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725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0章 新設巡檢司

    離開南監,崔耕帶著封常清到了都尉府長史堂院,讓雜役收拾出一間房來,給封常清暫住。 772e6f742e6f%6d

    安頓完封常清後,他便進了都尉府的內宅去見郭恪。

    內宅,堂屋中。

    “啟稟都尉大人,兵員招募滿編,下官特來覆命!”

    “好,很好!”郭恪站起身來,高興地道:“你讓他們明天一早,就在縣衙外集結待命,我帶他們回仙潭村的大營。”

    言罷,拍了拍崔耕的肩膀,道:“以後這都尉府,就要靠崔都尉多多費心了。”

    崔耕大惑不解,道:“怎麼聽大人這話的意思,是不回來了?”

    “不是不回來,而是暫不回來。接下來的日子,本官這就要常駐仙潭村大營。”

    說到這兒,郭恪又是一臉傲嬌地朗聲說道:“既然朝廷讓本都尉駐軍新縣,出任折衝都尉這一要職,那本都尉自然不能辜負了朝廷對我郭恪的重用,更不能辜負了聖上的信任。本都尉勢必要殫精竭慮,將新縣這支府兵打造成一支鐵軍,一支無堅不摧的鋼軍!”

    “……”

    崔耕聽著簡直是目瞪口呆,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馹,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啊?

    朝廷的重用,聖上的信任?

    大哥,咱們這新縣折衝都尉府,就是一個連下府軍府都不如的存在啊,朝廷哪裡記得住你?

    還有聖上……

    如今哪裡還有什麼聖上?都是武後說了算,好嗎?

    明明你郭某人投了個好胎,家裡特意安排你下來鍍鍍金,非說的那麼矯情幹啥?

    再者說了,各地府兵又不是邊軍。最大的敵人,也不過是些山賊草寇,操練那麼厲害有什麼用?

    就是按照朝廷制度,也不要求府兵天天出操啊。哪個折衝都尉,不是主要在都尉府裡辦公?

    您可倒好,居然常駐軍營了。真是拿府兵當邊軍來練吶。

    默默地,崔耕有點同情起即將陷入水深火熱的那幫子新兵蛋子了。

    當然,郭恪願意常駐軍營,崔耕是巴不得,省得他天天在都尉府晃來晃去,沒事兒找自己彆扭,給自己攤派有的沒的那些個差事兒。

    當即,他目露敬仰之色,抱拳拱手道:“都尉大人公忠體國,一心為朝廷分憂,下官佩服!”

    郭恪似乎很享受崔耕口中的“公忠體國”四個字兒,點了點頭,竟也一反往常的傲嬌勁兒,道:“崔長史謬讚了。此乃本官的分內之事。”

    眼見他心情不錯,崔耕才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宋根海的事兒,果然,郭恪沒有任何猶豫就答應了。

    按說事兒都說完了,崔耕就該主動告辭。可他還是坐在那,有一口沒一口地慢慢喝茶。

    大唐年間可沒有端茶送客的規矩,郭恪等得不耐煩了,道:“崔長史,你這是還有事兒?”

    “沒…沒事兒…啊,不,其實也有點事兒。只是這事兒,在下實在難以開口。”

    “到底什麼事?快說,快說。此番兵源招募如此之快,崔長史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功勞的。只要本都尉能辦到的,絕不推辭。”

    最後這句話當然只郭恪的客氣話,可誰知崔耕馬上就敲磚釘腳,趁勢說道:“既然都尉大人這麼強烈要求下官說,那下官就說了。實不相瞞,下官從小就喜歡好鎧甲,好兵器,簡直是見了就挪不動步子。昨天讓宋根海借了您親衛陳有明的鎧甲來看看,您猜怎麼著,我是越看越喜歡。您能不能…能不能…就把那套鎧甲送我啊?您再給他淘換一套唄?”

    跟郭恪討要這幅鎧甲,自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封常清。

    既然封常清喜歡這幅鎧甲,如今這廝又被自己收歸麾下,崔耕自覺順手做個人情,還是能加固封常清的忠誠度的。

    而且他也有自己小小的私心,如今郭恪一走,都尉府他成了話事人。如果身邊有個身形彪悍,甲冑齊身的親衛隨身護衛著,走在清源城中……

    那該是多麼威風,多麼有逼格啊!

    尤其是往曹月嬋那小娘皮的跟前一站,哈哈,那種感覺不要太酸爽了……

    “送你一幅鎧甲?”

    郭恪眉頭緊皺,遲疑道:“咱們都尉府初創,盔甲本來就不夠,而你又是個文官兒,給你一副盔甲的話,恐怕難以服眾。”

    見著郭恪沒直接拒絕就好,崔耕知道有戲,趕緊道:“文官怎麼了?文官就不是咱們折衝都尉府裡的一員?真到了關鍵時刻,我也能上陣殺敵!都尉大人,您想想,當初清源城的匪亂,還不是我帶人平定的?誰不服,你讓他也立這麼一場大功唄。咱們只論功績,不論其餘!”

    “只論功績,不論其餘!”郭恪眼中放光,道:“就憑你這句話,這副鎧甲就是你的了。”

    雖然崔耕不明白自己隨口說出的“只論功績,不論其餘”,到底有什麼好的,還是趕緊謝過了郭恪,把這事確認下來。

    翌日,郭恪便早早率著新招募的新兵出了清源城,長駐仙潭村軍營,操演人馬。

    崔耕則留守都尉府,隔三岔五採買糧食和蔬菜肉食往仙潭村送去。

    沒有了郭恪,崔耕自然就是都尉府裡的話事人,一聲令下無有不從,比當縣尉的時候可威風多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兩縣合併一事,也漸漸提上了日程。

    泉州府衙下來通報,新縣命名為“武榮縣”,下轄兩城四堡九鎮十八寨,治所莆田城。

    折衝府大軍駐地仙潭村,就是這九鎮之一。

    武榮縣升格為望縣,縣令正六品。

    通報一下,原莆田縣令劉幽求興奮地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

    正六品!

    這可是正六品啊!

    只要在武榮縣治理幾年搞點小政績出來,再往上陞遷就是從五品了,足以在六部裡頭當個管理各司的郎中。

    如果在郎中任上表現得好,就可以下放到州府裡當個主政一地州府的刺史。

    到了那時,才算是真正進入封疆大吏的門檻兒。

    劉幽求瞬間覺得,這一刻,自己的仕途才算是真正進入契機!

    他高興,莆田縣其他大小的官員也高興,縣太爺升了,大傢伙也跟著水漲船高。

    非但如此,武榮縣乃是望縣,可以多設一些機構,這不就給了自己安插親朋故舊的機會嗎?

    通報下來不到幾日,武榮縣衙便在清源城中增設了一個巡檢司,主抓此城的治安和稅收。

    因為大唐實行軍政分離,郭恪的折衝府主要負責駐軍地方,主要還是以防匪防暴為主,而維持治安還是縣衙的活。

    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去了半個多月。

    這一日,折衝府裡沒有什麼公務,崔耕伸了伸懶腰,邁步出府,到街上閒逛。

    信步閒遊到了聚豐隆銀號門前,

    曹天焦正一邊低頭打著算盤,一邊用不大小的聲音咒罵著:“娘的,一幫不守信譽的玩意兒。什麼東西啊!”。

    崔耕悄沒聲地走過來,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道:“老曹,脾氣挺大啊,誰又惹著你了?”

    “誰?”

    曹天焦被嚇得一哆嗦,待看清了來人,臉上馬上就笑成了一朵花,道:“賢婿啊……”

    “別,老曹你還是叫我二郎吧,你這老是賢婿賢婿地叫著,你家閨女又不認賬,搞得我好像多跌份兒似的。”崔耕趕緊阻止。

    曹天焦改口道:“二郎啊,哪陣香風把你吹來了?快裡邊請。這聚豐隆你是大股東,有人故意針對咱們家,你可不能不管啊”

    生意場上的競爭在所難免,一般的事情,曹月嬋都能處理的穩穩當當的。

    看曹天焦這副樣子,是遇到過不去的坎了?

    崔耕沒有怠慢,隨著曹天焦進了聚豐隆銀號。

    剛一坐下,他便問道:“老曹,到底出什麼事了?”

    “嗨,還不是那幫賣牲口的玩意兒,我看他們就像牲口,完全不講信義。本來,他們答應的好好的,要把錢都投在咱們聚豐隆,可現在倒好,他們不但不來存錢,還要把已經存了的錢取出來。要不是崔氏酒坊剛存進了一筆款子進來,暫且還能應付得住他們的取現,否則咱們這錢莊就要被擠兌垮了。”

    擠兌風波?

    還是群體性質的?

    崔耕忽然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又問道:“那他們把銀子取出來,總不能放在家裡吧?”

    “自然是另存他家,下家便是天順錢莊。”

    一個悅耳的女聲響起,曹月嬋緩緩從樓梯上走了下來,道:“我前兩天就派人去打聽了。咱們清源城新設了巡檢司,主管治安和稅收,牲口市的稅收就是重中之重。”

    崔耕臉色微變,揣測道:“難道這個巡檢司與天順錢莊官商勾結?”

    “正是。也不知天順錢莊如何打通了那個巡檢官的關係,他竟然強行命令牲口市的商人們,無論存錢還是貸款,都必須經過天順錢莊。”

    這不但是官商勾結,還是明目張膽地官商勾結!

    難道這新任的巡檢官不知道天順錢莊是我崔二郎罩著的嗎?

    難不成折衝都尉府長史的牌子,這廝竟半點面子都不顧忌?

    他不禁有些詫異地問道:“這個新任的巡檢官是誰?怎麼有那麼大的膽子?”

    “是……”

    曹月嬋緩緩說出這個人的名字。

    霎時,崔耕一臉匪夷所思,驚呼道:“他?新任巡檢官?你是不是打聽錯了?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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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1章 花邊小八卦

    “新任的巡檢官居然是吳瘸子,那鱉孫???”

    崔耕聽罷,當場傻眼。

    吳瘸子他知道啊,原先清源縣衙皂班的班頭嘛。這廝當值期間曾被他抓包過幾次,玩忽職守老躲家裡摟媳婦睡覺,皂班就那麼幾號皂隸都彈壓不住,後來更是在山匪進城之時臨陣退縮,慫瓜一枚。

    但凡這逼有一點可用之處,自己能把這個廢物點心開革嗎?

    怎麼這幾個月不見,他就老母雞變鴨了?

    崔耕委實難以接受,問道:“你沒搞錯吧?真的吳瘸子?要知道,吳瘸子就是一個白丁,現在直接擔任了流外一等的巡檢官?到底是誰這麼不開眼提拔他?”

    曹月嬋沒有搭話,而是看向了自己的父親,儼然曹天焦貌似知道的更多。

    曹天焦的臉上露出了猥瑣的笑意,“嘿嘿,人家不是不開眼,是開了別的眼。”

    隨後,老曹同志爆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八卦。

    原來,提拔吳瘸子的人竟是現任的武榮縣主簿陶文元。

    陶文元當年曾在清源縣當過官,在董彥和張柬之之前就是清源縣的縣丞。而吳瘸子恰恰是他的馬伕。有一回,陶文元的馬驚了,吳瘸子拚死相救,以致被馬踹斷了腿落下殘疾。

    “吳瘸子”的外號,就是這麼來的。

    陶文元念及救命之恩,便安排了吳瘸子這麼以個廢渣到皂班當了皂隸。

    後來陶文元陞遷至莆田縣出任上縣縣丞,又最後扶了吳瘸子一把,讓這廝當了皂班的班頭。

    所以,嚴格算起來吳瘸子和陶文元是有淵源的。

    崔耕聽到這裡,不由感嘆道:“看來陶文元這個人還算是比較念舊的。這麼多年過去了,竟還能想著吳瘸子。這兩縣一合併增設出巡檢司來,便提攜他當了這個巡檢官。這姓陶的,是個厚道人吶!”

    “哈哈,哪兒的話啊?”

    曹天焦輕笑著撇了撇嘴,不屑道:“當初的救命之恩,陶文元用皂班班頭相報,已經算報答得差不多了。現在求些小事還可,但運作清源城的巡檢官?陶文元不使出吃奶的力氣怎麼成?真當劉縣令是擺設嗎?”

    “哦?這麼說,其中還有隱情?”崔耕心裡的八卦指數又噌噌上漲了。

    曹天焦道:“也談不上什麼隱情,如今這件事弄得眾人皆知,都成了一樁笑柄了。二郎你且聽俺慢慢道來……”

    原來吳瘸子被崔耕開革後,第一時間就找到了老上司陶文元哭訴。

    可還沒來得及去呢,兩縣便已經合併為武榮縣了。

    吳瘸子當即備了一份重禮,求見陶文元,祝賀老恩公高昇一步。

    陶文元也是頗講情義的人,見他無依無靠挺可憐的,就準備讓他在莆田縣衙裡當個衙役。

    雖然比不上皂班班頭威風,也足夠養家餬口了。

    吳瘸子好歹原來是個皂班班頭,現如今用一個衙役將他打發了,自然是不滿意的,但又不敢拒絕,要不然連衙役都沒得做,難道真的回家自己吃自己?

    最後,他一咬牙一狠心,說老恩公您喪妻多年未曾續絃,如今年紀大了,身邊沒個伺候的人怎麼行?為了報答您的大恩大德,我讓我老婆來伺候您的起居吧?

    陶文元當即就拒絕了。

    可吳瘸子不死心,第二天就把自己的老婆叫來了。

    說到這,曹天焦頗為興奮地手舞足蹈起來,道:“二郎你是不知道,吳瘸子那媳婦長得可是不一般,皮膚白皙,騷媚入骨,一掐下去都能滴出水來。哪個男人能遭得住?陶文元也不例外,就動了老色心。當即,就在屋裡頭這麼……”

    “啊?在屋裡頭怎麼地啦?莫非陶文元把吳瘸子那嬌媚媳婦嘿啾嘿啾……”崔耕一聽吳瘸子獻妻博陶文元垂顧,瞬間滿心好奇和八卦起來。

    “爹!”

    不等崔耕問完,曹月嬋已是羞得滿面通紅,嗔怒道:“您親眼看見啦?別學街上那些長舌婦亂嚼舌根,給兒孫積點口德行不行?咱們有啥說啥,人家吳瘸子是讓老婆去伺候陶文元。有沒有苟且之事,誰也不知道。”

    “這種事就免不了。”陶文元不以為然地道。

    “咳咳,老曹,說正事兒,跑題了,跑題了啊!”

    崔耕見著曹月嬋這小妮子在場,只得趕緊打圓場,催促道:“別說這個了,那後來呢?”

    “後來就簡單了。眼見著陶文元對自己老婆非常滿意,吳瘸子就說自己捨不得離開清源城,能不能就近給他找個差事。於是,陶文元就給他運作了這麼個職司。”

    略微頓了一下,曹天焦感嘆道:“真是蔫瓜有厚福啊!我可是打聽過了,這清源巡檢官手下管著二十個差役,負責清源的治安和牲口市的稅收,這可是流外一等,將來有可能入仕的。吳瘸子為此獻了老婆,真是狠人啊!”

    “狠人,吳瘸子真他娘的狠人!”

