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737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0章 沈拓很牛逼

    一聽馮朴問詢起武良駒來,沈拓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澀澀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

    “倭寇們撤得快,泉州城沒啥損失。 ”

    “壞消息呢?”

    沈拓嚥了口唾沫,用儘量和緩地語氣道:“老刺史您可要冷靜些,武良駒他…他…死了!”

    咯兒

    老馮同志乾淨利落地暈了過去!

    王良見機地快,趕緊把他扶住,眾人就地取材,給他鋪了張軟床。

    崔耕的表現比馮朴好點,儘管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還是懷著僥倖之心,問道:“武良駒怎麼就死了呢?沈參軍你確定看清楚了?就不能再搶救一下?”

    沈拓苦笑道:“武良駒被倭寇們砍成了一堆肉醬,都能做扁食了。崔長史見多識廣,知道哪家大夫有這通天手段?”

    “呃……既然不能辨出真面目,那會不會有人給武良駒替死?”崔耕又質疑道。

    見沈拓用看白痴一般的眼光看著自己,崔耕自己也洩了氣了,搖頭自己給了自己一個解釋,自顧道:“唉,當我沒說。就武良駒這德行,誰肯給他替死?而且光天化日,人家倭寇也不是瞎子。咦……不對?”

    崔耕忽然發現,今天沈拓的狀態很不對頭。

    擅於在平凡中發現端倪細節,一向是崔耕的長處。

    在他的印象裡,沈拓這傢伙向來墨守陳規,對上司素來畢恭畢敬,謹小慎微;對手下人卻是不假辭色,愛裝大尾巴狼。

    他怎麼今天就轉了性了?先是跟馮朴賣了個小關子,現在跟自己說話也完全是平輩論交的口吻?

    崔耕試探道:“沈參軍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啊,武良駒突遭橫死,整個泉州官場勢必要大地震吶,莫不是沈大人有什麼獨善其身之法?”

    “獨善其身?”沈拓再次苦笑,不過沒有正面回答崔耕的試探。

    他反而是轉移話題地問了一句:“崔長史可知原泉州長史宋廉宋大人去哪了?”

    格老子的,我上哪兒知道去?

    崔耕暗裡翻了翻白眼,兩個月前自己初到泉州城的時候,宋廉就不見了蹤影,換防的軍令還是沈拓代傳的。

    猛地,他想起當日自己也問過郭恪這個問題,當時郭恪好像模棱兩可的說過一嘴。

    當即,他依樣畫葫蘆地搬學著郭恪的話,說道:“可是跟宋大人的座師有關?”

    “誒?崔長史的消息還挺靈通的啊。”

    沈拓頗為意外地看了崔耕一眼,繼續道:“宋長史的座師正是麟台閣侍郎裴望,因為反對陛下登基大鼎,被開刀問斬了。宋大人雖說沒有上書反對陛下登基,卻也因為他座師裴望之事被牽連,丟官罷了職。你說宋長史這算不算遭了無妄之災?”

    原來如此!

    崔耕又追問道:“宋長史的事兒,跟沈參軍也有關係?”

    “關係也算有,因為宋長史被罷了職,讓沈某撿了個便宜!”

    沈拓略微點了一下頭,道:“按說用不了多久,吏部就會有公文下來,由本官接任泉州府長史一職。不過,本官想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想說……人這一輩子啊,剛才還繁花似錦,說不定眨眼間遭了無妄之災,萬事還是隨遇而安為好,著急也沒用。”

    嗯?

    崔耕一愣,這是話裡有話啊,莫不是說武良駒的突然橫死,沈拓也是看開了,準備破罐子破摔之意?

    沈拓見崔耕一是無言以對,道:“怎麼?崔長史好像對本官的話不以為然啊!本官對武良駒的看法,與你一般無二。此人縱是死傷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冤枉。但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遭了橫死啊!繁花似錦眼前過,稍縱不慎,便成了過往雲煙啊!世事無常,看開些吧!”

    沈拓話匣子一打開,就跟話嘮似的,這連番感慨聽得崔耕面色古怪,都有些懷疑眼前這人到底是不是那個不愛說話的錄事參軍沈拓了。

    不過他也聽明白了,沈拓是在感慨自己的命運多舛,眼瞅著就要陞官接任州府長史一職了,卻被武良駒之死給牽連了。如今別說陞遷了,能不能保住如今這個錄事參軍的職事都是未知數。

    見著沈拓年紀輕輕,卻不似馮朴那老倌兒又急又躁,崔耕不免高看了兩眼,讚許道:“沈大人的心境倒是超脫物外,頗有幾分泰山崩於頂而不驚之氣啊!”

    “什麼狗屁超脫物外啊,沈某人也是凡夫俗子,也有得失之心。看開不過是無奈罷了!若崔長史你看不開,那是因為你年紀太輕,歷練太少罷了!”沈拓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說你胖你還真喘上了,崔耕撇撇嘴,道:“沈參軍也比下官大不了多少吧?”

    反正大家都要受牽連,崔耕也不慣著他的臭毛病了,有話就是直說。

    沈拓倒是沒有在意崔耕的語氣,而是眼神陡然一亮,傲然道:“你我年紀相仿,本官虛長你幾歲,但本官的經歷可比崔長史豐富多了……”

    好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一起受武良駒之死的牽連,還是同病相憐的原因,本就寡言少語的沈拓,話匣子又再一次打開了,在這個場合和心境下,竟然說起自己的過往經歷來。

    原來,沈拓是潮州人,他少年時候也不是啥好鳥,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吃喝嫖賭啥都干。

    可忽然天降橫禍,他的老爹為陳政部將,在平苗自成、雷萬興之亂中戰死了。

    雖然朝廷有撫卹,但一來沒了老爹在官面上的照拂,二來自己花銀子如流水,家道很快中落。

    三年以後,沈拓就吃了上頓沒下頓,只能在破廟裡棲身了。

    沈拓當時心灰意冷,簡直連上吊的心都有。可天無絕人之路,正在這時,陳政的兒子陳元光找到了他。

    當時陳政已死,他的位子由陳元光接任。

    念在兩家以往的交情上,陳元光給了沈拓一筆錢,並且勸他改過自新,重振家業。

    從那以後,沈拓就真的浪子回頭了。

    他白天習文,晚上練武,苦修三年,參加朝廷的武舉,金榜題名,得了官身。

    不到五年,沈拓就當上了泉州府錄事參軍,還娶了林家的二小姐為妻。

    這還沒完,天上掉餡餅,宋廉被武則天免官,沈拓因為簡在帝心,前邊又出了空缺,馬上就要連升兩級,成為正六品的泉州長史,堪稱前程似錦。

    可誰料到,眨眼間,他就要因為武良駒一案,丟官罷職,連腦袋都要保不住。

    這不叫造化弄人叫什麼?

    崔耕聽完了沈拓的話,卻絲毫沒覺得造化弄人,反而對沈拓心生四個字的評語果然牛逼!

    因為他聽到了一個人的名字陳元光!

    聽罷之後,他反倒覺得沈拓還是低估自己了,他的前途可不僅僅是這麼一丁點。

    陳元光那是誰?大唐名將啊!在自己那場荒唐大夢中,此人甚至被後世閩地的人稱為“開漳聖王”。

    如今的漳州是漢人佔了平原地帶,僚人佔了高山,雙方時有衝突,陳元光為漳州刺史,經常要與僚人開兵見仗。

    沈拓抱上了這條大粗腿,前去混點軍功,那不跟玩兒似的?

    陳元光沒升上去,是因為上面沒人,但沈拓作為武後親自扶持的武舉出身,可謂是天子門生,上升的渠道絕對槓槓的。

    只要從陳元光那兒找些軍功做底子,就是出將入相都不是不可能。最低最低,也能混個五品官。

    別看不起五品,這是朝廷高級官員和低級官員的分野。只要官居五品,就有資格讓子弟以門蔭入仕,其妻子和母親就可以取得朝廷的誥封。

    這就是傳說中的“封妻蔭子”。

    人這一輩子活到這個份上,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就算圓滿了。

    不過……

    在武良駒沒死之前,也許這一切都未嘗沒有可能。

    但現在武良駒一死嘛,的確,正如沈拓所言,真的成過往雲煙了!

    崔耕瞭解完沈拓的過往經歷之後,突然覺得自己挺對不住沈拓的。

    雖然武良駒的死,很有他自己作死的因素,但是要說跟自己完全無關,那也不大合適。

    沈拓這人,自打自己跟對方相識以來,其實還算不錯。尤其是當初若不是他的意外之舉,自己也成不了清源縣尉。

    再加上這人的武舉功名乃武後欽點,如今武後成了大周天子,沈拓也算是天子門生了。如今又知道他跟後世尊稱的開漳聖王陳元光有如此淵源。

    要不,送他一份人情?

    崔耕暗忖一番過後,說道:“沈參軍,其實你也別太悲觀了。下官覺得吧,這事也不是沒有轉機。”

    “轉機?這還能有什麼轉機?”沈拓喪氣地搖頭道:“酷吏一到,牽連過千,泉州城的治安就是由本官代管,跑得了誰能跑得了我?武良駒之死,本官難辭其咎啊!”

    “那可未必!”

    崔耕抿嘴一笑,伸手遙遙一指不遠處,道:“你看那是什麼?瑞獸麒麟啊!只要把它獻上去,什麼罪能牽扯到你身上?”

    麒麟?

    沈拓剛開始的確看到長頸鹿了,可沒往那上面想。但是現在仔細一琢磨,頭上有角,身上有紋,四蹄俱在,牛尾鹿身,可不就是古籍中記載的麒麟嗎?

    獻祥瑞而免其罪,這事到了天子那邊,還真可行!

    瞬間,沈拓轉憂為喜,大喜過望,拍著崔耕的肩膀,熱絡道:“本官剛才說什麼來著?萬事還是隨遇而安的好,這不馬上就有轉機了嗎?崔長史,沈某欠你一個天大人情啊!呃…不過…”

    忽地,他又臉色一垮,為難地看著崔耕,說道:“不過這…不大合適吧?崔長史把這瑞獸讓給本官,你可怎麼辦?武良駒之死,論責論過,你都不比本官小多少吶!”

    崔耕擺了擺手,笑道:“沈參軍無需管我,在下自有脫身免罪之法。”

    他的法子自然就是把一個“青牛送佛”的瓷像獻上去。

    不過,這招朝廷那兒免個牽連之罪興許能行,但武良駒他爹,新任嶺南道安撫使武三忠那兒能不能過關,崔耕實在沒啥把握。

    要知道,人生三大慘事,莫過於幼年失怙,中年喪妻,老來喪子。別人不知到武良駒之死的內情,武三忠能不知道?調動郭恪的命令可是他親自下的。

    這傢伙要是一門心思報殺子之仇,獻祥瑞即便功過相抵,但他能放得過自己?

    罷了,闖一關算一關吧!

    沈拓看出了崔耕的言不由衷,卻誤解茬兒了,瞬間感動得無以復加,激動道:“什麼也別說了,本官全明白了。崔長史此番恩德,拓沒齒難忘。從今往後你我便是過命的兄弟!崔長史放心,你的家人部眾,拓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

    汗!

    崔耕一陣不自在,怎麼聽著這話,好像是哥們難逃一死似的呢?

    老子哪有那麼高尚,要是只有一個長頸鹿我能便宜了你?

    崔耕頗為哭笑不得。

    他剛要解釋幾句,卻聽一個老而彌辣非常不爽的聲音響起:“你們倆都有轍了,那老夫可怎麼辦?”

    正是老刺史馮朴。

    敢情這位老人家暈闕過後已經醒了一會兒,故意沒發聲,藉機聽了會兒背後言。

    這下崔耕和沈拓都傻眼了。

    崔耕當然不肯把唯一活命的瓷像讓出去,事關生死,沈拓也不能讓出長頸鹿啊!

    馮朴明白崔耕那邊自救的辦法很不靠譜,可憐巴巴地看向沈拓道:“要不然,這麒麟就算咱倆獻的?”

    按說,馮朴以上官的身份做如此要求,已經足夠低聲下氣的了。然而,一個功勞倆人分,還夠將功折罪嗎?

    沈拓不由得一陣猶豫。

    馮朴見狀著急了,高聲道:“沈參軍,你摸著良心說,平日裡老夫對你怎麼樣?你就忍心看著老夫這麼大歲數了,還被要押解長安,去那朝門口走一遭?”

    唐代長安行刑的地點多為市和朝。

    市者,鬧市也!多為普通死囚行刑之地。

    朝者,朝門也!專指朝堂之門外。多為五品官員以上及大唐勳貴行刑之所。以不法官員之梟首,來震懾群臣!

    “好吧。”沈拓嘆了口氣,無奈道:“這麒麟就算下官與馮刺史一起獻的。”

    馮朴頓時眉開眼笑,豎起了大拇哥,道:“好!本官沒看錯人!沈參軍乃是真……啊!”

    噗通

    話剛說到這,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那瑞獸麒麟倒伏於地!

    馮朴的親隨侍衛王良跑上前去,一探長頸鹿的鼻息,哭喪著臉回報道:“稟刺史老爺,大事不好,麒麟它…它…也死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1章 扶桑有靖難

    崔耕非常理解長頸鹿的猝死。

    人家是食草動物,天性膽小,被人從老家非洲運到某個番邦小國,又從那個小國運到振州,再從振州到泉州。

    一路折騰,所行何止萬里?受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

    再加上水土不服以及前番的一陣急行軍,最關鍵的是,還被那麼多全副武裝的倭寇嚇唬,能堅持到現在已經難能可貴了。

    但是,他理解,不代表馮朴和沈拓也能理解!

    這叫什麼事兒啊?這邊剛把生死寄託在麒麟的身上,它就死了,這也太巧了吧?

    “完了,天亡我也!”老馮朴白眼一翻,又暈倒過去。

    親隨王良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前胸,這才將他弄醒。

    馮朴心中鬱悶無比,忍不住牽怒王良,叱道:“你這狗才救老夫有何用?還不如讓本官就這麼死了呢!造化弄人,人生如戲,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失魂落魄的模樣,馮朴彷彿又蒼老十數載。

    而沈拓則是眼神怔怔地望著轟然倒地的長頸鹿屍體,一言不發。

    一時間,氣氛壓抑無比,宛若烏雲壓頂,令人透不過氣來。

    一旁的封常清委實受不了這種悶得心慌煩躁的氣氛,大吼道:“呔,虧你們這些人也是朝廷大官,怎得跟哭哭啼啼的傻娘們似的?天又沒塌下來,何懼之有?男子漢大丈夫,死則死矣,又何懼哉?再說了,這不是還沒死的嗎?大不了,咱們一起去山上落草!”

