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62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4章 迷樓動心弦

    撲哧

    正在崔耕深感焦頭爛額之際,他身邊的盧若蘭輕笑出聲來。

    崔耕多雞賊啊,趁機裝模作樣地問道::“盧小娘子何故發笑啊?”

    “裴縣令剛才覺得崔縣令貪墨,現在又覺得那些甘寧後人有古怪,仔細想想,這不是一回事兒嗎?恐怕真正有問題的不是別人,而是裴縣令哩!”

    曹月嬋亦道:“妾身明白了,這就是崔縣令剛才說的,心中有佛看萬物皆佛,心中有狗屎……”

    怎麼又提這茬?

    裴子寬既羞且惱又鬱悶,“哼!本官不和你們做口舌之爭,咱們咱們走瞧!”

    但破屋更遭連夜雨!

    突然,一直作壁上觀的老刺史張潛終於發話了,臉上怒色若隱若現,厲聲喝道:“裴子寬,柳至仁,吳宏棟,張雲峰,喬溫建,李廣耀!”

    這六人,正是江陽、天長、六合、高郵、海陵、揚子,六縣的縣令!

    “下官在,謹聽刺史大人訓示!”六人心中凜然,起身應聲。

    張老頭眉毛一挑,沉聲道:“剛才龍舟賽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你們自己心裡清楚。現在本刺史就說一句話,若是下次誰敢再犯,就等著得一個‘下下’的考評吧!”

    官員考評分九等,貪濁有狀為下下,一經評出得個下下考評,那意味著這個官員就得脫下官袍,回家吃自己!

    六人心中惴惴,齊稱不敢。

    這還沒完,張潛又看向裴子寬,冷聲道:“裴縣令,你得謝謝崔縣令救了你一命啊!”

    “救下官一命?”裴子寬聽著糊塗。

    “不錯,若剛才龍舟賽上真出了人命案子,你當老夫不敢殺人嗎?呵呵,大言不慚,說死上幾條人命很正常,說這話時,誰給你的底氣?”張潛眼中精光一閃,一字一頓地道:“老夫不介意替河東裴氏清理門戶,不信的話,你盡可以試試。”

    這就說到關鍵了,普通的縣令就算聯合起來,也不敢跟軍政一把抓的張大刺史叫板啊。

    真正給他們底氣的,是裴子寬和柳至仁。這二位一個出身河東裴氏,一個出身河東柳氏。裴柳二族雖不像五姓七望那般傳承千年天下聞名,但論起朝中的勢力來,不在任何一望之下。

    裴子寬被張潛罵得滿臉漲紅,急忙躬身拜道:“刺史大人教訓的是,下官莽撞了。”

    “知道莽撞就好,還不快去謝謝你的救命恩人。”

    “這……”

    “嗯?”

    “是!”

    裴子寬委委屈屈地來到崔耕面前,深施一禮,道:“多謝崔縣令考量地周全,要不然裴某人就鑄成大錯了。”

    一看就不是誠心的,崔耕也就呵呵道:“好說,好說。”

    盧若蘭嬌哼一聲,插話道:“果真是誠心道歉?你不是還想調查甘寧後人的事兒,給二郎找麻煩嗎?”

    裴子寬忍氣吞聲,道:“那是在下剛才一時情急,口不擇言。崔縣令既然對在下有救命之恩,在下又豈敢恩將仇報?”

    儘管他的姿態放的如此之低,張潛還是再次叮囑道:“希望裴縣令心口如一。若真讓老夫發現你們天長縣的人,來江都縣辦差,你這天長縣令就算當到頭了。”

    “下官不敢!”裴子寬道。

    崔耕心裡有鬼,所以將“甘寧後人”的事兒考慮得太過嚴重。

    事實上,張潛和裴子寬再怎麼聰明,又怎麼可能把他們跟徐敬業聯繫在一塊兒?

    在這二位的心目中,無非是崔耕不知從哪找了一批外援,冒充江都縣百姓,奪得了龍舟賽的第一名。

    張潛之所以拿這事兒做文章,主要還是藉機給裴子寬和柳至仁一個警告。

    至於裴子寬呢,在他看來,即便拆穿了真相,也不過是敗壞下崔耕的名譽,和得罪張潛比起來,明顯失大於得。

    崔耕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張潛做保,裴子寬主動認慫,甘寧後人這篇就算暫時揭過去了。

    不過,這也太驚心動魄了,還是找時間和徐敬業商量一下,怎麼讓這些“甘寧後人”銷聲匿跡吧。要不然哪天應了景兒,對雙方都不是啥好事兒。

    ……

    ……

    賽龍舟結束,徐敬業的那幫手下們,趁機把其他幾艘龍舟弄出來拍賣。

    至於問他們為啥有這麼多龍舟?那當然是覺得捕魚太辛苦,想些賺錢的法子。

    但做好了龍舟才發現,這玩意兒的銷售渠道太窄了,最後全砸在手裡了。

    幸好,怎麼就那麼巧,今年遇到崔大縣令微服私訪。

    崔耕教給了他們一個好法子代表江都縣,參加龍舟賽,先展示龍舟的優良性能,再賣得上個好價錢。

    這也倒是合情合理。

    六合、高郵、海陵、揚子四縣縣令一看,這裴子寬都慫了,他們還硬撐個屁啊?趕緊跟刺史大人的心腹愛將崔耕示好吧。

    於是乎,他們跟自己縣的龍舟隊伍商量後,各買了一直杉木龍舟。裴子寬一看,天長縣要是不買,那不是說明我還懷恨在心嗎?不行,也得買。

    柳至仁仔細一琢磨,本官也太鶴立雞群了啊,最後也隨了大流。

    自此,揚州七縣的龍舟,全部進入了杉木時代。

    張潛拿裴子寬做法立威之後,又恢復了老好人的模樣,招呼眾官員吃吃喝喝。

    最後,又非常大方地宣佈,今天所有人都別走,今天就在揚州刺史府內,大排筵宴,揚州官妓相陪。

    眾官員一陣歡聲雷動。

    崔耕剛舉起雙臂準備歡呼時,突然“哎喲”一聲,吃痛地嗦著嘴,因為兩隻玉手一左一右,已經掐住了他腰間的軟肉。

    好吧,這種好事兒又跟他沒關係了!

    他找了個機會向張潛告了個假,帶著盧若蘭和曹月嬋脫離了隊伍,回江都縣衙去也。

    眼看著天色已晚,兩位佳人告辭離去。

    見縣衙裡邊只剩下了一群大老爺們,雍廣一擠咕眼,道:“崔縣令,今晚是個什麼章程?”

    “咋又有章程了?”崔耕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聽著章程兩字兒心裡發虛。

    “下官的意思是,好好的刺史府夜宴您不去,兩位小娘子又回家了,這大過節的,晚上您真的就獨守空房?”

    “那你說呢?”崔耕問道。

    雍光猥瑣地一笑,道:“那啥,晚上咱們去喝花酒唄。”

    “喝啥花酒啊?”還沒等崔耕說話呢,宋根海這個粗坯就不樂意了,撇嘴道:“你們揚州妓館的小娘子不漂亮也就罷了,還只能行酒令不能干別的,沒啥意思。”

    雍光循循善誘道:“這就是宋捕頭你不懂了,咱們揚州的妓館也分個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就是上次帶你們去的楊四娘家。但是再低一級的,可就有其他花活了。”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告訴你,最近咱們揚州城,新建了一個迷樓……”

    傳言隋煬帝幸揚州的時候,曾經蒐羅普天下的能工巧匠,建了一個迷樓。

    在這樓裡面,充斥著數以千計的江南美女。每天隋煬帝就是坐著一種叫“如意車”的交通工具,在迷樓裡面轉來轉去。看到哪個美女漂亮,就抱過來雲雨一番。

    這也太窮奢極欲了,太荒淫無道了,太……令普天下的男人羨慕嫉妒恨了。

    當然了,這是一個傳說,不知道真有沒有這回事兒。

    但沒關係,大唐取代隋朝立了國,不狠狠的黑一把前朝可怎麼成?所以,關於迷樓這事兒,硬是寫在了史書上,流傳下來。

    至於迷樓為啥後來不見了?那當然是咱們英明神武的李二陛下,見這迷樓太能腐蝕國家的高級領導幹部了,就下令一把火燒了。

    這下可好,死無對證。

    不知多少男人讀史書讀到這的時候,扼腕嘆息,埋怨李二陛下太衝動了。

    所以,最近揚州城中有一家妓館,抓住了男人們的心思,花費巨資,修建了一個“迷樓”。

    當然了,幾千美女肯定是盛不下的,裡面最多也就是一百多妓子。

    但這在大唐來說,已經算非常打破常規了。

    要知道,以前就是最大的妓~院,也沒超過十名妓子。

    另外,這妓館還模仿隋煬帝幸美人的故事,別出心裁地,讓客人坐著所謂的“如意車”,在迷樓的各個房間內挑美人,簡直太刺激了。

    一時間,揚州城的達官貴人們趨之若鶩。

    雍光早就想來見識見識這迷樓的風光了,但揚州的達官顯貴太多,他一介縣尉還真算不得什麼人物,根本就進不了門。

    今天老色鬼張潛搞夜宴,大部分官員都去了,揚州城其他有頭有臉的人物,想必也會捧場。

    機會不就來了嗎?

    再有天下聞名的崔飛將帶著,簡直堪稱完美!

    宋根海聽了,哈喇子都流了一地,躍躍欲試道:“大人,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您就帶我們去一趟,見識見識唄!”

    陳三和把拂塵一擺,一本正經地道:“這妓館的嫖客們模仿隋煬帝的行徑,是不是有些不大妥當?所以,卑職以為,大人應帶我等好好查探一番,也好防患於未然燃。”

    姚度連連點頭,肅容道:“陳縣丞此言有理,微服私訪更能得到真相,大人不可不查啊!”

    “有理?有理個屁啊!”崔耕不屑道,“你們想去迷樓就直接去,本官又不反對,用不著找那麼多藉口。”

    雍光大喜,道:“這麼說,大人是答應了?”

    “那可沒有。本官的意思是,雍縣尉你帶他們一起去,放心大膽地玩樂,今晚的一切花銷都算本官的。”

    “那您呢?

    “我?本縣今晚另有去處,可比你們那個什麼迷樓強太多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5章 佳節美人邀

    張潛這個老頭兒吧,不厚道,也好~色,但總體來說是個非常講人性化的父母官。 尤其是治政極為寬鬆。

    比如今晚吧,端午節,龍舟賽江都縣又拿了第一。所以,他就宣佈金吾不禁。

    今晚沒了宵禁政策,那全城百姓就可以通宵玩樂。

    崔耕好好地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衣裳。

    又在房間內,點燃龍腦香熏了半個時辰,才戴上時下最為流行的揚州帽,鬼鬼祟祟地出了縣衙後門。

    混在人群之中,崔耕七扭八轉,來到了目的地平安房,白雲巷,榮歸客棧。

    客棧的夥計貌似已經在門口等候多時了,一見崔耕便急急招呼道:“崔縣令,您可來了,快請進來吧。”

    “怎麼?有人交代過你本縣會來?”崔耕納悶了,他可是偷偷摸過來的。

    “那位貴客已經把小店包下來了,交代小的在門前迎著您呢。”

    崔耕哦了一聲,努努嘴,道:“頭前帶路吧。”

    “是!”

    進了客棧大門,穿過堂前,略走了幾步路,小二就指著一個小院道:“貴客就在裡面等著呢,崔縣令請吧。”

    崔耕半夜偷摸混出來,還打扮地這麼風~騷,當然是因為佳人有約。

    今天回城的時候,盧若蘭趁曹月嬋不注意,塞給了他一張便條,上面寫的清清楚楚:“平安房,白雲巷,榮歸客棧,今晚初更,不見不散。”

    雖然往常和盧若蘭相處的時間不少,但是自從三月三之後,基本上他就沒有和曹、盧任何一女獨處的機會。每次這倆姑奶奶只要是有一個來尋自己,另外一個必定是接踵出現。

    表面上看她倆天天陪在自己左右膩呼著,實際上崔耕是有苦自己知啊,她們哪裡是陪他啊,而是暗裡較勁,爭奇鬥豔。

    天見可憐,今晚終於有機會談談情,說說愛了。

    在這一點上,盧小娘子就是比曹月嬋那女強人懂情調,哼哼~

    他緩緩步入小院裡,院中燃了數根牛油大臘,照的亮如白晝,看這些牛油大臘貌似燒了有四分之一長短了,看來佳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咳咳,崔耕清了清嗓子,朗聲打招呼道:“盧小娘子在嗎?”

