[兩宋元明] 大明鐵衛 作者:小雨非非(連載中)

 
mk2258 2018-7-1 06:58:0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8 65790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4
第三百四十章誰與爭鋒





    見對手亮出了傢伙,水師特別顧問、“威海”號代理船長傑特羅·威廉技癢難耐,主動請示陳雨:“是否發起攻擊?”

    陳雨點頭:“可以攻擊。先驅散地面部隊,然後砲擊城下町。”

    威廉眉飛色舞地向水手們發號施令:“告訴炮甲板的那些葡萄牙小伙子,指揮他們的砲手向對面開砲,兩輪砲擊後,我要看到岸上沒有敢於繼續反抗的人站立。”

    號令一級一級傳到了甲板下面。上下兩層炮甲板內,科德略和羅德里格分別催促訓練不久的砲手進行裝填,做好發射準備。

    “快快快,調整砲口,瞄準目標,然後裝填實心彈,就像平時訓練的一樣。”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你們加快速度,如果在海戰中是這樣的表現,我們早就被對手轟沉了!”

    砲手們第一次參加海上實戰,儘管他們接受了科學系統的訓練,但是在搖擺的海浪中開砲,和陸地上的訓練畢竟有區別,不少人在催促下有些手忙腳亂,速度反而不如訓練時。

    相比之下,柳川調興指揮的三門“國崩”準備工作要簡單的多——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瞄準的概念,這種炮的震懾作用遠大於實際傷害帶來的效果——幾名充任砲手的足輕這時已經點燃了導火索,然後捂著耳朵退出老遠。

    在足輕們的吶喊聲中,“國崩”開砲了,“嘭”的幾聲炮響,三枚砲彈先後離開砲膛,飛向了一里多遠的“威海”號。

    “咚咚”幾聲碰撞的響聲,砲彈準確地砸中了巨大的船身,但是沒有造成實質的傷害,除了外表的木板有些許損傷,厚實的船殼幾乎完好無損。根據陳雨的要求,這種仿造荷蘭武裝商船並進行了改進的帆船,更接近於西方的主流戰艦,船體完全可以承受24磅炮的攻擊,應付這種老舊的弗朗機砲自然不在話下。

    在留下了些許痕蹟之後,砲彈無力地掉落在海水中,水花消失後,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岸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一炮可以動搖敵陣的“國崩”碰上明國的戰船,就是這樣的結果?看上去更像是在給對手撓痒癢。

    柳川調興內心升起了一股恐懼,對手還沒有開砲,但他感覺一股巨大的壓力撲面而來。他幾乎是跳起來下令:“繼續開砲,不要停!”

    弗朗機砲獨特的子母銃設計這時發揮了射速上的優勢,“威海”號還沒開火,“國崩”已經再次發射。

    “嘭嘭嘭”,又是連續的砲響,幾枚鐵球不甘心地再次飛向目標。只是結果沒有任何區別,“威海”號龐大的船體巍然不動,一根寒毛都沒有掉。

    連續被攻擊後,“威海”號似乎被惹怒了,密集的砲窗終於冒出了火焰。

    “轟轟轟……”

    連綿不絕的砲聲響起,宛如海面上滾過的悶雷。雨點般的砲彈呼嘯著飛向不知所措的武士和足輕,後者此時已經被巨大的響聲嚇呆了,32磅炮的轟鳴是大號弗朗機完全無法比擬的。

    碩大的球形砲彈如同冰雹一般飛向人群,像砸豆腐一樣輕而易舉將密集的人群掃倒,血肉橫飛,犁出一道道寬闊的血槽,24磅或者32磅的砲彈鑿穿了整個隊列,卻似乎毫無阻滯,直到碰到城牆才停止了飛行的軌跡,濺起無數碎石後,深深地嵌入牆壁中。在這樣的威力面前,高貴的武士和卑微的足輕沒有任何區別,慘叫聲中,他們都被巨大的動能撕扯成為一塊塊帶血的肉塊。

    讓對馬藩引以為傲的“國崩”第一時間就被砲彈砸成了廢鐵,一門大號弗朗機斷成兩截,蹦到半空,然後掉了下來,把擔任砲手的足輕砸成了肉泥。

    兩千人的軍隊,放在平時可以發動大名之間的“國戰”,可是在“威海”號一側的24門砲前面變成了紙糊的老虎,脆弱不堪,一輪砲擊過後,數百人倒在了血泊中,死者已經化為肉泥和血水,傷者則摀住殘缺的肢體在地上嚎叫,碼頭瞬間就變成了人間煉獄。

    柳川調興運氣還算好,除了被“國崩”碎裂的鐵片劃傷了胳膊,沒有被勢不可擋的砲彈掃中,但他已經完全嚇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失去了思考能力,更不用說指揮了。

    被砲擊揉虐的部隊又失去了統一指揮,一時不知所措,等看著同胞的慘烈死傷情形回過神後,武士們尚且還能穩住陣型不逃跑,可是足輕們就管不了這麼多了,丟下長槍,解開礙事的胴和陣笠,紛紛哇哇大叫著四散而逃。

    陳雨遙指瑟瑟發抖但沒有逃跑的武士,大聲下令:“很好,這些人以武士道精神為傲,既然不怕死,咱們好事做到底,送他們一程!傳我命令,集中火力,把這些人轟成渣!”

    沉默了片刻之後的砲窗再度噴射出了橘紅色的火焰,震耳欲聾的砲聲又迴盪在海面上空。

    本打算誓死不退的武士們聽到這奪命的砲聲,生理上的恐懼終究戰勝了心理上的堅韌,有些人腿一軟跪了下來,無法動彈,有些人調頭就跑,渾然不顧是否能跑得過砲彈。被炮聲驚醒的柳川調興卻福至心靈,迅速迎著砲彈飛來的方向跑了幾步,一頭扎進海水中。與此同時,呼嘯的砲彈幾乎是擦著他的背劃過,飛向了亂作一團的武士。

    轟鳴之後,世界安靜了下來。

    兩輪砲擊之後,碼頭上幾乎寸草不生,除了滿地殘缺不全的軀體和泊泊流淌的鮮血,正如威廉所說,再沒有一個站立的人。

    望著這樣的景象,別說嚇得肝膽欲裂的勝井小次郎等人了,就連陳雨這邊的人也都驚呆了。張富貴張大了嘴巴,半天才開口:“他奶奶的,俺從沒想過,大砲能有這樣的威力,簡直是天崩地裂!本以為以前那些山地炮就很了不起了,現在一比,就是天地之別。”

    蔣邪也動容道:“難怪大人一定要花費重金打造這樣的巨船利炮,大砲一響,誰能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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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一章繼續施壓





    驅散了日軍的地面部隊後,本以為已經告一段落,傑特羅·威廉卻向陳雨報告:“將軍閣下,十幾艘大小不一的日本船從西面朝我們快速靠近,如何處置,請下命令。”

    陳雨來到船頭一看,果然有十幾艘懸掛帶著徽章標記旗幟的船往這邊駛來,領頭兩艘船稍大一些,大約和沙船的大小相當,後面則是一些用櫓驅動的小船,目測排水量還不到百噸。

    他問勝井小次郎:“這又是什麼意思?”

    勝井小次郎完全被嚇破了膽,不敢隱瞞半分,哆嗦著回答:“這是鬆平家老率領的對馬水師,前面是兩艘安宅船,後面跟著的都是小早(注1)和關船。他們的出現,應該是為了配合柳川家老陸上的攻擊行動,只是沒想到結束的這麼快而已……”

    “水陸並進,想法倒是不錯。”陳雨揶揄道,“可惜實力不濟,再美好的想法也只是泡沫。”

    他對威廉說:“解決掉這些船,需要多少時間?”

