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60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0章 二郎好貼心

    般若寺內,池塘邊上,一男一女並肩而行。    .      .   

    男的相貌英俊,頭頂烏紗帽,身穿淺綠色官袍,丰神俊朗。

    女的姿容秀麗,頭梳蟬髻,身著石榴裙,國色天香。

    正是崔耕和盧若蘭!

    “崔縣令,妾身今天的茶藝,可還看得過眼?”

    “不錯,很不錯,”

    “那其中有沒有美中不足之處呢?”

    難得有在美女面前裝逼的機會,崔耕當然不會錯過這個賣弄夢中見識的機會。他沉吟了一下,道:“也不能算是不足,只是本官有個淺見。以後盧小娘子煎茶的時候,能不能試著,不放蔥薑花椒這些東西?”

    “嗯?為什麼?沒有這些東西,那還能叫茶嗎?”

    崔耕道:“所謂品茶,無非是一為品水,二為品茗。加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佐料之後,反而掩蓋了其真味兒。所以,本官管這種沒加任何佐料的茶,叫做真茶。至於現在世人所喝的茶?哼,充其量只能算是茶粥罷了。”

    “真茶?茶粥?”盧若蘭聽完了若有所思,道:“似乎說得有些道理,改天妾身試試。”

    隨後,她又問道:“崔縣令既能明斷案情,又會做糖霜,懂井水如何變山泉水,甚至還對茶道頗有研究……妾身聽說您以前是販酒為業,怎麼會懂這麼多東西呢?”

    崔耕當然不能說,哥們做了一場荒唐大夢,夢中魂穿千餘年,這些略懂略懂的東西都是夢中所見,夢中所學。不然這話一出,盧若蘭不把他當瘋子才怪。這話說出去,要麼沒人信,要麼怕人深究。到時候武則天一紙詔書下來,問,你覺得朕還能活幾年?朕的大周江山還能傳幾代?這不是上趕著去送人頭嗎?

    當即他敷衍道:“嗨,我這人平日就是愛琢磨,偶有所得罷了。”

    “琢磨?”盧若蘭眼波流轉,展顏一笑,道:“是一個人琢磨呢,還是倆人一起琢磨呢?比如說……聚豐隆的大掌櫃曹月嬋?”

    崔耕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曹月嬋?跟她關係不大。”

    “是嗎?可妾身怎麼聽說,她是崔縣令的未婚妻呢?”

    “啊?哦,呵呵~”

    對於這事兒,崔耕也是一腦門子的官司,苦笑道:“說實話,月嬋到底是不是本縣的未婚妻,我自個兒也捋不清撓不順。”

    他也沒加隱瞞,簡略地將自己和曹月嬋的關係講了一遍。

    總兒言之,言而總之,說自己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吧?那肯定不對。但要說曹月嬋那邊對這樁似是而非的婚事有多大的誠意吧?還真看不出來。

    他一講完,便聽著盧若蘭久久從口中蹦出兩個字兒:“賤~人!”

    “哎喲我去~罵誰呢?”

    “當然是說曹月嬋。”盧若蘭一臉嫌棄的模樣,數落道:“妾身以為婚姻大事,並非不能慎重考慮。但你們崔曹兩家時間都這麼久了,再者崔縣令你是什麼人,她曹月嬋早該清楚了。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什麼兩年之約啊?依妾身看來,這女人算計精明,城府極深,分明就是打著騎著驢找馬的如意算盤。我罵她一句賤~人,毫不為過!”

    “哈哈,盧小娘子真是好利的嘴。”

    崔耕不迭大笑,替曹月嬋辯解起來,“你也別把月嬋想得那麼壞,她跟一般人家的女子不一樣。她是事業為重,暫時不想談婚論嫁罷了。而且據我所知,在清源縣乃至泉州府,也沒聽說她對哪個男子假以辭色過。你對她誤會甚深啊!”

    “哼,那是她掩飾得好!”盧若蘭反問道:“她又不是當今女皇陛下,對民間尋常百姓家的女子而言,這世上又有什麼事,能比相夫教子更重要?二郎,你莫要被她騙了,越是這樣能裝的女子,越是賤~人一個。”

    盧若蘭越說越是激動,不經意間,說到最後竟將崔耕的稱呼從崔縣令,變成了二郎。

    不過這細微的變化,還是被崔耕察覺了。

    令崔耕更納悶的是,要說他跟盧若蘭這小妮子也沒啥交情啊,她咋一直站在自己這邊的立場思量問題呢?甚至比自己這個苦主還要激進和激動?

    抬頭正看身邊並肩而行的佳人,一陣和煦的春風恰時拂過,崔耕看著盧若蘭一陣恍神兒。

    盧若蘭被他這怪怪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頗為侷促地低下頭,訥訥道,“二郎,你在看什麼?妾身……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呀?”

    倏地,她尖叫一聲,極為緊張地將被微風吹散的帔帛攏回身前,俏臉微紅,又羞又惱道:“不錯,妾身是不夠豐滿,被你看出來了,可那又怎樣?”

    崔耕:“……”

    這小妮子的腦洞開得可真夠大的,這都能聯繫得起來,崔耕好懸沒笑出聲來。

    不過被盧若蘭這麼一說,他倒是留意起對方的身材來,盧若蘭的身材雖然稱得上完美,但這年頭人們的審美觀偏胖,她的身形就稍嫌瘦削了。尤其是在穿上齊胸石榴裙後,某個地方不夠大的缺點,尤為醒目顯眼。

    原來還以為她特意弄一個大大的水紅色帔帛,披在肩上是為了顯得少女俏皮呢。沒想到,人家是為了遮掩這個算不上瑕疵的瑕疵。

    偏偏就這麼巧了,自己抬頭看向她之時,恰好一陣微風拂過,將那帔帛吹到了一邊,以至於讓盧若蘭誤會了自己。

    不過和一個愛美的女人談亂她的身材好不好,崔耕還沒這麼作死!

    他趕緊轉移話題道:“盧小娘子可想岔兒了。剛剛……本官是突然想到一樁公務,所以才走了神兒。”

    盧若蘭將信將疑道:“沒騙人?”

    “騙你幹甚?崔某大小也是個六品官,堂堂江都主政父母官,還能為這點小事兒騙你?再說了,盧小娘子這身段,這樣貌,那絕對是百里挑一,哦不,萬里挑一的大美人,這方圓數百里,本官就委實想不出還要什麼人能與小娘子相比肩的。”好吧,崔大縣令口花花的嘴欠毛病,又犯了。

    “要想妾身信你也行…唔…”盧若蘭霞飛雙頰,輕聲扭捏道:“既然崔縣令誇奴家身段樣貌萬里挑一,不如那就應景賦詩一首,贈予奴家吧!”

    真是嘴欠現世報,話嘮沒雞雞!

    崔耕頓時腸子都悔爛了,他只會抄詩,哪裡會作詩啊?而且還是難度極高的應景詩。

    望著眼前的無雙嬌顏,他一陣心猿意馬,愣是想不出啥合適的詩詞來。

    這很尷尬啊。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就沒轍兒了,雖說此時做不了應景詩,但很快,有一樣東西倒是迅速地在他腦海中浮起。

    他當即哈哈一笑化解了尷尬,說道:“送什麼詩啊,那多老土啊?特別的人就要特別的禮物嘛。這樣,本縣送小娘子一樣更好的東西,包你滿意。”

    “送什麼?”盧若蘭很是期待。

    “這東西本官手頭可沒現成的,改天我差人給你送去。對了,你還現在住在那個福盛邸店吧?”

    盧若蘭“嗯”了一聲之後,倏地猛地蹙了一下,好似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忙道:“妾身突然想起還有其他事兒,先行告辭了。”

    隨即微微一福,蓮步款款而去。

    這無端端的,怎麼就行色匆匆離開了?

    崔耕被弄得一頭霧水,望著盧若蘭遠去的背影,不由吐槽道:“妹的,合著跟她出來逛了一趟池塘,看了一圈的塘邊垂柳,到最後啥正事兒也沒談啊?”

    最後,他亦悻悻離去。

    ……

    ……

    三日後,福鑫邸店。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將一個藍布包裹,親手交到了盧若蘭手裡,並且輕聲細語地交代了,包裹內那樣物事的用法。

    盧若蘭聽完了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黃一陣的,簡直成了個萬花筒。

    良久,她銀牙輕咬,甕聲問道:“此物真是崔縣令送給我的?”

    “是的哩,福鑫邸店的盧若蘭,絕錯不了。”那婦人絮絮叨叨地說,“小娘子這是快過門了吧?能嫁了崔縣令這等如意郎君,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哩。瞧瞧崔縣令送的這樣東西,多疼人,多貼心啊。”

    盧若蘭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惡狠狠地道:“什麼過門?我們連親都沒定呢!呸呸呸,什麼定親!本姑娘跟他沒有半文錢的關係!”

    “那崔縣令怎麼能送你這個?”

    那婦人這才意識到現場的氣氛有些不對,趕緊道:“小娘子若沒什麼吩咐的話,老婆子就告退了。”

    隨後,倉皇而退。

    盧若蘭沒興致管那婦人,她打開包袱,拿著那樣東西左右比劃起來,“還真挺有用的,明天穿上試試,這崔二郎倒是貼心,聽懂女人心思呢。”

    不一會兒,她又碎碎念道:“呸!大色~狼!登徒子!大色鬼!沒事兒琢磨女孩兒家的物什做甚?”

    再一會兒,她又不無擔憂道:“他為什麼特意送我這件東西,不會是……真的嫌棄我……小吧?”

    崔耕到底送了盧若蘭什麼東西?

    此物名曰訶子,用一種叫“織成”的面料製成。這種面料,挺括厚實,富有彈性,實在是古代製作文胸的最佳原料。

    沒錯,所謂“訶子”,就是大唐版的魔術胸罩。按照歷史軌跡的正常發展,此物應該是在幾十年後,由傾國傾城的楊貴妃發明。

    三天前在般若寺的池塘邊,崔耕被盧若蘭逼著作詩,再看著她的太平身材,沒來由地就想起了此物的妙處。

    一方面,這也確實算是盧若蘭的急需之物,另一方面,也確確實實地沒安著啥好心。

    不管是不是敵人,男人見了漂亮女子,哪有不想調笑兩句的?

    ……

    此時,縣衙內宅。

    “哈哈哈!”

    崔耕幻想盧若蘭收到訶子後,那副又羞又惱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崔縣令心情不錯啊,但小和尚我可就發愁了。”

    簾櫳一挑,小和尚慧明愁眉苦腦地走了進來,後面還是跟著宋根海。

    媽的,又是宋根海不經通報,帶人私闖自己的內宅。

    “怎麼?小和尚你清心寡慾,無慾無求的,還能遇著什麼煩心事了?”崔耕不無開涮道。

    慧明用手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腦袋,嘆了口氣,道:“唉,還不是您崔縣令。咱們之前說得好好的,您暗中幫著我們南禪宗對付北禪宗。現在可好,您不履行諾言也就罷了,咋還幫著北禪宗對付我們南禪宗呢?”

    “扯犢子吶?本官可沒這麼幹!”崔耕發誓,真的沒有。

    “這還沒幫呢?那靈泉搬家是怎麼回事兒?您可千萬別說,跟自己無關。”

    “呃,原來是這個事兒啊?不是……有關倒是有關,但本官當時也是沒辦法啊。拆遷大計,不得不行此手段啊!”

    當即,崔耕便將三天前在般若寺內發生的一切,詳詳細細地解釋了一遍。

    慧明小和尚聽罷,一臉苦臉,鬱悶道:“不管怎麼說,您是幫了北禪宗的大忙了。就因為這事兒,可坑苦了我們南禪宗。如今遇到了大麻煩,崔縣令可不能不管啊!”

    崔耕聽著小和尚這說話的口氣,也是一臉煩躁,自己啥時候捲進南北禪宗大戰了?當即問道:“你們南禪宗又怎麼了?”

    “是這樣的……”

    原來慧明和尚自從到揚州以來,就沒閒著。他不僅幫崔耕說服了宮家,甚至還說服一家原本北禪宗旗下,名為法蓮寺的寺廟,接受了南禪宗的教義。

    能讓北禪宗的寺廟改投南禪宗,小和尚這可是個了不起的手筆啊,唔,政治意義,不,應該是佛門意義還是很大的嘛。

    這對南北禪宗而言,都絕對不是小事。

    正因此,這家叫做法蓮寺的寺廟,準備在二月十九、二十、二十一這三天,舉辦一個盛大的廟會,慶祝此事。

    南禪宗之榮,必定是北禪宗之恥了。

    所以,這對對北禪宗來說,就是一個奇恥大辱了。

    於是乎,他們一方面發動信徒,不去參加南禪宗的廟會。另一方面,北禪宗這邊的寺廟也組織了一場盛大的廟會,吸引中立香客人群。

    本來北禪宗發動的這些招數,慧明小和尚還能頂得住。然而在兩天前,北禪宗麾下的般若寺突然宣佈,用佛祖賜予的寶物,現場製作靈泉水,供各位善信飲用。

    這可是上天的爆炸大新聞啊,一時間就在揚州境內傳開了。

    慧明小和尚一收到這個消息,便知這下可碰上北禪宗的硬茬子了。他私下裡再仔細一調查,果然,大部分香客已經開始蠢蠢欲動,準備參加北禪宗的廟會。

    他實在沒辦法應對,也只得來找靈泉水的始作俑者崔耕算賬了。

    崔耕聽完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托著腮幫子略略一沉吟,問向小和尚:“所以……你是希望本官為你想個法子,將他們廟會的香客百姓,都統統吸引到你們南禪宗下的法蓮寺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1章 幾樣小手段

    “崔縣令,無需替小僧勞神另想其他法子啊。 ”

    慧明小和尚撲閃著大眼睛,說道:“只需崔縣令張張嘴,將井水如何變成甘泉水的法子告訴小僧,定能解我南禪宗之急哩。”

    “哎喲我草,小和尚,看不出來你丫挺壞的啊!看你萌萌噠,卻是小損樣兒。”

    崔耕鄙視地看著慧明,撇撇嘴道:“你想拿著這個法子去拆北禪宗的台吧?你這是讓本官背信棄義啊,萬萬不妥,這事兒甭管咱們多大的交情,都辦不到啊!”

    “……”

    慧明小和尚到底不是那些腹黑的老和尚,被崔耕這麼夾槍夾棒的一陣挖苦,頓時小臉一臊,低下頭來道:“小僧這也是被逼無奈,誒,若不這樣做,怎能對付得了北禪宗啊?難不成崔縣令還能依樣畫葫蘆,也替我們南禪宗的法蓮寺搞出另外一樁神蹟來?”

    “咳咳,神蹟……”

    聽著小和尚張口閉口神蹟,崔耕尷尬病犯了,畢竟他那些忽悠招數都已經跟小和尚攤牌揭底了。

    不過既然答應了小和尚,這幫總歸還是要幫的,隨即說道:“也別什麼神蹟奇蹟了,本官還有幾樣小玩意兒,興許對你有所幫助!”

