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742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0章 周興來獻計

    “汪汪汪~”

    忽聞犬吠之聲!

    武三忠的話音剛落,就有一隻大黑狗從不遠處的巷子裡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吧唧”一聲咬到了那乞丐的大腿上。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那乞丐吃痛跌倒在地,呲牙咧嘴地慘嚎不止,不迭叫喚道:“哎呦呦,哎呦呦,可疼死我啦。”

    眾軍士這才一擁而上,先是七手八腳亂棍之下將那隻大黑狗打死,再把乞丐捆了起來。

    危機解除!

    武三忠呼的一聲,鬆了口氣,指著梁波和那些士兵,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道:“朝廷養你們,簡直不如養一條狗!瞅瞅,你們瞅瞅,今天要不是這條黑狗,後果簡直不堪設想!若是傷了侯御史,你們吃罪得起嗎?”

    其實武三忠有點誇張了,梁波雖然人品很次,但在廣州城這一畝三分地上,辦事能力還是很有的。

    由於事發突然,乞丐僥倖衝過了第一層警戒線,但要說他能孤身一人成功刺殺侯思止,那就純屬扯淡了。

    梁波和在場陪坐的那幫廣州官員都知道安撫使大人的狗脾氣,自然不敢辯解。

    唯有崔耕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武安撫使,你哪隻眼睛看見刺客啦?很顯然,一直是這條大黑狗在追著那個乞丐,他慌不擇路才衝撞了侯御史的儀仗,根本就沒什麼刺客。別一驚一乍的,搞得廣州城好像治安很爛似的!如果隨便個人都能在廣州城行刺侯御史,你這安撫使是吃乾飯的?”

    “你……”

    武三忠沒想到自己表個忠心,居然被崔二郎抓了個由頭,倒打了一耙不說,還當著侯思止的面,被指治下無能,羞辱了一番。

    他臉色微微一紅,惱羞成怒道:“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假扮乞丐的刺客?來人,把他送到我的安撫使衙門,本官定要把此案審個水落石出!”

    崔耕歪著腦袋,譏諷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今天是怎麼回事兒,不就一個街邊討個生計的乞丐嘛,武安撫使卻張口閉口地要送衙門,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佩服,佩服!真同情廣州城的百姓,這日子過得簡直是水深火熱啊!”

    好吧,武三忠又被羞辱了!

    “哼,你懂什麼。”武三忠趁機又拍起侯思止的馬屁,道:“侯御史乃是朝廷棟樑,一舉一動都關係到萬千百姓的福祉。他的安危,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孰料,這個馬屁再一次地拍到了馬腿上。

    侯思止狠狠地瞪了武三忠一眼,道:“什麼朝廷棟樑?什麼萬千百姓的福祉?少特麼的拿本御史說事兒!”

    然後,又來到那乞丐的面前,和顏悅色地道:“乞索兒,你叫啥名兒?”

    那乞丐畏畏縮縮地回道:“小……小的叫周鬼。”

    “周鬼?唉,瞧這倒霉名字。”

    “哪裡人氏?”

    “小人自從記事起就跟著一個老丐四處行乞,委實不知道原籍所在。”

    侯思止嘆了口氣,又問道:“你這臉是怎麼回事兒?”

    “讓壞人拿熱油燙的。”

    “耳朵呢?”

    “被狗咬的。”

    “嘖嘖嘖”侯思止連連砸吧了幾下嘴,嘆道:“真是夠可憐的,得了,遇到本官就算你時來運轉了。來人!”

    “在!”

    “把周鬼放了,再拿兩貫錢給他,任何人都不准為難。”

    “是!”

    他身後的親衛答應一聲,依命行事。

    崔耕趁機道:“侯御史對一個乞丐都如此上心,真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啊。不過……”

    “嗯?怎樣?”

    “常言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兩弔錢,他花完了怎麼辦?”

    侯思止心說本官就是求個好名聲,又不是周鬼他爹,哪管他錢花完了怎麼辦?

    他微微皺眉,不悅道:“那依崔御史之見呢?”

    崔耕笑道:“依下官之見,應該讓這周鬼有一技之長,足以自立為好。當然了,侯御史整天要操心國家大事,無暇為這等小事分心。不如就把這事兒交給下官去辦。”

    侯思止一聽這話就明白了:崔二郎也想拍自己的馬屁,不過這拍馬屁的水平嘛,比武三忠略高啊!

    在他看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如今大周物阜民豐,這周鬼有手有腳動作敏捷,卻淪為乞丐,肯定是賴泥糊不上牆去。

    這種人,你就是給他學習一計之長的機會,他也不會好好學啊!

    崔耕說得授人以漁不過是拍自己馬屁的幌子,無非是替自己把這個乞丐養起來。

    到時候傳揚出去,就是一個乞丐衝撞了自己的車駕,結果自己大人有大量,非但沒有降罪,反而讓他擺脫了乞丐的身份,衣食無憂。

    既不用花自己的銀子,又不得個好名聲,又何樂而不為呢?

    想到這裡,侯思止點頭道:“唔,還是崔御史想得周到,有心了。”

    這個周鬼當然就是周興,如今得了侯思止這一句話,今後他就有個正當的身份留在崔耕的身邊了。

    當初他給崔耕說的瞞天過海之計,就是自己先不跟著崔耕,而是在漳州某個地方隱居。

    然後,自己再在某個萬眾矚目對場合,正當光明地與崔耕相遇,並留在崔耕的身邊。

    侯思止來廣州查案,周興等待的機會終於來了。這個衝撞罷黜使車架的案子,便是他一手策劃。

    大唐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簡單地社會地位劃分就是士農工商奴。侯思止先做賣餅的小販,又做了高元禮的家奴,可以說幾乎已經墮落到了社會最底層。

    但是,還有兩樣職業比侯思止的社會地位更低,那是是乞丐和妓~女。

    侯思止出身貧寒,驟然得登高位,心理扭曲,對以前比自己地位高的人都非常狠毒,一言不合就要想辦法讓人家抄家滅族。

    不過,他對原來就比自己地位低的人,心態就非常平和了。甚至為了討個好名聲,還常常賙濟乞丐。

    當然了,這只是侯思止自我感覺良好,實際上並沒什麼卵用。就算有人知道了,也不會為一個酷吏揚名。

    所以,儘管侯思止做了很多所謂的“好事兒”,但也只有周興等少數同行酷吏,才知道他這點小心思。

    武三忠當然是不明就裡,所以再次馬屁拍在馬蹄上,被崔二郎鑽了空子撿了便宜。

    周興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制定計畫,並得償所願。

    小小插曲很快便告一段落,眾人各自離去。

    崔耕回到臨時安排的肅政使衙門後,迫不及待地摒去左右,只把周興留下。

    他把今天在接風洗塵宴上發生的事講述了一遍,讓周興分析一下,侯思止為何非要來到嶺南,與自己過不去。

    周興聽後,微微點頭,道:“崔御史多慮了,其實臨來之前,小人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分析地差不多了。您這麼一說,我越發肯定,侯思止絕不是衝著您來的。”

    “那他是為誰來的?莫非是武三忠?”

    “也不是,確切地說,是為了他自己……”

    在周興的分析裡,侯思止此人雖然不學無術,但是天性狡黠,政~治嗅覺靈敏。

    隨著周興、丘神勣、索元禮等幾個酷吏大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其實暗裡,侯思止也已經嚇麻了爪子。

    於是乎,他就有了出京避避風頭的想法,這才向武承嗣求來了這個嶺南道罷黜使的職司。

    實際上,他對崔耕和武三忠的案子完全不感興趣,也根本沒心思想去查。

    等什麼時候感覺這股風頭過去了,他才會隨隨便便把這個案子結了,回京覆命。

    現在侯思止最希望的,就是自己在嶺南的這段日子裡,不顯山不露水,朝中大佬誰都不注意到自己。

    正是因為如此,他對武三忠讓他去泉州的計畫完全不感興趣到時候忍不住貪念,真和那些海商鬥了起來怎麼辦?這不是把小辮子送到別人手裡,被人往長安那麼一告,可就是一道催命符了。

    至於他將崔耕、陳元光乃至賈仁義都調來廣州城,應該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崔耕聽完了可傻眼了,因為在“荒唐大夢”中他知道,這股瓦解打擊酷吏集團的風頭不僅不會過,還會越吹越勁。

    直到七年後來俊臣被殺,整個酷吏集團才會被一掃而空,至完結。

    要這樣的話,侯思止那鱉孫在嶺南道呆上七年,自己難道也要被束縛在廣州城七年之久?

    他趕緊向周興問計,有沒有辦法快點脫困。

    周興搖頭苦笑道:“崔御史,您太看得起我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小人對廣州城兩眼一抹黑,能有什麼破局之計給您?不過……”

    崔耕急道:“不過怎樣?”

    “萬變不離其宗,破局的方向無非是三個:其一,找到賈仁義勾結僚人的罪證,讓侯思止不得不結案。其二,抓到侯思止的把柄,咱們想讓他怎麼結案就怎麼結案。其三,找到足以讓武三忠身敗名裂的證據,這個案子也就用結了。”

    這番建議倒是高屋建瓴,直指核心,周興看得很透。

    不過……

    崔耕凝神細思,在漳州找不到賈仁義勾結僚人的證據,在廣州就更別指望了。侯思止雖然不是啥好人,但既然沒招惹自己,也沒必要多樹強敵。

    看來只有走第三個破局方向了打武三忠的主意了。

    但是馮朴和**兩家的效率委實太低了,直到現在,都沒什麼有用的消息傳來。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周興又輕咳一聲,低聲道:“另外,小人再提醒您一件事,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攻,而是防。您在廣州毫無根基,武三忠可是廣州的地頭蛇,他得先防著他對您下手。”

    崔耕被一言點醒,點頭道:“說得對,他可是廣州城的地頭蛇,必須先仿著他些……唔?地頭蛇?”

    話說到這,崔耕腦中好像靈光一閃,貌似抓到了些極為重要的信息,自顧喃喃道:“他真是地頭蛇嗎?本官貌似在廣州也並非毫無根基啊……有個人,恐怕比他武三忠更有資格稱為地頭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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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1章 便宜岳父書

    這個人並非別人,正是他昔日在清源縣衙的老夥計陳子昂。

    如今老夥計可是堂堂的南海縣令!

    南海縣令的縣衙治所又在何處?可不就在廣州城嘛。

    南海縣令的治所在廣州,廣州刺史的治所也在廣州,武三忠這個嶺南道安撫使的治所還是在廣州!

    雖然陳子昂這個南海縣令在廣州就是個典型的受氣包,但架不住他手底下的本地胥吏和衙役多啊。這些人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土著,論起耳目靈通來,絕對是武三忠和梁波之流所不能比的。

    眼下只要和陳子昂聯繫上,那麼主客形勢立刻逆轉,若是武三忠想整什麼幺蛾子的話,崔耕就可以提前預知了,興許直接破局都未嘗不是沒有機會!

    今天崔耕和武三忠帶著廣州官員迎接侯思止時,他也發現陳子昂就在迎接官員的隊伍當中。

    不過,崔耕為了避免給陳子昂招來無妄之災,所以在擦肩而過時便眨巴眼睛暗示過,沒有和他打招呼。

    陳子昂也不傻,怎麼會不知道崔耕和武三忠的矛盾,儘管他和武三忠不是一路人,但既然崔耕有過暗示,他也便裝作不認識,省得沒事兒武三忠還給他上眼藥。

    崔耕想著陳子昂如今就在同城為官,自己在廣州好歹也算有個可以信任,可以搭把手的盟友了。一時,心裡寬鬆了不少。

    現在看來,當下急需走一遭南海縣衙,與陳子昂私底下見個面會晤一番了。

    篤篤篤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只聽見封常清粗豪的聲音傳來,喊道:“大人,外面有人求見。”

    莫非陳子昂?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當即讓封常清將人請進來。

    封常清卻道:“大人,把人領這兒來不合規矩啊,她是來告狀的,還是個娘們~依照章程,您應當在二堂見苦主接狀紙才是哩。咳咳,這裡是您的內宅書房,若是被人知道您這兒見一個伸冤的娘們,指不定又整出什麼幺蛾子來!”

    “是來伸冤告狀的?還是個婦道人家?”

    崔耕道:“我還以為是故人來訪呢。”

    他起身開了門,問向門口的封常清:“她姓甚名誰,哪家的婦人?你問清了來歷?”

    “不知道。”封常清搖頭道:“她只是說自己是來告狀的,對自己的身世一個字兒都不肯提。”

    有點意思!

    崔耕又問:“那她又要狀告何人?”

    “這娘們要狀告嶺南道安撫使武三忠,不然卑職也不敢在您議事的時候打擾了。”

    “狀告武三忠?那還等什麼?走著!”

    嗖的一下,崔耕拔腿出了書房,直奔出了內宅。周興緊隨其後。

    隨後,在臨時設置的肅政使衙門二堂,招待這位告狀的婦人。

    一個穿白帶素的女子被封常清帶了進來,一打量,這婦人可不像普通農家婦女。

    一進二堂,婦人便微微一福,道:“妾身王瑞月,拜見崔御史!”

    周興眼尖,稍微一打量,就低聲在崔耕耳邊道:“這少婦人不簡單啊,知書達理,落落大方,氣質優雅,超凡脫俗,八成是出自本地哪戶名門望族。”

    崔耕就是俗人一個,也覺得此女徐娘半老風韻猶存,不過,他對於周興看人的眼光還是很認可的,遂客氣招呼道:“這位夫人快快請坐,常清,端一碗好茶湯來。”

    “是。”

    封常清領命而去。

    王瑞月的臉上並無半點受寵若驚之色,只是淡淡道:“多謝崔御史。妾身今天來,是想請崔御史為妾身找回夫君。”

    “找回夫君?你不是說要告武三忠嗎?”崔耕一時有些懵圈,怎麼又變了?

    誰知王瑞月眼圈倏地泛紅,道:“其實這樁事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妾身的夫君失蹤了,說不定已經遭了毒手,妾身可以肯定此事與武三忠有關。”

    “原來如此。”崔耕點頭,道:“那你的夫君到底姓字名誰,家住哪裡,做何營生?”

    “這……”

    王瑞月似乎有些猶豫,不過還是說道:“實不相瞞,妾身的夫君就是泉州別駕張子瑞。”

    “哦,泉州別駕張……啥?張子瑞?”

    崔耕霍然而起,滿臉震驚之色,指著自己的鼻子不置信道:“開玩笑呢吧?你讓本官去找張子瑞?而且說是武三忠害死的?”

    崔耕當然知道張子瑞這癟犢子是什麼玩意。

    當初武三忠讓梁波來泉州捉拿自己,後來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梁波搞起了武裝大遊行。只要再拖幾天,等沈拓與陳三和到了就算萬事大吉。

    可眾人正在望海樓慶功的時候,張子瑞就帶著梁波的兵到了。要不是沈拓帶著朝廷的封賞及時趕到,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事敗之後,他還是不甘心,直接揚言要投靠武三忠,與自己為敵。

    怎麼現在,王瑞月說他失蹤了呢?而且直接把懷疑的目標指向了武三忠?

    這也太不合理了。

    武三忠雖然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但他不是瘋子!

    對於投靠自己的人,他不重用還情有可原,但是殺了算怎麼回事?

    另外,最關鍵的是,張子瑞可不是一般人。三十五歲能當上三品上的揚州刺史,那跟腳能淺得了嗎?

    真的確認是武三忠殺了張子瑞,他們豈能善罷甘休?武三忠吃飽了撐的去招惹如此強敵?

