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30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0章 絕地大反擊

    崔耕聳了聳肩,無奈苦笑道:“王爺,別人不瞭解下官,您還不瞭解嗎?我是那種利令智昏的人嗎?”

    好在當初崔耕在武攸緒面前刷足了印象分,所以武攸緒稍稍緩了臉色,嗯了一聲,道:“本王也覺得崔縣令不是那種斂財無度的貪官。 (  .    .   )那這個案子莫非是李善自己一人所為?”

    “不,不是!”

    崔耕搖頭說道:“王爺,下官可以保證,這製糖霜的法子,乃是李先生自己研究出來的,絕對和朝廷的秘方無關。”

    崔耕作為朝廷官員,最重要的職責是替天子牧守一方,教化萬民。所以,當著安平王和武公公的面兒,他當然不能承認說這糖霜秘方是他發明的,這樣顯得當官卻不務正業,這鍋只能讓李善背了。

    “保證?你拿什麼保證?”

    他嗤笑一聲,道:“莫非崔縣令也牽涉了此案?不然你非李善肚中蛔蟲,又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崔耕不慌不忙,回應道:“下官雖不是李先生肚子裡的蟲子,卻見過李先生提供的證據。只要把證據呈上,一切皆可真相大白。另外,還請武公公把麗競門的孟總管找來,我想李先生也願意與他當面對質的。”

    證據?

    偷了東西能有贓物為證,這沒偷東西還能有證據?

    聞聽此言,無論武壯,還是武攸緒都有些懵圈了。

    但崔耕說得言之鑿鑿,又不像是作假。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如何證明?”武攸緒問道。

    崔耕道:“王爺稍安勿躁,讓李善回去把證據取來。趁著這個功夫,武公公也好把孟總管找來。查案判案斷案講究得就是一個證據堅如磐石,到時候兩相對質,自然真相大白!”

    武攸緒無慾則剛,完全不在乎朝中各方的傾軋,看向武壯道:“武公公以為呢?”

    “雜家也有此意。”

    武壯只是欠了來俊臣的人情,又不是他的下屬,不需要太過考慮來俊臣。而且有武攸緒這麼硬扎的人物攙和其中,他已經做好了公事公辦的心裡準備了。至於這欠著來俊臣的人情嘛,下次再說囉。

    不消一會兒,便各自派人去將相關人請來揚州刺史府。

    而崔耕因為只是有嫌疑,並不是犯人,所以和武攸緒、武壯一起,坐在府衙的內堂中喝著茶湯等候著人到齊。

    揚州城小,功夫不大,孟神爽很快就到了。

    他先是給兩位大佬見了禮,而後才笑眯眯地看向崔耕,揶揄道:“崔縣令,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若是缺錢用度啥的,盡可以跟本總管好言好語的商量嘛!不告而取謂之竊,那可是有違朝廷律法的。而且崔縣令身為朝廷命官,卻知法犯法,理應罪加一等才是!”

    擦!

    這孫子居然惡人先告狀!

    崔耕冷笑道:“孟總管,能別耍嘴皮子嗎?忘了當日平松岡抽你的那一嘴巴子了?聽清了,跟你當堂對質打官司的不是本官,是李善!”

    “嘿嘿,當日平松岡,崔縣令可是威風的緊,萬人擁戴高呼青天之名,孟某怎會忘記?”孟神爽彷彿勝券在握,好整以暇道,“不過崔縣令以為自己與李善的關係,能一直瞞騙得下去?”

    “鄙人確實與崔縣令多有來往,但不是孟總管想的那樣!”

    一個聲音從門外響起,正是李善到了。

    畢竟是曾經桃李滿天下的大儒,在沒定罪之前,武壯還是給了他相當大的禮遇,並沒有上什麼刑具。

    李善托著兩個錦盒,走進了大廳,見禮道:“草民參見安平王,參見武公公,參見崔縣令。”

    “不用多禮,李善,你且走近來答話!”

    武攸緒招招手,問道:“剛才崔縣令說你要和孟總管當面對質?”

    李善道:“與其說對質,不如說是請孟總管幫鄙人做個證明。”

    “偷了我麗競門工坊的秘方,還要本總管幫你做證明?”孟神爽滿臉不屑。

    “偷還是沒偷,一會兒便知。不過這個證明,孟總管你還真是非做不可!”

    說著話,李善慢慢打開了一個錦盒,道:“安平王,武公公,孟總管,你們可認得此物?”

    武壯和武攸緒並排而坐,一個小廝走上前來,把那個錦盒接過,放到了他們的中間。

    武壯遲疑道:“過了五道鑼的精細白面?這不像啊,白面可沒這麼晶瑩剔透。”

    武攸緒卻忽地激動地道:“本王明白了,這是白雪!”

    “呃……”武壯小心翼翼地糾正道,“王爺,現在才八月,揚州城裡沒有雪。”

    “這你就不懂了不是?”武攸緒砸吧了一下嘴,得意地道:“八月見雪,這才是神仙手段!”

    安平王又開始白日夢仙人,神神叨叨起來了。

    崔耕趕緊開口打斷道:“王爺,武公公,這既非面,也非雪。二位不如您嘗上一口?”

    “嘗嘗?嘗嘗就嘗嘗?”

    借給崔耕和李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給倆人下毒。

    武攸緒當即迫不及待地,絲毫不顧形象地用手指捻起一把白色的物事,放入了自己的口中。

    “嗯,嗯,嗯!”

    武攸緒連“嗯”了三聲,才激動地道:“哈哈!本王終於明白,崔縣令為何篤信李善無辜了。李先生有這麼大的本事,又何至於偷?”

    武壯聽得雲裡霧裡,從伺候的小廝手中接過湯匙,舀了一點此物緩緩放入口中,頓時變了臉色,震驚無比道:“這……這也是糖?天下怎麼會有這種糖?甜!除了甜沒有任何味道!”

    武攸緒頷首笑讚道:“還有這顏色,欺霜賽雪,不讓梨花,這才是真正的糖霜哩,原來的糖霜和它一比,簡直是一坨……一坨……總而言之,是完全沒得比!”

    武壯道:“顏色倒是在其次,關鍵是樣子,如何把糖霜做得比白面還精細?就是用碾子強壓,也壓不出來吧?這到底是怎麼製出來的?”

    崔耕道:“這是李東主的秘方,下官就不甚了了了。”

    這話當然是屁話,其實製出此物,完全是他的手筆。

    出現在武壯和武悠緒面前的,同樣是白糖,不過是更加精細化的白糖。

    大唐(武周)年代的“糖霜”,又被稱為“砂糖”,什麼意思呢?就是稱呼其樣子跟沙礫一般,非常粗糙。

    經過崔耕的改進工藝,李家作坊裡出產的“糖霜”顏色,已經很白,但這形狀還是跟以前一樣。

    那製出跟後世的白糖一樣的“糖霜”難嗎?一點都不難,還是一層窗戶紙。

    把做好的白糖再熔化,然後用小火慢慢熬製,細膩的糖粉就會一層一層的出鍋面上凝結出來,這時候只要及時用竹做的刮板刮取就行了。

    完全沒有技術上的難度,只在於能不能想得到。

    崔耕和李善早前曾試著制了此物,不過沒有拿出來兜售,市面上不得見。沒想到今天,卻派上了用場!

    武壯看向孟神爽道:“孟總管,此物乃是人家李先生自家製出來的糖霜,你卻說他是偷了你們麗競門的秘方。那本官倒是好奇了,你們也能製出這樣的糖霜?”

    麗競門的糖霜是要進貢給皇宮的,武壯當然知道他們是什麼水平。怎麼可能這偷學的徒弟比師父還厲害?

    孟神爽也被李善拿來的白糖給震驚了,不過嘴上卻是說:“興許是李善偷了我們麗競門的秘方,又加以改進呢?都是糖霜,無非是顏色和大小不同罷了。李善早年便學富五車,大儒之名震徹南北,以他的聰明才智,偷了我們的秘方自然能加以改進,這不值得大驚小怪的!”

    “只要有些相似,李某的嫌疑就無法排除?哼哼,這可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李善面露嘲弄的笑意,譏諷道:“若是別人遇到了孟總管這種手段,還真是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不過李某人……還有證據!!!”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1章 婉兒有補償

    叮鈴噹啷

    隨著一陣奇妙的響動,另外一個錦盒,被放到了几案上。

    武攸緒打開一看,一顆顆一粒粒,潔白如玉,還微微透明,如寶石似水晶!

    此時李善也用不著賣關子了,道:“這同樣是糖,鄙人把此物叫做冰糖。”

    這當然也是崔耕的手筆。

    把白糖煎熔了,放入蛋清去除雜質,待火候合適,把新青竹斬成一寸長短的篾片,投入熔化的白糖中,經過一夜就凝成冰糖。

    照樣是薄薄的一層窗戶紙,不點破神奇無比,點破了完全不值一提。

    “冰糖?如冰似玉之糖,好名字!”武攸緒拿了一顆含在嘴裡,不住點頭,道:“好東西,好東西,此物一出,天下恐怕沒人肯再吃飴糖了。”

    李善當然明白沒那麼簡單,雖然冰糖比飴糖要甜,雖然冰糖比飴糖賣相要好,但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缺點貴啊!即便自己完全成本價銷售,現在也只能小康家才吃得起。

    武壯想得卻比武攸緒更深了一層,而且多了一點自己的小九九:冰糖,如寶石似水晶,還是一種非常美味的食物,更關鍵的是,此物前朝未有!

    這是什麼?祥瑞啊!

    女皇陛下能不認?她肯不認?

    到時候正旦朝會,宴請番邦使節,每人面前呈冰糖一盤,女皇陛下得多有面子啊!

    自己救陛下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兒了,沒有新功勞,多大的聖眷也會隨著時間慢慢消逝。

    沒想到,出來辦了這麼一趟差,這功勞就自動送上門來了。

    至於來俊臣?管他去死!

    想到這裡,他滿面堆笑,道:“李先生,你得天之佑製出冰糖,裝點盛世,實在是可喜可賀。不過麼……”

    “怎麼樣?”

    “這麼好的東西,你不想著獻給陛下,是不是對不住當世大儒的名頭?”

    崔耕趕緊道:“武公公誤會哩,李先生一制出冰糖來,就迫不及待地要獻給陛下。只是他無官無職,想見陛下也沒路子,這才找到了本縣。正是因為知道了這個,本縣剛才才一口咬定,麗競門的方子,絕不是他偷的。”

    其實武壯也不太信崔耕的話,事實上,這玩意兒到底是崔耕發明的,還是李善發明的,就大大存疑。

    但是,那又如何?

    有了祥瑞才是硬道理!

    別說崔耕和李善之間的破事兒了,哪怕是有確切證據證明,糖霜秘方是崔耕他們偷的,也必須壓下去。

    想到這裡,武壯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敢問李先生準備進貢多少冰糖給陛下呢?”

    不待李善回答,崔耕又趕緊道:“李先生曾經和本縣說過,大內每年需要多少糖霜乃至冰糖,就進貢多少。”

    頓了頓,他看了孟神爽一眼,道:“麗競門能辦到的,李先生同樣也能辦到。”

    “你……”

    聽了這話,孟神爽一口血好懸沒噴出來,崔二郎,你他媽是在挖我麗競門的根啊!

    糖霜作坊除了為麗競門提供經費,還負責宮廷的糖霜供應。

    這筆宮廷進供固然每年要因此損失一大筆錢財,但與此同時,也是給麗競門壟斷糖霜買賣找到了世上最硬扎的靠山。

    其他人想和麗競門公平競爭?沒門!麗競門賺不著錢,影響了供應宮廷糖霜咋辦?

    這也是崔耕一直擔心的,所以才給上官婉兒上貢了三成份子。

    如今她掉了鏈子不要干股,那是他上官婉兒的事兒。

    如今武壯提及宮廷進貢之事,崔耕焉能錯過這個機會?

    糖霜的利潤太大了,這點上貢和即將獲得的收益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有了這個倚仗,管他麗競門如何惡性競爭,必然都會一敗塗地!

    至於武壯可不管每年宮廷的糖霜進貢由麗競門負責供奉,還是由李善的作坊負責,只要把冰糖拿回長安,對他而言就是大功一件。

    同理,如此邀功的絕佳機會,他亦焉能錯過?

    ……

    此時孟神爽面色陰晴不定,他心中已然明白,在李善拿出白糖和冰糖的那一剎那,他麗競門所產的糖霜已經輸了。

    兩家所產之物,根本沒有可比性,而是絕對的碾壓!

    至於宮廷供奉,呵呵,他上哪兒找冰糖去?

    輸了!

    忽地,他站起身來,也不生氣,也不喪氣,而是格外冷靜地說道:“安平王,武公公,如果沒什麼其他事兒,下官告退。”

    “去吧!”

    “是!”

    孟神爽往外就走,到了門檻處忽然駐足,扭頭道:“崔縣令,恭喜你,這一局,你又贏了!不過這事兒,沒完!還是那句話,咱們的日子還長著呢!”