    ……

    ……

    依照規矩,佛門廟宇主要是在如下的三個日子舉辦廟會:四月初八的佛誕節,七月十五的盂蘭盆節,臘月初八的佛成道節。

    不過,法蓮寺硬要在二月十九、二十、二十一這三天舉辦廟會,北禪宗的和尚們也挑不出刺來。

    因為二月十九乃觀音菩薩誕辰,二月二十一則為普賢菩薩誕辰。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甘法蓮寺之後,將北禪宗自己個兒的廟會辦得漂漂亮亮。

    ……

    揚州城外,閒雲寺。

    這是北禪宗之下的一座廟宇,論香火論聲名,在揚州境內可與般若寺相比肩。

    閒雲寺大殿內,眾佛像被擦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佛前供奉的花果食物,五顏六色,煞是喜人;就連廟內的樹木,都被修剪得千姿百態,充滿禪趣。

    知客僧人慇勤接待各路善男信女,老和尚和眾文人雅士打起了機鋒,甚至還有百戲班子,表演各種雜耍。

    不過,這些都是普通手段。如今閒雲寺最能吸引香客們的,卻是另外兩樣東西。

    其一物什,乃是從般若寺借來的佛祖所賜之寶。此寶能將普通井水變成靈泉水,祛病消災延年益壽。當然了,正因為佛寶彌足珍貴,所以閒雲寺立下規矩:此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其二,便是北禪宗的殺手鐧俗講。

    所謂俗講,就是由能言善辯的老和尚上台,講佛經故事、寓言傳說、詩詞歌賦、帝王將相,乃至家長裡短奇聞異事……

    俗講誕生於一百多年前,在唐時最為鼎盛,越發鼎盛,就越發的沾染了世俗之氣,以至於越發的墮落。這世上越是墮落的東西就越是接地氣,所以俗講就越來越受百姓歡迎。

    以至到了宋朝,皇帝們覺得這玩意兒太三俗了,就給禁了。從那以後,俗講流入民間,形成了評書、彈詞、大鼓書等曲藝形式。

    不過現如今的武周(唐)年間,俗講可正是如火如荼之際。

    閒雲寺也真捨得下本錢,將附近擅長俗講的老和尚們都請來,分成若干個場子,講什麼題材的都有,香客們大呼過癮。

    不過可惜了,好景不長。

    二月十九這天上午,閒雲寺還是人山人海,前來聽俗講的香客們,摩肩擦踵,幾無立錐之地。可是到了下午,人群就稀疏了不少,聽講的位置也富餘了起來。

    以至於二月二十的這天上午,聽俗講的大台下,人都沒坐滿。

    照這個趨勢下去,可想而知,今日下午,乃至明日二月二十一的廟會最後一日,情形該是如何慘淡了。

    一時間,閒雲寺上上下下僧眾都納悶了,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哪裡節奏不對了?

    神會和尚是揚州境內影響力最高的北禪宗高僧,自然也坐不住了。他差人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南禪宗下的法蓮寺也開俗講了。而且那俗講的故事光怪陸離精彩異常,不知比自己這邊高明了多少倍!

    最關鍵的是,南禪宗那邊已經放出話來了,這個故事叫做《西遊釋厄傳》,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至於故事的內容,講得就是一隻天生石猴,如何海外求道,龍宮取寶,大鬧天宮,最後保著玄奘法師西天取經,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修成正果。

    “欺天滅祖,大逆不道!慧明小和尚,你實在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一間禪房之內,神會和尚毫無高僧形象,破口大罵起來。

    也不怪他如此失態,關鍵是這事兒,南禪宗的確不佔理。宣揚鬼神之事倒是沒啥,大哥別說二哥。但是,這故事裡的唯一人類男主角,玄奘法師是誰?

    那可是法相宗的領袖人物。

    雖說玄奘大師在三十來年前(唐高宗麟德元年)便去世,法相宗也逐漸沒落,如今只剩下了大貓小貓三兩隻。但不管怎麼說,在大唐的主要佛門支派裡,有人家這麼一號啊。

    好麼,咱們南北禪宗兩支脈雖然不和,但都屬於禪宗一脈,他法相宗跟咱們可是佛門裡的競爭對手啊,你為了打擊我北禪宗,竟然讓競爭對手佔大便宜?

    簡直是糊塗!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神會和尚思前想後,決定要去法蓮寺理論一番,氣沖沖地出了禪房,直奔廟門而來。

    “大師這是要去哪?”一陣清脆悅耳的河洛正音響起。

    神會扭頭一看,正是盧若蘭。她的身後還跟著幾個侍女。

    看這架勢,盧若蘭這是帶著侍女來趕閒雲寺的廟會了。

    一見外人,神會和尚自然斂去氣急敗壞之色,跟變臉似的瞬間就恢復了寶相莊嚴,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原來是盧小娘子。貧僧聽說法蓮寺的廟會甚是興旺,想去見識一番。”

    “這樣啊,不如弟子與您同去?妾身也聽說了,法蓮寺的《西遊釋厄傳》甚是精彩哩。”

    “呃……”

    神會險些氣得一口老血沒噴出來,他強裝淡定,微微頷首應道:“小娘子倒是與北禪宗有緣,好吧,老衲頭前帶路。”

    閒雲寺和法蓮寺相距不遠。

    一個時辰後,盧若蘭、神會以及他們的隨扈們,便來到了蓮花寺的山門之前。

    “胡餅酒漿果子點心!”

    “上好的佛冰嘍!”

    “瑞香,山茶,報春花!”

    ……

    香客們川流不息,小販兒們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推車提籃,招攬客人。

    這廟會場面倒是熱鬧,神會和尚心裡微微酸了一下。

    有一處更是熱鬧,竟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聽裡面的吆喝,似乎是在賣什麼“佛冰”。

    不時有人拿著一支紅通通,冒著白氣兒的物事,從人群中擠出。

    神會和尚見狀,想起今天閒雲寺裡的冷清,心裡又開始泛酸,哼哼道:“這是法蓮寺新做的糕點?嘿嘿,佛門弟子竟真想這些不務正業之事。”

    “不像是普通的糕點。”他身後一個叫“覺遷”的年輕和尚眼尖,道:“小僧怎麼看那東西,像是冰啊。”

    “哼,現在才是初春時分,法蓮寺有些存冰也是尋常……咦?又是不一樣!”

    神會發現這些冰怎麼是紅顏色的?而且看那邊兜售的如此頻頻,怎麼會有那麼多儲存的冰?

    難道說,三個月以前,法蓮寺就準備叛變北禪宗了?就為今天這一舉,所以才大肆囤積冰塊?

    可神會知道,三個月前,慧明小和尚還沒來揚州弘法啊。

    真是令人費解!

    而且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地方,因為他知道藏冰的成本不低,現在二月下旬又非炎熱之季。為何那些百姓買起這這勞什子的佛冰來,簡直跟不花銀子一樣,如此踴躍,不甘人後?

    神會臉色微變,對身後和尚低聲吩咐道:“覺遷,你去探探這佛冰的底細。”

    “是。”

    覺遷雖然佛法學的不怎麼樣,但口舌便給機靈通達,的確是閒雲寺中處理這種外事的不二人選。

    “各位施主讓一讓,讓一讓……”

    覺遷很快就擠進了人群,不一會兒,就搶購到了幾支所謂的“佛冰”出來,道:“五文錢一支。”

    神會砸吧了一下嘴,道:“雖然不算貴,但也不是很便宜啊,怎麼那麼多百姓肯花錢買這玩意兒?”

    覺遷道:“小僧嘗過,這佛冰裡面加了灰糖的。就是吃這麼一杯糖水,也得花幾文錢呢。所以五文錢,倒也不算貴。”

    神會沉吟道:“灰糖再加上藏冰,只賣五文錢……那法蓮寺不是要賠錢嗎?”

    “不會賠錢。”覺遷和尚細說道,“弟子打聽清楚了,這佛冰不是冬日的藏冰,而是人家這法蓮寺現製出來的。”

    “什麼?現製出來的?”神會和尚大為詫異。

    “大和尚,這佛冰啊,還真是現製出來的。”正在這時,不遠處走來了一個華服公子,身後還跟著二三十個孔武有力的伴當。

    神會定睛一看,非是旁人,正是當日在歸仁酒樓見過照面,說話挺惹人厭的王大中。

    白~兔御史王弘義之子,王大中。

    神會見是他,便問道:“聽王公子這話,莫非是知道這佛冰的門道?”

    王大中道:“當然,據本公子所知,法蓮寺不但能春日生冰,還能夏日生冰呢。而教給他們這般本事的……正是那惹人嫌惡的崔二郎。”

    他啐了一口唾沫在地,狠狠踩了一腳,又繼續道:“當初我爹勸般若寺別搬家,可你們北禪宗的本因和尚呢?非要和崔二郎搞什麼賭約。最後好不容易賭贏了吧,又被他三言兩語忽悠地自個兒主動搬家了,怎麼樣?現在傻眼了吧?這就叫養虎遺患。”

    “難得王公子能把話說得如此明白。”盧若蘭翻了翻白眼,道:“最後這段話,不會是你爹教你說的吧?”

    “你怎麼知……呃,這些話都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王大中往前湊了湊,腆著臉討笑道:“盧小娘子,我看這神會和尚靠不住,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盧若蘭俏臉上生起一抹嫌棄,後退兩步,蹙眉道:“妾身跟誰走得近,就不勞王公子操心了。”

    “本公子可是為了你好。”王大中卻又逼進盧若蘭兩步,繼續湊上前去說道:“崔耕和法蓮寺是穿一條褲子的,他要是想在這裡對小娘子不利,這神會和尚又老又笨的能砍什麼大用,到頭來不還得指著本公子保護你周全嗎?”

    盧若蘭:“……”

    這白痴混賬講得是什麼混帳話?難不成崔耕堂堂的六品縣令,還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綁票啊?

    分明是這廝沒安好心,想隨意找個由頭,跟自己套近乎!

    她不願與其繼續糾纏,強忍克制著自己的小脾氣,道:“多謝王公子的好意,妾身心領了。”

    隨後,往旁邊輕跨了一步,欲要離去。

    可王大中就跟附骨臭蟲一樣又跟了上來,攔在自己前頭將雙手一伸,笑道:“盧小娘子別走啊,你不是要逛廟會嗎?本公子對著法蓮寺熟稔的很,不如給你當個嚮導?”

    “不必了。”

    “盧小娘子真是不識好人心,本公子和你親近一下又能如何?”

    說話間,王大中一使眼色,那些伴當往四下里散開去,竟將盧若蘭等人隱隱圍了起來。

    盧若蘭終於不再克制脾氣,嬌斥道:“王大中,你好大的狗膽!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你想幹什麼?”

    王大中嘴角一抽,陰惻惻道:“不干什麼,就是想和盧小娘子同遊法蓮寺。別那麼不給面子嘛。你舅父鄒昉再有錢,也不過是一個商人而已。我爹乃當朝侍御史,借他鄒駝子一百個膽兒,敢得罪了我爹?”

    隨即,這廝一番威脅後,又故作風度地將右手一伸,請道:“盧小娘子,請吧。”

    正在這時,不遠處響起一道令盧若蘭大呼及時的聲音:“盧小娘子,你在這呢。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哈哈!”

    王大中循聲望去,亦是面色一變,咬牙切齒,罵道:“日你仙人板板的,我是挖你家祖墳了,還是抱你家孩兒跳井了?崔二郎!你怎麼老是喜歡攪和本公子的好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2章 寺內品佳餚

           

           

    “二…崔縣令!”

    崔耕這個及時雨一現身,盧若蘭笑靨如花,燦若早霞,急急招手道:“快些過來,奴家正有事找你說哩。”

    崔耕多伶俐的人?他一見眼前這狀況,焉能不懂對方的意思,快步走上前來,也不看王大中,沖盧若蘭笑道:“哈哈,那可巧了,本官也正有樁事情要和盧小娘子談談呢。”

    說話的功夫,崔耕便沖身邊人使了使眼色。

    封常清和縣尉雍光當即會意,並肩大踏步躍過崔耕,擠到了王大中與盧若蘭的中間,刻意將二人硬生生地分隔開。

    王大中當即氣得臉如醬色。

    主子受辱,他那二十幾個幫當自然不能干,其中一個伴當也算孔武有力,跳腳上前罵道:“兀那腌臢漢子,好狗不擋道,滾開!”

    “跳腳臭蟲,這兒哪有你齜牙的份兒?”封常清冷笑一聲。

    雍光還自詡縣尉身份懶得和個伴當計較,但封常清可不慣著他,猛地一伸手,徑直那伴當的脖領子給薅住了,右手發力狠狠一甩,大喝一聲:“滾你娘的,起!”

    嘭!

    那伴當漢子被摜出去了兩三丈遠,“跌落餘地,“哎呦”連聲,再也起不來了。

    王大中平日就驕縱慣了,本來對崔耕突然出現攪和了自己的美事兒,就心中暗暗著惱。此時又見著自己的得力伴當,竟被崔耕手底下一個小小侍衛如此折辱,哪裡還能嚥下這口惡氣?

    這不是打他的臉嗎?難道姓崔的不知道自己的父親乃當朝侍御史,乃麗競門江南道的新封總管?

    曾幾何時,他王大中在這小小揚州城,受過這份窩囊氣?

    隨即,他振臂一呼:“本公子都被欺負到這個份兒上了,你們還傻愣著作甚?上,一起上,給公子狠狠地打!真出了什麼亂子,本公子替你們兜著。”

    “你兜著?憑你也配?”

    蒼啷啷~~

    不等崔耕下令,封常清已經伸手將腰刀抽出來了,沉聲喝道:“某家乃朝廷欽封宣義郎封常清,這位是江都縣尉雍光,爾等當街毆打朝廷命官,難道是想造反嗎?”

    若是一年前,以麗競門的囂張氣焰還真不在乎這個。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囉,第一酷吏紅人來俊臣遭貶,侯思止和孟神爽被活活陰死,如今他們的膽子可不比從前了。

    這些伴當雖是打手跟班,但不傻。他們都明白,別說殺人了,哪怕是把人家的衣服割破一個小口子,這封常清身後的江都縣令崔耕就有理由調兵拿人。

    到了江都縣衙,不說其他,先給他們來上幾十板子殺殺威,呵呵,前不久梁家祖宅前,梁有貴的前車之鑑不遠吶!

    頓時,伴當漢子們饒是王大中怎麼喝罵,盡皆呆立不動。

    這時,宋根海見著封常清在崔大人面前逞了好大的威風,自然不甘人後,嘩啦一下將腰間鎖鏈拿了下來,沖左右隨行的捕快衙差們一揮手,湧了上去,大聲道:“好膽,還要在這兒對峙造反?快些滾走!”

    捕快衙差們紛紛出手,鎖鏈鐵尺,啷噹作響。

    眼瞅著只能挨打不能還手,誰也罩不住啊,伴當漢子們一時間抱頭鼠竄,各自散走。

    瞬間,王大中變成了光桿司令。

    嘩楞楞~~

    搶了封常清一把風頭的宋根海,又將鎖鏈往王大中肩頭一搭,哼哼道:“怎麼著,王公子?還要繼續留在這兒調戲良家女?識相的話,就哪涼快哪待著去,也免得受皮肉之苦。”

    王大中就算再怎麼繡花枕頭,也看出眼前形勢如何,再留此地肯定要吃眼前虧了。但他好歹也是有頭面的人,自然就不能認慫,嘴上硬撐道:“我爹是侍御史王弘義,本公子就不信了,你還真敢打……啊!!!你他媽真敢打本公子?”

    話還沒說完呢,他就感到眼前黑影一晃,緊接著從頭至肩,一股劇痛傳來!

    “你……”

    啪!

    第二下又至!

    宋根海舉著鐵鏈,齜牙笑道:“怎麼樣?王公子,這第三下,你賭本捕頭敢不敢再?”

    “呃……本公子不跟你這小小捕頭一般見識!”

    王大中這回可不敢再死鴨子嘴硬了,轉過身來,撒丫子就跑。

    一直跑出了幾十步去,與那些伴當匯合,他才猛然駐足,甩臂大叫道:“崔二郎,你等著!打了本公子,這事兒沒完!”

    崔耕聳了聳肩,冷笑道:“這話來俊臣說,本官倒信,至於你……封侍衛!”

    “有!”

    “亮亮你的拿手絕活,讓咱們王公子好好清醒清醒!”