    崔耕情不自禁地點頭道:“媳婦在莆田城那邊和陶文元這老色胚嘿啾嘿啾,這傢伙居然一點都不嫌綠帽子戴的正,還這麼淡定地坐鎮清源巡檢司中。”

    “你們還說!”曹月嬋俏臉飛紅,道:“再說這事,我就……我就……回樓上去了,你們自己解決聚豐隆的問題吧。”

    曹天焦這才繼續說正題,吳瘸子仗著陶文元的勢力,如今在牲口市一手遮天,暗中收受了吳公禮的好處,強行命令那些商人把錢轉存到天順錢莊。

    最後,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崔耕,道:“呸!狗日的吳瘸子,真以為一個流外一等的巡檢官就無法無天了?賢……啊,不,二郎你可是從七品的朝廷命官。這回你可得好好地整治整治他,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

    崔耕問道:“那你有沒有吾瘸子收受賄賂的證據?”

    曹天焦斬釘截鐵,理直氣壯地答道:“沒有。”

    崔耕:“……”

    官大一級壓死人,說的是同地同系統的情況。

    比如現在武榮縣令劉幽求收拾陶文元,當然是手拿把攥的。

    但不同系統,級別相差再大也無能為力。

    史上很多縣官對抗皇親國戚的故事,固然是他們頗有風骨,但很大程度也是因為有恃無恐按照程序,你管不著我。

    折衝都尉府管軍,巡檢司管民,完全就不挨著,自己根本就無權干涉此事啊。

    崔耕把這個難處說出來後,曹天焦馬上連連哀號道:“那可怎麼辦?咱們聚豐隆可是被害慘了。這還只是牲口市的商人們,要是吳瘸子再動員其他人,咱們這聚豐隆還開不開了?”

    “你也別聽我爹的!”

    曹月嬋緩緩搖頭,道:“也沒那麼嚴重,吳瘸子畢竟才是一個流外的巡檢官,對付牲口市的商人們已經是他的極限了。不過,有陶文元這個人在,在莆田縣開分號的事要緩一緩了。”

    “那怎麼行?”崔耕脫口而出。

    聚豐隆之所以能在同行的競爭中脫穎而出,一是靠經營模式先進,二是靠崔家酒坊。

    然而,天下比崔家有錢的人多了去了,日子久了,經營模式也很容易被覆制。

    不趁著那些商業大鱷還沒注意到的時候急速擴張,恐怕以後都沒有什麼大發展。弄不好,甚至會被人強行吞併。

    然而,不同意暫緩一步,陶文元的威脅就在眼前,聚豐隆很可能在莆田折戟沉沙。

    這可怎麼辦?

    最終,崔耕站起身來,嘆了口氣道:“要不就真的緩緩?我先去牲口市轉轉,看看情況。”

    曹月嬋忽然道:“等等,我跟你去!”

    啥?

    美人破天荒地主動相陪?

    崔耕的小心肝撲通撲通亂跳。

    ……

    當天下午,崔耕就帶了曹月嬋,招呼了都尉府的五六個雜役,以採買羊羔子的名義,來到牲口市。

    一進市場,就有陣陣牛吼羊叫、馬哭驢嚎的聲音傳來,簡直把整個牲口市掀了個底朝天。

    又有陣陣牲畜糞便的臭味隨風而至,曹月嬋下意識地捂緊了鼻子!

    崔耕笑了笑,道:“你越嫌臭就越難受,但多聞聞也就習慣了。這叫不經一番寒撤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歪理!這挨得上嗎?應該叫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處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話說到這,曹月嬋也把手放下來了,忽然驚訝道:“不經一番寒撤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這兩句詩我怎麼沒聽過?”

    崔耕這才想起來這句詩是那場荒唐大夢中才有的,轉移話題道:“什麼詩不詩的,咱們還是先說說牲口市吧,估計你這種千金小姐從來沒來過這種地方吧?我告你,這裡面學問可大了……”

    牲口市是一個統稱,又分為騾馬市,牛市,驢市和豬羊市。

    這四個市從前到後,一字排開,要想進豬羊市,得先經過前面這三市。

    之所以是這樣,是因為前面三種牲口的單價高,個體差異大,正是牙人的主要謀利所在。

    買豬羊是為了吃,沒那麼多講究,價格透明,地位也就最低了。

    曹月嬋見兩個人離得極近,用長袖把手遮住,一個咄咄逼人,一個面帶難色,道:“他們這是在講價?”

    崔耕解釋道:“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按他們的行話叫“講碼子”,只准動手,不准動口。”

    他們在這邊指指點點,人家也看到他們了。

    那個面色咄咄逼人的小老頭,恨恨地說了一句:“你再想想吧,你這騾子是個開花蹄,整個牲口市沒人會出更高的價錢了,我先去看看別人。”

    然後,緊跑幾步來到了崔耕的近前,道:“這不是崔長史嗎?今天想買點什麼?找我“扎地眼”啊,包管您滿意。”

    崔耕連連擺手,道:“我可不敢找你!你的貨雖然不賴,但哪次不多要個三文五文的?吃了這麼多次虧了,我還能再上當?你去找別人吧。”

    扎地眼滿臉賠笑,道:“您這麼大的官,還在乎那仨瓜倆棗的?這就是給老百姓一點苦命錢。再說了,我這貨真價實,多給幾文,您也買個寬心不是?”

    “哼哼,就是找別的牙人,也沒人敢坑我這朝廷命官吧?”

    ……

    扎地眼不斷說好話,崔耕只是不允。

    最後,他一咬牙一跺腳,道:“這麼著吧,您以後從我這買牲口,肯定是市場上價格最低的。有誰能比我出的價格低了一文錢,我找補給您。”

    “真的假的?俗話說得好,寧可信蛤蟆三隻腿,也不能信牙子這只嘴。那我今天就考考你,我今天來買羊羔子,你給我算多少錢一斤。”

    扎地眼伸出手來,用袖子遮住,在崔耕的手上摁了摁。

    崔耕驚訝地跳開一步,道:“啥?九文?你怎麼不去搶?扎地眼啊扎地眼,我看你越來越不老實了,上次我來買還是八文呢。怎麼你現在不降反升了?”

    扎地眼從袖兜裡拿出來一弔錢,不屑地道:“你不信俺?俺扎地眼在牲口市混了這麼多年,頂多話不說完全,可從沒說過半句假話。您今天要是能買到比九文更低的羊羔子,這弔錢就是您的了。”

    他這麼信誓旦旦地一說,崔耕心裡也泛嘀咕了,命令手下雜役們前去羊市上打探消息。

    果不其然,有報十文的,有報十一文的,甚至有報十二文的,算起來,扎地眼為了抓住自己這個大主顧,至少主動降了一文。

    崔耕疑惑地問道:“不會吧?最近咱們清源既沒有遭災,也沒流行什麼疾疫,怎麼羊肉價格變動這麼大?”

    “這個……”扎地眼欲言又止。

    崔耕把臉一板,道:“怎麼?跟我你還藏著掖著的?”

    “不是……”扎地眼下意識地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此事出我之口,入您之耳。但凡有第三個人問起來,您別說是我說的,說了我也不認。”

    崔耕正色道:“沒問題,我姓崔的不是出賣朋友的人。”

    扎地眼樂得北都找不著了,道:“我哪配當崔長史的朋友啊?不瞞您說,是新來的巡檢官把幾十年沒有長過的釐金提高了兩成,我們當然要想辦法找補回來。但牲口價格高了,買的人就少了,最終我們還是得吃點虧。”

    “釐稅竟提高了兩成?呃………”崔耕欲言又止,忽然提高了聲音,道:“果真是鬧了羊瘟?那九文錢還真不貴。你帶我的人去買六隻羊羔子,九文錢一斤,不准多要。”

    “您就請好吧,包在我扎地眼的身上。”

    回來的路上,崔耕未發一言,好幾次都沒仔細看路,險些被路上的溝溝坎坎給絆倒。

    曹月嬋若有所思地問道:“崔長史得了這麼重大的消息,莫不是要……”

    還沒講完,崔耕就打斷道:“為什麼不?難道這不是一個很好的突破口?”

    曹月嬋微微搖頭,疑惑道:“您可得想好了。萬一這不是吳瘸子的主意,而是武榮縣定的呢?”

    “哼哼,別說武榮縣定的了,就是泉州府定的又如何?”崔耕冷笑道:“我不管那麼多,反正老子就知道,新任的巡檢司私自定高了釐稅,商販們只得將牲口的價格提高。這樣下去,將士們很快就要吃不起肉了。”

    曹月嬋好像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雀躍道:“所以,這件事你管得理所當然,誰也挑不出理來?”

    “哪啊?”崔耕微微一笑,道:“該管這事的不是我,而是……”

    “誰?”

    “武榮縣折衝府都尉郭恪!”

    “……”

    曹月嬋不由得一陣無語,這崔二郎也太無賴了吧?哪有這麼坑上司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2章 怒砸巡檢司

    第二天,崔耕帶著雜役,押運著採購而來的軍糧,到了仙潭村軍營。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崔長史來了,不知這次帶來什麼好東西了?”

    “那還用問嗎?肥豬嫩羊唄,說不定還有只摔斷了腿的老牛!”

    “要是有牛肉就太好了。跟你說,俺這輩子也只有當了兵才吃到牛肉,真他娘的香啊!”

    ……

    遠遠望見崔耕的馬車,正在訓練的士卒們就像一群餓紅了眼的野狼,瞬間不淡定了。

    縱是郭恪在場,也險些彈壓不住。

    “肅靜,統統給本都尉坐好了!原地休息!”

    “喏!”

    把士卒們都安頓好了,郭恪踱著步子,往崔耕這邊走來。

    “參見都尉大人!”還沒等郭恪走到近前,崔耕就遠遠地行禮。

    “免禮。”郭恪擺了擺手,道:“本官過來看看你準備的軍糧。這些日子,兒郎們操演地辛苦,就指著你這軍糧提振士氣呢……嗯?”

    郭恪看著從騾車上卸下來的軍糧,霎時止住了說話。皺起眉頭,暗裡數著……六隻羊羔子,十五袋糧食,還有八筐菜蔬。

    不對啊?

    怎麼才這麼點?

    “就這些軍糧?崔長史,你沒搞錯吧?”

    普通人稱呼崔耕為崔長史,那是尊稱。但郭恪一般稱他為崔大人,稱崔長史的時候,要不是對他表示讚賞,要不就是……準備發火了!

    崔耕臉上儘是坦然,瞪大了眼睛回道:“沒搞錯啊。大人您看,有菜有肉有糧食,葷素搭配。營養健康,這不挺好的嗎?”

    “好?好個屁啊!”郭恪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憤憤地道:“肉呢?肉食呢?一隻羊羔子去皮去骨頭後,還能有幾兩肉?姓崔的,你這是喂鳥呢?本官給你的伙食錢不少啊……混賬!是不是你都貪污了!”

    滄啷

    說時遲那時快,話音甫落,郭恪已經將隨身的佩劍抽出來了,搭在了崔耕的脖子上。

    顯然,郭恪真急眼了。

    沒真正帶兵以前,他以為要收士卒之心,無非是解衣推食那一套。

    可實際操作起來卻發現,雖然不能說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但也著實相差甚遠。

    沒點實際的好處,光講情懷,誰跟你干啊?

    他甚至有些懷疑,士卒們之所以沒有因為自己的嚴苛訓練嘩變,主要是因為這裡的好伙食。

    如今崔耕在關鍵問題上掉了鏈子,勢必影響到士卒的訓練,郭恪豈能不大發雷霆?

    涼颼颼的長劍搭在脖子上,崔耕頓時面呈懼色,一邊用手輕輕將長劍推開,一邊急著解釋道:“都尉大人容稟,下官太冤枉了!下官不是沒見過銀子的人,我們崔氏酒坊雖談不上日進斗金,但家資厚倉稟足,還不至於窮到要貪墨這麼點銀子。大人啊,並非下官貪污,而是肉價飛漲,您給的那伙食錢,著實不夠。”

    “狡辯!”郭恪怒道:“現在天下太平,又沒有什麼天災,怎麼會肉價飛漲?”

    崔耕道:“雖無天災,卻有**!都尉大人莫急,且聽下官慢慢跟您解釋……”

    緊接著,他就添油加醋地把新任巡檢官私漲釐稅事兒說了一遍,非但如此,還拐著彎的把天順錢莊順帶黑了一把。

    最後,崔耕將之前在牲口市打聽到的肉價整理到了一張紙上,遞給郭恪,道:“這紙上的人員名單都是牲口市有名的肉販子,大人若不信可以派手下去牲口市打聽一下。因為巡檢官私漲釐稅,這幫牲口販子無奈之下只得瘋漲肉價,最後可苦了百姓囉。這不,如今這肉價一漲,咱們的銀子也只能購到往日的一半羊羔子。”

    “果真如此?”郭恪緩緩把寶劍收了回來,將信將疑地接過那張紙,細細瞅了一眼後,道:“看來是本都尉冤枉了崔大人,原來該死的都是那貪贓枉法的巡檢官。”

    “哪裡,大人一心為士卒著想,士卒喜則大人喜,士卒怒則大人怒,真是有古之名將的風範啊!”

    小小的送了一個馬屁過去之後,崔耕又道:“大人,您看這事兒怎麼解決?要不……您給武榮縣衙發份公文,讓他們管管那吳瘸子?”

    “發公文?”郭恪嘴角微撇,不屑地道:“本官堂堂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襄兩縣軍務的折衝都尉,為了一個不入流的巡檢官發公文。他吳瘸子配嗎?”

    “那大人的意思是……”

    “來人!”

    郭恪忽地轉身,衝著操練場中正點校士卒的旅帥高喝一聲:“薛旅帥,點齊人馬,隨本都尉入城!”

    不消一會兒,郭恪一馬當先,領著操練場中幾百府兵殺出了大營,出了仙潭村直奔清源城方向。

    我擦,這麼大陣仗,估計要鬧大發了!

    崔耕見著郭恪竟領著整整一營滿編的府兵殺向清源城,也有些傻眼了,這郭恪不鬧則以,一鬧就是驚天動地啊,看來這廝平日裡絕對是衙內作風!

    沒用一個時辰,郭恪便領著人馬入了城,殺奔至牲口市的巡檢司前。

    恰巧吳瘸子今天在巡檢司當值,忽地見到牲口市中湧入這麼一批凶神惡煞的兵痞,仔細一打量,竟是駐紮在城外的折衝府大營,尤其是一馬當先之人,可不就是新近上任的折衝都尉大人?

    這位主兒可是襄管兩縣軍務的正六品大官,怠慢不得,於是他趕緊一瘸一拐地迎了出來。

    他滿臉陪笑地走至郭恪前,抱拳拱手道:“不知郭都尉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哈!”

    郭恪連馬都沒下,用馬鞭一指,暴喝道:“你就是吳瘸子?牲口市的巡檢官?”

    “正是卑職。不知大人如此興師動眾來牲口市,有何貴幹?”

    “本官就問你一件事,自從你上任以來,是不是牲口市的釐金長了兩成?”

    “確有此事,不過……”

    “好!那就不是本官冤枉你了!”

    郭恪根本就懶得和他說話,大手一揮,道:“眾將士聽令!”

    “在!”

    “給本官把這巡檢司給砸了!”

    “喏。”

    新兵蛋子們平日裡被郭恪操練得太狠了,心裡早就憋著一股火,這回終於找著了發洩的渠道。

    尤其是當這幫兵痞子們知道,這黑心的巡檢官就是造成他們最近伙食下降的罪魁禍首時,哪裡還能輕饒得了這巡檢司?

    當兵吃糧當兵吃糧,你丫的敢壞了爺們吃肉的福利,看爺們不嫩死你?

    他們如狼似虎般衝進了巡檢司衙門,見東西就砸,實在砸不動地用腳踹,用刀砍,用斧頭削……端的如狂風掃落葉,一片狼藉!