    嗚嗚

    盧若蘭並未回應,唯有一陣悠悠的簫聲傳來。其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曲折悠揚,蕩人心魄。

    崔耕雖然沒啥音樂細胞,但在官場中整日赴這個宴趕那個席的,多少能聽出這是迎賓曲的曲調。

    嘖嘖,居然以簫聲來迎客,吹~簫……

    咕咚,崔耕猛吞口水,盧若蘭果然有情調!

    隨即,他推門而入。

    霎時,入得眼簾的是盧若蘭杵立院中,手持一桿碧綠竹蕭,緩緩吹奏。

    她頭挽雙環垂髫髻,身著白色錦緞衣,腳蹬碎花粉繡鞋,頭上未見珠玉金釵,一片清爽自然;臉上不用任何脂粉,更顯天生麗質。

    此情此景下,這人兒就跟仙女兒似的,太美了啊!

    崔耕瞅得目瞪口呆。

    盧若蘭自顧吹奏著玉簫,斜眼餘光瞥見了崔耕的豬哥樣,嘴角露出莫名的笑意。

    繼續吹奏……

    一連吹了《梅花曲》《飛雲曲》《鳳求凰》《喜相逢》《月下白》等十餘首曲子之後。

    盧若蘭才把洞簫放下,道:“二郎,可等得不耐煩了?”

    崔耕嗓子眼一陣發乾,嚥了嚥唾沫,道:“沒……沒有,盧小娘子吹的曲子太太……太好聽了。嘿嘿,我只會嫌少,又怎麼會嫌煩呢?”

    盧若蘭歪了歪腦袋,俏皮道:“真的假的?二郎這是心裡話?”

    “那是自然。”

    “可是……”盧若蘭微微一撅嘴,道:“妾身怎麼覺得全是敷衍之詞呢?”

    崔耕訝然,“哪裡敷衍了?沒有!”

    盧若蘭微嗔道:“你總是盧小娘子盧小娘子的,聽著就那麼敷衍!”

    “那我便稱你一聲若蘭?”

    佳人轉嗔為喜,“這還差不多。”

    盧若蘭讓崔耕院中稍坐,清咳便從屋內端出了一壺酒,四碟菜,道:“二郎,當初在法蓮寺,你請妾身吃了炒菜和雪糕,今天你也嘗嘗妾身的手藝。”

    “好呀,嘗嘗,嘗嘗。”美食固然好,但美女更好。

    不過這四碟菜花花綠綠,小巧可愛,精緻至極,崔耕倒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菜式,他自覺不是孤陋寡聞之人啊!

    這尼瑪什麼菜啊?沒見過!

    盧若蘭介紹道:“這道菜叫‘金銀夾花平截’,是先將麵糰搟成皮兒,再在上面放置剔好的蟹黃和蟹肉,最後捲成一個長卷子,用刀切為小段,放在籠屜上蒸熟。二郎,你嘗嘗?”

    “好!倒是詩意十足的菜名啊!”

    不過名字雖好,但蟹黃和蟹肉在揚州都不是什麼稀罕物,面皮就更尋常了,崔耕聽盧若蘭介紹完這道菜的做法之後,下意識地對這道菜的口感,並未報什麼奢望了。

    但當他咬了一口後,頓覺一股鮮美無比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蕩漾開來。

    美味異常!

    “嗯,好吃!”崔耕連連點頭,道:“若蘭的手藝當真不錯,恐怕不在你的茶道之下哩。”

    聽了他的誇讚,盧若蘭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又指著另外一碟,道:“二郎,你再嘗嘗這個。”

    “這是什麼?”

    “這叫纏花雲夢肉,做法是用布把醃好的肘子壓實,以麻繩包裹,放在醬湯裡面煮熟,最後再切片上桌。”

    頓了頓,盧若蘭又補充道:“這菜看起來沒什麼,但要想做好這道菜,光小火慢煮就要煮上三天三夜哩。”

    崔耕一聽,居然還這麼考究,那得嘗嘗。

    接著,盧若蘭又介紹第三道菜,叫“同心生結脯”。做法是用臘肉條弄成同心結的形狀,味道還是臘肉的味道,但加上“同心”二字,就足以讓崔耕甜到心裡去了。

    最後一道菜可不得了,名曰“火焰盞口槌”。整個容器呈葫蘆狀,上細下粗,最上層是精美的麵食,下層是燒酒。

    拿火摺子一打,唰!

    淡藍色的火焰騰起,如夢似幻,簡直就是大唐版的“火焰冰激淋”!

    最後,盧若蘭又開了一罈好酒,拍了拍酒罈,道:“這是我們范陽盧氏的‘碧花春’,向來都是只供予本族的人,從不外賣。二郎嘗嘗,比你家的木蘭春如何?”

    崔耕嗯了一聲,飲上一杯碧花春,情不自禁地叫一聲“好!”

    美酒、美食、美人,三美齊至,酒不罪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崔耕暈暈乎乎,但覺人生至樂莫過於此。

    須臾,盧若蘭緩緩起身,搖曳著曼麗的身姿,問道:“二郎,妾身給你跳支舞好不好?”

    “哦?你還擅長舞技?那可要飽飽眼福了哈!”

    “那妾身獻醜了.”

    倏地,緩緩離席,走至院中,在柔和的月光下,翩然舞動起來。

    她時而抬腕低眉,若月中嫦娥心慕凡塵;時而輕舒雲手,像瑤池仙子凌空虛度。

    玉袖生風,秀髮微卷,體態輕盈,美目流盼。

    輕步曼舞如乳燕投林,陡然躍空似鷂子衝天。

    步履輕盈,身姿婀娜;衣袂飄飄,如夢似幻。一顰一笑之間,勾魂奪魄;一舉一動間,盡顯女兒風情。

    郭業看得心醉神迷,又連飲數杯。

    一曲舞罷,盧若蘭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略喘了幾口氣,問道:“二郎以為妾身舞得如何?”

    崔耕道:“美!好看!想必古之飛燕、豔姿也不過如此!”

    飛燕乃漢成帝寵妃,擅長“掌上舞”;豔姿乃北魏高陽王寵妃,擅長“火鳳舞”,算是大唐之前最為擅舞的兩個人了。拿她們做類比,對盧若蘭的舞姿算是極高的讚譽了。

    盧若蘭俏臉一紅,道:“二郎這麼說,想必是對妾身的舞蹈滿意?”

    “滿意!當然滿意了。”

    “可是……”佳人秀眉微蹙道:“妾身卻覺得有些美中不足呢。”

    “哪裡美中不足了?我就覺得挺好的!”崔耕一雙眼睛就沒離開過盧若蘭曼妙的身姿上。

    盧若蘭自顧拿起那桿碧綠竹簫,晃了晃,道:“有舞無樂,難道不是美中不足?”

    崔耕撓了撓腦袋,道:“你這麼說也不是沒有道理,要不,找個人幫你吹~簫?”

    “找人做什麼?”盧若蘭嫣然一笑,道:“二郎不就是現成的人選嗎?”

    崔耕指了指鼻子,道:“我?可是我不會啊?”

    “不會可以學嘛。到時候,二郎學會了吹~簫,妾身就可以經常跳舞給你看了,就像是今天這樣。”

    一個博陵崔氏男,一個為範陽盧氏女,一個未婚一個未娶,經常吹~簫起舞,推杯換盞,單獨相處,這意味著什麼?

    傻子都能聽出來這話裡暗藏的信號啊!

    崔耕下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雙手,從嗓子眼裡擠出了兩個字兒:“經常?”

    盧若蘭轉過頭去,輕“嗯”了一聲。

    女追男隔層紗,崔耕急咧咧地也站了起來,道:“好,那若蘭你趕緊教我吹…吹…簫吧。”

    真彆扭!

    “等等!”盧若蘭眼波流轉,狡黠道:“妾身教二郎吹~簫,你是不是得給妾身一點束修呢?”

    “束修?哈哈,淘氣!說吧,你想要啥?”

    “嗯……不如就給妾身做一首詩吧。”

    做詩?

    這有何難?沒問題啊,抄一首唄!

    想想看啊,有什麼應景兒的詩,此情此景下,呃…崔耕微微想了想,準備尋摸尋摸一首能應當下景兒的詩!

    嘭!

    院門倏地被人從外頭推開。

    “不行!不能給她作詩!”

    小院門口,一名身著牡丹花瓣大袖衫的美貌佳人出現於門外,滿面寒霜!

    崔耕剛才還三分醉意,這一刻瞬間清醒了,我的天老爺,這回可麻煩大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6章 陡然風波起

    曹月嬋,殺來了!

    盧若蘭為啥要偷偷給崔耕傳紙條?

    崔耕為啥要鬼鬼祟祟的從縣衙中溜出來?一切的一切,不就是為了避著她嗎?

    此刻,崔某人有一種被人“捉姦在床”的羞恥感啊。

    倒是盧若蘭這小妮子淡定,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世家女,居然上前一步把崔耕擋在身後,主動招呼起來:“呦,這不是什麼曹掌櫃嗎?”

    “……”曹月嬋面沉似水,沒有應聲。

    “我就不明白了,二郎是你曹掌櫃什麼人啊?他要作詩送給妾身,關你什麼事兒啊?”

    “……”曹月嬋沉默。

    “妾身已經把榮歸客棧包下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沒請曹掌櫃來吧?”

    “……”曹月嬋繼續沉默。

    盧若蘭連問三句,曹月嬋愣是一聲未答。

    她眼圈有些泛紅,沒有理會盧若蘭,只是怔怔地看向崔耕,輕輕地說道:“二郎,你過來,妾身有幾句話要與你說。”

    盧若蘭纖纖胳膊微微一展,攔道:“過去幹嘛?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說?”

    “好,就當著你的面說。”

    曹月嬋輕咬著銀牙,問道:二郎,你還記得長壽元年五月初八咱們的約定嗎?”

    崔耕當然明白她指的是兩年之約,一副做錯了事情的虧心樣,木訥地點點頭道:“記得。”

    “那好,今天是五月初五,差不多也到了你我兩年之約的日子了。今天,我就可以告訴你,這門親事奴家答應了!”

    曹月嬋這個也是深水炸彈啊,對崔耕的衝擊力,不比剛才盧若蘭那個跳舞之後的暗示來得輕!

    崔耕突然有點懵了。

    盧若蘭一聽,媽的,小賤~人這是擺明了要和本小姐搶男人了唄,急叫道:“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曹月嬋你少在這兒拿什麼兩年之約來逼二郎就範。”

    “呵呵,瞧把你急得!”

    曹月嬋冷笑道:“父母之命?有的!妾身的父親已經到了揚州。媒妁之言?有的!偌大的揚州城,找個媒人算什麼難事?只要二郎答應了,我倆明日就可以先訂婚。即便要在一個月內完婚,我想也不是什麼難事。”

    “你……曹月嬋!你可真是處心積慮啊!”盧若蘭發現,曹月嬋比她還心機婊啊。

    曹月嬋呵呵道:“那也沒你盧若蘭搞偷襲,背地裡使陰招強啊。哼,若是我今晚沒來的話,你這搔首弄姿的,恐怕是要將生米搞成熟飯了吧?”

    “你血口噴人!”

    一聽曹月嬋居然詆毀自己的清譽,盧若蘭氣得渾身顫抖,道:“本小姐乃范陽盧氏女,怎會那般不知自愛?”

    曹月嬋揶揄道:“樹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兒,范陽盧氏女出個不知自愛的,有什麼奇怪的?”

    ……

    兩位姑奶奶又嗆嗆上了,越說越不靠譜,戰火蔓延的很快,崔耕可不敢相勸,唯恐引火燒身。

    但她們哪能那麼容易就放過他?

    曹月嬋看著他,徑直說道:“二郎,你自己表個態吧,不要這麼無休止地爭論下去了!”

    盧若蘭亦道:“我范陽盧氏女,總不能給人當妾。二郎,你考慮清楚了再說。”

    媽的,圖窮匕見!

    居然讓老子二選一!

    老子這輩子最怕的就是做選擇題啊!

    一個是商場女強人兼自己的初戀情~人,一個出身五姓七望,對自己情深意重;

    一個精明幹練秀色可餐,一個清秀典雅我見猶憐;

    一個是自己在商場上的好幫手;一個在龍舟賽上和自己配合的天衣無縫!

    這根本就沒法選!

