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780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210章 名花能解語

    封常清一指崔耕,傲然道:“沒錯,俺家大人就是寫了‘秦時明月漢時關’的崔飛將。揚州乃天下第一州府,消息最為靈通,按說飛將之名,早該傳到了此地了吧?”

    “呀?傳到了,早早便傳到了哩!!”

    李涯面色驚喜,不過隨後就用略帶埋怨的口吻說道:“崔縣令,你怎麼不早說您就是崔飛將啊?在青~樓妓館行當裡,你的名號可比我的名號好使多了。”

    雍光大字不識一籮筐,可聽不懂他們這些彎彎繞,怪眼圓翻道:“什麼崔飛將?李涯你請不來薛盼盼,可別賴在崔縣令的身上。大人初來乍到,青~樓那些粉頭怎會識他?”

    李涯賤兮兮地解釋道:“嘿嘿,老丈桿子,這你不懂了。青~樓裡面的學問可深著呢,且聽我細細道來……”

    要成為名妓,有三項才藝是至關重要的,首推言語詼諧,其次吟詩作賦,再次琴瑟琵琶。

    言語詼諧,那無論是文人雅集和粗人豪飲就都能用得上了,堪稱全能型選手。

    吟詩作賦,文人們就是愛這調調,在集會和與名妓互相唱和,實乃風流雅事。

    琴瑟琵琶,這就差一點了,主要是在人家喝酒的時候,以聲樂助興。

    然而這三條才藝,都是和詩緊密相連的。

    因此,一個名聲卓遠的詩人,對於青~樓名妓的吸引力,直有如絕世佳餚之與老饕,陳年佳釀之與酒徒。

    當時崔耕的這首“秦時明月”一出,很快就傳遍了……天下青~樓。

    沒辦法,名妓就是靠著這個吃飯的,別人可以對新出現的詩不屑一顧,但對於名妓來說,這就是安身立命的本錢了出現了如此好詩你不知道,那還當什麼名妓啊?回家吃自己吧。

    至於說這是軍旅詩不符合青~樓口味?那就更不成問題了。要知道真正掌握話語權的,不是妓子,而是文人士子,他們說好才是真的好。

    三十年後,長安城內每次文人雅集妓~女必須要唱的,不是什麼淫詞豔曲,而是王之渙的《涼州詞》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這同樣是軍旅詩。

    李涯雖然不知道三十年後的事兒,但他把這番道理掰開了碾碎了一說,雍光也就完全聽懂了,連連點頭問道:“照這麼說,在青~樓報崔飛將的名號好使?”

    “好使,絕對好使!老丈桿子您就請好吧。”

    隨後,李涯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邊的酒漬,對那丫鬟大呼小叫道:“聽到沒?眼前的這位就是寫了“秦時明月漢時關”的崔飛將,快點叫盼盼出迎。立刻、馬上、趕緊的!慢了一步,他薛盼盼的牌子就算砸了!”

    “是,是,是。”

    那小婢當然知道一首詩對名妓的重要性,忙不迭地回去報信。

    可等她在回轉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

    李涯當時臉就掛不住了,陰陽怪氣叫道:“哎呦,薛盼盼是不準備在風月行裡混了?恭喜,恭喜!回頭李某人就把這消息散佈出去,讓你家薛娘子好好清靜一番。”

    薛盼盼雖是孟神爽的相好,但也不是只接孟神爽一人。說直白一點,孟神爽財勢俱全,要真的那麼喜歡她,還不早就娶回家了?她之所以不肯接崔耕等人,主要還是因為崔孟二人勢同水火,她必須顧忌自己的恩主。

    如果李涯這個青~樓權威人士真把剛才的話一宣揚,對薛盼盼來說還真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那小婢趕緊解釋道:“不是哩,不是哩,李公子恕罪則個。我家小娘子說了,要她出來不難,還需崔飛將為她做上一首和“秦時明月”差不多的詩。她看得滿意了,才肯出來與諸位郎君一會。”

    既然是名妓,當然是有資格鬧點小脾氣滴。

    李涯無所謂地看向崔耕道:“既然盼盼有此意,那崔飛將不如就就做詩一首?也算一段風流佳話,不是?”

    “那怎麼行?”

    儘管崔耕做過幾首好詩,但姚度對他知根知底,著實沒什麼信心。

    他心中暗想,就算是公認的大才子也不可能首首都是精品,更何況自家大人全靠急智!要是他在揚州第一次亮相就出了大醜,那今後在江都縣地界兒怎麼混?

    不行!今天這詩堅決不能做!

    想到這裡,姚度面色肅然,訓斥道:“這個薛盼盼好不曉事!我家大人的秦時明月那是定親詩,獻給未婚妻盧麗華小娘子的。知道盧娘子是什麼人嗎?內舍人上官婉兒的親侄女!憑她薛盼盼,也配和盧小娘子相提並論?這讓上官舍人聽到了怎麼想?”

    “……”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冷場。

    雖然說文人雅集贈送詩歌乃是常事,但真這麼上綱上線起來,還真是薛盼盼的不是了。

    崔耕其實早就息了見薛盼盼的心思,如今被姚度這麼一攪合,雖絲毫不感生氣,但還是覺得太破壞氣氛了。

    當即,他招手示意,把辛六娘和虞妙兒順手招了過來。

    其實這二位的容貌只是配不上名妓的名頭而已,姿色還是有幾分的。

    崔耕左手擁住了辛六娘,右手輕牽虞妙兒,道:“薛盼盼好大的名頭,可本官觀其詩作也屬尋常,不見就不見吧。倒是這兩朵解語花,頗合本官心意哩。來,喝酒,喝酒!”

    其實崔耕哪看過人家薛盼盼半首詩?只是找個由頭,不讓大夥掃興罷了。

    但辛六娘和虞妙兒心思玲瓏剔透,馬上就抓住了難得的機會,輕扭纖腰,盈盈下拜,道:“多謝崔飛將賜名!”

    崔耕微微一愣,道:“賜名?什麼賜名?”

    “崔縣令可不能說了不算哩。”辛六娘媚眼如絲,柔糯地撒嬌道:“剛才你不是說妾身和妙兒是兩朵解語花嗎?”

    虞妙兒也跟著敲磚釘腳,輕搖著崔耕的胳膊,撒嬌道:“對哩,您還說我們比盼盼更合你的心意哩,是嘛?是嘛?”

    李涯久混風月場,才思敏捷,最擅抽科打諢,笑道:“妙兒輕點搖,要不然你就不是解語花了,而是搖人花。”

    頓了頓,他又道:“崔飛將乃是大家,做詩自應矜持,但我李涯就沒那麼多顧忌了,現在心中有言,不得不發,諸位請聽好了:覓得黃騮被繡鞍,善和坊裡尋盼盼。兩株名花能解語,更令飛將展笑顏!”

    李涯乃是揚州青~樓的權威人物,一詩為褒,妓~女身價倍增。一詩為貶,妓館門可羅雀。

    此詩把崔飛將和她們聯繫在一起,算是李涯和崔耕同時在給二女捧場。

    就算比不得崔飛將親手寫詩贈二妓,但也不逞多讓。

    更關鍵的是,這首詩明確了二姝的地位要在薛盼盼之上,怎能不令她們心花怒放?今後,她倆的名氣可就在薛盼盼之上了,招牌進項也比薛盼盼要重了!

    只要身為當事人的崔飛將點頭應允一句,從今往後,她倆在這揚州城中風月行當裡,就會要壓薛盼盼一頭。

    二姝一直被薛盼盼壓在頭上,此時此刻見著有機會翻身,心中甭提多急不可耐了!

    辛六娘和虞妙兒眼巴巴地看向崔耕,齊聲道:“崔飛將,您說句話哩。”

    崔耕此時的心中,已經連罵了幾聲“我擦”!

    李涯這首詩,將本來自己隨口化解尷尬的兩句話,化作了對薛盼盼的巨大傷害,這仇恨拉得嗷嗷的,這真是何苦來哉?

    至於稱辛六娘和虞妙兒為“解語花”,那更是因為這二位著實沒啥好稱讚的,只能說她們善解人意。

    只是由於此語是出於荒唐大夢,太過扎眼,被二姝抓住機會巧妙利用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後悔藥是沒得吃了。

    崔耕稍一猶豫,就點頭道:“李涯此詩甚合本官心意,兩位小娘子受之無愧。”

    “謝崔縣令。”二女再次下拜。

    接下來的氣氛,就越發歡快起來了。

    崔耕這個被請的客人都表示滿意,大家身為請客的主人焉能不滿意?

    辛六娘和虞妙兒今天得了“解語花”的名號,格外用心,淺嗔薄怒盡顯女兒風情,妙語如珠多有詼諧語句,直把眾人逗得心癢難耐哈哈大笑。

    就連宋根海這粗坯都覺得這二妓越看越有味道,恐怕還真值那個價錢。

    可正在大堂內一片歡聲笑語之時,忽然

    房門開了。

    一個肌膚勝雪身著素裝,猶如一朵白蓮花般的俏佳人,直挺挺地跪在門外。

    更關鍵的是,佳人粉腮之上還有滴滴清淚滾下,無限惹人憐愛。

    崔耕見了心中一緊,暗暗尋思,此女不會是薛盼盼吧?這剛貶損了人家, 就碰到了正主,這還真有點小尷尬啊!

    李涯乃是歡場常客,可比崔耕尖酸刻薄多了。

    他深恨薛盼盼今天折了自己的面子,口中嘖嘖有聲地揶揄道:“這不是盼盼小娘子嗎?怎麼?崔縣令這詩還沒送上去呢,你怎麼就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呢?都說上桿子的不是買賣,您這是要自降身價啊,今後還怎麼繼續端著呀?”

    李涯,人至賤,嘴太損!

    PS:今天第四更,結束!來來來,跟著節奏123,大家打賞走一波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211章 迷醉溫柔鄉

    “還望李郎君莫要跟妾身一般見識!”

    薛盼盼輕咬朱唇,語帶哽咽道:“妾身是來負荊請罪的。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耍小性子,慢待了尊客,還望崔縣令恕罪。”

    說著,薛盼盼竟雙膝軟軟屈下,以頭觸地。

    這年頭的行禮,男的非常講究,動不動就磕頭。女的就簡單多了,大多數就是一福,或者是肅然一拜。

    這不是“女尊男卑”,而是尊崇聖人之說“天下,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所以對女子並沒有“懂禮”的要求。

    通常情況下,女子跪下以頭觸地,只有認罪伏法才會出現。

    此時,薛盼盼將姿態擺得如此之低,即便李涯再怎麼尖酸刻薄,也不好繼續說些什麼了。

    崔耕堂堂江都父母官,置身於風月之所,現在薛盼盼都以頭觸地了,他自然不能託大,不然傳揚出去說他連自己轄下的妓子都為難,名聲委實難聽。

    於是,他趕緊說道:“薛小娘子何罪之有?快快請起。哈哈,說到底還是本官來訪突兀,有些強人所難了。”

    “不是強人所難,能服侍崔縣令,妾身榮幸之至哩。”

    別看崔耕對辛六娘和虞妙兒左擁右抱的,但薛盼盼不僅美的驚心動魄,又自有一股冰清玉潔的氣質在身,他剛才硬是沒好意思親手相攙。

    沒想到薛盼盼站起來之後,硬是直接來到了他的身邊,主動握住他的手,在耳邊吐氣如蘭道:“剛才奴家就是想僥倖得崔縣令一首詩,現在想來,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你別怪奴家好不好?”

    美嬌娘都這軟糯糯嬌滴滴的討好了,崔耕哪裡還能不應承?忙不迭點頭道:“好!好!好!”

    “那奴家為了給崔飛將賠罪,今天就專門陪你,好不好?”

    “好,好,好!”

    “二郎,咱們倆先對飲一杯,好不好?”

    “好!”

    ……

    ……

    至此,楊四娘家三個名妓,一同招待崔耕一行。

    辛六娘和虞妙兒與眾人猜拳行令,至於真正的集美貌與才華一身的薛盼盼則服侍崔耕一人。

    佳人軟語溫存,主動挨挨碰碰,直把崔耕服侍得直覺得此間就是人生至樂,酒到杯乾,好不暢快。

    忽然,薛盼盼嫣然一笑,道:“二郎,這滿桌的素菜,想必你也吃得不爽利吧。你今天來得正巧,有鄉民的羊被山上野狼咬死,賣給我們妓館了,妾身可以請你吃一盤肉食。”

    崔耕當然明白,所謂羊被咬死云云,就是為了應付武則天的禁屠令的託詞。

    當日崔秀芳能想得到,別人自然也想得到。

    他哈哈大笑,樂道:“什麼一盤肉食啊?你們不是買了一整隻羊嗎?都做好了端上來,招待縣衙的眾位兄弟。”

    薛盼盼略微有些遲疑道:“這個不好吧?雖然咱們吃這羊不算犯禁,但有心人看見,難免亂嚼舌根。”

    “我說你這小娘子好不識趣,”旁邊正和虞妙兒行著酒令的宋根海猛地大手一揮,不屑道:“怕啥?我家大人乃江都縣令,在江都地面上,誰敢捋他的虎鬚?讓你上你就上,出了漏子自有我家大人兜著。”

    其實揚州城內,除了江都縣衙外,還有揚州刺史衙門和揚州大都督府,以及最近新鮮出爐的淮南道安撫使府。

    不說三個衙門的主官,就是裡面的佐吏,也有很多官位也在崔耕之上。

    他這麼說,著實有點託大了。

    但是,酒酣耳熱之際,絕色佳人面前,哪個男人能忍得住不吹吹牛逼?