    “乒呤乓啷”地聲音不絕於耳,吳瘸子的心都在滴血。

    要知道,巡檢司初創,這裡面大部分東西,可是他吳瘸子辛辛苦苦,一點一點辛辛苦苦勒索……置辦起來的。

    這下子,可是全完了!

    他手底下就二十來個巡檢衙役,哪裡敢阻攔硬扛折衝府幾百號如出籠惡狼的府兵?

    吳瘸子也是有心阻攔,但奈何人家兵強馬壯?

    無奈下,他只得扯著脖子喊道:“你們真是反了,巡檢司是朝廷的。你們砸了巡檢司,就是造反!陶主簿不會輕饒了你們……劉縣令定會治你們的罪!?”

    這時,吳瘸子才注意到郭恪身後的崔耕,則一臉譏諷地望著自己,猛地醒悟過來,厲喝道:“姓崔的,莫不是你在後面搞的鬼?我一定在陶主簿面前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著……哎呦!”

    話沒說完,郭恪的鞭子已經劈頭蓋臉地抽了過來,道:“關崔大人什麼事?記住,砸你衙門的是本都尉,折衝府都尉郭恪!”

    “哎呦,別打!別打!”吳瘸子用手護著頭臉,慘嚎道:“郭大人,陶主簿可是卑職的老恩公,看在他老人家的面上……”

    “啪!”

    郭恪又是狠狠甩出一鞭子,冷笑道:“呸!陶文元在本都尉面前算個屁?也就你這種腌臢小人才拿這老匹夫當頭蒜!”

    最後一鞭子徑直將吳瘸子抽翻在地,郭恪看著離他最近的宋根海,命道:“宋隊正,暫將這廝扣押起來關進南監,劉幽求那廝不給本都尉一個交代,哼,這狗屁巡檢官就一直關押到死!”

    一聲令下,宋根海便帶人將吳瘸子捆上,一臉戲謔地嘿嘿大笑著:“吳瘸子,瞧見沒?你又落在老子手裡了!”

    隨後,帶著人將吳瘸子送到了前些日子廢置的南監裡。

    此時,牲口市中早已炸窩!

    巡檢司前圍觀的百姓和商販已經很多,眼見吳瘸子吃癟,頓時歡聲雷動,甚至有人喊出了“青天大老爺”。

    郭恪似乎非常受用,當即又做了一個決定,宣佈道:“吳瘸子私自提高釐金,殘民以逞,已經被本官拿下。現在本都尉宣佈,牲口市的釐金恢復原狀!”

    臥槽,玩大了!

    崔耕頓時面色一變,他的確想借郭恪的手整治吳瘸子,但不代表真想坑一把郭恪,畢竟就沖今天這事兒,郭恪也是個充滿正義感的官二代!

    於是乎,他趕緊拉了拉對方的袖子,低聲提醒道:“都尉大人慎言,釐金的事,按說您可沒權力管。畢竟咱們折衝都尉府只管軍務,不管地方政務。”

    “那有什麼?我就不信了,劉幽求那廝還敢參本都尉一本?就憑他?”

    崔耕聽罷不由得暗嘆,這郭恪瘋起來,哪裡還能聽得了勸啊?

    緊接著,郭恪找了個巡檢司的衙役過來,命其帶話給武榮縣衙,讓縣令劉幽求親自前來,找他要吳瘸子。

    至於牲口市,就由折衝都尉府暫時接管了。

    而且連封像樣的公文都不寫一份,僅僅就讓衙役帶了一句話過去。

    “……”

    崔耕已經被郭恪的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給震驚到了,尼瑪,都說衙內霸道膽大包天,這郭恪就是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啊!這下,郭恪算是徹底撅了武榮縣衙的臉面了!

    玩大發了,這回真的玩大發了!

    ……

    ……

    這邊郭恪痛快了,崔耕也算求仁得仁了,但武榮縣衙那邊可炸窩了!

    清源城巡檢司那邊消息甫一傳回,縣令劉幽求便火速召集了縣丞陳子昂、主簿陶文元和縣尉賀旭議事。

    武榮縣衙,二堂。

    “大人,下官以為此風絕不可漲!”年逾五旬的陶文元鬚髮噴張,滿臉儘是痛心疾首之色,頓足斥道:“牲口市的釐金乃是咱們武榮縣衙所定,郭恪憑什麼插手?聚兵打砸巡檢司,私自扣押巡檢官,還擅作主張下降釐稅……大人參本上奏朝廷,隨便哪一條都能定他一個死罪了”

    “唔,還有越俎代庖,擅自接管牲口市的釐稅。這郭都尉也太囂張跋扈了!”

    縣尉賀旭端坐一側,輕咳了一聲,緊皺眉頭搖頭道:“什麼時候折衝都尉府也能替代武榮縣衙,干涉地方庶務了?若長此以往下去,呵呵,恐怕武榮地界兒的百姓只知折衝都尉府,不知我們武榮縣衙了!陶主簿說得對,此風絕不可助漲!”

    劉幽求聽完兩人的控訴之後,並沒有當即發表意見和看法,而是將目光落在端坐在自己下首的陳子昂,淡淡問道:“不知陳縣丞如何看待此事?”

    陳縣丞聞言起身,沖劉幽求躬身回道:“朝廷歷來主張地方軍政分離,折衝都尉府無論是聚兵打砸巡檢司,私自扣押縣衙巡檢官,還是廢置武榮縣衙的政令,擅自接管牲口市釐稅,都是大逆不道之事。折衝都尉郭恪此番行徑惡劣,如若不上奏朝廷加以懲戒,恐是難以服眾啊!而且一旦傳揚出去,武榮縣衙也將淪為泉州府衙各地縣府的笑柄啊!”

    “對,陳縣丞說得對,”陶主簿連連點頭,急著附和道,“到時候咱們武榮縣衙成了笑柄,縣令大人的臉面往哪兒擱?”

    “咳咳……”

    劉幽求猛地急喘幾聲,道,“本官個人榮辱是小,武榮縣衙聲譽是大!陶主簿莫要什麼胡謅,武榮縣衙並非本官一人的縣衙,也事關諸位的前程!”

    “縣令大人說得對,那不如由縣令大人草擬參本,我等佐官聯名上奏?”賀旭見陶文元被訓,心裡略微酸爽了一把。

    “且等,諸位大人稍安勿躁!陳某話還沒說完!”

    倏地,陳子昂話鋒一轉,隨後將目光落在杵在二堂中前來報訊的巡檢司衙役,問道:“本官有話要問你,你且站起來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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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3章 妙人崔二郎

    陳子昂示意那報訊的衙役起身,然正襟危坐,問道:“本官問你,吳巡檢到了牲口市,可是干過什麼犯了眾怒之事?”

    此言一出,主簿陶文元略微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問道:“陳縣丞這話是什麼意思?現在被砸爛的是我們的巡檢司,被私自扣押的是我們的巡檢官,被郭恪那賊酋踩了臉面的是我們武榮縣的縣尊大老爺……”

    “咳咳,陶主簿慎言!”

    劉幽求一聽陶文元話裡話外又扯上自己這個縣令,尤其是聽見陶文元竟不由分說給郭恪扣上賊酋的帽子,劉幽求大為光火地呵斥了一聲,道:“郭恪乃鎮撫一地的折衝都尉,乃堂堂朝廷正六品官員,莫要胡說八道,賊酋二字豈能輕言定論?不過陳縣丞”

    劉幽求訓斥完陶文元後,扭頭看向陳子昂,不解道:“此次事件無論是砸了巡檢司,還是扣押巡檢官,都是郭都尉一手挑起,受欺的卻是我武榮縣衙,你問這話是何意?”

    陳子昂道:“回稟明府大人,下官是想瞭解的更詳細些,只有我方佔理站住了腳,才能向武榮折衝府問罪啊。 不然到頭來被人反打一耙,那即便是告到馮刺史那兒,也是自取其辱!”

    “陳縣丞你這是多此一問!”

    陶文元一聽,眉頭皺的更緊了,語氣急衝地說道:“難道巡檢司就這麼二十來號衙役,還敢沒事兒去挑釁兵強馬壯的折衝府?”

    “陶主簿,休要多言,”劉幽求揮手喝住了陶文元,然後看著陳子昂讚許道,“還是陳縣丞想得周全,果真是長安來的才子,老成持重之見啊!兀那衙役,還不快些回陳縣丞的問話?”

    報訊的衙役面對著武榮縣境內的幾位大佬,心中早已是戰戰兢兢,也不敢多做隱瞞,將巡檢司增設之後所做的一樁樁事情,如實道了出來。

    待得他說完之後,陳子昂注意到其中一個細節,問道:“你剛才說,依照縣衙下發的公文,你們將牲口市的釐稅漲了兩成?”

    報訊衙役嗯了一聲,低聲道:“這是吳巡檢根據縣衙簽發的公文,在牲口市中張榜公告的!”

    “好了,你先退下吧!”

    陳子昂揮揮手驅退了衙役之後,對劉幽求苦笑道:“縣令大人,果然根子還是出在咱們的巡檢司身上。”

    “嗯?”劉幽求一臉費解。

    賀旭也是面呈茫然地看著陳子昂。

    而陶文元則是不悅道:“陳縣丞莫非是在偏袒姓郭的?將牲口市的買賣釐稅漲兩成,是我們武榮縣衙為充實稅庫而為之的,這也是上報過州府,經得刺史大人同意的。巡檢司這是執行縣衙的簽令,吳巡檢何罪之有?你這是……”

    “陶主簿急什麼?”

    陳子昂三番五次被陶文元衝撞,心裡也不痛快了,板起臉來呵斥了一嘴之後,冷笑道:“縣衙簽發的公文裡可是明明白白地寫著,逢初一、十五兩日趕大集時,牲口市的買賣釐稅暫提兩成,平日照舊!但你剛才沒聽這差役說嗎?吳巡檢上任之後,將牲口市的釐稅漲了兩成。這意味著什麼?陶主簿為官多年,還用陳某說得再明白些嗎?”

    意味著什麼?

    還能意味著什麼?

    聽完陳子昂的分析之後,在場幾人用腳丫子都能想明白,這意味著吳瘸子藉著縣衙初一十五趕大集日漲釐稅之機,玩文字遊戲,將牲口市平日的釐稅也私漲了兩成!

    然後,這廝中飽私囊,貪墨稅銀!

    這殺千刀的吳瘸子,居然膽大包天若斯!

    陶文元的臉綠了,一時間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回應陳子昂的話了。

    忽然,他有一點後怕了,因為吳瘸子能當上這個巡檢官,還是託了他的門道,由他親手舉薦的。雖然吳瘸子中飽私囊的稅銀他的確沒收受過,但這武榮縣衙可是剛剛才成立啊,這麼快就出現了第一樁貪墨案子,萬一因舉薦不當牽連上自己,這可怎麼辦啊?

    陶文元越想越後怕,有些心虛地瞄了一眼劉幽求。

    只見劉幽求則憤憤地拍案而起,怒斥道:“這姓吳的巡檢官該殺該死,竟敢如此猖狂!本官要砍了他的腦袋!”

    倒是縣尉賀旭淡定了許多,這事兒反正跟他沒多大關係,也就一言不發,彷彿要置身事外。

    陳子昂又道:“這也就不難理解郭都尉怒砸巡檢司,扣押吳巡檢了。依下官猜測,肯定是因為吳巡檢私漲釐稅,導致牲口市的商販們為求保住盈利,只得將牲口價和肉價也跟著漲了上去。偏偏這折衝府因為要練兵,幾百軍士的伙食裡對肉食的需求量是很大的。一旦牲口市的肉價飛漲,對他們軍費會造成額外的支出。縣尊大人您是見過郭都尉的,以他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像是息事寧人,埋頭吃虧的主兒嗎?”

    這一問,委實將劉幽求問住了,只見劉幽求輕嘆一聲,搖頭苦笑道:“唉,這等小辮被他攥在手中,他沒帶兵衝到莆田,向本官問責已經算顧忌同僚顏面了。”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了,也找到事件的由頭了,大人一旦想州府參本告郭都尉一狀,恐怕會被對方倒打一耙啊!”陳子昂提醒道。

    劉幽求點點頭,道:“陳縣丞言之有理,這事兒本官真的跑去馮刺史那兒訴上一狀,屆時真的是自取其辱!”

    陳子昂道:“而且大人這事兒還不能拖,必須在郭都尉沒將此事上報至州府衙門之前,將牲口市之事盡快解決掉。不然傳進馮刺史耳中,恐怕對大人您的前程……”

    說到這兒戛然而止,劉幽求是聰明人,陳子昂知道有些話不用說得太通透。

    是啊,真是事關前程啊!

    劉幽求面色鄭重地緩緩坐了下來,沉思道,這郭恪的來頭肯定不小,不然宋長史不會對他那般小心翼翼。如果被他拿著吳瘸子的把柄到馮刺史那兒告自己一狀,這虧真的吃大了。

    試想,兩縣剛剛合併成立武榮縣,就出現了巡檢官私漲釐稅,中飽私囊這種事兒,到了馮刺史那裡他劉幽求還能有好?

    不說別的,單單一個“用人不當,馭下不嚴”的差評,就能讓他在馮刺史那兒掛上號。每年州府上呈吏部的官員考核裡,馮刺史一筆就能定他的前程啊。

    如果馮刺史在考核裡寫上一句:此人在武榮縣任上,為官昏聵,用人不嚴,政績平平,官聲不佳!

    好吧,他的仕途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別說將來的陞遷,就是能不能保住現有的位置,繼續留任,恐怕都是個問題了。

    不行!萬萬不行!

    劉幽求暗中搖頭,重新將目光落在陳子昂身上,此時的陳子昂在他眼中的份量,無疑遠遠超過多年共事的賀旭和陶文元,誠然問道:“陳縣丞你在長安見多識廣,此事該如何解決,方為萬全?”

    陳子昂聽罷,抬頭對視劉幽求,微微笑道:“不如先聽聽賀縣尉和陶主簿的意見?”

    當劉幽求看向賀旭時,這廝已經連連開始搖頭,道:“下官分判六曹,主管武榮縣境內的捕盜緝賊之責,至於其他,呃……下官真的是沒有經驗啊!”

    顯然,賀旭想置身事外,不想攙和太多。再者說了,他雖和劉幽求共事多年,但卻不是劉幽求的人,他在州府有自己的跟腳。此次牲口市的事情,跟他沒有多大的關係,就算要追責,也追不到他的頭上。

    而且他心裡有自己的小九九,萬一武榮縣衙真被州府追責,即便縣令劉幽求不被責罰,那陶文元這個舉薦吳瘸子的當事人,總逃不了干係吧?到時候陶文元真跟吳瘸子有什麼暗中交易,這廝被罷官革職的話,接替武榮縣衙主簿的人選,可不就是自己嗎?

    一縣主簿雖和縣尉在品秩上沒多大差距,但含金量和將來陞遷的機會而言,主簿明顯要大於縣尉。

    所以,現在賀旭的心裡,正巴不得州府追責此事呢。

    反正他是打定了主意,這事兒吧,他既不摻合幫襯劉幽求,也不搞小動作坑陶文元,置身事外看戲最好。如果能借此機會佔便宜則還罷了,如若沒有便宜可佔,對自己也沒什麼損失。

    跟賀旭共事多年,劉幽求其實在問之前便能猜出了他的答覆,暗罵賀旭一聲奸詐之後,又看向陶文元。

    當初在莆田縣衙時,陶文元是劉幽求的心腹。正因為有陶文元的幫襯,所以他這個外地來的縣令才能在莆田縣任上一坐便是好些年,徹徹底底地壓了賀旭這個地頭蛇一頭。

    即便賀旭在州府有跟腳,也被他壓了這麼些年。

    陶文元見著劉幽求發問,吱吱唔唔了半天,最終起身拱手道:“是下官瞎了眼,才向縣尊大人您舉薦了吳瘸子這廝!下官也是被這廝矇蔽,真的不知道他是如此狗膽包天之輩啊!”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劉幽求煩躁地擺擺手,打斷了陶文元的辯解,暗罵了一聲廢物!