    “是。”

    封常清一伸手,取下背後背著的弓箭。

    弓開如滿月,箭發似流星!

    噗哧……嗖!

    一支雕翎箭不偏不倚地插在王大中的幞頭上!

    這只要再往下一點的話,恐怕就是……

    王大中被嚇得亡魂皆冒,瞳孔放大,嗓子發乾,喉嚨發緊,雙腿發木。

    滴答,滴答,滴答答……

    一灘水漬,迅速在他的腳下成形。

    “這位公子哥兒不會是嚇尿了吧?”

    前來法蓮寺逛廟會的香客甚多,眾人雖然不敢攙和這兩家的事兒,但並不妨礙他們站得遠遠的看熱鬧。

    頓時有眼尖的香客,察覺了這個情況。

    一時間,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在場諸人都發現了王大中的窘狀,一陣哄堂大笑!

    王大中既羞又惱且怕,還不敢再說什麼場面話,這心裡面就別提多鬱悶了。

    只得招呼一聲,帶著伴當們迅速撤去。

    ……

    見著王大中離去,盧若蘭暗暗鬆氣,隨後上前給崔耕見禮,並將王大中對自己無禮的經過,詳細解說了一遍。

    崔耕聽後不由奇怪,盧若蘭的幾個侍女手無縛雞之力也就罷了,神會和尚可是帶了幾個精壯的和尚。他們縱然不敵王大中的那些伴當,總有一拼之力吧?以他與盧若蘭、鄒駝子的匪淺關係,何至於見著盧若蘭被人調戲而不出頭?

    想至此,他冷笑一聲,譏諷道:“原以為神會大師是什麼有道高僧呢,今日一見,嘿嘿,雖不知他的佛法修為如何,但這縮頭烏龜的本事,可真是爐火純青啊。”

    “崔縣令誤會哩。”盧若蘭趕緊打圓場道:“神會大師有難言之隱,此事也怪不得他。”

    人家苦主都這麼說了,崔耕也就不好再不依不饒的,他擺了擺手,道:“不談這個了。今日難得與盧小娘子一見,不如本官請你吃頓便飯?”

    盧若蘭聞言,嘴角蕩起一抹淺笑,戲謔道:“崔縣令剛幫了妾身一個忙,就讓妾身陪你吃飯,你這‘從不吃虧’的名頭果真不是白來的!”

    崔耕一愣,媽的,哥們啥時候有這個外號了?隨即打了個哈哈道:“盧小娘子你這麼說,可真就把本官的一片好心都當成驢肝肺了。實不相瞞,是本官得了一些難得的美味,不忍獨享,願與盧小娘子共享之。”

    “果真如此?那妾身就信你一次。”

    神會和尚很識相地沒有跟來,自去找慧明小和尚算賬。而盧若蘭則帶著幾個侍女,跟著崔耕等人,來到一個頗為僻靜的小院。

    那些侍女被姚度等人引去了另一個房間休息,小小的禪房之內,一時間僅剩下了崔耕和盧若蘭二人。

    禪房幽靜,暗香飄蕩,一男一女獨處一室,由不得崔耕心中蕩漾,一股曖昧的旖旎氣氛不知不覺地在房中升騰。

    見著崔耕目不暇接,久久盯著自己,盧若蘭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手心微微發熱,臉色酡紅,輕啐了一口,道:“看什麼看?登徒子!!!”

    崔耕嘿嘿一笑,撓了撓左腮,道:“你這有點不講理了啊,我好心好意請你吃飯,不感激也就罷了,怎麼還罵起人來了呢?”

    “哼,你前些日子送與妾身的那件物什,罵你一句登徒子,毫不為過。還有,你為何要支開我的侍女?刻意安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敢說自己個兒心思堂正?”

    “嘿嘿,那個,那個……”

    崔耕當然有些居心不良,男人通病嘛,有這種機會如果還不暗室飄香一回,那豈不是對不住自己?不過今天這麼安排,也的確有他自己的理由,當即解釋道:“盧小娘子啊,不帶這麼冤枉人的啊,本官之所以將她們支開,是因為今天這份菜餚極為特殊,暫且需要保密。”

    盧若蘭秀眉微挑,嬌哼一聲表示不信:“吃個東西還要保密?崔二郎,你就算扯謊,也編個像樣點的由頭,好嗎?”

    “切,信不信隨你了,一會兒你便知曉了。”崔耕不再解釋,而是抬手擊掌兩下,沖禪房外喊了一聲,“來人吶,送進禪房來吧!”

    功夫不大,有小和尚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面有四碟小菜,綠的蒼翠欲滴,白的不讓凝脂,黃的賞心悅目。

    盧若蘭湊前上去,一股特殊的香味兒鑽入鼻中,令人聞著食指大動。

    她微微點了點頭,稱道:“這小菜賣相倒是不錯,味兒也挺好,只是這顏色……為了保持食材的奇顏異色,這些菜餚恐怕都是半生不熟的吧?”

    “你這是什麼話?既然是菜,那肯定是給人吃的,半生不熟算怎麼回事?”

    崔耕伸手一指,努努嘴道:“小娘子何不嘗嘗再做評論?”

    “唔…嘗嘗便嘗嘗。”

    盧若蘭拈起筷子,將一塊春筍送入口中,用手掩嘴慢慢咀嚼起來。

    不過看她的表情,倒是大為享受這美味。

    崔耕笑道:“盧小娘子覺得這道菜如何?”

    盧若蘭拿繡帕輕輕擦拭了一下嘴角,抿了一下紅彤彤的嘴唇,點頭道:“唔,甚是美味!既保持了春筍的原色和風味兒,又完全斷生,更奇特的是…嗯…妾身也說不上了來了,就是覺得這油……”

    崔耕道:“可是覺得這油和菜餚結合的親密無間,分外好吃?”

    “就是這個意思。”

    盧若蘭若有所思道:“看這菜餚的樣子,應該是煎出來的吧?可和尚們不是不能動葷嗎?”

    “和尚當然不動葷腥。”崔耕道,“不過這些菜並不是煎出來的,而是炒出來的。至於和尚用的油,也非葷油。”

    “炒出來的?什麼叫炒?”盧若蘭眼波流轉透著奇疑,煞是好看,“剛才聽王大中說,是崔縣令幫法蓮寺弄出了佛冰。莫非這炒菜也出自崔縣令之手筆?”

    她還真沒猜錯,的確就是崔耕的手筆。

    在唐朝的製作菜餚裡技法裡,可沒有炒菜一說。炒菜的技術,一直到宋朝才被發明,並且很長時間,被高檔酒樓的廚師們當成了不傳之秘。

    至於這麼一層窗戶紙,為何從秦漢至大宋一千多年都沒被人捅破,不是我們中國人不夠聰明,而是有兩個前置條件沒有解決。

    頭一個是炒鍋。儘管在漢朝就出來了鐵鍋,但那種鐵鍋粗重笨大,並不適合炒菜。

    銅鍋倒是能做成炒鍋的樣子,但是……沒有炒菜,也沒這個需要啊。還有最重要的,銅是制錢的原料,本來就甚是珍貴。不是大富之家,沒人會用銅鍋做炊具。

    第二個因素,就是沒有合適的油。在古代,豬都沒多少脂肪,就更別提牛羊了。所以,動物油脂的價格很高。至於植物油脂?有倒是有,比如豆油、麻油、菜籽油什麼的。但這些油一直不被當作食物,而是製作布帛所需的一種原料。誰又會拿製作布帛的原來來作為食用油呢?

    ……

    在崔耕的幫助下,北禪宗掌握了井水變泉水的法子,可以長期以此來招徠香客。

    但南禪宗的俗講《西遊釋厄傳》就不行了,因為口口相傳很容易被人“盜版”,也就是在廟會這幾天有用。

    所以,崔耕就替慧明小和尚就想到了兩個法子,佛冰和炒菜。

    所謂佛冰,就是把硝放入水中,水溫會迅速降低,凝結成冰。依照歷史的軌跡,這個原理到了宋朝才會被人們發現,以致出現了許多夏日賣冰的小販。

    至於這個炒菜。經過崔耕簡單一番提醒,法蓮寺的和尚們做出一口適合炒菜的銅鍋,再以豆油熱炒,天下第一盤炒菜就此誕生了。

    “不對啊!”

    聽崔耕簡要地將炒菜的原理講完,盧若蘭卻突然有些興趣乏乏起來,道:“這炒出來的菜,的確有自己的獨特風味,不過崔縣令若是要說這幾份小菜便是不忍獨享的難得美味,恐怕有些誇大其詞了吧?”

    盧若蘭瞪大了眼珠子看著崔耕,一臉“你是不是在吹牛逼”的嫌棄之色。

    “我擦,這還不算?”

    崔耕攤攤手,道:“好吧,既然炒菜不算,那本縣只能使出殺手鐧來。估摸著時間,他們也該做好了,我這就讓人送進來,保準小娘子愛不釋口!”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3章 上巳春浴節

    (加更,第二章。 )

    很快,又有小沙彌端了個銀盤上來,上面是一團如同白雪的物事,其間還點綴著一些五顏六色的果脯,甚是喜人。

    “咦,看著倒是新奇的很呢。”

    盧若蘭高興地道:“崔縣令,這又是何物?!”

    “先別問這是何物嘛,你先嘗嘗看,味道如何?”說著,崔耕遞了一個調羹過來。

    盧若蘭輕輕挖了一小勺,緩緩渡入口中,“入嘴即化,冰涼爽口,甜而不膩,此乃上上之佳啊。這…這東西造價不菲吧?”

    崔耕笑道:“豈止不菲,就這麼一小團雪糕,光做出來就得二十貫錢,最關鍵的是,它還沒法保存。你說要是正式開賣,得賣多少錢?”

    “雪糕?這名字倒是貼切的很呢。不過這麼一小團造價便要二十貫錢?”

    盧若蘭驚訝道:“這…這哪是吃東西啊,簡直就是在吃黃金嘛!還有,這麼新奇的東西,崔縣令你是如何想到,又是如何做出來的呀?”

    崔耕看著一驚一乍好奇寶寶似的盧若蘭,擺手笑道:“盧小娘子別著急,你且先吃著雪糕,聽本官給你慢慢道來……”

    沒錯,眼前這團白雪般的物事兒,便是崔耕仿著夢中所見,做的雪糕,或者說冰激淋。

    雖說通過硝和水的反應,可以製成冰塊,但要做雪糕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製備雪糕和冰塊不同,區別在於做雪糕時要在其凝結過程中,掌握火候地不斷攪拌。

    以硝和水的反應速度之快,當然是沒辦法一下子就製成雪糕的。唯一的可行之策,就是把弄好的原料,放在一個瓷碗裡面,並以製成的冰塊將瓷碗包圍進行冷卻,並不斷攪拌。

    因為這種最原始的製作方法,不僅會浪費很多冰塊導致成本攀升,而且效率也奇低。所以,崔耕當日只是順口提了一下,並沒有指望法蓮寺能做出來,讓他們把重心放在佛冰上面。

    可慧明小和尚也算知恩圖報,為了感激崔耕,格外捨得下本錢,依著崔耕所授的法子,竟真的將雪糕做了出來。於昨日派人通知他,務必今日來法蓮寺一趟,為表南禪宗感激之情,將這世間第一個雪糕獻給崔耕享用。

    崔耕盛情難卻,這才帶著封常清等人一起來法蓮寺逛廟會,整好在當口上撞見盧若蘭被王大中糾纏,這才有了前番英雄救美,教訓王大中的一幕。

    “這麼說,盤裡的雪糕,是世間獨一無二的了?”盧若蘭撲閃著烏溜溜的大眼睛。

    “自然!”崔耕不置可否。

    “啊?真是獨一無二啊……”盧若蘭頗有幾分不好意思,訥訥道:“妾身以為是一人一份哩,這雪…雪糕委實太好吃了,妾身一沒留神就…喏…只剩下這麼一點了。”

    崔耕道:“無妨,無妨,我懂得這雪糕的做法,想吃還不簡單?倒是小娘子,既然喜歡吃,那就多吃些。別推讓了,快些吃吧,一會兒化了可就浪費了。”

    盧若蘭身為女兒家,本想再矜持推讓一番,但初嘗雪糕真是愛不釋口,那股甜糯軟滑的感覺縈繞舌尖,簡直太美妙了。一時間,那些推讓的話硬是說不出來,只得酡紅著小臉,聲若蚊聲地說道:“那…妾身便不客氣,都,都吃了哦。”

    “嘿嘿,吃吧吃吧,我就喜歡看小娘子舔雪糕的樣子。”

    “唔?崔縣令為何笑得這麼猥瑣?”

    “沒沒沒,別管我,繼續舔,不,繼續吃,不然一會兒化了。”

    ……

    ……

    與此同時,如意樓。

    王大中跪倒在王弘義的面前,單手捶地恨聲痛訴道:“爹,那崔二郎和盧若蘭實在是欺人太甚,您可得給兒子出口氣啊!”

    “兒啊,你先起來。”

    王弘義思慮了半晌,沉著臉問道:“為父很納悶啊,那崔二郎幫了法蓮寺,就是與北禪宗為敵。而鄒家又與北禪宗的神會和尚走得甚近,既如此,那崔二郎為何要幫盧若蘭呢?”

    “這還用問嗎?他貪戀美色唄。”

    “還是不對。”王弘義連連搖頭,道:“就算崔耕貪戀美色,盧若蘭呢?她怎麼也會對崔二郎那麼感興趣?”

    “呃……她也喜歡崔耕,所以就什麼都不管了唄!呸,這對狗男女!”

    “哪有那麼簡單?看北禪宗那些禿驢,還有鄒駝子對盧若蘭那份慇勤勁兒,恐怕這女子是大有來歷啊。”王弘義面雖沉,心卻在活動,道:“可惜自從來俊臣來大人遭了貶,長安的麗競門總部就被李昭德剷除得差不多了。要不然,為父修一封回長安,肯定能將這臭丫頭的底細調查得清清楚楚。”

    王大中聽著父親這話有點息事寧人的意思,心中那叫一個委屈啊,大聲道:“那爹你說怎麼辦?難道擔心盧若蘭大有來歷,咱們就怕了她不成?難不成你兒子就白白受人欺負?”

    “倒不是怕了她。”王弘義猛地眼中精光一閃,道:“為父剛剛收到來門主的命令,他讓我想辦法除了崔二郎。現在我為難的是……到底是只除崔耕一人呢,還是趁著這個機會將盧若蘭也一勺燴了?”

    “那您老人家還尋思啥?”

    王大中迫不及待地叫道:“當然是將這對狗男女抓起來,男的殺了,女子的給兒子享用!”

    “混賬,你眼中就只有褲~襠裡那點事兒嗎?”

    “孔夫子曰,食色,性也!”王大中理直氣壯。

    “滾,你個不學無術的混賬,這話非孔子所言,語出自《孟子·告子》一文。平日裡讓你多點數,少幹雞鳴狗盜之事,徒惹笑話!”

    “管他什麼子,兒子我就是要盧若蘭這小娘們!”

    “咳咳,你這小畜生,真是要氣死老子啊!還不快滾出去?”

    “好,我這就滾!”王大中見他爹動了怒,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出門之際不忘囑咐一聲,“爹,別忘了盧若蘭,兒子可是要活的!莫要傷了她,更莫要弄花了她那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啊!”

    “滾滾滾滾!!!”