    王瑞月對崔耕的反應貌似早有意料,苦笑道:“妾身也覺得此事匪夷所思。不過,從妾身最近遇到的事兒來看,恐怕武三忠脫不了干係,由不得妾身不信。”

    崔耕問道:“最近時日,你都遇見了些什麼事兒?”

    王瑞月道:“崔御史容稟,是這樣的……”

    原來,當日泉州別駕張子瑞帶著兩個家僕倆開泉州之後,一直連個口信都沒送回來。

    作為妻子的王瑞月見夫君突然離去,至今沒有音訊,自然是心中生疑,就帶著幾個丫鬟和小廝來廣州尋親。

    可是,當她求見了武三忠之後,對方卻告訴她從未見過張子瑞。

    武三忠的回答讓她出乎意料,他夫君張子瑞暗中搭上武三忠的線,她是知道的。而且她也知道夫君來廣州來尋武三忠這座靠山,怎麼到了武三忠那兒,就是從未見過呢?

    於是,王瑞月就帶著人自己查訪。

    結果發現,張子瑞還真的到了廣州城,並且也求見過武三忠。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武三忠並沒有見他。

    至於後續,她只打聽道張子瑞帶著兩個家僕離開了安撫使府,後來就不知所蹤了。

    當天晚上,王瑞月投宿同福客棧,誰知夜裡卻來了幾個人,說是夫君張子瑞派來接自己的。

    王瑞月滿心歡喜之時,也留了一個心思就算自己的丈夫抽不出時間來,他身邊隨行的兩個家僕也抽不出時間?怎麼會派幾個生面孔來接自己?

    越想越是可疑,她便推搪說,除非張子瑞親自來接,否則絕對不走。

    孰料那幾個人瞬間惱羞成怒,就要動強。

    幸好,天可憐見,正好趕上有個叫盧雄的武官,也住在同福客棧。

    他帶著十幾個好手,當場就把那幾個賊人擒下了,要把這些人送官。

    沒想到,這些賊人竟然掏出了腰牌,說自己是安撫使衙門的,領頭之人還是個果毅都尉,叫梁波。

    盧雄看腰牌是真的,就把放他們走了。

    王氏因此猜想,要不是武三忠心中有鬼,為何派人來偷偷把自己接走?恐怕夫君如今已經凶多吉少。

    當即,她就懇求恩公盧雄,讓他幫自己申冤。

    但盧雄微微搖頭,婉拒了她。說你這個沒確實的證據,只有猜測,去哪都告不成。至於我自己,又不懂斷案,也只能保你的安危,其他的忙就幫不上了。

    王氏在廣州兩眼一抹黑,別人就更幫不上忙了,於是繼續對盧雄苦苦哀求。

    最後盧雄心軟了,給她提了一個建議,說崔御史是武三忠的敵人,人稱嶺南崔青天,過些日子就要來廣州巡檢地方了。好人做到底,我先派人把你安排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他到了,你再去找他幫忙吧?

    王瑞月當時就有些猶豫,說我夫君和崔御史有仇啊,人家能幫這忙?

    結果,盧雄卻是哈哈大笑,說這怕什麼?幫你就是幫他崔二郎自己。如果真拿到了武三忠殺害張子瑞的證據,他崔二郎就可以去除一個宿敵。他怎會不幫你?到時候他感激你都背不住哩。

    見著王瑞月還是猶豫,盧雄又說就算他崔二郎真小心眼,忌恨你夫君,這不還有我盧某人的面子在嗎?我與他關係匪淺,只要我修書一封,此事必定能成。

    王瑞月雖然將信將疑,但此時她走投無路,也只能暫時選擇相信盧雄了。

    崔耕來到廣州之後,告狀的人非常多。

    王瑞月明白,自己要是單單遞了狀紙上去,恐怕連被崔耕看到的機會也沒有。

    於是乎,直到今天,她才主動求見。

    崔耕聽完了暗暗琢磨,武三忠若是想故意坑我,起碼得把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吧?這件事也太匪夷所思了,王瑞月別有所圖的可能性並不大。

    那個盧雄又是何許人也呢?他是武官,身邊又有十幾個好手護衛,身份肯定不比尋常。

    他跟王瑞月說,與我關係匪淺?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想到這裡,他伸出手來問道:“那封書信在哪裡?夫人可曾帶來了?”

    “帶來了。”

    王瑞月面色微微一紅,珍而重之地懷裡掏出來一個白皮信封,交到了崔耕的手中。

    一股幽香傳來,崔耕不由得心中一蕩。

    “雖然少婦少婦,騰雲駕霧!但這可是張子瑞的未亡人,可不能胡思亂想!”

    忍著心猿意馬,崔耕打開書信觀瞧,這一看,不由得臉色驟然一變!

    因為上面的第一個落款就是:賢婿見字如晤。

    至於信中所言,大致意思便是,你當初在巡檢潮州時,我和小女已經暗中相看過你了,唔,小夥子長得不賴,我們父女倆都非常滿意。既然有武榮縣令劉幽求做媒,這事就算成了。

    整好我在廣州遇到這麼檔子事兒,那王氏也挺可憐的,再說你又跟武三忠勢同水火,儘管去為王氏申冤吧。別擔心,出了什麼漏子,我兜著,我兜不了,還有你未來姨母替你兜著呢。

    去吧,孩子,放心大膽地幹吧,干趴了武三忠那王八蛋,咱們翁婿再痛飲一杯仇人酒!

    ……

    我草!

    崔耕都看得懵圈了,這什麼亂七八糟的?哪兒來的二~逼,還尼瑪賢婿叫的挺順口啊!

    難道劉幽求就是給我找的這麼一門親,就是這個潮州的盧家?

    潮州…盧雄…武將?

    崔耕真沒印象!

    別說那盧家女兒崔耕沒見過,就沖寫得這封信,崔耕都覺得這所謂的老泰山是有病吧?你是哪來的這麼大信心,我一定能看上你閨女?就你還替我兜著,硬扛武三忠?嘁,你算老幾啊,你哪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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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2章 崔耕硬闖衙

    這年頭只要不姓武,說自己能扛住事兒的,統統都是吹牛逼!

    這盧雄,一把年紀還敢大言不慚跟自己說,出了事兒他兜著,他能硬剛武三忠!

    如果真像他信中吹噓得那麼厲害,這個年紀,這個實力,怎麼著也得是個從三品吧?

    可崔耕現如今好歹也是嶺南道肅政使,雖品低卻權重,但愣是沒聽過嶺南道有這麼號大人物!

    偏偏這姓盧的又在信中提及武榮縣令劉幽求,更是提及劉幽求替自己保媒拉縴尋得一戶聯姻人家。

    能說出這些事兒的,不像是騙子,更不像是瘋子啊!

    不過他還是覺得不靠譜,便問起王瑞月道:“張夫人,你跟這盧雄接觸了這麼些日子,你總該不知道他什麼官吧?”

    王瑞月點點頭,還還真知道,“回崔御史的話,這位盧恩公在潮州做司馬!”

    潮州刺史府的……司馬?

    完了!

    一聽這個消息,崔耕聳聳肩,算是瞎了,對這位劉幽求替他保媒拉縴的便宜岳父再也不報任何希望。

    潮州司馬還能硬剛武三忠?

    這不是扯淡嗎?就算潮州刺史在武三忠這個嶺南道安撫使跟前,那也是白給啊!

    他不由得暗暗把劉幽求罵了個千百遍:姓劉的你昧良心,缺德啊!你到底是收了盧雄多大好處,竟敢替小哥我保上這門親事?你這是將我往火坑裡推呢嗎?

    不從!

    這門婚事,肯定是堅決不從的!

    王瑞月見崔耕面色變幻,頻頻皺眉切齒,一時之間也被弄糊塗了。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崔御史,崔御史,這信上說什麼了?是不是……妾身的官司太過讓您為難?”

    崔耕被驚醒,打了個哈哈道:“不是,對付武三忠這個癟犢子有什麼為難的?”

    “那您剛才是?”

    崔耕總不能把擔心未來媳婦長相的事兒說出來,只得隨口敷衍道:“本官剛才想的是……呃……本御史手下就這麼百十號人,還都被武三忠的爪牙眼線盯了梢,這案子該如何去查辦呢?”

    為難之機,他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擰了個響指,道:“誒,有了,去報案!”

    王瑞月懵圈兒了,疑道:“報案?除了武三忠,嶺南道還有比崔御史更合適查辦此案的官員?莫非你是讓妾身去向侯罷黜使報案?可妾身聽說這侯御史的為人……”

    崔耕搖頭道:“不,不是去尋侯思止報案。堂堂的泉州別駕在廣州走丟了,地方官難道不該負責?你這就去縣衙告狀,要求南海縣令徹查此案,並請本官這個嶺南道肅政使親自督辦此案。”

    “去縣衙告狀?去縣衙告狀?”

    王瑞月念叨了兩句,漸漸有些明白過來,道:“崔御史的意思是說,將這件事擺到明面上來,讓武三忠再也不能用下作手段對付妾身?並敲山震虎一番,好讓那武三忠做賊心虛,早些露出什麼馬腳來?”

    一通話下來,足見這王瑞岳絕非尋常人家出身,更不像普通的官宦人妻。

    不過……

    崔耕面上不言,心裡卻是一陣搖頭,暗忖,你真想多了!我哪有那麼多想法,無非是找個正當的藉口好與陳子昂聯絡上罷了。

    隨後,崔耕又面授機宜給王瑞岳,教授她接下來她該如何如何,方能查明他夫君失蹤的真相。

    待得聊罷,天色已晚,崔耕讓封常清在肅政使衙門內安排了個房間,讓王氏暫且先住下。

    第二天一早,他才擺起嶺南道肅政使的全副儀仗,帶著王瑞月,大搖大擺地趕往南海縣衙。

    莫到君行早,更有早來人。

    此時縣衙大門緊閉,還有十幾個盔明甲亮的軍士守在門外。

    封常清有眼力勁兒,見狀不由微微錯愕,瞧這些軍士的裝扮,分明就是折衝府的府兵啊,怎麼給縣衙看起大門來了?

    他上前一問才知道,這夥人乃是果毅都尉梁波的手下,奉命把這裡看死了。

    而且梁波傳下軍令,沒有他的親口允許,任何人不得出入。

    不過崔耕能慣著梁波的臭毛病不?那絕對是不可能!啥時候折衝府還攙和到地方縣衙的庶務上來了?

    那還有啥說的?

    “不讓進?梁波的命令?”

    崔耕只沖封常清揮了一下手,淡淡地回了一句:“既然梁波敢壞了規矩,你便打得他媽都認不出他們來!!”

    “好嘞!您就請好吧!”

    崔耕手下的這支宋根海小隊,本就是一夥子悍兵,論戰力只在梁波的府兵之上,絕不在梁波的府兵之下。

    人多勢眾,再加上突襲的優勢,沒費什麼力氣,就把那些府兵全部撂倒在地。

    眾人崔耕的帶領下,昂然而入!

    衙正堂沒有任何人影,在衙皂房抓了個衙役一問才知道,陳子昂現在正在二堂問案。

    隨即,他直奔二堂。

    不出所料地,此地門外又有十幾個軍士把守,又是梁波手底下的府兵。

    封常清這次也不用再向崔耕請示了,大吼一聲,就帶著手下們衝了上去,對這些軍士如法炮製。

    撂倒這幫子壞了規矩的看門軍士之後,封常清又稟報導,二堂的大門被人從裡面閂住了,推不進去啊,只有裡面的人方能打開。

    崔耕道:“叫門!”

    “叫門?哪裡用得著這麼麻煩?”

    封常清憨厚地一笑,退後二十來步,忽地發力!

    只見他猛地往前跑去,最後以開山崩石卯足了渾身氣力,狠狠地往門上一靠,大喝一聲:“給我開吧!”

    咚

    他本身再加上這身鎧甲,能有三百多斤,再加上衝刺的力量,一下子就把門閂撞斷,霎時,二堂大門洞開!

    啊?

    崔耕往裡面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既沒有任何血淋淋的畫面,也不見任何威逼勒索的證據。

    大堂之上,陳子昂居中而作,梁波側坐相陪。

    有小吏在做筆錄,還有八個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兩廂。

    正當中跪著兩個身著囚衣之人,一男一女,看年紀都不大。

    男的濃眉大眼瑟瑟發抖,女的雖然頗有姿色卻臉色慘白,也不知是病了還是嚇得。

    這就是正常審案的畫風啊。

    大門被撞開,堂內所有人自然都是大吃了一驚,齊齊望向外面。

    梁波一眼就看見了封常清,他對這個劫持過自己大塊頭印象太深了。

    再往後一看,那不正是自己的死仇崔二郎嗎?

    瞬間,梁波勃然大怒,站起身來指著崔耕,喝叱道:“崔御史,你這是干什麼?莫不是要率兵攻打朝廷縣衙?這是要造反嗎?”

    崔耕切了一聲,摸了摸鼻子,撇嘴道:“你哪隻眼睛看到這是兵了?他們全是本官的隨員。哼,朝廷官員審案,就應該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陳縣令搞的這般鬼鬼祟祟,本官身為嶺南道肅政使,肩負監察地方百官之責,當然有權力懷疑你們是不是在舞弊審案?現如今本御史來個突擊檢查,有何不可?”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咧嘴一笑,揶揄道:“倒是你梁波,不過是一個果毅都尉。按我大周律例,軍政必須分離!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難道要陳縣令幫你徇私舞弊嗎?”

    “你……你懂個屁啊!”梁波理直氣壯道:“這個案子是武安撫使安排本官旁聽的,有何不可?難道想說武安撫使也沒資格插手民政?”

    “既然是武安撫使關注的案子,為何搞得鬼鬼祟祟的?”

    “因為……因為……”梁波說了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氣急敗壞地道:“因為這事兒根本就不能公開!”

    越說不能公開才越說明有問題!

    崔耕大喜過望,不理梁波,轉而對陳子昂道:“陳縣令,你現在審的是什麼案子?”

    “這個……”

    陳子昂面容一陣為難,道:“崔御史,這事兒跟你沒多大關係,還是不說了吧?”

    崔耕道:“怎麼能不說?本官身為嶺南道肅政使,有什麼案子不該知道?陳縣令快些講來!”

    一旁的梁波趕緊打岔道:“不能說!不能說!”

    夾在崔耕和梁波之間,陳子昂也是一陣為難。

    這既不是他現在對崔耕生了什麼芥蒂,也不是說他就怕了梁波,而是對於熟知內情的他來說,這事兒對崔耕頗為不利!

    他索性顧左右而言其他,道:“崔御史今日光臨本縣,總不會是光為了這個案子吧?”

    “本官是接到了一份狀子,特來轉交給陳縣令。”

    這份狀紙是崔耕讓封常清寫的,基本以昨天王瑞月的話為依據,只是略去了盧雄安排她找崔耕告狀的事不提。雖然沒有直接指控武三忠是殺人凶手,但也差不多了。

    陳子昂微微一掃,就大約明白怎麼回事。

    他心中暗想,崔二郎還真給我找了個好活啊!我若真將這個案子破了,那我姓陳的就算名揚天下。破不了,我這個南海縣令也算當到頭了。

    別看陳子昂整天文質彬彬的,還以文才出眾名揚天下,甚至被後世稱為初唐詩文革新人物之一。

    實際上,此人頗有俠氣。

    在少年時,陳子昂根本就不讀書,手持三尺青鋒行俠仗義。後來因為打抱不平傷了人,才開始棄武從文。

    雖然改行做了一個在長安頗有名氣的文人,卻沒改變他那顆任俠之心。

    陳子昂點頭道:“好,這個案子本縣接了,不知王夫人現在何處?”