    崔耕曬然一笑,道:“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本官哪兒也不去,就在江都縣衙裡等著你!不過,孟總管悠著點,別一著不慎,把麗競門的家底都賠得精光!”

    “多謝崔縣令的提醒!”

    “好走不送!”

    ……

    ……

    翌日,武壯帶著五十斤冰糖,三百斤精緻白糖,率本部兵馬重返長安覆命。

    至於崔耕和李善的一場危機,就算過去。

    不過,麗競門和李善之間的糖霜之戰才剛剛打響。

    第二天,麗競門糖霜的價格,就下降到了原來的三分之一,李善毫不示弱,馬上跟進。

    價格戰持續了五天,麗競門意識到情況不對,開始出陰招,對李善的糖作坊進行刺探。

    雙方鬥了個不亦樂乎,勝負難分,看來至少短時間內,是沒可能竊取到李善作坊的製糖工藝。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某日,麗競門之人扮作盜匪,對糖作坊發動了突然襲擊。

    誰知李善在崔耕的叮囑下早有準備,讓麗競門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折損了不少人馬。

    接下來雙方的市場形勢終於出現了傾斜,李善作坊開始漸漸佔上風,李家日進斗金,麗競門的糖作坊半個月內只有支出沒有收入,高下立判。

    麗競門的糖霜市場,終見頹勢。

    這期間,林知祥和張元昌派來的人手已經趕到,在李善這個地頭蛇和崔耕這個父母官的幫助下,也順利建起了氈帽工坊。

    雖然不知淳于良精心製作的帽子是不是就是揚州氈帽,但是一經推出,的確大受歡迎。

    可以預見,市場前景不是一片小好,而是大好!

    在與麗競門在生意場的鬥智鬥勇上,崔耕一方連番取得大捷,讓所有人都看到了鬥倒麗競門的曙光。

    這種日子維持了很長一段時間,

    直到有一天,江都縣衙內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此人頭戴碩大的斗笠,包著面巾,看不清相貌,騎一匹快馬而來,風塵僕僕!

    直到見了崔耕,他才把面巾扯了下來,苦笑道:“宦官不准無故出京,二郎啊,老哥哥這回來見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並非別人,正是老熟人劉老四!

    “原來是四郎大兄,咱們可有日子沒見了!”

    話雖說得熱乎,不過崔耕的臉上,卻不見得有多熱情。

    也不怪崔耕慢待劉老四,本來麼,上官婉兒上次不幫忙就罷了,你劉老四好歹跟我兄弟長兄弟短的,而且每次來我這兒都沒少捎走東西,你怎麼著也給我露點口風不是?著實有些過分。

    而且你劉老四如今是上官婉兒的人啊, 上官婉兒那兒你會收不到消息?

    劉老四察言觀色,看出了崔耕對當初的耿耿於懷,也自知理虧,嘆了口氣,道:“二郎啊,當時陛下心意已決,這也怪不得上官舍人不是?”

    接著,他簡要的把當日的情形對崔耕說了一遍,並再三強調,最後還是上官婉兒給崔耕求情,希望武則天網開一面,從輕發落。

    崔耕也不是真要跟上官婉兒鬧翻,畢竟目前局勢而言,不向上官婉兒靠攏,他還能指著誰?難道跟武三思武承嗣這兩個逼玩意混?還是說來俊臣?或者是江河日下,還要繼續苦逼十來年的李唐老臣那幫人?

    他這只是一種政治態度而已,被人中途拋棄了,自然要有態度。受了這麼大委屈,還沒點脾氣,以後誰還拿你當回事兒?

    現在劉老四這番好言細說之下,他也順著台階就下來了,說道:“看來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上官舍人的恩德,一定銘記在心。”

    劉老四道:“呃……二郎你還是識大體顧大局的,上官舍人怎會虧待自己人?您瞧,這次就是上官舍人差我出京,給你送些補償。她說不能讓你白受了委屈!”

    說著話,他把身上的包袱打開,道:“二郎,你看看這是什麼?”

    這樣東西崔耕簡直太熟悉了,脫口而出道:“官牒告身?怎麼這麼多?”

    “你難道忘了上次拜託老哥哥的事兒了?若是老哥去辦的話,鐵定沒這麼快。不過上官舍人聽說了這事兒之後,就從中斡旋了一番,有她幫忙,嘿,這事兒自然就快了!”

    “說說,都給他們幾個要了些什麼官?”

    劉老四怒了努嘴,道:“二郎,你自己看唄。”

    崔耕接過告身,逐一仔細觀瞧起來……

    封常清、姚度和宋根海都是從七品的宣義郎,倒是雨露均霑,沒有厚此薄彼啊。

    雖然說七品散官沒有職司的話,待遇要降一級。但別忘了,之前他們只是不入流的小吏!

    八品官,不小了啊!

    就拿現在江都縣尉雍光來說吧,他現在也不過是官居八品!

    劉老四繼續道:“二郎,不是上官舍人不願給他們安排職司,實在是你身為六品縣令,座下無法安排七品官員。若是安置到別處吧,對二郎更無裨益。所以上官舍人暫且給他們討了散官品秩,至於具體職司,以後時間成熟了再作安排唄。怎麼樣?上官舍人這份禮,夠不夠份量?”

    “夠夠夠!”

    對於手底下這三人能從不入流的小吏,噌的一下坐火箭升到七品官秩,崔耕自然是又驚又喜,他當初的期待可沒這麼高。

    有些科舉入仕之人,窮其一生都撈不到一個七品官秩啊。

    這份禮,不僅厚,而且重!

    重的崔耕心裡有點犯嘀咕,試探著問道:“四郎,上官舍人一下子替我手下弟兄討來三份七品告身,應該花了不少代價吧?”

    “呃…這是自然…所以上官舍人也讓雜家帶來口信。”

    劉老四將上官婉兒代為轉達的話,緩緩道了出來。

    果不其然,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有這麼深的愛?上官婉兒也提出了兩個要求,其一,既然李氏作坊的糖霜(白糖和冰糖)秘方沒問題,那豈有拒財帛於門外的道理?於是舊事重提,之前崔耕答應給她的李氏作坊三成份子,她希望能重新納入手中。

    這本來就是要給她的,崔耕覺得沒什麼問題。

    不過第二個要求,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她希望崔耕再拿出三十萬貫來。

    因為當初上官婉兒和武三思的手下見自家大佬們都不支持崔耕了,於是他們紛紛斷定崔耕藥丸。所以他們就趁著糖霜降價之時囤積居奇,買了不少糖霜存起來。現在可好,李善和孟神爽打起了價格戰,越降越低遠超之前,因此那些囤聚的貨物就全砸到手裡了,一賣出去就得虧了血本。

    所以,上官婉兒的意思是,准許他們手底下這些商人原價退貨,差不多總價三十萬貫!

    媽的,敢情這三個七品告身,是用三十萬貫錢買的啊,這可真不便宜!

    崔耕一陣彆扭,猶豫了一下:“這個麼……”

    “不就退貨嗎?三十萬貫罷了,當然沒問題!”窗外有人忽然應聲。

    緊接著簾櫳一挑,有人飛窗入內。

    正是崔秀芳。

    她很是爽快地擺了擺手,道:“那些貨物全退回來吧,奴家代李善答應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2章 不戰屈人兵

    飛窗而入奇女子,倒是把劉老四嚇了一跳,差點習慣地尖著嗓子喊一聲“刺客”了!

    好在崔耕見機得快,扯了個幌子介紹道:“四郎大兄別慌,這是李善家的外甥女兒,叫崔秀芳。與我熟稔得很,自己人!”

    “哦……”

    劉老四暗裡嘀咕一聲,白瞎了李善當年那麼大的名頭,這些年真是越混越自甘墮落了,一個女人家家的居然走窗不走門,一看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好人家的女兒能這般放蕩?

    不過崔耕既然這麼說,他也不願計較,看向崔秀芳,問道道:“那三十萬貫錢的事兒,崔小娘子能替李善作上這個主?”

    崔秀芳嗯了一聲,面色淡淡。看得出來,她有點不喜歡跟劉老四這個閹宦打交道。

    崔耕接過話來,說道:“四郎大可放心,李善那兒,崔小娘子能當半個家。至於小弟這,更沒啥說的,就按照上官舍人說得辦,我認!”

    劉老四頓時綻笑如花,豎起拇指讚許一聲:“二郎好樣的,上官舍人沒看錯人,日後定少不了你的好處。”

    又扯了幾句閒篇,劉老四便又以著急回京為由,告辭離去。

    不怪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實在是此番出來本就是個急茬兒。

    不說他急著回去向上官婉兒討好交差,就說這三十萬貫貨款,那也是一筆大錢,拿出去放利,一天都是不少利錢,這麼多貨壓在手裡,上官婉兒和二武手底下的那些商賈們能不著急嗎?都等著他回信呢!

    ……

    ……

    劉老四走了不打會兒,崔秀芳還留在縣衙內未曾離去。

    她把玩著兩個玉鐲,似笑非笑地道:“難為劉老四一個宦官,還準備著這東西。”

    這玉鐲是劉老四臨走前,塞給崔秀芳的,說是初次見面,討個吉利。

    崔耕苦笑道:“本官跟他來往那麼久,可算是見著回頭錢了。咱們雖然三十萬貫錢花了,但這鐲子總能值上百八十貫吧?給你,你就收著吧,反正他欠咱們的。”

    “誰欠誰那可真不一定哩。”崔秀芳眼波流轉,吃吃一笑,道:“起碼這次,他可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

    崔耕疑道:“幫忙?幫什麼忙?”

    “奴家今天來找你,就是專門為了這個事兒,不過現在還好,問題已經解決了……”

    原來崔秀芳今天過來縣衙,是想跟他崔耕說,麗競門的孟神爽又有新動作了。

    這廝居然利用麗競門的力量,硬生生切斷了李氏糖霜作坊的原料供應——甘蔗!

    歷來甘蔗的主要產地就是淮南道,而今年淮南道受了旱災,出產的甘蔗本就只有以前的兩成。

    雖然麗競門在此次糖霜的交易市場上,沒有贏過李善和崔耕的聯手,反而還吃了不少虧!而且在崔耕的轄境內,以目前來看,他沒幹不過崔耕。

    但出了揚州城乃至江都縣,麗競門就佔了絕對的優勢了。畢竟揚州城及江都縣不過是淮南道的一小部分。

    孟神爽在淮南道其他各地傳下命令,所有種植甘蔗的百姓,必須將甘蔗賣給麗競門的糖霜作坊,否則必有殺身之禍!

    麗競門本來就強買強賣地包攬了數縣的漁貨買賣,如今再幹起這種事兒來自然是駕輕就熟。

    李善的糖霜工坊大肆擴大規模,這將近兩個月來,已經把江都縣的甘蔗消耗得差不多了。

    負責收購甘蔗的人出了江都縣,才發現大事不妙,娘的,竟然買不到甘蔗了,甚至是農戶們不願把甘蔗賣給李氏作坊了。沒了甘蔗原料,還怎麼生產灰糖,進而提煉糖霜?

    本來這種糖作坊就是季節性營業的,每年八月甘蔗成熟,八、九、十、十一月這四個月榨糖,其他時候歇著。

    孟神爽這麼一搞,李氏工坊就要提前停工停產一個月了。

    少掙一個月的銀子本也不打緊,可好死不死,崔耕抖機靈兒,要李氏工坊給武則天進貢白糖和冰糖。

    如今李氏作坊有了真正“白如雪粉似霜”的精細白糖,有了“如寶石似水晶”的冰糖,難道還讓陛下以及各位王爺,享用那個粗陋不堪的“砂糖”嗎?

    所以,朝廷八百里加急下了聖旨,要求李氏作坊盡快將貢糖送往長安,而且因為此物在長安已經鬧出了大動靜,各王公貴族都嚷著要,因此這一次進貢的所需數量竟是以往的三倍!

    好嘛,這下沒了甘蔗原料,還進貢個屁啊?

    未按期進貢貢品,是要按欺君之罪論處的,輕者掉他李善一人的腦袋,重則掉他全族的腦袋。

    李善大呼倒霉催的,險些又打起了海外避禍的念頭。

    於是乎,他趕緊讓崔秀芳找崔耕來商量對策!

    不過令崔秀芳沒想到的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她一來縣衙就聽見劉老四說,要求李氏作坊回收原先被那些商家們囤聚的糖霜。

    好吧,這回有了這批貨,勉強可以將這次危機渡過了。

    崔耕聽完之後,也是暗暗虛驚一場,不由樂道:“孟神爽還挺絕啊,居然能想到掐住原料斷我們後路的主意!不過人算不如天算,這次不是又被我崔二郎過了貫?饒他在能算計,只怪自己運氣不好。我跟他吧,正有如三國之周瑜,楚漢之……”

    “行了!我的縣令大老爺,能不吹牛了嗎?”