    ……

    ……

    一晃又是數日過去。

    崔耕終於拔掉了宮家、般若寺和梁有貴這三家釘子戶,之後其他的那十餘家釘子戶頓時沒了底氣,在江都縣衙的幾番遊說之下,他們得到了合理的補償,陸續開始版權。

    在拆遷這件事上,韋湊雖沒幫上什麼大忙,不過在另外一樁事情上他出了大力氣。

    如今崔耕與刺史府的契約已經達成,保障湖自然到手。崔耕也不隱瞞,將自己將會利用保障湖大掙一筆的想法跟韋湊說了一遍,索性賣個人情給他。

    韋湊不懂商賈低買高賣和炒高地價的手段,也不清楚崔耕的計畫到底行不行的通。但出於對張潛和崔耕的信任,他最終還是拿了一千貫錢向崔耕買了一段保障湖,並主動承擔起保障湖的改造工作。

    江都縣衙的公務不多,拆遷的工作陸續做完,保障湖也暫時不勞崔耕操心,一時間,他又清閒了起來。

    時光忽忽,眨眼間就到了三月初二,明日就是“上巳節”了。

    按照民間習俗,男女老幼會在這一天到水邊飲宴、郊外游春。

    另外,這個上巳節還有一個年輕人尤為喜歡的妙處,那就是可以趁此節日……談戀愛。

    沒錯,就是談戀愛。

    儘管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大部分父母也會認真考慮子女的意見。

    但這年頭既無路又舞會,甚至連共同上學和上班的機會都沒有,青年男女該怎麼認識異性呢?

    上巳節就是一個好機會。

    那一天,小娘子們毫不避諱地成群結對,來到小河溪水旁,褪下羅襪清洗纖足。

    正所謂“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

    長安如此,揚州也是如此,年輕小郎君們自然也會趁此機會機,在河邊挑選意中人!

    一旦相中了哪位小娘子,他們就會趕緊上前搭訕,問問她家住哪裡,父母都是什麼情況,然後再回家告知父母,出動媒人,一場好姻緣便成了。

    至於早有了意中人的男女,更會在這一天,趁此機會隨著心上人一起,郊遊踏青,乃至弄水嬉戲。

    君不聞詩經有云:“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這麼浪漫的機會,怎能錯過?

    趕巧了,明日便是上巳節,今日曹月嬋卻主動來江都縣衙,欲見崔耕。

    崔耕久久不見曹月嬋,亦甚是想念。

    見著她進了內宅,當即有幾分激動地站起身來,迎上前來,問道:“月嬋,今日你過來尋我,莫不是想商量下明天過節之事?放心放心,本官現在閒得很,時間一大把!”

    “過節?”曹月嬋微微一愣,後才恍然大悟,道:“二郎是說上巳節吧?妾身現在都忙得腳不沾地了,哪有那個閒工夫?”

    原來是自己個兒會錯了意。

    崔耕不由得大失所望,聳聳肩,問道:“那你今天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兒?”

    “妾身聽說二郎和南禪宗交好,不知可有此事?”

    “這個啊,算是吧。不過並非你想得那樣……”

    崔耕也很鬱悶,當初法蓮寺的佛冰和俗講什麼的,的確是想暗中幫助南禪宗的,不過他再三提醒慧明小和尚,見好就收,別聲張跟他崔二郎有關。只是沒想到揚州的麗競門在王弘義的領導下,很快就恢復了實力,竟然將自己幫南禪宗的事兒,一五一十地探出來了。

    非但如此,他們還到處嚷嚷宣揚,把此事弄得眾人皆知,自然也傳到了北禪宗的耳中。

    這下倒是有幾分裡外不是人的趕腳。

    聽完了崔耕的訴苦後,曹月嬋想了想,嘴角噙笑道:“依妾身看,這事兒吧,也未必是麗競門多厲害,恐怕那慧明小和尚,壓根兒就沒想過替二郎保密吧?”

    崔耕搖頭道:“小和尚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這種事他應該幹不出來,不過他身邊的人就難說了。也好,北禪宗本身在錢莊行當就是一頭大鱷,咱們聚豐隆早晚和他們有一戰,多一個南禪宗的盟友終歸是好的,沒必要再去深究小和尚了。”

    “不行,豈能這樣便宜了他們?畢竟你對他們南禪宗是有大恩的。”

    曹月嬋道:“其實據妾身所知,南禪宗經營的錢莊也不少呢,只是他們在官府沒什麼勢力,不敢找咱們聚豐隆的麻煩罷了。妾身今天來找你,也是為了這個。不知二郎能否說服南禪宗,讓他們名下的那些個錢莊,統統加入聚豐隆銀號呢?”

    “這個啊?”崔耕猶豫了一下,剛想說話,倏地

    “哼,目光短淺的女人,還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呢!你以為將南禪宗的錢莊並進來,對你們聚豐隆是什麼好事兒嗎?”

    說話的不是崔耕,而是窗外的一個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4章 雙姝初會面

    簾櫳一挑,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走了進來,正是盧若蘭。

    今天的她,身著荷葉羅裙,頭梳雙環望仙鬟,腳蹬一雙淺綠雲頭履,皓齒明眸略施粉黛,天生麗質不著釵鈿。俏生生不讓出水芙蓉,清麗麗仿若空谷幽蘭。

    任誰見了都得讚一聲,好一位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

    不過這來得也太不時候了……

    崔耕心裡叫了一聲苦,脫口而出道:“盧小娘子,你怎麼來了?”

    這話明著問盧若蘭,但暗裡卻是說給曹月嬋聽的,言下之意是說,喂,咱倆還沒那麼熟啊,你怎麼不請自來?這也就罷了,你咋不經通稟就進了縣衙呢?

    不過盧若蘭彷彿沒聽到一般,坦然處之地問道:“崔縣令,您身邊這位便是聚豐隆的曹掌櫃吧?”

    不等崔耕應她,曹月嬋便主動招呼了一聲:“不錯,妾身正是聚豐隆的曹月嬋,而且還是二郎的未婚妻呢。二郎,傻愣著作甚?還不快些替妾身介紹介紹,這位客人乃何許人家的小娘子啊?竟出落得如此標緻可人。”

    曹月嬋儼然從盧若蘭身上聞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似笑非笑的臉上透著淡淡的戒備之色。

    “她是鄒昉的外甥女兒盧若蘭。鄒昉就是……”

    “天下第一首富嘛,妾身聽說過。”曹月嬋又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再次打量起盧若蘭,“不知盧家小娘子突然造訪尋我家二郎,所為何事呢?”

    幾番對話,可見曹月嬋是刻意為之,明為輕描淡寫,實為咄咄逼人,貌似在向盧若蘭宣示著崔耕的主權。

    不過盧若蘭卻是不急不火,而是嘴角蕩起一抹淺笑,道:“你家二郎?未婚妻?你與崔縣令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有婚聘媒書?據我所知,聚豐隆的曹掌櫃可不似你這般輕浮哩,你到底是不是聚豐隆的曹月嬋啊?”

    “你……”曹月嬋被她問的一陣氣結,畢竟對方說得這些都是事實,她不由深吸一口氣,暗戒自己莫要躁惱,又說道:“有與沒有,不重要。我到底是不是,二郎就在這兒,你問他便是!”

    盧若蘭撲哧一聲,又道:“曹掌櫃,有與沒有真的很重要。無媒而婚,非禮也。就算崔縣令承認了,你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未婚妾哩。”

    曹月嬋是大儒佟本善的關門女弟子,怎會不懂“無煤而婚,非禮也”這句話的含意,這句“無媒而婚,非禮也”乃是化用。這句話的原詞兒,可是“無媒苟合”!

    如果盧若蘭引出太史公的那句“女無媒而嫁者,非吾種也,污吾世矣!”

    這話一但盧若蘭說出口,偏偏她與崔耕目前的真實狀況遍佈你是如此,她也只能掩面遁走了,不然留在此處真是丟人丟老了。

    顯然,眼下如果繼續和盧若蘭就崔耕的主權問題繼續鬥嘴,繼續爭辯的話,自己是佔不了便宜不說,還要狠狠吃上一把虧。

    於是,她只得硬著頭皮,強忍心頭這口惡氣,轉移話題道:“好了,不談二郎之事了。剛才聽盧娘子說,一旦將南禪宗的寺產名下所有錢莊併入聚豐隆,不是什麼好事兒。這話究竟何意?”

    盧若蘭道:“怎麼,曹掌櫃不相信?那我且問你,不說南禪宗,若是北禪宗的錢莊要求集體加入聚豐隆,你們聚豐隆敢不敢收呢?”

    這話算是問到點子上了,北禪宗勢力龐大,而且神秀和尚乃當朝國師,深得當今大周女皇的敬崇。一旦北禪宗的寺產名下所有錢莊都統統加入聚豐隆以後,這錢莊到底該姓曹,還是該姓佛,那可就不好說了。

    同理,南禪宗這一脈如今儘管沒有北禪宗那麼顯赫,但其名下的錢莊加起來,大體相抵聚豐隆銀號的三成。一旦他們加入之後,聚豐隆同樣有改名易主的風險。

    曹月嬋的神色微微一凜,不過還是搖頭辯道:“南禪宗不比北禪宗,尤其是在官面上,更是不能與北禪宗相提並論。更何況……”

    “更何況還有北禪宗虎視眈眈?”盧若蘭道,“這可說不準。南北兩宗雖說彼此對立,但好歹都是禪宗一脈,難道人家就不能和解?至於官面上的事兒就更不好說了,南禪宗的和尚們也是能說會道,焉知不會被某位貴人看中,加以提攜?莫要忘了,當今陛下崇佛禮佛,有信奉北禪宗的顯赫權貴,便有信奉南禪宗的達官貴人哩。看來曹小娘子對朝堂官場事兒,嫩的很哩!”

    這盧若蘭也是得理不讓人之輩,給曹月嬋分析利弊之後,還不忘嗆一下對方。

    曹月嬋雖然伶俐,但的確如盧若蘭所言,她不熟官場,更不精於朝政時弊,她更擅長得是經商,對於南禪宗和北禪宗的鬥爭,乃至官場的傾軋,就不甚了了了。

    她被盧若蘭狠狠嗆了一口之後,又不得不她的分析心服口服,但是她可不相信盧若蘭在很是為聚豐隆好。於是她反問道:“聽聞鄒家與北禪宗交好,盧小娘子與鄒家的關係竟能說這番話,妾身實難相信你是為我聚豐隆考慮啊。你到底何意?”

    盧若蘭道:“北禪宗的對頭既是聚豐隆,也是南禪宗。南禪宗一旦被入主聚豐隆,勢必會壟斷大周各地錢莊買賣,這當然不是北禪宗樂意看到的,所以我才出聲勸阻,這畢竟關係到鄒家的利益。但本姑娘剛才說得也是事實,正因為我與崔縣令交好,同樣不想讓他的一番心血付諸東流。聚豐隆被人易了主,改了姓!”

    今天曹月嬋與盧若蘭一見面,就縛手縛腳的,心中鬱悶無比。現在聽了這話,她終於就找著了反擊盧若蘭的機會,當即問道:“盧娘子既與北禪宗有淵源,又說與二郎交好,那萬一兩家衝突起來,你到底會幫誰呢?”

    萬萬沒想到,盧若蘭竟沒有絲毫猶豫,直言道:“當然是幫崔縣令。”

    “嗯?這是為什麼?”曹月嬋訝然。

    盧若蘭看了崔耕一眼,道:“因為他救過妾身。崔縣令,你說是不是?”

    “啊?什麼?”

    崔耕在旁邊聽了這麼久,怎麼會聽不出來這二位姑奶奶,連番對話下來充滿了火藥味?哪裡還敢攙和其中,殃及池魚?

    他不由含糊了應道:“嗨,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對崔縣令是舉手之勞,對妾身卻是天高地厚之恩。”盧若蘭微微一福,說得情真意切。

    曹月嬋見他們二人那份默契的模樣就來氣,輕哼一聲,酸溜溜道:“接下來是不是該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

    盧若蘭淡然一笑道:“以身相許倒不至於,不過……”

    “不過怎樣?”曹月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有些緊張。

    “妾身為了報答崔縣令,準備請他明日一起過節哩。”盧若蘭道。

    上巳節,對於青年男女來說,那就是“戀愛節”!

    曹月嬋聽了這話可是真急了,揶揄道:“盧小娘子一個黃花大閨女,卻邀青年男子過節,也太不知檢點了吧?”

    好吧,一向視崔耕為備胎的曹月嬋,竟然為了崔耕的主權,人參公雞起盧若蘭來了。

    “那可不盡然。”盧若蘭也無所謂人參公雞,自顧說道:“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夫子喟然嘆曰:吾與點也!”

    這話是出自《論語》,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弟子的志向就是在上巳節那天,和好朋友們一起春遊,大家泡泡澡做做詩,然後唱著歌兒回來。孔子說,有這好事也帶上我。

    顯然,盧若蘭在說,曹月嬋你真污,我們只是純潔的朋友關係。

    誰知曹月嬋也是通文懂儒的女人,說道:“呵呵,人家曾點跟孔聖人是說,冠者和童子,可沒包括小女子!”

    “哦?是嗎?”盧若蘭不想曹月嬋竟也是識文懂學之流,被對方抓了個錯處,不由白眼一番,強詞奪理道:“現在長安城,最流行的裝扮是著男裝哩。本姑娘戴頂帽子,不就成了冠者了?”

    冠者,指的是讀書的男子,而盧若蘭卻說冠者,就是戴帽子的人,顯然是歪理解說。

    不過曹月嬋這次卻沒糾她的錯,而是突地站起身來,微微一福,道:“盧娘子此言有理,妾身受教了。”

    緊接著,曹月嬋接下來的話,可是狠狠地將了盧若蘭一軍。

    只聽曹月嬋對崔耕道:“上巳節春遊乃是雅事,孔夫子都心嚮往之。既然如此……不如咱們倆明日同去?”

    “你不是說太忙……”崔耕嚥了嚥口水,低聲問道。

    “我又不忙了!”曹月嬋俏臉微微一沉。

    崔耕知趣,趕緊閉口。

    一聽曹月嬋也邀約崔耕明日上巳節出遊,那邊盧若蘭急了,道:“崔縣令,你總得講個先來後到吧?妾身可是先邀約的你呢。”

    “哼,盧小娘子,貌似妾身比你先來這兒吧?”曹月嬋道。

    崔耕見著兩人又掐,真心滿腦子漿糊,弱弱地問了一句:“那啥,本官公務繁忙,能不能不去啊?”

    講真,現在答應一個,勢必得罪另一個啊。

    “不能,不能!”

    盧若蘭嘟起小嘴,嬌滴滴道:“明日可是一年一度的上巳節,機會難得呢。妾身很想和崔縣令同遊,莫讓妾身失望哦!”

    曹月嬋見盧若蘭撒嬌賣嗲,亦是冷笑連連,銀牙半咬著看向崔耕,問道:“二郎,我難得來來一趟揚州,你說呢?”