    崔耕不置可否,表示理解。

    在場江都縣衙的官員佐吏也都非常理解,不但理解,還開始起鬨。

    “宋兄弟說得對!這是咱們江都縣衙的地盤,怕個鳥啊!”

    “一個多月沒見著葷腥了,今天我們算是來著了,趕緊把羊肉端上來。”

    “今天跟著崔縣令算是享福了!要是往常,你們肯定把好東西留給刺史衙門的人。”

    ……

    ……

    在人們的吵嚷聲中,一隻烤好了地整羊被端了上來,當場用小刀割了,分發給眾人。

    二十多壯漢吃一隻羊,那還真不叫多。再加上大家有日子沒吃肉了,吃完了整羊還有些意猶未盡。

    薛盼盼拍了拍手,又有幾盤大魚被端了上來。

    這羊能說被狼咬的,但這魚可怎麼講?

    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由頭,諸人身為縣衙公差佐吏,總不好在大庭廣眾下,知法犯法吧?

    一時間,大傢伙的筷子都停在了半空, 面面相覷,甚是尷尬。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看,笑道:“大夥還愣著幹什麼?吃啊!快吃啊!這魚怎麼死的本官知道,那是狗鱉咬的,哈哈!”

    大家哪管什麼狗鱉不狗鱉的,既然縣令發話,有了理由,吃就吃唄!

    又是一陣大快朵頤。

    薛盼盼看向崔耕眼光中,更是充滿了敬仰之色,道:“奴家就是喜歡崔縣令這樣有擔當的男人,不如,不如……”

    “不如怎樣啊,小娘子?”崔耕捏了捏薛盼盼白皙嫩軟的下巴,調戲了一嘴。

    薛盼盼順勢靠了過來,在崔耕的胸膛上畫起了圈圈,媚聲道:“不如大人今晚就不走了吧?”

    “呃……”

    崔耕被她繞了個心醉神迷,暗暗尋思,美人如此盛情,這不答應是不是有點煞風景啊?

    他嚥了口唾沫,乾笑一聲,道:“過夜嘛,那自然是沒……”

    咣當

    忽然一聲巨響打破了崔耕的旖思,抬頭望去,但見孟神爽帶著幾個身著官服的人,踢破房門步入了大堂。

    這些人的官服有緋有綠有青,看來最大的一個,得官居五品!

    孟神爽右手一抬,面有獰笑,沉聲道:“崔縣令好大的膽子,本總管邀請諸位官員來此,正好做個見證。”

    又是孟神爽!

    崔耕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問道:“見證什麼?”

    “當然是見證你知法犯法,忤逆天子頒發的禁屠令。”

    孟神爽指著桌上的羊架子和魚骨,道:“人證物證俱在,崔縣令你如何解釋?”

    圈套?

    崔耕突地冷靜了下來,從半熏半醉中徹底清醒了過來。

    “什麼人證物證?”崔耕嚥了口唾沫,暫不想其他,強令自己冷靜下來,鎮定自如道,“陛下只是禁止殺生而已,又不是禁止吃肉。這羊是狼咬死的,魚是狗鱉咬死的,跟本官沒有半分關係。”

    “哦?是嗎?”

    孟神爽隨手拉了把椅子坐下來,淡笑道:“不愧是崔飛將,果然才思敏捷,辯才無礙,本總管險些被你說服了。只是……就是不知這番說辭,能不能說服得了陛下呢?”

    宋根海看著他那副勝券在握的得意模樣就來氣,憤然插話道:“就算我家大人真的犯了禁屠令又咋樣?五十板子而已,養幾天又是一條生龍活虎。”

    “五十板子而已?你想得太輕鬆了。”孟深海道:“陛下的禁屠令遍發天下,敢違令的人不說沒有,但絕無堂堂朝廷的六品官。對於崔縣令以身試法,絕對是拔了六品以上大員的頭籌,你說陛下將會如何處置?”

    雖然犯了禁屠令的明文規定是“笞五十”,但武周可不是什麼法治社會,說到底還是人治。律法再大,能大得過當今天子武則天?

    不然侯思止告秘被封官,又符合哪條《大周律》了?律法上可沒有說告密就能得封賞,全憑武則天喜好和一道旨意罷了。她說應該給游擊將軍就是給游擊將軍,說給侍御史那就給侍御史。

    所以武則天若是得知崔耕竟然天下六品以上官員中,第一個違反她所頒布的禁屠令的官員,第一反應絕壁是掃了顏面,笞五十那都是輕的。下一道旨意讓他丟官罷職,那都不是沒有可能。

    然後武則天身邊如果還有來俊臣添油加醋的話……

    好吧,恐怕將崔耕抓到天牢裡面,十八般刑具一擺,搆陷冤枉他謀反都有可能。

    ……

    現在經孟神爽這麼一說,在場江都縣衙的人們幾乎都想到了此次問題的嚴重性。

    剛才還叫囂著的宋根海,臉色瞬間煞白,六神無主,怔怔地看向了崔耕。

    雍光更是大手連挫,漲紅著臉賠笑道:“孟總管,這又是何必呢?今天您在江都縣衙裡可是親口答應的,能幫著崔縣令遮掩一定儘管幫他遮掩。怎麼剛到晚上就變卦了?您是場面上的人,可不能說了不算。”

    “遮掩?本總管說的是在來中丞面年前幫他遮掩,可沒說幫他在陛下面前遮掩。怎麼?你雍光還打算讓攛掇本官矇蔽陛下?”孟神爽振振有詞,高帽子一扣,嚇得雍光立馬慫了。

    他一縮脖子,趕緊擺手求饒道:“下官不敢。”

    “最好是不敢。”孟神爽臉色微沉,緩緩道:“本總管和崔二郎之間的事,不是你一個八品縣尉所能攙和得起的。就是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你那出嫁的女兒想想不是?”

    “呃……”

    孟神爽積威甚久,恫嚇之下,雍光徹底蔫了。

    至於縣衙的其他人,就更不敢做出頭鳥了。

    倒是薛盼盼、辛六娘和虞妙兒,為崔耕說了幾句話。結果孟神爽不但絲毫不假辭色,還怒甩了薛盼盼一個耳光,厲罵一聲:“賤~貨!”

    敢情兒,孟神爽和崔耕之間,還有一樁橫刀奪愛的私仇。

    局勢已經無可挽回!

    眼見眾人皆不敢做仗馬之鳴,孟神爽微帶得色,起身交代道:“本總管回去之後,馬上就修書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長安城。崔耕,你就等著陛下的處置吧,咱們後會有期!”

    孟神爽佔了上風,咄咄逼人!倒是崔耕卻一直沒說話,而是不斷地讓自己沉靜下來,在努力回想在那場夢中,史上中關於“禁屠令”的點點滴滴,想想還有沒有辦法翻盤。

    在聽了“等著陛下的處置”這句話後,他猛然腦海中靈光一現,面色一變,整個人瞬間戰鬥力爆表起來,抬臂單手一指:“孟神海,孟黑子,你去長安告本官去吧,隨便去,儘管去!告訴你,你不去就是狗娘養的,就是烏龜王八蛋操出來的,就是……”

    情急之下,一時間他也想不出什麼好詞兒,猛地一拍宋根海的肩膀,道:“根海,上!罵死他狗日的!”

    “幹啥?”

    “你給本官狠狠地罵孟神爽,罵得越出氣越好,越解恨越好!罵的好了,本官重重有賞。要是罵的不好,你就給本官滾回清源,自己吃自己吧!”

    這下廣大吃瓜群眾都懵圈了,崔縣令這是要瘋啊!

    眼下都被孟神爽抓住了把柄和七寸,那是罵幾句出出氣就能解決的事兒嗎?這麼狠罵下去,有啥意義啊?

    以至於江都縣尉雍光和江都主簿夏榮,不由地彼此對望了一眼,各自的眼神中貌似都透著同樣的意思……

    雍光好像在說,莫非崔縣令覺著翻盤無望,只能打嘴仗過癮解氣了?

    夏榮則是好像在說,莫非咱們這位崔縣令黔驢技窮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212章 造福淮南道

    不過崔耕說要開噴,身為他鐵桿心腹的那幾人哪裡有時間去質疑?

    “孟神爽你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這是姚度罵的。

    “你生女兒養漢子,生兒子沒雞兒!”這是封常清的手筆。

    “你孟家十八代祖宗,因為你這不肖子孫在地府裡受苦,永世不得翻身!”還是陳三和能別出心裁。

    周興罵得最為直指要害,嘶啞著嗓子罵道:“歷朝歷代酷吏哪有好下場?孟神爽,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擦!

    宋根海發現自己稍一猶豫,竟然被別人搶了先,身為第一狗腿子的他豈能落伍?

    當即雙手伸展,大吼一聲:“諸位後退,讓我來!孟神爽,我~操~你……”

    當即,宋根海化身無雙壯男,但凡與孟神爽有關係的女性,都被他問候了個遍!

    別看孟神爽手下不少流氓地痞,但他本身卻是世家子弟,哪見識過這等污言穢語?

    一時間,他滿臉愕然,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孟神爽才反應過來,雙目噴火,猛然抬手指向宋根海,這個連老娘和祖母都被他問候過的畜生,孟神爽豈能饒他?

    他冷冷地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梁明,殺了他!”

    “是!”

    一團黑影從孟神爽身後竄出,疾如閃電快似狸貓,直取宋根海的面門!

    噹噹噹

    三聲脆響,原來是縣尉雍光早有防備,在電光火石之間,和梁明過了三招!

    宋根海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嗷”得一嗓子,哧溜一聲鑽到了身著重甲的封常清身後,心有餘悸道:“娘的,居然要偷襲老子,封常清封兄,罩我!!”

    此時梁明三招無法克敵,知道事不可為,便退回孟神爽的身旁,單膝跪倒道:“卑職本事不濟,請總管責罰!”

    “起來吧。”

    經過這一小會兒的時間緩衝,孟神爽已經從暴怒中清醒過來。

    他看向雍光,陰惻惻道:“雍縣尉,看來你是鐵了心要跟本總管作對,要與麗競門為敵了?”

    “這個……”雍光目光一陣閃爍,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回道:“本縣尉職責所在,總不能看你孟總管當場殺人吧?”

    “好,雍縣尉你很好,本總管日後定有所……嗯?不對!”

    話說到這,孟神爽將目光落在崔耕身上,冷笑道:“我明白了,姓崔的,你是想讓本總管在激憤之下殺人,好抓住孟某的把柄,是吧?嘿嘿,本總管偏不讓你如願,不吃你這套激!”

    崔耕:“……”

    這回,孟神爽真心想多了,崔耕自認自己再沒下限無節操,也不至於拿手下的性命化解危機,他只是把孟神爽身邊有高手的茬兒給忘了,記得之前崔秀芳提醒過自己的。

    不過他也不解釋,相反,既然孟神爽說不吃這套激,那他就只好不客氣了,連笑兩聲道:“好吧,那孟總管你且說你的,我罵我們的,宋根海!”

    “在!”

    “繼續給本官狠狠罵這狗日的!”

    “好嘞,姓孟的,我……”

    好傢伙,又是一陣劈頭蓋臉的問候,漫天問候之下,連孟神爽的表姨奶奶都沒僥倖逃脫。

    無恥啊無恥,孟神爽心中不禁哀嘆,這群臭不要臉的,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罵不過人家,打他又不想受崔耕的激,無奈之下他只得冷哼一聲,道:“崔耕崔二郎,你耍嘴皮子逞能有什麼用?等著吧,這禁屠令你犯了便是犯了,本官這就動用麗競門的全部力量操辦此案。不出半個月,你就得丟官罷職!”

    說完了,轉身就走,那幾個身著官袍的人,一言不發,緊隨其後。

    他這一走,宋根海的罵聲自然也就息了。

    頓時,大堂內一片愁雲慘淡。

    雍光神色凝重,甕聲甕氣地道:“崔縣令,宋兄弟這一通大罵,出氣了倒是出氣了,但沒什麼用啊。對付孟神爽,大主意還得您拿,快想想辦法吧。”

    “想辦法?用不著。”崔耕端起一盞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邊的酒漬,道:“莫非雍縣令以為本官讓宋根海罵人是一時衝動?”

    雍光迷糊了,問道:“那大人的意思是……”

    “今天,本縣令就把話放這了。”崔耕輕拍几案,自信篤篤道:“不怕他孟神爽不去長安告狀,就怕他不告狀。等朝廷的處置下來,必然會給大家一個大大的驚喜!”

    封常清等人跟隨崔耕久了,眼睜睜地看著他鬥倒了武良駒,鬥倒嶺南道安撫使武三忠,乃至讓侍御史侯思止吃癟,當然知道他在這種大事上不至於撒謊。

    幾個鐵桿聽著自家大人這麼說,頓時喜形於色,齊聲道:“大人威武,我們敬大人一杯!”

    “好,咱們共飲此杯!”

    江都縣衙的人則是將信將疑,不知崔耕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現在問崔耕有什麼依仗,難免有孟神爽的探子嫌疑,於是也紛紛給這位縣太爺敬酒。

    多日來橫亙在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崔耕心情放鬆,酒到杯乾來者不拒,功夫不大,已經醉眼朦朧。

    這時,一直位卑而躲在人群中的捕快班頭宋理明,突然說道:“縣尊大人,不是卑職小瞧您哈,剛才您說到時候給大家一個驚喜?可不管怎麼說,犯了禁屠令,陛下總會怪罪,是不?您說這句話,是不是未免有些託大了一點啊?”

    “託大?本縣這還是托小了呢!”

