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92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4章 馬尿大英雄

    話音剛落,就有幾個健僕抬著一個大油鍋,入得院內。

    隨後,他們將油鍋放置於早已裝好的灶頭上,填上柴火,功夫不大,裡面已經熱油翻滾!

    崔猛指著油鍋道:“俺們這幫廝殺汗不懂那些彎彎繞,就是想和二郎你比比膽色。”

    崔耕問道:“怎麼比?劃下章法來吧!”

    “瞧見這油鍋沒有?”

    說著話,崔猛從腰間拿出了一個“開元通寶”的銅錢,往鍋中一扔。緊接著,將右手伸進去,在沸油裡來回摸索。

    終於,他右手高舉,一個銅錢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道:“油鍋裡撈銅錢,崔耕,你也來一回吧。”

    “崔長史,莫要以身試險啊!”

    側立不遠處的盧沐月急勸道:“若真照他的做了,你的就廢了!屆時你讓我家若蘭姐姐如何辦?”

    “嘿嘿,慫了吧?”崔猛冷笑道,“某家還是那句話,你崔二郎要想祭拜列祖列宗,就先得過了我博陵第四房這一關!”

    崔耕輕描淡寫地抬頭看了崔猛一眼,丫的,說的好像哥們上桿子要進去祭拜似的,這崔家人的自我感覺咋就那麼好呢?

    這時,盧沐月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怒斥崔猛道:“你這無恥之徒,你是記恨若蘭姐姐嫁了崔長史,想藉機報復吧?”

    “嘿嘿,某家就記恨了,又能怎樣?”

    崔猛道:“本來嘛,她盧若蘭願意嫁給誰,那是她自己的事兒,與旁人無關。但她去年明明就答應了,會參加今年的鵲橋會,而且答應見我們崔氏第四房的子弟。可現在鵲橋會還沒開,她便急急要嫁與崔耕。呵呵,如此出爾反爾,今天某家就不讓他崔二郎好過,讓她盧若蘭傷心一輩子去!”

    媽的,敢情兒是呷醋來的啊?

    崔耕恍然大悟,道:“看來崔猛你是成心刁難本官了??”

    “哈哈,隨你怎麼說!反正某家這第四題和第五題,你是不可能過得了關的。”崔猛很是得意。

    崔耕翻了翻白眼,切了一聲,“牛皮先別急著吹,不就是油鍋裡撈個銅錢嗎?你睜大你的狗眼看仔細了!”

    說著話,崔耕毅然決然地將手伸入沸騰的油鍋中,尋摸了一陣,雙指夾著一枚銅幣將手從油鍋中拿了出來!

    “啊!”

    在場的幾位小娘子不忍看崔耕的手被炸焦了,俱皆摀住眼睛,驚呼出聲!

    不過,當她們的手指鬆開一道縫隙,偷眼觀瞧時,卻發現崔耕竟毫髮無損,更沒有想像中那般痛苦尖叫。

    崔耕雙指夾著錢幣,沖崔猛得瑟地晃了晃,笑道:“怎麼樣?還算湊合吧?”

    崔猛再耍橫,也不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睜眼說瞎話,只得勉強應道:“這個……還行吧。”

    崔耕臉上現出了譏諷之色,“還行?可拉倒吧,我反倒覺得你這人不怎麼樣啊!”

    “你…你這什麼意思?”崔猛的眼中明顯多了一份倉惶。

    “我的意思是說,你崔猛就他媽是個垃圾!”

    崔耕臭罵一句,隨後扭頭對在場的眾人朗聲道:“大家一定是在奇怪,崔猛乃長年習武之人,身懷絕技從熱燙的滾油中撈出錢幣應該不難。但本官手無縛雞之力,卻為何也能毫髮無傷地做到,是吧?呵呵,現在本官就告訴大夥真相……”

    崔猛面色大變,怒呼:“崔二郎,不敢!”

    “老子怎麼就不敢了?你這鱉孫敢做,還容不得別人去說?”

    崔耕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對眾人繼續道:“因為這油鍋裡面,上面是油,下面卻是醋。雖然看著沸油滾滾,但卻絲毫也傷不到人。說白了,就是崔猛這廝作假耍詐,呵呵,還真有臉啊,嘖嘖!”