    “這樣啊……”崔耕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頃刻,他鼓足勇氣,說道:“那啥,我要說咱仨兒一起去,會不會挨打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5章 人面映桃花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真是一個適合春遊的好季節。

    一支龐大的隊伍緩緩向前,人人鮮衣怒馬,大多臉現喜色。

    唯有領頭的三位不然。

    頭一位就是咱們的崔大縣令,他小心翼翼地留心旁邊二人的話題,唯恐引火燒身。

    至於另外兩個人,當然就是曹月嬋和盧若蘭了。

    本來按她們的性子,別說是和其他女子一起伴崔耕春遊了,就算單獨陪崔某人春遊都要考慮再三。

    然而這次,誰也沒說個“不”字,而是便宜了崔某人的齊人之福。畢竟誰說不行,不就等於向各自眼中的“賤~人”認輸服軟了嗎?所以,最終誰都沒提反對意見,這事兒就這麼定了。

    不過這一路上,二女唇槍舌劍,不知鬥了多少回嘴。

    這一路上,曹月嬋也弄明白了兩件事:其一,盧若蘭這小蹄子對二郎絕對是有企圖;其二,別看自己是清源縣大儒佟本善的關門女弟子,但要真論起舌辯功夫,拍馬也及不上盧若蘭這小蹄子。她不禁暗暗心疑,這盧若蘭到底是什麼來歷?她可不信對方就是簡簡單單的鄒家外甥女。

    正是知道自己的短板,所以她也揚長避短,開始談論起各地的風土人情,畢竟這兩年來她為了聚豐隆開分號之事,走遍大江南北,見識廣博,在這點上盧若蘭也只能甘拜下風。

    不過盧若蘭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又把話題引到當地的古今名人上,比曹月嬋知道的只多不少。

    曹月嬋毫不退讓,開始講經商之道……

    盧若蘭毫不示弱,談論起官場忌諱……

    ……

    最後,二女都意識到這樣分不出勝負來,又拉崔耕助陣。

    曹月嬋說自己和二郎有口頭婚約和兩年之約,雖然不是夫妻,卻也算談婚論嫁了,理應幫自己說話。

    盧若蘭說,一個約定值錢,但倆約定……那就只能讓人呵呵呵了。自己和二郎不打不相識,也算朋友一場,可不能讓那個心懷叵測之人得了便宜。

    崔耕再傻,此時也明白過來盧若蘭對自己多少有點意思了。

    如此美人,知書達理溫柔大方,要不是身份有些不明不白的,簡直是最完美妻子人選,他豈能不動心?

    當然了,曹月嬋也不比她差,不但長得漂亮,還幫助自己處理聚豐隆銀號,事業上的有力臂膀,最重要的是她還是自己的初戀。除了時常對自己若即若離,忽冷忽熱之外,也堪稱完美!

    這可該幫哪一邊呢?

    最終,饒是崔耕再怎麼聰靈,對待這種女人之間的戰爭,也只得使出太極雲手功夫,兩不得罪。

    但這兩個女人都是蘭心蕙質,豈能看不透他那點小心思?

    等到了目的地,她們終於開始攤牌了。

    此處,乃是一個名叫“桃花溪”的所在,周圍遍植桃樹。

    當此時節,桃花盛開,一陣微風飄過,落英繽紛,直入溪中。

    一朵朵桃花隨著溪水的流淌載沉載浮,浪漫旖麗,直似人間仙境。

    這地方當然是有主的,不過以崔大縣令的面子,還是很容易就佔了一段小溪,三面圍起了布縵,唯留一面欣賞風景。

    按說現在就該進入上巳節的正題了。

    在隋唐以前,這一日男男女女跳入溪中,洗盡污穢,帶來一年的好運。

    當然了,青年男女若是看對眼了來了興致,找個地方“啪啪啪”,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不過到了現在,豪放唐風也開始日趨保守,人們不會真的脫衣服跳入溪中沐浴,而是將鞋襪脫下來,洗腳意思意思。

    接下來,上巳節該進行的活動就是“曲水流觴”,或者“曲水浮素卵”和“曲水浮絳棗”。

    曲水流觴,就是將木製的酒杯放入溪水中,待酒杯隨水流到了自己面前,就飲酒一杯或賦詩一首。

    至於後兩者,則是把煮熟的雞蛋或者大紅棗,放到溪水中順流而下。下游的人誰撿到吃了,就會被認為非常幸運。

    不過,到了這個環節的時候,出幺蛾子了。

    兩個大美女俏臉羞紅,誰也不肯先脫鞋襪。

    盧若蘭羞紅著臉,抿嘴一笑,道:“讓妾身脫鞋不難,只要崔縣令肯作詩一首,送給妾身就行哩。”

    曹月嬋的興趣在經商上,對詩詞歌賦興趣不大。不過,既然盧若蘭這麼說了,她當然不甘示弱,道:“妾身也是同樣的條件,不過,你得先做詩送給我。”

    盧若蘭氣惱道:“曹月嬋,你講不講規矩?是我先說的,先來後到。”

    曹月嬋寸步不讓,意味深長道:“真論起先來後到這個規矩,盧娘子恐怕差的遠哩。”

    ……

    媽的,又掐起來了!

    眼看著二女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崔耕趕緊出言相勸。

    可很快就引火燒身了,二女非要他作詩一首不可,至於獻給誰他倒是可以自由斟酌。

    很顯然,先獻給誰都是在找死啊!

    崔耕被擠兌得焦頭爛額。

    為難之時,他靈機一動,突然指著遠方的一處宅院道:“在這裡,曾經發生過一段曲折離奇的姻緣故事哩,不知二位想不想聽?”

    “什麼故事?”果然,愛情故事都是女人心中的主旋律。

    “這個故事可不短,你倆可得有點耐心,不要我講著講著,你倆又掐起來。話說……”

    相傳幾十年前,有個叫崔護的名士,三月三在來此郊遊踏青,整好來到這所宅院前。

    當時他非常口渴,就叩門求飲,一個非常漂亮的小娘子給他開了門。崔護雖然一見此女就心生愛慕,但他要參加朝廷科舉,怕談情說愛影響了用功,就把這份愛慕藏在心裡。

    第二年,他金榜題名故地重遊,卻發現院牆如故,門窗鎖閉。

    於是乎,崔護就在門上提詩一首:“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提完詩,崔護便悵然而去。

    可沒想到,一個月後就有個老者找上門來,大罵崔護:“你這混賬王八蛋,可把我女兒害死了。”

    崔護不明就裡,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那個小娘子對崔護也是一見鍾情,時常盼著與他再次相會。可巧了,那年三月三,小娘子走親戚去了,二人緣慳一面。

    小娘子回到家後,看了門上的那首提詩後,便相思成疾,險些香消玉殞。

    他爹見不是事兒,這才來找崔護算賬。

    那還有啥說得,最後崔護娶了那個漂亮的小娘子,和和美美的過了一輩子。

    二女聽完了,既為故事所感動,又深感那首詩寫的精彩絕倫,一時沉湎其中。

    至於擠兌崔耕做詩的事兒,當然也被二人忘到了九霄雲外。

    正在崔耕自以為得計,暗讚自己反應機敏之時,曹月嬋陡然回過味兒來,疑道:“不對吧,這裡不就是桃花溪嗎?那崔護直接喝溪水不就行了,為何要去小娘子家裡討水喝?”

    “呃……興許是他故意搭訕。”崔耕趕緊給自己的故事打了一個補丁。

    盧若蘭也是搖頭質疑道:“還是不對,這首詩寫得如此之好,早應該眾人傳唱,怎麼妾身從未聽說過?”

    這下,可把崔耕問住了。

    因為這個故事並非發生在這裡,更非發生在之前,而是發生在之後,差不多百年之後的唐末時期。發生的地點也不叫桃花溪,而是在長安南郊,講得是詩人崔護進長安參加科考落第之後,在長安南郊偶遇一個美麗女子的故事。故,這首詩在歷史上大名鼎鼎,叫做《題都城南莊》。

    不過被問得啞口無言又能怎樣?

    那就不要臉的承認唄!

    只見崔耕賊嘻嘻一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道:“好吧,本官承認,這個故事是我編出來的,不過這詩……可確確實實是我做的哩。怎麼樣?兩位小娘子該脫鞋了吧?”

    就這樣混過去了?

    二女被崔耕的無恥驚了個目瞪口呆,一時語噎。

    正在這時,崔耕突然發現遠處有喧嘩動靜,大呼一聲:“快看,有人來了!”

    這次可不是忽悠,但見遠方的大宅院內走出來一夥人。

    看得出來,這幫人的目的非常明確,就是衝著崔耕這邊來的。

    為首一人是個老叟,滿臉皺紋堆累,白髮蒼蒼,慈眉善目,拄著一個龍頭枴杖。

    帶著衙役巡弋的宋根海也發現了遠處的異樣,小跑過來,對崔耕拱手道:“大人,這老頭叫鄭則常,整片桃林都是他家的產業。卑職就是通過他,才替大人找了這麼一處好地方。”

    敢情是此地的主人來了,崔耕也沒有託大,待著老叟鄭則常走近,起身與他相見。

    寒暄了幾句之後,鄭老頭看了看曹月嬋和盧若蘭,暗讚一聲倆女的沉魚落雁之美,對崔耕恭維道:“恰逢上巳節,崔縣令能得如此佳人相伴,真是豔福不淺啊。”

    老頭的話,崔耕心裡聽著倒是挺美的。

    反倒是盧若蘭和曹月嬋,聽著豔福不淺四個多少帶點輕浮之意的字兒,雙雙俏臉微微不悅。

    鄭則常這麼大年紀了,自然能識人臉色,知道自己一時口誤,趕忙扯起閒篇來:“縣令大人應該是初次來這附近吧?好教縣令大人知曉,離此不遠處有個小隱寺,寺裡有一塊三生石,甚是靈驗哩。”

    “三生石?”曹、盧二女齊聲相問,看得出來,頗有興趣。

    “對,相傳只要在這塊石頭上刻上男女雙方的名字,就可以緣定三生。”鄭老頭捋鬚笑道,“崔縣令難得來一趟,老朽建議大人可以帶上兩位小娘子,去小隱寺遊覽一番哩。”

    這種事情自然要徵求一下女伴的意見,崔耕看著旁邊二女,問道:“你們意下如何,要不去轉轉?”

    不過畢竟是去看三生石,三生石所代表的含意,鄭老頭也說了,兩女竟一時扭捏了起來,誰也沒好意思先吱聲應下。

    崔耕見狀暗暗吐槽,妹的,你倆昨天在縣衙內宅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矜持啊,爭哥的歸屬權都差點打起來了,好麼?

    曹、盧二女沒有及時表個態,一時倒是冷場了下來。

    鄭老頭見狀,以為他們對三生石不感興趣,又道:“崔縣令和兩位小娘子沒去過小隱寺,可能不曉得。這寺中,除了三生石之外,還有一種鶴子草。此草春天開花,半刻時間後便會枯萎。據說,妙齡女子若能趁著花開之際服下,就能常葆青春。”

    “真…真的?”倆女這回不再裝啞巴,而是齊唰唰地異口同聲地問道,雙眸發亮。

    崔耕卻是很煞風景地嗤之以鼻道:“你可拉倒吧,鶴子草要真有你說的那麼神奇,那早就遍地都是了,小隱寺的和尚們還能守得住這等人間仙草?”

    論忽悠吹牛,論神神叨叨,崔耕自覺敢認第二,應該沒人敢認第一吧?

    “縣令大人別不信啊,鶴子草是真的長在小隱寺中啊。不過說來也怪,”鄭老頭砸吧了下嘴,捋鬚皺眉道,“這鶴子草不知為何,只在小隱寺附近方能生長,移植到其他地方,就是成活不了。而且整個小隱寺中,攏共不到十株,一旦有新的鶴子草長起來,勢必就會有老的鶴子草枯萎死去。”

    說得有板有眼,這時,崔耕不禁覺得鄭老頭好像真的不是在吹牛忽悠人了。

    他暗暗琢磨,難道是小隱寺周圍的土壤存在特殊情況,所以那個勞什子鶴子草才能種植存活?

    此時,曹月嬋已經被常葆青春四個字兒,勾起了心思,有些迫不及待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去小隱寺看看吧。興許運氣好,真能遇到鶴子草開花呢。”

    盧若蘭也是連連點頭,表示要去小隱寺一睹究竟,這回她倒是難得的與曹月嬋達成了一致意見。

    既然兩個美嬌娘有所求,左右又有時間閒著,崔耕便當頭同意了下來,當即下令,將東西們都歸置好前往小隱寺。

    在鄭老頭的引領下,一眾人等往小隱寺而去。

    走著走著,崔耕才發現鄭老頭口中所謂的“離此不遠”,真尼瑪坑!

    這哪裡是不遠啊,而是相當之遠好嗎?他們足足走了二十里左右,才見到了小隱寺的山門。

    這小隱寺,小廟不大,看著也挺破舊殘敗,香客也不甚多。不由地,崔耕一行人大失所望,這看著不像是深山古剎的趕腳。

    崔耕看著鄭老禿的眼神都不對勁了,濃濃的疑色,不予言表。

    鄭老頭見狀,趕緊解釋道:“崔縣令有所不知,小隱寺的高僧們素來便喜清靜,且一直對三生石和鶴子草秘而不宣,不願招惹紅塵是非。要不是小老兒和寺中方丈甚是投契,至今還不知道這不起眼的小小寺廟中,竟藏有此等寶貝呢。”

    “呵呵,是嗎?”崔耕還是一臉不信。

    正在眾人持疑之機,山門內忽地有十幾個和尚迎了出來,領頭兩名僧人,齊齊地雙手合十,同聲宣道:“阿彌陀佛,不知是哪位貴客造訪我們小隱寺?”

    為首的兩個和尚,一個身形高大,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另外一中等身材,白淨面皮一身儒雅之氣。

    既然寺廟的主人都被驚動出來了,崔耕自然不想就此折返,隨即帶著眾人上前見禮。

    一番介紹之下,才知道身形高大的和尚,法號業玄,是此廟的方丈。

    至於那個白淨面皮的和尚,法號業空,乃是他的師弟。

    通過鄭老叟的口中,業玄方丈也知道了崔大縣令的身份,不過貌似大和尚似乎對崔縣令的到訪並沒有多少高興的意思,更沒有恭維的態度,僅僅是保持著禮節性的熱情而已。

    隨後,在業玄方丈的引領下,眾人來到了大雄寶殿。

    大殿中間供奉的如來佛祖,兩側則是藥師琉璃光佛和阿彌陀佛。三者合稱“三寶佛”或者“三世佛”。

    進廟燒香,進寺拜佛,這個道理崔耕還是懂得。他要了幾炷香,給佛祖供上,並跪拜如儀。

    一番虔誠過後,剛要起身,但眼角的餘光卻發現,在大殿的角落裡,還有一尊小小的人像。

    這人像雖然比三寶佛小的多,卻也擦得乾乾淨淨,前面還擺了貢品和三支香,可見每天都有人打理。

    令他詫異的是,這人像並非是寺中廟內常見的佛像,而是一尊峨冠大袖的世俗老者像。

    這就奇了怪了!

    道觀供三清,寺中拜諸佛。

    這小隱寺乃佛門寺廟,怎麼還立著一尊世俗老者的像?

    他不禁好奇問道:“業玄方丈,敢問貴寺大殿內供奉的這尊老者,乃何許人也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6章 寺中且閒談

    業玄方丈看了眼角落裡的這尊老者像,神色也是淡然,解釋道:“他是貧僧的一位大恩人。我小隱寺規模太小並無偏殿,遂只能將這位恩公供奉在此處。”

    “原來是方丈的大恩人啊……”

    崔耕踱著步子,來到那人像的近前,仔細端詳。他越看越覺得這人像眼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

    誒,想起來了。

    崔耕問道:“業玄方丈,您這位大恩人,本官看著甚是眼熟,他是不是姓徐啊?”

    老和尚臉色微變,乾笑一聲,道:“崔縣令莫要開玩笑哩,以您這個年紀,怎麼可能認識他?”

    見他略有慌亂,崔耕心中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笑道:“方丈不必擔心,本官並非要興師問罪。要說起此人來,本官也認識,還與他一起喝過酒哩。”

    業玄方丈不迭搖頭,連聲說道:“不…不,這不可能!”

    崔耕道:“怎麼不可能?您這供奉的這位老爺子可有些不簡單,他祖姓本姓徐,李唐平了天下之後,先祖立下奇功,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蒙太宗皇帝賜國姓李,後有當今大周天子褒獎再賜國姓武,前兩年犯了天子之怒,奪了武姓,又重恢了徐姓。他原官居地官尚書,後來被人彈劾參了一本,被陛下貶到嶺南之地。他叫徐思文,對否?哈哈啊,想當初本官在清源縣老家時,徐思文徐老大人,還與原泉州刺史馮朴一起,給本官慶過生哩。”

    沒錯,崔耕看到這尊人像,一開始沒怎麼注意,仔細端詳之下,才發現這尊人像的容貌,與徐思文的面容一般無二,極為相似。

    徐思文,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英國公徐茂功的二兒子。官至地官尚書,後被人彈劾觸怒武則天,被奪了國姓武姓,貶至嶺南道。

    “徐…徐思文?”