    落…落草為寇?

    馮朴和沈拓面色大變,從朝廷命官到山賊?

    這是他們想也沒有想過的事情,哪怕是丟了腦袋,也不曾考慮這種事情!

    太荒謬了!

    封常清見著二人發懵,以為他們動了心思,立馬趁熱打鐵道:“對嘛,落草為寇當山大王多自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這鳥朝廷誰愛伺候誰伺候!”

    他越說越來勁,猛地一提手中大斧,越眾而出,“就這麼定了,俺這就宰一個倭寇,給咱們的新山寨祭旗!”

    說著話,他便衝向倭寇堆中的李有悔走了過去,道:“兀那倭賊,就你的來頭最大,就拿你祭旗了!”

    李有悔頓時被嚇得臉色煞白,哆裡哆嗦地道:“咱們剛才說好了的,殺……殺俘不祥。”

    “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封常清獰笑連連,已經入戲,道:“剛才我們是大周官軍,現在俺們是土匪了。你能跟土匪講規矩?小子,乖乖獻出腦袋來吧!”

    “不要傷李大爺!”旁邊一個矮胖子高聲阻攔道:“這位大唐英雄,放我家李大爺一條生路,吾甘願替死!”

    “莫殺主人,殺我!我願意為李大爺赴死!”又是一個高瘦子開口道。

    “殺我吧!殺我吧!”

    不少倭寇大聲喊叫,好像替李有悔去死,是多麼榮光之事。

    封常清見狀頗為意外,拎著宣花巨斧感嘆道:“想不到你們這幫倭寇還挺有情有義的。好吧,封某敬重好漢子,就成全你們,隨便找一人祭旗,饒了這廝!”

    “咳咳,封常清,莫要胡來!”

    這時,一直低頭沉默的崔耕終於開口了,走上前去一把奪過封常清手中的巨斧,訓道:“誰要落草為寇了?我告你,以後在老子身邊少提落草為寇當土匪的事兒,也不得口出無狀藐視朝廷!”

    制止了封常清的一根筋瞎胡鬧後,崔耕看向還處於戰戰兢兢狀態的李有悔,問道:“他們都叫你李大爺,那本官問你,在兩個月前,你是不是派過一支人馬去刺殺武良駒,結果部眾折戟泉州港,全被我大唐官軍殲滅?”

    李有悔都承認把武良駒剁成肉醬了,還在乎這點小罪名?當即毫不猶疑地承認道:“是有這麼回事。”

    “果然是你!”崔耕眼中精光一閃,上下打量了起李有悔了。

    最後,他竟放聲大笑起來,返身闊步走回營陣中,沖一臉如喪考妣的馮朴和沈拓道:“兩位大人,天助我也!簡直是天不亡我等啊!此番,我們有救了!”

    這二位齊齊一愣,異口同聲地急問道:“此言怎講?”

    然後,崔耕就把自己當初誘走海寇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之所以隱瞞,是崔耕不想淌武李之爭的渾水。這裡面既有道義方面的因素,也有現實的利益考量。

    在道義上,出賣李氏皇族,會為天下人所不恥。就算只考慮私利,崔耕明白,再過十五年,武則天會被逼退位,李家重新得勢。到了那時候,還會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不過現在火燒眉毛了,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你們李家和武家殘殺,可別賴在我們地方官的身上。捉住一個謀反的李氏皇族,算不算大功一件?至不濟,也能功過相抵了吧?

    馮朴聽完了眼前一亮,馬上就恢復了五品刺史的威嚴,臉上都泛起光來!

    他輕咳一聲,迫不及待地張羅道:“事不宜遲,本官要當場審案!左右侍衛,去將李有悔帶過來,本官要把他的真實身份問個明白。”

    其實,李有悔早就把他們剛才的對話聽明白了。

    不待馮朴再問一次,他就主動交代道:“馮刺史,你們都猜錯了。小王原本不姓李,也不是什麼李氏宗親。”

    崔耕心裡咯噔一下,不信道:“不可能!你不是皇族,那些人為什麼會說要為公主報仇?為什麼說你要爭皇位?莫非你是擔心和倭寇勾結的事情敗露,令李唐祖宗蒙羞?”

    李有悔苦笑道:“在下的確是皇族,可不是大唐的皇族,諸位天朝上官且聽小王慢慢道來……”

    原來,李有悔乃是扶桑天智天皇的長子,按照扶桑的風俗,他只有一個名字叫大友,沒有姓。

    二十多年前,扶桑的皇位繼承製度,還是兄終弟及。就是哥哥死了,不是像大唐一樣,說皇帝駕崩,將皇位傳給長子嫡孫,而是傳給皇帝的弟弟。

    所以,理應繼承皇位的,是大友皇子的親叔叔大海人皇子。

    可是,這時候扶桑派去大唐的使者回來了,說人家天朝上國的皇位繼承製度,不是兄終弟及而是父子相繼。

    這下子天智天皇的心眼可活泛起來了,對啊,兄弟哪有兒子親?至於理由?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學習大唐好榜樣啊!咱們什麼都學大唐,這皇位繼承製度更是非學不可!

    本應繼承皇位的大海人皇子當時就怒了!

    他和哥哥的大仇可不是這麼一樁。

    先前,扶桑有個著名的歌姬叫額田王,人長得漂亮,歌唱的也好,大海人對她一見鍾情,立為王妃。

    可成親沒幾天,天智天皇的旨意下來了,要把額田王納入自己的後宮。

    大海人皇子說,哥啊,您這麼幹可不對,哪有搶自己兄弟媳婦兒的?

    天智天皇說,你跟我計較這幹啥?我死了之後,這扶桑國都是你的。這樣吧,我現在就封你為皇太弟。

    大海人皇子仔細一盤算,這事劃得來,於是就忍了。

    他當了二十年的綠毛龜,眼瞅著天智天皇就要不行了,自己既可以與額田王再續前緣,又能繼承皇位,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誰想到,晴天霹靂,天智天皇竟然搞了這一出!

    好麼,本來屬於我的女人你玩了,本來屬於我的皇位你還要交給自己的兒子,叔可忍嫂不可忍!

    就在天智天皇死後不久,大海人皇子發動了叛亂!

    本應繼承父親皇位的大友皇子(李有悔)的確是廢渣,不到三個月,就被叔叔大海人皇子攻入京都,自立為天武天皇。

    大友皇子則帶著忠心的部署們,如喪家犬般出逃,想辦法復國。

    想來想去,扶桑都是天武天皇的爪牙是沒啥希望了,還是去天朝上國大唐吧,那裡應該有富國強兵之道。

    這樣,一千多扶桑人,分批渡海而來,把真實身份隱去,進入各行各業,學習大唐的各項技藝。

    為了掩人耳目,大友皇子以李有悔自稱,他的部署們則尊稱他為李大爺。

    大友皇子在大唐蹉跎了十八年,雖然建立了一定的勢力,但用來復國顯然是不夠瞧的。

    最終,他心灰意冷,來到泉州,準備帶著忠心的部署們隱居田園,了此殘生。

    沒想到的是,某日他唯一的女兒到街上閒逛,去了自家產業名下的一家胡姬酒肆,卻被武良駒當作一名普通胡姬強搶入府中,凌虐致死。

    大友皇子聞之震怒,殺女之仇不共戴天,這才有了當日的火燒武府之事。

    雖然自己的手下莫名其妙地栽了,但大友皇子的這口氣可嚥不下去,還在想辦法對付武良駒。

    蒼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被他等到了一個好機會。

    武良駒和崔耕鬥法,“蝶戀花”春香作為臥底通風報信。而春香的手下中,就有一個大友皇子的人。

    所以,崔耕知道的事情,大友皇子也知道。

    一個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畫誕生了。

    大友皇子打算的倒是挺好,先趁著泉州空虛,把武良駒殺死,再揮師前往刺桐港搶一把。

    雖然周軍這邊是崔耕的三百府兵,還有**兩家的護院,但人家陳大師身懷五大咒術,也不是吃素的啊!

    他們一定會拚個兩敗俱傷,自己就可以藉機收漁翁之利。

    泉州港可比泉州城富裕多了,搶上一大筆錢後,自己再乘船回扶桑,靠著這筆經費,足以與天武天皇奮死一搏!

    可惜天不從人願,陳大師投降了崔耕,自己也被逼投降。

    崔耕聽完了,疑惑地問道:“不對啊,你的女兒是在大唐生的吧?當時你都是褪了毛的鳳凰不如雞了,她怎麼還有資格稱公主?”

    “呃……也就是這麼一說。”大友皇子紅著臉,尷尬地解釋道:“我們扶桑的公主和你們中土不同,不用皇帝冊封,只要是皇室女子,都可稱公主。這公主的名號不值錢,有些時候過得還不如平民呢。”

    “先別提什麼公主不公主的了。”馮朴迫不及待地打斷道:“現在本官就問你一件事,照你的說法,你總可以稱扶桑天皇吧?”

    馮朴想的挺好,一戰擒了近千倭寇,死了武良駒,功不抵過。

    但是,一戰擒了扶桑天皇呢?朝廷可不像民間那麼沒見識,人家扶桑再怎麼說也是帶甲十萬的大國。這天皇得有多大的份量?

    以三百府兵擒下日本天皇,代價只是死了個名不見經傳的武良駒,即便最苛刻的官員,都沒辦法挑理!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大友皇子搖了搖頭,道:“不好意思,小王委實稱不上天皇。”

    看書小說本書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2章 長安風波起

    扶桑不僅皇位繼承製度與中國不同,連皇位的交接過程也與中國不同。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中國的老皇帝死了,馬上就是繼承人在靈前即位,成為新皇帝。然後,先發喜詔宣佈新君即位,再發喪詔,宣佈老皇帝已經龍馭賓天了。

    整個皇位的接替過程,堪稱無縫對接,這就是所謂的“國不可一日為君”。

    但是,扶桑不同。

    人家的新皇帝死後,繼承人並不能馬上登基,只能暫時“攝政”。什麼時候把老皇帝的喪事辦完了,什麼時候新皇帝才能登基。

    這個過程,一般要持續一年之久。

    現在問題來了,若是在這一年之中,這位老皇帝的繼承人,被別人幹翻了怎麼辦?

    涼拌!

    成者王侯敗者寇,誰最後贏了誰就是天皇,輸了的那位就還是皇子。也就是說,大友皇子始終是大友皇子,並不能稱扶桑天皇。

    這就能顯出泱泱華夏的優越性了,明成祖把侄子建文帝趕下台,又是改史書,又是改年號,宣稱自己的皇位是從老爹那繼承來的,跟侄子完全無關。

    但剛死了沒多久,建文帝就被承認是皇帝了。沒辦法,公道自在人心。人家建文帝即便當了一天皇帝,那也是皇帝,連朱棣的子孫都承認這個道理。

    扶桑人就沒有這麼“公道”了,一直到一千二百年後,才由明治天皇,承認大友皇子為弘文天皇。

    這位“明治天皇”就是就是施行明治維新的那傢伙,並且與清朝爆發了甲午之戰的扶桑天皇。也就是說,直到那時候,扶桑人才覺得自己辦的這事兒不咋地道。

    在大唐年間,扶桑上至天皇,下至販夫走卒,乃至大友皇子本人,沒有任何一個人認為他有資格稱天皇,只是把他當成一個爭奪皇位失敗的倒霉蛋兒。

    也正是因為如此,除了那些忠心的部署之外,大友皇子根本就在扶桑沒啥號召力。只能盼望搶了泉州港,用錢財來收買軍心。

    馮朴聽完了和崔耕等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老刺史小走幾步逼近李有悔,非常雞賊地將臉貼過去,借用了崔耕的經典名句,問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大友皇子當然惜命了,於是馮朴給他出了個主意,到了長安城之後,絕對不能提扶桑那奇葩的皇位交接過程。

    就說自己是扶桑天皇……呃,天皇兩個字也不能提,武則天都自稱了那麼多年天后了,你這跑來一個天皇算怎麼回事?

    於是,勒令大友皇子自稱“倭王”,而馮朴和崔耕他們知道內情的人,還是稱他為“大友皇子”或者“假倭王”。

    這樣,對崔耕等人來講,還是有生擒倭王的大功。對於大友皇子(李有悔)來講,不僅保住性命毫無問題,而且有希望借助大唐的軍力奪回王位,堪稱皆大歡喜。

    至於說有扶桑人來大唐,把這事揭穿了咋辦?那也好解釋。他們是奉了天武天皇,也就是奪了李有悔皇位的那個壞叔叔,奉了天武天皇的命令,故意來抹黑大友皇子的,所言一概不可信。

    再說了,這事又不用瞞多長時間。武則天認了大友皇子是“倭王”,他就真是“倭王”了。誰敢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上,給老太太找不痛快?

    另外,大友皇子的女兒麗智子的稱呼也得改一改。

    什麼公主啊,大唐天子的女兒還不一定是公主呢,你一個扶桑破落戶的女兒也敢稱公主?

    大友皇子為了活命,表示完全配合。

    直到現在,他才告訴崔耕等人,其實扶桑皇室的女人,出生的時候,會被賜封一個“宮號”,成年後才會被天皇批准,建立“宮家”。

    而且,這個宮號和宮家完全不挨著。

    那還有啥說的?看來這個“宮家”才相當於公主,大友皇子等人把所有皇室之女翻譯成公主,純屬給自己臉上貼金。

    慘死的麗智子嘛,就叫她“王女”好了。

    於是乎,給大友皇子提一級,給麗智子降一級,一個完美的忽悠計畫就此誕生了。

    武周初立,武則天還是很在乎名聲的,人家麗智子再怎麼說也是“王女”。侮辱藩國王女,這名聲也太臭了,打死武則天,她都不能承認武良駒就是他的侄孫子。

    所以,武良駒就是一個平民百姓,頂天了他爹是嶺南道安撫使,了不起被稱為官宦子弟。

    如此說來,大家豈不是有功無過?

    唯一可慮的是武三忠,這老東西是大夥的頂頭上司,又熟知內情,即便明面上不能報喪子之仇,也能私底下背地裡給大傢伙找幾雙小鞋穿穿?

    尤其是崔耕,這堪稱殺子之仇,他能不發狠了報復?這就不是幾雙小鞋能解決問題的了。

    馮朴到底是老官油子,眼珠一轉,想了兩個應對措施,其一,對武良駒的死訊嚴格保密。第二,沈拓趕緊把大友皇子送到長安城,邀功請賞。

    沈拓聽完後,有些費解地問道:“第二條下官可以理解,但是第一條是為什麼?拖延得越久,只能讓武三忠更生氣,報復的更慘烈吧?”