    威廉輕鬆地回答:“這些小舢板,根本無法對我們構成威脅,也就是幾炮的事情。”

    因為“威海”號側面對準了碼頭,體積過大調頭不方便,不能以火力最強的側面對付這些安宅船和小早、關船,於是相對靈活一些的沙船便升起了帆,離開了岸邊,朝對手撲去。

    鬆平義元站在其中一艘安宅船的船頭,望著對面氣勢洶洶的沙船,舉起了太刀,聲嘶力竭地喊:“迎敵!”

    帶著陣笠的足輕們紛紛從船舷邊冒出了頭,取出了擦拭的油光發亮的鐵炮,裝填鉛彈,然後點燃了手中的火繩,準備射擊。另外還有一部分人沒有鐵炮,就拉開了弓箭。這就是對馬水師主要的攻擊手段了,鐵炮加弓箭,大筒和國崩肯定是沒有的。

    雙方的距離慢慢接近,從兩裡,到一里,再到四百多米,這已經是卡隆炮的最佳射程了。

    但是鐵炮和弓箭無法在這個距離上攻擊,足輕們聚精會神地盯著前方,等待雙方接近到百步之內。因為錯過了剛才柳川調興遭受屠殺的一幕,他們並不知道對方的艦炮可怕到什麼程度,潛意識裡,他們還用朝鮮水師的標準衡量對手,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

    十來艘沙船紛紛轉舵,往對手的兩側散開,用側面對準了側前方。

    “轟轟轟……”

    近百門卡隆炮開火了,漫天飛舞的葡萄彈丸帶著嗚嗚嗚的風聲飛向了對馬的船隊,“劈裡啪啦”打在船上,像是下了一場金屬暴雨,端著槍和舉著弓箭的足輕在風暴中被一掃而空,化為齏粉,負責在船頭指揮的鬆平元義還沒來得及發出第二個指令,就被密集的彈丸穿成了篩子,永遠消失了。

    僅僅一輪砲擊,對馬藩船隊的有生力量大部分被消滅,甲板上滿是屍體和血泊,領頭的安宅船失去了反抗能力,在海面上像失去了魂魄的孤魂野鬼般原地打轉,其餘的小早和關船更是在無人操槳的情況下隨著海浪的起伏漂遠。

    輕而易舉解決了半路殺出來的船隊後,陳雨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陸地。他對威廉說:“所有危險已經解除,現在用艦炮攻擊城下町,繼續給宗義成施加壓力,讓他滾出城,接受我們的所有條件。”

    威廉接連下達了幾道攻擊的命令,炮甲板接到命令後,所有的艦炮都抬高了砲口,準備進行對岸攻擊。

    天守閣內,岸邊隆隆的砲聲也傳到了這裡,宗義成等人屏聲靜氣,等待戰鬥的結果。

    原本以為本土作戰,驅逐一支外來的船隊並非難事,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嘛!可是跌跌撞撞跑進來報信的人一開口就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國主,不好了,我們的人已經被驅散,死傷數百,武士幾乎全軍覆沒,很多足輕都陣前逃跑了,柳川家老也不知所踪!”

    “什麼?”宗義成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問,“明軍有多少人上岸,五千人,還是一萬人?”

    在他看來,明軍的戰鬥力近年來衰退很快,也就比朝鮮軍隊強一點,自己出動兩千多人的“大軍”,除非對方的兵力是自己的四五倍,否則不可能遭遇如此慘敗。

    可是回答讓他有些絕望。

    “對方並沒有派兵上岸……”報信人咽了一口唾沫,“只是用船上的砲發起攻擊,我們的人就潰敗了,國崩也全部損毀……”

    明人的船、炮居然如此犀利?宗義成愣住了,和其餘的家臣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炮聲再度響起,而且比之前更近了,其中還夾雜著町人的呼救聲。

    “怎麼回事?”宗義成有些慌,“快去打探,這次的砲又是打哪裡?”

    不久,消息傳回來了,明軍的戰船開始砲擊城下町,不管是奉行所還是居酒屋、民房,無差別攻擊,臨近港口的許多建築已經化為廢墟,以木質結構為主的房屋還燃起了大火,往四周延伸,町人們既想打水救火,又擔心被砲彈砸中,已經亂成了一團。

    宗義成六神無主,重重地跌坐在地,喃喃道:“該怎麼辦?”

    商人內田有治咬牙道:“國主,城下町讓他們去打,無非是死傷幾個町人罷了,只要保住內城和天守閣,就沒有問題。明人遠到而來,沒有補給,撐不了多久,就算是炮子,總有打完的時候!”

    幾個家臣此時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堅定,心裡開始盤算是否要為了商人的利益堅持與明人為敵。畢竟戰事如此不利,倭館貿易差價的利潤看起來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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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小早是日本戰國時代至江戶時代時期的一種小型軍用船。“小早”在日語中是“小型的早船”的意思。使用櫓來驅動,它沒有安宅船所具有的用於儲存箭的總箭倉,而且防禦力較差,但其行動靈活,因此在戰爭中主要用於偵察和傳令。關船比小早體積更小,早期是海賊設立關卡收取過路費時用來追趕逃費用的,戰國以後就作為軍船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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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排隊槍斃





    就在天守閣內的眾人猶豫不決時,最恐怖的事情終於到來了。

    伴隨著一聲拖長的“嗚——”聲,由遠及近,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麼聲音時,“嘭”的一聲巨響,天守閣的外牆像是被巨石砸中,整個大殿都顫抖起來,頭頂的瓦片嘩啦啦往下掉,家臣們慌忙躲避,亂作一團。

    “怎麼回事?”宗義成跳了起來,“難道是天降懲罰嗎?”

    他做夢都想不到,位於核心位置的天守閣會有遭受攻擊的危險,壓根都沒往這方面想,一時間還以為是被雷劈中了。

    一名家臣腦子轉的快,奔跑到門外一看,然後絕望地回來禀報:“國主,這是明人從船上發動的砲擊……”

    所有人聞言大吃一驚,都跑了出去,趴在欄杆往外看。

    他們所處的位置是天守閣的上層,類似明朝城牆的城樓,高高在上,視野開闊,放眼望去,遠處的海上,小山一般的巨船正在噴射火焰,外城則燃起了沖天的煙霧,遮蓋了天空,伴隨著淒厲的喊叫聲,似乎是末日降臨。

    正巧一枚砲彈往內城飛來,眾人眼睜睜看著一個小黑點從小到大,劃出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撞在天守閣的的下半部分,碎石四濺,整個天守閣地動山搖,似乎要倒塌一般。親眼目睹這樣的砲擊,所有人都面如土色,之前的信心和決心都隨著這一炮煙消雲散。

    宗義成已經傻了,“原來世上還真有能打這麼遠的大砲……難怪明人有恃無恐,是有這等利器在手的緣故……”

    幾名家臣來拖他:“國主,此處已經不安全,請趕快撤離!”

    “不,我哪都不去。如果連天守閣都不能守住,我愧對宗氏祖先,當與城池共存亡!”宗義成咬牙切齒地說。

    家臣苦苦相勸:“明國有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國主,先避過危險再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對馬國不能沒有您啊!”

    城外,陳雨看著遠處高高矗立的天守閣也冒起了濃煙,下達了最後的總攻命令:“外圍的釘子已經拔掉,最終的戰鬥還是要交給地面部隊,蔣邪,帶著你的部隊,攻入內城,去天守閣把宗義成揪出來!”

    蔣邪回答:“屬下遵命!”