    業玄方丈聽崔耕講完,霎時一愣,面有怪色,旋即便恢復了常色,猛地一拍光頭,連連點頭稱是,道:“是是是,正是徐思文徐大人,這世事竟有這般巧合。阿彌陀佛,想不到崔縣令和貧僧的大恩人還有這等淵源,貧僧剛才真是失禮,怠慢了貴客。”

    有了這麼一番攀談,雙方顯然親近了許多。

    隨後,業玄吩咐其他僧人擺下了幾桌素齋,值此上巳節之日,要款待崔耕一行。

    這小隱寺的素齋雖然不咋樣,但寺內自釀的葡萄酒可真不錯,比起崔氏酒坊釀造的木蘭春又多了一番別樣滋味兒,崔耕忍不住貪了幾杯。

    酒勁一起,隔閡禁忌就少了很多,雙方高談闊論。

    談著談著,崔耕與業玄方丈就談到了徐思文。

    談徐思文,離不開李績(即徐茂功)的嫡孫,徐思文的大侄徐敬業這個人。更離不開十年前揚州城遭的那場浩劫徐敬業奪了揚州大都督府的兵權,起兵討伐武則天,最後弄得身死族滅。揚州城遭了兵火,這兩年才算是恢復元氣。

    業玄方丈多飲了幾杯葡萄美酒,酒勁上頭就收不住話匣子,只見他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氣惱道:“想當初,徐敬業要是真心要恢復李唐江山,就該起兵直搗洛陽。可他卻貪圖王氣,竟分兵去取金陵。這分明是以復唐之名行代唐之實,十惡不赦,死有餘辜。”

    業玄方丈說得倒符合當下較為主流的觀點,對於徐敬業討武兵敗之事,坊間主流評論認為是徐敬業不但不忠於武則天,而且不忠於李唐,實在是天生的亂臣賊子。

    畢竟他討武兵敗了,世人有這種觀點並不奇怪,倒也符合“歷史是由勝利者撰寫的”這一學說。

    “本官卻不這麼認為。”

    崔耕打了個酒咯,仗著夢中後世所見所聞,賣弄起後世的真知灼見,道:“要說當時,徐敬業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哼,什麼民心在唐?那是扯淡。普天下的老百姓,圖的什麼?圖的就是太平安樂的小日子,平頭百姓哪裡管這天下姓武,還是姓李?他當初要是真聽了那些書生酸儒的話,陳兵集結直搗洛陽,恐怕死的更快些。”

    業玄呵呵一笑,表示不屑,晃著碩大的光頭,道:“照崔縣令這麼說,他徐敬業還是大唐的忠臣了?”

    “本官可沒這麼說,咱們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單單從徐敬業分兵取金陵這個軍事策略來看,並不能說明他有代唐自立的心思。”

    說罷,見著業玄若有所思,崔耕又自斟自飲了一杯葡萄酒,繼續道:“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徐敬業這個人啊,吃虧就吃虧在敗得太快,死得太早了!”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業玄口中低聲吟誦了一遍。

    這首詩出自白居易《放言五首》中的第三首,這時候白居易還不知道在哪裡小蝌蚪找媽媽呢,業玄和尚自然從未聽過此詩。

    他站起身來,又連連吟誦了幾次,聲音漸漸哽咽,一雙虎目之中竟然隱現淚花。

    崔耕見狀,大為費解,問道:“業玄方丈,這徐思文對你有恩是不假,但他的侄子徐敬業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本官為他說上幾句公道話,你至於如此激動嗎?”

    “哈哈,崔縣令你誤會了。”一旁陪坐的業空和尚看了一眼業玄方丈,急忙解釋道:“我師兄並非是為徐敬業落淚,他人就有這個毛病,一見了好詩,就特別容易激動。”

    這世上各種奇怪癖好的人多了去,聽著業玄方丈有這種愛好,崔耕倒也覺得並不奇怪。不說遠的,就說的得力幹將封常清,歷史上就是個收藏盔甲戰甲痴迷到瘋魔的一號人物嘛。崔耕已是見怪不怪了。

    不過業玄方丈這個堂堂大男兒一落淚,讓氣氛為之有些壓抑,崔耕只得另外找話,暖場一番,問道:“照這麼說,業玄方丈對詩賦一道也很有研究?”

    “那是自然。崔縣令且聽上一首……”業空輕咳一聲,吟誦道,“雲樓觀滄海,門對浙江潮。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捫蘿登塔遠,刳木取泉遙。霜薄花更發,冰輕葉未凋。待入天台路,看余度石橋。……這首詩乃我師兄當初在杭州郡錢塘縣的靈隱寺所作,崔縣令以為如何?”

    呃……

    讓他崔某人來抄詩裝個逼還行,讓他具體點評一首詩,委實有些難為他了。

    幸好,也一直陪坐著未吭聲的盧若蘭陡然插話道:“依妾身看來,業玄方丈此作,也就是詞采綺麗,對仗工整罷了。與二郎的詩比起來,簡直一個地下一個天上。”

    “哦?”

    業空和尚一聽這小娘子如此貶低自己師兄的大作,自然是不服氣,說道:“小娘子這麼說怕是有失偏頗吧?貧僧承認,崔縣令剛才吟的那幾句詩,的確是難得的佳作。但此詩勝在說理,要說文采嘛……恐怕還不如我師兄這幾句呢。”

    “哼,二郎之詩名,又豈是你們這些荒野僧人所知曉的?就在今日,就在桃花溪那邊,二郎又新作了一首詩,業空大師倒是來品鑑品鑑一二。”

    盧若蘭很是護犢子的挑釁看了一眼業空和尚,緩緩念道:“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業空大師以為這首詩與你師兄舊作相比,又如何?此詩無論從文才還是從情感上,都勝過業玄方丈的那首舊作吧?”

    業玄和業空這倆師兄弟,自然不是這種一肚子草包的貨可以比的,的確是有真材實料的。聽著盧若蘭唸完詩,心中頓時驚為天人,早已了勝負之分。

    業玄也是光棍,苦笑著點頭認道:“小娘子好利的嘴,不過貧僧認輸!”

    畢竟自己一行來這裡是客人,人家是這裡的主人,崔耕雖然知道盧若蘭是為自己好,不想自己受人欺負,但還是覺得她的好勝心有些重了,有些失了禮數。他舉起酒杯,緩和了一下氣氛,道:“寫文章只是小道,誰勝誰負無關大雅,來,咱們喝酒。”

    幾人把杯中酒一飲而盡,業空道:“詩不如人,便是技不如人,崔縣令也不必給我們師兄弟兜著臉,寫文章可不是小道。要知道當今鯉魚跳龍門考進士,還要考究士子的詩詞歌賦哩。”

    “那不過是塊敲門磚罷了。”崔耕不以為然道:“既不能濟世安民,又不能沙場爭雄,寫文章不是小道是什麼?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當年駱賓王的一篇討武檄文。此文通體駢四儷六,句式整飭,平仄相對。當真是雄文勁采,足以鼓舞鬥志;事彰理辯,足以折服人心。區區一篇檄文,還真能頂十萬兵哩!”

    業玄方丈聞之,擺了擺手,嘆息道:“崔縣令高看這檄文了。若真能抵十萬兵,徐敬業又何至於兵敗身死呢?”

    說到這兒,業玄方丈端起杯盞,朗聲道:“好了,莫談這個了,來,咱們繼續喝酒,崔縣令難得來小隱寺,可要好好嘗一下本寺的葡萄美酒。”

    崔耕道:“那是自然,來,這一杯,本官敬方丈你!”

    ……

    一番觥籌交錯,酒足飯飽之後,在業玄方丈的引領下,崔耕等人參觀了三生石和鶴子草。

    三生石跟崔耕想像的差不多,就是一塊大石頭,上面寫了一些人名。

    至於是不是真能緣定三生,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倒是鄭老叟之前提到的鶴子草,真的非常神奇。

    這是一種蔓生植物,莖呈紫色,葉子的形狀象飛鶴,翅、尾、嘴、腳俱全。

    只是很不巧,鶴子草現在並沒有開花,令二女大失所望。

    業玄方丈的確好客熱心,竟安排了幾個小和尚在草圃一旁守著,只待一開花,就趕緊招呼兩位小娘子過來觀閱。

    既然有了一線希望,盧若蘭和曹月嬋自然捨不得立刻回揚州城了,於是崔耕決定先在小隱寺暫時住一晚。

    ……

    ……

    當天晚上,又是一頓飲宴。

    素宴席上,業玄方丈的師弟突然提議道:“崔縣令,寡酒難飲,要不咱們行個酒令吧?”

    “什麼酒令?”崔耕微微一皺眉。

    業空和尚道:“崔縣令文采斐然,貧僧自然不敢和您比作詩。要不,咱們比比廋詞?”

    所謂廋辭,就是後世的謎語。

    真的行起文酒令來,誰知道對方會出什麼題目讓他即興賦詩,到時候可不是抄幾首詩能混過去的。但猜謎就簡單了,猜不中無非就是喝酒一杯。

    崔耕慨然應允。

    業空和尚出的謎題甚是簡易,問:“仲尼日月,請崔縣令打一人名?”

    這小兒科,崔耕立馬回了謎底:“自然就是三國臥龍‘孔明’了。”

    業空和尚又出題:“千條線,萬條線,飛入水中都不見。這是何物?”

    “那還用猜嗎?”

    崔耕不假思索答道:“風雨雷電中的雨唄。”

    業空和尚連連舉杯認罰,崔耕覺得對方怎麼出得題目都這麼小兒科?感覺有點勝之不武啊。

    罰了幾杯酒之後,業空和尚笑道:“看來一般的廋辭是難不倒崔縣令了,貧僧給出個絕的。”

    說著話,他站起來走到崔耕近前,將一雙筷子分開,再把一朵桃花放在了一根筷子的旁邊。

    之後,他問道:“崔縣令,您猜猜這個……”

    “哈哈,這也太簡單了,這不就是……快……”

    倏地,崔耕臉色微微異樣,伸出手來將筷子一劃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道:“對不住,這個廋辭本官猜不出來,業空大師,不如你再換一題,如何?”

    PS:這是第一更,今天還有第二更!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7章 紛紛來投降

    崔耕嘴上雖說猜不出來,但心裡卻明亮如鏡,因為他看出了業空出得這道題,根本就不是迷題!

    兩根筷子,再加一朵桃花,這哪裡是讓他猜謎?這是在暗示他啊!暗示他快快逃!

    危險!

    業空和尚越是面不改色,一副淡然,崔耕的心越是懸在半空卡在嗓子眼兒。

    他為什麼會讓自己快快逃?

    此處到底有什麼危險在等著自己?

    逃?又該如何逃?

    眼下,他唯有裝作若無其事,繼續與業空、業玄師兄弟倆行著酒令,心中則急思電轉,尋找逃脫的藉口。莫要忘了,小隱寺中一旦發生危險的話,不單單是他,還有曹月嬋、盧若蘭也要跟著自己一起倒霉啊。

    倏地,他打了個哈欠,有些乏累地說道:“行了一晚上的酒令,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委實有些倦了。大和尚,咱們不如扯會兒閒篇聊會兒天吧?”

    “哈哈,客有意,貧僧身為本寺主人又怎能拒絕?不知崔縣令想聊些什麼?”業空和尚笑道。

    “嗯……你這小隱寺建在這等荒山野郊之地,如此的偏僻,平日裡夜深人靜的時候,會不會鬧什麼狐仙野鬼啊?不如說來聽聽,權當消遣了。”

    業玄方丈宣了一聲佛號,搖頭道:“崔縣令說笑了,此乃佛門清靜之地,什麼狐仙野鬼敢來此地撒野?”

    “不過師兄,我倒知道咱們小隱寺附近的一個莊子裡,發生過一樁鬼怪之事。”業空和尚說道。

    崔耕一聽,還真有,趕忙催道:“還真有?快講快講”

    業空和尚往東邊一指,說道:“離本寺不足三里有處莊子,叫小辛莊,出過一樁鬼怪作亂之事。這事兒還得從去年說起……”

    業空和尚徐徐講道,這小辛莊有戶姓于的人家,丈夫於正元在外經商,家裡只剩下了三口人,於某人的發妻趙氏,他的五歲兒子於小寶,還有一個婢女。

    某天夜裡,趙氏一人臥在床上有些心緒不寧,久久無法入眠。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才好不容易睡著。

    迷迷糊糊間,她就見著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出現在自己兒子的臥室,孩子並未跟自己一個房間,而是單獨一個房間,一直都是婢女陪寢哄睡的。

    怪物第一時間逼近床頭,俯下身子張著血盆大口,對著那婢女的頭顱咬去。

    咔嚓!

    一口下去,血肉四濺,露出了森森白骨。可說來也怪,她想要大聲叫喚提醒婢女躲開,可愣是張嘴怎麼叫都叫不出聲來,任憑那怪物撕咬。而婢女也好像睡死了過去一樣,似乎毫無察覺,任其施為,怪物怎麼撕咬,婢女都沒有半分反抗和痛叫。

    很快,她就眼睜睜地驚恐地看著怪物,把婢女的皮肉吃的乾乾淨淨,唯有骨頭留存。

    緊接著,她發現怪物並沒有離開的意思,而是繼續挪動著碩大的身軀爬上床榻,盯上了自己的兒子於小寶。

    整好這時,孩子也睜開了眼,與怪物四目相對,被嚇得張大了嘴,哇哇大叫起來……

    眼瞅著自己的兒子也要喪命在怪物的血盆大口之下,趙氏自然又是淒厲尖叫,不斷大聲喊著讓於小寶快點躲開。

    “啊!快些躲開啊,小寶!”

    趙氏的連番尖叫,終於在最後一嗓子發出了聲音。

    尖叫過後,她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在自己的床上,剛才不過是做了一場噩夢而已!

    趙氏陡然驚醒,嚇得渾身冷汗直淌,即便是一場噩夢,她也嚇得趕緊去兒子的房間查看。

    然而當她到了孩子的房間之時,看見床榻上哪還有人啊!

    兒子於小寶和婢女,早已在床榻上化作了一大一小兩堆白骨!

    趙氏見之淒厲尖叫,當場暈闕昏死過去。

    直到被聞聲前來串門的鄰人秦氏救起,才悲慟大哭,哭得天昏地暗。

    當村裡人問詢趕來,問及發生何事時,她才哽嚥著將夜裡不知是夢中看到的事兒,一五一十地對村裡的人說。村人直呼,趙氏撞了邪,於家出了妖。

    然而村裡人都是尋常百姓,對這種妖邪之事能有什麼好辦法?最終,也只能大傢伙齊齊出力,幫她收斂了遺骨,做了後事,好好安葬家人。

    但這事兒還沒完。

    幾個月後,趙氏的鄰人秦氏正在午睡,陡然間被一聲慘叫驚醒。

    她趕緊起身來到趙氏的小院,卻見一個青面獠牙的怪物,正拿著趙氏的腦袋大嚼。

    聽到響動之後,那怪物扭過頭來,對秦著氏詭異地一笑。

    秦氏當時嚇得腿都軟了,跌倒在地,眼睜睜地看著那怪物把趙氏吃得只剩下了一個骨頭架子。

    故事並未到此為止,又是一個月過去,有消息傳回小辛莊,趙氏在外經商的丈夫於正元,早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暴病而亡了,客死異鄉了。因為山長水遠通訊不發達,所以報喪的消息遲遲才傳回小辛莊。據報喪的人回來講,於正元死的當夜晚間,也發生了一樁怪事。

    ……

    “啊!”