    老刺史這時候心態好多了,居然齜牙笑了笑,道:“拖延時間當然有用,咱們對付不了武三忠,有人能對付他。老夫這就修書一封,你幫我把它帶給狄相爺。”

    狄相爺,當然就是鼎鼎大名的宰相狄仁傑了!

    崔耕和沈拓都是眼前一亮,異口同聲地問道:“喲,就您,還認識狄相公?”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憑啥本刺史就不能認識狄相爺?”

    馮朴剛剛經歷了大悲大喜,如今心情正好,爽朗笑道:“承蒙狄相公看重,與老夫多有唱和。哼,原來老夫是不願意與武三忠結怨,可不是怕了他。他要是敢咬住咱們不放,這次就讓他崩幾顆牙!”

    老刺史難得雄起一回,崔耕趕緊拍馬屁,道:“馮刺史威武!”

    陳三和見他們說的甚是高興,趕緊提醒道:“崔長史,別忘了您答應的事兒,在奏章上也給小人添一筆。”

    “忘不了你。”崔耕發覺陳三和也是個人才,雖膽小如鼠,但勝在嘴皮子溜,能忽悠會看臉色,是個外交人才,當即沖沈拓說道:“沈參軍,要不這次進京,你把陳大師也帶上吧,順便給他討個一官半職的。”

    沈搨本有些不願意,挺瞧不起陳三和這個江湖耍把式的騙子!

    但崔耕如今跟他可是過命的兄弟。好朋友的面子怎麼能駁?當即點頭應允了。

    沒想到的是,這一個小安排,竟然攪動了天下風雲!

    ……

    ……

    長安城,此時正出現了武則天登位以來,第一場政~治危機。

    武則天登基之前大殺特殺,把一些心向李唐,又意志不咋堅定的人嚇慫了,違心地上了勸進表。

    這裡面官職最高的是兩個人,一個人文昌左相、同鳳閣鸞台三品蘇良嗣,一個是地官尚書、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韋方質。

    這倆是啥官?一個是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蘇良嗣,一個是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韋方質。

    武則天要當第一個女皇帝,就得有點新朝新氣象,把官名改了不少。

    比如原來的三省六部,到了她這可好,尚書省改為文昌閣,中書省改為鳳閣,門下省改為鸞台。

    至於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則分別被她改成了天地春夏秋冬。

    原來的名字多好,一聽就知道是干什麼的,這什麼春夏秋冬,完全是莫名其妙。

    所以,這些名稱只是出現於朝廷文件上,下面的人還是該怎麼叫就怎麼叫。

    到了李顯登基的時候,就又全改回來了。

    簡單理解,把蘇良嗣和韋方質都當成大唐宰相就行了。

    韋方質自從違心上表以來,一直鬱鬱寡歡,覺得我怎麼就慫了呢?我不是應該威武不能屈,成就千古美名嗎?現在可好,成了見風使舵的小人,留下千古罵名了。

    這一糾結鬱悶,就想整點幺蛾子。

    於是乎,他向朝廷告假,說我偶感風寒,要在家休息一段日子,三五天有可能,十天半個月的也沒准。

    武三思和武承嗣聽說了這事兒,想著姑母教導的,要和同僚搞好關係,別以為自己是皇親國戚就瞧不起人,於是,就帶著兩份厚禮,親自上門探望韋方質。

    韋方質一看這二位來了,那糾結勁又上來了我對付不了武則天,還對付不了你們嗎?

    當即就非常傲慢地“據床不為之禮”,也就是說,賴在床上不肯起來與二武見禮。

    好吧,你裝成重病在身,人家也未必挑這個理。但是,武三思和武承嗣一走,他就得瑟起來了。

    有人勸他,您這麼對權貴無禮,那不是給自己招罪嗎?

    韋方質非常作死地吹牛逼道:“吉凶命也。大丈夫豈能折節曲事近戚,以求苟免也。”

    這話一來二去就傳到武三思和武承嗣的耳朵裡了,二武一聽,好麼,我們哥倆好心好意地去探望韋方質,他竟然這麼對待我們。不僅如此,還四處宣揚,那還得了?搞他!

    馬上就請動了酷吏的代表人物周興,對韋方貞進行搆陷,說他要謀反。

    這還真是冤枉人家了,韋方質有那個賊心沒那個賊膽,不僅沒賊膽,這氣節也非常一般。

    到了監獄裡頭,韋方質一看周興拿出來的那些刑具就慫了,讓他怎麼招供就怎麼招供。

    周興難得抓著這麼一個夠身份的軟蛋,那還不得使勁捏啊?他說謀反這事兒,你一個人肯定是干不來,多招幾個同黨吧。

    韋方質胡編亂湊,報了幾十個人名上去。

    可周興還是不滿意人倒是不少,但夠份量的沒幾個,顯不出我的功勞啊。

    韋方質被逼得沒辦法,終於又招出來了另外一個大人物宰相蘇良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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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3章 崔耕如何賞

    其實,韋方質和蘇良嗣不僅沒仇沒怨,還志趣相合。

    他之所以要把蘇良嗣牽扯進來了,原因其實很簡單。因為韋方質壓根兒就不是什麼錚錚鐵骨的硬漢,小皮鞭一抽就嗷嗷叫疼,根本吃不住嚴刑屈打。還有就是韋方質這老貨吧,自打裝逼被搆陷入獄後,心裡就不平衡了,總想著自己和蘇良嗣都尼瑪是大唐的宰相,為啥我身陷囹吾馬上就要開刀問斬,而你卻繼續在政事堂裡坐著宰相位置呢?得了,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吧。

    於是乎,一通嚴刑拷打下韋方質就屈打成招說,對,我就是要謀反,而且,是在某年某月某日,和蘇良嗣在密室中商量好的。

    一番話下來,當真是害人又害己,連讀書人最後那點臉面都沒了。

    周興一看供詞大喜,哪裡會管這供詞的真偽如何,馬上就樂顛顛第拿著這份供詞去找武則天。

    不過武則天一看這份供詞就為難了。

    打天下和坐天下的感覺,非常不一樣。

    原來她是太后攝政,內心極為不自信,當然是下手不留情,大殺特殺。現在當了皇帝了,心態就改過來了,維護朝廷穩定的心思佔了上風,不想殺那麼多人,弄得人心惶惶。

    再者,一個宰相謀反能解釋成此人喪心病狂,兩個宰相也是喪心病狂?武則天現在總共才五個丞相,武三思,武承嗣,狄仁傑,韋方質和蘇良嗣。

    把武家人除去,合著一半以上的宰相都想造反?那她武則天宣稱自己“順天應人”登基,不就成了一個笑話了嗎?

    還有一個原因,促使武則天不願意處置蘇良嗣,那就是兩個人之前有些小過節。

    當時武則天還是太后,有一個男寵叫薛懷義。此人仗著武則天的寵愛,非常囂張跋扈,結果被蘇良嗣抓住一個錯處,狠狠地當眾扇了幾個耳光。

    當時武則天為了好名聲,不僅沒有處置蘇良嗣,還訓斥了薛懷義一頓。

    如今剛奪了李唐天下就處置起蘇良嗣來,會不會被天下言官們認為老娘是在反攻倒算?史官們還不狠狠記上一筆啊?

    而且前幾天蘇良嗣自知和自己不對付,已經主動請辭了文昌宰相,只是擔任一個同鳳閣鸞台三品。也就是說只享受宰相待遇,不擔任宰相職司。有看文件之便,卻無審批文件之權。

    這時候再斬盡殺絕,滿朝臣工們會怎麼想?

    所以,武則天權衡一番後,決定不到萬不得已,即便蘇良嗣真的有謀反之意,這個時候都不能殺!

    但不殺歸不殺,但她也不想打擊酷吏周興的積極性。不然以後誰給她打小報告?

    左右為難之下,她就將這事兒拿到金殿上來說了,證據就是這麼個證據,各位愛卿你們討論一下吧,到底要不要抓了蘇良嗣審一審?

    狄仁傑自然是想保蘇良嗣這個李唐老臣的,當場就表態說,這麼大是事情,單獨一個口供怎麼算?孤證不立。

    周興當時就不干了,說謀反這種事,誰還能滿世界宣揚?有一個口供就算不錯,莫非狄相是同情反賊了?

    他倒打一耙的本事用在別人身上還好使,用在狄仁傑身上那真是撓癢癢了,誰不知道狄相如今簡在帝心,武後沒有登大寳之時就是股肱之臣了?

    果然,狄仁傑聞之亦是針鋒相對,大罵周興道,誰不知道你姓周的最擅長的就是誣陷,這種口供算個屁啊,要多少我能給你多少。要不然這個案子你不用管了,交給我來審?要論斷案,在狄某人面前,你算個蛋啊?

    在這種專業問題上,周興當然不敢敢跟狄仁傑較真,於是他轉移話題,說,沒聽說宰相還要審案的。你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不審可以,要不讓索元禮來審?

    就這樣,雙方吵了半天,也沒分出勝負來。

    最後,狄仁傑心中一動,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件事,這事兒是不是有可資利用之處?

    於是,他就跟人來瘋似的衝著武則天大禮參拜,高呼道:“微臣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武則天都被他拜得有點懵圈了,順嘴問道:“朕喜從何來?”

    狄仁傑正色道:“一個月前,有倭王大友,率千餘大軍渡海而來,先攻刺桐港,後攻泉州城,幸賴武榮折衝都尉府長史崔耕,率三百健卒奮起反擊,生擒倭王及以下八百九十三人。此乃我朝前所未有之大勝,臣為天下賀!為大周賀!陛下賀!”

    為了避免武三忠的從中作梗,沈拓等人此番是完全秘密地帶著陳三和以及押解大友皇子進京的。所以,這件事不僅武則天不知道,除了狄仁傑,沒有任何人知道。

    狄仁傑一語驚起千層浪,眾人滿臉儘是匪夷所思之色,整個金鑾殿莫名其妙地沉寂了下來。

    居然不聲不響地就把倭王抓了?

    還僅僅是一個州府下轄的折衝都尉府?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大周竟然這麼牛逼呢?

    靜寂持續不到片刻光景,霎時,整個金鑾殿都沸騰了,滿朝文武們七嘴八舌地紛紛問起狄仁傑是怎麼回事。

    按照朝廷規矩,朝堂自然不能喧嘩,早有御史言官掏出了小賬本,刷刷點點,準備彈劾某些人君前失儀。

    不過武則天聞聽喜訊儼然笑得合不攏嘴了,擺了擺手,示意言官們他們不必多管。

    是啊,經過了幾個月改朝換位,這麼長時間的血雨腥風,朝堂也需要鬆快些啦。

    一直亂了將近一刻終,金鑾殿內才逐漸安靜下來。

    狄仁傑當即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崔耕平亂的過程。

    不過從他口中所出的這個版本,這場平亂的主角不再是崔耕,而是大師陳三和,什麼五大咒術啊,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啊,掌心雷啊,講得繪聲繪色,宛若親歷。

    在他的介紹裡,是多虧了陳三和被崔耕感化,被陛下的德行所懾服,棄暗投明,官軍才有了這麼大的戰果。

    狄仁傑口沫飛揚地說著,文武臣工們點頭附和著,蘇良嗣謀反案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轉移了。

    忽然,一股不祥地預感湧上了周興的心頭,不免急忙打斷道:“狄相,您說了這麼多,又跟今日咱們談的蘇良嗣謀反一案有何關係?”

    狄仁傑道:“當然有關。蘇老相爺一案,只有韋方質一個人的口供,何以服天下人?但有了這份口供,判其無罪又不大妥當。所以,本官以為,應該由這位法力通玄的陳三和算上一卦,看看此事到底是否為真。”

    “讓陳三和算卦?”

    周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誤以為自己聽錯了,少不得一陣乾笑,不屑道:“讓江湖術士來參朝議政,來判堂堂一國宰執是否有罪,是下官聽錯了話會錯了意,還是狄相糊塗了?呵呵,這也太過兒戲了!”

    狄仁傑渾然不覺兒戲,格外正兒八經地說道:“此案撲朔迷離,證據似有卻不足,委實難判!陛下天授睿智,不如就由陛下乾綱獨斷,周大人以為如何?”

    好賴話都讓你狄仁傑說了,周興還能說啥?難道說不行?

    借他周興天大的膽子,也不能說武則天沒有乾綱獨斷的權力吧?周興當即第一時間拍馬屁道:“陛下自然是天授睿智,古今往來第一人,就依狄相所言!”

    這就是狄仁傑和周興的區別了。

    為什麼狄仁傑簡在帝心?因為他比周興更懂武後的心思。

    他知道武後哪裡是想趁機殺蘇良嗣啊,而是想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在這個敏感的階段不殺蘇良嗣。

    而周興來俊臣一流呢?根本就揣摩不透聖意,以為多搆陷幾個大臣,替武後殺幾個反對她的大臣,就是迎~合聖意了。須不知拍須遛馬和揣摩聖意是兩種不同的境界。

    所以,狄仁傑在武後心目中是堪比股肱的良臣,是有大用處可以辦大事兒的。而周興來俊臣之流呢?以武後的心性和手段,扔了可惜,但想倚為肱骨又是天方夜譚。這幫人就是武後鞏固新皇權的夜壺,用得著了就拿出來,用不著了就一腳踢進床底下。

    果然,狄仁傑一說完,武後的嘴角便微微揚起一絲,露出了尋常人察覺不到的笑意。

    緊接著,狄仁傑非常配合地表示,陳三和既然立了如此特殊的功勞,陛下是不是可以破例召見一下?

    果然會來事兒,武後又是發自心底的一聲讚揚!

    她連告狀的老百姓都召見,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而且要想解了蘇良嗣案的尷尬,就必須岔開注意力先見上一見這撥人,於是點頭應允。

    最後狄仁傑又補了一句,關於蘇良嗣的案子,陛下如果覺得難以決斷的話,可以聽聽陳三和的意見。

    這麼一轉,建議還是原來那個建議,但就不損朝廷體面了,因為既然武後召見了陳三和,那這廝就不是普通的江湖術士了,而是為大周擒了倭王的功臣啊。就算是術士,那也是皇家術士,不是?要放在後世大明朝那會兒,這都是國師的待遇啊!

    好吧,狄仁傑牛逼,周興無可奈何,服了!

    武則天本就不想殺蘇良嗣來衝擊新得來的皇位,見著狄仁傑這麼恰逢時機地幫她鋪了台階,馬上就當朝下旨,說是明日早朝在金鑾殿上召見陳三和以及沈拓。

    周興籌謀許久的,一番刀光劍影下的暗鬥,居然被狄仁傑三兩下就化解了,氣得他下朝之後差點沒上去跟狄仁傑撕逼!