    都什麼時候了,先不想著解決事情,而是想著求情保住自己的位置,劉幽求發現跟眼前的陳子昂一比,陶文元真心是廢到渣的廢物!

    最後,他只得將眼神投在陳子昂身上,問道:“陳縣丞,還得你來替本官想想轍兒,如何解決方為萬全之策!”

    陳子昂倒也一點不急,抿嘴笑道:“萬全之策不敢說,下官的確是有點想法。”

    劉幽求眼睛頓時一亮,請手道:“快快講來!”

    陳子昂道:“巡檢司的小辮子眼下被郭都尉攥在手裡,武榮縣衙的確是被動。但即便我們不佔理,但郭都尉處理事情的方法也不對。他錯就錯在不該一怒之下,砸了巡檢司,私扣巡檢官,還未經允許擅自接管了牲口市的釐稅。呵呵,駐軍干涉地方政務,這可是朝廷歷來的大忌!所以啊,此事若真鬧僵起來,武榮縣衙和武榮折衝府都討不到好,最後只會是各有損傷。當然,這不是上上之策!”

    “那上上之策呢?”劉幽求追問。

    陳子昂道:“要想既平息了折衝府的怒火,讓他們不再揪著我們的小辮沒完沒了,又找回我們縣衙的顏面,讓折衝府替我們重建巡檢司,將牲口市歸還於我們手中,最後兩家各自相安,各取所得。下官倒是想到了一個人,有了此人在中間斡旋,那此事十之**,成矣!”

    “誰?”

    “一個似官非官,似商又非商的妙人!”

    “莫非陳縣丞是指折衝府長史崔…崔耕崔二郎?”

    “然也!”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4章 說客訪清源

    因巡檢司一事,武榮縣衙那邊頓起軒然波瀾。

    清遠城這邊倒是平靜,郭恪砸了巡檢司後,就跟個沒事人一樣,留下宋根海一隊人馬給崔耕暫駐牲口市,然後大搖大擺出城回大營,繼續操演人馬去了。

    崔耕望著這廝遠去的背影,不由得一陣風中凌亂。

    他心中暗念道,郭恪啊,郭恪,你這也太沒心沒肺了!

    好傢伙,砸了巡檢司,拘了巡檢官,還要劉幽求親自登門致歉,這三樣,哪樣不是捅了天大的婁子?

    這時候你不是該坐鎮都尉府,如臨大敵嗎?可是你卻回營了……回營了……回營……

    如今事態的發展,顯然已經遠超崔耕的預估。

    當初真是想藉著郭恪之手敲打一下吳瘸子,眼下嘛,真是玩大發了!

    宋根海似乎看出了他的顧忌,安慰道:“長史大人也別太擔心,武榮縣衙那幫子孬瓜還敢亂來不成?郭都尉這不是還留下了我們這一支小隊嗎?到時候,他武榮縣衙真敢派人來奪搶牲口市,哼,就憑那群瓜慫衙役,來一個俺們打一個,來兩個俺們打一雙!”

    如今宋根海添為折衝府隊正,麾下坐擁百名控弦強卒,而且都是一群彪悍的囚犯出身,當真是鳥槍換大炮,說話都尿性了!

    “拉倒吧!”崔耕沒好氣地瞪了宋根海一眼,道:“你這腦子裡除了女人就是酒,能不能動動腦筋,這折衝府能跟武榮縣衙幹起來嗎?一旦動起兵戈來,無異於造反。造反!!!你懂嗎?算了…算了…”

    崔耕頗有幾分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我跟你說這些說得著嗎?那這根本就不是武力能解決的事兒,你們把牲口市的治安管好就行了。至於如何應付武榮縣衙那邊……還是我自個兒想轍吧。”

    隨後,他派人從都尉府將姚度找來,暫時負責牲口市的日常管理及稅收庶務。姚度在清源縣衙做了多年的士曹吏,處置起這種庶務來,可比自己專業多了。

    牲口市的商販們都對姚度非常熟悉,眼見他來管事,一顆有些懸著的心,才算是完全落了地。

    又是一陣歡聲雷動。

    聽著陣陣歡聲笑語,看著很快便恢復往日秩序和繁鬧的牲口市,崔耕恍然間覺得,郭恪這次雖然辦事辦得挺沒溜兒,但至少為牲口市的商販和百姓們辦了件好事兒,這囂張跋扈的官二代本質上其實並不壞。

    就這樣,慢條不紊的過了三天。

    三天後,兩個不速之客造訪了都尉府。

    正是從武榮縣衙過來的陳子昂和主簿陶文元。

    都尉府,講武堂。

    崔耕面沉似水正襟危坐,宋根海帶領一隊府兵,腆胸迭肚盔明甲亮,侍立兩廂。

    崔耕的身後,更是站著身形彪悍的封常清。他頂盔摜甲罩袍束帶,手按刀柄,對著陳子昂和陶文元怒目而視,嘴裡還不時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這又是甲冑齊身,又是刀斧兵戈的,這威風赫赫的氣勢,根本就不是會客之道。

    陳子昂和陶文元都能看得出來,這崔耕明顯就是故意擺出陣勢給他二人看來著。

    崔耕端坐堂首,悠哉悠哉地呷了口茶湯,翹起二郎腿問道:“陳縣丞、陶主簿,你們今日聯袂前來都尉府,不知到底所為何事啊?”

    “呃……”

    陶文元早就準備了一肚子的說辭,準備好好地恐嚇一下都尉府。但一見這副場面,立馬就慫了!

    這也太嚇人,莫不是這崔二郎早已得了郭恪的授意,大有一言不和就摔杯為號,然後衝出一群刀斧手來……

    愛聽三國評戲的陶文元,可是在戲文裡聽過不少這種典故。

    越想越覺得真是這麼回事兒,他略為心虛地看向陳子昂,道:“陳大人,您的官職比下官要高。要不,您先說?”

    孬種!

    陳子昂鄙夷地看了陶文元一眼,心說,臨行前我們不是說好的嗎,你唱紅臉,我唱白臉,怎麼事到臨頭,全反過來了?

    我官職比你高?哦,原來你真知道這事兒啊。本官上任武榮縣衙也有些日子了,怎麼也沒見你對我多麼恭敬過?

    無奈,攤上這麼個豬隊友,陳子昂只得臨時改變計畫,自己親自上馬,在講武堂中慷慨陳詞一番,將在武榮縣衙內與劉幽求等人商量好的三個條件一一講明。

    其一,折衝府必須馬上,且無條件釋放吳瘸子。不管他有沒有貪污枉法,都應交與武榮縣衙發落,折衝都尉府無權過問。

    其二,將牲口市的管理權移交給武榮縣衙。至於都尉府的駐軍,則應該馬上退出清源城。

    其三,郭恪親臨武榮縣衙,向劉幽求致歉,並保證絕不再犯。

    這三條全部答應了,武榮縣衙就可對郭恪的胡作非為既往不咎,否則的話,就會行文刺史府,彈劾郭恪一個以軍干政之罪!

    說完了,陳子昂看向陶文元,道:“陶主簿,還有什麼補充的沒有?”

    陶文元此時也逐漸適應了現場的氣氛,沒有剛才那麼慫了,掙了一下脖子,道:“沒有了。不過本官要強調一下,三個條件,缺一不可,不能打一點折扣!崔長史,不知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還不能打一點折扣?

    崔耕暗裡翻了翻白眼,我意下你姥姥的腿兒!這種喪權辱國的三個條件,哥要真答應,就成你孫子了!

    首先,他根本就沒那麼大的權力答應此事。

    其次,不用說別的,單單是第三條,以郭恪那官二代的傲嬌性子,哪怕是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都不能辦到。

    還郭恪必須親自登門致歉,想太多了吧?

    “呵呵……呵呵……”崔耕既沒說反對,也沒提同意,只是連連冷笑。

    這一笑不打緊,卻是笑得陶文元陣陣心裡發毛。

    陶文元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偷眼看向封常清的持刀之手,心虛道:“崔長史,咱有話說話,你別這麼陰陽怪氣的行不行?”

    “不陰陽怪氣的?行!當然行!”崔耕猛地一拍几案,道:“你這三個破條件,我是一條都不答應。封常清!”

    封常清聲若雷霆,道:“屬下在!”

    陶文元嚇得一哆嗦,好懸沒癱軟到椅子上,顫聲道:“崔二郎,你別衝動!擅殺朝廷命官,可……可是死罪!郭恪都保不住你!”

    “放心,崔某也是朝廷命官,怎麼會知法犯法?不過……”

    “不過怎樣?”

    郭恪微微一笑,道:“我家郭大人脾氣不好,他會不會知法犯法,崔耕可就不知道囉。”

    然後,他面色一肅,勒令道:“封常清,你現在就騎上一匹快馬,回仙潭村兵營。就說,陶長史和陳縣丞在都尉府裡,等著他磕頭認錯呢。答應不答應,讓他自己掂量吧。”

    陶文元面色發白,趕緊道:“等等,不是我們等郭都尉認錯,而是……”

    封常清可不管那個,早已飛奔而去。

    此時陶文元心裡那份後悔就別提了。

    不用問,封常清去了軍營,肯定得對今天發生的事添油加醋,就是無中生有都有可能。

    雖然郭恪不大可能一怒殺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個愣頭青連巡檢司都敢砸,還有啥荒唐事兒不敢幹的?

    陶文元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和陳子昂一同來清源城,攤這趟渾水、

    眼見著攔著封常清是來不及了,陶文元趕緊道:“俗話說得好,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崔長史,你覺得我們武榮縣衙提的條件不行,咱們可以商量啊。什麼都不談就直接翻臉,這算怎麼回事?”

    這話一出口,崔耕嘴角頓時噙笑,而對坐兒的陳子昂險些沒氣得抽過氣兒去,暗罵一聲,陶文元誤我!

    “哦?還能商量啊?”

    果不其然,崔耕睜大了雙眼,驚訝道:“剛才陶大人不是親口說,不能打一點折扣嗎?”

    陶文元何嘗不知道崔耕在故意譏諷自己?此時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形勢比人強,他還得耐心解釋,道:“我就是這麼一說,崔大人怎麼還當真了。真是開不起玩笑。哈哈!哈哈!”

    他幹笑了兩聲,見沒人響應,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哀求道:“陳縣丞,這差事是縣尊交給咱們倆人的。您倒是說句話啊!”

    “我?”陳子昂已經被豬隊友氣得夠嗆,沉聲道:“武榮縣衙的尊嚴不可輕侮。這三個條件……”

    陶文元急著打斷道:“陳縣丞,能商量的,能商量的,還請三思啊!”

    “唉,好吧。”

    陳子昂再次對豬隊友無語了,嘆了口氣,勉為其難地道:“我就退讓一步,三個條件可以有所更改,但改動絕對不能過大。”

    他算是瞧出崔二郎的小心思來了,這小子其實也巴不得趕緊解決完這事兒,老這麼吊著不是那麼回事兒,他陳子昂跟崔二郎也曾共事過,還會不知道崔二郎那點小九九嗎?無非就是擔心這次事件擴大,最後影響了他崔某人的前程。

    崔二郎是聰明人,知道以軍干政乃是武將大忌。這樣僵持下去,即便郭恪上面有人罩著,但不代表崔二郎也有人罩著,不是?郭恪倒了黴,即便有人在上面斡旋,但崔二郎這個**絲長史還能討得了好?

    “咳咳……”

    陳子昂調整了一下策略,清咳兩聲,說道:“那這樣,我們武榮縣衙也退一步,只要你們……”

    “不急不急!”

    崔耕忽然展顏一笑,打斷了陳子昂的話,道:“子昂兄,有得談就好。這樣吧,天色不早了,崔某好歹也是地主,不如讓崔某盡一下地主之誼,在醉仙樓設個便宴,咱們吃完飯再談?”

    狡猾的小子!

    陳子昂暗罵一聲。

    這邊陶文元不明就裡,道:“吃飯的事不急。郭都尉馬上就來了,還請崔長史好好勸勸他,萬萬不可衝動啊。咱們萬事好商量,好商量。”

    崔耕把胸脯拍得啪啪響,笑道:“兩位大人但請放心,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話畢,三人移步出了都尉府,又是轎子又是馬車,前往了醉仙樓。

    醉仙樓的酒菜著實不錯,但陶文元哪有享受美食的心思?

    等著他們三兒吃得差不多時,封常清去而復返,一上樓便附在崔耕耳邊,告訴他郭都尉已經回來了,催促崔耕去見他。

    崔耕見到郭恪,這廝還是那副高冷范兒,有些不爽地說道:“為了這點小事,就把本都尉叫回來,真是耽誤事兒?哼,至於那個什麼陳子昂、陶文元,他們也配和我談判?你讓他們告訴劉幽求,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我姓郭的還真不怕這個!”

    “大人稍安勿躁!”

    崔耕勸道:“雖然都尉大人不怕,但此事一直懸著,終歸是個麻煩不是?咱畢竟只是駐軍,過多的干預地方政務,著實不妙。不如就有下官出面,和他們虛與委蛇一番,都尉大人在一邊壓陣就好。您放心,下官保證,這場談判既不會丟了大人的顏面,也不會讓咱們都尉府吃虧!”

    “這樣的話……”郭恪想了一下,道:“好,那本官就見一見他們。不過到時候他們欺人太甚,可別指望本都尉會委曲求全。”

    “大人儘管放心。”

    當天下午,第二場談判正式開始。

    小說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5章 雙方皆得利

    第二次的談判,雖沒府兵在兩邊侍立,但對陶文元來說,單單郭恪一人就勝過千軍萬馬。

    該談的還得談。

    一開始,雙方就陷入了激烈爭執中。

    吳瘸子是縣衙的巡檢官,怎麼能由折衝府扣押?

    牲口市是民政,折衝都尉府更是無權管轄。

    就算把官司打到長安城天子腳下,也是這個理兒。

    崔耕別出蹊徑,猛地一拍桌子,大怒道:“此事分明是你們武榮縣衙有錯在先,郭都尉心繫黎民百姓,才憤而出手。照你們的條件做了,豈不是說明郭都尉完全錯了嗎?這讓我家大人的臉面往哪擱?”

    陳子昂寸步不讓,冷笑道:“少拿“黎民百姓”唬人。軍不干民,乃是大唐律例,郭都尉本來就錯了。有錯便要改之,至於他的臉面……與我何干?”

    嗯?

    聞聽此言,郭恪的臉當時就黑下來了。

    “二位大人,冷靜,冷靜啊!”

    巴不得早點談判結束的陶文元,此事扮演了救火員的角色,居然打起圓場道:“咱們有話好好說,不如各退一步?”

    陳子昂冷哼一聲,道:“怎麼退?陶主簿是準備把吳巡檢留在都尉府?還是把牲口市讓出去?”

    陶文元不愧是做了多年主簿的人,陶文元是真能白話。

    他從縣衙和都尉府的關係,談到了為官的不易。從郭恪的大好前途,談到了崔耕的個人命運,端的稱得上是苦口婆心催人淚下。

    崔耕見氣氛醞釀的差不多,道:“好吧,聽人勸吃飽飯,我也理解武容縣衙的難處,陶主簿也不容易。這兩個條件我可以答應。”

    “啊?真的假的?”