    “就在縣衙外。”

    崔耕吩咐一聲,封常清就出去把王瑞月請了進來。

    梁波雖然沒看狀紙,但一見是王瑞月就明白大概發生了什麼事,頓然怒斥道:“你這瘋婆娘,張子瑞不見了,你去青~樓妓館裡去找啊,到衙門裡來搗甚亂?連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你還有理了?”

    王瑞月冰雪聰明,看出了梁波色厲內荏之後的心虛。

    她也不理梁波的這些污言穢語,對著陳子昂微微一福,道:“小婦人參見陳縣令,還請陳縣令為妾身做主,為我家夫……咦?”

    說著說著,她戛然而止,神色巨變,顫抖著玉臂,指著二堂地上一個散開的包袱,頗為激動道:“這…這是從哪裡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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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3章 峰迴路且轉

    這個包袱並沒有包緊,露出了一件玉珮和幾件珠寶首飾,都頗為精美,一看就價值不菲。請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說

    如今放在那對身著囚衣的男女跟前,八成就是贓物!

    梁波聽著王瑞月詢問,不由面色一緊,喝罵道:“你這瘋婆娘,沒見過好東西啊?這都是兩個賊人從武安撫使的府邸偷出來的,關你什麼事?”

    “從武安撫使的府邸偷出來的?”這回王瑞月終於肯正眼瞧梁波一眼了,正色道:“梁都尉,你確定?”

    梁波微微一掃,滿不在乎地道:“當然確定了。”

    “好!”

    王瑞月說罷,看了一眼身旁的崔耕、和端坐衙台之上的陳子昂,道:“崔御史、陳縣令,妾身有話想問這對犯囚,不知可否?”

    畢竟她只是個婦道人家,一沒勛爵二沒誥命,自然不能越俎代庖,在公堂之上私問犯囚。她必須要徵得崔耕和陳子昂的同意,這是最基本的尊重。

    至於在旁監審的梁波,就被她徹底無視了。

    氣得梁波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啊!

    崔耕和陳子昂對視一笑,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

    王瑞月道了聲謝,又看向那一對男女囚徒,問道:“梁波所言都是真的?這包袱是你們從武安撫使府邸偷盜來的?”

    那對男女雖然不知道王瑞月是干什麼的,但見她見官不跪,鎮定如常,就知道她不是一般人。

    人贓並獲,他們也不抵賴,點頭承認了。

    王瑞月這才對崔耕道:“崔御史,還請您發下文書,讓梁波和這對罪囚畫供。”

    “畫供?我畫個蛋的供啊?”梁波一聽要自己跟犯囚畫供,頓受羞辱,氣道:“這是武安撫使家裡的案子,關姓崔的毛事?他有何資格干預此案?”

    “哼,本官乃嶺南道肅政使,有監察地方百官之責,就連你梁波都受本御史的監察,你說我有沒有資格?”

    崔耕白了一眼梁波,冷笑道:“梁波啊,你若張口閉口直呼本御史名諱,信不信我先讓人撕爛你的狗嘴?”

    崔耕還真有這個權力,畢竟是嶺南道肅政使嘛,位卑而權重,梁波有些慫了。

    隨後,陳子昂與崔耕又對視一眼,皆感到王瑞月的表現很不簡單,彼此微微點了點頭。

    這時,封常清非常有眼力勁兒地走上前,將剛才那份小吏所作的筆錄拿了過來,呈在崔耕面前。

    崔大御史刷刷點點,筆走龍蛇,抄了三遍,蓋上了嶺南道肅政使的大印。

    兩份給那對男女,一份給梁波。

    這就是公事公辦了,那對罪囚固然老老實實地按了手印,梁波也不敢挑釁朝廷賦予一道肅政使的權威,老老實實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瑞月眼見三份口供都畫押好了之後,長鬆了一口氣,道:“陳縣令,妾身想更改一下剛才呈給您的那份狀紙。”

    “改成什麼?”陳子昂問。

    只見王瑞月神色漸漸肅然,倏地跪地,高呼:“妾身要改成……狀告嶺南道安撫使武三忠,謀殺妾身的夫君張子瑞!”

    陳子昂猶豫道:“雖然武安撫使頗有嫌隙,但這狀紙上多是你的揣測。你要直接控告武安撫使謀殺尊夫,證據恐是不足吧?”

    王瑞月指向那三張口供,道:“原來的確是證據不足,但現在已經有了物證了。”

    “啥?這份畫押的口供是物證?”陳子昂瞬間明白過來她剛才要讓梁波畫押的緣由了,驚問:“王氏,你是說這地上的包袱是……”

    “準確地說,應該是包裹裡的玉珮。”

    說著話,王瑞月從袖兜中拿出了一塊玉珮,雙手高舉,道:“陳縣令請看,妾身這件玉珮與地上包袱中的那件玉珮本為一體,紋理完全可以對得上。我這件玉珮上面寫了一個月字,那件玉珮上寫了一個子字。”

    陳子昂已然秒懂了,趕緊令人將包袱中的那件玉珮拿起奉上,道:“賊贓裡面的玉珮,是張子瑞大人的……遺物?”

    一聽遺物二字,王瑞月的眼圈又有些泛紅,柔柔弱弱道:“正是。如今人證物證俱在,還請陳縣令為奴家做主啊!”

    梁波此時已經是欲哭無淚,什麼叫人證物證俱在?物證是那件玉珮,人證不就是指的他梁波和那對罪犯嗎?

    這該死的婆娘,她竟讓自己當場與那對盜囚畫押,原因竟是為了坐實這張子瑞的遺物出自安撫使衙門。

    完了,完了,上了這賤婢的誆騙!

    死定了,武三忠絕對不會饒了我啊!

    他趕緊慌忙解釋道:“一派胡言!剛才那份口供不算,本官沒看清楚。呃……那包袱裡原來根本就沒那塊玉珮!”

    “去你媽的,還要不要臉?”

    崔耕冷笑道:“這裡有本御史,有陳縣令,還有眾多衙役,甚至還有兩個囚犯,親耳所聽你說過這玉珮出自安撫使衙門。而且也親眼所見,你在這口供上畫了押,承認此事!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妄想抵賴?”

    “放屁,統統都是放屁!”

    梁波也是真急了,瘋喊道:“整個嶺南道,誰不知道你和武安撫使有仇?陳縣令和衙役們都是受了你的威逼!這一男一女的罪囚…唔…對了!”

    梁波索性道:“他們也和武安撫使有仇,所以要誣陷武安撫使。你且問問陳縣令,這對罪囚是不是跟武安撫使有仇隙?看本都尉有沒有冤枉她們!”

    他娘的,這謊話還編出花兒來了~

    隨即,崔耕問向陳子昂,道:“陳縣令,他說得可是真的?剛才我在堂上聽著,好像他倆不就是從武安撫使偷盜了東西嗎?”

    “唔,是的,他倆的確是從武安撫使家中偷盜了這個包袱。”

    陳子昂點點頭,苦笑了一聲,道:“不過梁都尉說得也是真的,他們二人的確和武安撫使有仇隙!這堂下的女囚複姓歐陽,單名一個燕字,而這男囚姓莊,名忠順!事情是這樣的……”

    原來,堂下這個叫歐陽燕的女子,是武三忠才納不久的小妾。那個叫莊忠順的男子呢?則是武三忠的馬伕。

    因為武三忠家中妻妾眾多,加上年紀也略大了,男人嘛,那種事情肯定是年紀越大,越力不從心。

    所以,這位歐陽小娘子難耐春閨寂寞,紅杏出牆了。

    非但如此,她還想和莊忠順長相廝守。

    於是乎,她就偷偷捲了武三忠一些珍貴財物,包袱款款,和莊忠順私奔了。

    武三忠知道後自然是震怒無比,但又不想抓捕這對狗男女鬧出大動靜來,畢竟綠毛龜的名號不好聽,而且小妾偷~腥還他媽的跟窮馬伕私奔,一旦被人傳揚自己力不從心了,他還要不要臉在廣州城裡呆著了?

    所以,也沒有派人追查他們,對外就宣稱歐陽燕暴病而亡,就當吃了個啞巴虧。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陳子昂手下的衙役太厲害了,發覺這對男女形跡可疑,暗暗盯梢,竟然把這樁案子給破了!

    陳子昂當然是不明白怎麼回事,就給武三忠送了一份公文到府,說你家裡暴斃的那個到底是誰啊?我這抓了一對形跡可疑的男女,這女的自稱是您的小妾,你派人過來查證一下,不然下官不敢亂判吶。

    武三忠一看這封公文,一口老血沒噴出來,趕緊吩咐梁波主抓這件事,務必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個案子給息了,千萬不能傳給外人知曉。

    都是男人嘛,陳子昂知道來龍去脈後也表示理解,這才有了今天縣衙閉門審案之事。

    結果崔耕陰差陽錯地跑了進來,形成了一樁案中案!

    王瑞月聽完了,不由得痛哭出聲,道:“天下哪有這等巧合之事?恐怕是我把苦命的夫君英靈不散,冥冥中安排這個玉珮給他報仇啊!”

    這年頭人們大都信奉鬼神之說,聞聽此言,人人色變。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郎聲道:“如今看來,張別駕的案子就算水落石出了。武安撫使乃是朝廷命官,本官可沒權利拿他怎麼樣?咱們不如把侯罷黜使找來,主持公道。”

    陳子昂明白了崔耕的用意,暗罵一聲滑頭,嘴角抿笑地點頭道:“還是崔御史想得周全,理應如此!”

    於是乎,先命封常清把梁波看起來,防止這廝通風報信。

    然後呢,陳子昂和崔耕聯名寫了一份公文,給侯思止送去。

    出了這麼大的案子,侯思止也不敢怠慢,而且初來乍到廣州城,他這個朝廷派下來的嶺南道罷黜使怎麼著,也得刷一下存在感,不是?

    所以,他以罷黜使的名義一邊派人去請武三忠,一邊則自己帶著人趕往了南海衙門。

    大約一個時辰後,所有人都到齊了。

    南海縣衙,二堂內。

    侯思止正襟危然,居中而坐。

    崔耕和武三忠則坐在他的兩側,這兩人一個嶺南道肅政使,一個嶺南道安撫使,雖然品秩一低一高,但卻同坐兩側,自然是崔耕佔了便宜。

    武三忠暗裡瞥了一眼崔耕,目光凌厲狠辣,恨不得把對方置於死地,若不是這該死的崔二郎今日插上一腳,他家中這點上不了檯面的破爛事怎麼會曝光於眾?

    侯思止看在眼裡,也是鬱悶在心中,你倆這是何苦?老子這次是下來躲避長安朝廷那股子煞氣的,還想太太平平地在嶺南道忍兩年,怎麼就這麼難呢?

    沒辦法,如今案子發展到這個階段,想要暗箱操作是沒戲了,只得去公然面對和解決了。

    作為堂中最牛逼的人物,侯思止只得主持此案,率先發聲道:“眾口一詞,張子瑞的這件玉珮,是在武安撫使的府邸找到的。關於這個問題,不知武安撫使有何解釋?”

    “哼,解釋什麼?”

    武三忠心中無愧,理直氣壯道:“本官承認,這件玉珮是我的。不過……那可不是我從張子瑞那得來的,而是別人送進我府中,孝敬某家的。”

    “誰孝敬的?”

    “就是廣州城鑫源質庫的掌櫃。實不相瞞,這鑫源質庫,本安撫使才是幕後的東家。那掌櫃得了這麼個好物,就獻給了本官。哼,誰知道這玩意兒是張子瑞自己典當的,還是有人偷了他的?但無論如何,張子瑞失蹤的案子,與本安撫使沒有一文錢的關係!”

    所謂質庫就是當鋪,在唐朝,還沒有當鋪這個名字,卻有了這個行業。到了宋朝,又改稱為長生庫。一直到了明朝,才正式命名為當鋪。

    侯思止雖然不學無術,甚至不認字兒,但能把武則天都忽悠瘸了,實際上頭腦是相當聰明的。

    他稍微一思考,就明白武三忠的話並非全無道理,很可能他是遭了無妄之災。

    當即傳下命令,讓衙役們拘傳鑫源質庫的掌櫃金德利。

    大約半個時辰後,金德利到了,他對這件玉珮倒是很有印象,說是一個遊方的和尚當的。

    崔耕這下可急眼了,因為這樣下去,武三忠的嫌疑可就徹底地摘乾淨了。

    他出聲問道:“那遊方的和尚現在在哪?法號為何?”

    金德利回道:“此僧法號明非,至於如今身在何處,小人就不知道了。崔御史您想想,他既然是遊方和尚,當然得是居無定所了。”

    “你……”

    崔耕忽地勃然大怒,隨後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暗道,莫非是之前審案之時走漏了消息,好讓武三忠在來之前,便與這個當鋪掌櫃串了供?這麼摘下去,可真讓武三忠將自己摘乾淨了,大為不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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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4章 太原王瑞月

    “我說什麼來著?這就是一場誤會嘛,泉州別駕張子瑞失蹤案,跟武安撫使怎麼可能扯上干係?”

    侯思止巴不得這事兒早些了結,現在一見武三忠幾乎把自己摘乾淨了,不由偏幫起來,頗為不耐煩地說道:“崔御史,本官知道你年輕,有衝勁兒,總想搞個大案子,好名動長安嘛!可是你總得找到真憑實據,對不?你是嶺南崔青天嘛,查案肯定是行家裡手。 本官沒唸過什麼書,就不攙和了,也樂得清閒嘛!”

    言罷,起身欲走。

    武三忠見著侯思止有意偏幫自己,心裡大美,立馬撿著大便宜順桿兒爬,從座位上霍然起身,沉著臉說道:“崔御史啊,本官知道你跟我不對付!可你總不能栽贓陷害朝廷命官,不是?查案講究的是證據確鑿,不是靠假象,靠揣測滴!年輕人吶……唉,既然侯御史要走,那本官也不呆了。你崔二郎愛怎麼查就怎麼查,武某人還不伺候了。”

    壞了!

    崔耕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衝動,竟被侯思止利用了。

    本來麼,按照周興的分析,侯思止這孫子來嶺南是為了避難,根本就不想這麼快把案子查清。現在有機會袖手不管甚至和稀泥,他當然是要順水推舟偏幫武三忠一把囉。

    崔耕趕緊起身相攔,道:“侯御史且慢走,下官還有……”

    侯思止此時心意已決,擔心崔耕還有什麼後招,強行打斷道:“嗯?莫非你一個小小的嶺南道肅政使,還想強留本官?”

    “下官自然不敢!”

    “不敢就滾!”

    “我……”

    姓侯的執意要耍無賴,崔耕眼下真沒啥好辦法,只能側過身子避讓了過去。

    武三忠終於扳回了一城,儼然得意地嘴都咧到後腦勺去了,不迭幸災樂禍道:“姓崔的,讓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這回後悔了吧?哼,侯御史身兼嶺南道罷黜使,你得罪了他,嘿嘿,恐怕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囉!”

    隨後,侯思止在前,武三忠在後,快步向前,就要走出二堂。

    眼瞅著局勢就要無可挽回!

    張子瑞的遺孀王瑞月急了,如今自己的夫君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怎麼這事兒就能這麼不了了之?

    當下她也顧不得女子的矜持,緊跑幾步堵在門口,雙臂大張,攔道:“侯御史慢走,我家夫君乃已故宰相張大安的侄子,門第清華,不能就這麼這麼不明不白地失蹤了,還請侯御史為妾身主持公道!”