    在大砲的掩護下,運兵的船隻靠近岸邊,一隊又一隊的士兵源源不斷下船登岸,開始集結。

    此時港口已經沒有人能阻止登陸,蔣邪帶著兩千人從容地列隊,然後以隊、營為單位,成縱隊往內城開去。成建制的抵抗已經消失,零星的騷擾無法阻擋這支大軍,很快,部隊就盡數殺進了城內。

    順利推進到了天守閣下時,蔣邪終於遭遇到了真正的抵抗。

    一直數百人的鐵砲隊在武士的督促下,背靠天守閣進行反擊。一路長驅直入的部隊遭遇到了火繩槍的攻擊,猝不及防之下,倒下了數十人。

    蔣邪沒有慌亂,鎮定地下令:“停止前進,縱隊變橫隊,一營一哨在前,二哨為預備隊,二營保護側面,警戒後路。”

    訓練有素的士兵紛紛動作起來,一營一哨的五百人列成兩排的橫隊,前排蹲下、後排站立,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了停止行軍、變陣、列隊、準備射擊的戰術動作。

    雖然對面的鐵炮眾是射速極慢的火繩槍,但是他們顯然有自己獨到的辦法克服這個缺陷。

    發射第一輪排槍後,第二排的足輕接過第一排遞回來的空槍,同時將已經裝好彈藥的鐵炮遞給第一排,然後從空槍的槍口裝填彈藥,第三排的足輕則在鐵炮的後端調整火繩的位置,將扳機復位。準備妥當之後,等待第一排再次開火,然後完成第二輪交換。這樣的循環,可以保證第一排在較短的時間內持續射擊,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火繩槍發射步驟繁瑣、射速偏慢的缺點。

    “呯呯呯……”

    煙霧瀰漫中,鐵炮再度開火,剛剛列隊並裝填彈藥完畢的士兵又倒下數人。雖然滑膛槍的精度低,而且有煙霧的干擾,但距離較近,排槍還是有一定的命中率。

    以新兵為主的隊列有了輕微的波動,個別人出現了慌亂,但是在伍長、甚長的大聲呵斥下穩定了下來。

    哨官的口令通過隊官層層傳遞到各個什、伍:“全體都有,預備!”

    士兵們齊刷刷地舉起了火銃,遠遠望去,長槍如林。

    蔣邪舉起佩刀用力劈下:“開火!”

    “開火!”

    “開火!”

    命令一級一級傳遞,並沒有受到戰場槍聲的干擾。一營一哨的數百士兵,幾乎是同時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

    更加猛烈而且整齊的槍聲蓋過了對面,雨點般的鉛彈飛入人群,鐵炮眾紛紛倒下。

    排槍對射開始了,雙方都不甘示弱,站在七八十米左右的距離,隔著重重煙霧進行對射。一個是依靠團體配合的火繩槍,一個是依靠更為先進的擊發方式的燧發槍,在日軍三段擊的加持下,射速大致保證了對等,激烈的槍聲中,雙方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但是射速對等,並不意味著傷亡交換比對等。日軍方面,人數和一個哨的明軍差不多,但是三段擊需要團體協作,保持射擊狀態的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而對手則是全員發射狀態,火力密度不可同日而語。幾輪下來後,一營一哨死傷近百人,而對手越打越少,四百多人的隊伍只剩下了一百多人,交換比接近三比一。

    蔣邪雖然看不清煙霧的對面具體情況,但是從逐漸稀疏的槍聲中判斷對方人數急劇減少,決心一鼓作氣拿下對方,便下令:“一營一哨下,二哨上,二營繼續保護側面和後方。”

    “呯呯呯……”

    槍聲大作,生力軍的加入徹底壓垮了對手,養精蓄銳的二哨一輪排槍就將對面徹底壓制住,一番慘叫聲後,對面不再有槍聲傳來。

    槍聲漸漸停止,煙霧散去,只見對面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還有不少中彈的傷兵在地上哀嚎,失去了反抗能力,這意味著排隊槍斃的戰鬥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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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城下之盟





    蔣邪帶著士兵殺氣騰騰地進入天守閣,將在守與逃之間猶豫不決的宗義成當場堵住,無路可逃。

    宗義成親眼目睹了天守閣外鐵砲隊戰敗的一幕,心如死灰,這支精銳的鐵砲隊是他的貼身衛隊,也是最後的屏障,現在也被趕盡殺絕,加上港口被大砲擊潰的部隊,他已經失去了拱衛棧原城的所有能力,現在只能任人宰割。

    悲憤之下,宗義成接過一名家臣遞過來的刀,大聲說:“此乃對馬國從未有過之奇恥大辱,我無顏面對列祖,唯有以死明志。”

    數名家臣齊聲相應:“願追隨國主。”然後齊刷刷拔出了刀,解開了衣服,露出了胸腹。

    經過釜山倭館的武士毛利元久剖腹自殺的一幕後,蔣邪對日本人的這一套已經有所了解,一看對方擺出了集體自殺的勢頭,當機立斷,大喝道:“宗義成,你不要以為自裁就能躲避戰敗的後果,我們大人已經交代了,如果你選擇走這條路,我們就把這天守閣,連同整個棧原城燒為灰燼,讓對馬藩從日本除名,讓你永遠背負亡國之恥!”

    宗義成大驚失色,這招太狠了,讓他連死都不敢啊!

    他頹然放下了刀,長嘆一口氣,“我要見你們的主人。”

    至此,這場武力衝突以對馬藩的徹底失敗而告終。宗義成一敗塗地,還淪為俘虜,被蔣邪“請”到了港口與陳雨見面。

    陳雨在近衛隊的簇擁下,下了船,在碼頭上與失魂落魄的宗義成面對面。看著這位在歷史上也留下過名字的日本大名,陳雨客氣地說:“久仰大名,今日終得一見,宗太守。”

    宗義成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朝鮮臣子的身份,打起精神回答:“下官宗義成,見過守禦使大人。”

    陳雨笑了,這位仁兄腦子還算好使,沒有以對馬藩藩主的身份與自己對話,而是選擇了朝鮮的官職,這樣一來,至少從表面上迴避了戰敗的恥辱性話題。

    他也沒有糾纏這個問題,作為實用主義者,達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浮雲。

    “宗太守,本來想好好和你談的,但是你不給我機會,只好出此下策,將你請出來。現在仗也打完了,擺在你面前有兩條路,就看你怎麼選了。”

    “還請守禦使大人明示。”

    “第一條路,締結和約,就倭館的貿易問題,全盤接受我的條件。如果願意談,再告知具體內容。第二條路,你可以帶著你的家臣退回天守閣內,我給你幫個忙點把火,將天守閣和棧原城付之一炬,同時斷絕釜山與對馬島的一切貿易往來,並擊沉海面上任何一艘從對馬方向過來的船隻。”

    宗義成額頭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掉,這個明國將軍下手太黑了,完全不像來自禮儀之邦的人,殺人毀城的手段之殘忍不說,斷絕釜山和對馬藩的貿易往來,完全是把對馬藩往死路上逼啊!糧食都不能自給的對馬島,如果離開了海貿,用不了多久就會從日本的藩國中除名了。

    他遲疑著問:“和約是什麼條件,能不能透露一二?”

    陳雨回答:“簡單來說,無外乎兩點。第一,將所有貨物的價格由我來決定,至少不低於長崎當年度的定價;第二,將對馬藩境內的所有夠資格參與海貿的商人,舉家遷往釜山,接受我的監管。”

    宗義成疑惑地問:“第一條下官能理解,這第二條到底是什麼意思?”

    “締結和約之後,對馬藩所有的商業活動,必須在我的監管下進行,絕不允許有商人干政的事情發生。”陳雨說,“換句話說,對馬藩境內以後不需要有獨立的商人階層,服從我的指令就好。”

    混在家臣中間的內田有治激動地說:“這是對對馬國內政的粗暴干涉,國主,千萬不能答應他,否則對馬國從此就會淪為他的附庸,海貿的巨額利潤,再也與對馬國無關了。”作為商人的代表,內田有治當然能看出陳雨這一招的目的,如果接受這個條件,對馬國就淪為陳雨和日本國之間的貿易通道,在海貿上沒有任何發言權,不能左右貨物的價格、種類,以往巨額的貿易利潤,自然再也無法享受了。

    陳雨冷冷一笑:“手下敗將,還有什麼資格享受貿易的紅利?要不是看在對馬藩能夠作為對日貿易的窗口,避開長崎的限制,你們連一文錢都別想得到,以前那種躺著賺大錢的日子,就不用再想了。”

    宗義成陷入了沉默,他面臨的選擇是很艱難的,無論怎麼選,無非是站著死和跪著生的區別。

    陳雨告誡道:“你要想清楚,如果接受和約,雖然利潤減少了大部分,但至少還能用貿易維持對馬藩的存續,否則對馬藩就此徹底衰敗下去,你就是對馬藩的罪人!”