    孟神爽走後,崔耕連灌幾杯大酒,眼角微斜,口齒有些不清了,說道:“不怕告訴大夥,這樁案子的結果,絕對會出乎孟神海的預料。嘿嘿,到時候不單單是你們,全揚州,全淮南道的百姓,都會為本官高興!”

    完了!

    這都開始吹牛逼不上稅了,你咋不上天呢?

    聞聽此言,江都縣衙眾人乃至縣尉雍光,都對這位新任的縣太爺充滿了懷疑,乃至於鄙視!

    你說自己有所倚仗不懼孟神爽告狀,倒還有點可能,畢竟二十啷噹歲就當上了江都縣的六品縣令,肯定背景靠山和跟腳都硬扎。

    但讓揚州百姓為你高興?讓淮南道的百姓為你高興?

    你哪來的那麼大的狗臉?

    現在揚州地界兒的老百姓都在關心日益高昂糧價呢,說句不好聽的,哪怕朝廷下令把你千刀萬剮了,也沒多少人餓著肚子去湊這熱鬧。

    當即,所有縣衙佐吏默默不語,無人捧場,甚至投效過來準備跟崔耕一條道走到底的雍光,眼中都充滿了失望之色。

    封常清等人此時也覺得自家大人有些託大了,勸道:“大人還請慎言,您喝醉了!”

    “醉了?”

    崔耕似醉非醉,詭異地笑了一下,大手一揮道:“反正不到半個月的光景了,大家若是不信,盡可以拭目以待。且看本官這個六品小縣令,能否攪動風雲變!”

    “……”

    我去你奶奶的腿兒,這丫還越吹越沒邊了,愣是沒人願意繼續接茬了。

    那幾枚鐵桿心腹也覺得,大人,真醉了!沒必要再接話茬子了。

    冷場!

    大大的冷場!

    ……

    ……

    揚州城太平坊內有座三層樓,連大廳算在內,不過有房間三十六,算不得多麼起眼。

    但進了此樓人們才會算發現,裡面的裝飾奢華至極。

    波斯來得毛毯鋪地,檀香木打造的家具擺放的恰到好處,金銀器皿隨處可見,有價無市的揚子江心境,在這裡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即便往來的侍女,身上都穿著薄如蟬翼價比黃金的絲綢!

    在這裡,客人既可以吃到天下最高檔的美酒美食,也可以享用最為美豔的佳人。至於各種玩樂之物,更是應有盡有。

    不少去過的人甚至懷疑,恐怕是大周宰相,朝廷親王,也難有如此享受。

    然而,如此一個好出去竟然從不對外營業,必須手持孟神爽的親筆請帖才能進入。

    這裡就是麗競門監察江南的總部所在如意樓。

    如意樓三樓,秋字房。

    上好的熏香繚繞,孟神身披一件鬆鬆垮垮地圓領袍,對著一副畫像負手而立,若有所思。

    良久,他才慢悠悠地開口道:“全淮南道的百姓都會為他高興,崔二郎真是這麼說的?”

    跪在他背後的那人,是個又矮又胖又黑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道:“不敢欺瞞孟總管,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奇怪啊……”

    孟神爽還是沒有回頭,自言自語道:“崔耕不到三年,就從一個酒販子做到了六品高~官,總不至於是個只會胡出大氣耍嘴皮的人。難道他果真有什麼後招?”

    中年男子想了一下,提醒道:“卑職以為,在揚州城內,崔耕肯定是一敗塗地了。該不會是……他把寶押到了長安城?”

    “長安城?有道理!”

    孟神爽眼中精光一閃,轉過身來道:“上次來中丞親自出手,有上官婉兒轉圜,就沒奈何得了他。這次雖然十拿九穩,也未必不會出什麼意外……”

    他來回踱步道:“你寄身在小小江都縣衙,卻能看透這一層,也算有點見識。那你以為,本總管現在該怎麼辦呢?”

    中年男子以前雖然算孟神爽的人,但那不過是麗競門的外圍成員罷了,想和孟神爽搭話都沒機會。

    今天因為告密不僅得了孟神爽親自接見,還問自己的意見,簡直骨頭都輕了幾分。

    他飛快地轉動腦筋,還真想出來了點應對之策,恭聲道:“長安城裡咱們肯定插不上手,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飛報長安,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在揚州城內,卑職有點想法。”

    “什麼想法?”

    “無論上官婉兒如何為他轉圜,崔耕犯了禁屠令的事肯定勾銷不了。即便陛下光為自己的面子考慮,也得對其申斥。所以,今天崔耕最後那幾句話,必然是託大了。”

    孟神爽讚許地點了點頭,道:“此言有理,你繼續說。”

    “卑職的意思是,咱們可以利用麗競門的力量,幫崔耕把最後那幾句話,迅速傳遍淮南道。等陛下的聖旨到了,他崔耕即便不被貶官,也得聲望大跌,沒臉做人了!”

    “聲望大跌?”孟神爽微感不滿,道:“那有什麼用?”

    中年男子討好地笑了一下,又道:“姓崔的聲望大跌,對孟總管您不僅不會無用,反而還會有大用。關鍵時候,興許還能對他致命一擊,其中關節,總管大人且聽卑職給您細細道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213章 天意報應案

    在孟神爽看來,崔二郎不過區區六品江都縣令,抹黑削弱對方的聲望有毛用?起得也不過是隔靴撓癢的效果,簡直是多此一舉。    .      .   

    不過中年男子的一番陳述,卻提醒了他:萬一這次藉著悖逆禁屠令的由頭,沒將崔耕一棒子打死呢?那麼麗競門和崔耕鬥爭就得長期持續化了。

    到了那時候,一個人的聲望就體現出作用來了。

    如果崔耕在揚州地界兒聲名狼藉,那江都縣的官員佐吏還能聽他的使喚?還有江都縣轄內的豪紳士族還會聽命於他這個江都縣令的差遣?一旦所有人都對他離心離德,眾叛親離,僅靠他崔某人從嶺南道帶來的幾個鐵桿手下,又能頂個屁用?

    至於為何要把崔耕在江四娘家酒後說得那番大話,一定要傳遍淮南道,鬧得整個淮南諸州各縣都知道,而不是僅僅侷限在江都縣境內,中年男人的理由更是歹毒,防得就是萬一天子仁德,將崔耕貶官至其他州縣任用,提前將他的後路堵死,讓他永無翻盤的機會!

    ……

    “不錯不錯,理明啊,讓你窩在江都縣衙裡當個小小的捕班班頭,委實是屈才了。”孟神爽連連頷首稱讚道。

    沒錯,前來通風報信之人不是別人,正是江都縣衙的捕班班頭宋理明。

    宋理明表面上是江都縣衙的班頭,暗中卻一直都是麗競門的外圍成員。若非這次機緣,以他在麗競門的地位,恐怕連單獨面見孟神爽的機會都沒有。

    宋理明聽著孟神爽的誇讚,連稱不敢不屈才。

    孟神爽笑了笑,又輕拍了幾下他的肩膀,道:“那好,將他那番大話散佈出去,廣傳嶺南道諸州各縣之事,就統統交給你去辦了。辦好了,本總管重重有賞。就是到如意樓來住幾日,都不是沒有可能的嘛。”

    “謝大總管!”

    如意樓是什麼地方?

    那可是麗競門收羅天下美酒美食和美女的銷~魂窟,雖不敢稱天下之最,但冠絕嶺南道,絕非妄言!

    往常能來往如意樓的,最低也是可七品官,哪裡是他宋理明一介胥吏捕頭所能奢望的?

    一時間,宋理明感覺骨頭都輕了幾分,出了如意樓,開始風風火火地開始操辦此事。

    至於他在江都縣衙的本職工作,則完全拋之於腦後。

    ……

    ……

    身為一縣捕頭的宋理明幾天沒露面,自然引起了崔耕的注意,於是將縣尉雍光找來問話。

    雍光貌似對宋理明突然不來衙門值勤一點都不意味,撇了撇嘴道:“大人您就別管他了,這王八蛋原來只是咱們縣衙的一個小捕快,後來靠上了麗競門,才當上捕快班頭的。往日裡,這廝可沒少替麗競門在暗中辦虧心事。這幾天,指不定又在幫麗競門幹什麼髒活呢。”

    宋理明是麗競門的人?

    崔耕眉頭微皺,道:“本官原以為宋理明是怕了麗競門的勢力,不願引火燒身才出去躲懶兩天。沒想到他跟孟神爽還有這麼一層淵源,那就更留他不得了。”

    “大人的意思是要開革宋理明?”雍光問。

    崔耕道:“一個不入雜流的小小班頭,本官開他不得?”

    “不不不,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雍光勸道:“大人初來江都上任,先是開革了刑曹吏趙明宇,這沒兩天又要開革捕快班頭宋理明…那啥…麗競門畢竟聽命於來俊臣兼管的左肅政台。大人如果以宋理明跟麗競門有關係為由開革他,恐怕難以服眾啊,還請大人三思。背不住,還會被孟神爽抓住辮子,倒打一耙呢。”

    唔?

    也對哈。

    崔耕暗暗點了一下頭,麗競門雖說干得都是些齷蹉事,但總歸是天子讓來俊臣暗中重新牽頭組建起來的。朝廷更沒說麗競門是什麼邪教組織,也沒說麗競門是不合法的組織。

    如果單單因為宋理明是麗競門的人,就開了他,興許真會被人拿去小題大做了。

    他剛剛開革了趙明宇,讓周興接替他做了刑曹吏。現在再把宋理明開了,再讓自己的人頂上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在藉機安插親信,當然,他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難免縣衙裡那些佐吏們會人人自危,到時候人心渙散,這隊伍就不好帶了。

    倒是自己疏忽了,見微知著,雍光提醒的對啊!

    他忽地展顏一笑,道:“難得雍縣尉在這個時候,還能為本縣考慮,本縣甚是欣慰啊。”

    “呃……”雍光面色一癟,心中欲哭無淚,大哥,我也是被逼無奈沒辦法的,好嗎?我已經站隊跟孟神爽撕了臉皮,不盼著你點好,難不成還盼著孟神爽滅了你啊?

    崔耕見他神色,猜出了大概,又問道:“雍縣尉剛答應了站在本官這邊,就出了因為禁屠令被孟神爽抓住痛腳的這麼檔子事,是不是對本官挺失望的?”

    “……”雍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何止失望啊,他現在都恨自己為啥浪催的,那天非把崔耕帶去江四娘家吃花酒了。不然也不會出這麼檔子事兒。

    崔耕不以為意,又道:“雍縣尉不說本官也能猜出一二,所以啊,孟神爽這個刺,無論是為本官自己,還是為了大傢伙,我遲早都要拔掉!”

    雍光道:“那是,大人若想在江都縣治上一番政績,那孟神爽就是咱們江都縣的一顆毒瘤,拔瘤宜趁早!不過嘛,眼下大人還是先想想辦法,如何應付他拿禁屠令說事兒這檔子麻煩吧!”

    崔耕笑了笑,道:“不是還有半個月嘛,且等著。現在當務之急,本官必須先拔了宋理明這枚麗競門在咱們縣衙的小瘤子!”

    “宋理明雖是小小捕頭,但好歹在縣衙辦差多年。未免縣衙佐吏人人自危,大人還需要找到一個拔除他的正當由頭。”

    雍光沉吟道:“不過,這個罪證可是不好找。”

    崔耕道:“有那麼難嗎?宋理明跟麗競門勾結多年,幹得壞事肯定不少,你身為他的主官,難道手裡沒有他犯法的證據?”

    “這個……大人高看下官了。”雍光搖頭一陣苦笑,道:“您想想刑曹吏趙明宇,哪次辦壞事,他不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的?宋理明和他一個德性,即便幹了壞事,也很難落下什麼把柄。”

    不過,雍光還是向崔耕推薦了江都縣的主簿夏榮,說此人對於江都縣衙中的佐吏衙役們的隱私之事,都非常感興趣,說不定從他口中能找到一些關於宋理明的黑賬。

    一想到那個身為一縣主簿,卻整天玩算命風水,神神叨叨不務正業的夏榮,崔耕真是腦仁都疼。這江都縣裡也是奇葩多啊!

    最終,崔耕還是找來了夏榮問話。

    果不其然,崔耕剛露了點口風,夏耕就顧左右而言他,可勁兒吹噓顯擺自己多麼通曉陰陽,熟知易理。

    比如某某官員某莫名頭疼,是因為宅子下埋著一具無名屍。

    比如前任某某主簿的夫人得了怪病,是因為幾年前打死的婢女陰魂作祟。

    當年揚州某司馬突然丟官,是因為無意間打死了一隻喜鵲。

    從他口中出來的故事很多,但最後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結果就是他夏榮大顯身手,查明了真相,解開了疑團。

    崔耕聽著聽著,又是一陣腦仁疼,這年頭怎麼什麼奇葩,都能當官?

    不過想想自己這個釀酒出身的都能當江都縣令,侯思止那個賣餅出身的都能當肅政台侍御史,那夏榮這種怪胎能當江都主簿也就不奇怪了。

    等他臭顯擺完,崔耕又問起宋理明的事兒來。

    夏榮過足了神棍癮之後,終於說道:“下官手上還真有一件關於的宋理明案子,崔縣令想不想聽?”

    “屁話,不想聽,我找你來幹嘛使?”

    崔耕啐了他一口,好脾氣都快被逼瘋了,催問道:“到底是什麼案子?快些說!”