    “嗯?已故宰相張大安?”

    侯思止雖然不學無術,但自從當上侍御史之後,專門請人為自己講解朝廷掌故,對於這位十年前的宰相還是有所瞭解的。

    他上下打量了王瑞月兩眼,問道:“張子瑞是魏州張家的人?夫人姓王,能嫁入魏州張家,嫁與已故張相爺的侄兒,恐怕身份也不簡單吧?”

    王瑞月忙不迭地點頭道:“妾身乃太原王氏之女,侯御史若能查清夫君的下落,無論太原王氏還魏州張氏,都會記得侯御史這份人情,日後定有所報。”

    唔?

    這張子瑞與他的妻子竟有這般來頭?

    侯思止頓時態度大變,一掃之前那番晦氣的臉色,和顏悅色道:“談什麼人情不人情的,見外了不是?沒想到夫人出身五姓七望,真是失敬失敬。方才多有失禮之處,萬望恕罪。”

    最後這句可不是客套話,他竟然真的深施了一禮。

    王瑞月見狀,趕緊錯開一步,微微一福道:“妾身可不敢當,那我夫君的事兒……”

    “尊夫無故在廣州城失蹤,當然要查個水落石出了,其實剛才本官就是說說氣話罷了,夫人莫要往心裡去!”

    頓了頓,侯思止擺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朗聲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六品的朝廷命官失蹤了,本官職責所在,焉能不管?”

    當王瑞月自報他們夫婦的家門之後,場中諸人的表現,不比侯思止強到哪裡去。

    就連天天自詡皇親國戚的武三忠,此時都面色怔怔,儼然懵圈了。

    至於梁波,那就是更神色惶惶,眼神閃躲,不知看望何處方能心安。

    至於,又怎會不熟悉大唐世族五姓七望之說?

    先前他初見王瑞月之時,對方年不過三十,卻已為人妻,養尊處優保養得宜,氣質端莊姿容秀麗,在他看來是標準的輕熟~女。對他這種荷~爾蒙旺盛的少年郎而言,這種輕熟~女是很有殺傷力的!

    當時他就覺得對方身上有股子少有的氣質,這種氣質是尋常大戶人家難以培養出來的,他當時也在心疑王瑞月是不是哪個了不起的牛逼世族出身。不過後來他與王瑞月漸熟之後,知道對方竟然不是張子瑞的原配,而是續絃,也就打消了這個心疑想法。

    理由很簡單,五姓七望家出身的女兒,怎麼可能會下嫁給一個小小的泉州別駕當續絃夫人?

    他張子瑞又非人中龍鳳,五姓七望如今是多牛逼的存在啊,怎麼可能會幹這種辱沒望族名聲的事兒?

    現在聽到王瑞月當堂放言,他那個倒霉蛋丈夫竟然也是來頭不小,已故宰相張大安的侄兒。

    難怪了!

    也怪自己之前沒有問個究竟。

    就在崔耕暗自琢磨之時,又見侯思止返身扭頭,對他說道:“崔御史啊,雖然剛才那當鋪掌櫃說,找不到那個質押玉珮的遊方和尚了。但泉州別駕張子瑞來廣州城後,親自拜會過武安撫使,而武安撫使卻跟張夫人扯謊說沒見過他夫君,這是疑點之一。另外,武安撫使還派果毅都尉梁波找過王夫人,欲有強擄之意,這是疑點之二。所以,本官覺得,武安撫使的嫌疑很大啊!崔御史,你怎麼看?”

    崔耕心中好笑,他媽的,你這翻臉的速度可真夠快的啊!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怎麼剛才不說?一聽人家出身五姓七望就說了,果然見風使舵小能手啊!

    咦?不對啊?

    崔耕轉念又想,頗覺侯思止聽到王瑞月自報家門的反應有些令人費解!

    五姓七望,那是貴族中的貴族,清流中的清流,侯思止一個臭了名的酷吏和投機鑽營分子,巴結他們有什麼好處?

    恐怕在五姓七家的眼裡,侯思止這樣的佞幸之臣,就跟一塊臭狗屎差不多。劃分界線還來不及呢,又怎麼肯主動招惹?

    以侯思止的見識,不會連這點都看不清吧?

    當然了,甭管他再怎麼心疑費解,起碼目前侯思止的反應和態度,還是令人高興的,至少說明這個案子可以繼續查審下去了。

    隨即他點了點頭,順手推舟地小笑拍了一個馬屁,道:“侯御史目光如炬,武安撫使的嫌疑的確不小。”

    “那以崔御史來看,此案該從何查起呢?”

    “呃……”崔耕沉吟了一下,道:“要不,咱們先查查武安撫使的府邸?”

    “憑什麼啊?”

    武三忠被突如其來的反轉搞懵了之後,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一聽要搜查他的府邸當場不干了,怒道:“本官乃皇……那個,正四品朝廷命官,堂堂嶺南道安撫使,無憑無據全靠一番臆測,你們便想搜我府邸?”

    “那要是有證據呢?”

    突地,一直跪在地上看著公堂之上風雲變幻的女犯囚歐陽燕出聲了,道:“妾身可以做證,武三忠的確害死了張子瑞,並且把他的屍身就埋在了安撫使衙門內,這是他親口告訴妾身的。”

    武三忠霎時睚眥欲裂,歇斯底里地怒吼道:“賤婢!你敢誣陷本官?”

    歐陽燕亦是雙眼充滿怨恨地盯著武三忠,冷冷說道:“姓武的,少衝姑奶奶耍威風,若不是你在廣州城隻手遮天,姑奶奶大好芳華豈會嫁給你這個半糟老頭子,天天受著活寡?我巴不得你死,你若不死,我跟忠順哥即便偷盜私奔罪不至死,但出了這南海縣衙也是死路一條,難逃你的毒手!”

    喲呵,崔耕聽著這歐陽燕的話,不由高看了這女人一眼,沒想到這武三忠的小妾還挺聰明啊,的確,偷盜私奔罪不至死,但只要他們不死,武三忠這種睚眥必報的性子,絕對有一千種辦法讓他們活著走不出廣州城。

    真是缺什麼來什麼啊!

    其實,他剛才建議搜武三忠的宅子,不過是一句順嘴話罷了,很難付諸於行動的。

    道理很簡單,人家武三忠的職司是嶺南道安撫使,這是有資格調動軍隊的。

    而他和侯思止呢?一個肅政使一個罷黜使,手上是沒兵權的。

    武三忠只要堅持不同意他們搜武府,崔耕和侯思止自然不能動強,只有從朝廷請下聖旨來,才有搜府的資格了。但是,單憑現在檯面上這點微弱證據,基本全靠推測,朝廷怎麼可能會下旨允許搜查堂堂一道安撫使的府邸?尤其是崔耕他們這麼幹是以下犯上,大佬們很敏感的好不好?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了歐陽燕這個武府妾身的供詞和指證,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你武三忠連自己的小妾都指證你了,嫌疑還不夠大?還敢抗拒搜查?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此時只要佔了理,崔耕和侯思止聯合起來的威力還是很大的,嶺南道各州府手握府兵的折衝都尉們,未必就聽武三忠的命令。

    雙方都明白這個道理,武三忠愣是沒想到現場指證自己的,居然是他來廣州城新納的這房妾侍!

    給他戴綠帽子的是她!

    現在幫著政敵指證他的,還是她!

    這個賤女人,不是將你碎屍萬段,難洩我心頭之恨啊!

    不過恨歸恨,他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好,你們搜吧。不過,本官要提醒一句,若是搜不著什麼證據,我定當彈劾你們一個徇私枉法之罪!”

    誰知這句話狠話既沒嚇到崔耕,更沒嚇到如今一心要跟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結個善緣的侯思止。

    只聽侯思止冷笑一聲,抽搐著嘴角獰笑道:“彈劾?嘿嘿,彈劾侯某人的,有達官有貴戚,光三品以上的就有幾十人了,你他媽又算老幾?!”

    隨後,侯思止非常效率地帶著自己的手下,與崔耕一道,直奔武安撫使衙門,開始搜查。

    崔耕的府兵們還好,沒有明確的命令不敢造次。

    但侯思止的手下們就非常不堪了,他們大多是長安的無賴子弟。跟在這位聲名狼藉的酷吏身邊,不就圖個囂張跋扈,大發其財嗎?

    當即“乒呤乓啷”之聲不絕於耳,安撫使衙門的金銀器皿,都被一掃而空。

    以武三思的慳吝性子,當場被氣的一陣肝兒顫,怒罵道:“你們簡直是一幫土匪,無法無天!無法無天!我……我不上彈章,我親自去到陛下面前告你們去!本官就不信了,我們大周,還沒說理的地方了。”

    侯思止和崔耕還沒說話呢,現在轉為污點證人的歐陽燕放聲大笑道:“到長安告御狀?你武三忠竟有這麼委屈的一天吶?不知你是坐轎去,還是坐著囚車?哼哼,你府裡那麼多違禁之物,抓著就是一個死罪,竟然還敢威脅侯御史?真是牛不知角彎,馬不知臉長。”

    “唉!”

    崔耕和侯思止倆人倒也心有靈犀,彼此對望一眼,倆人眼中都充滿了失望之色。

    他們算是聽明白了,歐陽燕剛才說什麼親耳聽武三忠所說云云,那都是瞎編的,為的就是要讓大家搜出違禁的器物,好讓武三忠難逃法網。

    原因她自己剛才也講過了,她和姦夫莊忠順偷盜私奔罪不至死,但武三忠不死,他倆絕對難逃一死!

    然而,事情哪有那麼簡單?

    只聽武三忠連聲冷笑道:“不就是一些違禁器物嗎?有什麼了不起的?嘿嘿,兩位御史儘管奏報上去,本官倒要看看,朝廷會不會處罰我?說不定陛下開恩,還讓我認祖歸宗了呢?!”

    歐陽燕察言觀色,就知道自己想左了,面色慘淡,不再發一言。

    人多好幹活,沒用一個時辰,就把安撫使衙們搜完了,除了大量的違製器皿外,一無所獲。

    崔耕和侯思止現在也沒轍了,講了幾句場面話後,不理武三忠的威脅,走向門口。

    正在這時,有個身材高挑的俏丫鬟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有幾碗茶湯,看樣子要給眾人換茶。

    咦?

    那不是春香嗎?她怎麼又出現在武三忠的府上了?

    崔耕頓時駐足,心生納悶。

    武三忠丟了大批的財物,此時心裡正滴著血,指桑罵槐道:“誰讓你進來的?本官的茶葉也不是大風颳來的,是給至交好友喝得,怎麼能喂了一幫土匪?”

    “是,是,是……”

    春香好像被嚇住了,連連點頭,轉身就走,慌不擇路下,整好撞到崔耕的身上。

    嘩啦

    頓時托盤傾斜,幾碗茶湯全部潑灑倒在了崔耕和侯思止的身上。

    大唐年間的茶水和後世不同,並非是清茶,而是加了各種佐料。二人的官服頓時花花綠綠,掛滿了雜物。

    見他們倒霉,武三忠這才算稍稍出了一點心頭惡氣,樂得譏諷道:“春香,你這丫鬟是怎麼幹活的?怎麼把兩位御史的衣衫都弄髒了?成何體統!去,自己去帳房領上二……十貫錢,老爺賞你的!哈哈哈……”

    這哪裡是丫鬟做錯了事,罵丫鬟啊?

    分明就是誇她幹得漂亮嗎?

    侯思止在長安囂張慣了,此時又白跑一趟武府,被武三忠鄙夷奚落,哪裡受得了這個氣?當即就罵道:“二十貫錢?當賞?武三忠你也這點出息,摳不漏搜的尿性,活該你戴綠帽子!歐陽娘子,這頂綠帽子,你幹得漂亮!”

    罵了出完氣,侯思止還不忘沖魂不守舍的歐陽燕,堂而皇之地豎了個拇指!

    反正倆人已經撕破臉了,武三忠也豁出去了,冷笑反諷道:“本官愛民如子,兩袖清風,當然不能象侯大御史那麼大手大腳。您是誰啊,據說當官之前,那可是做大買賣的人,對了,賣餅起家,是也不是?那是相當的有錢啊!”

    “你……你這個野種,連爹都不知道是誰的傢伙!”又戳侯思止的忌諱,武三忠真是決定撕破臉皮了。

    “你這個閭巷庸奴,給人做牛做馬的玩意兒。你個斷子絕孫的老不死!”好吧,侯思止也戳到了武三忠的舊傷口,這個傷口很疼,很疼……

    “放你娘的屁,侯思止,你搆陷栽贓,百年酷吏,不得好死!”

    ……

    俗話說得好,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這二位一互相揭短,頓時面紅耳赤,吐沫星子橫飛,捋胳膊挽袖子,險些動起手來。

    崔耕這時候卻暗暗打開了春香在潑灑茶湯之時,偷偷遞給自己的紙條:七夫人房內夾層,防守嚴密,奴家難以靠近,應有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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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5章 搜查錦繡房

    看完紙條,崔耕發現,自己和侯思止的手下搜武三忠的宅子時,貌似只是搜了外宅,沒有搜內宅。

    首先是張子瑞的屍體在內宅的可能性太小了。畢竟那是武三忠睡覺的地方,把自己害死的人的屍身放在附近,還不得每天晚上做噩夢啊?這得有多變.態啊?

    其次是,侯思止和崔耕都不想做的太過分。畢竟內宅都是主人和家眷子女歇息居住之地,平日裡那地方是連親戚朋友都不得入內的隱蔽之所。真搜了內宅,若還搜不出想要的東西,那就有些過分了。

    倒不是怕了武三忠,而是打狗還得看主人呢。

    武三忠再怎麼說也是和大周皇族沾親帶故的人,儘管疑似,但關鍵是這逼天天自稱皇親國戚,武則天也沒下旨闢謠,對不?所以疑似歸疑似,好歹有個“似”字啊!

    連內宅都給丫搜了,最後若是一無所獲,這事真被武則天知道了,被她懷疑自己二人對武家子弟欺人太甚,那可就不好了。

    但現在崔耕看到那張紙條的內容後,就完全不一樣了。

    武三忠要是真在那夾層內藏了張子瑞的屍體,搜內宅就是辦案需要,不怕武則天多心猜疑了。

    當即,他打斷了二人的撕逼,道:“武安撫使,不用說別的了,這場搜查還沒完,我們要搜你的內宅!”

    “什麼?還尼瑪要搜內宅?”

    武三忠勃然大怒,跳著腳轉移火力,指著崔耕的鼻子罵道:“崔二郎,你個酒販子!我看你是當了兩天芝麻小官,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我堂堂朝廷四品命官的內宅能讓你搜?讓那些丘八驚擾了本官的女眷,那丟的可不僅僅是本官的臉面,還有朝廷的臉面,你擔待得起嗎?本官的內宅豈是你們這些臭商賈出身之輩,所能擅闖搜查的?”

    又是一聲臭商賈!

    想當初,侯思止從奴才到大唐的五品官員,僅僅用了兩個月的時間。這麼劇烈的境遇變化,使他的心理發生了變異,所以,他發跡之後容不得別人拿他的出身來指指點點。

    剛才已經和武三忠撕逼到底了,已經沒什麼迴旋的餘地。

    所以這一句臭商賈, 又再次點燃了他的戰意,不待崔耕回答,侯思止就道:“本官擔得起!怎麼著吧?今天老子還真就要搜搜你的內宅!”

    難得侯思止堅定地做一個好隊友,崔耕豈能不歡迎?當即也附和道:“有什麼後果,本官與侯御史一力承擔,左肅政台右肅政台,相親相愛一家人!”