    但在這種形勢下,又不得不選!

    崔耕心中糾結無比,額頭上冷汗淋漓。

    “崔縣令,崔縣令!”忽然院外傳來了一個聲音。

    臥槽,及時雨啊!

    這尼瑪誰啊?

    崔耕循聲望去,正是店裡的夥計。

    “小二,何事?”崔耕暗鬆一口氣,決定回頭要好好給這小夥計打賞幾吊子錢。

    夥計有些心虛地看了盧若蘭一眼,道:“啟稟崔縣令,外面有個和尚要見您。說是有急事兒!”

    “哦?”

    崔耕一本正經地朗聲道:“既然有急事,那耽誤不得,請進來吧!”

    他說完,心虛地連看兩個女人的底氣都沒有。

    功夫不大,和尚被帶了被帶了進來。

    是駱賓王啊。

    “駱……業空大師,您這是怎麼了?”崔耕滿臉震驚之色,險些把駱賓王的本名叫出來。

    往常的駱賓王,僧衣洗的一塵不染,寶象莊嚴,滿身儒雅之氣。任誰見了,都得讚一聲好一個有道高僧。

    可是今天,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僧衣都被撕成一條一條的了,連鬍鬚都好像被削下來幾縷!

    駱賓王往四下里看了看,連裝高僧的心思都沒有了,嚥了口唾沫,急道:“崔縣令,出大事兒了,咱們借一步說話。”

    “好。”

    在榮歸客棧內找了個空房間,二人單獨詳談。

    等駱賓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完,崔耕臉色煞白,手中的茶杯咣噹一聲,掉落餘地!

    原來就在今天傍晚,那些“甘寧後人”中,有一個叫徐阿旺的失蹤了。

    然後,沒過一個時辰,就有一群麗競門的高手,突襲了駱賓王和徐敬業所居的客棧。

    最終的結果,徐敬業被俘,駱賓王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

    聽到這個消息,崔耕徹底的懵了。

    開玩笑,與叛賊徐敬業過從甚密,知情不報,這可是謀反之罪。只要沾上一點,就得抄家滅族!

    不過,崔耕還是有個問題沒整明白,問道:“本官今晚來榮歸客棧的事兒,極為隱秘啊,連封常清他們都不知道,你怎麼想到來這兒找我的?”

    駱賓王的臉微微一紅,道:“那個……水師的兄弟們擔心崔縣令的安危,安排了一些人手保護!”

    我草!

    崔耕險些沒罵出聲來,媽的,什麼狗屁保護老子,是徐敬業這廝不放心自己,派人暗中監視自己啊。

    他冷笑道:“難得徐前輩為本官考慮如此周詳啊。他要是能把這份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也就不會發生今日之事了吧?”

    “事已至此,現在說啥也沒用了。”駱賓王知道自己這邊不佔理,趕緊岔開話題,道:“崔縣令,咱們還是趕快商量商量,今後該怎麼辦?”

    崔耕明白,徐敬業襲爵英國公,當初乃是朝中數得著的達官顯貴,長安認識他的人多了去了。

    不用徐敬業開口,只要王弘義把他往長安一送,自己,包括自己的家人就全完了。

    不,遠不止!

    以王弘義和來俊臣的尿性,這事能如此輕易的了結了?

    一場通天大案下來,什麼曹月嬋、盧若蘭,哪個張元昌、林知祥,哪怕是遠在長安的盧雄和劉幽求都得受牽連,甚至包括現在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張潛!

    最後,崔耕一咬牙一狠心,道:“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法子殺王弘義,救英國公!”

    駱賓王眼中精光一閃,道:“好,崔縣令有膽魄,那該如何行事,在下唯你馬首是瞻。”

    崔耕道:“事到如今,你也別跟本官藏著掖著了,你手下到底還有多少人手?”

    “實不相瞞,總共是一百五十七名好手,甲冑兵刃俱全,待某傳下命令,三個時辰內,即可集結完畢。”

    靠!

    徐敬業又留一手。

    他跟自己說的除了大辛莊去了扶桑那批,就剩下八十七名水師的人,這一下子又從哪兒冒出七八十號人來的?果然是心機僧!

    崔耕腹貶一陣,沉吟道:“本官這邊能派出來的,只有封常清一人。情況緊急的話,還可以從李善那借些人手,但人數也就四五十號頂了天。”

    李善和崔耕的關係,從糖霜坊成立那一刻起,就掰不開了,所以只要案子一發,李善也絕對沒好果子吃。所以李善也是可以信得,不然那批大辛莊的人就不會送到扶桑交給他了。

    駱賓王卻搖了搖頭,道:“用不著他們,英國公的手下俱是精銳,他們要是解決不了問題,再多幾十人也沒啥用。崔縣令要做的,不過是以江都縣令的名義開具一些文書。要不然,弟兄們帶著甲冑兵刃,有很多關卡過不了。”

    “這個簡單,你現在就去召集人手,明日一早來本官的縣衙內領文書。”

    “那崔縣令現在先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休息?”崔耕慘然一笑,道:“本官現在想死!不跟你磨牙了,我得先趕緊去辦一件大事兒。”

    言畢,在駱賓王不解的目光中,他長身而起!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7章 風雲鹿橋鎮

    崔耕強打精神,再次來到了盧若蘭所居的小院內。

    此時盧若蘭正輕吹著碧綠竹簫,曲調悠揚,面色恬靜。

    曹月嬋在翻看著隨身攜帶一本賬簿,神情專注,認真至極。

    崔耕暗道,沒有了自己,這倆人還想處得挺和諧的嘛。

    很快,倆人便發現了崔耕進來。

    “二郎,業空大師找你,有何急事?”盧若蘭問道。

    曹月嬋亦道:“我見他僧衣襤褸,莫不是遭了賊搶?”

    崔耕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道:“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業空大師覺得我頗有慧根,想度化我當和尚哩。”

    盧若蘭白了他一眼,道:“滿口胡柴,不想說就算了,人家還不想聽呢。”

    曹月嬋卻是冷笑一聲,道:“二郎,你指望這麼一打岔,就將今天這篇兒揭過去?事到如今,你也別左突右擋了,你到底要她,還是要我?”

    “對,有我沒她!二郎,你選一個!”盧若蘭又開始掐上了。

    “要她還是要你?”

    “要她還是要你?”

    “要她還是要你?”

    突然,崔耕接連重複了三聲,猛然間哈哈大笑起來!

    笑的前仰後合,笑的渾身顫抖!

    盧若蘭被嚇到了,弱弱問道:“二郎,你沒事兒吧?”

    崔耕嘴角一揚,笑得有些瘋癲,“沒事,本官實在好得很,從來沒這麼好過。”

    “那你笑什麼?”曹月嬋也是蹙眉不解。

    崔耕咬著牙,瞥了倆人一眼,“笑你們倆不自量力!”

    倏地,他一指曹月嬋,極盡尖酸刻薄道:“哼,你逼著我今天必須表態,本官非選一個不可,呵呵,我倒是奇怪了,你到底是哪來的信心,敢跟人家五姓七望女相提並論?”

    頓了頓,又繼續道:“還有,你喜歡我?早幹什麼去了?兩年前你答應這樁婚事,咱們的孩子都能滿地走了。現在答應?告訴你,晚了!明白告訴你吧,前些日子,我都是在敷衍你。為的就是今天出這一口惡氣!告訴你,我崔二郎,不但現在不會娶你,這輩子都不會娶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給我滾!”

    “……”

    饒是手握天下最大的錢莊,饒是見慣了無數大風大浪,曹月嬋還是被崔耕的驟然翻臉,弄得手足無措,無言以對。

    崔耕得理不饒人,又狠狠捅了一刀,道:“本官告訴你,回去把聚豐隆賬目的算好了,該給本官多少錢,就給本官多少錢。從今天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倆再不相干。”

    曹月嬋臉色慘白如紙,崔耕的每一字一句話,如一把尖刀般剜進了她的心裡,痛得她哽咽起來,“二郎……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崔耕嘴一撇,道:“真的不能再真了,要不要本官發個誓給你看看?”

    “那倒是不用。”一滴滴淚水,順著佳人的腮邊滑落,“我想過自己會輸,卻沒想到會輸的這麼慘。好,終歸是相識一場,妾身就就祝你和盧娘子白頭偕老。”

    “不!你高看了自己,也高看了盧若蘭!”

    崔耕扭頭看向盧若蘭,道:“曹月嬋,本官看不上,但你盧若蘭,本官同樣也看不上。哼哼,你有什麼啊?瘦的跟竹竿子似的,卻偏偏自詡美若天仙。每次見到你,我發現都會換一個髮式,每次見到你,我發現你都會換一套衣裳。顯擺你家境好,是吧?媽的,醜人多作怪!”

    “什麼?我醜?”盧若蘭長這麼大,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和丑字聯繫到一塊兒,滿臉地不可置信。

    崔耕揶揄道:“你不光丑,腦子也不好使,聽風就是雨。本官算什麼博陵崔氏子弟?那都是市井傳言。也只有你盧若蘭這豬腦子,才會信以為真。”

    盧若蘭爭辯道:“可是……”

    “沒啥可是的!”崔耕大手一擺,道:“你以為自己光是醜和笨嗎?告訴你,你最大的缺點,就是自以為是。哼,直到現在,都不肯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憑你這破脾氣,哪怕是大周的公主我也不稀……”

    啪!

    盧若蘭實在聽不下去了,猛地一拍几案,冷笑道:“崔縣令,你說夠了沒有?”

    崔耕自知理虧,縮了縮脖子,道:“呃……基本上說完了。”

    “你說完了,那妾身也說兩句。”盧若蘭強忍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冷冷道,“妾身說過要嫁你嗎?崔縣令倒是自我感覺良好哩。”

    崔耕道:“既然小娘子並無此意,那咱們從此……”

    盧若蘭俏臉一沉,道:“崔縣令不必與妾身撇清關係,咱們本身就沒有任何關係!好了,天色已晚,妾身也該休息了,崔縣令你請吧。”

    ……

    ……

    回到縣衙之內,顧不得打理心情,趕緊將宋根海、周興、姚度、陳三和和封常清找來,商議大事。

    雍光就不必叫來了,雖說相處融洽,但雙方的關係遠沒到心腹鐵桿的程度。

    當著心腹眾人面,他慎重其事地將徐敬業的事情和盤托出之後,一時間所有人都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面色凝重無比。

    唯有周興往輕笑一聲,道:“怎麼了?這有什麼大不了的?別說現在徐敬業的案子還沒發,就算真的發了,也未必沒有轉機。”

    “什麼意思?”人們異口同聲地問道。

    周興意味深長道:“崔縣令是誰的人?博陵崔氏,狄丞相、上官舍人,就是武三思和武承嗣都幫他說過好話。你們說,若是這些大佬知道了此事,會如何反應呢?”

    封常清揣測道:“所以,若是王弘義進了長安或者洛陽,人人都會捧著王弘義,怕他攀扯自己。但是在進長安之前……他就是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殺!”

    “正是如此。所以,現在最該怕的,不是咱們,而是王弘義!只要提前殺了他,就一了百了。除了那幫酷吏,沒人會想著給他伸冤報仇。”

    有了周興這麼一鼓動,大家的士氣頓時提升了許多。

    王弘義於孟神爽不同,他是大周正兒八經的侍御史,殺他就跟謀反差不多。除了混不吝的封常清,和死過一次的周興,誰心裡不是有點打鼓?

    當即,崔耕傳下命令,姚度和陳三和一組,前往泉州通知崔耕、宋根海、和姚度的家人盡快出海,以防不測。

    周興則坐鎮江都縣衙,隨時準備應變。

    崔耕則帶著宋根海、封常清,一起去見駱賓王,商議如何殺王弘義,搶回徐敬業的大事。

    ……

    ……

    翌日傍晚,六合縣外四十里,鹿橋鎮。

    車轔轔,馬蕭蕭,一支隊伍緩緩進了鎮子。

    這支隊伍粗略估計能有兩三百號人,趕著幾十輛大車。每輛車都以黑布包裹,車轍甚深,不知那布幔下藏著什麼好貨。

    為首一人,看年紀在三十歲上下,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唯有一雙眼睛又明又亮。

    他剛一進鎮子,就被七八個夥計打扮的人攔住了去路。

    “天都要黑了,這位老客別往前走了,錯過了宿頭,可就得露宿荒郊哩。”

    “來我們東昇客棧住吧,體面乾淨,價錢還不貴。”

    “你就拉倒吧!人家那麼多人,你們東昇客棧住的下嗎?不客氣地說,在咱們鹿橋鎮,也只有我們鑫盛客棧,才能招待得下這麼多人。”

    “誒,我說張七郎,你說話虧心不虧心啊,我們聚財客棧不比你們鑫盛客棧小吧?再說了,我們客棧就在鎮子邊上,出入非常方便,你們比得了嗎?”