    在夏榮一陣叨逼叨下,宋理明的一樁陳年贓事兒,緩緩浮出了水面……

    原來,宋理明雖然又矮又胖又黑,醜得一逼,但男人該有的毛病他是一點都沒落下,比如說……好~色。

    尤其是當上捕快班頭之後,他靠著麗競門賺了不少昧良心錢,他那顆沉寂許久又因為長相而自卑的好~色之心就更熾烈了,非常想納幾個美貌的小妾,過一過官家老爺的癮。

    不過可惜他的老婆楊氏,不僅僅長得五大三粗,而且娘家勢力頗大,他一直都是有賊心沒賊膽。

    最後宋理明找到了夏榮,說夏主簿,您幫我算算,我這輩子,到底有沒有娶妾的命啊。

    夏榮當即掐指一算,指出宋大捕頭這輩子應當有一妻三妾。

    宋理明大喜,趕緊請夏榮去自己家,跟自己那婆娘念叨念叨。

    夏榮對這種顯示自己算命造詣的事還是相當熱衷的,馬上就慨然應允,來到了宋理明的家中。

    可人家楊氏一聽他的來意,頓時就把臉沉下來了,抄起棍棒就攆道:“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楊桂花嫁給他宋理明已經夠委屈了,就他這模樣還想納妾,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夏榮也收了一點宋理明的茶水錢,自然是拿人錢財忠人之事,苦口婆心勸起楊氏道:“楊夫人切勿如此想哩,這事兒不僅和宋捕頭有關,也跟你有關。他娶一妻三妾乃是天意,你要是逆了天意,恐怕上天會降罪啊!”

    “這樣啊……”

    彪悍的楊氏自然是一陣冷笑,道:“夏主簿,我這麼跟你說吧,除非我死了,否則他宋理明秀休想請小妾進門!”

    結果,不到一年時間,楊氏果然死了。

    死了老婆,宋理明這黑廝自然大喜,就差放炮仗慶祝一番了。

    楊氏入土不久,他馬上就娶了三房小妾過門,這幾年倒是享盡豔福。

    崔耕聽完了,卻不由得一陣納悶不會這麼巧吧?真是天意報應?說死就死,一年內就應驗了。

    是夏榮真的神通廣大?屁!

    崔耕打死也不信,這廝如果有這個神通,他還能屈居在江都縣裡當個主簿?以他愛顯擺的尿性,早就飛到長安去裝逼了!

    如果不是陰差陽錯,瞎貓碰到死耗子的話,那麼楊氏的突然暴斃,有很大的可能是和宋理明脫不開干係!

    如果真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真能證明宋理明和楊氏的死脫不了干係,那麼這顆麗競門安插在縣衙的釘子,不就解決了嗎?

    想到這裡,崔耕不由得大喜過望,道:“夏主簿,這個案子到底發生多久了?”

    “這事時間可不短了,能有一年多吧。”

    “呃……”

    人都死了一年多了,早化做一堆枯骨了吧?這麼長時間的案子,可咋查?

    崔耕把夏榮送走,趕緊把擅長刑名之事的周興叫過來議事。

    周興聽完了,不由得連連苦笑道:“大人也是為難卑職囉。現在人都入土一年多了,您讓我怎麼查?誰知道她是被人毒死的,被人打死的,還是真的暴疾而亡?”

    崔耕道:“難道不能開棺驗屍?”

    周興道:“開棺驗屍?這不可能!大周律有定,開棺驗屍,必須得有家屬告狀伸冤,官府才可開棺。否則,官府即便有所持疑,也不可私自打開墳塋。”

    崔耕訝異道:“竟有這條規定啊?”

    周興道:“是的,朝廷為防止地方官員拿先人的屍骨勒索百姓,釀成民變。所以才有此規程。”

    言下之意,具體到楊氏的案子上,一來她的丈夫宋理明不認為有冤要申,二來他的娘家人也接受女兒的死因,官府就不能節外生枝。

    最後周興又勸道:“大人,莫要一意孤行,強行開棺又能如何?我就問您,萬一楊氏真的是暴病而死的呢?冒這麼大風險,值得嗎?”

    崔耕想想也對,這年頭的醫療條件也就那樣,盧麗華一個黃花大閨女,父親又是一州司馬,小姨是牛逼轟轟的上官婉兒,總沒人害她吧?最後還不是一聲不響,說得急病死了就死了。

    由此可見,這楊氏暴病而亡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大的,不一定就跟宋理明扯上干係。

    他不免有幾分鬱悶地說道:“照你這麼分析,本官還是開革不了宋理明?”

    周興搖頭,道:“想借楊氏之死做由頭開革宋理明,依卑職來看是行不通了,只能另想他途了。”

    既然刑案專家都這麼說了,崔耕也只能認了,只得放棄從楊氏之死來入手解決宋理明這黑廝了。

    正當他念頭沮喪這時,衙門外有差役來報,崔小娘子前來拜訪。

    崔小娘子?

    可不就是前些天憤而離去,耍小性子回仁壽坊的崔秀芳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4章 同姓不為婚

    崔秀芳突然到訪,崔耕將宋理明之事暫時擺到了一邊。

    江都縣衙,內宅,北屋。

    眾所周知,縣衙內宅是官員和眷屬的起居之地,私密之極,不會讓外人進來。

    崔耕卻讓人將崔秀芳帶到這裡來,良心簡直大大滴壞。

    崔秀芳一進內宅就生起了警惕之色,遠遠站立住,蹙眉道:“崔大人領妾身到此作甚?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兒,說完奴家這便走。”

    看得出來,崔小娘子有點小害怕,小心虛。

    崔耕見著整天劍不離身男兒裝的崔秀芳,也有這幅嬌柔小女子的一面,甭提多過癮了,忍不住笑出聲來,逗道:“瞧把你嚇得,本官這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渣,就算二三十個捆到一塊兒,也不夠你一頓拾掇的。這裡就咱們倆人,你有一身好功夫傍身,難不成還怕我吃了你?”

    崔耕蔫壞,刻意將“好功夫”三個字兒,咬音咬得格外重。

    崔秀芳這小寡~婦哪裡會不通男女那點破事兒?聞言,霎時霞飛雙頰,輕啐了一聲,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耍嘴皮子調戲一下小寡~婦,崔耕覺著還是蠻爽的,至少宋理明那事憋出來的閒氣,順了不少。

    不過崔秀芳手底下可是有真章的,口花花一下還行,崔耕適可而止,轉移話題道:“崔小娘子今天來找本官,可是有什麼事兒?”

    崔秀芳唔了一聲,正色道:“聽說崔縣令過幾日就要離開揚州城了,但妾身還欠著大人一份恩情未報。故今日來訪,是想問崔縣令臨走之前,還有什麼事情需要奴家做的。若有,趕緊交代下來,妾身全力去辦。”

    “美女報恩?”

    崔耕不知為何又起了調戲的心思,輕浮地衝崔秀芳上下打量了兩眼。

    崔秀芳雙手環抱,下意識地向後退縮了兩步,再次霞飛雙頰,緊張兮兮道:“你想幹甚?崔縣令莫要想歪了。”

    “誰想歪了?莫非崔小娘子心裡所想,也跟我一般無二?”

    崔耕打蛇隨棍上,口花花地賤笑了起來。不過很快,他就笑不起來,變得滿臉詫異之色,“不是,誰跟你說我要離開揚州了?我這剛上任江都縣令,離開揚州作甚?有病啊!”

    “敢問崔縣令是不是曾被孟神爽抓了‘反禁屠令’的現行,並誇下海口,要跟為非作歹的孟神爽鬥到底,結果定會讓全揚州、全淮南道的百姓為你歡呼,為你高興?”崔秀芳問道。

    崔耕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好在崔秀芳沒細問楊四娘家喝花酒的事兒,不過這話他的確說過。

    “果然是你說得,妾身剛聽說時,還以為是麗競門的人在傳謠,在坊間大肆編排你。”

    崔秀芳突地面色一急,埋怨道:“你怎能亂誇海口逞能哩?揚州百姓,全淮南道的百姓,哪裡會關心你跟孟神爽的恩怨,真正能讓他們高興的是吃飽飯的問題。現在市面上糧價飛漲,百姓食不果腹,再加上禁屠令的頒布,進揚州城之前你應該早就見到了城外災民遍野的場面了吧?”

    越說,崔秀芳越是急,狠狠一跺腳,嗔道:“外面已經有人在拿你這句大話,在四處編排你,說你會解決眼前困境,讓全揚州、全淮南道的百姓高興歡呼。你…你…我看你胡亂吹牛,到時候解決不了眼下揚州饑荒的局面,該如何收場。哼,屆時你再說話,還有誰會信服你?”

    “嘶……”

    崔耕聽完崔秀芳的話,整個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

    好傢伙,敢情兒孟神爽的後手在這兒呢。當日自己在楊四娘家說這句話時,在場諸人中只有宋理明是孟神爽安插的人。看來,是宋理明打得小報告。

    他們這麼幹,無非就是想抹黑削弱自己的聲望,打擊自己這個江都縣令在揚州的公信力啊。

    能抓住一點點小問題,就大做文章,興風作浪,孟神爽果然不簡單啊。

    而且,由此可見,宋理明這個麗競門的暗樁,必須拔掉了。

    不過崔耕心裡還是稍稍一冷笑,如果就憑這個就想把自己打倒,那他孟神爽也真是太瞧不起自己了。沒有三兩三,我敢吹牛逼嗎?

    隨即,他聳聳肩,笑道:“多謝崔小娘子提醒了,不過孟神爽如果想憑此讓我丟官罷職,那是痴心妄想!”

    崔秀芳白了他一眼,嗔道:“又胡亂吹牛!”

    崔耕微微一嘆,看著院子裡枯黃的樹木,道:“吹不吹牛,半個月後自見分曉。”

    “那就是說,崔縣令短時間內不會離開揚州了?那就好,這報恩之事就……”

    崔秀芳話沒講完,就被崔耕打了茬兒:“別介啊,我這人佔便宜等不了第二天,那啥,既然崔小娘子這麼急著報恩,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如……”

    好吧,調戲有癮!

    “呸,整日想得齷蹉事。”崔秀芳被他屢次調戲地沒辦法了,遂一臉認真地直接挑明道,“妾身發過誓,這輩子要為亡夫守節,崔縣令就死了那條心吧!”

    “呃……”這拒絕的有點狠啊,饒是崔耕臭不要臉的性子,也不由得一陣尷尬。

    崔秀芳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畢竟自己始終欠著人恩情,遂柔聲解釋道:“崔縣令,你姓崔,妾身也姓崔,同姓不婚,所以你我之間斷然沒有可能的。”

    崔秀芳說得實情。大唐(武周)年間,是實行嚴格的同姓不婚。別管倆人的姓氏是怎麼來的,哪怕是有據可考,兩人的關係八竿子打不著,也不能結親包括娶妻和納妾。

    甚至律法有規定“諸同姓為婚者,各徒二年。緦麻以上,以奸論。”

    換言之,只要是與同姓結婚了,夫妻二人就是兩年徒刑的待遇。

    ……

    聽完崔秀芳的這套說辭,崔耕這才想起同姓不為婚的金科律例來。

    好吧,看來以後跟崔秀芳這漂亮小寡~婦,真的只能僅限於耍嘴皮子調戲了,其他的,想都別想。

    見著崔耕久久不說話,崔秀芳以為自己的拒絕傷害到了崔耕,心中倒也有幾分不忍。

    在這繼續呆著,她總生起愧疚來,隨即一派江湖兒女的姿態,拱手抱拳道:“當日之恩,終究是要報的。崔縣令若是一時想不起來有什麼事兒需要妾身援手的,那您就慢慢想。想到了再派人去仁壽坊通知妾身,告辭。”

    “啊?要走了?”

    崔耕恍惚了一下,趕緊起身相攔,道:“慢,本官想起來了,還真有事兒需要崔小娘子幫個忙。”

    “何事?”

    “就是我縣衙內有個捕快班頭叫宋理明的……”

    然後,他就把宋理明的事兒,詳細講述了一遍。反正死馬當作活馬醫唄,說不定崔秀芳這種江湖路子的人,能有什麼好辦法呢。

    崔秀芳聽完後沉吟半晌,道:“宋理明這種人,在衙門裡混久了肯定是滑不溜手。妾身雖說腿腳功夫好,但查探跟蹤大活人,恐怕是……”

    對於崔秀芳的回答,也在崔耕的預料之內,點了點頭,道:“沒事,幫不上忙也沒關係,本官也就隨口一說。“

    “不,妾身的意思是……”

    崔秀芳頓了一下,話鋒一轉,道:“妾身就從楊氏之死上著手,除非真的不是宋理明謀害了她,或者此事沒有第三人得知。否則,妾身一定能把這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啊?”崔耕驚呼一聲。

    這小~婦說話帶大喘氣的。

    連周興這個刑律專家都沒法子的案子,崔秀芳能搞定?崔耕略表懷疑,問道:“你打算用什麼法子?”

    崔秀芳俏臉含笑,突地揮手擰了個響指,樂道:“天機不可洩露,崔縣令就等著妾身的好消息吧!”

    說完,她掀開窗戶,做勢欲躍。

    “喂,你幹嘛呢?”崔耕忍不住叫出聲來。

    崔秀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得意興起,竟忘看這是在縣衙內了,頓時滿面羞赧,微微一福,迅速從門內跑了出去!

    望著她小巧飛奔遠去的背影,崔耕喃喃道:“走窗戶比走門還習慣,這崔秀芳不會是什麼殺富濟貧,飛簷走壁的慣賊吧?”