    陶文元頓時喜出望外,連聲道:“多謝崔長史!”

    崔耕擺了擺手,道:“陶大人別急著謝,聽我把話說完。這個面子我們折衝都尉府是給了你們縣衙了,但你們縣衙是不是得給我們點補償?”

    “補償?怎麼補償?”陶文元險些驚得下巴都掉在地上,怎麼談著談著變成了談生意?還要起補償來了?

    他頗為糾結地說道:“不是我不想答應,但有損縣衙顏面的話,恐怕我們縣令大人那關過不去啊。”

    崔耕胸有成竹地道:“陶主簿放心,一點都不會有損縣衙的顏面。”

    隨即,他提出的第一個補償便是吳瘸子前些日子的貪墨所得,要全部交給折衝府。

    截留贓款,那是衙門裡積年老吏的本能,跟吃飯喝水那麼簡單,

    這事兒不難!

    此事陶文元根本就不必報知劉幽求,連跟陳子昂商量都沒商量,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崔耕提出的第二個補償,重建巡檢司的工程,就由折衝府代勞了,算是折衝府對武榮縣衙表達歉意的一種方式。

    至於武榮縣衙,也應投桃報李,為折衝府無償提供一年的糧食,體現軍民魚水情。

    聽起來,第二個條件,縣衙也算不上多麼吃虧?

    不過陶文元雖然急著完成談判工作,但智商並不是負數,他猛地想起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問道:“那重建巡檢司的費用,該由何方承擔?”

    崔耕嗤笑一聲,道:“當然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們折衝府一幫丘八,就是有膀子力氣,可沒什麼余財。這出銀子的事兒,當然就是武榮縣衙了。”

    無恥!

    簡直太無恥了!

    陶文元豈能不明白這裡面的花頭,世上還有比承攬工程更容易貪墨的途徑嗎?

    這可是一筆不菲的數目啊!

    尤其是對方這架勢,明顯就是要沖武榮縣衙狠狠地敲上一筆!

    一想到這兒,他不免遲疑道:“這…嘿嘿,崔長史可真會算計啊。不知您重建巡檢司,準備收我們縣衙多少銀子?”

    對陶文元的小小譏諷,崔耕絲毫不以為意,恬不知恥道:“銀子的事不著急,咱們可以慢慢商量。這兩個補償,你們武榮縣衙有異議嗎?”

    陶文元想了一下,這事兒他也做不了主啊。畢竟此次談判,雖然他是奔著戴罪立功來的,但還是以陳子昂為主。而且陳子昂的縣丞官階也在他之上。現場還輪不到他拍板。

    於是,他看向陳子昂道:“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不知陳縣丞以為如何?”

    陳子昂思索了良久,最終艱難地同意,不過他也嚴正聲明,關於重建巡檢司的錢款數額,必須適可而止,折衝府不能獅子大開口。

    接下來,就到了討論武榮縣衙的第三個條件了。

    一提到第三個條件,郭恪當場就翻臉了,叱道:“要本官給劉幽求登門道歉?呵呵,他劉幽求受得起嗎?”

    言畢,站起身來,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臥槽,這是一言不合就要走的節奏啊!

    陶文元和陳子昂當時就有點傻眼,談判談判,自然是邊談邊判嘛,怎麼能一言不合就散場呢?

    再者說了,該補償的,我們都補償了,你們折衝府就不能也退一回?

    陶文元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道:“崔長史,您去勸勸郭都尉吧,只要他願意登門道歉,讓我們武榮縣衙找回面子,該有的補償都會有。銀子的事兒好說…好商量啊!”

    崔耕苦笑道:“陶主簿,我也想早些解決此事。不過這登門道歉,無異於郭都尉把臉湊上去,讓劉縣令扇大耳刮子。您自己說,這是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兒嗎?呵呵,你是不瞭解我們都尉大人的脾性,你問問陳縣丞,郭都尉是什麼樣的人?”

    “那可怎麼辦?總不能真的讓這場談判黃了吧?崔長史,您可想清楚,真撕破了臉,恐怕郭大人也討不到什麼好。”

    “這個……”崔耕故作艱難之色,最終猛地一跺腳,道:“罷了!為了報答郭都尉的知遇之恩,今兒個崔某人就是頭拱地,也得勸得他回心轉意。”

    然後,崔耕抱了抱拳,義無反顧地轉身離去!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陶文元不由得感嘆道:“這崔二郎,真乃忠義之士!之前真是陶某人對我多有誤解啊!”

    陳子昂聽了不由得心中暗笑,呵呵,這你也信?你若真信了崔二郎這混球,那你離被他啃得骨頭渣滓都不剩的那一天,已經不遠了!

    此時,講武堂外。

    聽著崔耕敘完,郭恪正用一種異樣地眼光打量著崔耕,道:“這樣做,是不是太委屈你了?”

    崔耕道:“此事當盡快解決,越是拖下去,對雙方越不利。駐軍干涉地方政務,此乃大忌!”

    “哼,大忌又如何?”

    郭恪滿不在乎道:“讓劉幽求去告吧,本都尉還真不信他能奈我何!了不起,被召回長安訓斥一頓唄。大不了……”

    “都尉大人,息怒息怒!”

    崔耕算是聽出來了,郭恪的來頭不是一般大,而且跟腳就在長安,要麼就是有父輩祖輩在朝中為官,而且是大官,要麼就是家族背景強大到能將手伸進長安,攙和朝政……

    我的天!

    原來我身邊就有一條金大腿啊!

    可饒是他絞盡腦汁去回憶夢中,也沒想出來,武後年間有姓郭的朝廷大員,或者郭姓世族如此之牛逼!

    郭恪到底是什麼來頭?

    罷了,暫且不去想這些。郭恪犯倔有人替他買單,他崔二郎上頭可沒人。一旦郭恪犯倔倒了黴,捎帶著,他這個折衝府長史絕對沒好果子吃。

    於是乎,他勸道:“都尉大人,犯不著啊!您這次下來可是歷練來著,難不成你想因為劉幽求這事兒,讓家人瞧不起?這跟你下來地方的初衷,大相違背不是?費盡千辛好不容易才在地方打開局面,就因為這點破事兒前功盡棄,被召回長安,不值當啊大人!”

    “唔?你都知道了?”郭恪瞪大了眼珠子,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呃…”

    崔耕心裡補了嘴,猜得!

    這還不好猜嘛?但凡像郭恪這種官宦二代或者世家子弟下來地方,無非就是來歷練鍍金,或是想給家人證明自己的能力。

    不然,郭恪犯的著為幾萬貫的軍費,跟曹月嬋借貸?犯的著風吹雨淋,整日操練兵馬?

    這都是性格好強官二代的通病!

    不過貌似崔耕的這番話起了作用,郭恪漸漸冷靜了下來,幾番欲言又止,有些不落忍地說道:“你說的也對,不過要崔長史替本官擔待著委屈,於心不忍吶!”

    原來,崔耕出來講武堂後,就給郭恪提了一個折衷之計:由他代替郭恪,以折衝府長史的身份代表折衝都尉府前去莆田城的武榮縣衙,向劉幽求低頭致歉,化解此次干戈。這樣,劉幽求也能找回幾分顏面,而且也不需要郭恪親往丟了面子。

    崔耕相信,這是雙方都能接受的折衷之法。

    麻桿打狼兩頭怕,他知道劉縣令也不想真的撕逼,和郭恪不死不休。好面兒,好大喜功,無非都是文人當官的通病。

    聽完崔耕的曉以利害,加上崔耕又主動請纓,甘願為自己親往莆田城,郭恪也只得就坡下驢。

    他嘆了口氣,道;“這場談判,本都尉算是看出來了,崔長史你處處都為折衝都尉府謀福祉。就算不提第三條,單單前兩條,就為本都尉大大緩解了軍費的難題。本官之前對崔長史多有誤解,而且多有刁難,唉,崔長史受委屈了。”

    沒想到一個意外的舉動,竟能讓向來高冷的郭恪改觀對自己的看法,而且還能說出這番話來,崔耕始料未及。

    他頗為憊懶地一笑,道:“大人別那麼煽情好不好?我都不習慣了。我幫大人,也是幫襯我自己!”

    郭恪道:“罷了!接下來談判事宜,本官全權委託於你,本都尉先回營了!”

    崔耕道:“多謝大人信任!”

    郭恪走不遠,又駐足回頭,鄭重其事道:“崔長史,本都尉承你一個人情!”

    說罷,人已一溜煙,瞬沒。

    崔耕抿嘴一笑,返身回了講武堂,並將自己的折衷之計提了出來。

    陶陳二人面面相覷,也覺得這個提議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當即就點頭應允。

    折衝府與武榮縣衙就牲口市衝突之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

    崔耕言明天色有點晚了,讓陳陶二人先在清源城小住一宿,明日一早,他親自押解吳瘸子陪同二人,一道返回莆田城。

    讓封常清先帶著陶文元去驛館先做休息,崔耕挽留了陳子昂。

    陳子昂知道這廝單獨留下自己,絕非是敘舊那麼簡單,問道:“行了啊,你今天敲了我們武榮縣衙不少竹槓了,莫要得寸進尺!”

    “你放心,這次我分文不要。”

    “那你留我作甚?”

    崔耕訕笑兩聲,撓了撓腮幫子,低聲道:“子昂兄,這也沒外人了,別總繃著一張臉。是這樣的,你看啊,這次為了能順利解決折衝府與你們縣衙的破事兒,我真的是受了不少委屈。正所謂……”

    “別文縐縐的,簡明扼要些,直入正題痛苦些!”陳子昂徑直打斷。

    “嘿嘿,我這兒有個小小的請求。”

    崔耕趁勢提出,希望武榮縣衙能夠賣他一塊莆田城中最好地段的鋪面,他用來開設聚豐隆莆田分號。而且分號開業之時,希望劉幽求能夠親自前來觀禮。當然,如果劉縣令能隨行多帶一些武榮縣衙的官員,那是更好的。

    顯然,這是要為莆田分號在莆田城找個倚靠,省得那些個潑皮混混搗亂敲竹槓、還有莆田城的同行暗中覬覦算計。

    之所以要支開陶文元,自然是擔心這廝會不會和莆田城的其他錢莊有什麼瓜葛。

    陳子昂一聽就知道崔二郎沒憋好屁,不過也沒爽快答應,而是說道:“此事關系重大,本官做不了劉縣令的主,明日你同我回莆田城後,我倒是可以替你在劉縣令面前說上兩句。至於成與不成,還要看劉縣令自己的意思。”

    沒轍兒,之前郭恪是答應了這事兒,但如今這麼一鬧,他跟劉幽求至少有段時間是“王不見王”了。

    所以崔耕陛下趁著這個機會,把聚豐隆莆田分號這事兒搞定。

    聽罷陳子昂這話,熟知陳子昂性格的他心中頓時一樂,這事兒**不離十了,喜道:“那到了莆田,還得子昂兄替小弟我多多斡旋了。”

    拉鋸了一天後,談判終於結束。

    翌日,姚度也將重建巡檢司的成本核算出來了,預算五百貫。不過崔耕叫出了三千貫的重建高價。

    多出來的錢,自然是被郭恪充作軍費了。

    至於吳瘸子貪墨的那些個稅銀,約莫有三千七百多貫,也統統被充入折衝府。

    到了正午時分,日頭高照。

    崔耕率領宋根海麾下一隊府兵,約莫百人,甲冑齊全,隨著陳子昂、陶文元一起,奔向莆田縣城,求見劉幽求。

    這邊甫一出城,前往莆田的消息便傳進了聚豐隆銀號。

    便宜岳父曹天焦聽罷,不斷嘟囔道:“嘴上無毛,辦事不勞!唉,這麼大的事兒,崔二郎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曹月嬋秀眉微挑,不滿地道:“爹!人家崔二郎又不是你什麼人,憑什麼要跟你商量?”

    “他是我女……”見女兒有發飆的趨勢,曹天焦趕緊把到了嘴邊上的話嚥了下去。

    曹天焦改口道;“就算不是我什麼人,這事兒也是崔二郎做的不對。俗話說得好,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折衝都尉府和武榮縣衙起了衝突,讓郭恪去解決不就行了嗎?他一個二把手瞎攙和什麼?年輕人就是愛出風頭。”

    “爹,那崔二郎滑如泥鰍,你還擔心他吃了虧不成?”曹月嬋莞爾一笑,那睿智的目光,彷彿看穿了一切。

    曹天焦對這個女兒是一向佩服的,聞聽此言眼前一亮,道:“什麼意思?莫非此事背後還有什麼說頭不成?”

    曹月嬋雲淡風輕地搖頭嗔道:“崔二郎那個滑頭還會吃虧?爹爹您也太杞人憂天了。依女兒看啊,這傢伙就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他這次費了偌大的心思,恐怕不僅能解決牲口市巡檢司的事兒,還能把咱們聚豐隆在莆田城開分號的事兒一併解決了呢!”

    “什麼?他這麼大能耐?”

    “哼,這廝奸詐的緊,吃不了虧的!不過女兒倒是擔心起別的了。”

    “分號的事兒都能解決,嬋兒你還擔心甚?!”

    “女兒擔心啊,若老天真的不長眼,讓崔二郎官運亨通步步高陞,假以時日高居廟堂之上,那還不將大唐天下江山社稷給禍害了呀?”

    “真有那麼一天,那崔二郎可端得了不起了。嬋兒啊,你就別抻著了,聽爹一句勸,趁咱家現在還能配得上崔家,趕緊嫁了吧!”老曹又舊話重提了,而且有些急了。

    “爹!!!”

    曹月嬋又是嗔怒一跺腳,聘聘婷婷扭身上樓,搖曳著步姿輕飄一句話:“女兒還沒想好!此事,過些日子再說!”

    說罷,人已經上了樓。

    老曹苦著臉無言一聲嘆息,搖頭道:“嬋兒啊,此一時彼一時,恐再過些時日,就怕崔二郎瞧不上咱家,看不上你了喲…傻丫頭…”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6章 登門來請罪

    翌日稍作準備,崔耕便率著宋根海的百人隊,隨陳子昂、陶文元一道出了城。

    這一路倒是趕得不急,崔耕先是帶著他們到仙潭村大營參觀了一番,且小住一宿。

    第二天抵達莆田縣城的時候,正直午間。

    烈日當空,眾人到了武榮縣衙前,已是曬得後背涔涔,餓得飢腸轆轆。

    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界兒,陶文元自然充起半個地主來,湊上前來勸道:“都這個點兒了,衙門裡肯定來不及準備這麼多人的伙食。要不先去館驛吃頓便飯,然後再拜見縣尊大人。”

    “不必了!”崔耕整了整衣冠,神情肅穆地道:“本官受郭都尉委託,特來向劉縣令登門致歉。這都到地方了,怎麼能學古時治水的大禹,三過家門而不入?”

    “……”

    陶文元目瞪口呆,什麼跟什麼啊?吃頓便飯跟“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挨得著嗎?

    陳子昂翻了翻白眼,糾正道:“崔長史,你應該說‘身負郭都尉重託,豈能因私廢公’?”

    說罷,壓低了嗓音,提醒道:“你真該花些時間唸點書了,免得將來鬧出笑話來。”

    崔耕樂道:“你管我?好啦好啦,就是這個意思了。吃飯的事兒先緩一緩,正事兒為先。”

    此時,宋根海當然不能給自家大人掉鏈子,胸脯一拔,高聲道:“對,聽大人的!先道歉,後吃飯,不給大人丟臉!”

    “先道歉,後吃飯,不給大人丟臉!”