    一句“出入方便”,引動了那個壯漢的心思。略微談了幾句之後,就跟著那伙計到了聚財客棧。

    聚財客棧果然不小,不僅招待這兩百人有富裕,還有不少外地的客商。

    那壯漢自稱叫侯剛,要了幾個院落,住了下來。不過,他們渴了飲河水,餓了吃自帶的乾糧,連馬匹的糧草都有準備,從不要客棧任何吃食,哪怕是一滴水。

    聚財客棧只能賺個住宿錢,氣的那伙計直想罵娘。

    與此同時,聚財客棧的另外一個院落中。

    崔耕道:“駱前輩,你肯定英國公是在這支隊伍裡邊?”

    “錯不了。”駱賓義篤定地道:“王弘義想玩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明著是讓英國公從揚州上船,走大運河,直抵洛陽。暗中卻押著英國公,從這裡走揚子江,入渤海,在定州繞一個大圈子。”

    頓了頓,駱賓王又得意道:“他這套把戲瞞得了人,可瞞不了我!我就認準一件事,他王弘義在哪裡,英國公就在哪裡!”

    “駱前輩怎麼知道王弘義在這支隊伍裡的?”

    “趕巧了,麗競門中混有一個英國公以前的部屬,這次出行,他也跟在其中。”

    聽了這話,崔耕又是一陣犯嘀咕,媽的,怎麼哪都有跟徐敬業的舊部屬啊?

    他琢磨,駱賓王昨天說的一百五十七人,估摸著還是打著許多埋伏,還有隱瞞沒報的人數。這倆老貨雞賊的很。

    跟他們牽扯在一起,就算渡過了這一關,崔耕還是覺得,相當於時刻背著一顆不知什麼時候響的炸彈啊。

    正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聚財客棧的掌櫃王德海走了進來。

    據駱賓王介紹,這位掌櫃也是徐敬業的暗樁,草!崔耕服了!

    掌櫃愁眉苦臉地將侯剛不要食水的事情說了一遍,後嘆了口氣道:“下毒肯定是不成了,現在唯一的法子,就是趁夜突襲。到時候能不能救得了英國公,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這還真是個問題。

    王弘義帶的人可不少,那些車上也未必沒有藏著甲冑,真硬拚起來,人家縱然不敵,還不會突圍嗎?

    駱賓王沉吟了半晌,道:“強攻總是下策,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搞清英國公在哪輛車上。只要把他救下來,王弘義的死活並不重要。你找個合適的機會,找一下秦五郎,讓他想想辦法……”

    “是。”

    大約過了一刻鐘後,掌櫃王德海回來稟報,道:“打聽清楚了,英國公在甲申房,周圍有二十四名精銳悍卒輪班看守著。”

    “這樣啊……”駱賓王看向崔耕道:“崔縣令,你飢餓的該如何破這個局?”

    崔耕微微一笑,沖駱賓王努努嘴,道:“駱前輩你心裡都有定計了,幹嘛還來考校我?這樣,不如咱們一起說出來,看看是不是英雄所見略同,如何?”

    “呃,好吧!”駱賓王也很討厭凡事被崔二郎看穿的這種感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8章 小舅子駕到

    “明修棧道!”

    “暗度陳倉!”

    崔耕和駱賓王相顧一笑,達成了共識。

    當然了,戲法人人會變,但各有巧妙不同。這條計策該具體如何實施,還得仔細琢磨。二人各抒己見,互補所長,功夫不大,一個周密的計畫就此誕生了。

    ……

    ……

    蹄聲隆隆,一支盔明甲亮的騎兵飛馳而至,在聚財客棧前勒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為首一人看年紀不到四十歲,膚色黝黑,滿面虯髯,眉如板刷,眼賽銅鈴,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聚財客棧的夥計趕緊迎了上去,道:“各位官爺,小店客滿,你們還請高昇一步吧。”

    “客滿了?”那黑大漢臉上泛起了一股獰笑,道:“客滿了讓他們騰地方也就是了。”

    夥計麻著膽子道:“不是……小店開的是買賣,總得分個先來後到不是?官爺您多擔待……”

    “去你媽的,哪那麼多廢話?”

    黑大漢抄起馬鞭,衝著夥計劈頭蓋臉地抽了過來,道:“先來後到?先來後到?爺爺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先來後到!”

    “哎呦,哎呦,哎喲呦”

    夥計發出一聲聲慘叫,臉上迅速泛起了幾道血印子。

    掌櫃趕緊帶著幾個夥計迎了出來,連連道歉,好話說盡。

    但是,黑大漢油鹽不進,依然堅持要求客人騰地方。無奈之下,掌櫃的也只能宣佈房錢全免,讓那些散客全部搬。

    可這支騎兵有一百多號呢,就算把散客們的房子們全佔了,依舊住不下。

    最終,黑大漢將主意打到了侯剛的那支押囚隊伍上。

    掌櫃的這回可倒了血黴了,兩邊傳話,雙方都不肯退讓,甚至把他當成了出氣筒。

    聚財客棧裡的十幾個夥計更倒霉,那黑大漢囂張跋扈之極,稍一不滿,就拿鞭子抽人,每個人臉上都掛了彩。

    侯剛見不是事,直接走上前來,沉聲道:“不知這位官爺姓字名誰,官居何職啊?”

    黑大漢輕哼一聲,道:“不怕告訴你,本官乃揚州大都督府果毅校尉孟元常!”

    “孟元常?沒聽說過。”侯剛搖了搖頭。

    黑大漢胸脯一拔,傲然道:“沒聽說過本官不要緊,你可聽說過張刺史新納的小妾孟蓮兒?告訴你,那是我親妹子。”

    侯剛疑惑道:“孟蓮兒不是一個妓子嗎?聽說她八歲那年就被家裡人給賣給陳三娘了,怎麼……”

    “嗯,對啊!”孟元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當初我爹娘就把蓮兒賣了,按說她跟我沒多大關係了。但她現在不是攀上高枝了嗎?那我就得把這門親戚給續上,要不然也當不上這果毅都尉啊。怎麼的,不行嗎?”

    侯剛被他的無恥震得一愣一愣的,只得乾笑搖頭道:“行,當然行。在下的意思是,我們這隊伍的人和貨太多,搬起家來不方便。要不……孟都尉開開恩,高昇一步,去別地投宿?”

    “哦,你小子的意思是說,你們不方便搬家啊……”

    說著話,孟元常說變臉就變臉,張嘴斥道:“那關老子屁事!一句話,你是搬還是不搬吧?乖乖搬家,算你們有眼色。要是執迷不悟的話,兒郎們!”

    “有!”眾騎兵山呼道。

    “給本都尉將他們打出去,真出了什麼漏子,我妹夫頂著!”

    “喏!”

    那幫士兵毫無顧忌地抽出腰刀,齊往上闖。

    這下,侯剛頓覺為難了。

    要是真碰上什麼正兒八經的官員,他總有話搪塞下去。但很明顯,這孟元常就是一個混人,絲毫不講道理啊!

    為了這麼點小事兒跟大都督府的府兵硬拚一場,那也太不划算了!

    沒辦法,此次任務艱巨而且重要,出不得半點紕漏,所以他只得暫時忍讓了,“好吧,我看您這邊還有二三十人沒有安排住宿,這樣,在下給孟都尉騰出倆院子來!”

    孰料,孟元常得理不饒人,道:“要是你剛才也這麼知情識趣的,本官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但是,現在服軟,晚了!告訴你,姓侯的,今天你們這伙子人都得搬走,一個也不能留!”

    作為麗競門的人,向來都是侯剛欺負別人,哪裡會像今天這般受氣受辱?

    孟元常這狗殺才簡直欺人太甚!

    侯剛忍耐到了極限,寒聲道:“孟都尉,你以為我等真是普通商賈?”

    “就算你們是官又怎麼樣?”孟元常滿不在乎道:“整個揚州,乃至淮南道,就沒有我妹夫擺不平的事兒!在淮南道,你官再大,能大得過我妹夫?他乃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督七州軍政。又兼著揚州刺史。呵呵,你算老幾?”

    “那可不一定!孟都尉,你看看這是什麼?”

    說著話,侯剛從袖兜中掏出一面金牌,四周花紋繁複,中間四個大字在火光照耀下皚皚生輝。

    孟元常大黑腦袋一晃,道:“這是啥?”

    “上面有字兒,你看不清楚?”

    孟元常理直氣壯地道:“俺不認字兒!”

    侯剛:“……”

    媽的,真是碰到渾人了!

    侯剛被這個奇葩氣得一陣無語,只得耐心解釋道:“我乃麗競門副總管,因無朝廷官職,陛下特賜金牌一面,以懾宵小!孟都尉,你確定你要違抗陛下的旨意?”

    “啥?陛……陛下?”

    霎時間,孟元常臉上的倨傲之色消失,變臉之快讓侯剛咋舌,只見這廝賠笑道:“敢情您是麗競門的侯總管啊。孟某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真金當黃銅。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小的一般見識,俺……俺給您賠罪了!”

    咚咚咚

    這黑廝也真能拉的下臉來,馬上就推金山倒玉柱,連磕了幾個響頭!

    侯剛拿這渾人還真沒啥好辦法,擺了擺手,道:“行了,起來吧。不知者不怪,本總管可以既往不咎。”

    “謝侯總管。”

    本來侯剛以為,孟元常起身之後,就會主動告辭。

    沒想到的是,人家孟元常非但沒走,反而主動往前湊合。

    他滿臉都是討好的笑意,“侯總管,咱們這可真是不打不相識。這樣吧,今天晚上,在下襬上一桌酒宴,我們哥倆好好的喝一頓,不醉不歸。”

    侯剛婉言謝絕道:“不好意思,本總管重責在身,不敢飲酒。”

    “那咱們不喝酒光吃菜總可以吧?我再找上幾個美貌的小娘子,給侯總管好好地解解乏。”

    “多謝孟總管的好意,本官心領了。”

    接連被兩次拒絕,孟元常的臉上可掛不住了,乾笑道:“看來侯總管還是在記恨本官啊!”

    “不是,孟都尉誤會了!”侯剛搖頭道。

    孟元常大手一揮,道:“既然不忌恨,那啥也別說了,我都明白!這事不怪您,當然了,也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

    說著話,孟元常猛然轉身,舉起馬鞭,衝著掌櫃的和夥計們劈頭蓋臉地抽去,道:“就怪你們這幫狗日的!侯總管在這的事兒,你們怎麼咋不提前告訴我?”

    掌櫃的和夥計們遭了無妄之災,既不敢還手,也不敢爭辯,只能是抱頭鼠竄!

    侯剛明白,這孟元常看似遷怒掌櫃的和夥計,實則有隱隱對自己示威之意。

    他有重任在身,不願意節外生枝,當即也不阻攔,笑吟吟地看著孟元常撒野。

    嗯?

    可過了一會兒,他就發現不對了。

    孟元常正似有意似無意地將夥計們趕往甲申房的方向。甲申房裡,囚的可是徐敬業!

    於此同時,他還察覺到孟元常身後那幾十名騎兵,也慢慢地向那個小院靠攏!

    難道這姓孟的是為了徐敬業來的?

    眼瞅著夥計們統統跑進了甲申房的小院內!

    侯剛趕緊叫道道:“且慢!”

    他緊走幾步,雙臂一伸,攔住了孟元常的去路。

    孟元常牛眼圓翻,陰陽怪氣道:“本官打幾個客棧的夥計你也要管?侯總管,就算你有陛下所賜的金牌,也管的也太寬了吧?”

    侯剛正色道:“你跟夥計們的事兒本總管不管,可是有一節,這個小院被我包下來了,你不能進去。”

    “放屁!那些夥計都躲到裡面去了,本官不進去,怎麼找得著人?姓侯的,你給我閃開!”

    “本總管要是不閃開呢?”

    侯剛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陡然增高。

    霎時間,從甲申房所在小院中衝出十幾名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

    與此同時,隨著陣陣沉重的腳步聲,其他院落中也衝出了一支支盔甲鮮明隊伍,在小院前集結!

    孟元常冷笑道:“姓侯的,你真要為了幾個夥計,和本官動武?”