    “好!好!好!”

    武三忠連叫了三聲好字,怒極反笑,道:“你們搜,你們儘管去搜吧。要是搜不出來,本官也不做這個安撫使了,這就去長安告御狀!讓你們到大理寺的天牢裡去相親相愛一家人!”

    崔耕手中有紙條,心中不慌,學了句剛才歐陽燕的話,道:“上京告御狀?就是不知你是坐著囚車去,還是自己做轎子去了,哈哈!”

    言畢,他大手一揮,喝道:“搜!”

    “喏!”

    崔、侯兩邊的手下,齊齊衝入了內宅。

    當然了,侯思止的手下紀律再壞,到底也是大周官軍,而不是真的土匪,自然不敢真把武三忠的女眷怎麼樣。

    他們先是高聲通知那些女眷不許帶任何東西,集中到一個地方,然後才開始搜查。

    “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沒有!”

    “一無所獲!”

    功夫不大,派去搜查的軍士們紛紛回轉稟報,結果不容樂觀啊!

    崔耕看向跟其他女眷被集中在一起的丫鬟春香,發現她一直往一個嬌豔的女子身上偷瞄。那女子看年紀在二十剛出頭,粉面桃腮,冰肌玉膚,更關鍵的是,酥胸半露,碩大飽滿噴薄欲出。

    嘶……好凶,真的好凶!

    崔耕忍不住暗暗嚥了口唾沫,伸手一指那女子,道:“你……出來!”

    “我?”那女子眼中的驚慌之色一閃即逝,向前兩步道:“不知崔御史叫妾身幹什麼?”

    武三忠氣急敗壞沖上前來,叫道:“還能幹什麼?這小子是色膽包天唄!不是我說你,老七,整天穿那麼露幹啥?這一天天的,搔首弄姿給誰看啊?”

    崔耕面色一肅,道:“武安撫使,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是那種人嗎?”

    隨即,又笑眯眯地對那女子問道:“小娘子,你姓什麼叫什麼?在武安撫使的內宅,做什麼啊?”

    “妾身是武安撫使的第七房小妾,叫吳秀英。”

    “哦,吳秀英,好名字,好名字啊!”崔耕砸吧了下嘴,又問:“那吳小娘子,是住在後宅的哪座小院哪間房呢?把你的臥房指給本官看看。”

    “你……”武三忠氣的臉上青筋直跳,咬著牙道:“崔二郎,這就是你的君子之腹?調戲我的第七房小妾還不夠,還要看臥房。看了臥房,你還想做啥?”

    侯思止也覺得崔耕這純屬調戲,不過……只要能狠狠地羞辱武三忠就夠了,誰讓這老狗剛才罵自己臭商賈來著,現在看老狗惱羞成怒的樣子,看著都過癮。

    於是,他也添了一把火,過起嘴癮來:“看完了臥房,當然就再看看別的地方嘍。怎麼?武安撫使想攔著?難不成是心裡有鬼?”

    “我心裡有鬼?我有心有鬼?是你們心裡有鬼吧!”

    反正七十二拜都拜了,也不差這一哆嗦了,武三忠自人心中無愧,索性道:“好,你們儘管看,愛看什麼就看什麼。到時候找不到張子瑞的屍體,咱們再算總賬。侯思止,崔二郎,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真當本官是嚇大的啊?”侯思止滿不在乎地道:“走,崔御史,本官跟你一起去看!”

    崔耕道:“武安撫使也一塊來吧?到時候搜出來了,你又說本官栽贓陷害,可就說不清楚了。”

    武三忠聞聽此言,驟然心裡一緊,不由暗暗揣測道,莫非崔耕真的知道點什麼?

    不過他覺得這根本不可能?

    很快他就放鬆下來,道:“走就走!”

    三人帶著吳秀英很快就來到了一間臥房之內,屋內陳設奢華,熏著檀香,一人高的銅鏡光亮鑑人,粉紅色的帷帳高掛,四周的牆壁上還貼著幾張大大的春宮圖,纖毫畢現。

    崔耕還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景象,不由得微微一愣,道:“想不到武安撫使還挺有情致的嘛,不是說你已經不行了嗎?不然你那小妾歐陽燕也不至於跟馬伕通姦私奔啊!”

    要是真行的男人,當然不太在乎這番猜疑,聽了這話恐怕很快就會開始大吹牛逼了。

    但是武三忠不同,他最近是真的越來越不行了

    他惱羞成怒道:“你管得著嗎?崔二郎,房間你也看了,有問題嗎?沒問題,趕緊滾!”

    “看完?當然沒有?”

    崔耕伸出手來,輕輕敲了敲牆壁。

    咚咚

    聲音低沉,似乎是實心的,要是依著紙條上說有夾層,應該是空心的啊。

    這下可麻煩了!

    難道說,春香送的是假情報?

    這可咋辦?

    崔耕額頭上滲出了微微急汗。

    武三忠見狀,催促道:“敲?敲完了沒有?用腳指頭想想也知道,本官能把屍體藏在這?那不是天天等著冤魂索命嗎?”

    有道理啊!

    崔耕越想越不靠譜,就想往外走,可正在這時,眼中餘光一掃,赫然發現某副春宮圖某處,比其他部分的顏色略黑。

    為什麼那個地方,會比別的地方的顏色要黑呢?

    難道是說此處時常被人翻動所致?

    難道武三忠天天摸這張春宮圖的這個位置?

    那得多無聊,多變~態啊?

    他放著房中這麼一個粉腮桃紅,風豔動人,好凶好凶的小妾不摸,跑去天天摸春宮圖?

    這不可能!

    那理由只有一個這畫時常被人翻轉過去,後面定有機關!

    一想至此,他趕緊搬了條凳子,來到了那副畫近前仔細觀瞧。

    武三忠面色忽變,叫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春宮圖啊?堂堂的朝廷命官,盯著一副春宮圖看,成何體統?”

    崔耕扭頭,嘴角微微翹起,道:“武安撫使,我看你是關心則亂,已經口不擇言了。你住在擺滿了春宮圖裡的房子內都沒事兒,本官看一眼就罪大惡極了?這是何道理?”

    刺啦

    說著話,他用力一揭,把整張圖畫全部扯開,露出了一面雪白的牆壁,以及……一個鎖眼。

    “哈哈!果然有問題!”

    侯思止心裡噗通狂跳了一下,圓目大瞪,興奮至極,不由放笑一聲,樂道:“崔御史不愧嶺南崔青天之稱啊!果然高明!原來機關在這裡!想必是這面牆壁太厚,雖然是空心的,卻也敲不出來異樣吧?”

    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又有幾分大惑,問道:“崔御史,你是怎麼知道這位七夫人有問題的?”

    崔耕當然不能把春香賣了,淡淡地笑了笑,料峭地裝了個逼:“下官看七夫人長得漂亮,就忍不住多瞧了兩眼,結果發現她的臉色不大對頭。”

    “長得漂亮?”侯思止在胸前用雙手做了個誇張的動作,霪笑道:“恐怕是這裡漂亮吧?哈哈!”

    崔耕此時心情放鬆了不少,調侃道:“此女真稱得上是有容乃大啊!”

    黃段子是突破了時空的限制的,侯思止瞬間就妙懂了,直樂得前仰後合,“啊?有容乃大?有容乃大!崔御史真是博學多才啊!”

    “哼,你們別高興的太早了!”武三忠冷然一笑,從腰間拿出了了一串鑰匙,指著其中一把道:“用這把鑰匙,就可以把暗門打開,你們自己看看吧,裡面究竟有沒有想自己找的東西。”

    咦,武三忠居然這麼鎮定?

    崔耕臉色微微一邊,趕緊接過鑰匙,把暗門打開!

    頓時,光彩奪目!

    整條的黃金,夜明珠,珍珠玳瑁,珍貴玉石,各色錦緞……等等奇珍異寶,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武三忠得意道:“不錯,這些財物的來歷本官解釋不清,我就是貪污了,我就是受賄了,我就是徇私枉法了……陛下豈會為這點小事兒將我法辦……呃…怎麼會這樣?”

    說著說著,武三忠猛然一頓,帶著哭腔,指著暗門裡頭,驚恐駭然道:“這,這裡面的東西真不是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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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6章 作繭來自縛

    對於武三忠來說,貪污索賄、中飽私囊這種方問題,從根本上就不是什麼大問題。

    想當日武則天正式登基之前,讓他率兵出嶺南道,前往長安護衛,用意並非是真的就缺了他武三忠手底那點兵力。而是在武則天的內心裡,已經將他當作武家的一份子了。接下來他只需立下大功,認祖歸宗絕不成問題。

    因為武三思和武承嗣各懷心思的拚命阻撓,所以武三忠才未能如願。

    他這兩位宰相堂兄弟之所以這麼做,除了不想將皇帝姑母的寵溺分出一杯羹出去之外,還有一個非常現實的因素

    那就是武則天現如今都快七十了,這皇帝能當多久,金鑾大殿上的龍椅還能坐幾天?挑選繼承人的問題,早已迫在眉睫地擺在眼前。

    雖然篡唐改周登基之日,她就立李旦為太子,賜姓武氏。但武則天又何嘗不擔心自己百年之後,李旦重新改回李姓,恢復大唐?甚至擔心李旦改姓復唐之後,開始對武氏子弟秋後算賬,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難逃反唐厄運!

    那武則天這輩子不就白忙活了嗎?

    因此,對於百年之後傳位於誰,儘管她老人家都快七十了,至今還沒個定論。李旦那個太子位置坐得也是膽顫心驚。

    尤其是朝中如今一大批親武氏的勢力,都在暗中敲邊鼓,希望將來繼承皇位大統的是武家子弟,一來是能保障武氏家族萬年長運,武氏子弟世代榮華;二來呢,也是不要涼了這批親武反唐大臣們的一片忠心。

    所以,朝野之中有了這股風氣之後,武三思和武承嗣作為武則天的親侄子,問鼎太子之位的呼聲是最高的。

    不過太子之位只有一個,兩個人爭奪就已經太多了,他們又豈能容忍再多出一個武三忠?

    於是乎,幾乎已經鬥紅了眼的武三思和武承嗣,難得的捐棄前嫌,聯合起來。

    他們一方面勸武則天打消那份心思,另一方面對武三忠許下種種承諾,讓他自請出外。

    安撫使一般是在朝廷剛剛開疆拓土後設立的,上馬管軍下馬管民,為的是統一政令平定各種叛亂。

    嶺南道早就歸屬大唐多年了,有什麼必要設置安撫使?實際上這就是對武三忠進行收買行了,你就在嶺南道當土皇帝吧,真皇帝你就別想了。

    武則天對此也心知肚明。若沒有她的默許,已經進入她視線的武家子弟武三忠,又豈能真的被外調到嶺南道來當這個安撫使?

    有了這番默契在,武三忠貪點污受點賄,那還叫事兒嗎?這就是他剛才有恃無恐的原因。

    ……

    ……

    不過現在這份有恃無恐的底氣瞬間沒了。

    因為,他見著崔耕從暗門之後拿出了一樣東西,瞬間被嚇尿了!

    崔耕手中的這件物什,是一件上好的錦緞做成的衣服,通體呈黑色,上繡十二章圖案,包括日、月、星、龍、山、華蟲、火、宗彝、藻、粉米、黼、黻。

    這是啥?

    這是皇帝的冕服!

    也就是民間戲文裡唱的“龍袍”!!

    李唐、武週年間,還沒有後世在螢屏上頻頻可見的龍袍,皇帝固然可以穿黃色衣服上面繡龍,親王同樣也可以。

    甚至黃色本身,在初唐年間都不屬於皇族的專屬色,六品以上的官員都可以穿。

    事實上,皇帝最常見的打扮是幞頭圓領袍,與三品以上的官員差不多。

    唯一一件只有皇帝能穿,其他任何人絕對沒資格穿的,就只有這件冕服。

    冕服是皇帝最為鄭重的禮服,按規定只有在十分重大的場合才會穿。

    同時又因為這玩意兒太過笨重,皇帝不太喜歡穿。所以到了現在,皇帝已經只有在兩種情況下才會穿上冕服:一個是登基,另一個是一年復始的元旦,受百官朝賀。

    武三忠家裡被搜出這玩意兒來,那還用問嗎?他想造反唄!

    好吧,一件龍袍只是孤證,可以拚命抵賴說這是有人栽贓陷害。但是,之前從他家中搜出了眾多的逾制的器物,這也是有人陷害?

    再加上他本來就有爭奪皇位的資格,所以,皇帝的冕服一出,這個案子,幾乎已經成了無可辯駁地鐵案!

    武三忠此時嚇得腿都軟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苦苦哀求,道:“侯御史,崔御史,二位請聽我解釋,外面逾制的器皿我都認,但這件冕服,確實不是我的啊。”

    “廢話,本官當然知道不是你的!”

    侯思止看到了龍袍心裡就有底了,抬腿把武三忠踹翻在地,冷笑道:“你倒是想是你的呢,但除了陛下,天下誰還有資格擁有冕服?”

    “不,下官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這件冕服一定是有人在故意栽贓!”

    “栽贓?”侯思止輕笑一聲,道:“這麼大的夾層,也是賊子栽贓給你的?這裡面的珠寶玉石綾羅綢緞,也是賊子在栽贓?怎麼就沒人栽贓給本官呢?”

    “因為……因為……本官明白了!”

    武三忠被梁波擠兌得渾身冷汗直冒,汗透重衫,猛然間腦中靈光一現,道:“冕服是梁波的!張子瑞也是他殺的!”

    他之所以把梁波這個心腹頭號爪牙扯出來,絕對不是無的放矢!

    因為當初他和梁波為了徹底搞死崔耕,為他兒子武良駒復仇,就曾定下一個毒計。這條毒計便是暗中準備一件冕服,待崔耕罷官之後,就用這件冕服栽贓給崔耕,讓他永世不得翻身,徹徹底底一勞永逸!

    至於為什麼不是罷官之前?他倒是想呢,但將這麼笨重的一件衣服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到崔耕家裡,哪那麼容易?說不定就露了什麼蛛絲馬跡,引火燒身。

    也只有崔耕罷了官,毫無抵抗之力了,才能想怎麼誣陷就怎麼誣陷。

    為了保證嚴密,製作這件龍袍他們都假手外人,而是讓梁波的妻子來親自負責繡這件偽劣的冕服。

    後來崔耕也不知道是得了誰人之助,梁波不僅沒讓崔二郎罷了官,他自己反而還被崔二郎狠狠羞辱了一番,所以這件冕服的事,武三忠也就漸漸拋至於腦後了。

    沒想到今天,這件龍袍竟會出現在自己七夫人臥房的夾層之中!

    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典型案例啊!

    但是,武三忠很想不通,這龍袍明明是在梁波手中的,怎麼會出現在自己府中呢?而且還被藏匿在只有自己知道的七夫人房中的夾層裡?

    難道是……

    倏地,武三忠指出梁波之後,猛地一個轉身,老鷹抓小雞兒似的將七夫人一把揪起,面容扭曲地怒斥道:“你這個賤~人,是不是你背著我跟梁波私通?這個夾層除了我,只有你知道!”

    果不其然,七夫人到底是沒見過世面的女人,被武三忠這麼一提一恫嚇,立馬慌不擇言地叫道:“老爺饒命啊,是梁波這賊廝勾~引的奴家。這一年來,奴家幾次三番與老爺求歡,卻發現老爺已經雄風不再……”

    “賤~人,你找死!”武三忠老臉一紅!