    正在這時,封常清的聲音在不遠處微微響起,粗著嗓子道:“大人這是把崔小娘子怎麼滴啦?怎麼小娘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還能咋樣?沒看那小臉蛋啊?比紅布都紅,肯定是剛滋潤過,被咱家得手了唄。”這是宋根海的聲音。

    一旁女兒都已經出嫁了的雍光,卻滿是擔心的口吻說道:“可這崔秀芳進去才這麼一小會兒啊?這就完事兒了?嘖嘖…崔縣令…誒…該補一補啦!”

    “嗯,得補!得補!”人們紛紛應和。

    陳三和更是擔心地道:“咱們大人這麼年輕就不行,近的美色又不多,依貧道……啊,不,本官看,是先天的問題,恐怕非藥石所能挽救啊!”

    靠!

    崔耕聽著,氣得一佛升天!

    這傳來傳去的,老子特麼的都快成陽~痿了!

    他趕緊快步出去制止,臭罵一通:“別他娘的亂叫舌根了,本官沒毛病。”

    “對,大人沒毛病,誰敢說您有毛病,我們跟誰急!”

    人們紛紛點頭,不過臉上無一不是同情之色。

    娘的,這還越描越黑了。

    崔耕索性也不再解釋,返回北屋穿了一身青袍出來,對眾人道:“我看你們這幾天都閒出毛病來了!都別歇著了,走,都跟本官出去走走!”

    “大人,咱這是要干啥去?”

    “本官帶著你們,去發一筆小財!”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5章 又見老騙局

    崔耕帶著幾人出來,準備好好在揚州的坊市中逛逛,看看有沒有揚州氈帽的雛形。

    此地繁華之極,有“舒張則凍雪交光,疊積則余霞斗彩”的上等絲綢,有“映水菱花散,臨風竹影寒”的揚州鏡,有“徑可盈寸,光耀洞徹”波斯珍珠……

    崔耕等人雖然在泉州逛過坊市,可沒見過這麼多精細之物,徑直看得目不暇接。

    只是關於帽子鋪麼,看倒是看到了幾間,但是卻不知什麼式樣的才算後世流行的揚州氈帽。

    即便崔耕在荒唐大夢中,也只是聽說了揚州氈帽的威名,而沒看到過實物。所以揚州氈帽長啥樣,他真沒見過。

    關於如何找到揚州氈帽,崔耕只依稀記得歷史上有這麼一個典故,可以作為一條線索:唐憲宗時期有個名臣叫裴度,他在出行的路上被刺客砍落馬下。恰巧因為當時戴著揚州氈帽,所以才沒被砍掉腦袋,倖免於難。

    如此說來,這帽子一定是質量相當好的吧?也只能慢慢把所有帽子都比較一番,再做確定了。

    “咦?大人,你看那是什麼?”眾人正走著,宋根海忽然抬手往遠方一指。

    崔耕仔細看去,但見無數百姓,把一座小高台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連路都堵住了。

    倒是熱鬧,這些在幹啥?

    要知道,在坊市上,既有官兵巡邏維持治安,又有官吏負責稅收,怎麼可能允許如此多的百姓聚集?

    “讓一讓,讓一讓。”

    有封常清和雍光一左一右兩枚壯漢開路,崔耕一行人很快就站到了隊伍的最前,

    仔細觀瞧,但見高台一個和尚寶相莊嚴,閉目不語。敢情兒都是圍觀他呢。

    向周邊人一打聽才知道,這個和尚叫智滿。過一會兒,智滿大和尚就要講法了。而且講的不是一般的法,而是“俗講”。

    所謂的俗講,崔耕倒是知道。

    “俗講”其實就是後世“評書”的前身,這裡面既有佛經故事,又有民間傳聞,乃至各種因果報應的故事。

    因為大唐年間,民間百姓的娛樂生活的缺乏,所以“俗講”是非常受百姓歡迎的。

    唯一奇怪的事,俗講一般不是在寺廟裡嗎?怎麼這和尚跑到坊市來俗講了?最關鍵的是,這裡已經擠得人山人海,道路不通了,顯然妨礙公共交通了,為何巡丁差役不管?

    崔耕還要再問,那和尚已經輕咳一聲,正式開始了“俗講”。

    但見他端坐高台之上,往四下看了一圈,神神秘秘道:“諸位,你們可知揚州這場大災,是由何而起的嗎?”

    其實這個故事他前兩天都已經講過了,但是百姓們都想再聽一次,還是配合著喊道:“不知道!”

    “好,不知道沒關係,請諸位聽好了……”

    在他的俗講中,去年有東海龍王三太子敖順,化作一條碩大的鯉魚,沿江西行,快活玩耍。

    好死不死的是,被一個漁夫捉上岸來。

    當時,智滿和尚恰巧路過,識破那條魚乃至龍王三太子的真身。

    於是乎,就勸那漁夫趕緊把三太子放了。

    可是那漁夫肉眼凡胎,懵懂無知,張口就要錢。自己一介游僧當時囊中羞澀,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龍王三太子變成了魚湯一鍋。

    事後龍王震怒,才有了淮南道這一場大旱。與此同時,龍王還把此事託夢給了當今天子,才有了陛下下達禁屠令一事。

    至於智滿和尚自己呢,因為當初有勸諫漁夫之功,被龍王大加賞賜。

    說到這裡,智滿和尚把袖子撩起,露出了一個金色龍頭。

    智滿繼續道:“諸位請上眼了,這就是龍王賜給小僧的寶貝,名曰如意金龍頭。喝了這裡面的水啊,有病祛病,無病強身。哪位善信願意和貧僧結個緣法,一貫錢就可拿走一杯。”

    說完了,他把一摞杯子擺成一排,唸了一聲:“開!”

    頓時金龍吐水,甜香四散,功夫不大,十杯全滿。

    智滿大叫道:“諸位,這就是龍王爺給的聖水啊!一貫錢,只要一貫錢一杯。”

    百姓們都被吸引住了,怎麼光一個龍頭就能吐水呢?而且是和尚讓它流水就流水,讓它停它就停。

    難道這金龍頭真是個寶物?

    在老百姓的認知裡,既然是龍頭是寶貝,那這聖水就應該是真的了。

    雖然一貫錢不少,但也不是拿不出來。功夫不大,就有人狠狠心,買了一碗聖水。

    當場就喝下一口,遂甘之如飴地大叫道:“好喝!不愧是聖水啊,又香又甜,還有花香味兒哩。”

    有他帶頭,十杯聖水很快就被一搶而空。

    在從眾的心理作用下,這些人竟交流經驗起來,居然有些人大肆聲稱後背發熱啦,眉心發癢,多年的老寒腿有扶蘇的跡象了……等等。

    還有個讀書人甚至高聲道:“某感覺自己文思如泉湧,哈哈,這次金榜題名,必定有我胡寶瑞了!”

    智滿和尚見現場效果如此之好,趁熱打鐵道:“諸位,說實話,這不算什麼,聖水能救得幾人?今天貧僧來,實際上是和大家結一場大緣法,那就是關於揚州的旱情。”

    這場旱災才是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沒雨下就沒有糧食,沒有糧食就會餓死,人人都懂!雖然現在大家靠著以往的積蓄還能堅持,誰知道以後呢?

    百姓們紛紛高呼:“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好!那貧僧就再告訴大家一個天大的秘密。”智滿和尚道:“實不相瞞,龍王爺除了賜予貧僧寶物之外,還封貧僧做了龍王使者,替他老人家辦事兒……”

    智滿說,龍王深恨那個漁夫貪財,殺了自己的兒子,所以遷怒整個揚州的百姓。

    你們不是貪財嗎?我就是要讓你們破財!

    什麼時候揚州獻上足足的一百萬貫錢,他才會降雨,緩解旱災。

    至於這錢怎麼從百姓們的手裡,到龍王爺的手裡,當然是通過智滿這個龍身使者了。

    智滿表示,一萬貫錢不嫌多,幾文錢不嫌少,大家量力而為。不過,提醒大家一下,只要這百萬貫錢湊不齊,龍王爺是一定不會降雨的,所以實際上捐錢越多越好。

    一時間,百姓們紛紛踴躍捐款,不甘人後。

    崔耕粗略估計,不到半個時辰,這廝就收入了三四百貫錢。

    他看向陳三和,抿嘴促狹道:“陳縣丞,你怎麼看?”

    “臭禿驢,居然騙到揚州來,公然來大人您治下騙人斂財啊!不過如何對付裝神弄鬼之事,卑職哪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自從被傳授了“三昧真火如來神掌”的江湖雜耍把戲之後,陳三和早就對崔耕的佩服的五體投地。

    宋根海卻沒鬧明白,低聲問道:“這麼說,那和尚的金龍頭是假的?”

    “廢話,怎麼可能是真的?”陳三和白眼一翻,道:“告訴你一個識別真假的訣竅……”

    “什麼訣竅?”

    “全是假的,沒一個是真的!所以,根本就不用分辨!”

    “滿天下一個真的都沒有?”

    陳三和篤定道:“真有什麼鬼神,那皇帝豈不個個萬萬歲了?你見哪個皇帝能活過一百歲的?”

    宋根海大失所望,道:“那今天這個金龍頭又是什麼把戲?”

    “這個……哼!裝神弄鬼都不專心點。”陳三和道:“這個騙術,幾十年前就在長安城出現過,在咱們嶺南道也曾風行一時。現在還能騙這麼多百姓,恐怕是有人知道了也不敢開口!”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具體怎麼回事?還得咱們大人解釋。”陳三和為人圓滑,把這個出風頭的機會讓給了崔耕。

    “好吧,我來就我來!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當即,崔耕上前一步,扯住那和尚的袖子,道:“好個假和尚,竟敢妖言惑眾,坑騙錢財,跟本官去衙門裡打官司吧!”

    “不得對智滿大師無禮!”

    那和尚還沒說話呢,人群中忽然竄出來一個身著文生公子裝的年輕人,面色白淨,眼神明亮,滿臉的幹練之色。

    年輕人怒道:“你是從哪裡來的年輕人?好不曉事!智滿大師乃是得道高僧,可不是什麼假和尚!謗僧有無窮罪孽,要下十八層地獄的,還不快向大師賠禮!”

    崔耕被他劈頭蓋臉一陣訓,好懸沒氣樂了,反問道:“你叫本官年輕人?你說本官不曉事?唔?”

    這時,雍光趕緊走上前來,啪的一聲抽了那年輕人一大嘴巴子,罵道:“瞎了你的狗眼,你跟前這位是咱們江都縣的新任父母官崔縣令!!”

    雍光乃老資格的江都縣尉,掌管江都轄境治安,揚州治安自然也歸他統管,所以在揚州城算得上一號風雲人物。

    這年輕人還真認識他,當下對崔耕的身份再無懷疑。

    不過他倒是倔強,不肯道歉,反而高聲爭執道:“縣令怎麼了?縣令就可以對來揚州挽救眾生的大師無禮了?”

    崔耕冷笑道:“什麼大師,一個江湖騙子而已!”

    “不准你污衊大師!”那年輕人義憤填膺地揮舞著手臂,道:“他是法雲寺的智滿大師,可不是什麼假和尚。這裡很多人都見過,都可以做證。大夥說,我說的對不對啊?”

    “對!”不少百姓應和。

    甚至有人嘟囔道:“這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胡亂吹牛誇海口的崔縣令啊?攤上這麼個父母官,咱們揚州的百姓算倒霉了!”

    “年紀輕輕,能堪什麼大用?”

    “估計是靠家世門蔭當的官,這種紈褲子弟豈能造福一方百姓!”

    “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

    ……

    崔耕心中有底,懶得和他們爭辯。

    滄啷

    倏地,他轉過身,伸手就將雍光的腰刀猛抽了出來,衝著大和尚的衣服便是一陣刺,高聲道:“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孬貨,都睜開你們的眼睛看好了,本官讓你們看看這位智滿大師的真正神通!!!”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6章 且把閒棋下

    刺啦

    裂帛聲響,除了金龍頭,還有一隻羊腸管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這根管子前面接著金龍頭,後面接著智滿和尚掛在背後的一個水袋。

    此情此景下,所謂的“東海龍王”所賜的金龍頭,十貫一杯的金聖水,到底是怎麼回事,已經無需多費口舌了。

    “……”

    一時間,之前還在唧唧歪歪的閒人,集體失聲。

    至於那些喝了聖水,自覺百病全消的揚州百姓們,更是滿面尷尬之色,紛紛低下頭去。

    尤其是剛才那個“不畏權貴仗義執言”的年輕人,更是張大著嘴久久合不攏,彷彿都能吞下一整隻鴨蛋。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崔耕懶得理會,而是目視元兇禍首,冷笑一聲,問道:“智滿,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說?”

    “我……”

    智滿和尚滿面羞紅,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裝神弄鬼,愚弄百姓,罪大惡極。無論縣尊大人如何處置,貧僧都甘願伏法。”

    言罷,雙膝跪倒,以頭觸地,再也不發一言。

    這和尚還挺光棍的!

    崔耕神色稍緩,道:“智滿和尚,你要是真心悔過就站起來,當眾把今天這事兒解釋清楚吧。”

    “遵命!”