    眾人一聽崔耕將其中的竅門點明了,此時再看向崔猛的眼神中,盡皆露出鄙夷和不屑之色。

    盧沐月當仁不讓,第一個開口譏諷道:“崔猛,沒想到你看似粗獷豪爽,背地裡幹得儘是這些偷雞摸狗的把戲,真有臉呢!”

    “我……”

    崔猛被她奚落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只得厚著臉皮對崔耕道:“崔二郎,某家也不佔你的便宜,現在輪到你來考校我的膽色了!”

    “好啊!”

    崔耕拿過宋根海手中的毛巾擦拭了一下濕漉漉的手,道:“崔猛,你說你第四房有習武護衛家族之責,那想必和突厥人幹過幾仗了吧?”

    崔猛微微一愣,因為說真格兒的,他還真沒有和突厥人打過仗。無它,就因為突厥自十二年前崛起以來,主要都是入寇西北方向,突厥人還從來沒有入寇過河北道,更別說定州了。

    不過,崔猛卻沒有實話實說,反而是點了一下頭,很剛烈地回道:“自然是跟突厥人幹過仗,怎麼的?”

    崔耕豎起拇指讚了一聲,牛掰!然後又問道:“據我所知,突厥賊兵入寇搶掠,來去如風,靠得就是騎兵。這麼說,你的騎術應該也算過得去吧?”

    “呵呵,豈止過得去,某家的騎術很好。”崔猛傲嬌道。

    崔耕豎起拇指又讚了一聲,牛掰!接著繼續說道:“本官聽說,要想騎術好,就得對馬的各項習性都很瞭解,對吧?”

    崔猛被崔耕連番發問,腦子都有些蒙了,不知道這崔二郎的葫蘆裡到底是賣的是啥藥,為防被崔耕繞進坑裡,他這次回答的保守了許多,點頭應道:“不算精通,也算瞭解!”

    崔耕豎起拇指又讚了一聲,牛掰!

    之後他沒有再問了,而是對宋根海吩咐道:“去接一盆馬尿來!”

    眾人看糊塗了,崔猛也是一頭霧水,問道:“崔二郎,你想幹甚?”

    崔耕笑道:“一會兒你便知曉!”

    宋根海向人討了一個木桶,來到自己那匹賣相神駿脾氣甚差的白馬前。

    白馬還挺給面子,打了個響鼻之後,很快就撒了半桶的馬尿。

    他提著半桶淡黃的馬尿,來到崔耕的近前,道:“大人,您看合用嗎?”

    “很好,不錯。”

    崔耕指了指裝著馬尿的木桶,對崔猛問道:“現在問題來了,崔猛,本官問你,你既然對馬的習性頗為瞭解,那你可知這馬尿的味道如何?”

    臥槽,這門生僻的問題?

    崔猛詫異,自己上哪兒知道這馬尿味道如何?又沒喝過!

    當即,他怒道:“崔二郎,你這是在故意耍我?馬尿如何,我又沒喝過,上哪兒知道去?”

    “不知道沒關係啊,現在本官給你個機會,咱們一起嘗嘗這馬尿的味道。”崔耕笑道。

    “啥?嘗馬尿?”崔猛目瞪口呆。

    崔耕點點頭,道:“對啊,這題不是要考校膽色嗎?你敢和我一起嘗馬尿嗎?”

    不待崔猛回話,崔耕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手指在木桶的馬尿中晃動了幾下。

    接著,將一根手指放在嘴中吮~吸了一番,咂吧著嘴道:“嗯,有點甜,味道還不錯。”

    臥槽!

    在場諸人忍不住一陣反胃噁心,盧沐月等小娘子更是掩鼻皺眉,暗罵這崔二郎也太斯文掃地了,竟然嘗起這污穢不堪的馬尿來!

    崔猛見崔耕都嘗了,總不能認慫吧?

    當即,他擼起袖子,嗤笑道:“哼,你都敢嘗,某家豈能懼了你?無非是噁心一點罷了!”

    崔猛也學著崔耕,將大手伸入馬尿桶中晃動了幾下,然後也吮~吸了一下手指,呸呸了兩嘴,噁心道:“不對啊,似乎是有點咸?”

    “哦?難道是本官錯了嗎?”崔耕壞笑道:“要不你再嘗嘗?”

    崔猛哪裡再敢試這噁心的東西,搖頭篤定道:“不用試了,某家剛才已經嘗過這馬尿,就是鹹的!”