    崔耕卻讓封常清將武三忠拉到一旁,沖武三忠說道:“武安撫使,事關重大,還是讓七夫人說下去吧!雄風不再丟得是臉面,龍袍之事丟得卻是腦袋啊!”

    武三忠知道崔耕說得在理,不再阻撓七夫人說話。

    七夫人又道:“後來梁波幾次三番勾~引奴家,奴家沒有把持住,跟他一來二去,便勾搭…勾搭…”

    “勾搭成奸,是吧,七夫人?”崔耕說道,“不過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龍袍到底是誰放的?”

    七夫人指了指早已被府兵控制住身體的梁波,弱弱道:“是梁波!有一回他跟奴家歡後閒聊,說老爺暗中定製了一件冕服,放在他那兒著實不安全,搞得他整日坐立不安!奴家一想這屋中不是有個密室夾層嗎?就跟梁波說了,梁波一聽大喜,便在某日夜裡將這龍袍藏於此間。”

    原來是這樣!

    “娘的,你們搞得我頭暈!”侯思止不耐煩地叫道,“到底這龍袍是誰人私制的?”

    “是他!”

    “是他!”

    梁波和武三忠異口同聲,互相對指。

    崔耕搖了搖頭,問向七夫人:“你說!”

    咚!

    七夫人突然跪地,看向崔耕,泫然欲泣道:“御史老爺,奴家不知啊,奴家只知道是梁波偷偷交給我藏匿的,但梁波又跟我說,是老爺交代他暗中定製的。所以,奴家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們何人私制的!”

    “我有話說!崔御史,侯御史,卑職有話說!”

    梁波突然高舉右臂,大叫:“卑職將這龍袍的來龍去脈說與兩位大人聽,說完便會一清二楚!”

    崔耕和侯思止對望一眼,紛紛點頭,示意他說。

    武三忠哪裡會甘於寂寞,急得大罵:“梁波, 你這該死的狗奴才,你不得好……”

    “閉嘴!”崔、侯二人,異口同聲沖武三忠大喝一聲。

    這邊,梁波三言兩語,已經飛快地將私制龍袍的緣由,以及當初他和武三忠設計想陷害崔耕被罷官,然後用龍袍嫁禍於他的毒計,一一道了出來,聽得崔耕面色陰沉,都快擰出水兒來了。

    崔耕看著武三忠,冷笑一聲,道:“武安撫使,幸虧本官並沒有讓梁波陷害成功罷了官,不然似無葬身之地的該是崔某人了吧?”

    武三忠不迭搖頭,死不承認道:“放屁,梁波為求活命,他的話你們也能信?”

    “憑啥不能信?兩位御史大人想想看,卑職不過小小的廣州都尉府的果毅都尉,借我潑天之膽,我也不敢私制龍袍啊!”

    梁波伏地大呼:“整個嶺南道都知道,我梁波就是武安撫使手底下的一條狗,他叫我幹啥,我就干啥,這是人所周知的事兒。能出此龍袍這般大主意的,若非沒有武安撫使指使,這種事兒是卑職能幹得了的嗎?再說了,卑職都敢承認張子瑞是我殺得,為何不敢承認龍袍是我私制的?”

    “什麼?”崔耕大呼一聲,問道,“你說,泉州別駕張子瑞是你殺得?”

    侯思止更是激動莫名,被發現龍袍還要激動,一把上前逼問:“你真的承認,張子瑞是你殺得?”

    梁波道:“正是卑職所殺!但龍袍絕非卑職所制,跟卑職無關,這是武安撫使的鍋,卑職不背!!!”

    侯思止走到崔耕身邊,激動地摩挲著雙掌,低聲說道:“崔御史,又是一樁案中有案,人命案連造反案的大案啊!此地不是審案之所,不如我們移駕安撫使衙門的二堂,共同審理此案?”

    崔耕點點頭,道:“下官附議!”

    侯思止大手一揮,道:“來呀,將人犯,物證,還有若干人證統統移走,本御史要與崔大人共審此案!”

    一時間,內宅中又是匆亂一片,眾人一番忙活。

    ……

    ……

    安撫使衙門。

    二堂。

    二堂再過一道迴廊,就連著武三忠的外宅,外宅再進去便是他的內宅。

    圖著省事兒,侯思止和崔耕就近審案,就在安撫使衙門的二堂,開始升堂審案。

    很快,梁波再次被帶了上來,與武三忠當堂對質。

    梁波往堂上這麼一跪,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侯御史,崔御史,卑職還是剛才那番話!與武安撫使的七夫人暗中私通,卑職認!張子瑞的案子,卑職也認!但是私造冕服,這是造反大罪,卑職不認!武安撫使的鍋,他自己背去!”

    侯思止道:“你倒是光棍啊,好好好,私通武三忠的妾侍是小事兒,咱不管這事兒。私造冕服之事,暫且不算你頭上!只要你肯認張子瑞的案子,就夠了!”

    被強行押著跪在地的武三忠心中大怒,侯思止你個王八蛋,什麼叫私通我的妾侍是小事,什麼叫私造冕服,暫且不算他頭上?難道要算我頭上?當初可是梁波這狗腿子給我出的主意啊!

    不過他不敢喧嘩大罵,因為侯思止現在是官,他倒成了嫌犯階下囚,只要他敢咆哮公堂,侯思止絕對會趁著機會,大大地報復自己剛才與他的撕逼大戰!

    “回稟侯御史,卑職認了!”梁波非常光棍地點頭道:“冕服的事兒和我完全無關,但是張子瑞的案子,我絕對認!”

    侯思止又是一番撫掌大笑,很快樂的樣子。

    崔耕卻是心疑起來,這梁波怎麼回事?怎麼會這麼痛快就承認了張子瑞是他所殺?殺張子瑞也是死罪,造反也是死罪,他為何只認其一?

    崔耕絕不相信梁波是一個敢於承擔罪責,光明磊落的漢子。

    他這裡頭莫不是有什麼蹊蹺,是我沒發現的?

    就在他起疑之機,梁波忽然抬頭看向崔耕,慘笑道:“崔御史肯定是在想,為何下官這麼痛快就承認了此案,是吧?”

    崔耕唔了一聲,不置可否。

    梁波看了眼武三忠,道:“因為很簡單,即便我現在不說,以後你們也會查到。的確,當日張子瑞來廣州城第一個拜訪的便是安撫使武三忠,但卻在門口被我以安撫使大人不在府中為由,將他攔住打發走了。此事,安撫使衙門的門人自然知道, 所以卑職當時還賄賂了他兩貫錢,讓他不要將張子瑞求見之事,報與武三忠聽!恐怕這門人早就跟武三忠說過了。”

    旁邊的武三忠悶哼一聲:“哼,你倒是知趣,我家門人又豈會因為兩貫錢,而將此事欺瞞於我?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誰家府邸,誰家的門人!”

    “行了,你也別吹牛逼了,”侯思止打斷道,“接二連三小妾紅杏出牆,你也有臉說自家門風強?”

    武三忠:“我……”

    頓時無言。

    崔耕倒是點點頭,嘀咕道:“這就解釋了當初王瑞月去找武三忠,他卻說沒見過張子瑞的緣由了。的確,張子瑞因為梁波的阻攔,沒有見到武三忠。不過武三忠,你明明知道是梁波攔了張子瑞見你,你為何當時不跟王瑞月說呢?”

    梁波冷笑一聲,鄙夷地看了眼武三忠,道:“這還用問?他就想暗中拿捏著這個把柄,尤其是王瑞月連尋夫之後,他更加相信張子瑞的失蹤,跟卑職有關了。所以,只要我不承認龍袍案,他便會將此事道出來。與其這樣,卑職不如痛痛快快承認了!”

    侯思止又問:“好,現在就說張子瑞的案子,你到底是如何殺他的,如今你將他屍體埋在何處?”

    “他是被我毒殺的!”

    梁波道:“至於屍體……我不知道!”

    砰!

    侯思止一拍驚堂木,怒道:“張子瑞是你害死的,你卻不知道屍體在哪?笑話!難道非得本官大刑伺候,你才肯招供?”

    “大人息怒啊,我說!”

    梁波叩了一個響頭,哭喪著臉道:“後來張子瑞…詐屍了!屍體沒了,自己跑了”

    轟!

    不單單是侯思止,整個公堂中的眾人,都不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慎得慌!

    倒是崔耕微微察覺到了一點異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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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7章 案情終大白

    張子瑞詐屍?

    屍體不翼而飛,死而復生?

    崔耕敬鬼神,卻不信鬼神,所以在他看來,張子瑞莫非沒死?

    崔耕隱約抓到了一點東西,暗道,難道這就是梁波如此痛快承認張子瑞案子的原因?

    “咳咳……”

    他清咳兩聲,看著公堂之上諸人都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樣,不由打破了這份詭異的寂靜,出聲問道:“梁波,本官問你,你為何要謀害張子瑞?”

    梁波也沒有遮掩,坦坦白白地原因道了出來。

    原來,當初梁波率兵來泉州捉拿崔耕時,與張子瑞裡應外合,幾乎已經大功告成!馬上就要完成武三忠交給他的任務,捉拿崔二郎,讓這廝罷官,然後用龍袍栽贓嫁禍的大任務!

    誰知被陳三和和沈拓從長安歸來,攪了局。最後功敗垂成。

    他最後灰溜溜離開瞭望海樓,在回廣州的路上被冷風一吹,猛然想到自己疏忽的一件事情我怎麼就沒想到要攔住張子瑞離去呢?

    當日張子瑞是離開泉州,直奔廣州來尋武三忠這個靠山的。

    但梁波知道張子瑞這個泉州別駕是進士出身,還當過揚州刺史,是有才的傢伙,以後有他跟在武三忠身邊出主意,那自己這個武三忠門下第一走狗的位置還能保住嗎?

    最關鍵的是,剛才他在望海樓上,對崔耕卑躬屈膝地醜態都被張子瑞看在眼中。

    若是等張子瑞到了廣州,為邀功向武三忠添油加醋地這麼一說,他梁波還能有個好嗎?

    於是乎,他快馬加鞭直奔廣州,要攔住張子瑞和武三忠的第一時間會面。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張子瑞功名之心非常熱切。等梁波到了安撫使衙門,張子瑞也已經開始求見武三忠了。

    沒辦法,他只能先賄賂門人,找了個理由,把侯張子瑞擋回去。然後再偷偷跟上,請張子瑞吃酒。

    張子瑞被武三忠拒不相見,正發愁呢,見了梁波這個武三忠面前的紅人,當然是慨然應約。

    在梁波的一所別院內,兩人開懷暢飲。

    酒酣耳熱之際,梁波先把伺候的丫鬟僕役都支開,又偷偷在張子瑞的酒裡下了毒。

    不消一會兒,張子瑞聲息皆無。

    梁波深知,張子瑞可是六品的朝廷命官,真的案子發了,武三忠都保不住他。

    所以,處理屍體這個活,他不敢假手於人。

    梁波先套了一輛馬車,把張子瑞的屍身裝在車裡,趁著夜色,找了一個偏僻村莊外的小樹林埋了。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等他挖完深深的大坑,爬上來準備拋屍之時。

    卻發現,那屍體不見了!

    仔細觀瞧,路上竟然還有張子瑞走動的痕跡在,這不是詐屍又是什麼?

    ……

    ……

    崔耕這時終於明白梁波如此痛快承認的原因了,這廝果然是個心機婊啊!

    張子瑞若沒死,他不就是謀殺未遂,沒有背上人命官司嗎?

    謀殺未遂,罪不至死!

    梁波打得就是這個主意,才願意如此坦白承認啊!

    倒是一旁的侯思止聽完之後,本來稍稍平靜的面色,又被梁波繪聲繪色給嚇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道:“詐……詐……詐……詐屍?崔御史,這個案子怎麼牽扯到鬼神了?這……這可怎麼辦?”

    崔耕見侯思止是真害怕,暗暗鄙視起來,你丫要是真信什麼鬼神,至於辦那麼多缺德事兒嗎?

    他含糊道:“侯御史為朝廷分憂解難,不知把多少賊子繩之以法,難道還怕什麼冤魂殭屍之類的東西?”

    “那不一樣。”侯思止往四下里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從懷裡拿出來一個玉珮,對崔耕道:“這是本官從洛陽白馬寺花了兩萬貫錢請來的,由高僧念《地藏經》九九八十一日加持,什麼冤魂都近不了身。但冤魂是無形物質之物,殭屍卻有了肉身,不知這塊玉珮扛得住扛不住啊?”

    敢情侯思止之所以不怕報應,不是不信鬼神,而是太信鬼神了!

    崔耕真是哭笑不得,擺了擺手道:“侯御史這塊玉珮能不能克制殭屍本官不管,但我可以肯定,此事定和殭屍無關。”

    侯思止問:“此言怎講?”

    崔耕道:“本官粗通醫理,其實,人即便一時沒了呼吸,也未必就一定是死了。有些微可能,他還能自己緩過來。”

    “你是說,張子瑞可能沒死?”

    侯思止又稍稍緩和了些許,說道:“那崔御史以為,這張子瑞沒死,又是跑到哪去了呢?死不見屍,活總要見人吧?這活人或者屍體一日找不到,這案子一日沒法結啊!”

    崔耕想了一下,道:“這事兒也簡單,順著他的足印找下去也就是了。本官就不信了,他一個大活人,能躲到哪去?姓梁的,你若想不死,那你戴罪立功的機會來了!”

    梁波聞言大喜,連連點頭表示願意配合一切,並大罵自己之前是豬油蒙了心,才有戕害張子瑞的舉動。

    很快,崔耕傳下命令,讓宋根海帶著一隊府兵,然後從陳子昂的南海縣衙那邊調來整個捕班衙役過來,押解著梁波,去了當日他挖坑埋屍的地方。

    雖然足跡過了這麼多天已經沒了,但張子瑞一個中毒之人應該跑不遠,就以埋屍地點的附近開始排查。

    經過梁波的領路,衙役們很快就找到了埋屍小樹林最近的一處民居,是個黃土堆砌圍起來的院子。

    這戶人家有兄弟二人,哥哥叫秦明理,弟弟叫秦名義,以販賣絲綢為生。秦明理已經成親,娶妻孫氏。秦名義年紀還小,並未娶妻。

    這一日,兄弟二人正在家,忽見這麼多衙役們如狼似虎地闖進來,因為心裡有鬼,當時就嚇尿了。

    還沒等人盤問呢,他們就一五一十的把殺害張子瑞的經過交代了出來。

    他們純粹是遭了無妄之災。

    原來,因為二人經常外出做買賣,十天半個月的不著家,哥哥秦明理的妻子孫氏就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了。

    至於出牆的對象,則是一個叫明非的遊方和尚。

    兄弟二人也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某天就告訴孫氏,自己二人要出去採買貨物,實際上卻沒出城。

    當天晚上,他們偷偷回到家中,要進行捉姦。

    沒想到的是,那和尚見機得快,聽到響動,已經躲在了一個衣櫃中。

    兄弟二人見找不著人,將信將疑,就準備搜查一番。

    可還沒等搜呢,倒霉催的張子瑞翻牆進來了。

    他當時喝的毒酒較少,只是假死過去了,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小樹林裡,聽到有挖坑的聲音,暗道,莫非這梁波要將我活埋?