    ……

    翌日,早朝。

    金鑾殿上,武後果真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召見了擒下倭王的大功臣陳三和及沈拓。

    沈拓,武後自然不會陌生,這可是她當初親手擇選的武舉啊!如今因功進京,入朝面聖,武後自然欣慰,少不得勉勵一番。

    接著,武後才見了此次擒下倭王的“首功之臣”陳三和。

    至於這江湖術士陳三和,還真是個“人才”!

    他到了金鑾殿上毫不怯場,把在場的朝臣們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少人把他當成了真的神仙。

    武則天雖然明知有些話是假的,是狄仁傑故意教唆他說得,但也是有意地無視,很快就為蘇良嗣洗刷了不白之冤。

    不過說到底,擒下犯境滋事的倭王,對於剛剛奪了李唐天下的大周王朝而言,的確是一件令人振奮和提氣的事情。少不得武後也要痛賞一番。

    狄仁傑因薦才有功,被武則天加封了一個右肅政使的職司。

    至於馮朴、崔耕、沈拓乃至陳三和等人,雖然有功,但級別太低,不值得擺在朝堂上討論,她便著令有司按律晉陞。

    這大大改變了歷史的進程。

    如果沒有崔耕經歷那場“荒唐大夢”的話,蘇良嗣被周興誣陷,下了大獄,老頭子都八十四了,哪經得了這個?

    歷史上儘管武則天最終網開一面,頂著壓力保他無罪,但蘇良嗣在金殿謝恩之後,當天晚上回去就死了。

    有人說他是病死的,有的人說他是嚇死的,但不管怎麼說,跟這場牢獄之災脫不了關係。

    而如今蘇老相爺免了牢獄之災,自然也就不用死了。

    老蘇同志乃是朝中正直大臣的領袖,大夥雖然不知崔耕救了他一命,但間接地幫了個大忙總是事實。

    所以,儘管崔二郎沒入長安城,但卻因緣際會被李唐系的朝廷臣工們暗裡留意,這也算崔耕的一番機緣。

    當然了,有一利就有一弊,因為被李唐系的大臣們留意,自然而然就得罪了武三思和武承嗣這兩位武家的宰相。

    因為他們倆雖然看不上武良駒,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對崔耕的印象就不咋樣了。還有酷吏集團,都是睚眥必報的主,對崔耕自然也是恨屋及烏了。

    沈拓感念崔耕當初讓出麒麟的情義,下了金殿,就迫不急待地追上狄仁傑,說道:“此番多虧狄相保舉我等,才有我等因功得了封賞,但崔二郎可怎麼辦吶?武三忠在嶺南道一手遮天,肯定會將武良駒之死嫁恨於崔二郎身上。縱是擢升,他也逃不出武三忠的手心啊!下官有個不情之請,還望狄相費些心思,將崔二郎遷往別處任職,如何?”

    “這個麼……”

    狄仁傑沉吟半晌,緩緩道:“今日在朝堂之上,陛下著有司擢升封賞時,你也看到了,政事堂中的二武兩位宰相多次出面阻撓,有意壓制封賞。此番泉州港,陳三和當記首功,依著崔二郎此番的功勞,擢升至從六品的承議郎或正六品的朝議郎,已經是頂了天。這個品秩不高不低,即便放任到其他州府為官,也難免有人為了討好武家與他為難啊!”

    沈拓聽罷心裡咯噔一下,真是發自內心地為崔耕著急道:“那可怎麼辦?狄相,武良駒之死真的只是個意外,而且狄相是不知道武良駒在泉州府幹得那些事兒,唉……我那二郎兄弟此番真是受了牽連啊,若不是他,恐怕下官與馮刺史等人……”

    “好了,沈大人……你們那邊的具體情況是怎樣,馮刺史在信函中跟本相說得很清楚了,本相都明白。”狄仁傑擺手制止了沈拓的急言,略微沉吟了番,倏地重重點了下頭,道:“好吧,本相也不是第一次聽這崔二郎之名了,昔日張柬之替他薦御酒,便是本相幫的忙。姑且念在他歪打正著,救了蘇老丞相一條性命。唔,本相就拼了得罪武三思與武承嗣,亦會保他一個…呃…七品官!”

    啊?

    不照顧是六品官兒,照顧卻成了七品官兒,這咋還越照顧越回去了呢?

    沈拓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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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4章 梁波來拿人

    正當沈拓竭力為崔耕在長安奔走之時,崔耕已經面臨出生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好似泰山壓卵,不讓利刃懸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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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海樓。

    今天三樓不對外營業,有幾個神秘的客人從後門而入,進了一個精緻的雅間。

    除了樓梯口安排了張家的心腹看守外,在這個雅間的門外,還有兩名全副武裝的軍士守衛。一個是崔耕的心腹侍衛封常清,另外一個則是林家三公子林闖!

    能讓這二位同時守衛,雅間內當然更是舉足輕重的大人物了。

    刺史馮朴居中而坐,左有武榮都尉郭恪、旅帥孫仁義、長史崔耕,右有大海商張元昌和林知祥!

    人人面沉似水,氣氛凝重地彷彿能滴出水來。

    原來,就在半個時辰前,馮朴向大家宣佈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嶺南道安撫使武三忠在得知兒子武良駒死訊之後,特派遣果毅都尉梁波,領精銳騎兵五百,直奔泉州,捉拿崔耕,罪名則是縱匪為亂!

    沒錯,罪名很搞笑,就是縱匪為亂!

    在崔耕等人此番在泉州港的功績面前,這簡直就是一樁莫須有的罪名!

    即便是武三忠公報私仇心切,將崔耕從泉州提拿到安撫使衙門正堂,到最後也沒辦法用這條“縱匪為亂”罪名給崔耕定罪,最終的結果,無非還是無罪釋放。

    但怕就怕這提拿的路上,甚至是暫押地牢期間,誰知道最後釋放出來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還是一個殘廢,甚至……是一具屍首?

    監獄裡面陰暗潮濕,瘟疫橫行,死上個把人那還叫事兒嗎?

    大不了,武三忠拋出幾個“臨時工”來頂罪,怎麼都不可能引火燒身。

    所以說,崔耕只要被梁波抓了,這條小命就算交代在武三忠手上了!

    良久,張元昌才輕咳一聲,道:“馮刺史,您說的這個消息可靠嗎?”

    馮朴苦笑一聲,道:“這麼大的事,本官怎麼可能聽風就是雨?說來慚愧吶,是本官的手下有個司功曹叫魏無咎,暗中給武三忠通風報信,才走漏了武良駒已死的消息。”

    林知祥又問:“那刺史大人又是如何得知武三忠派兵來拿崔長史之事的?”

    馮朴嘴角微抽,道:“魏無咎這廝也太小看本刺史了,竟敢背著老夫在安撫使衙門正堂上直陳此事。哼,武三忠與老夫同僚多年,手下豈能沒幾個老夫的耳目?”

    張元昌和林知祥點頭應是,果然老馮同志也是棵辣嘴的老薑!

    聞罷,崔耕一臉苦逼地打量著雅間中的幾人,娘的,哥這是交了一幫什麼樣的朋友啊?這夥人也太腹黑了!

    林知祥為了對付武良駒,花一年兩萬貫錢雇蝶戀花也就罷了。怎麼一臉人畜無害的老馮朴,也知道安插臥底呢?

    江湖險惡,人心叵測,都不是一群省油的燈啊!

    不過,現如今自己作為他們的盟友……多少還是有點安全感滴!

    想到這裡,他心中多了幾分鬆快起來,抿笑道:“刺史大人算無遺策,想必已經有了對付梁波的法子了吧?您就別藏著掖著了,快說快說。你總不能眼睜睜地瞅著下官被武三忠提緝走,枉送了性命吧?”

    馮朴道:“梁波此人,本刺史並不陌生,他就是武三忠手底下一條最能咬人的狗!如今武三忠能派他提兵來捉你,看來此事是不能善了啦!武三忠貴為嶺南道安撫使,若真是以勢壓人,再好的計策也不一定奏效。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諸位,且附耳過來,咱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

    ……

    五日後,果毅都尉梁波進入了泉州地界。

    剛開始就諸事不順,好好的官道上,不知被哪個缺德的玩意兒挖了不少陷馬坑。

    最氣人的是,上面還用樹葉和浮土蓋上!

    這些陷馬坑毫無規律,也許走上兩三里就遇到四五處。等你夠小心了吧,也許十餘里都沒事。

    這心情再一放鬆,可不得了了,又是成片的陷馬坑!

    戰馬著了道,最輕也會殘廢一條腿。沒過半天時間,梁波的五百騎兵,就變成了三百騎兵還有兩百步兵了!

    兩百匹戰馬的損失,直讓梁波冷汗直冒。

    如今大唐雖然不缺戰馬,但那指的是北方之地。從北方到南方,道路遙遠,水土不服,根本就沒有多少戰馬能運過來。

    即便真的來了,過上兩年,因為沒有合適的馬場,好好的戰馬也就廢了,只能拉拉車代代步什麼的,別指望它能再上戰場。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些戰馬死一匹就少一匹,就是拿著錢也找不到地方買去。

    若是讓武三忠知道自己還沒緝拿到崔二郎,便損失了兩百匹精貴的戰馬,恐怕不會輕饒了自己啊!

    吃了一番教訓之後,梁波再也不敢縱馬狂奔了,命所有軍士,牽馬步行。這麼一來,行程就慢了下來,還不如純步兵急行軍呢,速度奇慢。

    當天晚上,眾人在驛站休息。

    這時候又出幺蛾子了,鑼鼓聲聲,爆竹陣陣,還有陣陣豬吼牛叫聲傳來,吵得人心煩意亂,難以入眠。

    梁波把那個驛站的小吏叫了出來,氣急敗壞地道:“外面怎麼回事?成心跟本官過不去是吧?告訴你,趕緊讓他們停了!否則,休怪本官翻臉無情!”

    沒想到,這個連流外小官都不算的小吏竟然毫無懼色,拱了拱手,理直氣壯道:“不好意思,梁都尉,您這個要求太無理了,卑職辦不到!”

    反了!

    梁波瞬間面色慍怒。

    見梁波有拔刀的趨勢,驛站小吏又趕緊補了一嘴:“人家那是成親呢,一輩子就熱鬧一回,咱能給人家找不痛快?您別忘了,陛下前不久下的那道旨意……”

    武則天登基前後,也不是光大殺特殺,還給了人們不少小恩小惠。

    其中就有這麼一條,民間成親,允許新娘子乘坐只有官員才有資格坐的轎子。

    並且,若有與官員的轎子爭路的情況,是官轎避讓民轎。

    理由就是,老百姓一輩子就這麼一回大喜事,天大地大,新人最大。

    另外,她還特意允許,新娘子這一天可以頭上佩戴誥命夫人才能佩戴的首飾和服飾。

    這屬於提升婦女地位的範疇。

    武則天是女子為帝,就希望女人能壓過男人。從理論上講,這一天新娘子相當於朝廷命婦,其地位是高於新郎的。

    當然了,這只是武則天的一廂情願,實際上人們雖然穿了服飾和首飾,但男尊女卑沒有任何變化。

    不過呢,話說回來,這道聖旨剛下沒多久,政~治意味還是很濃的。梁波要是敢在婚禮上挑事兒,說不定就被朝廷抓了典型。

    所以,他想了一下,還是決定暫時忍了這口心頭惡氣,揮揮手命道:“那你讓他們早點結束,這都半夜了,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

    “梁都尉見諒,這事兒也辦不到呢!”、

    小吏嚥了口唾沫,慢悠悠說道:“咱們泉州的民風特殊,這成親啊,就得鬧騰一晚上才夠喜慶。要不……你暫且將就一晚?”

    “你……”梁波憤憤地道:“好,本官寬宏大量,不與你這無知小吏計較,咱們走著瞧!”

    第二天,五百多人個個頂著熊貓眼上路,陷馬坑繼續神出鬼沒地出現,眾人龜速前行。

    當天晚上又歇宿驛站,沒成想,鄰近又是一場盛大的婚禮在夜裡舉行!

    梁波就是再傻,也明白過來了,這是有人在整他了,故意拖延他行軍的速度啊。

    想至此,他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陰惻惻的獰笑,恨恨道:“嘿嘿,本都尉人還沒到泉州城,你們便接連給本都尉一個下馬威啊!馮朴,崔耕,林知祥,張元昌,你們等著,我一個也不會放過!我要讓你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再長的路也有走盡的時候,十天之後,梁波的大軍道到了泉州城附近。

    刺史馮朴率領泉州文武官員,出城十里相迎。

    梁波盯著馮朴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泉州民風淳厚,對卑職甚是熱情,這都是馮刺史教化的好啊!卑職一定會在安撫使面前,好好為您美言幾句的,馮刺史就等著加官進爵吧!”

    老馮假裝糊塗,把反話正著聽,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條縫兒了,臭不要臉地回道:“些許小事,不足掛齒,梁都尉太客氣了。呃……此處並非講話之所,還請快快入城吧,咱們到刺史府敘話。”

    “入城倒是不急。”梁波昂著脖子撇著嘴,倨傲無比地道:“本官奉了武安撫使的軍令,前來捉拿要犯崔耕,聽說他如今就在泉州折衝都尉府內。馮刺史這就和本官一起,先把這件公事辦了吧?”

    “梁都尉,你這話本官不愛聽!”一個聲音冷冷傳來,說話的正是崔耕的頂頭上司兼好兄弟,武榮縣都尉郭恪!

    他坑聲道:“崔長史以三百府兵,擒拿倭王以及八百九十三名倭寇,代價不過是死了一個武良駒和幾十個護院僕役而已。這都有罪的話,大周武將何人不可定罪?”

    梁波又是撇了撇嘴,道:“郭都尉,你這話跟梁某說不著,某家就是奉了武安撫使的軍令行事。郭都尉不服氣的話,盡可找武安撫使理論。”

    郭恪寸步不讓,沉聲道:“就是武安撫使,也只是說崔長史是身有嫌疑吧?怎麼到了梁都尉這,就成了證據確鑿的犯囚了?莫不是你在假傳軍令?”

    “哎呦呵,你還跟我較勁兒了,是吧?”

    梁波爭鋒相對道:“姓郭的,我知道你在長安城有跟腳。但別忘了,這天下姓武不姓郭!識相的,你在折衝都尉府,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忍,等本官走了再耍威風,若不然……嘿嘿。”

    郭恪冷眸相視,道:“怎樣?你夠膽就說出來!”

    “本都尉連你一塊收拾!”

    “姓梁的,你找死!”