    “哎呀呀,果然是本官錯了!”

    崔耕猛地一拍腦袋,急道:“本官想起來了,剛才我伸入馬尿中的是食指,放入嘴中嘗的卻是中指。好吧,既然崔猛兄弟如此膽色過人,敢親嘗這馬尿滋味?沒啥說的,你比本官有膽色,我認了!”

    哈哈哈

    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事到如今,他們怎麼可能會聽不出來,崔耕這是在故意耍崔猛啊!

    更有跟第四房不對付的其他三房子弟高聲揶揄道:“崔猛族兄實乃千古以來嘗馬尿之第一人啊,此等膽色,哪怕是刮骨療毒的關二爺,也得甘拜下風啊!”

    “崔猛兄膽色過人,我等心服口服外帶佩服啊!”

    崔猛被崔耕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戲耍,氣得是又羞又惱,“崔耕,你別得意,這不是還有第五關嗎?”

    崔鯨貌似知道第五關崔猛要考什麼,臉色驟然一變,“崔猛,從上述四題足以看出,二郎乃咱們博陵崔氏的棟樑之才啊。這第五關……還是算了吧,不考了,不考了。”

    崔猛嘿嘿一陣冷笑,“崔鯨,現在想要裝好人了?告訴你,晚啦!考校崔二郎五道題,不是你們出的主意嗎?你們不是想要擊垮崔二郎的自信心,讓他服服帖帖地跪倒在我們崔氏子弟的腳下嗎?”

    瞬間,崔鯨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厲喝道:“崔猛,我這崔氏長房長孫的話,還管不管用了?”

    崔猛腦袋一晃,冷笑道:“少拿這個嚇唬老子,這第五道題,今天非比不可!來人”

    “在!”他身後的第四房子弟齊聲應道。

    崔猛大手一揮,下令道:“將祠堂的門口看起來,沒有老子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

    ……

    待一切安排妥當,崔猛大步來到崔耕的近前,“崔二郎,第五題說難非常難,說容易也非常容易。”

    崔耕聳聳肩:“少囉嗦,趕緊出題吧!”

    崔猛陰惻惻一笑,沖崔耕勾勾手,道:“來,給某家磕一個吧?”

    崔耕沒想到崔猛會出此下流的招數,搖頭冷冷說道:“磕頭?我怕你受不起!”

    崔猛道:“嘿嘿,沒啥受不起的,你敢磕,我就敢讓你贏!”

    倏地,崔耕拿出一卷帛書,高舉震聲道:“你確定讓我磕?你確定受得起?”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5章 輩份任爾挑

    崔耕接過那卷帛書來,仔細觀瞧。

    但見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唯有正中的五個大字分外顯眼清源崔氏考。

    崔猛頗為得意地齜牙笑道:“嘿嘿,這就是博陵崔氏族老會,對你們清源崔氏十八代族人做的考證。崔二郎,你且看仔細了!”

    崔耕看完這卷所謂的清源崔氏考的帛書,當再次刷新了他對博陵崔氏的這幫老少爺們的三觀。

    要是別人看到這份清源崔氏考,說不定還真被唬住了。但是崔耕不同啊,他心裡明鏡兒似的,他太清楚自己就是個冒牌貨。

    顯然,這卷帛書就是胡編亂造而來的!

    當即,他很是隨意地將手中這卷帛書,啪地一下甩回了崔猛手中,不以為然道:“這玩意又能代表什麼?所以又怎樣呢?”

    崔猛得意地嘴角都要咧到後腦勺上去了,“所以?所以咱們要按照輩份來行禮啊。我呢,很不巧,依著這份清源崔氏考,論輩分,嘿嘿,某家就是你叔叔輩兒的。還有這些人……”

    他轉身抬臂,指著身後的那群第四房的子弟,“他們也都是你叔叔輩兒的。依著規矩,這侄子和叔叔第一次見面,讓你磕個頭不算過分吧?你說我受得起受不起?”

    “對,好侄兒快給叔叔們磕頭吧!”

    “崔二郎,現在不跪更待何時?”

    “崔耕賢侄,叔叔可給你準備好見面禮了,足有兩弔錢,哈哈!”

    頓時,崔猛身後的第四房崔氏子弟門,集體炸鍋了,幸災樂禍揶揄嘲諷之聲,不絕於耳。

    崔耕心裡那叫一個鬱悶啊,擦,合著老子連行百里來到安平縣,就是為了給你們博陵崔氏當孫子來的?