    這個騙局一目瞭然,真正有點技術含量的,也就是和尚在晃動胳膊的時候所觸動羊腸上的機關,讓它什麼時候流就什麼時候流,讓它什麼時候停就什麼時候停。這是整個騙局機關的奧秘所在。

    所謂的聖水,為什麼喝下去會淳甜如飴,其實就是蜂蜜水。

    百姓們之所以受騙,除了自身警覺性不高之外,主要還是智滿和尚的身份敕建大雲寺的和尚。

    武則天登基之前,有和尚獻上《大雲經》,證明女皇陛下的登基是佛祖親口許諾,天命所歸。

    投之以李桃,報之以瓊瑤。

    武則天甚為高興,命天下各大州府以“大雲”為名修建大雲寺,報答佛祖的恩德。

    這全國各地的大雲寺不僅是由朝廷出資免費興建的,地方官府還會每年給大雲寺里布施一定的錢財。

    大雲寺中的和尚衣食住行都不用不愁,甚至對閒散香客的佈施都興趣不大,按說根本就沒必要騙人。

    所以,各地百姓對大雲寺裡出來的和尚,無疑是百分百無條件信任的。

    直到現在親眼看到了這羊腸管,親耳聽到了智滿和尚的承認,百姓們心中最後一點僥倖之心才完全消散。

    接著,崔耕命智滿和尚把最近時日以來,從揚州手中騙取的錢財都統統追繳出來,由官府處置。

    特別大額的,能夠證明其本主的,就交還本人,至於剩下的說不清楚的錢財,就用於撫危濟困。

    按說崔耕這個處置非常合理,但智滿和尚卻面有難色,道:“不是小僧不願意稍補大罪,實在這麼大筆錢財,貧僧實在拿不出來。”

    崔耕面色一沉,道:“你這和尚攏共在此招搖撞騙了三天,每天都收入幾百貫錢。這麼大筆錢財,這才過了三天,莫非你都揮霍光了不成?”

    “這個貧僧也是受人所迫,不不不!”

    噗通~

    智滿和尚再次跪倒在地,面帶難色道:“大人恕罪,貧僧有難言之隱,實難啟口。”

    “難言之隱?”站在崔耕身後的宋根海發出一聲冷哼,道:“既然不想在這說,就跟我家大人去衙門裡說吧!”

    智滿和尚面色慘淡,愣是不想往下說了,而是把頭磕得嘣嘣直響,“貧僧甘願領罪。”

    功夫不大,大和尚頭上就紅腫高大,鮮血淋漓。他兀自不停,嘴裡嘟囔著:“罪有應得,罪有應得……”

    別說圍觀的百姓了,就是崔耕自己都不忍直視。瞎子都看得出來,恐怕再磕幾下,智滿就得當場磕死在這!

    說穿了,這無非是招搖撞騙之罪,就算還不出錢來也罪不至死,至於嗎?

    大和尚剛才說受人所迫,突然就三緘其口了,到底是誰在逼他?

    剛才一直跟崔耕頂撞的年輕人心中不忍,走上前來,道:“崔縣令,智滿大師到底差多少錢財,小人替他出了。您能不能對他從輕發落?”

    崔耕問道:“你是干什麼的?和這智滿和尚是啥關係?”

    那年輕人道:“不敢欺瞞大人,小人乃是揚州城東市的一個商人,叫淳于良,曾和智滿大師談過幾次佛法而已。”

    崔耕看向眾人,問道:“他說得都是真的?”

    在場百姓還真有不少認識這個自稱淳于良的年輕人,紛紛為他作證,就是縣尉雍光都對淳于良有點印象,低聲道:“好像東市那邊是有這麼個商人,下官是曾見過。”

    既然有名有姓有產業,那這人也跑不了,崔耕微微點頭,直接道:“好了,那本官就給你這個面子。至於這大和尚麼……”

    雍光忍不住拽了拽崔耕的袖子,低語道:“這和尚畢竟是敕建大雲寺的和尚,大唐十道諸州敕建大雲寺,乃是天子之命,大人您如今正在風口浪尖上,莫要再惹無端禍事了,還請三思。”

    崔耕想想也是,雖然自己處理智滿和尚是出於公心,但誰知道麗競門給武則天打小報告的時候會怎麼說。

    好麼,先犯了禁屠令,再把大雲寺的和尚給抓了,這可就是拳拳都打在武則天的臉上了。

    他想了一下,叫道:“智滿和尚。”

    “貧僧在!”

    “既然淳于良答應替你把錢還了,本官可以從輕發落。這樣吧,你回大雲寺把情況講明,按寺規領罰。”

    “謝大人開恩。”

    智滿和尚當眾行騙,不知犯了多少條清規戒律,回到法雲寺以後,日子想必好過不了,弄不好得開革出寺。

    再加上他今天受的這場皮肉之苦,想必也夠了。

    另外,崔耕心中還有一個猜疑:能把大雲寺的和尚逼得不敢說實話,揚州城還有何人?要知道,人家大雲寺的主持,到了長安可是有資格和武則天搭上話的。

    另外,有這麼大的勢力,不去巧取豪奪,卻威逼一個和尚招搖撞騙?這格局也太低了一點吧。

    思來想去,整個揚州城中能逼迫大雲寺和尚的勢力只有一家,那就是麗競門!

    看這智滿和尚也不是壞到腳底流膿的賊禿,崔耕決定先把他放了,再派人偷偷與其聯絡,順藤摸瓜,說不定就能捉到麗競門什麼把柄。

    一切安排完畢,他往四下里看了一圈,高聲道:“父老鄉親們,以後眼睛可要擦亮一點,萬不可再上當了。另外,本縣……”

    他想提下揚州氈帽的事兒。

    若是別的縣太爺想辦成這件事,直接在縣衙外發個告示,自然有百姓踴躍獻帽。

    但如今有麗競門在一旁虎視眈眈,崔耕就不能落人把柄了,只能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口頭宣佈這個消息。

    可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有人陰陽怪氣地道:“如今揚州大旱,崔縣令不去關心災情,卻只顧對一個騙子和尚懲威風,是不是太不務正業了?”

    “誰?誰他娘的擱這兒放狗屁?”宋根海牛眼一瞪,循聲望去。

    可是高台之下百姓眾多,挨挨擠擠,一時之間他也難以分辨。

    正在這時,另外一個角落裡又有人道:“治下有無數百姓餓死。自己不思賑濟,卻來東市閒逛。怎麼?干的不對,還不讓人說了?”

    甚至有人開始嘀咕道:“哼,怪我們受騙,有法子你把災情解了啊?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突地,趁著沒人注意自己這個方向,又有一人高聲道:“他這個江都縣令幹不了幾天了。又哪會管咱們這些老百姓的死活。即便是今天,恐怕……”

    眾目睽睽下,躲在暗處接二連三出言擠兌寒磣一縣縣令,這膽兒也忒肥了。

    “誰在亂嚼舌根?站出來!”這下,連雍光看不下去了,勃然大怒扭頭來看。

    他望到這個方向,這個方向的聲音頓息,另一邊卻又有人接著道:“恐怕今天,崔縣令是看上了那智滿和尚的錢財了吧,想要分上一杯羹?”

    事到如今,崔耕怎麼還能聽不出來,訴說災情民怨是假,想要挑唆民憤,讓自己下不來檯面才是真,這是有人故意在搗亂啊!

    不過明白歸明白,破解卻難,就算真找著搗亂的人又怎麼樣?這時候動手抓人,反倒是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這如何破局呢?

    不消一會兒,他緊皺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高聲道:“誰說本縣令這官當不了多久了,簡直是一派胡言!告訴你們,本官深得聖眷,這位置穩著呢!”

    “呵呵……”百姓倒是無人應答,不過人群中發出了幾聲輕蔑的笑聲。

    崔耕聳聳肩,繼續道:“諸位請聽好了,本縣對於如何解除旱災,早有辦法!”

    “什麼法子?”百姓中有心急者,異口同聲地問道。

    崔耕道:“本官準備沐浴更衣,七日後到龍王廟,為揚州乃至整個淮南道祈雨。半個月內如不降雨,本官就辭官不做!”

    台下百姓一聽之下,不由得大失所望。

    道理很簡單,求雨這種事,在揚州城哪輪得著江都縣令?人家揚州刺史之前早就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了,一點屁用都沒有。

    刺史都不行,你一個縣令能行?

    不過聽著崔耕說求雨不成就辭官不做,而且還定好了時限,百姓們又微覺好奇,暗中嘀咕,莫非這新來的崔縣令真有什麼把握求到雨?

    祈風求雨,自古就有,多為巫師祭師薩滿之流的活計,在民間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百姓們不清楚崔縣令到底有沒有本事求來雨,但崔耕自己知道,他和龍王爺沒啥交情,不可能真的求來雨。不過“荒唐大夢”中,他記得史上揚州這場鮮有的旱災,過完七月份就解了。

    雖然不知是具體哪一天,但推算著日子,半個月後可不就七月到頭入八月了麼?那麼這期間老天爺絕對會降上一場甚至數場大雨。

    只是雨水雖然降下,但糧食卻不是馬上就能長出來的,旱災能過,但這場饑荒還是要持續一段時間。

    不過眼下百姓們最關心的,可不就是來上一場清清爽爽涼涼快快的降雨?

    待百姓們底下的議論聲稍微降低,崔耕高舉雙手緩緩下壓,朗聲道:“諸位,要想成功求雨,本縣還需要一樣物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7章 秀芳有手段

    他當然不會忘記今天出縣衙的目的揚州氈帽!

    所以,趁著求雨的由頭,崔耕提出需要那件物事,當然就是揚州氈帽。 (  .    .   )

    堂堂江都縣令總不能裝神弄鬼扮一次求雨的祭師薩滿,最後連點酬勞都沒有吧,那也太掉價了。

    隨即他當場放言,求雨當日,他必須戴一頂上好的帽子,方能有可能求到雨。帽子的質量越好,求到雨的機會越高。

    所以,他讓百姓們將家裡上好的氈帽,都送來縣衙,縣衙會照價付錢,童叟無欺。

    至於為啥求雨要氈帽?

    崔大縣令淡然一笑,不解釋。媽的,求雨這事兒本身就沒法解釋,我戴氈帽來求雨,就更是沒法跟你們解釋了好嗎?

    不過人總是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總是渴望自己渴~求的東西。

    比如剛才智滿和尚聲稱能和龍王爺搭上話,老百姓們信了。因為他們急需龍王爺降下一場雨,來緩解旱情。

    同理,崔耕說自己能求來雨,而且不惜以“求雨不成便辭官”為賭注,百姓們自然也信。

    誰能替他們求來雨,他們都願意去相信。

    哪怕此時再有人在底下煽動著鬧事,也沒人肯聽了。

    一時間,百姓們紛紛答應,回家就將家中最好的氈帽送往縣衙,供縣令大人擇選。

    更是有人叫道:“崔縣令,這氈帽的事兒,就包在在下的身上吧。小人家中祖傳的的做帽手藝,在揚州認了第二,就沒人能認第一。只要能求來及時雨,再好的氈帽,我們家都能給你做出來!”

    崔耕定睛一看,正是剛才答應替智滿和尚還錢的淳于良。

    崔耕微微頷首,道:“真的假的?那咱們現在就去你家,把帽子取來,價錢好說。”

    “現在不行。”淳于良道:“小人的店裡雖也有些帽子,但盡皆凡品。既然事關求雨大事,還請崔縣令等上五日。五日後,小人定當送一頂最好的氈帽到縣衙,並且分文不取。”

    “那怎麼行,該給的錢本官一定要給。”

    見崔縣令意甚堅決,淳于良也不爭辯。本來麼,一定帽子才幾個錢?撐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兩貫錢,頂天了吧?

    無論對自己還是對崔縣令來說,都不是什麼大數字。

    不過淳于良一出頭,其他百姓就不再紛紛要求獻帽子了,看來淳于家的制帽手藝,在揚州城中果然有威信。

    約定好求雨的時間,約定好送帽的時間,崔耕便打道回府,回到縣衙,靜待淳于良獻帽。

    一直到第五天頭上,淳于良都沒有現身,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崔秀芳。

    當夜晚間,月明星稀,涼風習習。

    咣當

    隨著一聲窗響,崔秀芳破窗而入。

    崔耕不由得脫口驚道:“你怎麼來了?怎麼又走窗戶?”

    見著崔秀芳來他縣衙居然如入無人之境,媽的,那孟神爽手底下也有高手,到時候他豈不是也……

    崔秀芳猜出他的後怕,趕忙說道:“崔縣令不必擔心,縣衙這幾日防衛森嚴,妾身想不驚動你那些手下就進來是不可能的。只不過雍縣尉知道是我,便沒有阻攔罷了。”

    哦,那還好。

    崔耕這才放下心來,展顏一笑,問道:“那秀芳深夜前來找本官,所為何事啊?”

    他特意加重了“深夜”兩個字,調戲之意昭然若揭!

    崔秀芳俏臉微紅,剜了他一眼,道:“又口沒遮攔占人便宜!妾身是剛剛查明了宋理明結髮之妻楊氏之死的案子,趕緊來向崔縣令來稟報的。你個沒良心的,不會是已經忘了吧?”

    崔耕當然記得當日和崔秀芳的約定,只是沒想到,這事兒還真被她辦成了。

    他急問道:“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別賣關子,快說來聽聽!”

    “是這麼回事兒……”

    正所謂會者不難,難者不會。別看周興對這個案子束手無策,但對於崔秀芳來說,還真沒啥難度。

    她先打聽了楊氏的高矮胖瘦,然後每天晚上穿一身白衣,披頭散髮,扮作楊氏的鬼魂,偷偷來到宋理明家中。

    人們對鬼魂天性懼怕無比,很快的,經過幾次半夜鬼嚇人的把戲,崔秀芳就在宋理明家中的一個小丫鬟身上找到了線索。

    崔秀芳對那小丫鬟陰森森地恫嚇說,本夫人是冤死的,只要沒人能證明是宋理明殺的我,閻王就不肯讓我投胎。你能給我作證嗎?

    那丫鬟嚇得六神無主,連聲答應,很快就對楊氏陰魂(崔秀芳)說出了自己見到的那夜情況。

    “那天晚上,婢子聽到夫人的房內,傳來一陣大吵大鬧,還有摔東西的聲音。婢子是專門伺候夫人的,就想去看個究竟。結果……”

    “你看到什麼?”