    “先道歉,後吃飯,不給大人丟臉!”

    一百多盔甲鮮明雄壯漢子齊聲呼應,氣勢雄壯,聲震雲霄。

    “那好吧,陶某這就去通稟劉縣令!”

    陶文元見狀不再多言,便進了縣衙通稟,崔耕卻把他攔住了。

    “陶主簿別著急,我們還沒準備好呢。”

    陶文元微微一愣,道:“準備?什麼準備?”

    “就是道歉的準備啊!給劉縣令道歉,難道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了?那也太沒誠意了吧?”

    “你們不是準備了六十壇木蘭春酒嗎?”

    崔耕連連搖頭,道:“一點薄酒怎能表明我們折衝都尉府的誠意?”

    陶文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疑惑道:“到底是什麼準備?現在還來得及嗎?”

    崔耕神秘地笑了笑,道:“當然來得及。陶主簿還請稍安勿躁,馬上就好。”

    然後,他衝著宋根海一使眼色,府兵們頓時忙碌了起來。

    須臾之間,“準備”就完成了!

    為了運送那六十壇木蘭春酒,崔耕的隊伍裡安排了一輛馬車。車上墊了不少幹草,以防損壞了酒罈。

    現在,這些干草就被分成了一百多束,被府兵們背在背上,就連崔耕自己都分了一束。

    陶文元目瞪口呆,道:“這就是你的“準備”?縣令大人要這些干草幹啥?”

    崔耕胸有成竹地道:“我這些干草可不是普通的乾草,縣尊見了一定滿意。”

    陶文元左看右看,也沒看出這些干草有什麼不普通的地方。但繼續再問,崔耕卻不肯回答了,只得恨恨地一跺腳,進了縣衙。

    陳子昂一扯崔耕的衣袖,壓低了聲音,道:“崔二郎,你這是搞什麼鬼?老老實實走個過場不就行了?在劉縣令面前出了什麼紕漏,我可救不了你!”

    崔耕篤定地道:“你就放心吧,絕對出不了什麼漏子。到時候,你只要幫我打打邊鼓,這事兒就算成了。”

    陶文元去而復返,陪同著劉幽求出了縣衙。

    劉幽求與崔耕早前見過,一見崔耕居然背著一捆乾草,站在縣衙大門外,滿臉驚詫之色,愣是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再看侍立兩廂的府兵,統統都是盔甲鮮亮,但是……背上都背著一捆乾草!!!沒錯,就是一捆乾草!!!而且所有人都是背著一捆乾草!!!!

    劉幽求懵圈了,這…這是何意?

    陶文元輕輕扯了下愣神失態的劉幽求,低聲道:“縣尊大人,呃,大人?”

    陳子昂亦上前一步,拱手道:“縣尊大人,郭都尉因軍務纏身,特命崔長史代他,率折衝府百人隊前來登門致歉!這位便是崔……”

    “嗯,本縣與崔長史見過。”劉幽求沖陳子昂揮了揮手,打量著崔耕,然後一臉費解地用手指點著崔耕身後的乾草,遲疑道:“崔長史,你們這是……”

    “折衝府長史崔耕,見過劉縣令!”

    崔耕把胸脯挺拔了一下,站直了,拱手抱拳道:“奉我家都尉大人之命,為之前牲口市的莽撞之舉,特向劉縣令致歉!至於這個啊……是一束乾草!”

    “乾草?你這是拿乾草向本官致歉?”倏地,劉幽求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崔耕趕緊解釋道:“這束乾草可不簡單,劉縣令你瞅瞅,下官和弟兄們都背著一捆乾草,正效仿古人向劉縣令負荊請罪哩!”

    “負……負荊請罪?你這是負荊請罪!哈哈!哈哈哈!”瞬間,劉幽求大笑出聲兒來。

    陶文元一陣瀑汗,趕緊糾正道:“崔長史,負荊請罪的荊,是荊條而不是干草。你這…你這實在是不學…呃,不是一回事兒!”

    負荊請罪的典故耳熟能詳,別說劉幽求、陳子昂,便是聞縣衙門口喧鬧而駐足的圍觀百姓們,皆紛紛哄堂大笑起來。

    陶文元此次為了戴罪立功,不想讓吳瘸子這事兒牽扯到自己,他是想著法兒的促成並解決這件事兒。他雖然為人好.色了點,為官昏聵了點,但與崔耕是沒有直接或間接地仇隙,真有的話,也只是陳子昂的緣故。因為陳子昂的出現,以至於本該是武榮縣丞的他如今成了主簿,所以他跟陳子昂不對付,並不代表他與崔耕不對付。

    眼下崔耕與他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想著盡快解決武榮縣衙和折衝府兩家因為牲口市而紛起的矛盾。

    當他看見劉幽求臉色突變時,心裡咯噔一下,暗罵起崔耕來,好你個崔二郎,道個歉你耍什麼幺蛾子?

    但他聽見負荊請罪四個字從崔耕口中說出後,劉縣令的臉色瞬間轉陰為晴,陶文元不由心寬了下來,忽然覺得這崔二郎還真是傻人有傻福,辦了件糊塗事兒居然還能博得劉縣令大樂。

    現場氣氛為之瓦解,輕鬆了下來。

    不過陶文元不熟悉崔耕的行事風格,不代表陳子昂不瞭解。

    陳子昂目睹現場之氣氛,又見著劉幽求捧腹大笑的模樣,不由嘴角噙笑起來,心中暗讚道,好一個聰明的混小子,我之前真是小瞧了你!沒想到,你居然懂得藏拙充愣了,硬是把緊張壓抑的場面調控至對自己最有利之時。

    崔耕彷彿對外界哄笑絲毫不以為意,滿不在乎道:“荊條和乾草有甚區別?不都可以拿來燒灶做飯嘛?反正就是那個意思了……”

    隨後,崔耕又對著劉幽求深施一禮,道:“折衝都尉府長史崔耕,受我家都尉大人重託,向劉縣令負荊請罪,還請劉縣令海涵。”

    那百十名府兵亦是微躬身軀,雙手抱拳齊聲喊道:“還望劉縣令海涵!”

    眾目睽睽之下,百人聲形如一,齊躬身抱拳,齊呼著海涵,場面可謂壯觀。

    此時的劉幽求心裡面,就像是三伏天吃了一個冰西瓜那麼舒暢。

    如今這麼一鬧,本縣的面子裡子,可算是找回來了!!

    他頗為賞識地看著崔耕,暗暗讚許,陳縣丞說得果真沒錯,不管今天這負荊請罪的鬧劇,不管對方是有心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這崔二郎短的算一個妙人啊!

    想到這裡,他親手把崔耕扶起,溫言勉勵。又捎帶腳地說此事也有武榮縣衙失察的原因,不能全怪折衝都尉府,一時間賓主盡歡。

    隨後,劉幽求又命令陶文元帶人交接吳瘸子,自己則非常熱情地挽著崔耕的胳膊,與陳子昂一起道進了武榮縣衙,將二人引進了內宅。

    若是公事公辦,把崔耕帶到二堂談話就好。進入內宅,這就是把他當成了私人朋友。

    人們常用“穿房過屋,妻子不避”,形容兩個人關係特別好。

    劉幽求雖然沒讓老婆孩子出來與二人相見,但這番作態,已經足夠給崔耕面子了。

    知道崔耕還沒吃飯,劉幽求吩咐一聲,伙房開動,功夫不大,四涼四熱八個菜就已經擺好。

    三人開懷暢飲,妙語如珠,硬是把一場致歉宴,吃得其樂融融,氣氛甚佳。

    要是不知道內情的人看見了,說不定還會以為是三個許久沒見面的老朋友在促膝長談呢。

    直到紅日西墜玉兔東昇,崔耕才從歪歪斜斜的出了莆田縣衙。

    宋根海早就帶著十幾個悍卒等候多時了,趕緊迎了上來,把崔耕扶住,道:“大人?您沒事兒吧?”

    崔耕左眼一眨,低聲道:“沒事,別擔心。娘的,那劉老頭真能喝啊,要是不裝成這樣,我還真出不來。”

    “那咱們登門道歉的事兒算解決了?”

    崔耕傲然道:“當然,給了他這麼大面子,劉幽求要是不依不饒的,那也太不知進退了。”

    頓了下,又道:“對了,武榮縣衙對你們招待得還可以吧?陶文元那老小子不會剋扣了弟兄們的酒食吧?他若敢,本官輕饒不了他!”

    宋海根眉開眼笑地回道:“託大人的福,招待地真不賴。我們的人太多,驛館裡住不下,他就把我們安排進了城裡最大的客棧四方居。這四方居可比咱們清源城裡那些客棧強多了,兄弟們都說跟您出這次差,算是享了福哩。”

    “那就好。”

    二人邊走邊聊,十幾個悍卒緊緊跟隨。忽然,一陣吵吵嚷嚷地聲音傳來。

    “還錢,利滾利,共計三千貫!”

    “不還要了你的狗命!”

    “你要麼現在帶著哥幾個去你家中,向你爹索銀子,要麼就讓哥幾個卸你一條胳膊,抵了這賭債!”

    什麼情況啊?

    眾人緊走幾步,拐過一道彎,但見一個穿綢裹緞的公子哥,正在被幾個身著賭場勁裝的漢子圍毆。

    崔耕廢了好大力氣,才從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上,分辨出來他的本來面目。

    我了個去!這小子不是蘇家大郎蘇禮嗎?

    沒錯,就是蘇有田的寶貝兒子,蘇繡繡的寶貝弟弟,蘇大郎啊!

    挨揍?

    被群毆?

    欠賬不還?

    蘇家不是在莆田城挺牛逼的嗎?蘇大郎咋混得這麼慘?

    崔耕不由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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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7章 剛烈蘇大郎

    崔耕剛要上前阻止,突然遠方傳來一聲暴喝:“住手!”

    緊接著,一個中年男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此人中等身材,體格精瘦,頜下有三綹短墨髯,雖然穿綢裹緞但式樣極為低調,看樣子應該是哪個大戶人家的管家。

    蘇禮的境遇實在有些蹊蹺,既然有人出頭,崔耕倒也不著急露面了。

    他對宋根海等人使了個眼色,慢慢往後退幾步,隱在了路邊的黑影之中。

    “哎呦,這不是賀縣尉府上的田爺嗎?”

    那伙勁裝漢子似乎認識這個中年管家,馬上停手站在了一旁。

    有個面色粗豪的勁裝漢子,滿臉堆笑,抱拳拱手道:“小的趙前給田爺行禮了。怎麼?您認識這小子?”

    “什麼爺不爺的,我就是賀都尉府裡的一個小幕僚,以後別亂叫。”

    田幕僚擺了擺手,示意那勁裝漢子讓開,然後徑直來到了蘇禮的面前。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蘇禮幾眼,隨即痛心疾首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對蘇公子下這麼重的手!知道他是什麼身份嗎?蘇家的大少爺,咱們賀縣尉未來的小舅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

    蘇禮雖被揍得鼻青臉腫,但卻是中氣十足地怒叱田幕僚:“姓田的,小爺我和賀旭沒一文錢的關係,少他媽的套近乎!嘿嘿,依我們姐弟倆的情分,小爺我一天沒回家,我姐姐就不會嫁進賀家?你回去告訴姓賀的,讓他趁早絕了那份心思。”

    田幕僚被當街打臉,氣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頭不快,道:“好好好,咱們先不提賀縣尉和你姐姐的事。但你蘇大少爺總在外面閒逛不回家,這總不是個事兒吧?我答應你,只要你肯回家,縣尉大人就會幫你解決掉這筆賭債。”

    “呸,你們少在這兒假仁假義,我若肯回家,還需要他姓賀的替我解決了這筆債務嗎?我蘇家會差這三瓜倆棗兒的銀子”蘇禮嘴角噙笑,面露譏諷之色。

    “你……”田幕僚微微一咬牙,道:“蘇大郎,你不要不知好歹!”

    蘇禮冷哼一聲,道:“喲,惱羞成怒了?剛才那副偽善的嘴臉終於裝不住了?小爺就這麼不知好歹,怎麼樣吧?”

    “好,你有種!”

    田幕僚見事不可為,對著那伙賭場打手了個眼色,轉身離去。

    “弟兄們,接著打!”

    他剛一轉身,打手們就迅速地圍攏過來,圍毆蘇禮。

    蘇禮這次也真夠光棍的,蜷縮成一團,把頭臉護住,任其毆打,連哼都不哼一聲。

    “好小子,骨頭夠硬的啊!”這幫打手的頭子趙前大怒道:“老子今天不信邪了!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拳頭硬。兄弟們,都賣賣力氣,給我把他……啊?”

    話剛說到這,他忽然感覺脖頸一涼。

    冷颼颼,**,卻原來是一柄橫刀!

    緊跟著,十幾個人影一閃,迅捷無比地圍攏了過來。這些人盔甲鮮明,面色肅然,動作整齊劃一,一看就知道是上過陣仗見過血的老卒。

    趙前嚥了口吐沫,強鼓勇氣道:“你……你們是什麼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小子欠了我們的錢不還,我們來討債,你們少管閒事!”

    崔耕都沒正眼瞧他,轉而問蘇禮,道:“欠了他們多少?”

    “他欠了我們三千貫!!!”趙前縮著脖子,搶先喊道。

    “啥?放你娘的屁!”

    蘇禮氣罵道:“老子不過欠你們一百貫,十天利滾利,到今天竟逼著小爺還三千貫。”

    “那就是一百貫了。”崔耕示意封常清把刀放下,擺了擺手道:“一百貫錢,就記到崔某人的身上,你們滾吧。”

    “那可不行!”趙錢這回可急了眼了,道:“利息錢不是錢啊?我們有文契在,上面有蘇大郎的親筆畫押,難道還能賴掉不成?你誰啊,就算多管閒事強出頭,總繞不過一個理字兒吧?”

    “講理?好,咱們就講講理!”

    崔耕連聲冷笑,伸出了一根手指,道:“聚眾毆打,其罪一也。”

    又伸出第二根手指,道:“既非錢莊又非捉錢令史,私放高利貸,其罪二也。二罪並罰,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派人砸了你的賭坊,將你們幾人下了大牢!”

    在賭場做打手,武力倒是其次,關鍵是招子要亮,知道是什麼人能得罪,什麼人招惹不得。

    崔耕年紀輕輕,頭戴烏紗,身穿一身淺綠色官袍,威風凜凜。

    他帶來的那些府兵,個頂個的頭頂銀盔,身著明光鎧,腰胯橫刀,背背強弓,身帶箭囊,足蹬戰靴,簡直武裝到了牙齒。

    趙前一打眼,就知道這幫人的來頭不小,方才不過是麻著膽子據以力爭罷了。

    如今崔耕一發怒,他立刻就慫了,道:“呃…算…算你狠!今天就看著這位官爺的面子上,暫且饒了蘇大郎!恰巧我家裡還有點事兒,這就先告辭了。”

    崔耕知道他們就是些小蝦米,也不以為意,道:“滾吧!”

    到了巷子口,趙錢又忽然駐足,扭過頭來,扯著脖子喊道:“姓蘇的,今天先放你一遭,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給我等著。不足額還錢,這事沒完!”

    言畢,轉身就跑。

    真是一群慫貨,就這樣還算什麼大唐黑社會?

    崔耕搖頭苦笑,伸出手來,欲把蘇禮扶起。

    “不用,我自己來!”

    蘇禮將崔耕伸來的手打開,呲牙咧嘴地掙紮著起身,甕聲甕氣地道了聲謝後,就欲離去。

    “蘇兄弟,慢走!”崔耕高聲道。

    蘇禮身形一頓,甕聲道:“作甚?”