    蒼啷

    寒光一閃,利劍出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5章 雙自施奇謀

    郭、梁二人劍拔弩張,大有一言不合就開干的架勢。 ( . )

    身為主政泉州的父母官馮朴當然不能任由他們火並,沖左右使了使眼色,上前將郭恪攔腰抱住,好言相勸。

    梁波倒是一陣冷笑,道:“馮刺史莫要攔著他,本都尉倒要看看,這姓郭的是不是真的敢對某家動刀!”

    他這一一撩騷,郭恪更氣了,罵道:“不知死活的夠東西,你還得瑟上了?本都尉現在就宰了你,看你的主子能把我怎樣?!”

    梁波竟也不認慫,雙手抱在胸前,輕蔑之色溢於言表,道:“你儘管試試!”

    馮朴見狀,背過身去沖郭恪打了打眼色,意思是說,別鬧騰了,咱這第一個計畫顯然失敗了。

    這梁波仗著有武三忠庇護就是個狗脾氣,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看來威逼根本沒用。

    等著郭恪明白過來,漸漸偃旗息鼓下來後,他搖了搖頭,繼續背對著梁波,沖郭恪做了一個努嘴的動作。

    言下之意,既然硬攔不行,那就只能來軟的了,他梁某人要捉拿崔耕,那就讓他去唄。

    郭恪悶哼一聲,懶理梁波,調頭自顧便往都尉府走。

    梁波也在馮朴的引領下,進了泉州都尉府。

    不消一會兒,在梁波的一聲令下,五百精銳士兵蜂擁入內,開始在都尉府中大規模地搜查。

    一時間,摔碎瓷器,踢倒桌椅板凳,乃至與武榮府兵的吵鬧聲紛沓傳來。

    梁波面沉如水,厲聲命左右道:“傳令下去,有阻攔者,以崔耕同黨論處,格殺勿論!”

    “是!”

    ……

    “這幫廣州府來的丘八,狗日的,簡直欺人太甚!”

    此時郭恪躲了清靜,好在平日裡負責練兵的旅帥孫仁義還在,他見著不是事二,趕緊忍氣吞聲地下去安撫士卒,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儘管武榮府兵們不惹事,但架不住廣州的府兵找事啊,大家受了一肚子氣,索性在都尉府的堂前集結,對著梁波怒目而視。

    梁波自是有所倚仗渾然不懼,三角眼一瞪,喝咤道:“幹什麼?想造反是不是?信不信本都尉修書一封武安撫使,扒了你們這身甲冑,讓你們回鄉種田去?”

    “息怒息怒,梁都尉息怒!”

    孫仁義雖然心中早已把這狗日的千刀萬剮,臉上還得勉強賠笑,道:“兄弟們一來不知道梁都尉駕臨刺桐港,二來與您所攜部眾眼生的很,這才有了什麼誤會,他們沒見過世面,更沒對都尉大人不敬之意!”

    “這還差不多。”

    不過一通搜查下來,險些將泉州都尉府翻了個底兒掉,還是沒有發現崔耕的蹤跡,梁波一無所獲。

    他一怒之下,又暗中指使廣州府的軍士們一遁打砸,用以洩憤。

    聽著整個都尉府中乒乒乓乓的打砸之聲,馮朴一陣心疼,娘的,這可都是銀子啊!

    他不禁好心提醒道:“梁都尉,這裡只是武榮都尉府暫時的駐地,真正是主人是泉州折衝都尉張有澤。如今張都尉輪調長安還未歸,還請梁都尉…呃…手下留情為好。”

    誰知梁波並不買賬,冷哼道:“張有澤又怎樣?他如若不服,儘管讓他上嶺南道安撫使衙門找某家!本官倒是要看看,武安撫使是向著我,還是向著他!”

    靠!

    這就是條瘋狗啊!

    仗著武三忠撐腰,簡直不知道自己該姓什麼了!

    馮朴不再相勸,遂言既然泉州都尉府中沒有崔二郎的行蹤,此時天色也不早了,不如隨他進城去往泉州城刺史府先稍作歇息,從長計議。

    梁波也是覺著有些困頓和餓乏,也沒拒絕,欣然應允。

    ……

    泉州刺史府。

    二堂內。

    馮朴擺下幾桌酒宴,帶領泉州有頭有臉的士紳,招待起梁波以及他手下的主要將領。

    這其中就有林知祥和張元昌。

    廣州府即便是上等州府,但梁波不過只是個折衝都尉之下的果毅都尉,跟馮朴的品秩差得不是一星半點。按理說,馮朴壓根兒不需要這麼隆重招待的。

    但誰讓梁波是安撫使武三忠的人,打狗還看主人,何況這是條瘋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見梁波的臉上終於露出點笑模樣了,身為本地最大海商的林知祥緩緩站起身來,低聲道:“還請梁都尉借一步說話。”

    “嗯?”梁波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擺了擺手,道:“你們都出去,林大財主有話和本官說。”

    林知祥的臉上一陣鬱悶和尷尬,眼中霧隱霧現幾分忿忿之色。

    他的本意是想把梁波帶出來暗暗行賄,讓他幫忙敷衍一下武三忠。現在可好,梁波把所有人都要趕走,包括品秩在他之上的泉州父母官馮刺史!

    這孫子咋那麼大的狗臉呢?

    馮朴倒是能屈能伸,臉色絲毫不變,起身道:“本官先去更衣,失陪了!”

    他一走,其他人跟著就出來了。

    待著眾人一走,林知祥這才小聲將一早就準備好的話徐徐道了出來。

    約莫過了一小會兒,林知祥從二堂中走了出來,面色鐵青,不迭搖頭嘆氣。

    張元昌訝然,迎上前去低聲問道:“怎麼?五萬貫都不行?”

    林知祥也動了真火了,怒道:“五萬貫?老夫自作主張,加到了十萬貫,讓他網開一面,稍作拖延緝拿崔長史!可這廝不僅不松口,還想治老夫一個賄賂朝廷命官之罪!哼,此人如此不知好歹,真想找人做了他。”

    在泉州的地盤上做了梁波?

    張元昌略微考慮了此事的可能性,不過最終還是搖搖頭,道:“廣州折衝府乃上等軍府,果毅都尉秩六品,殺了他動靜太大。一旦暴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一個不留神便有抄家滅族之禍吶。此事萬萬行不通。”

    “老夫也就是這麼順嘴一說。”林知祥知道此事斷無可行性,嘆了口氣道:“都說錢能通神,看來今天是行不通了。現在只能看馮刺史能否建功了。”

    就在他們二人談話的時候,馮朴已經更完衣,又進去二堂和梁波推杯換盞起了。

    老馮同志既能放得下身段,又能妙語如珠,功夫不大,就和梁波把盞言歡起來了。

    拐彎抹角地,馮朴還真能和梁波攀上點關係。

    官場上的關係可不就是這麼來的嗎,把一分的關係說成十分,有了個由頭,就可以抱團了。

    誰沒個馬高蹬短的時候,到時候就需要小圈子幫忙,大家互相幫襯,互相給面子,才能在官場上走的更遠。

    可當老馮一談到崔耕,梁波的臉上就陡然變色,言辭句厲道:“馮刺史,不必往下說了。某家只知道拿不回去人,武安撫使便會要了我的腦袋!你今天就算是把陛下的旨意請來,某家也要把崔二郎捉拿歸案!”

    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給,話已盡說到沒有回轉的餘地了。

    當即,馮朴的臉也拉了下來。

    姓梁的,郭恪給你玩硬的,你不吃!林知祥給你送銀子,你不要!老夫跟你好言相說,你也不買賬!

    真是給你逼臉了!

    馮朴拍案而起,沉聲道:“看來梁都尉今日是準備不給我泉州府上下留半分顏面了!也罷,咱們就公事公辦。本刺史就不信了,在我的地盤,你能掀起什麼滔天大浪來?”

    “嘿嘿,這人啊,某家是一定要帶回廣州府,帶到安撫使大人跟前的”

    梁波意味深長地道:“至於你的地盤嘛?那可未必!!”

    結果自然是雙方不歡而散。

    以後的幾天裡,雙方的衝突日漸白熱化,梁波帶兵前往清源縣,要捉崔耕的家人,遍尋不著。

    一怒之心下,又要封聚豐隆銀號,郭恪親自帶領武榮府兵與其對峙。

    搜查泉州都尉府,是為了搜崔耕,梁波佔了理,那沒啥說的。但這裡還有曹家的股份,郭恪就能理直氣壯地出手了。

    梁波無奈之下,又盯上了木蘭春酒坊。

    這回郭恪倒是沒阻攔,不過茂伯心疼這份產業,還是站了出來,指出這是御用貢酒的所在。

    梁波原來跟馮朴說的話純屬表明態度,他就是瘋了也不敢找御酒的麻煩啊,馬上就退兵了,讓郭恪大為失望。

    見著梁波撤出清源縣,郭恪又派人在泉州城中製造謠言,說是長史崔耕畏罪潛逃,已經到了莆田了。

    梁波匆匆忙忙,快馬加鞭,趕往莆田。可到了地方,狡猾的崔二郎又轉移了,折返回了泉州,梁波再追……

    就這樣,梁波的隊伍,開始繞著泉州府進行武裝大遊行。一路之上,吃不得吃,喝不得喝,還有神出鬼沒的陷馬坑,士卒苦不堪言,怨聲載道。

    要是再這麼下去,就是發生嘩變都有可能。

    ……

    而此時的望海樓內,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張元昌興致勃勃地讚道:“還是崔長史的這個主意高明,跟梁波費什麼話啊?沒有地方官府的幫襯,他這外地的強龍又能怎樣,也不過是一個聾子瞎子,光靠五百府兵有什麼用?老朽真是服了崔長史了!”

    他和崔耕之前有些小過節,現在有意彌補,所言難免誇張了些。

    崔耕當然知道自己吃幾碗乾飯,趕緊謙遜道:“張老東家太過言重了,這點微末伎倆,實乃彫蟲小計,不值一哂,更當不起諸位的謬讚啊!”

    說到這兒,他忽地端起桌上的一盞酒,面色鄭重地作了個羅圈揖,道:“這次要是沒有諸位的幫忙,在下還真過不來了這一關。別的不說,光為了這事所花費的銀子都超過十萬貫了吧?還為此得罪了武三忠!這份情義,崔二郎沒齒難忘!啥也不說了,一切盡在酒裡,滿飲!”

    咕咚一聲,滿滿一盞酒便灌喉而入,嗆得崔耕連連咳嗽。

    眾人一陣唏噓謙讓,相繼滿飲盞中酒。

    喝罷,林知祥擺了擺手,正色道:“崔長史,你這麼說就見外了不是?打個比方,咱們現在就是在一艘船上,面對狂風驟雨,唯有同舟共濟,才能乘風破浪。要是風浪一大,就把一個人扔下去,嘿嘿,這船開不遠,早晚得翻!”

    這就是林知祥和張原昌這種大海商,和普通人想法的不同之處了。海上行船,最講協作,影響了他們對人對事的看法。

    崔耕已經喝了不少酒,儼然有些微醺,看向馮朴道:“老馮吶,這些人裡我最對不住你啊!你說你熬到泉州刺史多不容易?竟為了我與梁波撕破了臉皮,間接得罪了武三忠!老馮,今後你這泉州刺史在武三忠這個嶺南道安撫使的轄下,可不好過日子啊!”

    馮朴眼中精光一閃,道:“哦,合著你崔二郎最擔心的是老夫啊!呵呵,老夫沒你想得那般不堪!要是會隨便出賣自己人,狄相公會和老夫傾心相交?無它,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已!”

    “好,好一個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當浮一大白!”

    “馮刺史真英雄,在下佩服!”

    “在下敬您一杯,這杯酒您可非喝不可!”

    大家把心底的話說開了,非但沒有任何隔閡,反而氣氛愈來愈濃烈!

    開懷暢飲,開懷大笑,暫時沒有了上下尊卑,官商之別,杯到酒干,別提多高興了!

    咣當~·

    可正在這時,大門被踢開了!

    梁波帶著三四十名軍士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

    他哈哈大笑,道:“崔耕,任你機關算盡,今天也難逃羅網!還有馮朴、郭恪、林知祥、張元昌,你們窩藏武安撫使要抓的嫌犯,該當何罪?”

    馮朴臉色巨變,駭然道:“你…你怎麼會找到這來的?老夫外面安排的人呢?”

    “刺史大人,你的人都被下官‘勸’走了。”

    倏地,在眾廣州府兵的身後,忽然有個穿著深綠官袍的中年人閃出了身形!

    馮朴一見此人面生意外,怒目圓睜,咬牙切齒道:“是你?你竟背叛老夫?”

    “嘖嘖嘖,別說的那麼難聽,下官這哪裡談得上背叛?”

    那人的臉上毫無愧色,理直氣壯道:“下官乃朝廷命官,可不是你馮朴的家奴!再者說了,武安撫使大,還是您大啊?我總不能悖了安撫使大人之命,跟你這老不死一條道走到黑吧?”

    看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6章 千鈞懸一發

    這個身著深綠色官袍的人,在場大多數人都認識,正是泉州別駕張子瑞。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前番說宋廉這個泉州長史是泉州府的二號人物,其實是不大準確。按照官場序列來講,宋廉得排在第三位,人家張子瑞才是真正的萬年老~二。

    別駕,從字面上的意思來講,就是刺史出門坐一輛車,他坐另外一輛車,暗含分庭抗禮之意。如果非要換個通俗易懂的名字,可以稱之為“副刺史”。

    不過實際上,在州府裡面,大方向由刺史決定,具體實行由長史來辦,兩邊一湊合,就沒別駕什麼事兒了。

    所以,別駕這個官職,是標準的“位高俸祿高、權低責任低”,多用來優待宗室或安置閒散官員,被稱為“送老官”。

    張子瑞的來歷可不簡單,他十八歲中進士,三十五歲就當上了揚州刺史。

    揚州乃是大唐二十八上州之一,可比泉州強多了,其刺史的品級乃是從三品上!

    許多大唐宰相還混不到三品官呢,張子瑞前程遠大的程度可見一斑。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一年,張子瑞就被彈劾貪贓枉法,證據確鑿,按律當死。最終多虧走通了武承嗣的門路,才得以連降九級,來泉州做了中州別駕的“送老官”。

    自從到了泉州之後,他就做足了養老的架勢,不爭權不結黨,成了官場上的隱形人。

    誰都沒想到,張子瑞會突然發難,給大家致命一擊!