    崔秀芳撇了撇嘴,給崔耕潑了盆冷水,道:“今年是糊弄過去了,還有明年呢!孟神爽明年還是故技重施,掐住咱們的原料口子,咱們到時候上哪找那麼多甘蔗去?”

    崔耕嗤了一聲,道:“明年?到了那時候,就不是咱們擔心能不能收著甘蔗,而是他孟神爽!”

    “什麼意思?”

    “他不是覺得走出江都縣轄境,麗競門在淮南道其他州縣就好使嗎?”

    崔耕湊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道:“呵呵,可惜他不走運,即將到任的揚州刺史張潛,是本官的大靠山。”

    揚州刺史是個簡稱,全稱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

    除了揚州軍民一把抓之外,他還得負責管理揚、滁、常、潤、和、宣、歙七州軍政。

    這七州恰好是甘蔗的主要產區。

    崔耕與魏州張家的因果擺在那兒呢,再加上張潛此番來赴任揚州,正是上官婉兒提請建議的,必有照拂一說。

    所以他說明年到了收甘蔗的時節,擔心孟神爽收不到甘蔗,也實屬道理。

    ……

    崔耕湊得這麼近,說話間帶著灼熱的呼氣,一股腦都跑到了崔秀芳的臉頰上,讓她心臟不由噗通噗通猛跳起來。

    不過她這次難得沒有避開,而是雙頰酡紅,聲若蚊蠅般問道:“你跟張潛還有關係?”

    “那是當然!”

    崔耕又將自己巧破張子瑞疑案,助王瑞月擺脫侯思止糾纏的事情說了一遍。

    崔秀芳聽後若有所思,道:“這麼說來,這位張刺史一到,明年就不怕孟神爽掐斷甘蔗原來了。對了……”

    崔秀芳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崔耕,問道:“侯思止對王瑞月那麼上心,是不是她長得很漂亮?”陰陽詭途

    “漂亮?”崔耕想了下,直言道:“其實也就是有幾分姿色,但算不得超凡脫俗。主要是她那個身份——五姓七望女,誰見了不得動心?”

    崔秀芳嘴角噙笑,道:“哦?是嗎?那你崔大縣令,是不是也動心了呢?”

    被她這麼一提,崔耕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尷尬地一幕,捎帶著,回答得也慢了一步,“我當然…呃…不動心!”

    “切,一看就是口是心非!”崔秀芳嗔怪一聲,道:“太原王氏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沒聽說過他們是‘鈒鏤王家’嗎?”

    鈒鏤王家這個詞兒,崔耕還真聽說過,鈒鏤是一種工藝,在銀器上面鍍金,看上去就跟金器似的。

    這個外號的意思就是說,這太原王氏表面上看是金子,裡子卻是銀子,多少都有貶低之意。

    不用問,這個詞兒肯定是其他四姓六望造出來的,暗指王家不配和他們幾家相提並論。

    崔耕道:“話雖那麼說,但太遠王氏再是金飾銀質,也比咱們這些普通人家強得太多太多,不是?”

    “哼,死開!找你的王瑞月去吧!”

    崔秀芳驟然翻臉,往後一退,躍窗而出!

    又是跳窗!

    崔耕再遲鈍也明白過味兒來了,喃喃道:“擦!這小娘皮兒不會是吃醋了吧?”

    ……

    ……

    如意樓,三樓,秋字房。

    孟神爽雙手負背,一言不發地望著房中掛著的那副畫像,定定的出神。

    在他身後跪著的,是他的左膀右臂,一個叫呂燕飛,一個叫丘奉雲。

    呂豔飛擅謀劃,當初燒淳于良的宅子,就是他的主意。

    丘奉雲武功極高,乃是孟神爽麾下八大高手第一名,所謂孟神爽擅長下蠱,能讓人死的不知不覺,大都是他的手筆。

    然而,就是這樣兩個能止小兒夜啼的人物,如今卻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因為他們明白,現在孟神爽正在氣頭上!

    前幾次失敗也就罷了,關鍵是這次掐斷了李氏作坊的原料,一切都進行地非常順利,眼瞅著馬上就要收官了。可那些該死的商人,竟然一下子把之前大量囤聚的糖霜賣還給了李氏作坊,讓他們的計畫功虧一簣!

    這豈能不讓心高氣傲的孟大總管鬱悶的想吐血?

    良久,孟神爽才轉過身來,一掃陰霾,滿面含笑地招呼道:“還跪著幹什麼?本總管與你們情同手足,你們長跪不起是要陷本總管這個兄弟於不義?來,老呂,老丘快坐。待會兒談完了事,本總管與你們一道下二樓,找上幾個小娘舒坦舒坦。”

    二人熟知他笑面虎的秉性,也猜不出他此時心境到底是喜是怒,二人起身坐下後,趕緊又說道:“卑職有罪,未能察覺那些商人……”

    “行了,過去的事兒就讓他過去吧。”孟神爽道:“就算崔二郎贏了這一局又如何,下一局馬上就要開始了!”

    丘奉雲聽罷暗暗吐槽,關鍵姓崔的不是贏一局啊,而是連贏了三局,媽的!

    倒是呂豔飛比他擅於攻心用腦,聽完孟神爽的話後,問道:“下一局?總管的意思是?”

    孟神爽陰陰一笑,道:“聽說揚州刺史張潛,馬上就要到任了。嘿嘿,你們說,若是崔二郎把這個頂頭上司給得罪死了,將來他在揚州的日子該怎麼過呢?”

    PS:今天兩更,沒有了。明天是爆發的最後一天,索性六更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3章 藏鉤小遊戲

    大周長壽元年,十月初九。

    被任命了將近半年的張潛張大刺史,一路悠哉游哉,終於趕到了揚州城。

    城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迎接。

    包括江都縣令崔耕,還有麗競門江南總管孟神爽。

    張潛今年五十多歲,皮膚白淨,略顯富態,整張臉上總是洋溢著和煦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朝廷的從三品大員,倒像是某家大商號的掌櫃。

    揚州的大小官員見之,都暗暗鬆了一口氣——看起來,新來的揚州一哥應該不難伺候。

    事實也證明了他們的揣測,無論是與前任揚州刺史、安平王武攸緒的交接,還是與眾人的簡單寒暄,從言談舉止和待人處事上,此老都讓人如沐春風。

    眾人還沒提議接風洗塵之事呢,張潛就當場宣佈,為了慶祝與諸君初會,今晚讓妓樂司把最好的妓子派來,所有人等開懷暢飲,不醉不歸。若是誰與哪個妓子看對眼了,只要人家同意,他也絕不阻攔!

    這老頭簡直太貼心了,有偏好風月的官員已經陣歡聲雷動了。

    ……

    當天晚上,就在揚州刺史衙門的一個院落內,舉行了一場露天宴會。

    燈籠火把,牛油大蠟,把全場照得亮如白晝。

    張潛高坐在主位,其餘官員等按照官職大小側坐相陪。

    別看揚州城也在江都縣境內,但崔耕不過一個六品縣令,只能是敬陪末坐。

    倒是孟神爽貌似深得張潛看重,居然離主位非常近。

    等著諸人紛紛落座,可妓樂司的妓子卻仍然未到,身為主人又身為新客的張潛,面色頓時為之一變。

    老話說得好,脾氣好不等於老好人,這是有區別的!

    堂堂揚州刺史,卻被自己正管的伎樂司如此慢待,若是還不顯霹靂手段,那張潛這刺史以後就沒法在揚州開展工作了!

    驀地,他轉頭看向自己身邊的刺史府長史高儀,話裡有話地問道:“還真是奇怪了。敢問宋長史,這揚州的妓樂司,莫非不歸刺史衙門管?”

    高儀一聽這話,好懸沒嚇死過去,臉色煞白道:“妓樂司當然是屬刺史衙門直管。”

    “哦?那是本官說話不好使,妓樂司不肯奉命了?”

    噗通!

    高儀終於跪了!

    別的地方長史和主官品級相差有限,相當於刺史的左右手。

    但是揚州不同啊,人家張潛的正職可是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管七州軍政的大都督府長史啊。揚州刺史不過是兼著玩的,論官秩地位,不知甩了文十幾條官道。

    真惹怒了張潛,隨便一道彈章下去,高儀就得丟官罷職!

    高儀著急道:“大人這是說得哪的話?給他們倆膽兒,也不敢不從命啊!”

    “那她們為何姍姍來遲呢?”

    高儀額頭上冷汗直流,顫聲道:“卑職……卑職確實不知啊……”

    “哼,這都不知道,本官看你這揚州長史……”

    噔噔噔~

    話剛說到這,忽然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響,有一綠袍小官跑進了小院,報導:“啟稟刺史大人,妓樂司的妓子來了!”

    “哼,還知道來啊?”

    張潛的心裡這才舒坦一點,看向高儀道:“起來吧,以後辦差要用心。”

    “謝大人!”高儀如蒙大赦,背過身暗暗擦了一把虛汗。

    不消一會兒,環珮叮噹,十幾位麗人,在一名身著紅裙的美豔女子的帶領下盈盈下拜,道:“妾身等參見張刺史,參見諸位大人!”

    這十幾個妓子的品相還真不錯,環肥燕瘦各有風情。

    尤其是領頭的那個紅裙女,不僅美貌無雙,這身材也堪稱完美。

    該小的地方小,楊柳細腰,盈盈一握。該大的地方大,酥胸半露,噴薄欲發。

    這一拜下去,顫顫巍巍波濤洶湧,即便很多人不是初次相見,還是忍不住嚥了一下口水。

    張潛看似和煦,其實也是老色鬼一名。見著如雲美女撲來,便將她們姍姍來遲冒犯自己之事,頓時拋諸雲外。

    一張富態老臉綻笑如花,溫言招呼道:“諸位小娘子快快請起。嘖嘖,都說維揚自古多佳麗,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幾位小娘子,快向本官報上爾等芳名!”亡靈召喚

    那些妓子當即按照順序報了名姓。領頭的紅衣女子,正是揚州官妓中的頭牌李雲鶯。

    張潛聽得連連點頭,當即招了兩名身懷“凶器”的女子坐到自己身邊,一點也不跟在座的揚州官員們客套。

    此間張潛官秩最高,自然是這場夜宴上的監令,總控大局,想喝就喝,不想喝也沒人敢灌酒。

    最當紅的官妓頭牌李雲鶯擔任“席糾”。席糾之責便是喝花酒行酒令時,判定誰贏誰輸,該誰喝酒,該喝多少。

    其他妓子則隨意就坐。

    按說還得有個“觥錄事”強制執行席糾的命令,但有張潛這尊大神鎮場,想必無人敢違令,也就免了。

    美色當前,在場揚州官員門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且慢!”

    張潛剛準備宣佈夜宴開始,卻聽崔耕的老冤家孟神爽喊了一聲,問向李雲鶯:“李小娘子,行酒令之事暫不著急,本官想問你一件事兒。”

    “原來是孟總管當前,尊客有話請講。”李雲鶯微微欠身道了一福。

    “刺史衙門的文書應該早就到了吧?妓樂司的小官兒想必也不敢耽擱。你為何與諸位小娘子姍姍來遲呢?”

    李雲鶯眼波流轉,淺笑道:“不是奴家故意要遲到,實在是今日之宴特別重要,我們姐妹不敢怠慢,要收拾好了才敢出門哩。還請諸位官人恕罪!”

    這話回得也算得體,畢竟是混跡風月場所的伎樂司,多刁鑽的官員都見過,這方面問答還是有經驗的。

    張潛捋著半黑半白的鬍鬚,哈哈大笑,道:“無罪!無罪!諸位小娘子梳妝當然需要時間,是本官下的命令太倉促了。”

    左擁右抱大~胸美女的張潛,此時早已沉浸美色中,哪裡還會計較遲到這事兒?在他看來,孟神爽未免小題大做了!

    老色鬼狠狠地摸了一把身邊妓子的胸脯,浪笑一聲,又沖李雲鶯道:“本官乃隨性之人,今晚不過一場到任之宴罷了,爾等無需那般小心謹慎!以後啊,你們多來本官府邸幾趟,就會知道老夫是個好說話之人哩!哈哈!”

    張潛這番說,現場氣氛愈發歡快起來。

    李雲鶯唔了一聲,道:“不是我等怕張刺史,而是我等敬張刺史哩。就算刺史大人不怪罪,妾身也不願以燕媠之容相見。”

    燕媠之容,是引用了漢武帝寵妃李氏的一個典故,講得是寵妃李氏,至死都不肯讓漢武帝看到自己的病容。

    張潛乃飽學之士,這等典故一聽就懂,當即嘴角噙笑,微微頷首。

    李雲鶯又開口道:“再者也怨不得奴家等梳妝打扮耽擱了時間,實則是今晚不單單張刺史在席,還有這麼多如此重要的諸君老爺在座,我們姐妹焉敢有怠慢之理呢?”