    “婢子怕被打,偷偷打開窗戶,看到夫人正痛罵宋捕頭養了外室,還拿一根木棍狠抽宋捕頭的脊背。後來夫人打累了,起身喝茶。正在這時候,宋捕頭抄起了那根木棍,只一棍,就把夫人打得跌倒在地。”

    頓了頓,丫鬟又繼續道:“當時宋捕頭也很害怕,一探夫人的鼻吸,就不斷地說,你怎麼就死了,我沒想殺你!後來,他來回在屋子裡踱步,最後大叫著,來人啊,夫人得急病死了!”

    ……

    崔耕聽完之後,興奮十足地派人將周興請來議事。

    崔秀芳又重述了一遍。

    崔耕問向周興道:“照那丫鬟說,楊氏是被宋理明一棍敲死的,即便腦後沒有傷痕,那紅腫肯定是有的吧?再不濟也有外傷,對不?那你說當時驗屍的時候,宋理明是怎麼過得這一關?”

    周興道:“唔,以宋理明縣衙捕頭的身份,想要遮瞞過去倒也不難。只要沒有明顯的血跡,再加上那個天意報應的說法,楊氏的娘家人應該不會生疑。楊氏娘家人相信是自然死亡,那就不存在報官一說,那就更不存在仵作驗屍這一說了。所以,正常殯葬,正常入土,這就過去了。”

    崔耕眼前一亮,道:“照你這麼說,咱們只要開棺驗屍,就能真相大白?”

    周興苦笑道:“哪有那麼簡單?當時驗屍肯定能查出非正常的死因。但現在,人都死了一年多了,就算楊氏娘家人狀告伸冤,恐怕也什麼都查不出來了。”

    周興說得對啊,崔耕推測宋理明當時應該是一時衝動,根本就沒有想置楊氏於死地的意思。很可能只是把楊氏打了腦溢血啥的,沒有骨裂,自己怎麼能定人家的罪?

    咦?不對!

    倏地,崔耕突然想起,貌似就算沒有骨裂,也可以找出非正常死亡的誘因啊!周興他們這些人查驗不出,但他這個歷經荒唐大夢一千多年的人,怎麼會沒法子看出來?

    他輕拍了一下几案,一拳定音道:“好!就這麼辦!本官決定了,開棺驗屍!”

    周興勸阻道:“大人,還請三思,沒有家屬同意私自開棺,一旦啥也看不出來……”

    “只要那個丫鬟跟秀芳說得是實情,本官定可以開棺驗屍查他個水落石出!”崔耕嘴角微翹,胸有成竹。

    “究竟怎麼查?”

    “就這麼……這麼查!”崔耕在周興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周興不可置信地看著崔耕,奇道:“天下間竟還有這種手段?下官怎麼從未聽過?大人,如果您這個法子如果管用的話,您這‘崔青天’的名號,恐怕要響徹大江南北了。”

    崔秀芳亦是關切上前,急問道:“那丫鬟被我嚇得早已六魂無主,哪裡敢編謊話騙我?不過你到底想用什麼法子?”

    崔耕嘴角一樂,往她跟前湊合,賊兮兮道:“來,秀芳,你靠近些,本官偷偷告訴你!”

    色胚!

    崔秀芳暗啐一口,就知道他沒安著啥好心,趕緊後退一步,雙手環抱護在胸前,罵道:“別過來,奴家不想聽了!崔縣令要是真有主意,斷案那天我會來的!”

    說完了,崔家小娘子如同受驚的小鹿一般…呃…又跳窗而走。

    ……

    兩天後,新任江都縣公然違抗朝廷律例,在家屬宋理明和楊氏娘家人的強烈反對下,決意刨開楊氏墳塋,開棺驗屍!

    有些人把這當成崔耕最後的瘋狂,之前什麼讓淮南道的百姓為他歡呼高興,什麼十五日必見雨下,看來都是大話,如今眼看都要兜不住了,才要破罐子破摔!

    當然也有一小撮人覺得,崔縣令的理由也不算不充分。

    不管怎麼說,宋理明家這幾天總鬧鬼,這是不爭的事實吧?興許是楊氏死不瞑目,真給縣太爺崔耕託夢了呢?

    坊間更有那些神神叨叨的老人在傳言,這場遍及淮南道的大旱,就是因為楊氏的冤情,所以揚州及淮南道各州都被上天降罪。

    不為她沉冤得雪,整個淮南道就不會降雨!

    崔縣令為整個淮南道的百姓著想,不計個人的安危榮辱,執意開棺驗屍,簡直比青天還要青天!

    ……

    唯有既熟悉刑律,又熟知楊氏之死內情的宋理明,鎮定自若地居於家中,心中冷笑默唸著:崔耕啊崔耕,你這是要自己作死,真是怪不得別人!不開棺還則罷了,只要這棺材一開,哼哼,你崔耕崔二郎就注定是身敗名裂之局!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8章 安平王捧場

    揚州城外三十里,平松岡。

    這裡群山環抱,河水繞行,乃是絕佳的風水寶地,楊氏的墳塋正是坐落於此。

    都在瘋傳楊氏之死已經事關到淮南道大旱的真正根由,儘管大家將信將疑,儘管豔陽高照悶熱難耐,還是有非常多的百姓及揚州府的官員前來圍觀。

    巳時剛過,好傢伙,這平松岡一帶已經達近兩萬人。一路之上,擁擁堵堵,烏烏泱泱,抬眼之處都能看到活人。

    幸好,崔耕早就命人將楊氏墳塋周圍十丈之地,用繩索圍了一圈。

    要不然人挨人人擠人,這案子也別查了。

    在這圈繩索之內,除了當事人宋理明以及楊氏的娘家人外,就是揚州城的各個大佬了。

    莫要忘了,揚州城中除了江都縣衙,還坐落著揚州刺史府,揚州大都督府,以及淮南道安撫使府。

    這種前來觀案的官員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人,就是一個身著道裝的中年男子。

    因為他身著道裝,卻被一眾官員如眾星拱月般圍在當中。

    可見身份之不凡。

    此人身量甚高,面部瘦削顴骨高~聳,臉上甚至有些不正常的慘白,唯有兩隻眼睛蹭明瓦亮。

    他非是旁人,正是如今揚州城,乃至整個淮南道的第一人武攸緒。

    別看崔耕火急火燎地來揚州上任,他那個真正的大靠山張潛卻不著急。張潛之前擔任的是魏州刺史,調到揚州來只能算是平級調動,現在還正慢悠悠的趕路呢。

    如今武攸緒身兼揚州刺史,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道安撫使三大職司,爵封安平王,在揚州,不,整個淮南道而言,就跟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誰能不用心巴結?

    崔耕也萬萬沒想到,今天竟能引得這位大佬前來,趕緊慇勤地上前見禮。

    武攸緒倒是挺好說話,沒什麼架子,溫言道:“崔縣令不必多禮,本官今天來只是看看熱鬧而已。這個案子該怎麼查就怎麼查,本官絕無干涉。”

    說著話,他一使眼色,就有幾個侍衛搬來了一張籐椅。

    就在崔耕以為是武攸緒站累了想休息一會兒的時候,誰知武攸緒伸手一指,道:“崔縣令請坐,今天你為主角,將本王當成一個看熱鬧的老百姓就成。”

    就算不談武攸緒,在場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足有二三十個,崔耕再大膽子,也不敢自己坐著,讓這些人站著啊?他趕緊連連推辭。

    武攸緒又勸了兩句,見崔耕堅決不允,頓時臉色微沉,道:“冤鬼託夢,事關淮南道所有百姓,更關係到上天意旨。崔縣令不尋思好好審案,卻和本王推來擋去,是何道理?”

    一直站在武攸緒不遠處的孟神爽,突然上前插話道:“若真有冤鬼託夢,王爺讓座也是一段佳話。崔縣令堅辭不受,是不是心虛了?莫非根本就沒什麼冤鬼託夢之事,而是崔縣令故意在裝神弄鬼?”

    崔耕當然明白,這二位是各懷心思。

    武攸緒整天想的就是成仙了道,恐怕今天真是衝著冤鬼託夢,上天責罰這種神神叨叨的事兒來的起碼別看他對富貴權勢沒啥興趣,但對這種虛幻的鬼神之事,還是相當上心的。

    至於孟神爽這癟犢子,則完全是想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若是自己真查出了什麼,對他來說,無非是損失一個小卒宋理明而已。但若真的查不出來不用宋理明告狀,光是大失所望的武攸緒,恐怕就能撕了自己。

    不過,孟神爽這番擠兌,倒也難不倒崔耕。

    崔耕使了一個眼色,封常清見機揮了揮手,把帶來的大車上的氈布打開,搬下了帳~篷、胡床、胡凳等物,然後在武攸緒旁邊逐一撐起帳~篷,擺好一應物什兒。

    帳~篷之大超乎平日所見,直接將墳塋都罩入其中。

    大夥原本以為,那大車上是什麼開墳用到的道具呢,沒想到是竟然是這些東西,不由得微微一愣。

    要知道,一般挖墳開棺驗屍花不了多長時間,至於準備這麼齊全嗎?

    崔耕請了請手,笑道:“王爺快請坐吧,此番開棺驗屍與往常不同,需要的功夫恐是不短哩。”

    “哦?”武攸緒眼中精光一閃,道:“看來崔縣令已經成竹在胸了,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

    “王爺您就請好吧!”

    接著,崔耕和武攸緒並排而坐,其餘各官員,按照等級分坐兩側相陪!

    崔耕把驚堂木一拍,高喝一聲:“開墳!”

    “是!”

    頓時有數十民壯上來,各執鐵鍁、鎬頭等物,將墳頭剷平,奮力挖掘。

    功夫不大,一口上好的棺材被起了出來,放在當中。

    面如厲鬼的周興走上前來,拱手道:“大人都準備好了,這棺到底開不開?”

    儘管心中有萬分把握,真見到了自己老婆的棺木,宋理明還是一陣心慌氣短,嚥了口唾沫,道:“崔縣令,您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後悔?”崔耕搖頭一陣冷笑,道:“宋理明,你心虛了?不然你應該明白,安平王來了,刺史府、大都督府、安撫使府這麼多大人也來了,還有如此之多的百姓都來了,本官若是不敢開棺,注定是身敗名裂之局!”

    隨後,他猛然一揮手,堅定高聲道:“開棺驗屍!”

    棺木打開後,哪裡有屍體啊?

    裡面所見的,唯有森森白骨。

    一般情況下,屍體被安葬入土,三到五年後才會筋肉盡銷化為白骨。但也有一種情況是例外的,那就是化骨之地。

    這種地方的濕度、溫度乃至微生物特別,不到半年,所有肌肉內臟都會完全消失。

    也不知是趕巧了,還是宋理明特意選了這麼個地方。

    毫無疑問,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

    武攸緒搭眼一看,就不由得微微失望,道:“崔縣令,那冤鬼楊氏既然陳述冤情,豈能對自己屍身的情況一無所知?這都剩下骨頭了可怎麼查?總不能你崔縣令說誰是凶手就是凶手吧。”

    孟神爽見棺木中一堆白骨,不由面露得意,趁機當著安平王的面給崔耕上起了眼藥,道:“王爺,說實話,那個夢到底有沒有,也未可知啊。”

    宋理明雙膝跪倒,痛哭道:“崔縣令心懷叵測,將小人妻子的遺骨暴露荒郊,還請安平王為小人做主啊!”

    其實武悠緒還是希望崔耕成功的,畢竟他是一門心思想修道,嚮往長生不老之道的人。如果崔耕能成功,說明這世上有鬼,更說明這世上真有神,對不?那他孜孜不倦追求的長生大道,就是存在的!

    現在他聽了孟神爽和宋理明的話,他頓覺掃興,遂滿懷希冀地看向崔耕,道:“崔縣令,你是不是有話要解釋一番?”

    “下官又何必解釋?”崔耕雲淡風輕地一笑,道:“安平王爺您慧根深種,其實在無意間已經道破了天機。”

    若是誇武攸緒什麼風流瀟灑、聰明絕頂、英明神武,他絲毫不會感到高興,人家根本不追求這個。

    唯獨崔耕這個“慧根深種”,直把他喜了個眉開眼笑,糾正道:“聽說崔縣令的天資聰穎乃是天授,不學有術,今日一見果然不假。慧根深重那是佛家的話,你得說本王‘仙緣深厚’才對哩。”

    崔耕打蛇隨棍上,捧口彩道:“是下官口不擇言了,王爺仙緣深厚,一語道破了天機。”

    “這還差不多,哈哈!呃……對了……”武攸旭扶了扶頭上的道觀,道:“崔縣令說本王道破天機的那句話,到底指的是哪句呢?”

    崔耕又是順嘴捧了一句,道:“王爺現在還沒意識到?看來您還真是一舉一動皆合乎天意,已到了無思無慮地境界啊!”

    然後他才解釋道:“王爺您不是剛才說了嗎?那楊氏既然要下官幫她申冤,又豈會對自己屍身的情況不清楚?實不相瞞,關於如何驗骨,她對本官早有交代。”

    武攸緒聽了這話不由得心花怒放,對崔耕越發信服了幾分馬上就要開始驗骨,這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兒,崔耕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對著自己睜眼說瞎話啊。

    看來這冤鬼託夢的事兒是真的,天意的存在是真的,仙道有憑啊!

    他興奮地催促道:“那就請崔縣令快點主持驗骨,為冤魂主持公道。”

    “謹遵王爺之命!”