    宗義成抬頭看了看四周如狼似虎的明軍士兵,再看了看前方露出砲口的巨船,心中湧上一股無力感,長嘆一聲,垂下了頭。

    “下官願意接受守禦使大人的提議,締結和約。”

    次日,天守閣內,在明軍士兵的虎視眈眈下,宗義成和陳雨面對面而坐,由勝井小次郎宣讀雙方“達成一致”的和約。

    “……朝鮮奉旨巡視平安、黃海兩道欽差、五軍營守禦使、黃海道水軍節度使陳雨,太守宗義成,為促進倭館貿易之繁榮,特擬定以下約定:所有大宗貨物的價格,由陳雨決定,不低於當年長崎的相同貨物定價,對馬國不得異議;從即日起,對馬國境內所有曾參與倭館交易的商人,全部舉家遷往釜山,接受陳雨的監管,若有不服管理者,沒收家財,驅逐出對馬國,永世不得參與海貿……”

    宗義成身後的家臣,全部低下頭,心中哀嘆不已,商人內田有治更是如喪考批,對馬國幾十年建立起來的朝日兩國貿易秩序,一夜之間就被徹底摧毀了,巨額的貿易紅利,從此與己無關,僅能依靠轉賣貨物的零售收入糊口,與長崎等地的同行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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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四章情報戰





    雙方在和約上簽署了自己的名字,宗義成還蓋了藩主的印章。

    陳雨笑瞇瞇地伸出了右手:“不打不相識,願今後與宗太守合作愉快。”

    宗義成愣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要握手的意思。他僵硬地伸出右手,和陳雨的手握在一起,完成了這個並不熟悉的禮節。

    接下來幾天的任務,就是在大軍的監視下,由對馬藩方面派人清理核查,將曾經出現在倭館商人名冊上的對馬商人一一盤點資產、對家中人口登記造冊,限令三日內變賣家宅,舉家搬遷,同時還要向陳雨繳納一筆數量不菲的“商業管理費”。用陳雨私下里的話說,就是要將對馬藩的商人階層連根拔起,讓這個以貿易為支柱的藩國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失去商業運轉的能力,徹底淪為自己對日貿易的通道。

    對馬藩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上都聚集在棧原城,也省去了在整個對馬島範圍清查的時間,所以,城下町的商人們在大軍的監視下,根本沒有隱匿資產或者潛逃的機會,只能含淚變賣豪宅,收拾細軟,拖家帶口,在刺刀的“護送”下登上了前往釜山的船。從此以後,他們的根基就只能在釜山,在陳雨的監視下進行商業活動,僅僅在運送貨物回日本交易時才能短暫返回本土,因為妻兒家人都遷去了釜山,即便想藉機轉移資產回來,也成了可望不可即的奢望。

    港口,龐大的船隊揚帆起航,離開了棧原城,留下一片狼藉。宗義成和家臣、武士們站在碼頭目送對方離去,除了恥辱和無奈,沒有任何辦法。

    凱旋而歸的船隊首先抵達了釜山港,第一件事就是將因為價格問題積壓在倭館的三十萬斤生絲換成銀子起運回日本。

    陳雨囑咐顧彪:“海貿的事情,以後都交給你打理了。對馬商人已經遷到了釜山,以後只能成為賺點散碎銀子的行商,是咱們的商業'苦力',你不需擔心再有人給你使絆子了。銷售的問題給你解決了,以後你再去京城,只管大肆收購,生絲、綢緞、瓷器,有多少收多少,什麼賺錢進什麼。我要每年的貿易收入在原來的倭館收入基礎上翻十倍,有沒有信心?”

    顧彪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大人拳打腳踢,把路都鋪平了,要再做不好就只能拿塊豆腐自己撞死算了。請大人放心,屬下一定把這事幹得漂漂亮亮的,給大人搬金山銀山回來。朝鮮那些傻子有銀子不會賺,倭館也只能在咱們手裡成為下金蛋的雞。”

    解決了對馬藩和倭館的事情后,陳雨返回了鐵山。

    此時北面的局勢又有了變化。擔任情報司主管的王有田前來禀報:“鴨綠江已經基本實施了封鎖,准入不准出,從北邊零星逃回的漢人按我們的指定,在丹東開個口子接納,其餘任何人都不准渡江北上,連江邊的漁民都禁止下水了。但是最近一兩個月,對岸總是有零散的騎兵出沒,據咱們的人打探,應該是韃子派來踩點的探子。”

    “看來韃子在醞釀大動作,如果我猜的不錯,用不了多久,韃子就會有一兩次的試探進攻,來測試鴨綠江防線的鞏固程度。”陳雨說,“咱們不能太被動。成立情報司的目的,就是刺探對方的軍情。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韃子可以派細作和探子過來,咱們也要有所動作,了解對方的動向。”

    “這個屬下已經在籌備了。”王有田說,“屬下已經說服了遼河的那幾個俘虜,以張忠旗為首,再潛回盛京臥底。張忠旗和兩個朝鮮人已經答應了,但是那個滿人 什麼也不肯回去當細作,他聲稱要加入軍隊,親手向建州女真復仇。”

    “那個叫滿泰的海西女真?”陳雨沉吟片刻,點了點頭,“細作這事,要心甘情願才行,否則會壞事。既然他要報仇,就讓他加入,從小兵幹起便是。軍中有了朝鮮人,也不在乎多個女真人。”

    王有田又說:“除了張忠旗三人,本來屬下還想把那個李堯也爭取過來,他是韃子派出的細作,還有機會抬旗,如果能夠成為咱們的人,一回去就能打探到更高層次的消息,就能如虎添翼。只是他說妻兒在韃子手上,有顧慮,還指名要見大人面談。”

    陳雨想了想,點點頭:“這個可以,我找他談談,也可以許諾一定優厚的條件。只要他點頭,放回去就是個雙面間諜,就算反水,也沒有什麼損失,只要將張忠旗等人與他分開派遣,彼此不接觸,不暴露就行。”

    李堯被帶了過來。此時他的傷已經好了大半,可以自由行動了。

    陳雨問:“本官也不跟你囉嗦。本來你認賊作父,成了漢奸,死有餘辜,但念在你也是漢人,願意給你一次機會,潛回去打探韃子的消息,將功贖罪,你怎麼選? ”

    李堯沉默了半天,問道:“如果小人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立下功勞,大人能給我什麼?”

    陳雨爽快地說:“如果立功,幫助本官重創韃子,本官承諾,賞賜金銀和良田,足夠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同時親自向皇帝替你請功,封賞官職,並且在合適的時候派人接出你的妻兒回大明,免除你的後顧之憂,如何?”