    “得了吧!”侯剛諷笑道:“本總管要是現在還看不透你的把戲,那也沒臉當麗競門副總管了。明說了吧,你是不是為甲申房的人犯來的?”

    孟元常神色凜然,沉聲道:“既然被侯總管識破了,本官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咱們攤開了講,不知什麼條件,侯總管才肯放人?”

    “除非本總管和我身後這一百多兄弟死了!”

    “那就是沒得談了!”孟元常大手一揮,喝道:“動手!”

    緊接著

    “啊!”

    “哎呦!”

    “救命啊!”

    慘叫之聲不斷響起,最關鍵的是,不是來自院外,而是來自院內!

    侯剛臉色驟然一變,瞬間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人家真正的殺招,不是這些盔甲鮮明的府兵,而是跑進去的十幾個夥計。

    換言之,自己上當了!

    不過,侯剛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幸好,對於出現這種情況,麗競門早有預案!

    他高聲道:“王御史,卑職無能,還請您出來主持大局!”

    崔耕聽了這話,陡然心中一驚,這種情況下,王弘義現身還有什麼意義?

    難道說……王弘義還有什麼出乎自己和駱賓王預料的大殺招?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9章 蒼天厚愛誰

    “也好。”

    隨著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有一甲士越眾而出。

    待他把頭盔摘下,又取下了幾縷假鬍子,這正是王弘義啊!

    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對孟元常道:“如果本官沒料錯的話,這麼大的事兒,應該是崔縣令在主持大局吧?事已至此,不妨把他請出來與本御史一會,有些話也好當面說個清楚。”

    崔耕當下也不在矯情,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冷笑道:“王御史好高明的手段啊,險些就弄得本官死無葬身之地。”

    王弘義伸出了兩根手指,道:“崔縣令這話有兩個錯處,其一,不是本御史手段高明,而是崔縣令行事不謹。當初裴縣令對那些甘寧後人提出質疑之後,你要是早作安排,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其二呢?”這個節骨眼兒上,崔耕居然還跟人請教上了。

    “其二,不是本御史‘險些弄得你死無葬身’之地,而是你現在就死無葬身之地!嘿嘿,你真的以為,用上這些彫蟲小計,就能將徐敬業救走了嗎?簡直白日做夢!”

    崔耕心裡一個咯噔,頓生不祥。

    只見王弘義揮了揮手,喊道:“閃開一條道路,讓崔縣令的人出來!”

    “喏!”

    那些夥計們救了人之後,還是被賭在了小院內。

    直到現在,他們才押著一個光頭漢子走出了門外。

    崔耕雖認不得此人,但有些徐敬業的舊屬已經驚呼出聲道:“徐阿旺”!

    徐阿旺就是那些“甘寧後人”之一,當初麗競門首先撬開了他的嘴,才得知了徐敬業的真實身份。

    王弘義得意地道:“不錯,他是徐阿旺,不是徐敬業!明白告訴崔縣令吧,這次本官為送徐敬業上京,派出的不是兩支隊伍,而是三支!”

    “最後一支隊伍在哪?”崔耕不恥下問起來。

    王弘義也大方地回答道:“呵呵,告訴你也無妨。走的也是大運河,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只雇了一艘小船。”

    這句話如同寒冬臘月一盆涼水兜頭而下,霎時間,崔耕是從心裡涼到了心外。

    大運河上的小船多得如同過江之鯽,又是提前走了一天,根本就沒法查啊!

    恐怕用不了幾天,徐敬業就會被押入洛陽城了!

    王弘義似乎很享受崔耕計策失敗後的失魂落魄,哈哈大笑道:“崔二郎,你殺孟神爽之時,可曾想到過今天?你搬倒了來中丞時,可曾想到過今天?你把本御史的獨子裝入囚車之時,可曾想到過今天?這就是報應啊!”

    “報應?”崔耕倒驢不倒駕,道:“想當初,王御史見一忠厚長者,做邑齋款待僧人及鄉鄰,遂心生歹念,向官府告發這位長者聚眾謀反。最後被冤殺者足有兩百人之數,你也因此得授游擊將軍兼殿中侍御史。若果真是蒼天有眼的話,應該得報應的是你!”

    這是王弘義當年血淋淋的發家史!

    王弘義卻臉上毫無愧色,悠然自得道:“那又怎樣啊?大丈夫行事,當不拘小節!現在本官飛黃騰達,而你崔縣令卻有抄家滅族之憂。如此看來,還是老天偏向本御史呢,是吧,崔縣令?”

    噔噔登

    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地腳步聲。人們循聲望去。但見一青衣小廝迅速跑進了院內!

    王弘義見來人正是自己的心腹王談錄,心裡頓時大慌。

    因為自己已經安排王談錄,專門負責押解徐敬業去洛陽啊!

    他現在怎麼出現在這兒了?

    他臉色驟變,急問道:“談錄,你怎麼來了?本御史不是讓你……”

    王談錄顧不得現場的詭異氣氛,趕緊交代道:“啟稟王御史,卑職無能,徐敬業死了!!!”

    “啊?死了?”

    王弘義心頭巨震,媽的,雖然死了也算他的功勞,但絕對沒有活著押進長安的徐敬業價值大啊!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心情,不慌不忙地道:“死了也沒什麼。哪怕是一個死的徐敬業進京,加上其他人證,也足以定崔二郎之罪了。”

    “這個……”王談錄面露尷尬之色,道:“可徐敬業是先以刀剖面,再投水自盡。撈起來之後,那屍身已經……已經……”

    “啊?”王弘義身子一顫。

    王談錄老實回道:“面目全非,難以辨認!”

    聽到這裡,崔耕雖覺奇怪,但終究是長鬆了一口氣,心情轉好,揶揄道:“王御史,現在蒼天比較偏愛誰,你總該知道了吧?

    王弘義氣急敗壞道:“崔二郎,你也別高興地太早了。揚州城見過業玄和尚就是徐敬業的人多了去,他們都可以做證。再加上這具面目全非的屍首,陛下會怎麼想那還不一定呢。只要陛下允許本御史查辦此案,呵呵,我保證你死無葬身之地。”

    ……

    徐敬業趁著守衛不備,先奪刀戕面,再投水自盡。自此,一件證據確鑿的謀反案,變成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糊塗案。

    崔耕和王弘義都明白,這個案子以後的走向如何,關鍵不在這裡,而在朝堂上的較力。

    雙方各放了幾句嘴炮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崔耕回去之後,趕緊修書一封給上官婉兒,請她早做準備;又連夜拜見了張潛老刺史,把情況說明了一遍。最後甚至找到了崔湜,請他趕緊寫若干封信給博陵崔氏族人。

    等一切都安頓好之後,崔耕才在縣衙內設了一個靈堂,和駱賓王和徐敬業的幾個心腹一起,秘密祭奠徐敬業。

    崔耕跪倒在地,燒了幾張紙錢。

    仔細琢磨琢磨,人家徐敬業還真對得住自己,先是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救了自己一命。

    又在臨死之前,忍著極大的痛苦,以刀戕面,就是不想死了都被王弘義利用,牽累崔耕。

    再想到自己曾懷疑人家別有用心,崔耕還真是有些慚愧。

    祭奠完畢之後,他輕輕嘆了口氣,道:“英國公已然離世,不知諸位日後有何打算?本官一定儘量配合。”

    徐敬業的手下,除了駱賓王這個軍師之外,還有四員大將。他們分別是:甘英水軍統領;孟元常秘諜統領;張子午財門統領;方家元陸戰統領。

    當初崔耕送走的那些大辛莊的人,著實屬於冰山一角。事實上,徐敬業所有部屬加起來,能有一千多號。

    昨天前來救援徐敬業的人,之所以只有一百多個,是因為大部分人都不在揚州,短時內難以集結。

    徐敬業和駱賓王當初給崔耕打了不少埋伏,主要還是防人之心不可無。

    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當然就再無隱瞞。

    駱賓王和其他四大將對視了一眼,道:“當初英國公欲將我等託付崔縣令,如今英國公已然仙逝,我等自當執行他老人家的遺願。不知崔縣令肯不肯收留?”

    人家徐敬業都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了,今天要是再拒絕,自己還算是個人嗎?

    崔耕當即也不矯情,慨然道:“在下才疏學淺,恐怕委屈諸位了。”

    這幾人包括駱賓王,齊聲道:“願為主公效死!”

    主公?

    乍一聽這個詞兒,有些不自在呢?

    崔耕當即問起了徐敬業那些部屬的現狀。

    聽他們幾個一說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大部分舊部已經娶妻生子,有了穩定的職業。那份反周復唐的心思,早就淡了。

    但是,一來享受了這麼多年有組織的好處;二來擔心身份暴露後官府報復;要說把這個組織就此解散,他們是萬萬不肯的。

    崔耕覺得這倒是好處理,那些沒暴露的人,暫時一切照舊。組織的日常活動,交由駱賓王全權負責。

    至於那些所謂的“甘寧”後人,則必須馬上轉移。

    這次就不用遠渡扶桑了,崔耕準備先把他們安排在海外的一個小島,由李善定時補給。等這陣風過了,他們再隱姓埋名,去中原的其他地方定居。

    當然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王弘義真把武則天說動了,要徹查此案。那沒辦法,崔耕只能坐船出海,和這些人一起,在海外打下一片大大的基業。

    說到最後,崔耕忽然想起一事兒,說道:“原來組織的名字叫‘匡復府’,取的是反周復唐之意,既然大家都再沒那個心思了,再叫這個名字就不大妥當。另外,傳揚出去,難免引起朝廷警覺。”

    駱賓王微微一躬身,道:“不知主公想改個什麼名字?”

    又是一聲主公,崔耕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很不習慣啊!

    崔耕想了想,隨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起來:“咱們這組織存在的目的,就是互相幫助,風雨合舟,和衷共濟,所以,本官想將他命名為……共濟會!”

    共濟會……

    拿來主義,就是那麼不要臉,崔某人才管不了那麼多,先把這名兒給註冊蓋戳了再說。

    至於以後西方那些牛逼轟轟的大人物們,你們想要加入共濟會,就得自己想辦法了。祝你們好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90章 神秘大人物

    徐敬業那具面目全非的屍身一入長安,朝堂之上,頓時吵成了一團。    .      .   

    有人認為既然事關謀反案,無論如何小心都不為過,必須查個水落石出。

    也有人認為,隨便拿個面目全非的屍體就興起一場大獄,那也太兒戲了。白~兔御史王弘義可是有前科的,他的話能信嗎?

    依照往常,武則天肯定會聽信第一種意見,然後派出酷吏們大興冤獄,藉以排除打壓暗中反對她的李唐臣子。

    但是這次不同,她並沒有選擇相信!

    首先要啟動這個案子,就得承認當初朝廷說謊了,要知道當初女皇陛下可是說已經剿滅了徐敬業一黨反賊了。如果讓徐敬業苟活這麼多年,那不是打女皇陛下的臉面嗎?

    其次在反對查辦此案的人中,包括太平公主、上官婉兒、武三思和武承嗣。這幾位可以算是她最親近的人了,武則天有時候也要聽聽他們的意見。

    還有最關鍵的是,這個案子實際上對她的帝位毫無威脅。就算那個屍首真是徐敬業的,他已經死了啊。至於說崔耕?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難道要靠一百多衙役造反?簡直是笑話。

    所以,武則天直接將這個案子給掛起來了,冷處理。

    她老人家是不著急,但遠在江都縣衙的崔耕急啊,媽的,朝廷到底辦不辦我,您老人家給個准信兒成不成?這不上不下的,也忒磨人了。

    雍光見崔耕整日裡愁眉不展,這一日和宋根海等人聯袂求見,道:“大人,要不今晚卑職帶您去散散心?”

    “散心?去哪兒?”崔耕懶洋洋地問。

    雍光眨了眨眼,賤兮兮道:“還能去哪?如今揚州城的最佳去處,當然是迷樓了。”

    宋根海也勸道:“要說迷樓的小娘子們可真不錯,既漂亮又聽話,最關鍵的是,什麼類型的都有,知書達理的,小家碧玉的,媚酥入骨的……”

    “好。”崔耕同意了。

    “啥?”幸福來得太快,宋根海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為崔耕的尿性,就算同意去,怎麼著也得矯情一下。

    崔耕道:“待在縣衙裡們悶出個鳥來,好,本官今晚就跟你們一起,見識見識這迷樓的風光!”

    宋根海等人盡皆面露喜色,道:“大人英明!”