    “好你個白眼狼,枉本官剛才還救了你!”崔耕翻了翻白眼。

    蘇大郎摸了摸臉上半乾的血漬,有些吃痛地說道:“剛才不是跟你道謝了嗎?你還想怎麼樣?還想在我面前耍官威不成?”

    “不是我想怎麼樣,而是你想怎麼樣。”崔耕鄙視地看著他,譏諷道:“你覺得你現在自己獨自離去,那幫人會輕易放了你?如果本官猜得不錯的話,這幫子慫貨應該還躲在附近盯著你呢。”

    “我……”

    “走吧,別嘔氣了!”崔耕伸手把他的脖子攬住,道:“咱們總是親戚不是?跟著我有什麼丟人的?至少在我身邊,沒人敢動你分毫。”

    蘇禮著實沒什麼地方要去,強行要走,其實也就是抹不開面子。如今崔耕強拖著他走,他也就半推半就了。

    來到四方居,崔耕命那些府兵去休息。自己則帶著蘇禮,來到旁邊的一個酒肆。

    一桌好酒好菜擺上,蘇禮的眼睛頓時就發綠了。

    不待崔耕招呼,他甩開腮幫子,撩開後槽牙,雙手齊動,如同風捲殘雲一般,眨眼間就把一桌酒菜消滅了個乾乾淨淨。

    崔耕見不是事,趕緊又叫了一桌。

    直到把這桌吃完,蘇大郎才連打了幾個飽咯,手捧肚子,示意再也吃不下了。

    夥計把茶湯端了上來。

    崔耕抿了一口茶湯,才清了清嗓子,道:“說吧,怎麼回事?”

    “……”蘇禮閉口不言。

    崔耕一皺眉,道:“別耍小孩子脾氣了。你不說,我怎麼幫你?”

    蘇禮死鴨子嘴硬,昂著頭道:“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不用你管!”

    崔耕寸步不讓,道:“哦?你解決的辦法,就是躺倒挨錘?你就這點能耐?”

    “你……”

    蘇禮憤而起身,盯著崔耕,眼中彷彿噴出火來。

    崔耕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道:“怎麼?我說錯了嗎?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能敢做不敢當。”

    “我……我……”

    蘇禮的嗓子彷彿被噎住了,久久無語。

    最終,他緩緩坐了下來,哽咽道:“唉……早知今日,我便不強留姐姐在莆田家中了,讓她早些回了清源倒也心安些。都怪我,害了姐姐……”

    原來,蘇有田眼見女兒蘇繡繡守寡多年,就有心讓她改嫁。

    千挑萬選,左託人右巴結的,終於相中了武榮縣的縣尉賀旭。

    恰巧賀旭娶妻多年,正室卻一直無所出,一直想納個偏房妾室。

    蘇老頭打算得挺好,賀旭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人長得周正,身體也不錯,女兒嫁過去雖然只是個妾室,絕對不算辱沒了她。

    自己這個大兒子蘇禮,著實屬於朽木不可雕行型的。自己百年之後,他恐怕護不住這麼大一份家業。

    如果有賀旭幫襯,蘇家就起碼能有二十年的安穩。

    到了那時候,蘇家的第三代也長起來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也管不了那麼多啦。

    至於賀旭呢,暗中相看蘇繡繡,當時就驚為天人,滿口答應了這樁親事。非但如此,還天天催著蘇有田定下日子,好過來納妾。

    蘇有田相中了賀旭在莆田的權勢,而賀旭則相中了蘇繡繡的美貌。

    就這麼一來二去,蘇有田和賀旭王八對綠豆,對上眼了。

    眼看著這樁親事要成,可惹惱了一人,那就是蘇繡繡的弟弟蘇禮。

    為了阻攔這樁婚事,他一哭二鬧三上吊,撒潑打滾上房揭瓦,裝瘋賣傻敲桌子打碗,總而言之一句話,民間潑婦什麼樣,他就什麼樣,直把老蘇頭氣得肝兒顫。

    蘇有田當時就大罵:“我就不明白了,賀縣尉是哪點配不上你姐姐了,混賬!”

    蘇禮回答得斬釘截鐵,道:“老爺子,您問錯了。你應該問的是,他哪點能配上我姐姐?就賀旭這樣的,就是再念上八輩子十輩子佛,都配不上我姐姐一根小指頭。我姐姐看他一眼,這輩子他就算沒白活。”

    “好,咱們退一步說,賀旭配不上繡繡。那你說,誰配得上她?你姐姐總不能守一輩子寡吧?”

    蘇禮振振有詞:“我姐姐乃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就沒人能配得上!這怎麼能算守寡呢?這叫不讓凡人褻瀆了她,你懂不懂?”

    “我懂!我懂你他媽的就是個小王八羔子!”可把蘇老頭氣壞了,一時激憤,連自己都罵上了。

    他隨手抄起一根木棍,劈頭蓋臉地衝著蘇禮打了過來。

    這位蘇大少爺也忒廢物了一點,連跑路都跑不過蘇老頭,被結結實實地胖揍了一頓。

    按說,父子沒有隔夜仇,蘇有田打了他一頓以後,就沒管他了。

    沒想到的是,蘇禮還真有個性,當天晚上,就越牆而出離家出走了。

    他這一走,蘇府裡可炸了鍋了。

    對於蘇有田來講,兒子再廢物,那也是他唯一的兒子,還指著他給自己傳宗接代呢。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自己那萬貫家財還有什麼用?自己這輩子不是白活了嗎?

    對於蘇繡繡來講,弟弟離家出走,當然也擔心不已,公開聲稱,蘇禮一日不回,就一日不談和賀旭的婚事。

    消息一傳開,賀旭急了眼了,把衙役們分派出去,全力查找蘇禮的下落。

    可光找著不行,他一個大活人,不願意回去,總不能把他綁回去吧?

    這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崔耕聽罷,心中暗暗琢磨,蘇有田啊,蘇有田,原來我對你的印象可不錯,但今日看來,你這老傢伙還真特麼的不是東西!

    不錯,蘇繡繡是你的女兒,但她同時也是我崔家的兒媳,我崔二郎的嫂嫂啊。

    我崔家都沒寫休書,你憑什麼一女二嫁?嫁就嫁吧,你倒是找個好點的啊,怎麼非嫁給一個半大老頭?還是給他當妾侍!

    妾是什麼?按照大唐律,“妾乃賤流”,“妾通買賣”,這地位比牲口也高不了多少。

    就算你不顧及女兒的幸福,這讓我崔家的臉往哪擱?

    當他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之後,蘇禮馬上贊同道:“對啊,二郎你說得好。不是我這當兒子的不孝順,我爹他確實老糊塗了,這事辦的是大錯特錯。”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往四下里看好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賀旭那癟犢子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我有證據!”

    崔耕眼中精光一閃,道:“哦?什麼證據?”

    “就是我借高利貸這事兒。你想啊,我當初也暗中和人合開過賭坊,這裡面的貓膩我還不是門兒清?要不是有人做局,我哪會就一著不慎,欠下那麼多錢?肯定是賀旭搞的鬼。”

    “這也叫證據?”崔耕大失所望,道:“也許是你定力不足呢。你這個理由,連本官都說服不了。”

    “二郎別著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後來我仔細打聽了,借給我銀子的幕後主使就是賀旭!這總算證據確鑿了吧?”

    崔耕點了點頭,道:“如果確有此事,倒是足以證明賀旭的人品。但你可有字據證明此事?實在不行的話,可有人能站出來指證賀旭?”

    蘇禮雙手一攤,道:“你也太高看我了,我要是真有字據、證人什麼的,早就回家了,還用等到今天?”

    “……”

    崔耕一陣無語,轉移話題道:“其實賀旭是什麼人,無關緊要,關鍵是你姐姐的態度。她到底是同意離開我們崔家嫁給賀旭當妾呢,還是被你爹和賀旭給逼得?”

    問完了這個問題,崔耕的小心肝不由得撲通撲通亂跳,眼睛直勾勾地額望著蘇禮,等著他回答。

    好歹蘇繡繡是崔耕曾經的暗戀對象,要是真的傾心賀旭這龜孫兒,崔耕心裡真不是滋味兒啊!

    萬一蘇繡繡真的是受夠了守寡的那份清寂,也想著嫁進賀家,那他一個勁兒地攪合黃賀蘇兩家的這樁婚事兒,豈不成了自作多情白費勁?

    所以在崔耕看來,無論怎樣,蘇繡繡的態度,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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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8章 你兒子有病

    後來,也不知崔耕對蘇大郎使了什麼妖法,這廝竟然能安安穩穩地在四方居住了一宿。

    非但如此,第二天一早,就隨著崔耕一起,乖乖回轉蘇家了。

    蘇府,堂屋中。

    蘇有田半倚著桌子斜斜坐在堂首,耷拉著腦袋,緊鎖眉頭,不住地唉聲嘆氣。

    他這嘆氣可不一般,一聲大來一聲小,一聲高來一聲低;一聲長來一聲短,一聲粗來一聲細,仔細一聽,還挺有節奏的。

    蘇繡繡雖然明知父親是在做戲,但時間久了,還是忍不住道:“爹,您究竟想說什麼,就痛痛快快地說吧。再不說,我可要回屋了。”

    蘇有田又是輕嘆一聲,道:“唉,我還能說什麼呢?該說地我都說過多少遍了,你倒是給句準話啊!關於賀縣尉續絃納妾之事,你到底答應不答應?”

    “女兒不是說過了嗎?大郎還在外面浪~蕩,兜裡沒帶一文錢,也不知道餓著沒有,凍著沒有,女兒哪裡還有心思考慮這事兒。再者說……”

    蘇有田趕緊敲磚釘腳,道:“那大郎回來,你是不是就同意這樁婚事?”

    “……”

    這回蘇繡繡卻不肯回答了,臉色微紅,眉宇間略有抗拒,低頭看著地磚上的花紋。

    “每次你都這樣。”

    蘇有田惆悵滿腹,只好使出了醞釀多時的殺手鐧,道:“繡繡啊,咱們蘇家的情況你也清楚。為父就是個藥罐子,五十多的人,看起來跟七十多的小老頭似的,恐怕是沒幾年好活了。我這臨死之前啊……”

    蘇繡繡對父親還是很孝順的,聞聽此言,頓時心中一顫,打斷道:“爹,快別這麼說,您只要好好將養身體,一定能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蘇有田苦笑一聲,微微搖頭道:“真能長命百歲,我也就不逼你啦。但是,人總不能和命爭不是?”

    蘇繡繡還要再勸,蘇有田卻擺了擺手,繼續道:“常言道,人年五十,不為夭壽。為父現在就算死了,也沒啥可惜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沒個靠山,就他那兩下子,能保住咱們蘇家這份家業?”

    繡繡堅定地道:“爹,你放心。就算真有那天,女兒一定傾盡全力,幫弟弟渡過難關。”

    “你幫忙?”蘇有田嘆了口氣,道:“不是為父看不起你,你一個弱女子,本身就不宜拋頭露面的,你就算拼了命,又能幫得上多大的忙?”

    “這……”蘇繡繡還真被問住了。

    蘇有田又語重心長地道:“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你嫁給賀旭。雖說過去了是當妾,但你若是生出個一男半子來,在賀家還不是舉足輕重?到時候,你弟弟和蘇家的也有了依靠了。為父就算現在死了,也……”

    “爹,您別說了!”蘇繡繡微微顫了顫雙睫,哀莫於心死般,嘆道:“我答應了。”

    蘇有田大喜過望,道:“什麼?你再說一遍?”

    “女兒答應了,可以嫁給賀旭。”兩滴晶瑩的淚珠,順著蘇繡繡的腮邊滑落,哽咽道:“不過,在嫁他之前,您得答應我兩個條件。其一,您讓崔家送份修書過來,總歸是夫妻一場,女兒不能一女二嫁,讓昔日待我不薄的夫家蒙羞。其二,您把大郎找回來,他身上沒帶銀子,我怕他在外面出事兒。”

    蘇有田聽了這話,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蘇繡繡終於鬆了口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大進展。

    憂的是,這兩件事他要是能搞定的話,還至於在這口口婆心地相勸嗎?

    是現在就答應女兒的條件?還是跟她討價還價一番?

    正在蘇有田不斷糾結之時,忽然有個下人跑了進來,大呼道:“老爺,大喜,大喜啊!少爺他回來了!”

    “啥?那小畜生回來了?好!好!好!”

    蘇有田連呼了三個好字,高興地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道:“這混賬也不太傻嘛,還知道回家,哈哈!你快把他叫來,我有話問他。呃……注意,別嚇唬他,就說本老爺今天心情不錯。”

    那下人喘了口氣,道:“您別著急,小人還沒說完呢。少爺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陪少爺回來的還有上次來咱們家的崔家小相公。”

    “崔耕?”蘇有田道。

    “二郎?”蘇繡繡道。

    下人連連點頭,道:“就是他。”

    蘇有田暗暗琢磨,兒子回來了,崔耕也來了。難道是老天開眼,把繡繡提的兩個條件一併解決了?看來我這陣子沒白吃齋唸佛啊!菩薩保佑,這事兒要是真成了,我一定幫您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老蘇越想越美,興沖沖地起身相迎。

    可他剛一到門口,就忍不住驚呼出聲:“嚯”

    但見百名悍卒,盔明甲亮,殺氣騰騰,排成一個方陣,把自家的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在方陣的面前,崔二郎身著一身淺綠色的官袍,面沉似水,不怒自威。

    這還沒什麼,關鍵是崔二郎身後的這位,論高度比常人能高一頭,論寬度能比常人大三圈。

    往那一站,就如同廟裡的托塔李天王一般,眼角眉梢帶著千層殺氣,身前身後帶著百步的威風!

    眼見著蘇老頭看過來,封常清牛眼一瞪,高聲道:“兀那老頭兒,見了我家長史大人,還不行禮?”

    蘇有田當時就是一個趔趄,崔耕趕緊那他扶住了,扭頭抿嘴淺笑,然後凶巴巴地訓斥了封常清兩句,喝道:“混賬玩意,真是沒了規矩?蘇老爺是誰?那是我們崔家的親家老爺,是我嫂嫂的親爹!”

    蘇有田這時候也緩過勁來了,把崔耕往旁邊一推,跳著腳罵道:“好個崔二郎,真有你的,竟敢跟我來這一套!這叫什麼?我懂,這就叫下馬威。是吧?你帶著這麼多兵卒堵我們家門口乾啥?莫不是想把繡繡搶回去?”

    “搶繡繡?”崔耕一愣。

    天地良心,崔耕帶這夥人來,完全是怕他們閒來生事,違反軍規。至於封常清那一嗓子,也並非出自他的授意。

    但這時候如此解釋,無疑會弱了氣勢。

    他索性聳聳肩,曬笑道:“想多了不是?繡繡是我嫂子,她想回清源城就回,她要留莆田便留,一個是婆家一個是娘家,兩邊都是她的家,何來搶字一說?”

    老蘇沉著臉,不耐煩地道:“那你來此作甚?”

    崔耕連“嘖”了兩聲,道:“蘇老爺子,這就是你不講理了。我作為小叔子來看看嫂子,難道還要理由?再說了,即便咱們不論這門親,你兒子總是我找回來的吧?要不是我,他早就讓人打死了。你不歡迎我,那我再把他送回去?”

    蘇大郎起鬨道:“走,二郎二郎,咱們一起走。這個冷冰冰沒人味兒的家,我本來就不想回。”

    蘇有田心裡這個氣啊,這混賬東西,居然胳膊肘往外拐,啥時候跟崔二郎這廝這般親密,攪合在一起了?