    李堯明顯動心了,抿嘴思索起來。

    陳雨繼續說:“為本官效力,可以恢復漢人身份,光宗耀祖,為韃子效力,就算抬了旗還是個奴才,一輩子還要背負漢奸的罵名,如何抉擇,你要考慮仔細。”

    李堯撲通一聲跪下,磕了個響頭:“大人教訓的是,小人願意改過自新,為大人效力,為大明盡忠!只是懇請大人,不要忘記接出我妻兒的諾言。”

    陳雨扶起他:“這個你放心,對於真心效力的功臣,本官從不虧待,許下的諾言也一定會兌現。”

    次日,張忠旗等三人和李堯先後離開鐵山,從鴨綠江返回遼東。陳雨和清廷之間的情報戰,正式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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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堅壁清野





    派出細作北上之後,陳雨又來到鴨綠江巡視。身為欽差,他充分行使了權力,讓黃海道、平安道觀察使隨行,以便隨時根據巡視發現的問題進行整改和彌補。

    此時鴨綠江沿岸的墩堡已經基本建造完畢,一里一堡,堡間有烽火台,作為岸防砲的32磅炮也陸續交付,硬件已經達到了陳雨的要求。駐守部隊方面,鄧範率領第一協的士兵和朝鮮營的士兵也相繼入駐,明軍駐紮墩堡,朝鮮營的士兵駐紮烽火台,並且分批巡邏,杜絕有人渡江。

    陳雨在丹東岸邊,遙望前方延綿不絕的墩堡,心想:費了這麼多人力、物力、財力打造的鴨綠江防線,希望能管用,千萬不要變成古代版的馬奇諾防線就好。

    他設想鴨綠江防線的時候,靈感確實來自二戰時期法軍的馬奇諾防線。

    歷史上這條花費了法國50億法郎的天價防線,由鋼筋混凝土建造而成,十分堅固,擁有各式大砲、壕溝、堡壘、廚房、發電站、醫院、工廠等等。其密度可謂世界之最,各種用途的永備工事約5800個,密度達到每公里正面15個;防禦強度也是當時頂尖的,鋼筋混凝土工事的頂蓋和牆壁厚度達3.5米,裝甲塔堡的裝甲厚度達300毫米,均能抗兩發420毫米臼炮砲彈的直接命中。然後再加上防坦克壕、金屬和混凝土樁砦,防步兵金屬樁或鐵絲網,並用地雷場增加防守面積和強度。可就是這樣一條幾乎無法逾越的鋼筋混凝土防線,卻被德軍繞過,通過比利時與法國之間沒有修建防線的地段輕鬆突破,成了法國戰爭史上的恥辱和笑柄。

    有這樣的經驗教訓,陳雨自然也不想重蹈覆轍。鴨綠江防線的正面,平均每公里有兩個烽火台和一個墩堡、數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32磅的重砲,還有江面作為屏障,理論上沒有水師的清軍是難以逾越的,所以不用擔心。讓陳雨放心不下的就是上游淺水地段,據說在枯水季節,甚至不用船,直接可以蹚水過來,而這段江岸因為崎嶇的地形、人力上限、糧食和彈藥補給不便等因素,沒有繼續修建密集的墩堡,巡邏的戰船也無法到達,是清軍可以輕易突破的區域,這裡會不會像法比邊境一樣,成為鴨綠江防線的命門,誰也不能肯定。

    雖然上游北岸臨近長白山山脈,有張忠旗等人所說的高山密林,不利於清軍的騎兵行軍,形成天然的障礙,但畢竟不是絕對的,只要不計代價,還是可以通過的。再者,平安道北部也是多山地形,加上本就不多的百姓都被遷移到了鐵山境內,清軍即使渡江後,也會面臨行軍困難、無法補給的難題,但是否能讓他們徹底放棄南下進攻的企圖,沒有經過實踐證明,也不能下結論。

    陳雨想來想去,覺得還是不能把希望都寄託在天險之上,總得再做點事情,盡量彌補這條防線的短板,避免重蹈二戰時法國的覆轍。他詢問黃海道觀察使姜胡東、平安道觀察使申英全:“二位隨本官一路查看,對這道抵禦韃子的防線有何建議?”

    姜胡東奉承道:“欽差大人高瞻遠矚,有這這道防線,韃子再也無法侵入本國境內,實在是利國利民之舉,將來大人必會因為此事青史留名。”

    申英全作為清軍入侵的第一線受害者,對這道防線有更深的感觸,他佩服地說:“每次韃子進攻本國,平安道總是最先遭殃的,不管是丙子胡亂,還是去年的韃子偽汗親征,平安道百姓都是深受其害,無數人家破人亡,錢財被劫、青壯和女子被擄,苦不堪言。現在有了這道天塹,就再也不用擔心遭受韃子的荼毒了,下官代表全平安道的百姓,謝過欽差大人!”

    “先不忙著謝我。”陳雨擺擺手,“沒有經過實戰考驗之前,這些話言之過早。現在這道防線還有一個缺陷,就是上游地段,一沒有墩堡和軍隊守衛,二沒有江水阻擋,但僅憑本官一己之力,守衛三百里江岸之餘,再以重兵防守此處實在力有未逮。本官問你們兩位,願不願意配合我,堵上這個漏洞,精誠合作,攜手共禦韃子?”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一齊行禮,回答:“願聽欽差大人差遣。”陳雨的欽差權力本就包括指揮兩道抵禦清軍,不管是建議還是命令,他們都沒有拒絕的餘地。

    陳雨說:“既然二位都同意,那本官就直接安排了。清軍若是從上游渡江,先是經過北岸的高山密林,必然會耗費大量糧食和精力,然後經過平安道北部的山區,也是崎嶇難行,此處的百姓又已經遷出,百里之內無人煙,無法補給,說不定還要食馬肉充飢。等他們到達平安道南部時,必定是糧草斷絕、人困馬疲的狀態。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們無法通過劫掠補充體力,到時申觀察使將城池周圍的糧食收割,百姓躲入城內,然後再派出兵馬不停地襲擾,耗盡他們最後一絲力氣……”

    申英全遲疑地問:“可是平安道軍備鬆弛,遠不如京畿道以南,不管是兵力還是武備,都不足以正面抵抗韃子鐵騎,如何襲擾?”

    “這個問題本官已經想到了。”陳雨說,“兵力不夠就招募,武器不夠就打造,銀子不夠就讓朝廷撥款,還有缺口就由本官給你補上。不需要平 安道能派出多少強軍,只要能拿起武器抵抗就行,到時候本官再派些經驗豐富的軍官替你訓練兵士。韃子也是人,他們千里迢迢跋山涉水,缺乏糧草、人困馬疲,哪怕用鋤頭也能砸死幾個。”

    姜胡東問:“那我們黃海道呢?”

    “你們在後方,不是第一線,拼命的事暫時輪不到你。但是到了戰時,本官打算讓平安道與黃海道交界處的百姓攜帶糧食和細軟,暫時進入黃海道躲避,你的任務就是接納安置他們,等待戰後再送他們返回平安道。”陳雨說,“本官要讓韃子在整個平安道陷入攻不下城池、搶不到糧食的絕境。這一招古書早有記載,叫做堅壁清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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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初露鋒芒





    陳雨的安排周密而詳盡,充分利用了平安道的地形和縱深,姜胡東和申英即使對軍事一竅不通,也能聽出這樣的部署是很合理的。雖然兩道都要為此付出不菲的代價,尤其是平安道,但是韃子造成的破壞遠不止於此,只要能擋住韃子,這些代價是值得的,兩人身為一方大員,這點政治覺悟還是有的。兩人對視一眼,然後低頭回答:“下官遵從欽差大人的安排。”

    陳雨聽出兩人的回答多少帶著一絲勉強,便鼓勵道:“雖然二位要為抵禦韃子作出犧牲,但功勞絕不會埋沒。只要能夠將這個計劃落實,效果明顯,以後就可以按照這個策略長期實行下去,加上正面的鴨綠江防線,將來不管韃子怎麼進攻,都無法突破平安道這個屏障,韃子大軍在朝鮮如入無人之境的情況,將會成為歷史。有這樣的功績在手,兩位可以在史書上留下重重一筆,名垂青史了,而本官作為巡視兩道的欽差,自然也會向大王如實禀報兩位的功勞,平布青雲,指日可待。”

    兩人一聽,是啊,真要做到了這樣的壯舉,升官發財不說,在朝鮮歷史上千古留名,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機遇啊!反正殺韃子,又不是自己去拼命,躲在城池內指揮就行。

    兩人心悅誠服地再度行禮:“欽差大人教訓的是,下官必定盡心竭力,助大人共禦韃子。”

    統一了思想之後,在陳雨的指揮下,平安道和黃海道就搭上了他的戰車,戰爭機器全力運作起來。平安道開始招募士兵,在陳雨派出的軍官指導下訓練軍隊,並演練百姓入城、堅壁清野的戰術;黃海道則做好了接納臨近的平安道百姓的預案,並籌備糧草,為鐵山衛軍隊進入平安道境內迎擊清軍,沿途提供補給做準備。

    鴨綠江以南,軍民萬眾一心,為抵禦清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是鴨綠江以北,因為細作無法渡江北上,對此毫不知情。

    崇禎七年的七月,一支以騎兵為主的大軍從北往南,向丹東方向進軍。騎在馬上的士兵全都留著金錢鼠尾辮,個個趾高氣揚,後方則是步行的僕從部隊,煙塵滾滾,遮蔽了天日。

    一柄黃底紅邊金龍旗下,一名青年將領被部下眾星捧月圍在中間,滿臉的志得意滿,舉起馬鞭,指著前方依稀可見的江水,問道:“安平貝勒,前方已是鴨綠江了。時隔數月,故地重遊,你有什麼想法啊?”