    不等業空和尚講完,一聲淒厲的尖叫響徹夜空,將在場諸人都嚇了個心驚肉跳,脖頸生涼。

    循聲望去,卻見盧若蘭摀住耳朵,小臉煞白,帶著哭腔叫道:“這什麼破故事啊!不聽了,不聽了,我不聽了!”

    曹月嬋也嚇得小臉煞白,斥道:“你這和尚好不識趣,二郎是讓你講些狐仙的傳說解悶兒,誰讓你說這麼嚇人的事兒了?”

    業空和尚訕訕一笑,道:“小娘子錯怪貧僧了,我就是給大家提個醒兒。這小辛莊邪性的很,諸位明日離開後,可千萬別往東邊走啊。”

    一旁的宋根海也慫得很,被嚇得牙齒咯咯作響,弱弱問道:“難不成,大和尚你說得還…還是真事兒?”

    業空和尚點頭道:“那是自然,出家人不講誑語。不過諸位不必害怕。雖然咱們這小隱寺離著小辛莊才三里地,但有佛祖保佑,那怪物不敢來撒野。”

    他這麼一說,盧若蘭等人更害怕了,紛紛叫嚷著以後再也不來這一帶遊玩了。

    “既如此,那本官有個提議。”崔耕看了一樣業空,然後對諸人說道,“本官覺得此地不可久留,不如咱們連夜上路,今早離去,如何?”

    “好好好,快些離開吧!”盧若蘭催促道。

    曹月嬋亦同意道:“走吧,咱們抓緊時間回揚州城,妾身覺得這樣踏實些。”

    “好嘞,卑職這就去準備,老封,你也陪我去準備,我腿肚子有點發軟。”宋根海比曹月嬋他們還要不堪。

    封常清鄙視地看了一眼宋根海,呵呵一笑。

    當即,眾人打點行囊,牽著馬匹,點上火把,在業玄、業空等一眾和尚的引領下,出了小隱寺的山門。

    正在這時

    噹!

    封常清陡然拔刀出鞘,虛空一揮,將黑暗中射向崔耕的一支冷箭磕飛,大呼一聲:“有刺客,保護大人!”

    “嘿嘿,不是什麼刺客,而是要你們命的閻王爺!”

    嘩啦啦

    隨著一聲冷笑,四下里亮起了無數燈籠火把,把山門之外照得亮如白晝。

    在一眾黑衣大漢的簇擁下,有一華服公子在遠處站定,冷笑道:“崔耕崔大縣令,嘿嘿,沒想到吧?咱們又見面了。”

    “王大中,是你?”崔耕此時終於知道誰要害自己了,竟然是這廝。

    “沒錯,是本公子。姓崔的,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王大中冷笑道。

    宋根海慫歸慫,還是帶著一幫子捕快護在了崔耕的身前,“我家大人乃六品朝廷命官,謀害我家大人,別說是你這草包,便是你爹王弘義,也擔待不起!”

    “什麼殺朝廷命官?誰看見啦?”王大中聳了聳肩,道,“分明是崔耕運氣不好,趕上小隱寺失火,把命丟了。跟本公子有什麼關係?”

    崔耕沉聲道:“看來王公子早有預謀,殺人滅口了?”

    “滅口當然是要滅的,但不是全滅,嘿嘿……”

    王大中沖崔耕身邊的盧若蘭勾了勾手,賤笑道:“盧小娘子,過來吧,本公子可不想殺你這嬌滴滴的大美人。”

    盧若蘭聞言,下意識地往崔耕身邊湊了湊,啐道:“呸!你這癩蛤蟆,本姑娘見你一次,就倒胃口一次,噁心得緊!”

    “我是癩蛤蟆?盧若蘭,你他娘的別不識好歹!”王大中大怒道:“就是為了你,本公子才沒在酒裡下毒。要不然,你早特娘的見閻王了。”

    “哦?那本姑娘豈不是要感謝你的不殺之恩?”盧若蘭拽著崔耕的衣角,倒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架勢,蔑笑地看著王大中,道:“本姑娘寧可與二郎一起見閻王,也不想見你這只癩蛤蟆。”

    “娘的,你這賤女人,竟然寧可陪他崔二郎死,也不願便宜本公子?”

    王大中頓時妒火中燒,惡狠狠道:“好,既然你如此不識抬舉,那本公子也就不再憐香惜玉了!兄弟們,給我……”

    “且慢動手!”

    崔耕身後的業玄和尚突然高舉右臂,大聲喊道:“王公子,貧僧有話要說。”

    “死禿驢,有屁快放!”王大中不耐煩地罵道。

    業玄和尚緊跑幾步向前,賠笑道:“盧小娘子不過來,小僧過來啊。公子您原來可是答應過的,只要貧僧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饒我不死。”

    王大中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得倒是挺美!本公子原來是怎麼交代你的?讓你想辦法將他們都灌醉了,本公子再毫不費力地拿人。現在可好,全被你們這些死禿驢搞砸了。你這種廢物,本公子留著有什麼用?”

    “別介啊,王公子,貧僧還是有點用的。”業玄和尚將胸脯一拔,道:“實不相瞞,貧僧不擅長害人,卻最懂得‘樂空雙運之道’啊,有用,有用的很呢!”

    “啥…啥啥之道?”王大中沒聽明白。

    業玄和尚道:“呃,換做道家的說法,便是房中術。”

    “房……房……房中術?”

    聽了這三個字兒,王大中瞪大了眼珠子,再也淡定不能了。金槍不倒,夜御九女,簡直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啊!

    他的語氣有些和緩下來,道:“你這死禿…呃,業玄方丈,你真的會房中術?”

    業玄和尚糾正了一下:“是樂空雙運之道。”

    說著話,他將袈裟脫下,露出了上身虯結的肌肉,有些驕傲地顯擺道:“看到沒有?貧僧都五十多了,可這身板卻不輸任何年輕人吧?靠的是什麼?還不是我佛門獨有的樂空雙修之道!”

    見王大中還是面有疑色,他又道:“貧僧這法門,與道家房中術最大的不同,就是見效極速。三天即可夜御兩女,四天可夜御三女。十日之後,夜御九女不在話下啊。”

    “嘖嘖,好吧,你的確有點用!”

    王大中馬上就心動了,道:“好,本公子准你投降。不過,要是三天內不見效……”

    “您再砍了貧僧的腦袋。”

    “行了,別囉嗦了,你過來吧。”

    “謝公子不殺之恩啊。”

    業玄方丈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但是,還沒等接近王大中,就被一個精壯的漢子攔住,提醒道:“大和尚,靠邊站,離我家公子遠些。”

    顯然,這次隨王大中來得這批殺手,較之以前那批要精悍精明許多,還防止業玄方丈假投降反水。

    “是,是,是。”業玄也不爭競,在隊伍的旁邊站定。

    王大中把手一揮,道:“兄弟們,給本公子……”

    “公子且慢動手!”這次說話的卻是業空和尚。

    他不待王大中提問,就開門見山地喊道:“公子,小僧我也有用啊。”

    “你有什麼用?”

    業空道:“敝寺的鶴子草您看到了吧?實不相瞞,它真正的作用是做魅藥……”

    據他所言,待鶴子草開花之際,會吸引一種長著兩個腦袋的蟲子過來。把那蟲子捉住了,用鶴子草的枝葉喂他,再輔以特殊的藥物,那蟲子長大後會蛻變成蝶。

    這種蝴蝶叫做“魅蝶”,男子把魅蝶佩戴在身上,會產生一股特殊的香味。

    女子聞到這種香味之後,就會不能自已,主動投懷送抱。

    “這世上還有這等奇珍異寶?這簡直就是撩妹的必備法寶啊!”

    王大中眼饞的哈喇子都流出來,招了招手,急道:“那好,你也過來吧。老規矩,弄的出來魅蝶將功折罪。要是弄不出來魅蝶,那本公子就只能請你去見閻王爺了。”

    “小僧明白。”

    就這樣,業空和尚站到了業玄方丈身邊,也得脫大難。

    王大中往眾人的臉上掃了一遍,道:“還有想投降的沒有?記住,本公子不收廢物!”

    “報告,俺也想投降!”

    封常清大踏步地向前,一邊走還一邊說著:“公子,這倆和尚算啥啊?俺身上的本事,才是震古爍今,無以倫比……”話說到這兒,封常清距王大中十五步。

    “我的本事,就是……”距王大中十步。

    “送公子你往……”距王大中五步。

    “……極樂世界!!!”

    封常清手中長刀迅疾一揚,腳尖用力一點,頓時,刀人合一成一線,如離弦之箭,朝王大中疾射而去!

    “不好,盾牆!!!”

    王大中此次帶出來的殺手,果然精幹悍卒!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8章 忽有強援至

    封常清縱不敢誇口,自己能在萬馬軍中奪上將首級,但在麗競門的百來殺手中抓王大中這個廢物,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不過他還是低估了這次麗競門派出的這批殺手,這幫人的精悍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之外!

    嗖嗖嗖

    不等他飛身靠近王大中,數十點寒芒驟然疾射而至,直撲他的面門。

    無奈之下,為保全性命他只得就地打滾,勉強躲過了箭矢穿心的下場!

    緊接著,十六名殺手越眾而出,將王大中擋在身後。八人手持巨盾,另外八人則手持一柄一人之高的長刀。

    周興見多識廣,趕緊出聲提醒道:“封兄弟,快退!弩是伏遠弩,專門用來守城的。刀是陌刀,專門用來對付騎兵的,非你一人之力可與之相匹敵的。速退!”

    “狗娘養的王弘義,為這個小畜生還真捨得下本啊!!”

    封常清儘管心有不甘,還是施展地躺翻滾,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箭矢覆蓋之地。

    儘管他身披重甲,儘管他見機得快,但退出了弩箭的射程之後,崔耕還是發現這猛漢已經掛了幾處彩,渾身上下鮮血淋漓。

    王大中見己方初戰告捷,霎時戰氣凌然,大力一揮手,高喝道:“都別停,上!記住,那兩個小娘們,本公子要活的,我要讓盧若蘭這個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喏!”

    有伏遠弩射住陣腳,眾黑衣人一擁而上!

    崔耕這邊除了封常清、周興幾人外,只有宋根海隨行的二十來個衙役。王大中一方不僅人數佔優,而且還是個個強悍,顯然都是王弘義花了重本招募來的好手。最關鍵的,對方還有強弩壓陣。眼下,硬拚肯定是不行的。

    “快,退回小隱寺,死守山門!”崔耕只得以退而避其鋒芒了。

    眾人且戰且退,又回到了小隱寺內據守。

    一時間,麗競門的黑衣殺手將小隱寺團團圍住。

    之後,王大中圍而不攻,在外面喊話道:“姓崔的,你以為撤進這破廟就萬事無憂了?嘿嘿,半個時辰之後,本公子就放上一把火,火燒小隱寺,將你們活活燒成焦炭!盧若蘭,本公子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若現在後悔,乖乖投入本公子的懷抱,還為時未晚!”

    小隱寺窄而小,寺內也是清一色的木製結構,最怕火攻。

    王大中這一招,可算是打到了崔耕的七寸上。

    既無救兵,又突圍不了,眼下死守又守不住,王大中只需一把火,就能將他們燒得皮焦肉爛。

    還真成了死局!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眼看著半個時辰要到了,封常清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之後,豁然而起,拔刀出鞘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死一搏!某家頭一個衝出去,其他弟兄跟在我後邊,保護好大人。拼一個夠本,拼倆便能賺一個!”

    “對,拼一個夠本,拼倆就賺上一個!”

    徐徐逼近的死亡,激發了人拚死一搏的血性,一眾衙役紛紛高聲應和。

    就連平日裡貪生怕死,慫包一枚的宋根海,也不知從哪兒抱來的一罈子的葡萄酒,咕咚咕咚猛灌幾口之後,抹嘴罵道:“幹他娘的,怕他個卵!十八年後還是一條好漢!”

    霎時間,大雄寶殿內,瀰漫著激勇而又悲烈之氣。

    適時,盧若蘭沖崔耕微微一福,道:“妾身乃弱質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若是強行突圍,勢必會拖累二郎你們。”

    說罷,她突然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橫在了自己白皙如雪的脖頸上,苦笑道:“這匕首本來是妾身揣在袖中用來防身的,沒想到最後卻成了保留清白之軀的最後倚仗。妾身先行一步,祝二郎與諸君突圍成功。”

    盧若蘭心裡很清楚,強行突圍成功的機率幾乎為零,一旦自己被俘,必受盡王大中的蹂~躪侮辱。

    崔耕面色一驚,眾人暗嘆紅顏薄命,沒想到這個平日裡有些驕橫的小娘子,竟也有如此剛烈的一面。

    崔耕自知這個時候已成死局,也絕了勸說盧若蘭不要尋短見的念頭。難道明知盧若蘭不願被俘受辱,自己還要勸她苟活下來,任王大中蹂~躪糟蹋?最後不也是難逃一死嗎?

    到了這一刻,他倒是坦然了許多,淡淡說道:“盧小娘子還有什麼遺願,可以告訴在場諸人。如果我們其中有一人能僥倖突圍成功,逃出生天,必將你的遺願通知你的家人至親。”

    “遺願倒是沒有,現成的願望倒是有一個。”盧若蘭繼續握緊著手中的匕首,不敢放下半分,生怕自己沒了自刎的勇氣,道:“平日裡,妾身向二郎求詩數次而不得,今日臨死之前,不知二郎能否破例?”

    “……”

    崔耕無語,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這妮子怎麼還盯著這事兒不放?

    至於盧若蘭身後的曹月嬋,這次也不再唱反調,不過是雙睫微微一顫,低下頭去不知在尋思著什麼。

    “好吧!”

    崔耕此時此刻哪裡還有矯情的心思,腦海中暗篩一番,說道:“不過一首詩罷了,這有何難?若蘭,你且聽好了……呼!!”

    倏地,崔耕話說一半,突然狠狠地鬆下一口大氣,眉宇漸漸飛揚,伸臂往遠方一指,吃吃笑道:“恐怕這首詩,又注定與你無緣了!哈哈,大傢伙快看,估摸著咱們這次又被老天爺青睞了一回!”

    眾人循著他收指的方向望去,但見遠方紅光一片,緊跟著有陣陣喊殺之聲傳來隱隱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衝啊,殺啊,別讓王大中跑了啊!”

    “奉張長史手令,降者免死,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揚州大都督府的大軍已至,爾等還不快快投降?”

    ……

    ……

    援……援兵到了?

    聽聲音,好像是揚州大都督府的援兵!

    他們哪裡來的消息啊?

    縱是心有疑竇,但能逃死劫,誰能不慶幸?

    眾人激動地紛紛爬到屋頂上遠眺,但見從正西方向,鐵蹄隆隆,聲勢浩浩,貌似正有一隊騎兵奔來。

    漸奔漸近,近得他們屋頂上已然能辨清騎兵的人數。雖然只有一百來騎,但卻是人人頂盔摜甲罩袍束帶,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不是朝廷經制之兵,不是揚州大都督府的騎兵,遍數整個揚州境內,又有誰焉有如此威勢?

    這一刻,崔耕示意了封常清一眼,封常清會意,極為敏銳地抓住了戰機。

    他高聲沖小隱寺外的王大中陣營,遙遙喊話道:“喂,你們既有伏遠弩又有陌刀,寺外的兄弟們,你們應該不是麗競門的人吧?某家若是猜的不錯,你們當中大部分人,應該是揚州大都督府的府兵吧?你們也不用不承認,哼,待張潛張長史明日查點軍營,一切都將真相大白。堂堂揚州大都督府的制兵,卻淪為王家的殺手,圍殺堂堂江都縣令朝廷命官,論罪殺你們一百次都不足以抵罪。你們若不想白白替王家父子枉送活命的話,便趕緊抓了王大中,戴罪立功!”