    這句話一出口,就壞菜了!

    李雲鶯本想多說一句好話,拍拍在場這些官員的馬屁,可她忽略了一個事兒,就是今晚是張潛的新官到任之宴,而且今晚都以他為尊,李雲鶯這馬屁話多少有將張潛跟在坐大小官員一視同仁的意思。

    這話放在平時也就罷了,今晚委實有些不合適,多少有藐視張潛的意思。

    果不其然,剛才還樂呵呵的老色鬼張潛,此時臉上笑容一滯,傻子都看得出他的不悅。

    李雲鶯也意識到自己失言了,趕緊又補了一句:“當然, 最重要的還是張刺史哩。”

    話一出口,再有補救也是聊勝於無,張潛顯然沒有半分受用之意。

    在場有不少官員頗為同情地看著李雲鶯,暗暗可惜,看來明天這官妓首席頭牌的位置要換人囉!

    孟神爽眼中閃過一絲異芒,起身問道:“那小娘子以為,在場除了張刺史外,還有誰非常重要啊?”

    李雲鶯知道自己已然得罪了張潛,又見著孟神爽這個時候還要落井下石,俏臉微沉,沒好氣道:“不管是誰,反正不是你孟大總管。”

    “嘿嘿,不是本總管沒關係。”孟神爽冷然一笑,沉聲道:“既然李小娘子認為最重要之人當屬張刺史,那在小娘子心中的份量,總該有人排在張刺史之下吧?誰啊,說來孟某聽聽唄!”

    李雲鶯往西下里望去,目光逐一落到在場諸官員的臉上,任誰都不敢和她對視。

    開玩笑呢,這名頭栽在誰頭上,誰尼瑪倒血黴啊!這種名頭既得罪了在場所有官員,更會讓張潛心裡起膩。

    見李雲鶯久久沒有答上話來,孟神爽眯著眼睛,逼問道:“怎麼?李小娘子是不想說,還是不敢說啊?”“哼,說就說!”

    李雲鶯被他擠兌地實在沒轍兒,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道:“他,江都縣令崔大人,他就比你重要!”

    唰!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角落裡的崔耕崔二郎。

    我擦!

    崔耕險些罵出聲來!

    李雲鶯啊,李雲鶯,你一個官妓頭名,咋被家孟神爽帶到溝裡去了涅?

    哥們我真是躺著也中槍。

    但是萬眾矚目之下,躲是肯定不行的。

    崔耕索性站起來,拱拱手,苦笑道:“呵呵,這麼說本縣還要感激李小娘子的抬愛了?如果本縣沒記錯的話,你我根本就不認識吧?李小娘子!”

    李雲鶯道:“雖不認識,但崔飛將的名頭,妾身已經如雷貫耳哩。”

    她忽然起身,來到場地正中,翩翩起舞,清唱道:“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舞姿婀娜,聲似天籟,不愧是揚州官妓第一人!

    李雲鶯唱完,輕揚下巴,眼中帶著幾分崇仰,說道:“崔縣令這首詩膾炙人口,誰人不知哪個不曉。說比孟總管重要,有何不可?不服氣的話,孟總管你也做詩一首,奴家清口唱出,跟崔縣令比一比唄?”

    “我……”

    孟神爽被個妓子反將了一軍,霎時滿臉漲紅,無言以對,坐了下去!

    張潛笑著打圓場道:“論做詩,天下有幾個人比得過崔二郎?這次孟總管輸的不冤啊!”

    孟神爽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張刺史說得對,下官認輸,主動罰酒一杯!”

    然後,端起几案上的一盞酒,一飲而盡!

    張潛隨即轉移話題,道:“不知李小娘子今天想行什麼樣的酒令呢?快點出題吧。”

    “嗯……”

    李雲鶯輕托香腮,沉吟道:“總是吟詩作對沒什麼意思,不如咱們今天行個武酒令?”

    酒令分文武,文酒令一般就是以特定的格式,說出一句詩,或者一首詩。實在大夥沒什麼學問,還可以比賽說“急口令”,也就是“繞口令”。

    武酒令的花樣就多了,比如說划拳,比如說射箭,甚至乾脆投骰子,誰輸了誰就喝酒。

    “武酒令?”

    當即,張潛興趣缺缺,看一幫人划拳乃至射箭,這有什麼意思?再說了,傳揚出去,對他揚州刺史的名聲也不咋樣啊。畢竟他張潛可是正兒八經的仕途文人啊。

    “當然不會行那些不雅的酒令。”李雲鶯趕緊解釋道:“不如咱們玩藏鉤怎麼樣?”

    藏鉤?

    張潛稍微一轉念,就眼前一亮,道:“這個好!今天的酒令就是藏鉤了!”

    所謂藏鉤,是唐人在夜宴上經常玩的一種小遊戲,介於文武酒令之間。

    規則是在場眾人分為兩組,將一個特製的“鉤”,交給其中一隊,讓另一隊人依次來猜“鉤”究竟在哪個人手裡。

    猜錯了,不好意思,罰酒一杯。

    猜對呢?鉤在誰的身上,誰就罰酒一杯。

    這其實考驗的是智力和眼力。

    張潛乃進士出身,幾十年宦海沉浮,論智力和眼力誰比得過他?實際是非常適合這種遊戲的。

    當然了,關鍵不是這個。

    妓子是干什麼的?席糾啊,專門判定誰贏了誰輸了。在這種酒令裡,她就是負責檢查,鉤到底在不在某人身上。

    想一想,一個絕色佳人,在自己的身上上下而求索,唯恐落下一個地方,是不是既香豔又有趣?

    有詩云:美人紅妝色正鮮,側垂高髻插金鈿。醉坐藏鉤紅燭前,不知鉤在若個邊。為君手把珊瑚鞭,此中樂事亦已偏。

    不僅僅是張潛,在場諸官員霎時一片興味盎然,很快就分好了隊伍。

    幾輪遊戲下來,全場笑鬧暢飲,氣氛達到了高~潮。

    接著下一輪,輪到右邊隊伍的人猜“鉤”了,六合縣令孫伯超抬臂一晃,直指某人,道:“哈哈,本官猜,那鉤應該藏在崔耕崔縣令的懷裡!”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4章 美人恩情重

    “我?”

    崔耕搖頭笑道:“孫縣令眼神不好,這杯酒恐怕得您喝了。”

    “那可不一定!”孫伯超也含笑道:“李小娘子,去搜崔縣令的身!就算是要輸,本官也得輸個明白不是?”

    眾人也是紛紛起鬨,喊道:“對!搜他!搜他!剛才李小娘子不是很仰慕崔縣令嗎?今天可要好好的搜檢一翻!”

    李雲鶯端得媚態橫生,嬌嗔了眾人一眼,“你們啊,就會欺負人家!”

    輕款蓮步,來到了崔耕的面前,開始在崔耕身上摸索。

    孫伯超不迭拍著桌子大呼小叫道:“搜別的地方有什麼意思?本官剛才不是說得很清楚嗎?你得搜崔縣令的懷裡,對伸進去……往裡伸……哈哈!”

    李雲鶯依言照做,右手伸到了崔耕的衣襟中,雙方最後漸呈摟抱的姿勢。

    全場又是一陣大笑。

    有酒意正濃之輩不由高聲助興道:“看來李小娘子真的動心了哩!”

    “郎才女貌,崔縣令今晚恐怕要享盡豔福啦。”

    不過也有人暗裡嘀咕:按規矩,今晚李雲鶯不該留給張潛嗎?

    正在這時,崔耕的耳邊響起李雲鶯輕微的聲音,“崔縣令,妾身說話,你別應聲。我只說一遍,您聽好了。打我!趕緊扇我一耳光!快點,要不就來不及了!”

    打耳光?

    這小娘子莫非還有受虐的傾向?

    崔耕先是一愣,隨即馬上就明白過味兒來了。

    今天夜宴一開始就不對勁!

    本來麼,李雲鶯身為揚州伎樂司的首席頭牌,說話得體那是最基本的素質。怎麼今天會這麼疏忽大意,屢屢被孟神爽抓住話柄,連番擠兌呢?

    依照規矩,李雲鶯這種首席頭牌今晚應該是陪侍張潛左右,可被孫伯超這麼一鬧,硬是將這女人往自己身上湊。而且好事者還在瞎起鬨,說什麼讓李雲鶯今晚陪自己過夜。

    這尼瑪不是打張潛的臉嗎?

    現在李雲鶯耳語自己,讓自己打他,顯然是想幫自己摘除張潛的芥蒂。

    ……

    崔耕心思電轉,決定還是選擇信任李雲鶯。

    不過他卻沒打她耳光,而是猛地將李雲鶯往旁邊一推,呵斥一聲:“賤~人!”

    啊?

    全場頓時一陣嘩然!總裁,情深99度

    這麼嬌滴滴的美人,疼愛都來不及呢,崔縣令怎麼捨得往外推?

    張潛見狀也停下了在妓字身上摸索的雙手,沉聲問道:“崔縣令,你因何對李小娘子無禮?”

    崔耕還未說完,李雲鶯便俏臉含淚,爬起來深施一禮,道:“怪不得崔縣令,是奴家該死!”

    “胡鬧!”張潛低喝一聲,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李雲鶯轉頭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崔耕,然後向張潛說道:“回稟刺史大人,是這樣的。實因妾身仰慕崔縣令的詩作,想讓他送詩一首,誰知卻來崔縣令的震怒!誒,實在是奴家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崔耕見機得快,陡然想起了當初姚度在楊四娘家說的那句話。

    他順著李雲鶯的這番話,回應道:“刺史大人,那首‘秦時明月’是下官當初送給未婚妻盧麗華的。可惜天妒紅顏,佳人早逝。一個妓子又豈能與下官的亡妻相提並論?故下官一時失態,還請刺史責罰。”

    當日,李涯的那首《解語花》一出,馬上就傳遍了揚州城,在場的揚州官員,那也是妓館的常客,哪能沒聽說過其中的典故?

    人家崔耕不肯給薛盼盼做詩,當然也不肯給李雲鶯做詩了,很合理是不是?

    大家頓時就信以為真了。

    張潛和崔耕本來就有淵源,總不至於為了一個妓子為難他,遂點頭打圓場道:“崔縣令還是太莽撞了,人家李小娘子也未必知道有這番典故,下不為例。”

    隨後,又溫言撫慰了李雲鶯幾句。

    李雲鶯倒是非常客氣,表明全是自己的錯,怪不得崔縣令。

    經過了這麼一個小插曲,現場氣氛也緩緩冷了下來,張潛覺得挺沒意思的,過了一會兒就宣佈散去晚宴,一個妓子都沒留。

    不過,他命人把崔耕和孟神爽留了下來,在刺史衙門的廂房中候見。

    ……

    廂房中,僅崔耕和孟神爽兩人。

    孟神爽瞥了一眼崔耕,聲調低沉:“崔縣令今天大出風頭,嘿嘿,想必張刺史今後會好好關照你的!”

    “有勞掛懷哈!”

    崔耕聳聳肩,揶揄道:“孟總管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的糖霜作坊吧,別折騰完家底兒到時候發不出餉來。我可是聽說最近麗競門散了不少人啊!”傲嬌影后

    “哼哼,不勞崔縣令費心,本官手裡邊還是有些底子的。”

    “就是不知那些底子能撐多久嘍!”崔耕道。

    “你……”

    孟神爽驟然發現,崔耕這張嘴真是賤,說風涼話還真說不過他。

    正在這時,一個三十來歲,滿臉精悍之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面色肅然道:“崔縣令,刺史老爺有請。”

    “好的!”

    ……

    到了屋內,崔耕給張潛見禮。

    張老頭非常客氣,站起來親自以手相攙,道:“都不是外人,無需客套。崔縣令快快請起,坐!坐!”

    “謝大人。”

    崔耕在胡凳上坐穩之後,就趕緊解釋今天的事,道:“不是下官有意掃張刺史的興致,實在是……”

    他也不隱瞞,把自己和孟神爽的恩怨,以及李雲鶯對自己的說的那番話,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張潛聽了眉頭微皺,道:“這裡也沒外人,老夫就稱你二郎吧。”

    以張潛的身份叫他一聲二郎,倒顯得關係親熱些。

    崔耕趕緊道:“固所願者,不敢請爾。”

    張潛這才繼續道:“二郎啊,你和孟神爽之間的事兒,老夫也聽說了。你仔細琢磨琢磨,把孟神爽宰了,真的就高枕無憂了嗎?”

    “嗯?”

    他想了一下,回道:“雖談不上高枕無憂,但總能讓麗競門消停一段時間吧?另外,下官和麗競門現在結了大仇,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大人你有所不知,麗競門在揚州……”

    很快,他便將麗競門殺了淳于良的妻子及房客二十餘人的事,詳說了一遍!

    張潛聽完不由震怒:“在揚州城內,他們焉敢如此囂張?真…真是好大的狗膽!”