    旁邊一名中年將領恭敬地說:“上次跟隨皇上親征,卻無功而返,這次能隨肅親王捲土重來,杜度高興的緊,勢必要讓朝鮮那些窩囊廢見識見識我大清勇士的厲害!”

    被稱為肅親王的就是皇太極的長子、鑲黃旗旗主豪格,而安平貝勒則是努爾哈赤的長孫杜度,鑲白旗的固山額真。兩人奉命再度入侵朝鮮,目的就是打探鐵山一帶的虛實,如有必要,就徹底拔掉這顆釘子。

    豪格傲慢地說:“父皇也未免太小心了,上次因為阿濟格和阿巴泰吃了敗仗,就匆忙撤軍,徒費兵糧,無功而返;這次又因為逃了幾個包衣,就大張旗鼓派我們前來。依本王看,也不用試探了,直接一路殺過去,順手踏平鐵山,然後直接殺到漢城,命李倧稱臣,完成父皇十幾萬大軍都未能完成的事情。”

    杜度當然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但也不願掃了豪格的興,恭維道:“肅親王說的在理。鐵山就算有一支明軍駐紮,也不過是比朝鮮的廢物強上少許,在大清鐵騎的面前,自然不堪一擊。”

    兩人信心滿滿地率領大軍來到丹東對岸,準備搜羅船隻、捆紮木排渡江。在江面沒有結冰的前提下,渡江只能用這個笨辦法,所以去年皇太極統帥十幾萬大軍侵朝,只能選擇冬季,否則,光準備足夠十幾萬大軍渡江的船隻就要花費很長的時間。

    豪格這次的進攻是以試探鐵山虛實為主,兵力並不算多,除了五千清軍甲兵、三千蒙古騎兵,另外就只有六千漢人包衣組成的僕從軍了,萬餘人的部隊乘船渡江,後勤保障的壓力還不算太大。

    杜度正指揮著部下去沿江收羅船隻,指示漢人包衣去砍伐樹木捆紮木排,這時一名眼尖的牛錄額真指著對面喊了起來:“對岸好像有些不對勁,怎麼多了許多土堡?”

    喊聲驚動了豪格和杜度。豪格用手搭在額頭,擋住陽光的直射,瞇眼看了看,好像是有土堡矗立在對岸,而且不止一個,每隔一兩裡的距離就有一個。

    他疑惑地說:“對岸那些該死的尼堪搞什麼鬼?”

    杜度仔細察看了一番,對豪格說:“肅親王,這倒是有些像明國的墩堡和烽火台,在邊鎮常見,只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沒等他們想明白,對岸的烽火台接二連三冒出了濃煙,沖天而起。然後一座接一座的烽火台相繼點燃,往北蔓延過去。

    “什麼情況?”豪格還沒反應過來,對面的一座墩堡底部就冒出了亮光,似乎是火焰燃燒產生的。

    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從江面傳了過來,一枚碩大的鐵球划過江面上空,朝豪格所在的位置飛了過來。杜度經驗豐富,知道這是大砲,當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拉著豪格的韁繩就往後跑。

    好在這枚砲彈的彈道太低伸,沒有飛到河岸的這邊,而是一頭栽進了江水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對岸的一座墩堡內部,科特略忙碌著指揮砲手調高砲身的角度,以增加射程。鄧範有些興奮:“這算是咱們的防線初露鋒芒,接下來就好好陪……陪韃子過過招。”

    為了躲避砲彈略有些狼狽的豪格氣急敗壞地喊:“那些尼堪居然鑄堡防禦江岸,還部署了大砲!真是些膽小如鼠的懦夫,有種和咱們大清勇士正面對決啊!”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緊接著有人來報:“禀肅親王,我們沿岸搜尋了數里,都不見一條船。”

    杜度連忙下令:“沒船就沒船,讓包衣們趕緊扎木排。總共才兩裡多寬,用木排也能衝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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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無法逾越的防線





    杜度一聲令下,六千包衣緊趕慢趕,砍伐樹木捆紮木排。

    等到第一批木排製作出來,杜度對豪格說:“肅親王,是做一批木排派一批人渡江,還是等木排全部紮好集體渡江?”

    豪格還沒想清楚,這時對面又開砲了,而是鄰近的兩三座墩堡同時開砲。

    “轟轟轟!”

    經過調整射角之後,砲彈的彈道變成了一道高高的拋物線,越過江面,直接飛向了人群。32磅炮的有效射程可以達到一千六百米,穿越兩裡寬的江面,毫無問題。

    砲彈的速度遠遠望去,似乎並不是很快,可是等待渡江的大軍陣型密集,根本沒有閃避的反應時間,只能眼睜睜看著它一頭扎進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噗噗噗……”

    金屬鑿穿人的軀體發出的聲音不絕於耳,32磅的鐵球帶著炙熱往前飛行,毫無阻礙地在人群中犁出一道深深的血槽,無論是驍勇善戰的巴牙喇、身披重甲的馬甲或者是只著布衣的漢人包衣,在砲彈面前都一樣變成了紙糊的一般,殘肢、碎肉伴隨著血花漫天飛舞,根本無法阻擋其分毫的去勢。

    一炮下來,清軍死傷多人,陣型大亂,受驚的戰馬發出嘶鳴,包衣們無頭蒼蠅般亂跑。

    豪格吃驚地望著砲彈造成的死傷和混亂,連忙說:“不等了,扎多少木排走多少人,不能傻愣在這裡挨打!”

    命令下達,巴牙喇們策馬四處彈壓,砍了不少亂跑的包衣,避免引發更大的混亂,然後甲兵們下馬,牽著戰馬小心地踏上木排,準備渡江。負責幹苦力活的包衣用臨時削制的木板充任木漿,拼命地划水,試圖躲避對岸的砲彈。

    常年和明軍打仗的清軍面對大砲的經驗也算豐富,大隊人馬集中起來,面對重砲非常不利,反倒是化整為零,往對面迫近,危險就要小得多。豪格和杜度拼命地催促,讓漢人加快捆紮木排,讓士兵加緊渡江的步伐,他們也明白,只要越靠近對方,就越安全。

    隨著清軍陸續登上木排,墩堡的砲擊也改變了策略,不再轟擊對岸,而是再度調整射角,直接攻擊江面上的木排。

    32磅大砲持續轟鳴,然後墩堡頂部的山地炮也加入了,砲彈接二連三落入江面,濺起了沖天的水柱。木排上無法躲避砲彈,站在上面的清軍只能祈禱砲彈不要落在自己頭上,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巨砲掀起的浪花讓不少木排側翻,清軍連人帶馬掉入江中,清軍大多不會水,加上身披重甲,一旦掉落,就再也浮不上來了。偶爾也有砲彈正巧砸中木排,士兵當場砸死,木排四分五裂,沒有任何逃生的機會。

    但是面對密密麻麻,如同過江之鯽的木排,兩三個墩堡的砲擊密度顯然不夠,更遠處的墩堡則夠不著,所以,儘管清軍毫無反擊之力,但靠著人數的優勢,還是頂著炮火慢慢接近了岸邊。

    豪格見狀,興奮地揮舞了一下馬鞭:“總算要上岸了,只要讓咱們的勇士登岸,多少明狗也不夠咱們殺!”