    ……

    ……

    這些天,姚度和陳三和已經回來了。

    再加上宋根海、封常清、周興和雍光,連同崔耕一起,總共七人。

    眾人早早吃罷了晚飯,直奔迷樓而來。

    一邊走著,陳三和一邊如同識途老馬一般,介紹著迷樓的情況。

    這妓館雖然叫迷樓,實際上卻是由一堆小院落組成,每個院落外面掛著一盞紅燈籠,裡面各有妓子一人。

    客人進入迷樓之後,坐上兩個俏丫鬟推著的“如意車”,看見哪個院落的紅燈籠亮著,就可命丫鬟推進去。

    若是看的過眼,就在此停留;若看不過眼,直接去其他院落;一個院落賞完了,還可以再去其他院落,並無限制。

    為了保證客人有隋煬帝的感覺,雖然迷樓裡有一百多個妓子,但每晚接待得客人最多不超過二十個。

    這年頭逛妓館都是成群結隊,所以實際上,“迷樓”整晚只能接待兩撥客人。

    一般情況下,單憑雍光或者陳三和的面子,是萬萬輪不到的。就是崔耕領隊,也得看今天的對手是誰。運氣不好,照樣沒轍。

    “陳縣丞,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宋根海說道,“怎麼就運氣不好照樣沒轍?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就不信了,這迷樓的主人,還能不給咱們江都縣衙的面子?”

    封常清也對崔耕的出場很看好,說道:“咱大人在風月勾欄行當裡可有‘崔飛將’的雅名啊!不招待崔飛將,卻招待一幫達官顯貴,傳揚出去,他迷樓也不光彩啊!老陳,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崔耕最近這些日子過得鬱悶無比,今天反正是豁出去了,“本官把話放在這了,不管今天的對手是誰,這迷樓咱們今天還非逛不可了!”

    “大人威武!”

    說著話,眾人已經到了迷樓之前。

    有個青衣小廝迎了上來,滿臉賠笑道:“幾位貴客,實在不好意思,今天已經客滿了。”

    宋根海一聽急了,“什麼意思?欺負我們不懂還是怎麼的?往日裡都是初更天的時候,才決定接待哪波客人,這還差著大半個時辰呢。”

    那青衣小廝趕緊解釋道:“小的哪敢騙您啊,實在是今天這位的來頭太大,我們掌櫃的不敢不接。”

    “那孫子什麼來頭?”宋根海問。

    “這個……人家沒明說,總而言之就是身份高貴,不好不招待。所以諸位請回吧!”

    “我擦!敢跟老子打馬虎眼!”

    嘭

    宋根海一伸手,直接將小廝的脖領子給薅住了,怒道:“不報身份,就能把你們迷樓給嚇住?這話特麼的傻子都哄不了啊!”

    那小廝苦著臉道:“陪他來的是高儀高大人啊,可想而知對方的身份之尊貴了。您是沒看見,高長史對那人是恭敬到什麼程度。這等人物,他不主動報出身份,我們掌櫃的也不敢問啊!”

    高儀乃是揚州刺史府的長史,正兒八經的五品官員,能讓他恭敬異常的,那地位絕對低不了。

    宋根海一聽有點慫了,看向崔耕道:“大人,您看這事兒,要不咱回吧?改日再來?”

    “怕什麼?”

    崔耕今天有點小任性,冷笑道:“人家連身份都不報,就把咱們嚇得屁滾尿流,傳揚出去,讓本官的面子往哪擱?本官還是那句話,今天這迷樓我還非逛不可了!”

    言畢,帶著雍光等人昂然而入。

    “等等我!”

    宋根海趕緊把那青衣小廝放開,緊追了過去。

    進了迷樓的大廳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剛才的擔心純屬多餘不信邪的人大有人在,整個大廳內開了七八桌酒宴,散座著三四十人。

    有兩個中年人,正滿臉賠笑地穿梭於幾桌之間,頗有點唾面自乾的意思。

    這倆人宋根海都認識,一個是揚州長史高儀;另外一個則是如意樓的掌櫃,叫趙平安。

    一見外面又來了新客人了,趙平安的肥臉不由得一陣哆嗦。

    他先跟眼前的客人告了個罪,然後緊走幾步,來到崔耕等人的近前。

    互相通報名姓之後,趙平安苦著臉道:“崔縣令,您想想,小的就是吃了雄心吞了豹子膽,也不敢得罪這麼多貴人啊。實在是裡面那位惹不得,您要是不相信的話……”

    “誒,大哥,您也來了!”正在這時,遠處有個聲音響起,打斷了趙平安的話。

    崔耕扭頭一看,正是“青~樓三公子”,崔湜、鄭愔以及雍光的女婿李涯。

    崔湜高聲招呼道:“大哥,您來這邊坐吧。我們跟您一樣,都不服那個什麼所謂的貴人,等著會會他呢。哼,藏頭露尾的,我看再貴也貴不到哪去。”

    這話說到了點子上。

    比如張潛或者武攸緒要逛迷樓,至於要高儀引薦嗎?人家只要堂堂正正地報出身份,在坐的哪個敢炸刺?

    崔耕讓趙平安重新上了一桌酒宴,和崔湜等人坐了一桌。

    幾杯酒下肚之後,崔湜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道:“大哥,您和盧小娘子是怎麼回事兒啊?聽說你們倆鬧掰了,真的還是假的?”

    崔耕神色微微一暗,道:“當然是真的了,怎麼了?”

    “不是……您要是真看不上盧小娘子,那就當小弟我啥都沒說。要不這這麼回事呢,小弟可得提醒你幾句。”

    “你想說什麼?”

    “就是崔日用那小子,最近總給盧小娘子獻慇勤。俗話說,好女怕纏郎。這麼一來二去的……”

    “那也很好啊。”崔耕心中發涼,乾笑一聲道:“若是盧小娘子同意,本官能有什麼意見?”

    崔湜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勸道:“您要是想藉機撇清兩家的關係,可得跟盧小娘子先說好嘍。要不然……”

    “好了,崔湜!你總提她幹嘛?”

    他舉起一盞酒,不悅地打斷道:“這裡是迷樓,尋~歡作樂的地方,本官不想聊這些不開心的事兒,咱們喝酒!”

    崔湜也不好再勸,點頭道:“成,聽大哥的。”

    崔耕本來就心裡不爽,再聽說了崔日用那鱉孫正在努力地撬著自己的牆腳,那就更鬱悶了。

    基本上杯到酒干,功夫不大已然微醺。

    這時揚州長史高儀走了過來,先是敬了在座的幾人一杯酒,隨後勸道:“崔縣令,別人湊這個熱鬧也就罷了。但是您,實在不該淌這灘渾水啊!”

    “嗯?”崔耕斜眼一瞥,“高長史此言怎講?”

    高儀裝了這麼長時間的孫子,也有些不高興,用略帶生硬的語氣,道:“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你那個官司還沒判呢,要是再得罪了這位大人物,那不是輸定了嗎?真輸了官司,你抄家滅族自作自受。但其他被你牽扯的人呢?他們就活該倒霉?”

    崔湜聽了這話,不樂意了,“怎麼說話呢?合著迷樓裡面那個藏頭露尾的貨,還能決定我大哥的通天官司輸贏?癩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他要是真有那麼大本事,至於連名姓都不敢報嗎?”

    “人家那是有難言之隱,跟你想的不一樣。”

    崔湜不依不饒:“什麼狗屁難言之隱?”

    “廢話,能說出來那還能叫難言之隱嗎?這樣吧,本官告訴你一件事,你就知道這位貴人有多厲害了。他來揚州,手中拿著宰相李昭德、宰相蘇味道、梁王和魏王的薦書,要本官多多關照。”

    “……”

    梁王就是武三思,魏王就是武承嗣,能得四位朝廷大佬同時看重,就算一個無名小卒,也不是崔湜所能招惹的,他頓時一陣語塞。

    崔耕卻是心中一動,道:“這些宰相和親王不寫薦書給張刺史,卻偏偏寫給你高儀。本官就納悶了,是你和這四位特別有交情,還是你在揚州特別說話好使呢?”

    高儀道:“呃……都不是。是因為這位的身份,不宜讓張刺史知道。”

    “你就拉倒吧!張刺史不宜知道的事兒,這幾位大佬卻人盡皆知,這合理嗎?”崔耕冷然一笑,道:“本官覺著他不找刺史大人,卻專來找你的真正原因是…你高儀比較好騙!”

    高儀氣笑道:“啥?我好騙?好,崔縣令,你不信是吧?那你敢不敢等這位大人物出來後,當面跟他對質!”

    “哼,何必要等他出來!”崔耕酒往上湧,猛地一拍几案道:“封常清,雍縣尉!”

    “卑職在!”

    “把這位所謂的大人物,給本官請出來!”

    “喏!”

    咣當

    二人把前來阻攔的迷樓夥計推開,踹破遠門,進了迷樓。

    崔耕倒要看看這位天大的貴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通過高儀一番矛盾百出的話,暗裡細細分析了一番,隱隱約約猜到了,這個所謂的大人物究竟是誰。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91章 此乃沈御醫

    要找到這個大人物在哪個院子裡,很簡單。

    因為依照迷樓的規矩,只要哪個院子外面的燈籠滅了,這位大人物就在哪裡,實際上非常好找。

    在場看熱鬧的那些人倒是認為,現在唯一需要擔心的是,這位大人物要是真的身份不凡,面對他的滔天怒火,該如何收場?

    但事實證明,他們都想錯了!

    “去你娘的!”

    “擦!點子扎手!”

    “賊子休走!”

    噹噹噹

    從迷樓之內,竟然傳來了聲聲咒罵,以及兵刃交接之聲!

    崔耕聽著動靜,面露笑意,看著高儀說道:“雍縣尉和封侍衛,都是身手了得之輩。他們聯手都拾掇不下來的人……恐怕這位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江洋大盜吧?”

    高儀也是一陣含糊,有這等武力之人,起碼得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現在哪個顯赫勳貴的子弟能吃得了這個苦頭?

    至於說憑軍功得官的新貴?再貴也貴不到哪去啊,怎麼可能得到四位大佬的背書?

    他也不禁生疑,難道真是假冒的?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質疑,說道:“本長史掌管揚州府的文書往來,對梁王、魏王,還有李、蘇兩位相爺物的字跡非常熟悉,那幾份薦書總不是假的!崔縣令有什麼疑問,待會兒去問去他吧!”

    “哼,本官正有此意!”

    這時候,在場許多人意識到不對勁了,開始安排自己的手下,進入迷樓,將現場包圍起來。

    與封常清和雍光打鬥的,是一個面色發黃的中年人。

    此人雖稱不上多麼英俊,但雙目炯炯有神,髮髻高挽,頜下三縷長髯飄灑胸前,再加上這身不凡的武藝,真是別有一番男兒氣概。

    他本來就敵不過雍光和封常清的聯手,又見這麼多人圍攏,頓時明白再打下去沒什麼意義了。

    當即緊攻幾招,跳出圈外,把長劍一扔,雙手高舉,道:“不打了!本官認輸還不成嗎?”

    雍光警惕道:“小子,認輸就乖乖跪下,雙手倒剪到背後去!”

    “好膽!”

    那人不屑道:“哼,本官不追究你們倆冒犯我的事兒,已經是格外開恩了。你們還想本官我跪下?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隨後,他轉頭看向高儀,傲然道:“高長史,告訴他們,本官到底是什麼人?”

    高儀見這位如此氣定神閒,對他的信心又有所恢復,高聲道:“這位就是‘惜花主人’,連梁王、魏王以及兩位相爺,都對他極為推崇,諸位不可慢待!尤其是封侍衛和雍縣尉,還不快快上前賠禮道歉!”

    “得了吧,莫打馬虎眼了,什麼惜花主人啊,大名是啥?”崔耕沖高儀揮了揮手,問向那人。

    大名?

    高儀也不知道啊,只得看向惜花主人道:“這位就是江都縣令崔耕。他非說您是招搖撞騙之輩,下官也說服不了。要不,您示下名號?”

    惜花主人的臉沉了下來,“嗯?本官不是說了嗎?我的名字不能輕易示人,這對揚州官場不是什麼好事。”

    高儀道:“畢竟揚州城也歸崔縣令管轄,您要是不說,崔縣令他……”

    惜花主人不耐煩地打斷道:“崔縣令?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六品官嗎?本官又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頓了頓,又打了個哈欠,慵懶至極道:“被他們這麼一攪合,本官的興致全沒了。好了,這裡的爛攤子,就由你來收拾吧,本官要回客棧休息了。”

    “且慢!”