    “可不是嗎?”崔耕又道,“麗競門仗著來俊臣在長安朝廷中呼風喚雨,根本沒把地方官放在眼中!就算徹底根除不了麗競門,但剿除孟神爽,總能打擊一下他們的囂張氣焰吧?”

    張潛沉吟了半晌,最終搖頭喟嘆一聲,道:“二郎,不是老夫不近人情,委實是我不能幫你對付孟神爽。”

    啊?

    崔耕面色頓時一垮!

    上官婉兒好不容易才將張潛調任揚州來,怎麼關鍵時候張老頭還掉鏈子了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5章 雙方且休兵

    好在張老頭下一句話,讓崔耕看到了一點點曙光

    “老夫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但不會公開!”

    不會公開?

    什麼意思?

    崔耕回想起史上關於張潛此人的點點滴滴,猛然間豁然開朗!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李唐武週年間,揚州的幾任刺史中,有幾位貪污了百萬貫以上,其中貌似就有眼前這位張潛張大刺史。

    張潛自己屁股上有屎,顯然就不想太過得罪麗競門了。

    至於自己對張家的恩義?張潛和張子瑞都快出五服了,順手幫自己小忙還行,這種關係到身家性命的事,人家可就敬謝不敏了。

    當然,魏州張家那塊美玉還在自己手中,以張家這種望族,若是自己交上玉珮強行讓他們還那份人情,張潛礙於家族壓力,應該不會推脫。

    但崔耕覺得這種人情只有一次,用在孟神爽這種垃圾頭上,未免太不值當了,必須留在有用之時,緊要之時,才有價值啊!

    他想了一下,又問:“如果下官憑一己之力將孟神爽鬥倒了,刺史大人總歸是樂見其成的吧?”

    “看來二郎是要和孟神爽死磕到底啊。”

    張潛捋鬚微笑,道:“儘量三思而後行,不要輕舉妄動!不然麗競門真抓住了你什麼把柄,老夫受人之託,又豈能真的袖手旁觀?這樣吧……”

    啪!啪!

    他輕拍了兩下手掌,剛才那個引領崔耕進來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道:“參見大人!”

    “起來吧。”

    張潛介紹道:“他叫韋湊,乃本官心腹親近之人。此次與本官一起調任揚州,現為揚州大都督府法曹參軍,秩六品。以後對付孟神爽的事,二郎多與他商量。韋湊若不建議,二郎你萬萬可輕舉妄動!”

    見張潛這麼說,崔耕自然不能小瞧了這姓韋的法曹參軍,儘管他與韋湊都是秩六品,而且他的六品江都縣令含金量還遠超韋湊的大都督府法曹參軍,但他還是頗為重視地拱手抱拳,叫了一聲:“那今後還要多多仰仗韋參軍!”

    韋湊面如堅鐵,不苟言笑,點了一下頭,道:“好說!”

    “韋湊,來前路上本官怎麼跟你說的?不要老繃著一張臉,免得讓人誤會。”張潛輕笑著訓斥道。

    韋湊咧嘴一笑,不過這笑起來比哭還難看。

    張潛道:“他就是這麼個死人臉,對誰都這樣,二郎你別跟他計較哈!”

    韋湊這才從嘴裡吐出了幾個字,“崔縣令之名,如雷貫耳,幸會幸會!”

    每個字都像是石頭一樣硬!

    崔耕也不難為人家了,道:“以後咱們哥倆可得多親多近,改天我請你喝酒。”

    “成!”還是惜字如金,連客套話都沒一句。

    緊接著,張潛又命韋湊把孟神爽叫了進來。

    孟神爽一入屋,依舊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樣,不僅對張潛恭謹有禮,而且漫天的馬屁像是不要錢一樣撒了出來。

    不過孟神爽一進來,張潛就換了福面孔,臉色陰沉無比,一點好臉都沒給他。跟之前崔耕的待遇,那真是天壤之異,崔耕在旁看得心裡一陣酸爽。

    等孟神爽叨逼叨完,良久,張潛才冷哼一聲,問道:“孟總管,這些都是你的心裡話?”

    “呃,句句屬實,發自肺腑。”

    “那可奇怪了。”張潛道:“那你今天故意為難李小娘子,又是想打誰人的臉面呢?”

    “呃…大人莫要誤會…是不是姓崔的在大人面前抹黑我?”孟神爽心裡一驚,天地良心,他刁難李雲鶯是想給崔二郎下套啊,根本沒想過打張潛的臉。

    在他看來,崔耕先他一步進屋見張潛,肯定是這個逼給自己上眼藥。

    張潛道:“哼,夜宴發生之事,本官歷歷在目,還需要崔縣令跟本官說什麼嗎?”

    孟神爽趕緊解釋道:“我絕無此意啊,就…就是跟李小娘子開個玩笑。”

    不過這話說出口,他自己也不信。

    不過張潛貌似不願糾纏此事,哦了一聲,點頭道:“最好是如此!若是讓本官知道你們事後去找李小娘子的麻煩,哼,本官唯你們兩個試問。”

    “是,是。”

    “ 不敢,不敢!”

    崔耕和孟神爽連連點頭。

    此時崔耕的心裡,卻已經給張老頭點了一百二十個贊!

    他知道,夜宴前李雲鶯肯定是受了孟神爽的脅迫,所以不得不誣陷自己。她之所以讓自己打她一個耳光,就是想用這個法子脫身事外,最終不想幫著孟神爽害自己。

    雖然表現上看起來李雲鶯演得天衣無縫,孟神爽找不出什麼馬腳來,但麗競門要報復一個人,還用得著講證據?此時有了張潛這句話,至少在他的任期內,孟神爽是不會再找李雲鶯的麻煩了。

    老而彌辣,滴水不漏,張潛果然是一塊嘴辣的老薑!

    給孟神爽一個小小的下馬威,藉著李雲鶯的由頭敲打敲打一番後,張潛才開始了今晚留下他們二人的正題,“老夫單獨留下你倆,不單單是為了李小娘子。嗨,二位在揚州城鬥得飛砂走石天地變色,鬧得不亦樂乎,本官可是人還沒到揚州,就聽到了風聲啊。”

    可不嘛,武攸緒都把這事兒行文各州了,只是上面沒有指名道姓的說麗競門,改稱“無良小人”。

    孟神爽趕緊解釋道:“刺史大人恐怕有所誤會,下官和崔縣令他……”

    “沒什麼誤會不誤會的!”張潛大手一揮,打斷了他,“你們二人之間的破事兒老夫不管。現在正是通知你們,在老夫為揚州刺史的這四年任期裡,你們最好都給我消停點兒!”

    孟神爽和崔耕齊聲應道:“是!”

    張潛又道:“不管你們是不是口是心非,以後誰要是主動挑釁,哼哼……張某人就先砍了他的腦袋!”

    二人又是連聲稱呼不敢。

    出了刺史衙門,孟神爽滿臉含笑,跟崔耕說了一番以後精誠團結,守望相助的屁話。

    當然他心裡想得卻是,接下來該怎麼整死崔耕,又不被張潛抓住‘主動挑釁’的小辮子!

    崔耕也忍著噁心,跟孟神爽稱兄道弟起來。

    雙方都明白,這事兒沒完。

    只不過雙方鬥爭的形式,由時有小衝突,變成了生死之爭。

    要麼不做,要麼做絕!

    當然了,至少短期內,為了給張潛面子,雙方必須暫時休兵了。

    ……

    正所謂隔牆有耳,逸聞趣事必傳千里。

    刺史衙門夜宴上發生的事兒,到了第二日就被傳揚了出去。

    而崔耕在夜宴上說得那番話,做得那些事兒,被人八卦幾下,也一併傳了出去。

    不過他在被人背後議論之時,也收到了兩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首先是崔秀芳那小娘子,聽說崔耕竟然不解風情,一把將伎樂司的頭牌李雲鶯推搡開,頓覺滿意,舉雙手贊成崔耕不應該給妓子做什麼詩。甚至不忘屢屢暗讚,崔大色~狼浪歸浪,不過還是很有節操的嘛。

    另外,遠在長安的盧雄,也不知怎麼就聽說了夜宴席間的事兒。

    尤其是崔耕說得那句:“那首‘秦時明月’是下官當初送給未婚妻盧麗華的。可惜天妒紅顏,佳人早逝。一個妓子又豈能與下官的亡妻相提並論?”

    更是令盧雄遠在長安,還是感動得老淚縱橫。

    他甚至派人快馬加鞭給崔耕送了封信,信中提到,老盧很欣慰崔耕能對盧麗華有此態度,逝者已矣,人要往前看,該及時行樂就及時行樂,該找媳婦就找媳婦,莫要耽誤了自己。

    好吧,一個不小心,崔耕又把盧雄這顆沉寂許久的心給撩著了,

    ……

    ……

    這一日,崔耕正在縣衙內無聊閒坐,忽然有人來報,有兩位客人求見,衣著華麗氣宇不凡,卻不肯報出名號。

    什麼人這麼神秘?

    左右也是閒著,崔耕便讓人將客人帶進來。

    進來一瞅,不認識!

    這是兩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左邊一個非常丰神俊朗,右邊一個模樣子差了點,看似衣著華麗,但透著濃濃的屌絲氣。

    “本官就是你們要見的江都縣令。你們二位是?”崔耕徑直問道。

    那個屌絲氣很重的年輕人滿臉帶笑,道:“崔縣令,雖然你不認識在下,但是在下的哥哥可和你交情不淺哩。”

    “敢問令兄是哪位?”

    屌絲氣很重的年輕人說道:“還請崔縣令屏退左右,我們哥倆的身份不能讓外人知道。”

    “好吧!”

    崔耕讓伺候的人退下,問道:“敢問這位仁兄的哥哥到底是誰啊?”

    “前任江都縣令崔泌!”

    “我……”

    崔耕一口血好懸沒噴出來,道:“說啥?你是崔泌的弟弟?他還欠我兩萬貫錢呢!”

    “啊?”

    那屌絲氣年輕人也愣了,滿臉無辜之色,攤手問道:“還有這事兒?我聽我哥說崔縣令義薄雲天,非常夠朋友,還以為你們倆的關係很好呢!”

    “這個……”

    崔耕又是一陣鬱悶的想吐血,耐著性子問道:“好了,不提你哥欠本官銀子的事兒,你找本官所為何事?”

    “是這樣的……”

    那個屌絲氣很重的年輕人叫崔湜,長得丰神俊朗,一直沒說話的這位叫鄭愔。

    一個出身於博陵崔氏,一個出身於滎陽鄭氏,兩家是世交,二人人的關係也很不錯。

    趕巧了,今年是大比之年,二人同時金榜題名,中了進士。

    中了進士之後,並不一定馬上能當官,得等著吏部選拔,這個過程叫“守選”。

    守選所需的時間不等,一兩個月的有,三五年的也不稀罕。

    當然了,以他們的家世,再加上進士出身,去個窮鄉僻壤的小縣做個主簿縣尉什麼的,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以這二位的心高氣傲,願意幹那個活嗎?

    於是乎他們託了關係,既然今年沒啥好位置就算了,明年再參加守選。

    接著二位瞞著家人,偷偷雇了一艘船南下,來領略揚州的物阜民豐,繁華錦繡……好吧,說直白點,這二位兜裡帶著足夠的銀子,來揚州嫖妓了。

    ……

    媽的,什麼玩意兒啊!

    崔耕聽完後很是納悶啊,怎麼博陵崔氏盡出不正經的玩意啊,哥哥崔宓欠錢不還不說,弟弟崔湜還包船跑揚州來嫖妓,關鍵還長得一臉屌絲氣,這尼瑪是出身五姓七望貴族血統人家的孩子嗎?莫不是他倆並非博陵崔氏親生,親爹是博陵崔氏的門房秦大爺?

    “二位,二位,這樣的事兒,你們偷摸兒自己幹不就行了,至於還知會本官嗎?”崔耕不想與二人糾纏,就想把他們打發走。

    誰知崔湜卻渾然聽不出話外弦音,理直氣壯道:“怎麼不至於?沒有官府的請帖,我們也見不著江南最美的美人兒啊!在揚州我們人生地不熟的,可不得求到你崔縣令的頭上?”

    “求我幹屁?合著你們還想我堂堂江都縣令,帶你倆去喝最烈的酒,嫖最美的妓?”崔耕哭笑不得。

    “好押韻,崔縣令有才華!”

    崔湜非常屌絲地讚了一嘴,隨後話鋒一轉,說道:“看來崔縣令是久不出門不知天下事了啊,告訴你吧,揚州刺史張潛張大人,要在揚州城辦一場花魁大會!!!”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6章 多了兩兄弟

    花魁大會?

    什麼東東?

    崔湜一番解釋下,崔耕才算明白了花魁大會的來龍去脈。 (  .    .   )

    原來這段時間自己沒怎麼出縣衙,老色鬼張潛人老心不老,竟然不聲不響搞出這麼大的事兒來。

    他勒令揚州大都督府下轄的另外六州,將各州府當紅的妓子都送到揚州來,準備搞一場花魁大會,評選一個最美的妓子為江南花魁。

    張潛啊,總想搞個大新聞,這回如願了!