    杜度則穩妥一些,建議道:“肅親王,我聽說馬福塔在鐵山遭受重創,就是因為圍攻這些墩堡。咱們沒有必要跟這些土疙瘩死磕,大清的勇士不善攻堅,優勢在於野戰,不如放棄這些墩堡,直撲鐵山。”

    豪格板著臉說:“他們殺了不少大清勇士,就這麼放過他們不成?”

    兩人的意見還沒統一,形勢卻突然急轉直下。

    上游忽然出現了幾艘大船,借助風力順流而下,以極快的速度靠近。在岸上、江面的清軍一片驚呼聲中,這幾艘船直接插入幾百個木排中間,亮出了甲板上卡隆炮黑洞洞的砲口。這時,墩堡則停止了砲擊,免得誤傷自己人。

    杜度忍不住說:“糟糕了……”

    “轟轟轟”,幾十門卡隆炮同時發出了猛烈的怒吼,向近在咫尺的木排開火,黑壓壓一大片霰彈像雨點一樣砸向目標。

    在這麼近的距離,這樣密度的霰彈攻擊下,木排上的清軍幾乎無人能倖免,人和馬都被打成了篩子,血水染紅了江面,失去控制的木排隨著江水往下游漂走,原本有些氣勢的渡江攻勢頃刻間被瓦解。

    少數幸運的清軍因為沖在前面,避過了這一輪恐怖的彈雨,木排一靠近岸邊,他們連滾帶爬上了岸,連戰馬都顧不上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能倖免於難。墩堡的大砲改成了霰彈,對準這些登陸的清軍傾瀉著密集的彈丸,射擊孔內的火銃也開始射擊,這些可憐的傢伙還沒站穩腳跟,就成排成排地倒下,沒有一個人能站著靠近墩堡。

    至此,渡江行動徹底宣告失敗。

    “不!”豪格伸手抓住頭,發出了鬱悶的吼叫。墩堡、重砲、戰船,對方的防線一環接一環,簡直無懈可擊,對於沒有大砲的清軍而言,光憑血肉之軀,顯然不可能渡江成功。

    杜度穩住心神,勸說道:“肅親王,渡江不行,咱們就想別的辦法,先把人收回來,避免更大的損傷再說。”

    蒼涼的牛角號聲響起,原本準備渡江的清軍如蒙大赦,調頭往回跑,剛剛踏上木排進入江面的則拼了老命往回划水,生怕砲彈落在自己身上。

    在杜度的建議下,豪格下令全軍後撤兩裡,脫離對方的大砲射程,然後再重新商議對策。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安平貝勒?”豪格鬱悶地問。

    杜度想了想,望著對面綿延的墩堡和江面虎視眈眈的戰船說:“肅親王,建造墩堡、部署重砲、駐紮士兵,都是非常耗費人力物力的,明軍遠離本土,不可能花太大的力氣把鴨綠江沿岸都封鎖。咱們不如沿岸而上,往中上游去,尋找破綻,我相信,這種防線不會持續太長的距離,也許走個百八十里,就能找到漏洞。”

    “你說的有理,明國皇帝哪來的銀子在朝鮮修建幾百里的防線。”豪格說,“只是除了墩堡,這江面上的戰船也是大麻煩,一旦碰上,我們幾乎無計可施,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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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八章希望?絕望?





    杜度提議往上游尋找破綻,但豪格則認為不管在哪裡渡江,這種能發射霰彈的戰船都是致命的威脅,這個問題不解決,即使找到了墩堡的空缺,還是無法順利渡江。

    杜度想了想,對豪格說:“肅親王不用過於擔心,我看這船像是被烽火台的狼煙招來的,而且數量不是太多,多半是來回巡邏,一定有規律可循,只要找到沒有墩堡、烽火台的地方,埋伏起來,等船經過,就一定可以渡江。”

    豪格覺得有理:“就听你的,咱們往上游走。”

    清軍清點了一下傷亡,在一片悲戚的氣氛中改變行軍線路,沿岸往上游出發,同時還與江岸保持一定距離,免得被對岸發現,用烽火台示警。

    這一次渡江,清軍死傷了六百多甲兵和蒙古騎兵、三百多包衣,損失不小,而對面的明軍毫髮無損,只是耗費了一些砲彈。這樣的不對稱戰鬥,無疑是極其影響士氣的,好在清軍的軍紀嚴苛,暫時沒有出現什麼波動,聽從指揮繼續行軍,只是甲兵們不像之前趾高氣揚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

    豪格和杜度兩人原本以為走上七八十里就能找到對方的破綻,沒想到這一走就是兩天,一百多里的路程,對岸的墩堡和烽火台延綿不絕,似乎永無止境,而且江面時不時有戰船經過,找不到一點機會。清軍士兵不由自主產生了錯覺,感覺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踏,到現在還沒有走出丹東。

    豪格忍無可忍,咆哮道:“本王就不信了,明狗有這樣的能力,把幾百里江岸都守住,這些墩堡一定都是空的!”

    他舉起馬刀,大聲下令:“派一個牛錄去江邊露個頭,看看對面是不是唱空城計?”

    一名鑲黃旗的牛錄章京帶著部下策馬來到了江邊,查看地形,看看是否適合渡江。

    片刻之後,對面的砲聲如約而至,一枚砲彈飛來,落在江岸上,濺起漫天的黃土和砂石。雖然沒有砸中人,但是也把才吃過虧不久的清軍嚇得夠嗆,忙不迭地調頭往回跑。

    這下從主帥豪格到普通的甲兵,都徹底死心了,士氣又低落了不少。不少人悄悄議論:“這沿岸都是大砲守著,得走到什麼時候才是頭?”

    杜度命人找來一名朝鮮籍貫的包衣,詢問上游的情況:“往上走多遠才能避開這些要命的墩堡和大砲?”

    包衣小心翼翼回答:“回主子的話:以前從沒有過這些玩意,奴才也不知道要走多遠才能避開。但是再往前走一百來里,鴨綠江就會拐個大彎,從那裡開始,江水會變淺,大船過不了,人和馬可以涉水而過……”

    豪格和杜度聞言大喜:“總算有出頭之日了。 ”

    包衣怯怯地繼續說:“……但是上游的路不好走,路不平坦,到處是深山老林……”但這句話被兩人無視了,在他們看來,只要沒有船,而且涉水就能渡江,即便明人能把墩堡修到那裡,也無法阻止大軍的鐵騎。

    有了希望,清軍就像打了雞血,加快了行軍速度,漫天的煙塵中,一天就走了近百里。

    終於到了朝鮮人口中的鴨綠江上游,路上變得崎嶇難走,山嶺起伏,樹林也明顯茂密了許多,幾十里都看不到一戶人家,騎兵的行軍和補給都變得困難起來。清軍攜帶和路上劫掠的干糧逐漸消耗殆盡,不管是人和馬都疲憊不堪。

    但是這些都不能影響豪格的心情,因為一口氣走了四五天,趕了兩三百里路之後,他終於發現,對岸那該死的墩堡終於消失了。

    而且隨著江面上露出了洲島,那種鬼魅一般的大船再也沒有出現。很顯然,這樣的淺水,別說大船了,舢板都不好過。

    清軍士兵們開心了起來,沒有了大砲和船,壓在心頭的大石終於沒有了,他們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

    豪格下令:“找些會水的包衣,去試試江水深淺。”

    幾十名包衣小心翼翼地捲起褲腿下了水,試探著往前走,尋找適合人、馬通過的路線。

    經過測試後,清軍發現這段江面最淺只到大腿處,而且到處是洲島,可以架設臨時的木橋供人通行,即使落水也沒有危險,頂多嗆幾口水。

    終於找到了過江的希望,清軍便開始忙碌起來。包衣們砍伐樹木,搭建木橋,架在各個洲島之間,然後赤足站在水中,扶著木橋,減少晃動,讓大軍過橋。

    馬甲們牽著戰馬,小心翼翼地通過木橋,在各個洲島間穿行。偶爾有人不小心落水,立刻就有包衣上去把主子扶起來,吃力地將其推上橋。

    沒有大砲和戰船的干擾,雖然速度不快,但大軍終究還是順利渡江上岸。踏上對岸的一瞬間,豪格差點落淚,以往過江易如反掌,如入無人之境,從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如此艱難。但經歷波折之後,到底還是過來了,這數百里路也算沒有白跑。

    他咬牙切齒地望著南面說:“本王從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等到了鐵山,一定要明狗加倍償還!傳我命令,一鼓作氣,直接殺到鐵山!”