    啪

    崔耕的驚堂木再拍,喊道:“周刑曹,開始驗骨!”

    “喏!”

    周興早有準備,當場把楊氏的骨頭清洗乾淨,用細麻繩穿好,按照順序擺在一張竹蓆上。

    然後命人挖了一個五尺長,三尺寬,二尺深的地窖,在地窖裡面堆放了不少薪炭。

    一聲令下,柴薪點燃,過了一刻鐘左右,地窖的四壁就被烤的通紅了。

    然後除去炭火,往地窖內潑入了四斤烈酒,十斤香醋,乘著地窖裡升騰起來的熱氣,把屍骨抬入其中,蓋上草墊再密封好。

    之後,就是漫長的等待了。

    搞了這麼多複雜而神秘的動作,百姓議論紛紛,覺得這種驗骨方式太神奇了。

    武悠緒更是被這種神秘氣氛搞的精神亢奮,撫掌讚許道:“果然是神仙手段,本王見者未見聞著未聞,不知這法子可有名目?”

    崔耕微微一笑,吐出了四個字:“蒸骨驗屍!”

    “蒸骨驗屍,好名字,但不知這骨頭還要蒸多久,才能查明真相?”

    “還請王爺耐心一點,這骨頭至少要蒸一個時辰哩。時間短了,效果恐怕會大打折扣。”

    武攸緒輕捋墨髯,略帶得意道:“崔縣令不必擔心,修道無日月,本王往日打坐,動不動就得一整天哩,一個時辰算不了什麼。”

    現場,他武攸緒官秩最高,爵位最大,他都不著急,其他人更不敢急了,只能耐心等待。

    過了一個時辰之後,周興才將茅草打開,把屍骨取出來。

    接下來他的動作就越來月神秘了,他竟然拿出了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紅油傘。

    紅色,一方面充滿了喜慶,另一方面,此乃鮮血的顏色,在傳言中,與冤鬼有著扯不清道不明的關係1

    說來也怪,那油傘一張,原來悶熱無比的天氣,陡然傳來了一股清風,吹得人…汗毛直立!

    “怎…怎麼會突來一陣陰風?”

    武攸緒緊張道:“莫非是那屈死的楊氏來了,要顯靈了?”

    崔耕總不能說純屬巧合吧,苦笑道:“下官委實不知。”

    他越說不知道,武攸旭對他越是信任,連聲道:“肯定是她,絕對錯不了!要不然,為啥早不其風晚不起風,偏偏這時候起風呢?”

    “這個……興許是吧。”

    崔耕也不爭辯,靜待塵埃落定時刻的到來。

    又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突然傳來周興激動興奮的聲音,不迭高叫著:“大人,大人,有…有了!快,您快過來看!”

    PS:現在是中午12點半,從凌晨通宵熬到現在,足足12個小時,終於碼完五更了!我還是做到了,諸位。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19章 及時大雨落

    不等崔耕反應過來,安平王武攸緒已經迫不及待地衝了上去,道:“在哪呢?在哪呢?”

    周興伸手一指,道:“王爺,您看!”

    “啊?”

    儘管早有預料,但事實擺在眼前,武攸緒還是不由得驚呼出聲!

    但見那楊氏的骷髏上,不知從什麼時侯開始,出現了一片微微發紅的區域,而且這個區域的顏色,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加深。

    骨頭上的那個位置,正由淺紅漸漸變深,莫非楊氏致死的原因是因為遭受鈍器所傷?

    這人都死了一年多,都化成一堆枯骨了,還能找得出死因,嘖嘖,果然是仙家手段啊 !

    當即,他對冤鬼託夢,揚州大旱之事,再無懷疑!

    而宋理明則是面色慘白,他自己心裡清楚,顏色發紅的這個地方,正是自己拿木棍打楊氏的地方。

    看來姓崔的果然是有備而來!

    難道我宋理明真的要給這醜婆娘償命?

    不!

    我不甘心!

    我不想死!

    在真相即將浮出水面之機,宋理明心思電轉,突然高聲道:“安平王,小人有話要說。”

    武攸緒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說?”

    “這姓……這崔縣令蒸骨驗屍的法子,聞所未聞。誰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若是光憑這點證據定小的的罪,小的不服!”

    這話雖是宋理明的爭辯之言,但確實也有些道理。畢竟人命關天,必須慎之又慎。

    而且表面上看起來這番驗骨合乎邏輯,但仔細一想,骨頭經過這麼一折騰出現紅暈,就說明此人是被毆打致死,的確過於武斷。畢竟蒸骨驗屍之法乃頭一次面世。

    武攸緒看向崔耕道:“崔縣令,你怎麼說?”

    “我?”

    崔耕還是那麼老神在在,不慌不忙說道:“此法雖是楊氏冤魂託夢所傳,但並非單單只能用在她一人身上。普天之下,所有屍骨盡皆可以依此法檢驗。只要死者生前是被人用鈍器所傷,通過蒸骨驗屍之法,傷骨位置便會有血暈存在。”

    這時,武攸緒身後有一名官員問道:“崔縣令,如果死者屬於正常死亡,生前並未與人有過爭鬥,也未受過鈍器所傷,那經蒸骨驗屍之後是否還會出現血暈?”

    崔耕搖頭道:“不會!”

    官員又問:“那如果是在搬運屍體的過程中,不小心出現磕碰拖拽……”

    “也不會!”

    崔耕斷然解釋道:“人死後,體內血液便會凝固,到時別說拖拽碰撞屍體,就是你用棍棒再敲幾下,蒸骨之時也不會出現血暈的。”

    “啊?當真?”

    武攸緒頗有見識,撫掌激動道:“照崔縣令的意思,這蒸骨驗屍的法子今後可為刑名所用,通行天下?”

    崔耕點頭道:“能!”

    “太好了!不過本王很是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蒸骨之下白骨會出現血暈,能否把其中的關竅告知本王?”

    原因,崔耕倒是知道,但無法啟口啊。

    這個蒸骨驗屍之法是在幾百年後的宋朝,被仵作們無意間發現的。只是到了宋朝,仵作們也不知其中的科學道理,只當是驗屍刑名的鑑證之法。

    死者在死前,骨頭上本來就浸潤了血跡,只是微不可見罷了。因為紅油傘的緣故,大部分可見光被遮蔽,經過大量紅外線照射,原來不明顯的血跡就會顯形。

    但是,這番科學道理,不知道該如何對武攸緒解釋,他才能理解清楚了。再說了,紅外線這種超時代的科學專業名詞,崔耕壓根兒就沒法解釋。

    他唯有苦笑一番,敷衍道:“下官只是個凡夫俗子,怎識仙家的高妙手段?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罷了。倒是王爺您仙緣深厚,仔細研究,說不定真能發現其中的妙處。”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武攸緒點頭,道:“好好好,本王說不得也要好好研究它一番!”

    宋理明見他們說說笑笑,彷彿已經判定了自己死罪似的,不由急道:“王爺切不可聽崔縣令的一面之詞啊,他說此法可通行天下就可以通行天下了?這蒸骨驗屍之法聞所未聞,亦無前人做過,當不得真,該無法讓人信服啊!”

    “蠢貨!”

    一臉鬼樣子的周興冷然一笑,陰仄仄道:“我家大人這個法子是不是有效,找上兩頭牲口試試不就清楚了嗎?一頭牲口用亂棍打死;另一頭先用刀致死,第二天在牲口屍首上亂棍一通。再將牲口銷筋去肉剩下骨頭架子之後,蒸骨驗屍一番,屆時一看便知。”

    “行!就這麼辦!”宋理明迫不及待地答應道:“就請崔縣令依法炮製一回,再定卑職的罪吧,不然宋某不服!”

    宋理明這麼要求,除了是不甘心不信服之外,也是有自己的小私心的。

    因為依照唐律,丈夫毆殺妻子這種案子,即便判下有罪當斬,也不是立即執行的,而是要行文刑部,再秋後問斬。

    只要把這個秋天拖過去,宋理明就能多活一年。

    一年之內變數何其之多?

    別說一年,哪怕是幾天之後,誰知道崔耕在哪?有孟神爽的照拂,運作一番,他身為麗競門的人,說不定還能死中求活,保下自己的一條狗命來。

    ……

    崔耕當然也猜出了他那點小心思,但真被宋理明如了願,自己豈能甘心?

    他當即冷笑道:“拖延時間另想活命的對策?呵呵,想得倒美!取你狗命,別說三個月了,三天本縣都等不了!”

    隨即,他衝著百姓們高聲道:“諸位揚州父老,宋理明謀殺髮妻,罪孽之重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故上天以乾旱大災示警。這宋理明一日不除,揚州就一日不下雨!大夥說,咱們能等多久?”

    “殺了他!殺了他!”頓時群情激奮!

    現場喊殺之聲,震耳發聵,崔耕拱手向武攸緒道:“楊氏蒙冤,沉冤得雪,上天責罰,民怨極沸,還請王爺主持公道,定了宋理明的死罪!”

    武攸旭有些遲疑,道:“話雖如此,不過,這樣是不是倉促了一點?若是……”

    崔耕趁機刷了波聲望,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重重的響頭,道:“若是錯殺了宋理明,本官願意與他抵償兌命!”

    望著崔耕那堅定的眸子,武攸緒不由得一陣失神。

    在他安平王看來,崔耕身為江都縣令,即便真和宋理明有血海深仇,也不必用這種手段除去此人。

    因為宋理明不過江都縣衙小小捕頭,在崔耕的麾下,要想取他性命,隨便找個辦事不力的由頭,就能重打宋理明幾十大板,畢竟這是縣令的權力嘛。

    而且打幾十大板,崔耕完全可以挑個心腹的手下行刑,將其打死也可以稱之一時手滑,純屬意外。到時候上下打點一番,這事兒就算過去了。這在官場中,武攸緒見怪不怪了。

    崔耕又何須擺出今日這種陣勢,費上這麼大的周折,來取宋理明的性命呢?

    如此看來,崔耕對宋理明並不存在私怨。完全是為了緩解揚州旱情,是為了黎民百姓啊,絕無摻雜半點私心。

    罷了!罷了!

    大周難得有此好官,本王豈能不幫上一把?

    想到這裡,武攸緒慨然道:“崔縣令,我答應你了!來人,把宋理明抓起來,不用崔縣令,就由本王主審此案。諸位,宋理明謀殺髮妻,人神共憤。殺人償命罪有應得,本王保證他活不過這個秋天!”

    轟隆隆

    倏地,遠方的天際,陡然傳來了一陣雷鳴!

    我擦!

    這是什麼節奏?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轟雷聲給驚到了,揚州已經好久好久沒打過雷了。

    “莫不是楊氏沉冤昭雪,老天爺不忍再繼續責罰我們揚州百姓,所以要下雨了?”

    經過一場冤鬼託夢的案子,百姓們越發迷信起來,在私底下紛紛騷動議論起來!

    就連武攸緒都有些吃味,暗想,難道是本王的道行又有精進,隨口發誓,都引來天雷作證?

    霎時間,狂風乍起,烏雲四襲!

    啪噠噠

    豆大的雨點直落而下,砸的人臉頰生疼。

    然而,沒人在乎!

    大半年沒下過雨的揚州終於下雨了,這場旱災終於過去了!

    還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事嗎?

    整個平松岡將近兩萬人啊,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不約而同地想到,安平王爺剛說了要處置宋理明,馬上就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天將甘霖!

    這豈不正是說明,崔縣令之前所言,沒有半點虛假?

    一時之間,百姓推金山倒玉柱般山呼起來……

    “崔青天!崔青天!”

    “安平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苦等甘霖終於來,這場旱災讓揚州百姓受太多苦了。

    此情此景下,生性寡淡就愛鑽研道學修仙的武攸緒,也受百姓的感染,高興道:“揚州旱情能解,崔縣令功德造化啊。本王高興!今日方圓十丈之內的在場百姓,皆賜酒一罈。與本王同樂!”

    十丈之內的百姓賜酒一罈,那也好幾百壇了。

    他可不敢說今日所有在場的百姓都賜酒一罈,好傢伙,兩萬罈酒,你可拿不出來。

    在一片欣喜的氣氛中,崔耕倒是比較淡定。

    他自編自導冤鬼託夢,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他更是知道這場來得及時的大雨,與他也沒關係。

    因為這場雨本就該下,之前當週興打起紅油傘傳來一陣涼風時,他早就注意到這應該就是大雨來臨的徵兆。

    不過這雨一來,暗合天道好還報應不爽之理,這宋理明的死,算是板上釘釘了。

    倒也算及時雨,看來之前在城中答應百姓,七日後求雨那個扮神棍的事兒,也可以省了。

    正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有一隻小手輕輕拉住了他。

    崔耕扭頭一看,正是女扮男裝,侍立一旁的崔秀芳。

    受著台下百姓歡呼慶賀的感染,此時佳人看向崔耕的目光中,無不充滿仰慕之色,柔聲道:“崔縣令,你為民請命,是個好官!”

    好吧,收到一張好人卡!

    “只是好人而已嗎?”

    崔耕笑了笑,老毛病又犯了,又想張嘴調戲崔秀芳了。

    “駕讓開,讓開~莫要擋道!”

    忽然,不遠方傳來了一陣馬褂鑾鈴聲響。

    有個公鴨嗓子般的聲音,由遠及近,“江都縣令在哪裡?江都縣令在哪裡?有旨意到,快來皆旨啊!”

    長安來的聖旨?

    崔耕身邊的那些手下和縣衙佐吏們紛紛變色,暗忖,莫不是之前孟神爽上報到朝廷的崔耕私犯禁屠令之事,朝廷有了公論,下旨降罪崔縣令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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