    揚州大都督府統管揚州在內的七州軍政,揚州大都督一職又是虛職,由遠在長安的皇室親王遙領,所以攥著實權的還是張潛這個大都督府長史。

    因此,對於他的倡議,七州刺史自然是要給面子的,紛紛照辦。

    但淮南道又不單單只有揚州等七州,一道共計十四州五十七個縣。不知怎麼的,這揚州搞花魁大會的事兒就傳到另外七個州府去了。

    那些州府自然不樂意了,憑啥你們揚州大都督府轄下的七州第一妓子就是江南花魁了?我們這七州也分屬淮南道,也是人傑地靈佳麗萬千,怎麼就比你們七州差了?不行,我們也要參加!

    於是乎,他們也紛紛要求派官妓參與評選,非但如此,他們還派來人來做評委,免得張潛他們暗箱操作比賽。

    張潛一琢磨,這事兒挺好,老夫的花魁大會一辦,就把江南美妓一網打盡了。

    所以,他不但全部應允,而且還降低了花魁大賽的門檻兒,允許私妓也可參加花魁會。

    不過大賽的評委嘛……一個縣衙給五個名額,州衙給十個名額。可以來得不夠數,但絕對不能超過。

    時間就定在三個月後,也就是二月二龍抬頭這一天。

    崔湜和鄭愔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直急得百爪撓心一般,自然是想拿到花魁大會的評委資格,到時好一睹群芳,近水樓台先得月。

    但問題來了,他們是瞞著家人偷偷來揚州的,總不能求助博陵崔氏和滎陽鄭氏在各地的官員吧?

    最後還是崔湜靈機一動,想到了哥哥口中義薄雲天的崔耕崔二郎,這才找上門來,想讓他幫忙搞兩個評委的名額。

    ……

    崔耕聽完也是暗暗稱奇,不應該啊,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咋不知道涅?於是,趕緊把縣丞陳三和找來詢問。

    陳三和拂塵一擺,滿臉尷尬之色,道:“是有這麼回事兒,但一個縣才五個名額,這根本不夠分的啊。”

    “所以你們就自作主張,把公文給瞞下了?膽兒挺肥的啊?”

    崔耕倒不是很想……好吧,他的確是有點想參加花魁會。

    不過手下這幫子兔崽子也太恃寵而驕了,居然敢瞞著自己。雖然花魁大會無關緊要,但此例一開,以後什麼事兒不能瞞?

    他臉色微微一沉,道:“這事兒是誰提議的?是誰做主的?陳三和,你現在就把他們的名字寫下來。本官要讓他……呃……至少這次花魁大會他是別想了!”

    “不是。”陳三和面色古怪,聲音都有些變調,道:“人家也沒想要參加花魁大會啊。”

    崔耕微微一愣,這年頭還真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問道:“痛快點,說,到底是誰捂著這事兒不跟我說?”

    “崔小娘子!”

    “啥?”怎麼還扯到崔秀芳了,崔耕愣了。

    陳三和此時奸笑如狐,道:“是崔秀芳小娘子的主意。那日公文下來,給了咱江都縣五個名額。您肯定算一個啊!剩下四個名額,那啥,卑職,夏主簿,雍縣尉,姚曹吏和宋班頭我們五人爭了個不可開交。”

    “然後呢?”

    “然後崔小娘子就進來了,她說爭什麼爭啊,不是五個名額嗎?你們五個人去就成。崔縣令要是問起來,讓他來找我的麻煩。所以我們就把這事兒瞞了下來。”

    崔耕終於明白算是怎麼一檔子事兒,敢情兒是崔秀芳這妮子呷醋,主動把自己的名額給讓出去了,還讓他們捂著這事兒不讓自己知道,這幫不講義氣的王八蛋!

    不過想歸想,既然崔秀芳不樂意,他還真息了去花魁大會的念頭。

    但陳三和、宋根海這五個截留公文的貨,誰都不准去花魁大會。

    至於空出來的五個名額怎麼分配?

    他琢磨刨出兩個名額,給崔湜和鄭愔。不管怎麼說,人家既出身五姓七望又是新科進士,將來還是很有前途滴,這個面子總是要給的。

    另外三個名額,就留給縣衙裡另外五個曹吏去競爭吧!

    不對,周興毀了容之後,對這些男女之事也沒什麼興趣了。就讓剩下的四個曹吏去競爭剩下的三個評委名額吧!

    四爭三,想必這競爭名額的日子,縣衙的工作效率能上一個大台階。

    陳三和聽了這話,滿臉賊笑嘎然而止,不迭叫屈道:“大人,您不能這樣啊,這都是崔小娘子讓我們幹的。你該找她……怎麼這鍋還得俺們背?”

    崔耕揮揮手,讓他退下吧,渾然不理他的申辯。

    “……”

    陳三和徹底無語了。

    ……

    ……

    這邊,崔湜和鄭愔這倆貨自從得了崔耕的請後帖,可就抖起來了!

    每日裡穿梭於花街柳巷,只要這份請帖一出,馬上大受妓子們歡迎。

    誰讓他倆現在是花魁大賽的評委之一啊,將來手上可是有評分資格的。

    不過這二位實在沒什麼節操,為了不被崔、鄭兩家的族人發現他們這麼墮落,居然隱姓埋名,崔湜自稱崔三郎,鄭愔自稱崔四郎,對外都各自宣稱是江都縣令崔耕的親兄弟。

    不是崔縣令的兄弟,江都縣衙能給兩個外人請帖?

    崔飛將的弟弟誰敢得罪?君不見薛盼盼因為怠慢了崔縣令,已經門前冷落車馬稀了嗎?

    這下二人在揚州的風月勾欄裡就更受歡迎了。

    好死不死的是,張潛最近又下了一道命令:妓樂司的妓子,只要身懷衙門開出的花魁大會請帖,都可請她們赴宴。

    隨著各州妓子陸續到來,揚州城內的高~官顯貴富商大賈們,色心大動,輪流相請,無日不宴。

    崔耕的這兩個“弟弟”,詩詞歌賦樣樣拿手,很快成了揚州青~樓的風雲人物。他們甚至和雍光的女婿李涯交好,被好事之人稱為“青~樓三公子”,場場宴會都不會落下他們。

    所以,自從當日崔耕把他們送出縣衙後,一直到正月十七,都沒和他這倆賤~貨見過面。

    崔耕暗暗尋思,這兩貨到底是不是五姓七望家的子弟啊?媽的,怎麼感覺跟見了女人走不動道的活屌絲一樣?老子真懷疑他倆的親爹是不是真的是門房秦大爺了。

    ……

    不過賤~人就是不經念叨!

    正月十八,兩位新科進士再次登門。

    崔耕擔心地打量了他們兩眼,道:“我說二位,你們可得悠著點,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崔湜說得還像句人話,道:“大哥不必擔心,小弟理會得!”

    鄭愔別看丰神俊朗一副好胚子,但說的話不比崔湜屌絲,道:“小弟我夜御七女不在話下,這才哪到哪啊?倒是大哥你中饋乏人卻不近青~樓,實在令小弟擔心啊。”

    崔耕翻了翻白眼,硬是被他堵得一個字兒沒說出來。

    良久,他才叱道:“媽的,你們頂著本官的名號,出去招搖撞騙也就是了。這裡就咱們三個人,你倆張口大哥閉口小弟的,叫的挺親熱啊?假不假?”

    崔湜臭不要臉地嘿嘿笑道:“崔縣令如此夠朋友,就是我的親大哥!”

    得!

    這位果然跟他哥哥崔泌一樣,為了好處能把節操全掉光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鄭愔果然也不是啥好玩意兒。

    崔耕懶得和他們磨牙,又問道:“你們今天來找本官,恐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吧。”

    “還真被大哥給說著了!”

    崔湜和鄭愔各自對視了一眼,神神秘秘道:“我們是受人之託而來。”

    “誰的託付?”

    “揚州官妓頭牌李雲鶯!”

    “她?什麼事?”

    “她想約個時間地點,和您單獨見一面。”

    崔耕心中一動,李雲鶯,貌似當日張潛到任的夜宴上,自己還欠了她一份人情!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7章 二郎有主意

    和李雲鶯見面,約個時間地點倒是不難。

    但為了避免麗競門的猜疑,崔耕還是去找了張潛的心腹,法曹參軍韋湊。

    崔耕許久未露面,韋湊今日一見他,曲解了來意,吐出五個字兒,“尋到機會了?”

    “尋到什麼機會?”崔耕納悶。

    “殺孟神爽!”韋湊一如既往的簡言精煉。

    崔耕苦笑道:“張刺史不是讓我三思後行,不要輕舉妄動嗎?孟神爽是麗競門江南總管,心思縝密,行事精密,哪有那麼容易找機會的?”

    說著話,崔耕上下打量了韋湊幾眼,戲言道:“怎麼著?我看你這意思,殺孟神爽你比我還急吶?”

    韋湊難得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細密的銀牙,道:“孟神爽亂法,該死,某等不及了。”

    擦!

    笑得真醜!

    不過只要比自己還著急殺孟神爽,甭管再醜都是心靈美!

    接著,崔耕岔開話題,講了李雲鶯央求見自己一面,自己又擔心麗競門猜疑會害了此女之事。

    “這樣啊……成,交給我。”

    韋湊聽了頗為意興闌珊,不過,還是很痛快地答應了崔耕的要求。

    不愧是被張潛倚為心腹的人,韋湊辦事能力很強,雷厲風行,說辦就辦!

    第二天,他遍發請帖設宴為幌子,邀請伎樂司助興。

    第三天,也就是正月二十這一天,李雲鶯翩然而至。

    此時離著開宴還有一會兒,韋湊說了句:“慢慢聊,半個時辰,此地安全。”

    遂知趣兒地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了崔耕、李雲鶯、崔湜和鄭愔。

    崔耕使了個眼色,示意崔湜和鄭愔也離開,可這二位抬頭望向屋頂,硬是裝做沒看見,強當電燈泡。

    李雲鶯可不知崔耕這倆兄弟是假冒的,毫不避諱地盈盈一拜,道:“當日崔縣令真是憐香惜玉哩。”

    崔耕知道,她指的是夜宴那晚,自己不肯打她耳光的事兒。

    反正自己和李雲鶯密會的事兒瞞不了這倆賤~人,崔耕索性就當不他們存在了,回道:“本官冒的風險和小娘子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對了,當初孟神爽是準備怎麼陷害本官呢?”

    李雲鶯當即毫不隱瞞地將那日的隱情娓娓道來……

    當日,她的遲到就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引出孟神爽的那番話。一來,讓崔耕在張潛的心中留下一根刺。二來,藉機撇清李雲鶯和孟神爽之間的關係。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孟神爽給了她一個繡帕。

    這個繡帕的主人是張潛最寵愛的小妾,上面有她親繡的幾句詩。

    到了玩藏鉤遊戲的時候,李雲鶯應該找機會,把那繡帕塞到崔耕的懷裡。

    到了第二次從崔耕身上搜藏鉤的時候,再把這繡帕取出來。

    張潛見了繡帕,自然就會猜疑到自己肯定被崔二郎給綠了,到時候必會生撕了崔耕。

    媽的,居然想到這種栽贓嫁禍潑髒水的法子,孟神爽也真是沒誰了!

    不過崔耕也是頗為費解,問道:“張刺史的家眷是第一次來揚州,本官連人家的面兒都沒見著,就說有姦情,這也太牽強吧?孟神爽敢保證張潛會信?”

    “一點都不牽強。”李雲鶯道:“因為那小妾,在來揚州的路上,和一批金銀細軟一起失蹤了。”

    好毒的一計!

    崔耕聽完不由得一陣後怕!

    張潛是什麼人?老謀深算的老色鬼。他一搭眼,恐怕就明白,這個案子根本就沒法查。

    首先,假如真是自己這個江都縣令干的,單憑一個繡帕定不了罪。至於其他證據?恐怕早就被自己湮滅乾淨了。其次,真的查出來了,他張潛臉上也沒什麼光彩啊。

    所以,張潛最可能的反應,是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卻暗暗想辦法把自己陰死。

    換句話說自己死到臨頭,都不知到底是因為什麼死的!

    想到這裡,崔耕站起身來,很是鄭重地鞠了一個大躬,道:“多謝李小娘子,這份救命之恩,本官記著!不過能不能告訴我,咱們之前素不相識,你因何要冒如此大的險,臨時反水幫我這個忙?”