    也不知是漸漸逼近的騎兵援軍,起了威懾的作用。

    還是封常清的高聲喊話,打到了七寸,戳中了外面那幫殺手的軟肋。

    突然間,外面亂了起來……

    “捉王大中,戴罪立功!”

    寺外黑衣殺手的陣營中,也不知誰發了一聲喊,倏地,大批黑衣人紛紛抽出兵刃,倒戈相向,沖王大中的方向殺來。

    功夫不大,王大中身邊他爹特意安排的幾十個心腹,被斬殺殆盡。

    王大中還沒整明白大都督府的騎兵援軍怎麼來了?自己的陣營就突然發水了。

    頃刻,他已經被反水的黑衣殺手圍攏而起。他嚇尿歸嚇尿,但也知道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再說出了禍事還有自己老爹頂著呢,眼下先保命要緊,當即跪倒在地,高呼:“我投降!我要投降!別殺我,千萬別殺我啊!”

    黑衣人中上來兩人,抹肩頭,攏二臂,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接著,寺外的黑衣殺手紛紛將蒙面巾摘掉,逐一齊齊跪倒在地,沖寺內大喊:“我等偏聽蠱惑,罪大惡極,還請崔縣令治罪。”

    崔耕見外面反水,騎兵驟至,危機已然接觸,便在封常清、宋根海等人的陪伴下出了小隱寺。

    站在山門前,他對反水的眾殺手溫言撫慰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官定當在張刺史面前,為爾等美言幾句。多了不敢說,保你們一條命還是沒問題的。”

    這話說得實在,他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有啥權力處置揚州大都督府的兵馬?能做到這步,已經難能可貴了。

    眾黑衣人叩頭謝恩,軍心漸穩。

    這時候騎兵援軍已然殺至,翻身下馬,第一時間將反水的那些殺手繳了械,最後又紛紛解下腰間懸掛的繩索,將這些人暫時綁縛起來,方便控制。

    整個過程有條不紊,波瀾不驚,這等軍事素養絕對不是宋根海手底下那些衙役可比的。

    崔耕見此,心中微微一凜,抱拳拱手道:“敢問是大都督府的哪位校尉帶隊,得虧你們及時趕來,不然本縣此番危矣!”

    “好說,好說。”

    騎兵隊伍中,一位身形高大的鐵面人越眾而出,道:“崔縣令,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咱們去小隱寺裡面敘話,如何?”

    “呃……好吧”

    崔耕暗覺奇怪,為何此人乃大都督府的領兵校尉,卻要戴著一個鐵面示人?再者他們分屬揚州官場同僚,雖說救了自己,但怎麼連名號都不願意報?委實有些不懂禮數。

    而且,彼此不相熟,竟還邀約自己避過眾人,去寺內談話,這真是讓崔耕一頭霧水。

    不過好歹是危難之刻救了自己,不好意思拒絕,於是隨鐵面人進了小隱寺。

    入了寺內之後,崔耕跟著對方,他發現,這鐵面人竟然對小隱寺內的情況熟門熟路,居然將他引進了一間禪房。

    咣當

    直到把門關上,鐵面人才把頭盔一摘,露出了廬山真面目,“崔縣令,事急從權,某家實有難言之隱,無奈之下只得以鐵面示人,委實失禮,對不住了!”

    “咦?你剛才不是……”崔耕一見對方面目,驚呼出聲。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69章 強接燙手芋

    崔耕詫異道:“你剛才……不是一直在寺外,呆在王大中身邊麼?眨麼眼的功夫,你上哪兒變出這麼一支裝備精良的騎兵?”

    原來鐵面人並非是什麼大都督府的校尉,更不是張潛的手下人,而是剛剛佯裝投降王大中的業玄方丈!

    業玄方丈擺弄著手中的鐵面罩,道:“王大中剛才一門心思都撲在崔縣令等人身上,圍寺混亂之時哪裡還顧得上貧僧?所以貧僧師兄弟二人,趁著他不注意之時,便瞧瞧溜走了。 ”

    崔耕又問:“那你所率的這支騎兵……”

    既然來救援的是業玄和尚,那麼很顯然這支裝備精良的騎兵,也肯定不是什麼大都督府的騎兵了。

    但他一個山野小破廟的主持方丈,崔耕苦思不得其解,短短時間裡他上哪兒搬來這麼一支足有百人的騎兵?而且個個都是騎乘戰馬,頂盔佩甲,製備精良,這可不是一個寺廟方丈能辦到的。

    “的確,他們都非張潛大都督府的府兵,而是某家的忠心部署。他們平日裡化身村民,聚集在離小隱寺不遠的大辛莊內,與尋常農夫並無兩樣。”業玄方丈不再隱瞞,如實說道。

    “什麼?”

    崔耕大為詫異,面色肅然,問道:“大和尚,你到底是什麼人?”

    “某家既敢率舊屬來救援崔縣令,自然不願再欺瞞於你。”

    業玄輕輕地嘆了口氣,淡淡道:“十年前,某家叫徐敬業。”

    “徐敬業?起兵討武,兵敗殞命的徐敬業?”這下,崔耕徹底淡定不能了。

    “呵呵,死?”

    業玄和尚,不,如今應該叫他徐敬業了。只聽徐敬業淡笑一聲,道:“那不過是武氏捉不到某家,為了穩定朝政時局和坊間民心,而故意散佈的謠言。想當日,兵敗被圍城之後,某家就拿著早早準備好的度牒,隱居進杭州郡錢塘縣內的靈隱寺了。前兩年,才遷來此地的一間破寺,並給這小寺取名‘小隱寺’。崔縣令沒發現,小隱寺與靈隱寺只有一字之差嗎?”

    “原來如此……”崔耕慢慢消化著這些一旦傳揚出去,定會掀起血雨腥風的驚人消息。

    又聽徐敬業說道:“搬來小隱寺也挺好,此地偏僻鮮有人至,閒暇之餘,某家還能跟化身在大辛莊為農戶的老兄弟們,憶憶往昔喝喝酒,這日子倒也過得逍遙。“他們隱居於離此不遠的大辛莊。”

    崔耕漸漸從震驚中平淡下來,想起昨日自己等人從進小隱寺開始,發生的一樁樁奇怪之事,還有見到的種種不尋常,最後皆化作一聲苦笑,感慨道:“誒,也怪崔某沒反應過來的。其實我早就該想到,大殿內供奉的人像,根本不是你那二叔徐思文,而是令祖英國公上徐世勣。”

    “正是,某家不孝,以至於祖父屍骨無存,如今也只能立下石像,每日參拜禮敬,以贖前罪了。”徐敬業連連嘆息。

    崔耕又問:“那你怎麼又和王大中扯上了關係?”

    徐敬業苦笑道:“說起來,這世上又豈是一個巧字說得?王大中這樁事兒,真可稱得上是陰差陽錯,飛來橫禍……”

    徐經驗緩緩述道,原來王弘義接到麗競門密令,要殺崔耕取其性命。王弘義再怎麼著。也不敢在揚州城內幹這票差事。最後思來選去,他選中了小隱寺。

    這地方既離揚州夠近,又非常偏僻。最關鍵的是,寺內只有兩個老和尚和幾個不堪一擊的和尚,在他看來非常容易控制。

    所以才崔耕帶著兩女去往桃花溪過上巳節那一刻起,他就設計了一切,崔耕也正中他下懷,慢慢進入了他的圈套。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被他威脅的兩個和尚應該是在與崔耕飲酒之時,下藥將崔耕一行人灌醉,然後一鍋端。

    可萬萬沒想到,這兩個表面上被他們威脅控制的和尚,一個是徐敬業,一個竟還是駱賓王。

    按理說呢,徐敬業等人兵敗之後只想找一處與世無爭的地方,隱姓埋名帶著眾殘存弟兄了度餘生的。所以,他們不願招惹王弘義,打算替王大中完成這樁害人性命的差事之後,就趁亂逃走,帶著大辛莊潛伏下來的兄弟,另尋他處,繼續苟活餘生。畢竟崔耕與他們並不熟稔,更無交情,所以崔耕的死活與他們無關。

    可沒想到的是,崔耕到了小隱寺之後,幾人話匣子打開閒聊之餘,竟還談起了徐敬業。崔耕無意中念出的兩句詩,令化成老和尚的徐敬業老懷大慰,恨不得引為生平知己。

    畢竟自打他兵敗之後,因為朝廷的散佈謠言和惡意中傷,世人對他徐敬業多有誤解和猜度。而偏偏,一個素不相識,還是朝廷命官吃著武氏皇糧的江都縣令,竟然為他念出了一首頗為公道的詩。

    徐敬業不忍崔耕白白喪命於此,這才有了以謎語暗示他快些逃走之事。

    他沒想到是,雖然王大中是個草包,但他背後的王弘義卻不是普通角色,做事縝密,環環計畫都安排的滴水不漏。以至於王大中率眾殺手提前行動,斷了崔耕逃跑的後路。

    最後沒辦法,他和駱賓王只得裝傻充愣,胡謅什麼“樂空雙運之道”,還有什麼魅蝶,假意投靠到王大中那邊。

    隨後趁著王大中率人圍寺混亂之時,一個不注意,倆人溜了出去,急急趕往幾里之外的大辛莊去搬請了救兵。

    他們溜走之後,若是不管不顧崔耕,或者說來遲半柱香的時間,恐怕崔耕等人真的命隕此處了!

    ……

    崔耕聽完前因後果之後,不由暗叫了一聲“好險”,拱手抱拳,鄭重其事道:“徐…徐前輩,今日不單單救了崔某,還救了與我同行的數十人,大恩大德,當真是無以為報!”

    徐敬業雖冒充和尚這麼多年,但多少還是拜讀了一些佛經,頗具佛性地開口講道:“昨日因,今日果。若非崔縣令昨日進寺之後,與某家種種投緣,某家也不會兵行險招,冒著被人發現蹤跡下落的危險對你施以援手了。所以,一切皆是因果皆是緣!”

    “……”

    被他這麼一說,崔耕竟無言以對,照這麼說,自己難道還要感謝自己,為徐敬業起兵討武之事說了一番公道話?

    好吧,唯有感謝那場荒唐大夢,讓他知道了後世歷史對徐敬業的評價!

    不過接下來,崔耕頭疼的地方也來了。

    因為徐敬業、駱賓王這倆個歷史上赫赫有名之人,在武則天、在朝廷、在世間所有人看來,他們是起兵謀反,命隕揚州的。現在他倆不僅沒死,還能吃能睡活得好好的,這倆可是見光死的黑戶啊!

    雖然徐敬業戴著鐵面,沒有在眾人面前表明他是徐敬業的身份。

    但是眾目睽睽之下,他手底下這一支甲冑俱全的騎兵,該怎麼解釋?

    王大中只是被擒,可沒死啊!

    王大中所率的麗競門殺手也沒全殲!

    還有最最最重要的,那些被王家父子蠱惑當了殺手,卻真正出自大都督府的府兵,也都活著啊!

    一旦這些人回到了揚州城,洩漏了消息,自己該如何跟張潛解釋,突然冒出來的這支戰鬥力如此爆表的騎兵?

    總不能將王大中及其麗競門黨羽殺光了,以防走漏消息吧?

    即便這些人該殺可殺,但那些投降的大都督府府兵呢?

    也統統殺之滅口?

    這肯定是不現實的!

    苦惱,真他娘的苦惱!

    徐敬業興許也看出崔耕莫名沉默下來的原因,當即笑道:“某家今日挑明身份,就沒打算讓崔縣令為難。這樣,不如你將我捉了去,向朝廷請功。反正某家當了十餘年縮頭烏龜,也當夠了!”

    此話一出,崔耕連連變色,第一時間搖頭道:“不,不不不,崔某怎麼可能這麼幹?這不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了嗎?呃,徐前輩莫急,容我細思…其實一百多人倒是好說,關鍵是鎧甲和戰馬……誒,貌似也能說得通哈!”

    崔耕心中有了主意,人也輕鬆了些許,說道:“咱就這麼說,您,也就是業玄大師,當時深更半夜,前去求援,一沒留神,掉進一個大洞裡了。忽然發現,這裡是一個武庫,裡面有各種盔甲和兵器。後來發現了文書,這裡是徐敬業兵敗之後,以圖東山再起的藏兵庫。”

    這個理由倒是行得通,而且藏兵庫對徐敬業而言,也是現成的。因為他的舊部,平時為農時,都會將這些武器放在某個秘密所在。這庫房是現成的,稍微一改造就能變成藏兵庫。

    至於村民為何會有如此的軍事素質?這也能解釋的通,就說老和尚業玄悲天憫人,平日裡為防村寨受山匪襲擾,所以閒暇之餘就教了他們一些戰陣之道,用以自保。

    至於為何老和尚也懂戰陣之道……

    這倒是不新鮮,幾十年前,便有十八棍僧救唐王的典故。莫要小瞧了和尚的軍事素養,這是有跡可循的。如今現業玄老和尚帶領村民,假扮官軍救崔縣令,這也圓的過去,是不是?

    “說法倒是都能成立,只是……”

    徐敬業猶豫道:“崔縣令,只是這巧合也太多了吧?這種由頭騙騙平頭老百姓還成,但要騙過官府,騙過朝廷,難啊!只要有人稍微懷疑,到大辛莊去抓了我一個舊部去審問,十八般刑具一上,饒是銅皮鐵骨的硬漢,那也得露出端倪來。”

    “這個我也考慮過。”

    崔耕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又說道:“所以,最關鍵的是,不能讓你的人落入張潛的手裡,更不能落入麗競門之手。我已經替你考慮過,揚州有個大戶,叫李善的,可曾聽說過?我與他關係莫逆。他在扶桑有處基業,不知你這些舊部了願意往扶桑一行?”

    李善可是揚州城坐地分贓的黑社會頭子,在扶桑的買賣自然也不是什麼正經買賣,他在扶桑也當然不是什麼安善的良民。如果李善能得徐敬業這一百多戰鬥力極高的舊屬,不可謂是如虎添翼。

    在崔耕看來,這些人反正隱姓埋名喬裝打扮的在大辛莊,過著整日提心吊膽的日子,不如去扶桑堂堂正正地做人做事,也好在扶桑組建家庭,開枝散葉。

    不過他建議徐敬業最好是暫且留下,不要與他們一塊去扶桑。

    他的顧慮有二,其一呢,徐敬業號召力太強了,這些舊屬若是到了扶桑之後,這些人到底是聽徐敬業的,還是聽李善的?這簡直就是給李善送去一樁大麻煩。

    其二呢,如果徐敬業也跟著去扶桑,那麼跟此次小隱寺這起事件有關的人全都走光了,那不告訴張潛和朝廷,這裡頭有貓膩嗎?豈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所以,徐敬業和駱賓王,還得以小隱寺和尚的身份留在此地。

    只待兩三年後,這件事的風頭過去,再正大光明的“圓寂”,重新換一個身份開始新的生活。

    事關重大,更事關百來號人的生死存亡,徐敬業足足考慮了半晌,最後點頭同意道:“如此精心安排,倒也能交代的過去。好吧,崔縣令怎麼說,某家就怎麼做。能讓我這百來號忠心的老弟兄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崔縣令對某家便是大恩!若真出了什麼漏子,某家大不了一死,絕不連累不到崔縣令。”

    “徐前輩言重了,你不也救了我們數十號人的性命嗎?正如你之前所言,一切皆是因果皆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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