    崔耕一使眼色,封常清和雍光一左一右,把門口擋住了。

    崔耕走上前去,冷然說道:“這位貴客還是把姓甚名誰留下的好,要不然,本官這兩個手下,可又要冒犯你一次了。”

    惜花主人慍怒道:“高長史,你就看著本官被人如此羞辱?”

    高儀雙手一攤,無奈道:“在下只是揚州長史,而非揚州刺史,無權對江都縣令發號施令啊。他要是不給面子,在下也沒啥辦法。”

    “好吧……”

    惜花主人妥協了,對崔耕道:“還請崔縣令借一步說話。”

    “本官不喜歡跟別人交頭接耳,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崔耕留了戒備。

    “唉,真是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惜花主人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出了六個字兒,道:“本官叫沈南璆。”

    啥?沈南璆?

    聞聽此言,人人色變!

    武則天當皇太后的時候,對自己有男寵之事頗為避諱,甚至讓薛懷義出家當和尚以掩人耳目。

    但當了皇帝之後就沒那麼多顧忌了,道理很簡單,古之帝王哪個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朕身為女帝,有幾個男妃,是很正常的事兒,有什麼難為情的?

    所以,她幾個男寵的名字盡人皆知,其中就包括這位御醫沈南璆。

    現在一切都對上號了。

    沈南璆為啥能拿出幾位大佬的薦書?人家確實有那個身份地位。

    沈南璆為啥要隱瞞身份?廢話,皇帝的男妃逛妓~院,這事兒能公開嗎?

    至於說沈南璆為啥不找張潛找高儀?

    以沈南璆的身份,辦的案子能小的了嗎,誰知道張潛會不會牽涉其中?就是說沈南璆是奉了武則天的命令,專門來查辦張潛的,那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可好,因為崔耕的一時衝動,把沈南璆逛迷樓的事兒給公之於眾了。武則天暴怒之下會有什麼反應,那還真不好說!

    就算女皇陛下英明神武,誰知道這位沈御醫是什麼脾氣秉性?

    到時候他記恨上了大夥,枕頭風一吹……好吧,不用吹枕頭風,恐怕讓稍微一示意,就有的是人想為他出氣!

    這可怎麼辦?

    “沈御醫剛才的身手實在高明啊,剛才真是讓下官大開眼界!”

    “不光身手好,沈御醫長得也好啊,鼻直口闊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唇若涂朱,簡直能與古之潘安宋玉相媲美!”

    “你們都小瞧了沈御醫了,關鍵是人家的風度和氣質,玉樹臨風,溫文爾雅。我就敢說,古往今來沒一個男人能比得上。就這等人物,怎麼可能是騙子呢?崔縣令,你實在是太莽撞了!”

    最後這句話,真是一言點醒了夢中人。

    光拍馬屁管什麼用啊?現在最重要的,是禍水東引,讓沈南璆找著發洩的目標。

    一時間,人們圍繞著崔耕,進行了全方位立體式的轟炸,將其貶得一無是處。

    尤其是高儀,可算是逮著理了,高聲訓斥道:“崔二郎,本官剛才好言好語地相勸,你就是不聽。現在傻眼了吧?還不快快給沈御醫磕上幾百個響頭,賠禮道歉。”

    “啊,不!”

    沈南璆微微一擺手,道:“讓本官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豈是磕幾個頭能解決的?崔縣令,你要是真有心賠禮,就賠本官黃金萬兩。”

    黃金萬兩,不過價值十萬貫錢,這筆錢對於別人來說是天文數字,但對於崔耕來說,也就是咬咬牙的事兒。

    他差點張嘴應了下來。

    可不等張嘴,沈南璆又說話了,道:“本官不能在揚州久留,明日一早就走。所以,這萬兩黃金必須在今夜籌措完畢。若是誤了時辰,你這禮也就不用賠了!”

    崔耕為難道:“沈御醫這麼說,就有些強人所難了。如今天色已晚,本官去哪籌措那麼多黃金?不如您說個地點,崔某改日給您派人送上門去?”

    “強人所難?”

    沈南璆走上前來,拍了拍崔耕的臉頰,陰陽怪氣道:“本官不強人所難,又怎能出心中這胸中一口惡氣呢?崔二郎,你別忘了長安城的那場官司!是乖乖籌措金子,還是抄家滅族,你自己選吧。”

    “要黃金?做你的春秋大夢吧!”

    倏地,大廳內有一聲咒罵。說

    話的不是崔耕,而是李涯!

    對,就是與崔湜、鄭愔合稱青~樓三公子,江都縣尉雍光的女婿李涯。

    李涯只富不貴,在這種場合裡,就是個敬陪末座的份兒。

    所以,自從進來到現在,一直保持低調,沒怎麼吱聲。

    但現在,他卻氣勢洶洶地站到了沈南璆的面前,指著對方的鼻子叫道:“小子,你個王八蛋,你還認得你家李爺爺嗎?”

    敢對女皇陛下的男寵自稱爺爺?李涯這膽兒也忒肥了。

    在場諸人不由得紛紛目瞪口呆,暗忖,這李涯不會是得了失心瘋,沒事作死著玩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92章 無心插柳事

    沈南璆被李涯劈頭蓋臉一陣罵,罵得有點懵圈兒,“你……你是何人?竟敢對本官無禮!”

    “居然不認得我了?”李涯的肺好懸沒氣炸了,“你爺爺我叫李涯,有印象沒?”

    “……”沈南璆還是一臉茫然。

    “我爹人稱李百萬!”李涯道。

    “……”

    “你爺爺我十年前住在通明坊專諸巷!”

    “……”

    最後,李涯實在沒辦法了,無比羞恥地叫道:“你爺爺我十年前有個綽號,叫‘賽專諸似孟嘗玉面美郎君’!想起來了沒?”

    “我想起了來了,你就是那個傻逼……啊,不好!”

    沈南璆臉色大變,身形一晃,分開人群,跳窗而逃!

    噹噹噹

    窗外又響起了陣陣兵刃交接之聲!

    原來是迷樓之主趙平安見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早就安排下人手,在窗戶旁邊防著了。

    沈南璆剛一出去,就中了趙平安的埋伏,等到封常清和雍光趕到時,趁勢將沈南璆擒下!

    李涯想起當初的往事,沖上前去,對著沈南璆的臉就是一頓胖揍,邊揍邊罵道:“我擦尼瑪!我擦尼瑪!敢騙你家李爺爺,我看你是活膩歪了!今天我非生撕了你不可!”

    胖揍一頓之後,猶不解氣,李涯衝著沈南璆的臉上又抓有撓,甚至把他的鬍子都揪了下來。

    嗯?

    不對?

    望著那扔在地上的幾縷長髯,在場之人都愣了。很明顯,這鬍鬚是假的!

    接下來,可就熱鬧了。周興親自上前,仔細檢查。發現沈南璆的頭髮也是假的,眼睫毛是假的,甚至臉上都是塗了一層特殊的染料。

    等把他收拾乾淨了,簡直跟之前判若兩人!

    連李涯都大吃了一驚,道:“你究竟是誰?”

    周興獰笑道:“這等易容之法,連周某人都是前所未見。再加上這身好功夫,可以肯定,他身上的案子少不了!沒關係,咱們慢慢來,我手底下的十八般奇怪刑具,一定能將他的嘴撬開!”

    “不用撬,已經開了。”那人面色慘兮兮,“當初邱奉雲都只是堅持了不到一刻鐘,在下的骨頭哪有邱奉雲硬。你們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

    崔耕的臉色微微一變,道:“連邱奉雲都知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這個……”那人再次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為了崔縣令著想,還請摒去左右。”

    “不用了,有什麼話,咱們到縣衙裡說。”

    趁著現在還沒到二更天,並未開始宵禁,崔耕帶著所謂的“沈南璆”,回了縣衙,連夜問案。

    這人倒也光棍,周興連刑具都沒上,他便直接招了:“我就是蔣發,崔縣令想必已經找我很久了吧?”

    蔣發?

    這個名字崔耕太有印象了。

    就是此人偽造了書信,讓崔日昌拿著這封書信,陷害了崔元綜。

    當時自己也讓周興以及李善查訪此人,只是這個蔣發真的來無影去無蹤。

    除了他缺錢的時候,會主動現身為麗競門做事之外。其他時候,就完全銷聲匿跡,簡直毫無線索。

    直到現在崔耕才明白,原來蔣發不僅擅長字跡造假,還懂得江湖上傳說的易容之術。這易容之術絕對不是女人的化妝術,不簡單啊,絕活啊。

    崔耕馬上提審崔日昌,讓他確定蔣發的身份。

    隨後又趁熱打鐵,向張潛借了一支府兵,將二人打入囚車,運往長安城。

    有了那幾封足以亂真的薦書,再加上崔日昌和蔣發這兩個人證,崔元綜能否復相不好說。但是,至少夠王弘義這老王八喝一壺的了。

    還有最關鍵的是,有了這個現成的污點,再考慮他的前科,王弘義的話,女皇陛下還能信嗎?那麼徐敬業的官司上,崔耕就勝算大增!

    一切安排妥當,崔耕才想起來李涯在這件事情功不可沒,如果沒有他,差點讓蔣發矇混過關了。

    當即他問李涯,為啥能認得蔣發。

    李涯如實交代,十年前,李涯還是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郎,渾身散發著一股濃重的中二氣息,給自己起了一個綽號“賽專諸似孟嘗玉面美郎君。”

    每日裡幻想著哪天和江湖豪俠們一起,仗劍走天涯。

    為了這事兒,他還專門做詩一首:“太行嶺上三尺雪,李涯袖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

    隨著這首詩的傳唱,他就被人盯上了。

    某天晚上,李涯正在飲酒賞月,忽然,有一腰懸寶劍,頭戴斗笠,身著夜行衣的人,翻牆而去、

    這人手中拎著一個大布袋,布袋裡盛著一件東西,有血跡從布袋裡不斷滲出。

    李涯一看,完美!跟自己心目中的豪俠形象完全相符!

    於是乎,趕緊請那人上座。

    那人自我介紹,自己剛殺了一個仇家,那布袋裡就是仇人的首級。大仇得報,自己非常高興,又聽說了李少俠的俠名,就想和他喝上幾杯。

    雙方開懷暢飲。

    等喝的差不多了,那人表示,李公子很對自己的胃口,真想從今以後,就留在李公子身邊效力。

    不過呢,自己平生有一個大恩人和一個大仇人。如今大仇得報,但是大恩還沒來得及報答。

    李公子能不能給自己黃金千兩,讓自己把大恩報了。辦好了這事兒以後,自己就無牽無掛,可以為公子終身效力。

    李涯一琢磨,這事兒幹得過,就偷了家裡千兩黃金,給了那個所謂的“豪俠”了。

    可從那以後,那“豪俠”就再也沒回來過。

    他實在等不及了,打來那人留下的布袋一看,可是傻眼了這尼瑪是什麼狗屁的仇人腦袋啊,分明就是豬頭一個!

    李涯幼小而純潔的心靈,受到了成噸的傷害!

    這還沒完,不久後,李涯偷家裡黃金的事發,被老爹李百萬狠狠揍了地一頓。

    與此同時,他的故事也在揚州城內廣為流傳,成為了一個大大的笑柄。

    從那以後,李涯對所謂的“仗劍走天涯”再也沒什麼興趣了。

    多少次午夜夢迴,那個“豪俠”的臉龐,都會在李涯腦海中出現,直得他牙根都癢癢。

    至於蔣發呢?也該他倒霉,再高明的易容術,也是有極大的限制的,蔣發犯的案子多了,他也就變不出啥新花樣了。

    十年後,他扮“惜花主人”進迷樓,竟然跟當初見李涯的扮相差不多。最關鍵的是,他早就忘了那個十年前被他騙過的少年郎了!