    然而,氣歸氣,老天爺就給了他這麼一個兒子,又沒挑又沒揀的。事到如今,難道還真讓好不容易回來的兒子二次離家出走?蘇大郎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的,蘇家自此斷子絕了孫,他老蘇上哪哭去?

    蘇老頭只得無奈點頭道:“好,算我上輩子欠你這個孽子的,快進來吧。崔賢侄,你也進來。”

    三人一起進了堂屋,崔耕和蘇秀秀見面都很尷尬,不知道說啥。尤其是蘇繡繡,眼下她爹連崔家休書都沒拿到,就要將她許配給賀旭,她有點覺得對不住小叔子,面色發紅聲音囁喏。

    蘇有田見氣氛有些怪異,擺了擺手,道:“繡繡,你去廚房看看今天的伙食,今天為父留二郎吃頓飯。”

    “誒。”蘇繡繡低眉順眼地走了。

    蘇大郎見狀,給蘇有田草草行了個禮,微微一撇嘴道:“那啥,我也去看看廚房的伙食。爹,咱們回頭見吧。”

    蘇有田怒道:“廚房是男人該去的地方嗎?小畜生,你……”

    話剛出口,蘇大郎已經跑得沒影了。

    他剛要起身追趕,崔耕就把他的袖子拉住了,道:“老爺子,教訓你兒子的事兒不急,我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和你談。”

    蘇有田滿腹狐疑,道:“你又想整什麼幺蛾子,咱倆有啥好談的?”

    崔耕沒理他,邁步來到門前,往四下里看了看,兩手一攏,把堂屋的門關上了。

    隨後,又緊走兩步,把窗戶關上了。

    堂屋內頓時漆黑一團。

    蘇有田心裡邊一陣打鼓,忙不迭地道:“你這是干啥?這裡是我家,怎麼跟做賊似的?”

    崔耕自己也覺得不大方便,微微把窗戶開了一條縫兒,一縷陽光進來,客廳裡總算能看清楚人了,不過氣氛就更加詭異。

    崔耕緊走幾步來到老蘇的面前,壓低了聲音,道:“噓!咱們要談的事兒,呃…挺尷尬~”

    “你……你到底想說啥?”老蘇心裡在打鼓。

    崔耕再次壓低了嗓門兒,道:“蘇老爺,我發現你家蘇大郎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你放屁!”

    老蘇大怒,叱道:“崔二郎你莫要咒我家大郎!他好好的,怎麼會有病?”

    “好好的?好好的?”崔耕連聲冷笑,道:“咱遠的不說,單說今天。他回來這一舉一動,能算好好的?你見誰家的大男人,整天跟在姐姐後面的?”

    蘇有田當時就有點氣短,含糊應道:“你究竟想說啥?那是他們姐弟情深,有啥好一驚一乍的。”

    崔耕胸有成竹地道:“我來問你,大郎是不是幼年喪母,一直由他姐姐帶大的?”

    這個在莆田城也不是什麼秘密,蘇有田半點奇怪都沒有,嗯了一聲,問道:“那又如何”

    “還如何?”崔耕嗤笑一聲,繼續道:“我再問你,大郎是不是半步也離不開他姐姐?當年你將繡繡嫁給我大兄,你家大郎便跟你越來越生分,性格也越來越乖張,從此你父子倆就沒走過心了?”

    蘇有田心中莫名一窒,問道:“你……你怎麼知道?”

    崔耕嘆道:“我說得沒有半點錯漏吧?面對現實吧,蘇老爺,你家大郎的確有病,而且是藥石無醫的心病啊!這病若是一日不得痊癒,你就甭想他繼承家業,娶妻生子,為你們蘇家傳宗接代,開枝散葉……”

    嗡!

    老蘇腦子一陣轟鳴,頓時急眼道:“崔二…呃不,賢侄,崔賢侄,我家大郎到底是得了什麼心病?這…這還有得治嗎?嗚嗚,我們蘇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苗,如果大郎治不好這病,不能為蘇家開枝散葉傳宗接代,我怎麼對得起蘇家的列祖列宗啊…嗚嗚…”

    看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09章 這是心理病

    崔耕嘴角噙笑,道:“蘇老爺子,令郎這病吧,說到底心病還須心藥醫啊!首先,你得知道他這病到底是一個什麼病這樣吧,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一個在海外番邦廣為流傳的故事。 ”

    “講啥狗屁故事啊?賢侄,你到是說啊,我家大郎到底得了什麼心病啊?”蘇有田此時眼珠子都紅了,見崔耕還在賣關子,就差給他跪下了。

    待醞釀足了氣氛,崔耕才定氣凝神,緩緩給蘇有田講了個故事。

    這個故事來源於那場荒唐大夢,名字叫做《俄狄浦斯王》,講述的是,王子俄狄浦斯無意中殺死生父娶母為妻,最後被神所詛咒,刺瞎雙眼,流浪四方。

    這個故事在那場荒唐大夢中被後世譽為“十全十美的悲劇”,端的是震撼人心,催人淚下。

    不過,蘇有田毫無藝術細胞,心裡也惦唸著自家兒子,聽完了毫無感觸,催促道:“二郎,你說的這個什麼斯王,跟我家大郎的病有啥關係?難道說大郎也是衝撞了哪路神仙?咱們待會兒是要燒香還是還願?”

    “跟燒香還願不挨著啊!”

    崔耕步步開導道:“老蘇你想想,王子俄狄浦斯為何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娶母為妻?那是因為他在潛意識裡,對母親有所愛戀。”

    蘇有田呸了一聲,道:“喜歡自己的娘親?娶母為妻?那不是**成了畜生了嗎?”

    “呃…你這麼理解,就有些偏頗了。”

    崔耕一邊仔細回想那場荒唐大夢,一邊正色道:“故事中的王子俄狄浦斯這叫戀母情結。所謂戀母情結,通俗地講是指人的一種心理傾向,喜歡和母親在一起的感覺,並不涉及齷齪之事。俄狄浦斯會娶母親,首先是不知情,其次才是有這份好感。”

    頓了下,他又道:“換個說法你就容易明白了,哪個孩子不喜歡自己的娘親?此乃人之天性,實為正常。”

    蘇有田都被繞糊塗了,道:“孩子當然喜歡母親,不喜歡才是畜生哩。不過,二郎,你說這麼多,跟我家大郎有啥關係啊?”

    “當然有關了,你聽我慢慢說。”崔耕道,“小孩子都會對母親有深深地依戀,然後,隨著年紀漸長,這種感覺就會逐漸消失。只是有些人,比如大郎,因為某些意外,這種感情非但沒有消失,還愈演愈烈,以致影響了正常的婚戀,這就是生了心病了。”

    老蘇趕緊打斷道:“少扯閒篇,大郎他娘早死啦,跟你說的不挨著。”

    崔耕冷笑道:“正因為大郎自幼喪母,所以他對母親的思念和渴望會比其他正常孩子要更加強烈。而蘇老爺在大郎小的時候忙於生意買賣,又極少回家照顧兒子,所以他打小就跟在姐姐身邊長大。正所謂長姐入母,時間長了,他便會把思念娘親的這份感情,寄託在了一向疼他惜他的姐姐身上。久而久之,這份依賴和寄託的感情便會慢慢扭曲,最後會變成依戀,甚至是害怕有一天被別人搶走……”

    “還有這事?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如今大唐的中醫水平雖然已經牛了,甚至在太宗高宗在位時還出過孫思邈這樣的神仙人物,但心理疾病這種層次的問題,別說民間百姓了,便是中醫杏林高手也還沒提出一個完整的概念出來。

    所以,蘇有田對崔耕說得這些儘管理智上覺得很有可能,但在認知上還是不能接受,連連搖頭。

    崔耕繼續勸道:“這有啥難以理解的?你活了這麼大年紀,經得多見得廣。是不是有些人,專門喜歡比自己年齡大十幾二十歲的女子?”

    蘇有田略微點了點頭,道:“這種人倒是真的有。比如裁縫鋪的老馮,他每次逛妓館,都挑年齡大的。我原來還以為他是為了省錢呢,沒想到是因為什麼……戀母情結。”

    崔耕趁熱打鐵,道:“其實老馮和大郎是一樣的。不過人家老馮病的輕,還能正常的傳宗接代。大郎已經病入膏肓,可就不好說嘍。”

    隨後,他又把蘇大郎種種“戀姐”的表現,一一道來,並與自己的理論一一印證。

    其實,對於蘇禮的種種表現,蘇有田早就在潛意識中,認為自己的兒子有些不正常。只是到底哪裡不對,又具體說不出來。

    聽了崔耕的話,他好像抓住了一點什麼,知道病症的頭緒到底在哪裡了。

    崔耕說這話,走至老蘇的跟前,輕輕拍了一下他略微顫顫的肩膀,道:“你瞧著吧,你家大郎這病若是繼續放任不管,只會變得越來越嚴重。別說傳宗接代開枝散葉了,恐怕娶親都成問題啊,索性當個孤獨終老的老光棍吧,反正你們蘇家有的是銀子,也夠他揮霍十年二十年的。”

    噗通!

    聽到這裡,老蘇實在堅持不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徹底地懵逼了。

    他心中大哭,完了!全完了!我們蘇家上輩子究竟是做了什麼孽啊,竟然遭此惡報。

    如果大郎無法開枝散葉,我拿女兒巴結賀旭,還有個屁用!最後我的萬貫家財,沒落到姓蘇的手裡,卻是落到了姓賀的手裡。賠了閨女又散財,我到底是圖啥?

    崔耕把他攙了起來,關切道:“蘇老爺子,怎麼樣?沒事兒吧?”

    崔有田這才忍不住痛哭出聲,道:“我……我難受啊!崔賢侄,竟然你知道得這般清楚細緻,你肯定知道如果治大郎這戀…戀母情結之症,對否?”

    “呃,藥石無醫,不代表不治之症嘛。”崔耕頓了頓,慢條斯理地道。

    “啊?不……不是不治之症?”老蘇的眼睛彷彿能射出兩道光來,迅即無比地揪著崔耕的脖領子,拚命地搖晃道:“這病怎麼治?快點說,你倒是快點說啊!”

    “鬆手!快松手!”崔耕大呼道:“老蘇,你要是把我這個大夫給掐死了,你可就真的絕後啦!”

    蘇有田這才把手鬆開,小心翼翼地幫崔耕撣了撣官袍上的灰塵,又不好意思地道:“賢侄,我的好賢侄,莫怪莫怪啊,一時情急,太激動了。賢侄啊,我家大郎的這病……””

    崔耕坐了下來,喝了一口茶,道:“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得了,這個忙我幫了。你讓我嫂子回清源,還有蘇大郎,你也讓我一併帶回去。你若信得過我,就讓你家大郎在我那兒呆上一陣子,跟我廝混一頓時日,我保證他下次回來之後,絕不會再纏著他姐姐不放。以後看到別的女人啊,那眼珠子絕對都能掉到地上來。”

    老蘇將信將疑,道:“你有把握?這事能成?”

    “嗨!你就放心吧。我保證經我調教加調理一陣之後,你家大郎不僅會心病痊癒,而且保不齊將來會娶上十個八個老婆,給你生上二三十個孫子孫女。老蘇你可得多多保重身體,別到時候記性太差,孫子孫女都認不全啦。”

    “那敢情好,認不全啊,我就用毛筆給他們做記號,大毛,二毛,三毛,四毛……哈哈!”

    蘇有田揚起臉來,暢想兒孫繞膝的場景,樂得合不攏嘴。

    笑著笑著,他的老臉蔫了下來,苦道:“賢侄,我那混賬兒子能聽你的嗎?”

    崔耕聳聳肩,笑道:“你把那個‘嗎’字去了。他要不能聽我的,今天還能乖乖跟我回你們蘇家?”

    “說的也是……說的也是……不過……”

    蘇有田坐了回去,連連應是,臉色卻有些不自然。

    崔耕問道:“不過什麼?”

    蘇有田欲言又止,最終長嘆一聲,道:“大郎這個病,你早發現幾個月就好了。但是現在,我已經答應了賀縣尉那邊,要把繡繡嫁給他。最近,賀旭隔三差五派人不是來催促,就是來送禮單,讓老夫快些定下日子,他好選日子納繡繡過府為妾。若是讓繡繡跟你回了清源城,那賀縣尉那邊老夫該如何交代?”

    崔耕把手一擺,道:“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呢,不就是賀旭嗎?在我面起前,他算個什麼東西?萬事抬不過一個理字。眼下繡繡還是我崔家的兒媳,我崔耕的嫂子。光天化日乾坤朗朗,難不成他還敢知法犯法,強搶人妻?真當大唐沒了王法?”

    老蘇當時就淚奔了,道:“賢侄,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你遠在清源城,又是從七品的折衝府長史,當然不怕賀旭。但我蘇家這一攤子家業,全在莆田城,縣官不如現管,我能惹得人家嗎?”

    話音剛剛落地,就有一個門房下人撲棱棱地拍打著房門道:“老爺,老爺,那個賀縣尉府的田幕僚,他又來了!”

    “你看你看,又來了”

    蘇有田當場變了臉色,攤攤手對崔耕苦笑道。

    隨後,他有些惱怒地衝門房下人喊道:“不是前幾日就交代你們了嗎,但凡賀縣尉差人再來,你們就說老夫偶感風寒,不便見客。讓那田幕僚改日再來。”

    頓了下,又補充道:“跟人家好好說話,再送一吊子的茶水錢,別怠慢了人家。”

    “錢早就給了,可是他不肯走啊。”那下人苦著臉道:“老爺,這次田幕僚來跟前幾次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田幕僚送來了一份黃曆,上面勾選著幾個黃道吉日。他說……他說……”

    崔耕不耐煩地道:“說什麼?痛快點!”

    “他說,知道少爺已經回府了,這樁婚事應該再無阻礙。黃曆上面的幾個黃道吉日,老爺務必選一個,賀家也好來納妾迎親。如果老爺今天不把日子選好,那之前就是戲耍著賀縣尉玩得。田幕僚還說,縣尉大人是個暴脾氣,更是個有恩必報,有仇必果的火霹靂,到時候……怕咱們蘇家在莆田的面子上不好看了。”

    聽到賀旭的“最後通牒”,蘇有田的臉“唰”地就變白了,扯著崔耕的袍袖,大呼道:“你瞧,你瞧,賀旭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怎麼辦?怎麼辦?”

    崔耕翻了翻白眼,揶揄譏諷道:“誰讓你早前一門心思巴結姓賀的?自食惡果了吧?該!”

    不過揶揄歸揶揄,但事兒,崔耕還得照著自己的想法做,只見他大手一揮,道:“蘇老爺子,這事你甭管了,交給我處理吧!”

    言畢,衝著客廳外的封常清厲喝一聲,道:“封常清,替本官跑一趟府門,將那個姓田的狗雜碎扔出蘇府。他若敢炸刺兒,你就把給本官狠揍他一頓。讓他回去帶個話,這頓打,是折衝府長史崔大人賞的!”

    “得令!”

    封常清報了下拳,毫不拖泥帶水地轉身離去!

    望著崔耕輕言一語便定人生死的平靜淡然,老蘇不由得暗嘆道:“這崔家二郎……真霸氣!當初我怎麼就沒把繡繡嫁給崔家二郎,而是嫁給了那短命夭壽的崔大郎了呢?若是將她嫁給崔二郎,老夫現在也是都尉長史的岳父了,哪還用費盡心思去巴結賀旭?唉……真是雁啄瞎了眼,鬼迷了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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