    “崔縣令折煞奴家了。”

    李雲鶯“撲哧”一樂,百媚橫生,道:“妾身只是不想攙和您和孟神爽之間的紛爭罷了,薛盼盼便是前車之鑑哩。”

    “薛盼盼?關她什麼事?”崔耕問。

    “崔縣令現在還不知道?”李雲鶯微微一愣,道:“當日在楊思娘家,崔縣令犯了禁屠令的事兒,她就是孟神爽的同謀。”

    崔耕道:“真的是她?我當初也曾懷疑過她,不過孟神爽當著我的面,可是實實在在地打了她一個耳光啊。”

    李雲鶯俏皮地翻了個白眼兒,道:“夜宴那晚,妾身不是也讓你打我一個耳光呢嗎?那又能說明什麼?”

    “原來如此。”

    私犯禁屠令被抓現行這事兒,他的確懷疑過薛盼盼幫孟神爽給自己下套,又是羊肉又是鮮魚的,都尼瑪現成的。

    不過後來孟神爽打了薛盼盼一巴掌,藉以撇清兩人關係,後來又諸般事情紛至沓來,他也就慢慢忘了這茬了。

    崔耕點了點頭,道:“不再說她!小娘子這番恩情本官記下了。以後若有用得著本官的地方,崔某定當盡心竭力。”

    “這可是崔縣令自己說的,妾身現在還真有一件事兒……”

    花魁大會主要是各地官妓的比拚,事關官府的臉面,紛紛要求屬下的妓子全力以赴。

    身為揚州官妓頭牌的李雲鶯自然也是壓力山大。

    上次她在夜宴上說錯了話,後來在老刺史張潛的照拂下,才勉強保住了位置。

    這次要是在花魁大會上掉了鏈子,那可就真的會被新人取而代之了。

    所以,李雲鶯今日約見崔耕,也是希望他能給她寫幾首新詩,好在花魁大會上力壓群芳。

    崔耕想了一下,問道:“這次其他州府的青~樓女子,也請了詩人寫新詩?”

    “是的哩。”李雲鶯連連點頭,道:“聽說她們請了不少名流雅士寫詩,其中就有陳子昂,盧照鄰,賀知章,楊炯……”

    擦!

    這麼多牛人!

    初唐四傑就佔了倆。

    另外,自己的好兄弟陳子昂,《登幽州台歌》光耀千古;賀知章的《詠柳》,更是人盡皆知!

    想超過這幾個人,談何容易?

    關鍵是他不能食言而肥啊!

    崔耕微微皺眉,說了自己的無奈:“本官當日在夜宴上,說了不能給你寫詩。現在卻出爾反爾,不好吧?若是讓孟神爽知道本官替你作了詩,你就不怕他……”

    “崔縣令不必擔心。”李雲鶯莞爾一笑,道:“只要詩好就行了,妾身就說是您這倆兄弟寫的。麗競門再霸道,也不能不准妾身與他們往來吧?”

    崔耕想想也是,諸葛三兄弟還分侍魏蜀吳呢,一個妓子你還能指望她有多少節操?

    他當時就要點頭同意。

    不過,一直沒開口的崔湜卻忽然連連擺手,道:“不成!絕對不成!我們哥倆絕對不能攙和這事兒!”

    “為啥?”

    崔湜道:“大哥你怎麼忘了?我們倆是瞞著家裡偷偷來揚州的。萬一讓家裡知道我倆偷摸跑揚州來風花雪月,還給妓子作詩,我們家裡的那些老頑固還不生吞活剝了我們哥倆啊?”

    鄭愔也是拚命地點頭,連連稱對。

    李雲鶯一聽頗為古怪,問道:“你們不是崔縣令的……”

    “兄弟是不假,不過非親兄弟!”

    崔湜和鄭愔老臉一紅,承認了之前的欺瞞。

    李雲鶯傻眼了,急道:“那……那可怎麼辦?”

    崔耕見狀很鄙視地看了那哥倆一眼,安慰起李雲鶯道:“小娘子別著急,容本官想想。”

    很快,他便想到了一個主意。

    在這個時代,作詩乃揚名立腕兒,留名千古的美事兒,所以向來是沒人會隱姓埋名的。但是,若不是作詩呢?這世上還有一種體裁,但凡有點身份的人,永遠都不會承認是自己寫的。

    那就是俗曲。

    詩也罷,俗曲也罷,都是給人唱的。其實從本質上講,俗曲比詩更適合青~樓女子演唱。

    只是因為這年頭寫詩的都是高雅之士,俗曲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但凡愛惜名聲之輩都不願去沾惹。

    直到二十年後,唐玄宗登基,敏銳的發現了這個問題,整理民間俗曲,製出了教坊曲,為俗曲正名。

    教坊曲就是“詞”的前身。

    從那以後,有越來越多的高人參與到教坊曲的創作中。這種文學形勢逐漸發揚光大,直到形成了“宋詞”的輝煌。

    所以,現在可以寫幾首俗曲,讓李雲鶯來演唱。她完全可以不告訴人們這些俗曲的作者,也沒人會無聊的刨根問底。

    讓崔耕寫俗曲,他肯定是玩不轉。

    別忘了,現在連教坊曲都沒有,那些俗曲的曲調和夢中所見的詞牌完全不挨著啊!

    所以真正要寫俗曲的人不是崔耕,而是在揚州招搖撞騙許久的崔三郎和崔四郎。

    以他們新科進士的才華,依照俗曲的調子,創造出一些長短句來,自是信手拈來。

    崔耕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把這個提議對三人說了一通。

    李雲鶯乃是揚州官妓頭牌,早就隱隱意識到了“詩雖高雅,卻不宜唱”的問題,聞聽此言後當即眼前一亮,糯聲道:“還請兩位公子可憐小女子,紆尊降貴,給小女子做幾首曲子吧。大不了……大不了……奴家多給你們介紹幾個姐妹認識。”

    聽說有美女奉送,又不用顯露自己的真名,崔湜和鄭愔這倆貨本就所剩不多的節操,頓時全掉地上,欣然應允。

    不過,崔湜為人精明,還是有點小小的疑慮,問道:“那啥,畢竟這俗曲難等大雅之堂啊。到時候,即便俗曲唱得比詩要好聽,但評選之時,十四州五十七縣的評委們不肯認,豈不是白費功夫瞎折騰?”

    “這個麼……”崔耕稍稍深思熟慮了一小會兒,啪嗒一聲擰了下響指,道,“本官還有辦法!”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8章 曲江花魁會

    崔湜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一提俗曲,世人先帶上三分鄙薄之意。 哪怕這俗曲文詞優美曲調動聽,但評審都是來自各州府縣衙有頭有臉的人物,誰會放下身段和顏面去承認?

    於是乎崔耕又想到,既然如此,那就用一種新的藝術形勢,將這些俗曲串聯起來。

    這種藝術形勢就是戲曲。

    其實此時已經有戲曲的前身參軍戲了。

    不過,參軍戲雖然有情節有唱腔,卻是以滑稽取樂為能,而且並無美女唱曲之事。

    直到二十多年後,李隆基建梨園,從小教授俊美男女音樂表演,戲曲的雛形才會出現。

    故後世的戲曲班子又稱梨園行,且拜唐玄宗李隆基為梨園祖師爺,又叫梨園神。

    現在讓李雲鶯把一首首俗曲串聯起來,和其他妓子表演一場簡陋的“戲曲”,不僅能給評審們耳目一新之感,而且還能讓眾人暫時分神忘去俗曲格調不高這回事。

    至於表演的曲目,崔耕都已經想好了,那就是曲詞華美的《西廂記》。

    不過稍有改動,崔耕是按照《西廂記》的唐時原版《鶯鶯傳》來講述的,對張生最後始亂終棄的結局做了修改。

    另外,女主也不能姓崔,甚至不能是出身於五姓七望的姓氏,要不然崔湜準得翻臉。

    心中稍稍做了版本改動之後,說與三人聽。

    三個人聽後面面相覷,既覺得崔耕的提議令人耳目一新,可行性極高,又擔心會不會太新潮了,最終世人接受不了以至弄巧成拙。

    崔耕無奈地聳聳肩,攤攤手道:“本官已經使盡了渾身解術,要是還不行,也只能請李小娘子另作他途了。”

    崔湜和鄭愔猶豫地看向李雲鶯,齊聲道:“李小娘子,你說呢?”

    李雲鶯凝神細思了片刻,正色道:“妾身心意已決,就聽崔縣令的,還請兩位公子施以援手。”

    鄭愔還是有些遲疑,道:“我們哥倆閒著也是閒著,當然沒問題。但是小娘子你,這一旦演砸了……”

    “沒關係,妾身已經想好了。”

    李雲鶯灑脫地笑了笑,道:“大不了不當這個官妓頭牌唄,也沒什麼了不起。風月行當,歷來便是新人換舊人,早晚會有那麼一天的。”

    崔湜和鄭愔哥倆對視了一眼,應道:“李小娘子既能這麼想,那我們兄弟倆定當竭盡全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吾等共勉之。”

    李雲鶯起身,肅然一拜,道:“謝過兩位公子。”

    ……

    ……

    接下來就沒崔耕什麼事兒了。

    離花魁大會只有不到半個月,時間緊急,李雲鶯向張潛請了假,連同幾個妓子,與崔鄭二人一起,專門排練《鶯鶯傳》。

    時光似箭,轉眼就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龍抬頭,春回大地,萬物復甦。

    江都縣衙,內宅。

    “唉”

    悠然喟嘆,透著遺憾!

    想到今日就是花魁大會,無數美女在台上爭奇鬥豔,自己卻沒有眼福一觀,崔耕不由得幽幽一嘆。

    咣當

    正在這時,窗戶響動,一襲女裝的崔秀芳出現在他的面前,促狹道:“崔縣令何故長吁短嘆啊?莫非是想著花魁大會上的美人?”

    “沒有……當然沒有。”崔耕口不應心。

    崔秀芳白了他一眼,道:“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來吧,跟我走!”

    “去哪?”

    “當然是花魁大會了。”

    “啊?”崔耕先是一喜,隨即滿臉失望之色地道:“別逗我了,沒有請柬咱就沒評審資格,進不去的。難不成你要我為了這點破事兒,去求張老頭?”

    崔秀芳得意地笑了笑,道:“不用求張刺史,妾身已經安排好了,絕不騙你!”

    “真的假的?”

    崔耕將信將疑,隨崔秀芳出了縣衙,來到揚州城外。

    好傢伙!

    但見護城河上擠滿了密密麻麻地小船,百姓們呼朋引伴,扶老攜幼,好不熱鬧。

    難怪崔秀芳今天難得的一身女裝來見自己呢,她這身打扮在人群中並不算顯眼。

    崔耕好奇地道:“你別跟我說,這些人都是去看花魁大賽的?”

    “當然,如此盛會,揚州百姓豈能不去看熱鬧?”

    “可…可他們…”

    打死崔耕也不信這麼多百姓都得了請帖啊,不由問道:“什麼情況啊,沒請帖他們去湊個蛋的熱鬧?”

    “虧你一個堂堂縣令,滿嘴髒話就跟市井潑皮似的!”

    崔秀芳橫了他一眼,道:“跟妾身走就行了。怎麼?還怕我賣了你崔大縣令啊?”

    崔耕道:“那哪能呢?”

    隨著崔秀芳上了早已雇好的小船,順流而下,沒多長時間,就進了揚子江。

    又前行了一盞茶的時間後,眼前豁然開朗。

    隨著江心島上陣陣絲竹之聲傳來,崔耕頓時明白了崔秀芳和這些百姓們的打算。

    此地的江面驟然放寬,水流減慢泥沙堆積,久而久之,形成了這個小小的江心島。

    因為江面曲折迂迴,這一段長江被人們稱為曲江,與長安城進士們舉行“曲江宴”的曲江同名。

    因為有曲江這個好口彩,張潛就把花魁大會放在這裡舉辦。

    島上搭起了一座高台,參加比賽的妓子們輪流上台演唱。只有手持請帖的人才允許登島,參與評審。

    百姓們雖然登不了島,但是可以在江面上拋錨,乘船在島外圍觀。

    當然了,離得太遠,妓子們的面目是看不清的,只能聽聽她們的歌喉了。

    好好的一場花魁大會,硬是搞成了唐朝版的“江南好聲音”!

    崔耕面色古怪,哭笑不得。

    崔秀芳瓊鼻微縱,道:“怎麼樣?對得起你吧?妾身攔下公文的時候,就想好這一招了。船上江風習習,歌聲渺渺,不比島上有情致?”

    崔耕暗暗吐槽:你是打小算盤,讓我光聽聲兒,卻看不到妹紙的臉吧?

    崔秀芳察言觀色,秀眉微挑,略帶不悅道:“怎麼?不滿意?”