    李涯一看到蔣發,就感覺非常眼熟。在蔣發接近崔耕之時,李涯陡然發現了蔣發脖子上的一顆痣,就認定他是當初騙自己的那個“豪俠”。

    誤打誤撞下,幫崔耕識破了蔣發,立了一大功。

    崔耕聽後真是哭笑不得,這還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

    ……

    崔日昌和蔣發押進長安許久,卻還沒傳來崔元綜復相的消息,更沒傳來徐敬業那個案子的具體判定消息。見詔書遲遲未至,崔耕的情緒又莫名的低落起來。

    這一日韋湊登門拜訪,告訴他,當初用來改造保障湖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要是再不投錢進去,恐怕就得馬上停工。

    崔耕聽完了,微微嘆了口氣,“錢,本官當然還有。只是……若光靠本官,萬一那場官司輸了,保障湖將來還是得停工。”

    “那崔縣令的意思是……”

    崔耕輕拍了下几案,說道:“本官想清楚了,未慮勝先慮敗。現在就當官司輸了,我崔耕在江都縣為官一任,那就必須造福一方。總得給江都的父老留下點什麼念想,不是?說不得,那個計畫也只能提前進行了。”

    當即,他刷刷點點,連發請帖上千份兒,請大家於六月十五那天傍晚,赴保障湖月樓之宴。

    這麼多請帖,基本上揚州城內有頭有臉的人,就都收到了。

    此時徐敬業的一案,早已在揚州城傳的沸沸揚揚,崔耕的行情走低。

    有些人收到請帖之後,怕跟崔耕走得太近,受其牽連。

    但不少人倒是認為,崔耕連犯了“禁屠令”都能安然過關,眼前這點風波定能安然度過,現在不去燒冷灶,恐怕後悔莫及。

    當然了,大部分人是中間派,準備參加所謂的“月樓之宴”,但並不準備與崔耕多麼熱絡,持觀望態度。

    眨麼眼的光景,六月十五已到。

    巳時不到,被邀請的官員和各路豪商們,便已經雲集於那個巨大的幕布之外。

    崔耕站立於高台之上,粗略清點了一下,在場之人能有四五百號,大概是自所發請帖數量的一半。

    對於這個數字,他已經相當滿意了,當即衝著四下里拱了拱手,高聲道:“諸位揚州父老,今天本官……”

    “且慢!”

    正在這時,有一騎飛馳而至,高聲喚道:“崔縣令慢來,在下有張刺史的口令要宣讀!”

    崔耕心暗暗尋思,張潛這老狐狸,不會在關鍵時刻,又給我出什麼幺蛾子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93章 張潛又坑了

    噔噔登

    那小校的動作甚是迅捷,眨眼間已經翻身下馬,快步登台,高聲道:“張刺史有口令:月樓會乃揚州盛事,老夫焉能錯過?著令暫緩半個時辰,本官隨後就到!”

    啥?張潛要來攙和?

    聞聽此言,崔耕不由得微微一愣!

    不錯,在徐敬業的案子上,他是為自己說過話。

    但是,一來,那是出於自保,王弘義查自己就免不了要牽扯他;二來,上書表達意見,乃是公事,算不得與自己勾結的證據。

    但張潛來參加這場月樓會,可就等於公開表示,與自己私交甚篤了。

    一旦自己謀反的罪名做實,別人受不受牽連不好說,他這個總攬七州兵權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絕對沒個好下場!

    以張老狐狸的滑溜肩膀,怎麼肯趟這灘渾水?

    難道說……長安城有了什麼變化,這個案子正朝著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

    ……

    ……

    沒用半個時辰,銅鑼開道,旗牌林立,在兩百多盔明甲亮的府兵護衛下,張潛到了。

    有數百士紳豪商在場,崔耕不敢怠慢自己的頂頭上司,趕緊上前見禮,道:“下官江都縣令崔耕,參見張刺史。”

    “免禮,崔縣令快快請起。”

    張潛一見崔耕,頓時滿臉的核桃紋都樂開了,竟親熱地拉著他,道:“老夫向你引薦一位貴客,這位就是突厥默咄可汗的特使賽沐超。賽特使,這位就是……”

    “崔耕崔二郎嘛,我已經聽見了!”

    說這話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面色發紅,八字鬍小眼睛,扁平鼻子突顴骨。身著窄袖左衽衫,頭上梳滿小辮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他站起身來,圍著崔耕轉了兩圈,口中“嘖嘖”連聲,陰陽怪氣地道:“你小子就是崔耕?本特使還以為是多麼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呢,今日一見,倒也尋常麼!”

    媽的,怎麼突然鑽出來一個番邦異族的突厥人?還是突厥可汗的特使!

    崔耕有點不適應張潛帶的節奏,又聽這個外族人居然敢在自己的地面上這麼挖苦自己,不教你做人,真是不知道你家崔爺爺長了幾支眼。

    當即,他朗聲道:“我大周物華天寶人傑地靈,在下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的確……呃……”

    崔耕準備借用一下晏子使楚的故事,來跟這個突厥人賣弄賣弄中原文化。來個欲揚先抑,先貶低自己,再連帶著損損這位特使。

    醞釀一番,卻聽見有人衝他故意在咳嗽

    咳咳

    崔耕循聲望去,好傢伙,了不得了。

    一向冷面示人的韋湊,此時面色扭曲,腦袋連晃,眼珠子咕嚕嚕亂轉,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犯了啥病似的!

    但崔耕卻懂韋湊是啥意思,將胸脯一拔,脖子一挺,滿臉傲然之色,“本官的確得算得上一個大大的英雄!慢說江都縣了,哪怕是淮南道,乃至整個江南,本官認了第二,就沒人能認第一。”

    “呃……”

    這位賽特使明顯被噎了個不輕,良久,才嚥了口唾沫,嗤笑道:“風捲石磨盤你小子挺能吹的啊!本特使倒是奇怪了,反正是吹牛,你咋不乾脆吹大一點,直接稱自己是天下第一呢?”

    崔耕低下頭去,一臉的謙虛之色,“本官充其量只能勉勉強強稱個天下第三,和人家前兩位比起來,還差的遠哩。”

    賽沐超順口接茬道:“那天下第一和第二都有誰?”

    他一問就徹底掉進崔耕挖的坑裡了,只聽崔耕笑道:“頭一位,當然就是我大周女皇。第二位嘛,便是你們突厥的默咄可汗。怎麼?莫非賽特使你有意見?”

    “我……我沒意見。”

    塞沐超被崔耕悄不留聲整了一把,深吸了一口氣,不服氣道:“本官是對你那個什麼天下第三有意見!比如說,你敢說自己比張刺史強?”

    張潛老狐狸哪肯攙和這事兒,趕緊道:“崔縣令堪稱文武雙全,比老夫強的多哩。論武,他一戰擒倭皇,二戰平僚亂,立下蓋世奇功。論文,一首“秦時名月”聞名天下,人送外號“崔飛將”。老夫跟他比起來,真有如微星比皓月,草雞比鳳凰啊!”

    草雞比鳳凰?這話也太埋汰自己了吧!

    更關鍵的是,這話是從堂堂的三品大員,清河張氏子弟,揚州一哥口中說出!

    頓時,在場所有人都懵圈兒了。

    崔耕被張潛的高帽戴得已經心裡有數,老東西估計又開始給自己挖坑了,媽的,這種套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套路啊,絕對的套路!

    賽沐超滿臉的不可置信之色,道:“張刺史,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張潛點頭道:“老夫句句發自肺腑,崔縣令乃天下第三的英雄,當之無愧!”

    “好,這可是張老頭你親口說的!”

    賽沐超惡狠狠地點了點頭,道:“崔耕,你不是天下第三嗎?本特使要考校考校你。答得出來還則罷了,答不出來,你就是欺世盜名之輩!”

    崔耕白眼一翻,輕笑一聲道:“考校?你是藩國特使,我是大週六品官兒,咱倆根本就不挨著啊,你想考校本官就考校本官?憑什麼啊?”

    “就憑我……呃……張刺史你告訴他!”對張潛呼來喝去,這塞沐超哪裡還當張潛是三品大員,壓根兒就當是自己的下人。

    張潛臉上的慍怒之色一閃而逝,扭頭對身邊的一個文官裝束的人,道:“馮四才,你和崔縣令念叨念叨。”

    “是,崔縣令還請借一步說話。”

    馮四才和韋湊是張潛身邊的哼哈二將。他負責處理各種緊要文書,韋湊負責各種具體行動。

    隨著馮四才來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中,崔耕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當年李二陛下把頡利可汗抓回長安跳舞,突厥作為一個國家,就算是滅亡了,所有突厥部族都成了大唐子民。

    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十二年前,有個叫吐屯啜骨咄祿的人,率七百餘眾起兵反唐。九年前,他攻陷了漠北,自立為頡跌利施可汗,麾下控弦之士四十萬。

    從那以後,突厥不斷騷擾大唐邊境。

    好死不死的是,武則天為了稱帝,不斷清洗軍方的高級將領,唐軍的戰力大不如前,一直敗多勝少。

    就在今年年初,頡跌利施可汗死了,他的弟弟默咄繼承了汗位。

    前不久,默咄派了一個使節團來大周,表面上是稱臣納貢,其實是想藉著軍事優勢,狠狠的敲一筆,甚至要求與大周和親。

    賽沐超就是突厥正使塞修倫的兒子,此人雖是突厥人,實際上還是有一些漢學造詣的。

    眼見著大周官員對使節團成員極為恭敬,他就動了歪心思,以為默咄可汗採買物品為由,要求前往揚州城。

    武則天在軍事上佔不過突厥,自然也就硬氣不起來,不僅答應了他的要求,還讓下旨讓揚州刺史張潛好好招待,

    這可遂了賽沐超的意了,這藩王小崽子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琢磨自己在洛陽,如果自己做的太過分,官員可以請示武則天如何應對,不會太慣著自己。

    但到了其他地方就不一樣了,根本就沒那個時間。地方官為了不背上慢待使節引發邊釁的罪名,對自己無理要求就得能忍就忍。

    自己折辱大周官員揚突厥威風,回國之後大肆宣揚,豈不是大功一件?

    張潛多賊啊,三言兩語間就套出了賽沐超的真實目的,頓時深感腦門都疼對這傢伙是輕不得重不得,稍一不慎,自己的一世英名就得毀於一旦!

    這可咋辦?

    最後,他靈機一動想到崔耕了,這傢伙最擅長解決這類棘手的問題了,比如那些拆遷戶,再比如那些高~官貴戚的代理人,這次應該也沒問題吧?

    至於說會不會引起武則天對於崔耕和自己關係的猜想?有番邦使節在場鬧事,對足以對她有個交代了。

    於是乎,他先是向賽沐超大大誇讚了一番崔耕的名氣,又說出了月樓大會之事,最紅終於禍水東引,把賽沐超帶到這來了。

    沐賽超也不是省油的燈,對張潛的小心思洞若觀火,這才有把握崔耕不得不接受所謂的“考校”。

    道理很簡單,崔耕不接受考校,他可就要考校張潛了。

    至於說考校不下來崔耕?開玩笑,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規則掌握在他手裡邊,還不是想怎麼贏就怎麼贏?

    贏了崔耕之後,再考校張潛,那也不遲。

    所以說,現在事情的關鍵就在於,崔耕頂不頂得住賽沐超。

    坑!

    真坑啊!

    聽到這裡,崔耕算是徹底的沒脾氣了,沖馮四才嚷嚷道:“我說馮兄啊,咱們這位張刺史這麼做事,也太不厚道了吧。他怕得罪特使,朝廷怪罪下來,難道我就不怕了?”

    “你和張刺史不一樣。”馮四才耐心解釋道:“你不過是小小的六品江都縣令,默咄可汗稍微要點臉,也不能和你置氣啊。”

    崔耕嘁了一聲,道:“那要是默咄可汗徹底不要臉,非逼著陛下處置我呢?”

    馮四才滿不在乎地道:“大不了丟官罷職,過些日子再起復也就是了。陛下若是為了這點事兒殺人,咱大周朝廷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說到這兒,他不忘提醒崔耕:“崔縣令啊,長安的那個案子還是一直擱置著,本來就在兩可之間。崔縣令若是能既揚我大周國威,又讓那特使說不出什麼不是來。說不定陛下一高興,就不追究那個案子呢。”

    “……”聞聽此言,崔耕目光閃爍,頓時就有些意動。

    馮四才繼續道:“知道張刺史為啥要派我和你說這事兒,不讓韋參軍來嗎?”

    “為啥?”

    “韋參軍吃了這孫子的大虧,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啦!”

    “我擦!韋大人也吃了他的虧?”

    聞聽此言,崔耕有點生氣,韋湊可是張潛身邊為數不多的老實厚道人啊,剛才他還衝自己擠眉弄眼暗示,也算自己的一個朋友。

    他問馮四才道:“韋參軍怎麼吃得虧啊?說說看,我也好留個心眼。媽了個巴子的,番邦狗,敢欺負韋參軍,少不得,我要教他做做人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