    至於說一向低調的張子瑞突然跳腳出來坑馮朴的理由……不用大家猜想,梁波張嘴就給出了答案。

    只見梁波輕撫了張子瑞的肩膀,神色肅然道:“按照朝廷律令,凡刺史缺員或為親王兼領時,上佐可代行州事。所謂上佐無非是司馬、別駕與長史。如今泉州刺史馮朴勾結嫌犯崔耕,理應停職,泉州司馬及長史又暫時空缺,現在就請張別駕代行州事!今日本都尉能拿住崔賊,你當記首功!今後有武安撫使做你的跟腳,這個泉州刺史你便穩穩坐著吧!”

    馮朴老而彌堅,緊要關頭再無半分圓滑之色,大袖一揮厲喝道:“本官乃堂堂五品朝廷命官,就算真有罪,也不是你一個小小的六品果毅都尉說停職就停職的。有本事,你去廣州請武安撫使的手書來。至於現在,姓梁的,你給本官滾出望海樓!”

    既然撕破臉了,馮朴也就沒必要對梁波客氣了。

    從泉州到廣州打一個來回,怎麼也得一個多月,到了那時候,長安的聖旨早就應該到了。

    如果狄仁傑真有辦法,自己包庇結崔耕就不叫個事兒。

    若是狄仁傑沒辦法,那也沒關係。崔耕本身就無罪,自己更是談不上包庇之罪。最多辭官不做唄。反正按照自己的年紀,也該乞骸骨致仕回鄉了。

    他打算的倒是挺好,沒想到的是,梁波竟從懷裡掏出了一份公文,嗤笑一聲,說道:“去廣州請武安撫使的手書?不用那麼麻煩。這份公文,三天前某家就到手了!白紙黑字,朱紅的大印,馮朴你可給我看仔細了!”

    啪

    那份公文,被扔到了馮朴的面前。

    隨後,張子瑞也從自己懷裡拿出了一份公文,道:“這是武安撫使讓本官代行州事的公文,馮刺史要不要也看一看?”

    “好,好,好!”

    噗

    馮朴連叫了三聲好後,氣血翻湧,猛地噴出了一口血。

    現在他算是明白過來了,原來梁波和張子瑞早有勾結,自己和崔耕的那些小動作,在他們的眼裡,就跟跳樑小丑差不多!

    老馮朴把頭頂的烏紗緩緩摘下,臉色慘白,澀聲道:“想不到老夫終日打雁,今天卻讓雁啄了眼。張大人,是你棋高一著,老夫認輸。不過,你能不能讓我輸個明白?”

    張子瑞臉上眉飛色舞,順手就拉了把椅子坐下,志得意滿道:“沒問題,馮朴你想知道什麼?”

    “你在泉州毫無根基,單憑一個別駕的名頭,怎麼能做那麼多事?”

    張子瑞從懷裡掏出了一份名單,得意洋洋道:“那是因為你多行不義必自斃。馮老頭,你想護著崔二郎,其他人卻不想跟武安撫使為敵。例如司功魏無咎,便是本官派去告密的。”

    “原來是我錯算了人心……”馮朴長嘆一聲,繼續道:“不過,老夫倒是要提醒你一句,這些卑鄙小人能背叛我,也就能背叛你!”

    張子瑞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哈哈大笑,道:“這時候你還想著挑撥離間?還是省省吧!”

    馮朴把烏紗帽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正色道:“老復言盡於此,張大人慎思之。”

    雖然他最後表現的從容不迫,不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這方大勢已去。

    不管再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林知祥和張元昌對視了一眼,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道:“梁都尉,張大人,我等也認輸。多餘的話老夫也不說了,不知要花費多少錢財,你們才肯把這件事遮掩過去?每人十萬貫夠不夠?”

    這已經相當不少了。

    武良駒憑著皇親國戚的身份耍無賴,一年也不過勒索兩家各一兩萬貫。

    泉州刺史衙門,一年從刺桐港截留的稅收,不過是十萬貫。

    崔耕費了那麼大力氣,又是開聚豐隆銀號,又是弄木蘭春酒坊,家產也沒有十萬貫。

    再舉個不大恰當的例子,林知祥想要武良駒的命,兩萬貫就行!。

    在**二人的想法裡,就算他們人心不蛇吞象,最多討價還價,要求加上個幾萬貫。

    出乎他們預料的是,梁波猛地一拍几案,怒而連連冷笑,道:“十萬貫?你們也真說的出口?這是打發叫花子呢!”

    林知祥忍氣吞聲,道:“那梁都尉要多少?說出個數目來,在下也好籌措。”

    梁波伸出一指,遙對著林知祥虛空畫著圈圈,笑道:“林知祥,你不是有個外號叫林百萬嗎?這可是關係到你身家性命的事,某家要個一百萬貫不算多吧?還有你”

    說著他又將虛畫圈圈的食指點向林知祥身旁的張元昌,道:“記住,是林家和張家,各一百萬貫!”

    “嘿嘿~”

    張子瑞陰笑一聲,伸出右手五指比劃了一下,好整以暇道:“本官不貪心,兩家各五十萬貫便好,只當是你們兩家對本官即將接任泉州刺史的賀禮吧!”

    兩人一張嘴便是三百萬貫!!!

    真是獅子大開口,不,簡直是海裡的鯨鯊大開口啊!

    **兩家雖說家產不止此數,但大部分變成了產業和船隻,要說能拿出這麼多現錢來,絕無可能!

    再說了,敲詐勒索這種事,怎麼可能就一次?

    林知祥站起身來,卻是平靜如水地看著梁波,沉聲道:“兩百萬貫錢委實太多,梁都尉吃下去,恐怕會撐壞了肚子。不如,就二十萬貫錢?”

    梁波堅定地道:“兩百萬貫錢,一分都不能少!本官胃口甚好,就不勞林大財主費心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張元昌猛地一拍牆壁,大叫道:“梁都尉聽沒聽過那句話,財可通神?恐怕你是有命拿,沒命花啊!”

    “呀呵,老棺材瓤子還敢威脅某家?”

    梁波氣笑道:“本官還真不怕這個!你的錢再多,還能有我的刀快?來人,給我把張元昌和林知祥拿下!”

    “喏!”

    眾府兵呼啦啦往上闖,就要捉拿**二人。

    咚~咚~咚!

    這時,一陣踏地而顫的腳步聲!原是一直肅立在崔耕身後的封常清動了!

    他那副大塊頭往那一站,幾乎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一個莽漢,甚至崔耕有時候都會有這種錯覺。

    然而,在歷史上,這位卻是以智計出名。論起隨機應變的本事,他認了第二,嶺南道都沒人能認第一!

    就在梁波的話剛一出口,封常清就意識到,今天不行非常手段是不行了!

    他當機立斷,猛然往前一撞,如同一個肉坦克般,把梁波的護衛撞了個七零八散。

    噹噹噹

    幾把刀砍在封常清的重甲上,跟撓癢癢差不了多少。

    寒光閃爍,一把匕首突現於封常清的手中,橫於梁波的脖頸!

    他大呼道:“別動,誰再動老子宰了他!老子本就是賊寇,再上山落草也沒什麼。”

    梁波還真是條瘋狗,毫不在意地道:“大夥別怕,本官就不信了,他好好的朝廷軍士不做,會重新跑回去做賊寇。爾等快快動手,擒拿**二人!”

    “我看誰敢?!你們看看,下面是什麼?”

    張元昌嘩啦一下,將雅間的幾個窗戶猛地推開了。

    眾人往下面看去,但見**兩家的私兵都到了,密密麻麻排成了四個方陣,每陣五百人,足有兩千人。

    人人白布包頭,赤~裸著上身,渾身筋肉虯結,下身穿牛鼻短褲,手持纏著紅綢子的鬼頭大刀,看起來勇悍無比!

    張子瑞見這陣勢忍不住腿肚子轉筋,顫聲道:“梁…梁…梁都尉,這下面可都是些海上的亡命徒啊,此事是不是應該從長計議?依本官看,二十萬貫也不少了。”

    “不行!”梁波牙關緊咬,冷笑道:“下面的人是亡命徒,我就不信了,張元昌和林知祥也是亡命徒?眾將士聽令,上!某家就不信了,他們還真殺官造反?”

    “怎麼不敢?”郭恪豁然而起!

    他早就看梁波不順眼了,當初在泉州城外,三分是做戲,還有七分是真怒。

    在聽說梁波把自己的駐地砸了個稀巴爛後,郭恪心中的那份怒火已經到達了臨界點。

    今天梁波的囂張跋扈,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郭恪拔刀出鞘,遙喝道:“姓梁的,你是真不知自己招惹了什麼樣的人物啊!老子殺你,如殺一狗爾。”

    罵畢,他虛空揮了一下腰刀,高聲道:“封常清聽令,給本都尉砍下這土狗的腦袋!出了什麼亂子,自有姓郭的扛著!本都尉扛不住,還有長安姓郭的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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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7章 嶺南肅政使

    “封常清,把刀給我放下!”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崔耕突然發聲阻止。

    梁波殺不得!

    殺了梁波,無異於造反!

    他明白,就算這事郭恪真能扛得起來,也不過是護住自己和封常清罷了,而且所費的代價絕對不小。

    至於**兩家,公然對抗朝廷,郭恪還真未必能護得住他們。

    認真說起來,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才硬扛武三忠,能做到如今這地步已經是難能可貴了,難道真要連累得人家家破人亡?

    罷了,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待之!

    想到這裡,他衝著郭恪、馮朴、張元昌和林知祥拱了拱手,道:“崔某人看來是躲不過這一劫了,某家死則死矣,還請大傢伙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照顧在下的家人。”

    這番話發自肺腑,倒也不矯情。

    不待眾人表態,他便走向梁波,聳聳肩,看似灑脫地說道:“姓梁的,你贏了!我這就跟你走,我一人之事跟**兩家毫無干係,你也別牽連兩位老東主。”

    言下之意,崔耕認輸了!願一己之性命,換眾人之平安。

    誰知梁波根本不買賬,冷笑幾聲後,齜牙笑道:“姓崔的,你算個屁啊,還想拿自己換張元昌和林知祥?不怕告訴你,本官抓你不過是為了好向武安撫使交差,抓他們才是我真正的目的!某家下半輩子,就指望今天這一票了!”

    說罷,他便轉身向眾府兵高聲鼓勁道:“兄弟們,下半輩子吃肉還是喝湯,可就看今天的了,誰都別掉了鏈子。本官答應你們,事成之後,每人分一千貫大錢!”

    “謝都尉大人!”

    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眾人齊聲應和,聲震雲霄!

    從這些聲音聽得出來,望海樓的一樓和二樓,都有不少梁波的人,恐怕那五百精銳府兵都到了!

    五百甲冑齊全的府兵,對兩千私兵悍卒,真動起手來,鹿死誰手,殊未可知。

    雙方都下定了決心,退無可退,一場驚天大火並就要發生!

    ……

    “住手!官軍互鬥,你們這是要造反嗎?統統罷手,各自後退!”

    正在這時,有人扯著脖子大聲聚喊,聲音由遠及近,直至跟前。

    緊跟著一陣馬褂鑾鈴聲響,一隊二十來人的騎兵飛馳而至。

    為首的是兩個人,一個身穿深綠色官袍,看年紀在三十歲左右,相貌周正,眉宇間頗有幾分英氣,正是原來的泉州錄事參軍沈拓。

    還有一位,穿一身深青色官袍,細目長眉,手中不倫不類地拿著一把拂塵,卻是原來的海寇頭子“大師”陳三和!

    馮朴從窗戶中望見這二位到來,不由高興得老淚縱橫,放聲大笑道:“哈哈,任你張子瑞機關算盡,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瞧見沒,沈拓回來了!看清楚沈大人身上的官袍沒?那是深綠色的官袍!哈哈,換言之,他已經是我泉州長史了。就算老夫被罷了官,也輪不上你張子瑞來頂替!”

    雖說別駕在長史之上,但那不過是個名義罷了。

    按照朝廷規矩來講,若不從外地調來一個新刺史,就得由長史接任。

    不錯,武三忠是有權暫時把馮朴停職,但具體到朝廷五品官的陞遷貶謫,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那是遠在長安城端坐政事堂的大周宰相們應該干的活。

    所以現在的情況,要麼是沈拓接任,要麼是調來一個新刺史,總而言之,張子瑞是別想著從萬年老~二升到泉州一哥的位置了!

    張子瑞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由得心中一涼。

    不過失落轉瞬即逝,他想著大周嶺南道有七十餘州呢,只要巴結好了武三忠還怕沒有合適的官位?看來,今天的關鍵就在於,能不能把武三忠交代的差事辦好!

    想到這裡,他又恢復了戰鬥力,不屑道:“就算沈拓來了又如何?本官一心為武安撫使辦事,難道他一個六品長史,也敢違抗武安撫使的命令?”

    “嘿嘿,有時候武安撫使的命令也不一定好使吶。”馮朴淡然一笑,道:“沈長史來得這麼急,肯定是帶來了朝廷的封賞。崔二郎若能連升數級,武安撫使想對付他就沒那麼容易了。如果被調出了嶺南道,他就管不了人家啦,老夫當然也就無罪。”

    張子瑞一陣冷笑,道:“馮刺史倒是會異想天開啊!”

    馮朴悶哼一聲,不再理他,自顧道:“老夫不跟你這卑鄙小人做口舌之爭,咱們就拭目以待吧。”

    既然沈拓從長安回來了,局勢自然會有所變動,崔耕眼見著梁波這狗日的軟硬不吃,劫持著他也沒什麼用,便示意封常清將他放開。

    很快,沈拓和陳三和快步上了樓。

    張子瑞向二人引薦了梁波之後,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沈參軍,可是帶來了朝廷的封賞?”

    沈拓對張子瑞也不感冒,眼皮子都沒衝他眨巴一下,惜字如金回道:“正是。”

    張子瑞又問:“不知對於馮刺史,朝廷是如何封賞的?”

    沈拓答道:“官職不變,朝廷許其蔭二孫為宣德郎。”

    宣德郎為正七品的文散官,一般來講,這種蔭官如果沒有具體職司的話,待遇會調下一級。

    也就是說,馮朴的兩個小孫子,啥都不用干,就相當於朝廷的八品官了。

    馮朴如今這麼大歲數了,在官場上的上升空間儼然不大,如今能沾著崔耕他們的功勞為膝下的孫子鋪條路,朝廷也算待他不薄。

    不過既然是擒拿倭王的大功,這種封賞也絕不算厚,只能算是差強人意。

    張子瑞當年好歹也當過揚州刺史,熟知朝廷規矩,瞬間心裡就有底了,不由哈哈大笑,樂道:“馮朴,本官就說嘛,看來朝廷也沒將你們這場大功當做大事兒啊。照你這封賞,他崔二郎頂了天也就是升一級,從七品升成正七品罷了!正七品的宣德郎,還能調到大周其他府道去?別痴心妄想了!來呀,傳武安撫使之命,速速拿下崔……”

    “你敢!”