    張子瑞知道梁波要害自己,自然不敢久躺在地上。渾身再難受,也得趕緊趁著梁波沒爬出大坑來,先行離去。

    於是拖著虛弱不堪的身體,跌跌撞撞出了小樹林,看到了這戶農家小院。

    此時夜已深,他只得偷摸翻牆進院,先躲過今晚劫難再說。

    誰知院中的秦氏兄弟倆聽到響動,頓時誤會了,只以為是那和尚姦夫趁夜來了。

    天黑也看不清楚,秦明理抄起一把菜刀就過去了,衝著張子瑞摟頭便剁。

    其實,秦明理膽子小,只想出口惡氣,根本就沒打算殺人。但奈何張子瑞身中劇毒,又經他一刀砍下,當時就跌倒在地,死了。

    直到現在兄弟二人才發現,不僅砍錯了人,而且真殺人了,頓時驚慌失措。

    屋內的明非和尚發現了異狀,當時就跳出來,說貧僧通姦不過是兩年徒刑,你們殺人卻是殺頭的罪過,你們自己說公了還還私了吧?

    秦明理問,公了的話怎麼說,私了怎麼講呢?

    和尚說,公了好說,我去報官,咱們雙方該領什麼罪就領什麼罪,若是私了呢,看這人的穿戴就不是普通人,他身上的好東西就歸我了。另外,我和孫氏的事兒,你以後不得干涉。

    秦明理也不是什麼剛強的漢子,左思右想,最終決定好死不如賴活著。

    如今一提這明非和尚,正好跟當鋪掌櫃獻給武三忠的那塊玉珮對上了。

    雖然鑫源質庫的掌櫃不知道明非的下落,但是孫氏知道啊,衙役們順藤摸瓜很快就把這個惡僧捉拿歸案。

    他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並且交代那塊玉珮是他得自張子瑞的屍體,並且拿到質庫典當的。

    至於張子瑞的屍體,是明非和尚處理的,埋在了城外某處。

    在他的帶領下,把張子瑞的屍體挖出來。因為死的時間不長,還能辨認出他本人的模樣。

    當王瑞月得知丈夫已死,見著他的遺體時,自然是放聲大哭,悲慟不已。

    至此,張子瑞被殺一案就算真相大白,可以正式結案了。

    秦氏兄弟、還有孫氏及霪僧,自然是交由南海縣衙的陳子昂來負責審理,儘管是誤殺,但秦氏兄弟還是殺了人,崔耕知道陳子昂那兒自有定論。

    至於梁波,毒殺在前,雖然張子瑞沒有第一時間死在他的毒酒下,而是死在秦明理的菜刀下,但他又豈能逃脫?

    謀殺未遂,卻是張子瑞致死的最大元兇。在法理上,他可能無需償命,但革職查辦是難逃的。

    至於判一個流配三千里,還是判一個牢底坐穿,就看廣州刺史的判案結果了。

    畢竟梁波曾是廣州折衝府都尉,陳子昂還是無權審他,還得廣州刺史來負責審理。

    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梁波這麼一進去,他在廣州城幹得那些腌臢事兒,外面那些百姓的狀紙會少得了?

    再加上侯思止和崔耕暗中點撥過廣州刺史,他毒殺未遂的可是太原王氏的女婿哇,前已故宰相張大安的侄兒啊……廣州刺史焉能輕饒了他?

    恐怕梁波之前心存的那點僥倖,最後也要化作失望了!

    ……

    至於龍袍一案呢?

    沒辦法,梁波不認,那就只能是武三忠自己扛了。

    再者,龍袍是從他的府邸內宅搜出來的,梁波也說是受他指使的,加上他的七夫人願意轉為污點人證。

    恐怕,這口鍋,武三忠是背定了!

    事實上,侯思止也打心底裡希望武三忠背下這口造反的鍋。

    因為他知道,武三思、武承嗣和武三忠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若是外人攻擊一人,他們出於兔死狐悲的心裡,會一致對外。

    但是,如果有機會把武三忠這個潛在皇位的競爭對手除掉,武三思和武承嗣也是非常樂見其成的。

    現在是武三忠自己作死,竟然連太子都看不上了,想一步登天當皇上,這二武又如何能忍?

    侯思止如今替二武拔了武三忠這顆釘子,立下了如此大功,就算徹底打通了二武的門路。有他們照拂,倒也不是一定要窩在嶺南,躲避長安的那股子風波了。

    至於崔耕自己,當然更是希望武三忠死的越乾淨越好。

    於是,二人這次這次同仇敵愾,並肩作戰起來。決定先派人把武三忠軟禁起來,再聯名寫一道奏摺,八百里加急,送到長安城,請朝廷定奪。

    物證充足,再加上武三忠和武承嗣在一旁使勁,至此武三忠的命運就再難更改。

    若是武三忠到了長安堅決不認罪,這更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雖然周興索元禮等酷吏大佬被殺的殺流的流,但是酷吏中的第一人來俊臣還在。

    象武三忠這樣的,人家見得多啦,為了讓他們招供,光發明的刑具就有幾十種,甚至和索元禮一起編了誣告聖典《羅織經》。

    武三忠想挺過這一關去,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所以二人毫不擔心。

    這兩個案子從中午審到當天晚上子時,才算完全審理明白。

    結完案,侯思止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道:“好了,大功告成,本官在嶺南道的差事就算辦的差不多啦。至於賈仁義和陳元光的案子,崔御史完全不用擔心。本官在長安的手藝還沒落下呢,到時候肯定想讓賈仁義怎麼招供,他就怎麼招供!”

    在二堂上當著這麼多衙役和人犯就這麼說,侯思止也真夠肆無忌憚的。

    崔耕心中一陣苦笑,他知道這逼接下來回到長安後又是一條龍,所以也收起了輕視之心,模棱兩可回答道:“多謝侯御史了,您明察秋毫,一定能為陳元光主持公道。”

    侯思止笑著擺了擺手,道:“什麼謝不謝的,咱們倆誰跟誰啊?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本官就覺得二郎你這個人可交!”

    崔耕不由暗哭,大哥,別扯我,我跟你這個酷吏能有個蛋交情?不過是互相利用而已。我要真應了你這句話,傳揚出去,我的名聲豈不是臭了大街?

    侯思止在朝野的名聲,可不比來俊臣、索元禮等酷吏的名聲要好聽到哪裡去。

    好在侯思止見他沒回,也沒往心裡去,畢竟剛立大功心情正美,只聽他說道:“二郎啊,你這嶺南道肅政使職司只有一年,眼看著這都過了不半年了,不知你有什麼打算沒有?若是沒有,本官可以幫你打通二武兩位相爺的門路,只要捨得花錢,一年期滿混個五品官不成問題。”

    崔耕婉拒道:“這個卑職可做不了主,此事還要聽上面的意思。”

    “上面?”侯思止恍然大悟,道:“你指的是狄相吧,也對,本官也是關心則亂,忘了你這肅政使還是出自狄相之手!”

    索然無事之餘,他又問道:“二郎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可曾娶親了?”

    崔耕害怕這逼跟劉幽求一樣,又來一次月老拉縴保媒的破事兒,趕緊推搪敷衍道:“卑職雖未娶親,卻已經定親了。”

    “那就好,想來過幾日二郎把新人娶進門來,少年夫妻,夫唱婦隨,也是一件美事。”

    羨慕一陣,侯思止又嘆了口氣,道:“本官就不行了,中年喪偶,現在就是一個鰥夫。”

    崔耕哦了一聲,很是納悶,侯思止是瘋了還是病了,沒事兒跟我嘮叨這些干嘛?我跟你的交情,真沒好到互聊家事的地步啊!

    侯思止輕輕一拽崔耕的衣角,舔了舔嘴唇,低聲說道:“二郎,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本官有要事要與你商量……”

    鬼鬼祟祟,見不得人,什麼情況?

    崔耕依言,看了眼還在認真幫忙整理案牘的陳子昂,隨侯思止走到了一處無人的角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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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8章 拒絕侯思止

    陳子昂雖然在認真整理案牘,但還是聽到了侯思止說的話,心中不由暗暗鄙夷,說個話都要偷偷摸摸,果然是你侯思止的風格,你不願意讓陳某聽見,我陳子昂堂堂正正,還不稀得聽!

    旋即他站起身來,沖崔耕拱了拱手,朗聲道:“崔御史,兩案的案牘都已經整理完畢,除了歸我南海縣衙的案牘我需要帶回縣衙之外,剩下的我都給你分門別類擱在這兒了!沒什麼事兒的話,下官就告退了。 ( . )”

    說罷,他連招呼都懶得跟侯思止打,好歹現場諸人品秩以侯思止為尊嘛。

    不消一會兒,陳子昂就帶著衙役和人犯們撤了個一乾二淨。崔耕笑了笑,也揮了揮手,讓自己的手下先行退去。

    崔耕擔心陳子昂的舉動會讓小心眼的侯思止忌恨,不迭解釋道:“侯御史莫要怪罪,從昨日至今陳縣令一宿沒有闔眼光顧著審案了,興許是太累了,並非是不尊重侯御史您!”

    侯思止見著陳子昂給自己甩臉子,倒也不在乎,道:“哈哈,本官是那麼小氣之人嗎?”

    崔耕心裡補了句,你是!

    侯思止道:“陳子昂是什麼樣的人,本官在長安還能不知道?不過崔御史能讓這麼一個心高氣傲的書呆子個面子,如此費心費力前前後後地替你張羅忙活此案,可見崔御史這交人用人的手段,端的高明啊!”

    崔耕聽著這話心裡有些自在,畢竟陳子昂跟他當初可是一起共過患難的同僚,那是有真感情的,哪裡會像侯思止說得那麼不堪?

    不過聽侯思止這話,莫非他跟陳子昂在長安也打過交道,或者有過摩擦?他不由問了一嘴:“侯御史跟子昂兄……”

    “哈哈,莫要多想,我與他沒矛盾,更沒仇隙!”

    侯思止擺了擺手,搖頭笑道:“這傢伙曾蒙陛下召見,官封右拾遺,職司跟崔御史差不多。不過你的職司是給嶺南道的官員挑錯,他當年的職司是給陛下挑錯。他這種滿口仁義道德的傢伙,向來就看不慣我們這種非科舉入仕途的官員,你沒發現至始至終,他都沒跟本官搭過一句話嗎?你看咱倆都是一類人,這廝竟買你的賬,卻不稀得搭理本官,嘿嘿,可見還是崔御史技高一籌啊!”

    擦!

    這是什麼話?

    誰跟你是一類人?我跟子昂可是一起戰鬥過的革命友誼,好不好?

    崔耕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不然以侯思止的小心眼,真忌恨上子昂了,到長安又跟他小鞋穿可咋整?畢竟陳子昂剛調任南海縣令,稍稍穩定下來,多一事不如省一事。

    隨即,他轉移話題道:“侯御史,你讓崔某借一步說話,究竟是想商量什麼?”

    “哦……是這樣的。剛才那個案子,冕服一出武三忠就是個死罪。他貪墨的那些錢,崔御史覺得還有必要寫在奏摺上嗎?”

    媽的,原來這廝是憋著這個壞呢!

    崔耕算是明白過來,怪不得剛剛侯思止頻頻對自己示好,敢情是在這等著我呢。想想也不奇怪,夾層裡的財物粗略估價能有七八十萬貫,也難怪他動心。

    但這錢,崔耕覺得自己是萬萬不能沾手,這樣就算和侯思止一起分過贓了,那勢必就徹底上了侯思止的賊船了。

    侯思止這種人將來的下場如何?他又不是不清楚。萬一他一倒霉,把這些分贓的事兒也招出來,自己不是跟著遭殃?

    銀子,以後可以再掙!

    小命,可是只有一條啊!

    想到這裡,他趕緊打了個哈哈,小道:“本官只在那個夾層內看到龍袍了,什麼銀子不銀子的,崔某可是一點都沒看著啊。”

    “二郎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侯思止撇了撇嘴,道:“我侯思止是那種吃獨食的人嗎?這樣吧,夾層裡的那些財物,咱們四六開,我四你六。別誤會,多出來的銀子不是給你的。下面人多嘴雜,該賞的都得賞,你替本官辦了就行了。”

    崔耕趕緊搖頭拒絕道:“下官確實是沒看著有什麼財物,什麼二八、四六之類的話就更無從談起了。”

    雙方又推讓了幾次,但崔耕翻來覆去就是那個意思,你想貪多少銀子我不管,但別想讓我和你同流合污,別指望我和你一起分贓。

    侯思止見著崔耕屢屢拒絕自己的美意,臉色越發難看了,最後冷哼一聲,咬牙道:“這銀子你不拿,本官拿著也不安心。崔御史,攔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拒絕本官的後果,你可要想清楚!”

    此言一出,二堂內的氣氛彷彿驟寒如冬!

    要知道,侯思止可不是一般的御史,長安城內被他羅織罪名抄家滅族的三品以上官員都上了兩位數。間接死在他手裡的人,能達到上千人!

    他若是回長安後,鐵了心要給崔耕穿小鞋收拾他,那還真沒什麼難度。

    崔耕一時間心中千回百轉,暗忖,我若不答應,現在就會把這孫子往死裡得罪了。但若是答應下來,就相當於在身上裝了一顆定時炸彈,隨時可以把我炸個粉身碎骨。

    根本就沒有什麼兩權相害取其輕,似乎無論怎麼選,都是死路一條!

    該怎麼辦?

    罷了,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跟他一起分贓,將來肯定是受牽連的,這逼的那些政敵們哪裡會輕饒了我。

    如今我上面好歹還有個狄相,而且我這事兒也算立的正,以狄相的性格,應該願意出手幫我斡旋。侯思止回長安後即便他給我穿小鞋,頂多就是遇到麻煩受點罪,他想弄死我,也不一定能成!

    最終,他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堅定道:“下官還是那句話,武三忠貪墨的錢財,我是一眼都沒看著。侯御史要是降罪的話,沒辦法,下官也只能硬接著了。”

    “你……哈哈哈!”

    出乎崔耕預料的是,侯思止並沒有當場大發雷霆,相反,竟放聲大笑了起來。

    他左手拍著崔耕的肩膀,右手豎起了大拇哥,讚道:“本官雖然不認字兒,但也聽人說過,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方為大丈夫。二郎啊,你這樣子,就是個大丈夫,姓侯的佩服!”

    崔耕一愣,什麼鬼?

    只見侯思止頓了頓,又道:“二郎你板著臉幹什麼?莫非真把剛才本官的話當真了?我那是跟你開個玩笑哩。不就是幾十萬貫錢的事兒嗎?兄弟你潔身自好沒關係,老哥哥我自己拿。以咱們倆的交情,莫非我還怕你出賣我不成?”

    不僅不怪罪,還稱兄道弟的,侯思止犯抽抽了吧?

    崔耕打心眼兒裡,是一百二十個不信!

    隨後,二人又閒聊笑談一番,崔耕才離開了安撫使衙門。

    他快馬加鞭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趕緊找周興前來議事,將剛才侯思止邀他分贓之事說了出來後,問道:“你分析分析,侯思止他到底想怎樣?莫不是笑裡藏刀,見本官不願和他同流合污一起分贓,便想著準備先穩住本官,再暗中對我羅織罪名進行陷害?”

    這回,他也把周興給難住了。

    周興表示,侯思止處置了那麼多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是絲毫不假辭色,沒道理面對一個小小的七品御史,脫褲子放屁多廢這麼一道手續。

    但要說侯思止具體為何這樣做,目前有用的資料太少,自己一時之間也是無能為力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侯思止此人心思狠毒睚眥必報,如此大反常態,肯定是黃鼠狼給雞百年沒安著什麼好心。

    這跟沒說一樣啊,崔耕大失所望,準備找陳子昂商量一下。反正處理這個案子的手尾還需要陳子昂的衙役們,也不會引起侯思止懷疑。

    沒想到,說曹操曹操就到,第二天一早,陳子昂就主動來臨時安置的肅政使衙門拜訪他了。

    兩人略微寒暄了幾句後,陳子昂主動道明了來意,道:“二郎你就從折衝府長史高昇為嶺南道肅政使,真是令人羨慕啊。呃…今日你且跟為兄推心置腹一句…你跟狄相,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崔耕苦笑道:“別人這麼想也就算了,但是子昂兄你就不應該了。我那兩下子你不知道?其實這是泉州馮刺史的人情……”

    然後,他簡要地把當日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那時候陳子昂已經被調來廣州了,對其中的內情還真不瞭解,聽完了這話不禁大失所望,道:“我還以為……算了,是我太異想天開了。”

    崔耕聽著他語氣悲嗆,而且話裡有話,不禁問道:“子昂兄莫非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我幫你參詳參詳?”