    真他娘的欺人太甚!

    驀地,他轉身看著崔鯨,反手指著崔猛,道:“崔鯨,這傻逼剛才說得那些話,如果是代表了他自己,那本官便派人撕爛了他的狗嘴!如果代表的是博陵崔氏的話,那咱們就一拍兩散,我崔某人與你們博陵崔氏,再無瓜葛!!!”

    “這個……”崔鯨目光閃爍,吱吱唔唔。

    一旁崔猛冷哼一聲,提醒崔鯨道:“崔鯨,你身為博陵崔氏長房長孫,應曉得厲害輕重吧?眼下,突厥人入寇定州已成定局。你自己拎拎清,如今的博陵崔氏最需要的是我們第四房,還是眼前這個只會誇誇其談的崔二郎?你自己個兒仔細掂量!”

    “誒!”

    崔鯨言辭閃爍一番後,重重嘆了一息,面色有些尷尬地說道:“二郎,其實你也無需這般較真兒!輩份這事兒吧,也不能全賴我們,誰讓你趕上了呢?聽我一句勸,這也說明不了……”

    “不較真兒你妹啊,愛誰誰吧!”

    崔耕鄙夷地看了一眼崔鯨,轉身就走。

    崔猛在身後冷笑著威脅道:“崔二郎,你可要考慮清楚。這個頭你若不磕的話,只要一踏出這道院門,呵呵,從今往後,你與博陵崔氏便再無瓜葛!”

    崔耕頭也不回,滿不在乎道:“那又如何?爺們還真不稀罕這勞什子的博陵崔氏!”

    眼瞅著崔耕就要出了院門,守門的兩個第四房子弟做勢欲攔,卻見封常清壯如鐵塔一般的身形往前一探,甕聲甕氣地大喝一聲:“滾開!”

    恰恰,正在這時

    “哈哈哈,二郎,跟你開個玩笑,怎麼還當真了呢?”

    隨著一陣爽朗的笑聲,祠堂左邊廂房的門兒開了,湧出來二三十人。

    這些人看年紀都在四十歲往上,甚至有幾個人鬚髮皆白,顫顫巍巍,恐怕七八十歲都不止。

    為首一人,約莫五十來歲,面色白淨,五官棱角分明,年輕時候定是一枚俊美郎君。

    只不過……這位大爺身上那股濃濃的屌絲味兒,怎麼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呢?

    “哈哈哈……崔耕崔二郎,老夫這些日子來光聽你名字,耳朵都快磨出繭來了!”

    就在崔耕恍惚間,這位屌絲大爺又爽朗笑道:“二郎啊,咱們雖是素昧平生,但卻是神交已久啊。”

    “敢問您是……”崔耕對這位大爺真的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就是想不起來他是誰。

    屌絲大爺又道:“老夫的大兒子崔泌,當初在江都縣任上多虧了二郎施以援手,才得以圓滿交卸了江都縣的差事。二兒子崔湜,更不用多說,在揚州時,沒少給二郎你添麻煩啊!哈哈……”

    崔泌和崔湜的爹?

    那不就是博陵崔氏的現任族長崔挹嗎?

    敢情兒炸出了一尊真佛來了!

    崔耕就算看崔湜的面子,也不能對眼前這位博陵崔氏的族長甩臉子啊,趕緊微微一躬身,禮道:“原來是博陵崔氏的族長親至,晚輩崔耕這廂有禮了!”

    “二郎無須多禮。”

    崔族長熱情地以手相攙,道:“剛才你們在外面鬧騰的事兒,本族長業已知曉了。不就是輩份的事兒嗎?好商量,一切好商量。”

    哦?聽崔挹這話,難道說那個所謂的清源崔氏考莫非還有另外的版本?

    崔耕呵呵一笑,斜瞥了一眼崔鯨,譏諷道:“崔族長,剛才你們這位長房長孫可是說了,讓晚輩捏著鼻子認下來,不要較真兒吶!”

    “嗨!你聽他的?”

    崔挹擺了擺手,不以為然道:“博陵崔氏如今還沒凋敝到要靠一個乳臭未乾的傢伙作主的地步!長房長孫又怎樣?指著他們長房啊,呵呵,我博陵崔氏早就完球了!”