    此言一出,眾人齊齊色變。

    張元昌和林知祥齊齊將手按在牆壁上,就要向樓下發出進攻的信號。

    郭恪臉色鐵青,抽刀在手!

    封常清上前一步,擋在了崔耕的身前,以軀擋刀,忠心護主!

    唯獨沈拓氣定神閒,雙手微微下壓,苦笑連連道:“大家還請稍安勿躁,就算要動手,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吧?還請聽本官把崔大人的封賞說完了。”

    “那個,打斷一下哈,沈長史!”

    從長安同歸得來封賞的陳三和,忍不住打斷道:“崔大人對陳某有再造之恩,不如就由下官宣佈此事吧?”

    “算你還有些知恩圖報之心。”

    沈拓嘴角含笑頻頻頷首,大手一揮道:“好,就由陳大人來親自宣讀吧。”

    沒錯,如今沈拓也不再以“江湖術士”來稱呼陳三和,而是以同僚相稱。

    一股極為不祥地預感湧上了張子瑞的心頭,暗道,莫非我推斷錯了?朝廷對崔二郎有一番大恩賞?

    陳三和上樓許久,也早已知道誰是人誰是鬼,面露譏諷之色地瞥了眼一肚子疑惑的張子瑞,揶揄道:“怎麼著?張別駕心裡不安了?不過你也沒猜錯,朝廷此番的確就是僅僅將崔大人的從七品宣義郎擢升為正七品的宣德郎,成了某家的頂頭上司!”

    唔?話裡有話啊!

    梁波和張子瑞齊聲問道:“你又得了啥官兒?”

    陳三和很神棍很騷包地一甩手中的拂塵,似官非官,似道非道,不倫不類,捻著黑髯說道:“某家啊?蒙朝廷恩賞,蒙陛下看重,封了某家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而已。品秩也不高,僅僅是八品下,和您二位六品官比起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聽到陳三和的封賞,梁波和張子瑞差點沒氣哭了!

    八品的監察御史和其他官員的八品,那能一樣嗎?每年的春天和秋天,御史台會把全國分成二十四個片區,派下二十四個監察御史。

    沒錯,人人都是八品下,連一個下縣的縣令都大大不如。

    但是,那又如何?哪個地方官不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慇勤地巴結著。

    人家的御史的職責裡寫的明白,御史出京巡視,“若不能地動山搖,震懾州縣,為不稱職!”

    就是要囂張跋扈,就是找地方官的毛病,就是要弄得你官府雞犬不寧!

    就是三品的上州刺史,也得老老實實的受著,因為這是朝廷法度,除非你不想當朝廷的官了!

    君不知當年清源縣的老縣丞張柬之,升了八品監察御史後,在長安城中連索元禮都敢噴口水大罵?

    八品下的監察御史尚且如此,那崔二郎成了他的頂頭上司,又該如何威風?

    正七品的御史,還成了陳三和這個監察御史的頂頭上司?

    那崔二郎幹不死武三忠,還收拾不了自己倆人?

    梁波和張子瑞面面相覷,各有心思。

    “咦?不對!”

    張子瑞猛地一拍大腿,發現裡其中一個不合理的地方,急忙問道:“按照朝廷規矩,八品監察御史以上,只有六品侍御史,不設七品職事!從來沒聽說過有御史是正七品的品秩,陳監察御史莫不是在誆騙我等?”

    “呵呵,貧道,哦不,本官誆騙的人多了,你算老幾?”

    陳三和啐了一口唾沫,道:“那是因為,朝廷任命崔大人的職司是……嶺南道肅政使,這是個臨時差遣,故設正七品品秩,這回聽清了吧?”

    噗通

    膝蓋落地,有人跪倒。

    跪地之人,並非別人,正是梁波!

    原來還軟硬不吃,還囂張跋扈,還任誰都不放在眼裡的梁波,聽到崔耕的職司後,竟痛痛快快幹淨利落地跪了下來。

    砰砰砰

    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接連磕了十餘個響頭,聲音奇大,額頭上鮮血淋漓!

    不少人都覺得心中一緊,這姓梁的瘋了吧?

    這逼還真捨得下本錢啊,這麼個磕法,多磕幾個說不定真能磕死!

    當然,像馮朴、沈拓這等有見識的官場中人,自然都理解梁波的所為。

    沒辦法吶,這可是肅政使,劍南道肅政使啊!

    被畫風突然轉進搞得懵圈的封常清,輕輕湊到馮朴身邊,扯了扯老馮的袖子,低聲問道:“馮老大人,這是咋地啦?這個嶺南道肅政使究竟是什麼職司,竟能嚇得梁波這狗日的如此之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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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8章 狂風仍為止

    馮朴一通解釋,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全場諸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一字一句鑽入眾人耳中。 ( . )

    肅政使,往大了說也是朝廷御史,但又略有不同。

    想當初武則天還沒篡奪大寶,卻一直臨朝掌著權,整個大唐說一不二,她的兒子皇帝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她為了與李唐切割,很喜歡搞些新朝新氣象。比如把中央很多部門改了名字,再比如對御史台進行了改革。

    原來的御史台是以御史大夫為主官,御史中丞副之,其下還有領侍御史、殿中侍御史、監察御史,全國上下都在其監察之列。

    武則天改革後,將原來的御史台改為左肅政台,負責監察中央官員和軍隊。後又新成立了一個右肅政台,專門負責監察地方官員。

    按說這權責也挺明確,然而雙方都不滿意。

    左肅政台覺得,尼瑪我的權力平白無故少了一半,這叫什麼事兒啊?

    右肅政台覺得,咱干御史品級又低,不就圖個名揚天下嗎?不能彈劾各位朝廷大佬,專門去找地方官吏的麻煩,這還有什麼意思?

    於是乎,兩邊都向武則天上表,要求擴大自己的職權。

    武則天作為皇帝,當然是不希望手下一團和氣的,手底下互相箝制,她才能高枕無憂嘛。尤其是像御史台這種類似皇帝耳目的機構。

    所以,她對左右肅政台上表的奏章呢,基本上採取模棱兩可,既不同意也不反對的態度。

    哪怕具體到某件事情上,即便插手的那個肅政台不合規矩,她也故意視而不見。

    這也就加劇了兩個肅政台的權責混亂。

    尤其是右肅政台,按理說是新近成立的,論資格可比由御史台改名的“左肅政台”差遠了,雙方既權責不明確,又無先例可循,於是乎就給了狄仁傑一個“徇私”的機會。

    他本身既是宰相,又因為擒倭王薦才有功被封了右肅政使,掌管著右肅政台。

    於是乎,念及著馮朴的情誼,沈拓的請求,還有此番他佔了倭王之功的便宜功勞,他就趁著職權便利徇私了一把,作為順水人情給崔耕安排了這一個“嶺南道肅政使”的臨時差遣,秩七品,任期只有一年。

    右肅政台負責監察地方百官嘛,所以這個嶺南道肅政使正好可以監察嶺南道各州縣的官員。

    將崔二郎擢升至這個位置,狄仁傑可謂是仁至義盡,恩情滿滿。

    但凡官場中人都知道,御史是個鍍金的好差事,但凡任期一滿再調到別的職司,都會連升數級,此乃慣例。

    有了嶺南道肅政使這個跳板,崔耕只需安安穩穩呆上一年任期滿,便可想辦法調出右肅政台,再不濟升個六品或從五品,不再話下!

    屆時,用心運作一番調往小州小府的,主政一地,未嘗沒有可能。到了那時,武三忠這個嶺南道安撫使就算想要對付他,也是鞭長莫及啊。

    至於臨時任期滿後該如何運作……那就得看崔耕自己了,狄仁傑又不是他崔二郎的野爹,能做到如今這一步已經難能可貴,人情欠大發了。

    甭管別的,至少這臨時一年的任期內,武三忠想要仗著安撫使之位壓人,公報私仇對付他,那是想也別想了。

    嶺南道肅政使啊,有監察彈劾嶺南道的地方官員,誰敢對御史動手?那不是要打朝廷的耳目嗎?借他武三忠十個狗膽,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啊!

    ……

    梁波豈能不懂這個嶺南道肅政使的份量,眼下別說是他這個小小的廣州折衝府果毅都尉,便是武三忠本人,亦沒有權力對崔耕進行任何處置。

    此時他手中由武三忠簽發的那份捉拿崔二郎的手令,儼然成了廢紙!

    不僅如此,若是崔耕發了狠,以嶺南道肅政使的身份上書朝廷,彈劾武三忠,那都是在他的職權範圍。哪怕武則天念及武三忠有武氏骨血的情分,駁回彈劾不予採納,那也說明人崔二郎真有硬肛武三忠的實力。

    監察彈劾地方官員,本是肅政使之權,武三忠就算氣得雷霆震怒,又能怎樣?

    殺御史,造反嗎?

    梁波很清楚,武三忠再恨得牙癢癢也是不敢!

    至於說嶺南道肅政使是臨時差遣?笑話,武三忠這個嶺南道安撫使也是臨時差遣的,好嗎?大哥別說二哥!

    梁波更清楚,崔二郎這個嶺南道肅政使也許彈劾不了武三忠,但對自己這個從六品的果毅都尉,那絕對是手拿把攥,隨便彈劾自己一個敲詐勒索地方豪紳的罪名,都吃不了兜著走啊!

    至於自己的大靠山武三忠會不會保自己,拉倒吧,武三忠那狗日的什麼人?別指望了!

    越想越是擔憂,越擔憂越是害怕……

    不行!

    梁波暗暗尋思著,老子總不能為了討武三忠歡心,丟了烏紗和性命吧?

    於是,他跪在地上又再次連番磕起頭來,不斷哀求道:“崔御史,之前都是誤會,誤會吶!我也是出於無奈,奉了武安撫使……”

    “呸,無恥!不就是個嶺南道肅政使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值得你堂堂的果毅都尉如此搖尾乞憐?”

    梁波還沒解釋告饒完,便被人一番奚落打斷了。

    並非別人,正是他剛才的親密戰友張子瑞。

    張子瑞對崔耕就沒那麼多的忌憚了,他自從被貶配到泉州當別駕之後,只拿俸祿不干活,既然不做事也沒什麼把柄讓人抓。

    至於說今天這事兒,完全是聽命於武安撫使的命令行事,這算什麼錯?

    反正馮朴、郭恪還有崔二郎已經統統得罪光了,還不如索性死抱著武三忠這條皇親國戚的大腿算球。

    再說了,他張子瑞都能從揚州刺史任上貶配到泉州別駕,還怕個蛋啊?了不起你再上奏摺彈劾嘛,反正我的官場生涯就這麼回事兒了,再差能差到哪兒去?

    他倒是光棍兒,罵完了梁波之後,衝著崔耕等人冷然一笑道:“崔二郎、馮朴,今天算你們贏了,不過,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本官這就往廣州一行,將今日泉州之事如實稟報武安撫使,山不轉水轉,咱們走著瞧!”

    說罷,他有意無意地將那張之前投效他的泉州官場官員名單,往地上一扔,遂邁步出樓。

    馮朴對那份名單連看都沒看,不屑地道:“臨走之前還玩這種下作手段?呵呵,想要挑撥我泉州府官場同僚的團結?呸,真當老夫沒看過三國啊?就你張子瑞這點出息,還想幫武三忠出謀劃策?實在是自不量力!”

    言罷,他當場便叫望海樓的夥計找了個火摺子,將那份名單付之一炬。

    馮朴到底是老油子,他知道此番泉州官場內鬥,他們這邊雖是贏了,但他畢竟只是刺史不是皇帝老爺,不可能將名單上站隊的官員悉數革職。

    他看得出來,張子瑞明顯是想用這份名單,假借自己的手讓自己來排除異己,好讓泉州府眾官員上下對立,讓他馮朴在泉州官場中喪失人心。

    他偏偏不讓他如意!

    他不僅連名單都懶得打開,還引用官渡之戰後,曹操燒掉袁紹信件的典故,表明自己毫無窮追不捨之意。

    這一小小舉動,競相引來在場諸人的暗讚。

    就連崔耕都暗道,老馮同志果然是條辣嘴的老薑啊,這事兒辦得漂亮!

    接下來,就是如何處置梁波了。

    崔耕雖然恨極了此人,但又沒人家貪贓枉法的證據,這廝也不過是武三忠放出來咬人的一條狗,還能怎麼辦?

    於是他以手相攙,打著官腔道:“上指下派,梁都尉何罪之有?快快請起,本御史絕不會公報私仇。”

    好傢伙,這剛接了任命,張嘴便自稱起御史來,入戲挺快!

    梁波緩緩起身,但他知道崔二郎嘴上說絕不會公報私仇,心裡肯定不是這麼想的。剛才梁子都結這麼深了,怎麼可能一笑泯恩仇?

    他可不是三歲小童,天真無邪!

    以如今姓崔的嶺南道肅政使的身份,隨時都可以給自己小鞋穿。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兒,自己在廣州城裡幹得那些欺人斂財的勾當,只要崔二郎找個由頭去趟廣州城,百姓們告他的狀紙還不把他淹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案子,就別指望武三忠這座靠山替他背黑鍋了。

    想到這裡,他站起身來,從袖兜中拿出一個錦盒,暗暗塞到了崔耕的手中,低聲道:“崔御史,往昔多有得罪之處,這份小禮物,就當在下給您的賠禮了。不值什麼,算是在下的一點心意。”

    別說眾目睽睽之下了,便是四下無人,崔耕也不可能收他的賄賂!

    這不等於是把自己的把柄,主動交到武三忠的手中嗎?

    於是他趕緊拒絕道:“梁都尉言重了,你我二人只有公事上的衝突,沒有任何私怨。這得罪二字,更是無從談起。”

    可梁波堅持道:“公事上的衝突也算得罪,還請崔御史務必收下。”

    “這份禮物太貴重了,本官不能收。”

    ……

    就這樣,雙方一個堅決要給,一個堅決不要,僵持了一會後,見崔耕意志堅決,梁波也只能作罷。

    可崔耕越是不肯收受自己的示好,梁波的心裡就越沒底,不由暗忖,姓崔的不收,看來還是不想放過我啊,他日絕對是要仗著嶺南道肅政使的職司,以報今日之仇啊!

    哼,姓崔的,都說光棍打九十九不打加一,你明不明白?老子如此低聲下氣,你都不肯與我握手言和,那沒啥說的,咱們就拚個你死我活!