    崔耕趕緊道:“滿意!滿意!有秀芳在這,別說只聞聲音不見人了,哪怕是連聲音都聽不到,我都非常滿意哩。”

    崔秀芳輕啐了一聲,道:“口花花,登徒子。”

    崔耕則是想想自己也是苦逼,堂堂江都縣令,明明這花魁大會就設在自己管轄的揚州,卻他媽只能遠遠觀之,連個前排IP坐席都木有。

    ……

    很快,花魁大會正式開始,四周圍觀湊熱鬧的百姓們漸漸安靜下來。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崔耕雖然文學水平不高,但見識了那麼多經典的唐詩宋詞後,對這些妓子們獻唱的詩歌就有些看不上眼了。

    哪怕是這些出賽的妓子,自詡宣稱“賀知章盧照鄰陳子昂”所作的新詩,崔耕聽起來也覺得水平普普通通。

    想想也不奇怪,這些詩是妓子們通過花錢,或者通過關係得來的。詩人沒到現場,沒什麼靈感,沒什麼激~情,只是卻不過情面而寫,當然就難免敷衍了事。

    直到紅日西墜玉兔東昇,花魁大會還沒結束。

    張潛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幾日前就宣佈今晚金吾不禁。

    金吾不禁,泛指沒有夜禁,通宵出入無阻。

    此時江面上的船舶,非但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帆影點點,燈火通明,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盛大的節日呢。

    忽然,崔耕聽到一個清麗悅耳的女聲傳來:“妾身乃越州尚雲姿,給諸位官人帶來了這首《孤興》:晴日暖珠箔,夭桃色正新。紅粉青鏡中,娟娟可憐嚬……”

    越州,也就是後來的紹興。

    此地雖然論富庶不如揚州,但世所公認,越州的人文實力遠在揚州之上。

    尚雲姿唱的還算不錯,不過這詩作麼……

    崔秀芳嘀咕道:“什麼越州多才子,我看這詩作也平平無奇嘛。”

    崔耕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還懂詩?”

    “不然哩?”崔秀芳俏皮地翻了個白眼,道:“你以為妾身只會打打殺殺的?”

    “那倒不是,只是……”

    崔耕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島上傳來了一聲評審的高喝:“無邊勝景,佳麗如雲,卻只是這些孬詩,實在是掃興!”

    尚雲姿的聲音也適時響起:“這位先生還請慎言,此乃我們越州才子賀朝的新作哩。”

    那個評審毫不示弱,聲音越發洪亮:“賀朝怎麼了?他那兩下子我又不是沒見識過。不過如此!”

    這時又有另外一個評審的聲音響起:“姓張的,莫站著說話不腰疼!你行你也寫一首啊,跟我們越州的大才子比一比。”

    “哼,比就比。本官當場賦詩一首,讓你們這幫越州佬見識一下!”

    過了一盞茶功夫,那男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道:“尚小娘子,唱吧!”

    “是!”

    尚雲姿清潤的歌喉再次響起……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崔耕聽了心中一緊,我的天!怎麼會是《春江花月夜》?

    我去尼瑪啊,不就是個花魁大會嗎?有必要出這種大招嗎?

    PS:第六更,結束了。爆發期間,共計36章,共計13萬字,一章未欠,一字未少,統統曝完!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39章 江心忽翻船

    既然這首詩是《春江花月夜》。

    那麼,剛才挑釁男子的身份已經呼之慾出了張若虛!

    這人名氣實在是太…太…太大了!

    張若虛,初唐詩人,與賀知章、張旭、包融齊名,號稱“吳中四士”。

    《春江花月夜》可是被後世譽為“孤篇蓋全唐”啊!

    崔耕不禁打心底懷疑,自己此次給李雲鶯取巧的戲曲,能否贏過《春江花月夜》?

    不過崔耕很快便淡定了下來。

    因為據他所知,《春江花月夜》這首牛逼轟轟的七言律詩,在李唐三百餘年裡貌似不怎麼對世人的口味,縱觀整個唐朝所有著名的詩集,都沒有收錄這首詩。對此詩的評價,是在明清時期才陡然變高的。

    至於現在嘛?嗯,似乎還可一戰!

    崔耕穩了穩心神,繼續豎起耳朵傾聽起下面的賽事。

    將近二更天的時候,揚州官妓頭牌李雲鶯終於閃亮登場,輕展歌喉:“這裡是兜率宮,休猜做了離恨天……”

    小曲兒一出,低下看台和江心島四周頓時陷入一片嗡嗡議論之聲。

    揚州的百姓們自然知道“俗曲”是什麼玩意兒。

    “李雲鶯咋開始唱俗曲了,這種曲子根本上不得檯面啊!”

    “可不是嗎?我猜啊,李小娘子是覺得自己反正贏不了,隨便唱個俗曲應付一下算逑。到時候輸了,也好有個藉口搪塞。唉,真丟咱們揚州的人啊!”

    “也不一定啊。誒,你還別說,人家這俗曲也唱的挺好聽的!”

    “我仔細聽聽……嗯,不錯啊,這裡頭咋還有故事呢?別吵吵了,我要看看這張生跟鶯鶯到底怎麼著了。”

    ……

    ……

    百姓們先是一陣喧嘩,接著,逐漸安靜了下來。

    直到半個時辰之後,李雲鶯和幾個妓子才把這首改良版的《鶯鶯傳》唱完。

    “小女子拜謝諸位官人。”

    這句話說完,李雲鶯就算退場了。

    “……”

    不僅是江心島上,連四周的百姓們都沒人說話。

    江水緩緩,鴉雀無聲!

    崔耕其實心裡也是一陣打鼓,暗忖,好不好,這些評審倒是給句話啊?這到底是大受歡迎呢,還是演砸了呢?這默不作聲算怎麼回事?

    “好!”

    良久,才不知是誰發了一聲喊。

    有了這人帶頭,江面上頓時熱鬧起來,不僅掌聲如雷,還夾雜著人們的聲聲大叫。

    “好啊!”

    “李雲鶯好樣的!”

    “李小娘子做花魁當之無愧1”

    “肖鶯鶯當屬頭名。”說這話的估計還沒從剛才《鶯鶯傳》的劇情中回過神兒來,直把李雲鶯當成了肖鶯鶯。

    崔耕見狀好是一陣欣慰,看來是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李雲鶯就算當不了花魁,榜眼探花什麼的也應該沒問題吧?哥們也算沒白出這個主意了。

    可正在這時,旁邊陡然傳來了一聲嬌嗤,道:“不好!”

    崔耕扭頭一看,正是崔秀芳!

    他說道:“秀芳,你擱這兒添什麼亂?李雲鶯可是咱們揚州的頭牌,她若是得了這花魁也是給咱們揚州掙了臉,不是?”

    “什麼跟什麼啊?”崔秀芳焦急地往旁邊一指,道:“你看!”

    “啊?”

    崔耕這才發現,小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破了一個大洞,江水正快速湧入,眨眼間就沒過腳面了。

    此時船上的幾個船工也發現形勢不妙,發了一聲喊,躍入了曲江。

    倏忽間,船上只剩下了崔耕和崔秀芳。

    崔秀芳銀牙緊咬,恨聲道:“一定是麗競門干的,這幫畜生當初不僅殺了我的……哼,現在又想害你性命。這麗競門一日不除,咱們是永無寧日。”

    “得得得,姑奶奶,咱先琢磨是誰幹的!”

    崔耕看著船中咕嚕咕嚕冒著江水,急道:“我可不會游泳,你會水不?”

    “妾身當然……也不會。”

    “那可怎麼辦?”

    眼看著水已沒過小腿,小船隨時有傾覆之憂,崔耕道:“聽人說,要是跟船一塊沉,會被沉船的漩渦捲到水底,絕無生還之理。要不咱們還是跳船吧?周圍的船很多,應該有人救咱們。”

    “好!”

    崔秀芳乾淨利落地答應一聲,縱身一躍,劃出一條優美的弧線,跳入水中,連水花都沒激起幾朵。

    崔耕眼睛一閉,也緊隨入水。

    他純屬旱鴨子一名,依稀見到幾朵血花閃過,就嗆了幾口水,暈了過去。

    ……

    ……

    等崔耕再次睜開眼時,見到兩張熟悉的俊臉崔湜和鄭愔。

    “大哥,太好了!你終於醒了!”二人高興地叫道。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看,道:“我這是在哪?”

    “在張刺史的官船上。”

    “那誰……”崔耕猛地一拍腦袋,道:“秀芳!秀芳咋樣了?被你們救起來沒有?”

    崔湜面露難色,道:“大哥是說您身邊的那個女子,沒見著啊。”

    鄭愔接話道:“對,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死什麼死啊,你會不會說話?”

    崔湜氣急敗壞地打了鄭愔幾拳,安慰崔耕道:“大哥您放心,崔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沒事的。你聽我說……”

    他這番話倒也不是全然安慰,而是依現有的證據來看,崔秀芳出事兒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他們落水的時間非常短,半刻鍾不到就被人救了起來。

    其次,這裡江水的流速很慢,不至於把人沖遠。

    還有最關鍵的,現場總共打撈上來了五具屍體,皆是背後中劍而亡。

    不用問,這些人就是刺客!

    肯定是有人出手救了崔耕和崔秀芳。

    崔耕這才稍微放下心來,道:“誰救了我們,有沒有線索?”

    “毫無頭緒啊。”崔湜搖搖頭,道:“大都督府的人手都撒出去了,找了兩個時辰,除了那五具刺客的屍體,啥都沒找著。”

    崔耕剛才不過是嗆水暈厥,此時也稍稍恢復了體力。

    他起身出了船艙,發現遠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差不多天亮了。

    儘管崔湜分析崔秀芳出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崔耕還是怒火中燒!

    要知道,除了當初在泉州府跟人為了公孫幼娘爭風吃醋落水之外,這是他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當時若是崔秀芳發現端倪再晚一點,若是自己被人撈起來再晚一點,若是沒有神秘人相救……任何一點差錯,自己此刻都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麗競門,很好!

    孟神爽,不能再留了!

    想到這裡,崔耕迅速轉身,求見張潛。

    好好的一個江南花魁大會,出了這麼大一個岔子,張潛還真沒睡著。他聽下人通稟,馬上接見了崔耕。

    崔耕一入內,便直言道:“張刺史,您上次說得明白,下官和孟神爽,誰主動挑釁就砍了誰的腦袋。這次的事兒,您怎麼說?”

    不得不說,崔耕這次是真急了,向來說話曉得分寸的他,此時的語氣中都隱隱帶有向長官上司質問之意。

    不過張潛不覺被人冒犯,慢條斯理問道:“有證據嗎?有證據的話,老夫肯定會遵守諾言。”

    “證據?”

    崔耕氣道:“我現在上哪兒找證據去?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刺殺案,孟神爽怎會留下證據讓人追查?但眼下有這實力又恨不得取下官性命的,除了孟神爽,還能有誰?若說他沒動機,大人您自己個兒信嗎?”

    “這樣啊,如果沒證據的話……”

    張潛目光閃爍,站起身來來回踱步,倒不是怕夢神爽,他著實不想碰來俊臣。

    崔耕道:“孟神爽不能再留,這不單單是為了下官自己,也是為大人除去一個隱患!”

    張潛陡然轉身,道:“什麼隱患?關老夫什麼事?”

    “呵呵,孟神爽那廝對大人陽奉陰違,從來沒將大人放在眼裡。還記得大人到任的夜宴那晚否?他事前曾找過妓子李雲鶯……”

    崔耕將李雲鶯之前跟他所說之事逐一道了出來,尤其是孟神爽準備用張潛那個失蹤寵妾的繡帕陷害自己之事,更是細細詳說了一番。

    啪!

    張潛聽完了,猛地一拍几案,破口怒罵道:“直娘賊,來揚州路上,嫣兒捲著細軟莫名失蹤,老夫還以為……直娘賊,竟然是他們暗中做得手腳?”

    崔耕道:“大人若是不信,盡可以將李雲鶯找來,與下官當面對質。但有半句不實之處,下官願領責罰!”

    “可惱!”

    張潛睚眥欲裂,悲憤道:“老夫原以為是嫣兒背叛了我,才捲了細軟跑路。沒想到,她是被麗競門害了,而且故意布了一個攜款潛逃的假象迷惑老夫!欺人太甚啊!孟神爽,你殺我愛妾,老夫豈能容你?”

    張潛身後侍立的一個侍衛低聲提醒道:“刺史大人,是不是再調查一下,尋一些有力的證據?到時,也好對來中丞有個交代。”

    “證據?那繡帕不就是證據?”張潛白淨的腦門上青筋隱現,道:“再說了,沒證據,老夫殺他孟神爽不得?他算個什麼東西!”

    隨即,他高聲叫道::“韋湊!”

    隨著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響,韋湊頂盔摜甲走了進來,道:“大人,有何吩咐?”

    張潛把簽子往下一扔,道:“韋參軍,本官命你速帶五百府兵,將孟神爽的如意樓給圍了。”

    “卑職領命!”韋湊果斷乾脆。

    張潛用迸火的雙目盯著韋湊,殺氣凜然地說道:“老夫不想讓孟神爽看到明日的太陽,至於該怎麼做,你自己掂量吧!”

    PS:出差期間,一日一更。回漳之後,若有爆發,本牛會另行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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