    陳子昂嘆了口氣,道:“也不是什麼為難的事,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

    一番追問之後,陳子昂道出了事情原委。想當初,陳子昂剛剛考中進士不久,唐高宗李治就去世了。李治死在洛陽,朝臣們準備把他遷往長安安葬。

    陳子昂當時年輕氣盛,直接上了一道奏章,說了高宗李治在洛陽安葬的種種好處,非常符合武則天的心思。

    武則天一高興,就任命他為右拾遺,雖然只有八品但是清貴之至,職司只有一個,那就是給皇帝提意見。

    陳子昂在這個位置上如魚得水,干的非常舒暢。

    然而,他舒暢了,武則天可就彆扭了。

    畢竟再是有道明君,也沒人喜歡老有人給自己提意見啊。就是李世民都想殺了魏徵呢,又何況是武則天?

    最終武則天下了一道旨意,把陳子昂平調到清源縣任縣丞。

    說是平調,但從八品的清要京官調為地方親民官,這就相當於貶謫了。

    陳子昂本身的功名心並不重,也沒有多麼不高興。但是,當縣丞他沒意見,當這個南海縣令就意見大了。

    與一般人想的不同,陳子昂倒不是怕受氣,而是受不了整日處理各種繁瑣的庶務。

    他發現自己最適合干的,就是象右拾遺這種清要官,光挑刺不幹活,光出主意自己不負責實施。

    於是乎,今天主動找到崔耕,問問他有沒有什麼門路,把自己調進右肅政台。不需要多高的官職,八品的監察御史就行皇帝不喜歡咱提意見了,給地方百官提意見總沒問題吧?

    可崔耕如今嶺南道肅政使也快干滿一年了,他自己還沒著落呢,又怎能幫得上陳子昂的忙?

    對於此事,他還真是愛莫能助。

    陳子昂倒也非常豁達,略微失望過後便恢復了常態,再三言道,沒關係,他在長安也有不少親朋故舊,不行就讓他們再活動活動。

    這個小插曲一過,三兩杯茶湯喝罷,陳子昂趁著沒走,又告訴了崔耕另外一個消息:據他南海縣衙的手下衙役來報,張子瑞的遺孀王瑞月所住的同福客棧附近,今日起就有不少鬼鬼祟祟的人出現,恐怕是武三忠的餘黨。

    張子瑞一死,王瑞月就是個寡~婦了。為了避免有人說閒話,她沒有跟崔耕回肅政使衙門,而是自己找了一個客棧住下。

    崔耕聽了陡然一驚,不過很快就放鬆下來,說有武三忠的餘黨又能怎麼樣?反正等王瑞月招募好了人手,過幾天就要護送張子瑞的靈柩回老家了。到時候,自己直接護送她出嶺南道就行了。而且她的亡夫家魏州張家也頗有根基,必會派人來接應,應該能萬無一失。

    聽著崔耕說完,陳子昂哦了一聲,也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這兩天會繼續加派人手在同福客棧附近盯梢,免得真有人冥頑不靈,對王瑞月有什麼報復的舉動。

    兩人聊著聊著,崔耕又提起了昨天陳子昂走後,自己和侯思止不歡而散的事兒,請陳子昂幫忙想對策。

    陳子昂本就嫉妒討厭侯思止這種小人,聽罷不由眉頭微皺,道:“二郎你做得對,你與他分贓豈不是與虎謀皮?而且身為朝廷命官,豈能幹此等貪墨贓銀?不過侯思止此人天性狡黠,聰明無比,想要對付他,可不像對付武三忠那麼……”

    話剛說到這,封常清倏地闖了進來,低聲稟道:“大人,侯御史那邊有書信過來。”

    “他給我投書信?”

    崔耕有些懵圈了,要知道他和侯思止在廣州城的臨時衙門,一個是肅政使衙門,一個是罷黜使衙門,兩家就隔了兩條街,有小事他直接派人傳口信不就完了嗎?就算有大事,他自己親自前來不就行了?還寫什麼信啊?再者……

    呃,外界不是傳言,侯思止這廢物點心不認字嗎?

    聽著崔耕這麼一說,封常清和陳子昂也心中生疑。

    尤其是對侯思止不感冒的陳子昂,第一反應便問道:“莫不是昨日不歡而散,他今日要出什麼陰謀詭計報復你?”

    崔耕聳聳肩,隨後打開信皮,抽出信瓤,仔細閱讀起侯思止派人送來的書信。

    稍微掃了一眼,崔耕的面色就變得無比古怪,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按說不應該啊……”

    封常清著急了,一雙牛眼瞪得老大,急咧咧問道:“大人,咋了?侯思止莫不是又出什麼幺蛾子了?”

    陳子昂也道:“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二郎你就快說出來吧。他就是真出了什麼難題,咱們商量一下,也未必不能化解。”

    “你們誤會了。”崔耕苦笑一聲,把這封信交到了陳子昂的手裡,道:“這沒啥好保密的,子昂兄,你自己看看吧。”

    陳子昂看完了也徹底傻眼了,跟崔耕一個表情,道:“還有這事兒?真是假的啊?”

    “哎呀,你們倆賣啥關子啊,真是不爽利!”

    封常清忍耐不住,劈手就把那封信奪了過來,嗚哇道:“我看看……我看看……呃,這事兒還真他娘的的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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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79章 侯大癩蛤蟆

    這封信就幾行字,而且統統都是大白話,大概其意思便是:二郎啊,老哥哥我昨天回去之後突染重病,恐怕不久於人世。 這封信是我口述,讓別人代寫的,就算老哥哥我自己給自己報了喪啦。你要是認我這個哥哥,就趕緊過來看我最後一眼,不認也沒關係,把這封信扔了就算完了。

    “真的假的?”封常清目瞪口呆。

    “難道老天爺真開眼了,侯思止多行不義必自斃?”崔耕和陳子昂異口同聲。

    如果真是這樣,那敢情好,一天的雲彩滿散了,大家再也不用為侯思止的事兒操心,簡直是想瞌睡送來了枕頭。

    不過……不會這麼巧吧?

    儘管崔耕、陳子昂三人多麼希望真有這麼巧,但總覺得有些不太可能。

    三人將信將疑,商量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決定讓崔耕去看一眼。侯思止要是真的病死了,自然是萬事大吉。若是沒死呢,也好看看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畢竟侯思止才是個六品侍御史,他再有什麼陰謀詭計,也不能當場把崔耕這個嶺南道肅政使怎麼樣。

    於是乎,崔耕讓封常清準備了八色禮物,他親自去探病。

    ……

    臨時嶺南道罷黜使衙門,內堂。

    崔耕見到了侯思止。

    這孫子正面色慘白地躺在床上,額頭上還搭了一塊上好的白布,面兒上看起來,還真是病的不輕。

    不過,崔耕留了心眼,料峭細察了一番,發現姓侯的眼神哪裡是病秧子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狡黠閃爍,要說他病入膏肓不久於人生,打死崔耕也不能信啊。

    另外,這孫子的臉上抹得不是淡粉嗎?

    丫挺!敢情這病全是裝的!

    不過崔耕也不揭破,而是裝作不知,假意安慰道:“侯御史不要胡思亂想,本官粗通醫理,你這病並非無藥可醫,只要安心靜養,總會好的。”

    “二郎你就別寬我的心了。”侯思止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道:“本官把廣州的名醫都請遍啦,他們都說本官這病已入膏肓,藥石無效了。要想病好,唯一的法子就是……”

    看來幺蛾子就是出在這“唯一的法子”上,崔耕心中暗暗冷笑,嘴中卻應了一聲,道:“什麼?”

    “就是沖喜!”

    “沖喜?”

    “對,本官現在就是個老鰥夫,若能娶個新人進門,讓這喜氣一衝,這病說不定就能好。”

    崔耕聽著聽著又有些迷糊了,這沖喜就沖喜,跟自己有啥關係?他將自己找來,也不能給他沖喜啊,男男沖喜,這也不科學,不是?

    於是他含糊應道:“沖喜啊?我清源老家倒是有這麼個說法。”

    “這麼說二郎你也支持老哥哥這個決定了?好!很好!”

    侯思止一骨碌身就從床榻上爬了起來,把額頭上的白布扯掉,道:“那老哥哥我的這樁婚事,就全靠二郎你當媒人了。”

    尼瑪,生龍活虎,果然是在裝病。

    崔耕一聽頓時心中戒備起來,試探著問道:“呃……那不知侯御史想要娶何人為妻呢?崔某年輕資歷淺,人面恐是不夠廣啊!替侯御史走一遭倒是可以,但若是那女方不樂意,總不能強人所難,是不?”

    如果單純就是當個遊說的媒人,崔耕覺得倒不是不可以,舉手之勞罷了!

    “二郎放心,絕不會讓你為難!本官也不能讓二郎兄弟你幹強買強搶的姻緣,是不?”

    侯思止笑了笑,直言道:“實不相瞞,我看上的那個女子,就是王瑞月。現在張子瑞死了,她就是個寡~婦。而老哥哥又是個老鰥夫。你琢磨琢磨,我們倆是不是挺合適的?”

    合適個蛋啊!

    事到如今,崔耕終於明白侯思止為什麼對張子瑞一案那麼熱心了,為什麼對王瑞月這麼慇勤了,原來所有根子都在這兒啊!

    想當日,侯思止為什麼在縣衙二堂上對王瑞月和顏悅色,一口答應幫他查張子瑞的下落?又為什麼對自己那麼上心,又是想幫自己走通武家兄弟的門路安排自己陞官,又想給自己介紹媳婦,甚至在自己拒絕分贓之後,都不肯翻臉。

    而且從頭到尾,對自己都是二郎兄弟長,二郎兄弟短的。

    原來這孫子是有所求啊!而且這個所求之物,還是相當相當之大啊!

    還有陳子昂跟自己說得,同福客棧附近出現可疑人物?

    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武三忠的餘黨了!九成九都是侯思止安排在那兒盯梢王瑞月的人。

    所有一切的異樣,都是跟侯思止有關。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娶王瑞月為妻!!!

    倒不是說王瑞月多漂亮,世間漂亮的女人多了去了,侯思止真正看上的,應該就是王瑞月的身份太原王氏之女。

    大唐是個嚴格的等級社會,婚姻大事,更講究個門當戶對。

    那門第最高的是哪家呢?

    並非皇室,而是五姓七望,他們分別為隴西李氏、趙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陽盧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

    這七家認為自己是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大量內部通婚,極少向外界嫁女或者娶媳婦。

    連李唐皇室都被他們認為是暴發戶,拒絕了很多次通婚的請求。

    然而,越是這樣,世人對五姓七望之女就越來越看重。

    如果能娶一個五姓七望的媳婦,簡直是祖宗三代都有光彩包括皇室。

    現在問題來了,人家連皇室都看不上,難道還能看得上他侯思止?這不純屬扯淡嗎!

    崔耕清楚的記得,就是在那場荒唐大夢中,史上曾有過記載,說侯思止就是因為要強娶趙郡李自挹之女,結果犯了眾怒,被人抓住一點小錯,當場杖斃!

    沒辦法,社會風氣就這樣,侯思止迫害官員大家可以忍受,但是要突破這種社會等級的限制,他還不夠資格!

    這也就是侯思止為何屢屢討好崔耕的原因,很顯然,他是想藉著崔耕對王瑞月有恩,讓他對王氏曉之以理洞之以情。

    若是王瑞月主動同意了這樁婚事,侯思止所受的壓力就會減少很多,說不定就真能如願。

    要知道,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太原王氏女,侯思止真娶了他,以後的後代,就可以宣稱與五姓七望沾親帶故。

    這才是真正的貴族!

    這才是真正的改換門庭!

    要不然,任憑侯思止做了多大的官,人們還是可以不屑地叫一聲閭巷庸奴!

    另外,侯思止從一介賣餅小販驟登高位,心理扭曲,對這種高門大姓之女,還真是有著特別濃厚的“性趣”!

    崔耕心思電轉,已經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後果後,連連搖頭道:“侯御史,您要我幫得這個忙,保得這樁媒,可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我崔二郎和王瑞月萍水相逢,其實沒啥交情,您交代的這件事,恕在下實難辦到!”

    “辦不了也得辦!”事到如今,軟話說盡,崔耕還不願意幫忙,侯思止也就不再裝模作樣了。

    他猛地一拍几案,道:“崔耕,你辦好了這件事,以後就是我姓侯的親兄弟,惹了什麼事,自有我這當哥哥的罩著你。若是辦不好這件事,我也不說遠的事,咱們單說現在。”

    說到這兒,他陰惻惻地一笑,道:“你別忘了,陳元光和賈仁義的案子,本官還沒判呢!同樣的刑具,本官既然能用到賈仁義的身上,就能用到陳元光的身上。別說他自身難保了,就是讓他攀扯上你崔二郎,也絕不是什麼難事。”

    崔耕心裡那個氣,你狗日的就是武則天的夜壺,人家當上皇帝之後就沒什麼用了,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摔碎了,傻子才跟你禍福與共。現在你特麼的自己找死,別牽連上我啊!

    沒奈何,既然你把我逼到了這個地步,咱們就好好地鬥一鬥。

    武良駒我鬥倒了,武三忠我也鬥倒了,你侯思止也未必就是個例外!

    想到這裡,他面色倏地一變

    呃……很是尷尬地一笑,臉上也沒了剛才那副拒意,語氣陡然一轉,極盡謙卑地說道:“侯御史息怒,崔某其實也想替您把這事兒辦了。俗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這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好事兒。”

    侯思止見崔耕服軟,暗罵一聲,賤骨頭,不衝你擺上一番陣勢,不衝你曉以利害一番,你真不知道馬王爺長了幾隻眼!

    不過既然崔二郎願意服軟,同意幫忙,他也沒必要追著打,悶哼一聲,略微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話本官愛聽,你接著往下說。”

    崔耕道:“不過呢,崔某不說,您也知道此事的難度。所以,要辦成此事,您得答應我三個條件。”

    “哪三個條件?”

    “其一,這件事交給下官之後,您就莫要再接觸王瑞月了,要不然惹得佳人不快,恐怕會前功盡棄。其二,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事不能急,您得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其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一個月裡,您不能干涉下官的行動。”

    “好!”

    侯思止非常痛快地應承道:“二郎兄弟,你的三個條件,本官都能答應。只是有一條,若是一個月之後,王瑞月要是還沒有鬆口,那沒啥說的,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崔耕恭謹地應了一聲,道:“下官曉得,侯御史您就請好吧!”

    “我送送你?”

    “不用,您不是病了嗎?繼續躺著吧,下官先行告辭了!”

    “哦,對對,是病了,瞧我這記性!二郎兄弟走好啊,哥哥等著你的好消息哩!”

    ……

    ……

    出了罷黜使衙門,崔耕稍稍長舒了一口氣,對封常清道:“跟我走一趟同福客棧,我見王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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