    主意既定,梁波便打著哈哈的與崔耕、馮朴等人敷衍了幾句,大概之意無非就是說,此次莽撞了,都是誤會云云。

    瞅著眾人對他也沒什麼熱情,尤其是郭恪,更是對他沒有好臉看,繼續呆在這兒也是彆扭尷尬。很快,他便請辭,佯稱廣州折衝府那邊公務繁忙,也要趕緊回去向武安撫使覆命並解釋此次的誤會等等。

    遂,在沒有人相送的尷尬氣氛下,梁波重新帶著五百兵甲出了泉州城,返回廣州。

    ……

    ……

    十數日後,他回到廣州。

    馬不停蹄,第一時間面見了武三忠,添油加醋地把崔耕的跋扈之處說了一遍,並且數次提醒武三忠,如今雙方經歷了這場衝突,早就是不死不休之局。武三忠必須先發制人,才能得保無虞。

    先是經歷了喪子之痛,又是經歷無法手刃禍首,如今又聽著戕害自己兒子的禍首崔二郎,居然因禍得福,成了嶺南道肅政使,手握監察彈劾嶺南道地方官員之權。

    武三忠此時之怒火,可想而知。

    在大罵梁波廢物之後,他又怒砸了廳堂中的瓶瓶罐罐,更是毆打了數名僕役洩憤之後,這才緩緩趨於平靜。

    武三忠在廳中扶起一把被他踢倒在地的胡凳,重新坐了下來,皺眉望向面色戰戰兢兢的梁波,沉聲問道:“喪子之仇不共戴天!本官倒是想收拾姓崔的這個臭商賈,不過……他走了狄仁傑的門路,成了嶺南道肅政使,一時間想要對付他,恐怕沒那麼容易了!”

    “安撫使大人,依下官所見,要對付崔二郎,也非難事!”

    梁波嚥了口唾沫,壯著膽說道:“這廝年輕氣盛,如今又擢升嶺南道肅政使,自然最是春風得意時!這種人為了求名,肯定會找一些冤案來平反,畢竟肅政使除了監察地方官外,還有平冤斷案之責。呵呵,人只要做事,哪有不出錯的?只要他判錯了案子,安撫使大人便可上書朝廷彈劾他。想那崔二郎在朝中沒有什麼根基,只要證據確鑿,他就得丟官罷職,狄仁傑貴為一朝宰輔,豈能護一個小小七品肅政使多時?”

    “話是那樣說……”

    武三忠還是不大放心,道:“不過崔二郎在嶺南道的任期不過一年,一年期滿便會離開嶺南道,屆時本官也是鞭長莫及。這麼短的時間,興許他就躲懶不判案呢?或是,短時間裡本官找不著他判錯的案子呢?彈劾他的機會,不好找吶!你這主意,不好,不好……”

    “安撫使大人勿憂!”

    梁波嘴角一撇,眉宇間多了一抹狠厲,湊過臉去低聲提議道:“沒有案子,咱們就製造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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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7
第149章 御史何其尊

    其實梁波對武三忠的那番讒言和挑撥,也不算完全冤枉了崔耕。

    儘管崔耕並不願意與武三忠一直為敵,只想安心的過自己的小日子,但經馮朴等人一勸,他就打消了這個主意。

    馮朴和沈拓說得對,武三忠看著是暫時奈何不了他這個嶺南道肅政使,但你崔二郎能保證武三忠會消了這喪子之仇?武良駒之死,武三忠明擺著是要把這筆帳記在他崔耕的名下。

    而且,即便短時間內不動你崔二郎,難道他還動不了林知祥、張元昌等人嗎?

    在之前萬般危急的關鍵時候,這兩位老東主可為了你崔二郎的脫身,冒了巨大的風險,又是出銀子又是出人力,簡直是拼盡了全力啊!

    現在你崔二郎自己安全了,就不管別人死活了?

    這事兒,於情於理,崔耕都幹不出來!

    而且單從自身的利益上講,自己這嶺南道肅政使不過是一年的任期。一年後,萬一自己被調離出嶺南道,那聚豐隆銀號和木蘭春酒坊這些產業,恐怕就是武三忠第一打擊報復的目標。

    沒辦法,梁子結得太深了,今後若要保全自己或者身邊的人和產業,唯有拔掉武三忠這顆釘子,方能一勞永逸啊!

    他苦笑一番後,抱拳拱手道:“是在下想得太簡單了,看來還是必須把武三忠鬥倒不可。不過,小弟如今這肅政使手下無兵無將,蒐集武三忠罪證對事,還請諸位多多費心。”

    在武三忠這個問題上,在場諸人都是站在同一個戰壕裡,同仇敵愾嘛。

    馮朴和郭恪、沈拓等人自然責無旁貸。

    身為泉州本地土著的大海商張元昌、林知祥亦是連連點頭,表示會派人留意,暗裡蒐集。

    這兩位跟馮朴一樣都是老狐狸,安插個間諜跟玩兒似的,這事還真難不倒他們。

    趁著封賞的喜慶勁兒,泉州的這撥人暫時定下了攻守同盟。

    隨後又在望海樓重新擺下一桌酒宴,吃了頓壓驚酒,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

    宴席結束,回到泉州都尉府內,趁著四下無人,崔耕收起嬉鬧之色,對郭恪深施了一禮,鄭重道:“張、林兩家是被逼到了絕路,不得不舉私兵護院與梁波相抗。唯有郭都尉,本與此事關系不大卻能替下官挺身而出,如此大恩,卑職沒齒難忘!”

    “嘁,你我什麼交情,還說這個幹啥?”

    郭恪對崔耕一本正經的模樣很不習慣,連連擺手,撇嘴道:“武三忠擺明了欺負你,你當時又是我郭恪麾下的長史,我能不管你?那以後還怎麼帶兵?”

    郭恪說得輕描淡寫,但崔耕知道,不是每個上司都能在那種時候挺身而出護衛屬下周全的,繼續道:“武三忠不單單是嶺南道安撫使,還沾著皇親國戚之嫌。都尉大人能替下官挺身而出,這份情誼當銘記心中!”

    “行了,你也別小瞧了本官!”郭恪微微一撇嘴,傲然道:“當初武三忠耍滑頭調我去廣州述職的時候,要不是春香通風報信,老子早就跟他翻臉了!哼,依著規矩來,某家是六品都尉,他是四品的安撫使,我得聽他宣調這沒錯。但要是不按規矩來?誰怕誰啊!”

    牛逼啊!

    這話說得霸氣!

    崔耕上下打量了郭恪幾眼,那股八卦的小火苗又燃了起來了,旁敲側擊道:“真的假的?這天下還能有人不怕姓武的,郭都尉果真跟腳極深啊!”

    郭恪嘴角微翹,既似謙虛又似傲嬌。

    只聽他淡淡地道:“本官的真正身份,整個嶺南道,包括那個武三忠,也就是知道個大概,具體的就不甚了了了。這麼跟你說吧,武三思和武承嗣,我還真是惹不起,但是武三忠這種偽皇親國戚,我怕他個鳥啊!!”

    崔耕又問:“那都尉大人的跟腳是……不如說出來讓卑職也長長見識唄。”

    “行了,你也別試探來試探去的!”

    郭恪一語就道破了崔耕的小算盤,道:“某家離開長安臨行前跟家中再三保證,絕對不仗著家世行便宜之事,你就甭打聽了,將來有機會你自會便知!話說回來,二郎啊,以你現在的身份,不可妄自菲薄。這嶺南道肅政使一職,秩低而權重,多少嶺南一道的地方官員無不對你避忌三分吶?以後啊,你莫要再對我下官長卑職短的,讓人聽見少不得參我一本,我就虧大發了……恐怕過些日子我還要你的照拂呢。”

    “一時習慣了,還真不好改口,哈哈。”

    崔耕見郭恪嘴風嚴實,便失了打探起真正背景的心思,後淡笑接過話,道:“過些日子的事誰說的準?不過現在我倒是有件事,指望郭都尉照拂呢!”

    “什麼事?”

    “我現在這個嶺南道肅政使就是名頭好聽,真正的手下就一個陳三和,這神棍能頂什麼事?至於從州府裡面抽調一些衙役,又怕裡面有武三忠、張子瑞之流安插的臥底。所以,這人選方面,還望郭都尉多多照顧一二。”

    郭恪對此當然積極配合,道:“沒問題,宋根海是你的老部下了,你用得也順手,索性將他那支小隊暫時抽調給你。你那個侍衛封常清,當然也跟著你走。如果有大行動要調人馬的話,只要有公文來,本都尉定當配合。”

    夠朋友!

    崔耕清楚,這就是郭恪職權內所能答應的極限了。

    畢竟,無論在哪朝哪代,兵權都是極為敏感的東西,不可能讓崔耕隨便調動武榮都尉府的軍士。要不然,武三忠以個彈章上去,二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崔耕又是一番致謝。

    郭恪笑道:“咱們同僚共事這麼久,脾氣又如此相投,毋需如此客氣,都是自家兄弟沒必要這麼見外!”

    一聲兄弟,徹底坐實了他跟崔耕的這番交情。

    隨後,崔耕在卸任武榮都尉府長史前,又跟郭恪做了一番交接,讓他盡快安排合適人選來接手。

    ……

    因為派往長安輪調的泉州府兵被武三忠阻攔還沒回防,所以郭恪還得繼續帶兵保衛刺桐港。

    至於崔耕升任嶺南道肅政使,自然不能久居泉州都尉府了,再者,他離家三個月,也有些想家了。

    三天之後,就帶著宋根海小隊,封常清與陳三和,打起御史的儀仗,直奔清源城而來。

    宋根海這一百來號人,還真不算多。御史出行,“地動山搖,震動州縣”,就是按照朝廷體制來說,這排場就很不小了。

    有舉旗幟的,有舉牌子的,有鳴鑼開道的,有抬轎子的,一百人只是將將夠用而已。

    也是因為這副排場,走路自然也快不了,一來是零碎兒太多,二來這路上還真收到了不少狀子。

    御史的職責,並不僅僅是監察百官那麼簡單。

    總的來說,按照朝廷律法是這六條。

    其一,察官人善惡。

    其二,察戶口流散,籍帳隱沒,賦役不均。

    其三,察農桑不勤,倉庫減耗。

    其四,察妖猾盜賊,不事生業,為私蠹害。

    其五,察德行孝悌,茂才異等,藏器晦跡,應時行用。

    其六,察黠吏豪宗,兼併縱暴,貪弱冤苦不解自申者。

    後來,時任宰相的韋方質又把這六條細化成了四十八條,地方上沒有什麼事是御史不能管的,不該管的。

    不過,韋方質這個人就是個書呆子,四十八條看起來很美,實行起來很難,過不了多久,還會被改成原來的六條。

    但是現在,韋方質被誣謀反,丟了性命,但四十八條律法還沒廢除。所以,崔耕行事,得按照那四十八條來,幾乎地方上有所紛爭,都找他來告狀,弄得崔耕煩不勝煩。

    一連行了十餘日,才從泉州城走到了清源。

    遠遠望去,那可不得了,鑼鼓喧天,爆竹聲聲,彩旗飄飄,迎樓高搭。

    武榮縣令劉幽求帶著武榮縣的文武官員,出城二十里相迎。

    要知道,武榮縣的縣衙治所在莆田,他能跑到清源來迎接,不可謂是恭敬若斯了!

    崔耕見狀趕緊下轎,緊走幾步來到劉幽求的近前,客氣道:“劉縣尊太客氣了,您整這麼大陣勢,不是折煞了在下嗎?”

    說罷,又不免低聲打趣道:“劉縣令,我跟武三忠的梁子可是結的挺大啊,你對我如此禮敬,就不怕武三忠報復?千萬別告訴我,你遠在武榮縣不知道我和姓武的那廝的過節。”

    劉幽求倒是滿不在乎道:“怕什麼?本縣一點都不懼武安撫使挑理。”

    崔耕愕然,問道:“為什麼?”

    劉幽求當場便給出了兩個非常強大的理由,崔耕聽了連連點頭,自己都覺得享受這番歡迎是理所應當的了。

    其一,就是崔耕乃整個武榮縣唯一的一個御史,而且是七品的嶺南道肅政史,這是多大的榮耀?

    御史被稱為“清貴之官”,這種官太完美了,標準的權重責任輕,專門給人挑錯,即便錯了,只要沒有嚴重的後果,也不會受處分。

    一個八品的監察御史,就有權力監察宰相,最關鍵的是,還名聲甚好!

    這樣的官職誰不想要?

    搶的人多了,一般的人可就當不上了。要麼自己本身跟腳硬扎,要麼走了狗屎運,中了進士。

    福建閩地,到了宋朝是出了不少進士。但是在大唐年間,這裡還是漢僚雜處,文風不昌,一直到幾十年後,才有一個叫歐陽詹的人,成為福建第一個進士。

    所以,這條路是別想了。

    至於世家大族?人家什麼五姓七家開國元勛都是北方人,也沒福建人什麼事了。

    所以,正常情況下,如今整個福建,都不可能出現一個御史。然而現在,這個“常識”被打破了。

    劉幽求作為地方縣的父母官,盛情迎接為地方人爭臉面的人,簡直再正常不過了,武三忠能挑什麼理?

    至於第二個理由就更強大了,法不責眾。

    崔耕乃嶺南道肅政使,第一條職責,就是查探地方官的“善惡”,這年頭當官,誰真的完全大公無私?誰不怕崔耕抓自己的小辮子?

    退一萬步說,就是真的對自己的品行有信心,人家御史還有風聞奏事的權力呢!

    這是什麼概念?

    不管你有沒有錯,我聽說你錯了,就是咔咔一陣彈劾你!至於說冤枉了?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

    要是在朝政清明的時候還好,問題是現在酷吏橫行啊,萬一哪個酷吏心眼一活動,想要辦一場驚天大案,自己一定能洗刷冤枉?

    尤其是最近在長安當紅炸子雞的酷吏來俊臣,那是真狠啊,前不久,武則天讓他查辦雲州刺史錢理長的罪過,結果他是怎麼查的?

    到了地方,連問都不問,先把這位錢刺史的腦袋砍了,然後再蒐集證據!

    所以,眾官員只要不是鐵了心跟著武三忠混,必然是不敢得罪崔耕這種御史言官,好接好送嘛。

    武三忠根據這點挑理,那是要犯眾怒的!

    崔耕聽完了,還真有點飄飄然,打了哈哈,笑道:“既然劉縣尊心中有數,那在下就放心了,咱們一起入城吧。”

    “崔御史請!”劉幽求客套地避讓了一下,讓崔耕這個御史先行。

    就在這時,人群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吵嚷聲,嚎聲不迭:“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我要見崔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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