    杜度憂慮地勸阻:“肅親王,連日行軍,又是在山嶺密林之間穿梭,人困馬疲,糧草也不足了,是不是先找地方補給修養再說?”

    豪格望瞭望周圍一臉疲倦的部下,猶豫了片刻,點點頭,同意了這個建議:“安平貝勒說得在理,那就讓明狗多苟活幾日。派探子尋找村落,補給修養。”

    這個命令下達後,已經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的清軍立刻抖擻精神,四散開來,尋找村落。這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找到村莊,奪取糧食、姦**女,用食物和女人來恢復體力與鬥志。

    但是事情並非他們所想的那麼簡單,派出去的探子往四周搜尋了幾十里,都找不到一個活人。半路上也發現了一兩個村莊,但是人去房空,一粒糧食都沒有,連水井都被破壞了,不是用砂石黃土填滿,就是拋入死雞鴨、豬羊,污染井水,根本沒法喝。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1:15
第三百四十九章無人區





    豪格和杜度聞訊心涼了半截,這明顯是人為造成的,難道說明軍已經預料到他們會從上游突破,早就做好了應對之策?

    杜度憂心忡忡地說:“肅親王,這股明軍不同於我們以往碰到過的任何一支,無論是策略、財力、心機都是一流的。他們能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修建兩百多里的墩堡,還配備了從未見過的重砲,然後又把上游的朝鮮百姓遷走,讓我們無法補給,這樣的對手,著實可怕。如果再往前走,還會有什麼陷阱等著我們,實在難以預料……”

    豪格陰沉著臉說:“安平貝勒,不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這股明軍雖然不簡單,但是正面野戰,大清勇士怕過誰?好不容易渡了江,難道你想調頭,原路返回盛京?我豪格可丟不起這個人。”

    一個梅勒章京獻策:“肅親王、安平貝勒,既然來都來了,不如沿著江岸往下游去,攻破幾個墩堡,奪走他們的大砲如何?這樣的重砲,可比孔有德帶來的紅夷大砲厲害多了,只要弄上十幾門砲,回到盛京也算有個交代。”

    豪格一 鞭抽了過去,大吼:“父皇給本王的命令是攻擊鐵山的明軍,不是來當叫花子的!鑲黃旗一萬多大軍,千辛萬苦來到朝鮮,就是為了奪幾門炮?”

    梅勒章京雖然是僅次於固山額真的官職,但是在旗主面前不敢放肆,挨了一鞭子也只能忍氣吞聲,不敢再說。

    杜度連連搖頭:“此計不可行。馬福塔當初就是在這樣的墩堡面前吃了大虧,我們決不能重蹈覆轍。這種墩堡裡面有大砲、小砲、火銃,簡直是個無從下手的刺猬,我們輕裝簡行,沒有任何攻城器械,也沒有大砲,如何攻打?難不成用大清勇士的血肉之驅去撞開?”

    豪格一揮手:“不必說了,不管這種墩堡難不難打,我們都不能把兵力白白折損在這些土疙瘩上。父皇的命令必須完成,否則本王回去無法交代,也會讓多爾袞那些人笑話。傳我命令,休整一晚,然後繼續前進,不管有沒有村莊補給,十日之內,必須到達鐵山,除非鑲黃旗的人都死光!”

    主帥下了死命令,無人敢勸。杜度退下後,暗自搖頭。他理解豪格的立場,作為皇上的長子,卻不能確保獲得皇位繼承人的寶座,身邊還有多爾袞等人虎視眈眈,豪格的壓力很大,急需立功來證明自己。大清看重戰功,一個在戰場上毫無建樹的親王,是不可能繼承皇位的。所以,即使遇到了種種困難,豪格也不敢輕言後退,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他望著南面,嘆了口氣。希望明軍的手段到此為止,以後不會再有什麼波折了。

    但是杜度的期望顯然落空了。

    接下來的幾天,清軍沿途搜索村莊,依然一無所獲,方圓上百里都沒有人煙,路過的村莊還是見不到一個活人,士兵們在民房內翻箱倒櫃,仍然找不到一粒糧食。從村莊的破敗程度來看,村民離開的時間並不算太長,也就幾個月的功夫,看來是有組織的遷移,特意製造一個無法補給的無人區。

    原本以為渡江之後就一馬平川的清軍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難。他們翻山越嶺,從上游渡江而過,早已吃完了乾糧,而且精疲力盡,到了朝鮮境內走了上百里卻得不到補給,士氣降到了谷底。清軍本來就不重視後勤保障,糧食補給主要靠搶劫,剛面臨無人可搶的窘境時,就毫無辦法了。

    而且平安道北部多山,不像盛京到丹東那樣一路坦途,餓著肚子的清軍為了保持馬力,不得不下馬牽著馬走,身上披的重甲以往是性命的護身符,現在卻成了沉重的負擔。一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士兵們苦不堪言。

    為了充飢,甲兵們低下高傲的頭顱,放下刀槍,拿起弓箭,重拾當年白山黑水之間的獵人本領,射殺野獸、採摘野果為食。這些低賤的勞動,他們也無法假手於漢人包衣,這些包衣種田是把好手,論起打獵,比不上他們一根手指頭。

    在現實的壓力面前,豪格也放下了親王的架子,和部下一起啃食野兔、山雞甚至是野果充飢。某一天,當豪格坐在山頂咀嚼著兔肉時,他有點想哭,自從父皇即位大汗以來,自己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親王都當了幾年了,沒想到居然回到了茹毛飲血的日子。

    平安道幾百里山路,成了這支清軍的夢魘。放在往常,只要路途平坦,策馬奔騰也就是七八天的路程,這一次足足走了快一個月。清軍的士氣,從出發時的高昂,到渡江受挫時的氣餒,到成功渡江後的喜悅,再到現在的低落,已經提不起多少鬥誌了。幾乎所有人都想擺脫這種噩夢,但是又不敢違抗主帥的命令,更沒有回頭重新穿越無人區的勇氣,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心中自我安慰:快了,只要到了有人的的地方,就能滿血復活。

    等他們離開山區後,已經是一個月之後了。這次行軍,路上因蚊蟲、蝨子叮咬引發的傷寒、食物不夠等多種原因,非戰鬥減員的人數達到了千餘人,漢人、蒙古人、滿人都有,在飢餓和疾病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加上渡江時折損的士兵,這支大軍還沒有與對手正面開打,就已經減員了兩千多人。

    這樣憋屈的軍事行動,從努爾哈赤起兵以來,對於清軍來說是從未經歷過的,無論是豪格還是杜度,無論是面對明軍還是朝鮮軍隊,他們都習慣了長驅直入、砍瓜切菜,在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之後撈個盆滿缽滿,哪裡有過這樣鬱悶的時候?

    所以,當一個多月後終於再次看到平原上升起的炊煙時,清軍從上到下集體發出了歡呼聲,終於可以擺脫吃糠咽菜的日子,大碗喝酒、大塊吃肉了。有人的地方,就是清軍的天堂,一個村子,能為他們提供熱騰騰的食物和可以隨意糟蹋的女人,還可殺人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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