    說著,崔挹對著身邊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郎招招手,道:“去取個火摺子來。”

    “是!”

    少年一轉身,就把火摺子從廂房裡面取來了。

    緊接著,崔老頭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一道兒火,將這卷帛書一燒而盡。隨後不屑道:“這玩意兒代表了博陵崔氏?代表個驢糞蛋蛋啊!”

    打臉!

    赤~裸裸地打臉!

    臨了臨了,被崔挹這麼一反轉,崔鯨瞬間血灌瞳仁,臉色跟豬肝差不多。

    脾氣暴烈的崔猛更是忍無可忍!

    啪

    他一掌重重地擊在旁邊的一顆小樹樁上,直震地整樹亂晃,枯葉飄搖!

    “……”全場頓時一肅。

    崔挹眼中精光一閃,厲喝道:“怎麼?崔猛,莫非你對本族長有意見?”

    “我就是有意見。”崔猛高聲道:“這卷帛書乃是族老會辛辛苦苦做的考證,您就這麼付之一炬了!就算您是本族的族長,也不能如此剛愎自用,草率行事吧?”

    此言一出,全場變色,就連崔猛那些第四房的兄弟,都個個面色緊張起來。

    因為按照族規,非族老會成員,公然質疑族長所為,本就是大不敬之罪。輕者鞭笞,重者革除出族。更何況崔猛不過還是崔氏第四房的一個晚輩子弟。

    誰知崔挹卻不生氣,而是手捻銀髯,雲淡風輕道:“就你這種蠢材,還自詡第四房俊彥翹楚?我看吶,不過是逞一時匹夫之勇的莽夫啊!蠢貨,這是族老會做的考證沒錯,但誰告訴你,這考證只有一份呢?”

    “啥?”這麼嚴謹的身世考據,居然還不止一份?崔猛大愕。

    崔挹沒理他,從腰間拿出了一串鑰匙,又指著身邊另外一名少年郎,吩咐道:“蒞兒,你去祠堂裡邊,把東邊櫃子第三個抽屜裡的東西拿出來。”

    “是!”

    不消一會兒,那少年郎已經取了三卷帛書回來。

    崔挹笑吟吟道:“二郎,你看看,到底喜歡哪一份身世考?”

    我擦,又出了三份身世考?還尼瑪喜歡哪個?

    這玩意兒還有挑有揀的?

    崔耕將信將疑,逐一拿起那三卷帛書一看。

    看罷之後,他又一次刷新了對五姓七望的三觀:“嘖嘖,堂堂博陵崔氏的族長,崔挹真不愧是崔湜兄弟倆的親爹啊,這人性是一樣一樣的為了好處,節操全無!”

    因為這三卷帛書,分別是三份不同內容的清源崔氏考,每一份身世考裡,崔耕的輩分都不一樣。

    第一份裡,考據論證出他的輩分,是和崔湜一輩的。

    第二份裡,他竟然和崔挹這個博陵崔氏的族長是一個輩分兒的!

    最後一份更驚悚,尼瑪居然比崔挹都高一輩。

    崔耕:“……”

    崔耕真是無語問蒼天,你妹啊,哥們今兒來的地方,真的是五姓七望中聲名煊赫的博陵崔氏的祖地?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6章 將星人人敬(兩章節合併)

    崔挹見崔耕還在那兒發愣,不由催促道:“二郎,想什麼呢?這身世考三選其一,大膽地選,本族長給你撐腰!”

    崔耕:“……”

    “等等!”

    崔鯨一改之前文縐縐的模樣,急不可耐地搶過崔耕手中那三份身世考,快速觀瞧之後,面色慘然地說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三份?之前族老會不是才做了……”

    崔挹輕哼了一聲,“你以為族老會只做一份兒?小子,既然這麼著急想做族長,就斂著性子好好學著點吧,三份兒本族長還嫌少了呢。別的時候不敢說,至少現如今,博陵崔氏少了崔二郎,就是玩不轉!”

    頓了頓,“老爺子,這……”饒是崔耕明知這是崔挹地籠絡人心之舉,也感動非常,一陣無語。

    崔挹似乎很滿意他地表現,點頭道:“二郎,別猶豫,大膽地選,老夫我給你撐腰!”

    “等等!”

    崔鯨趕緊打斷道:“怎麼是三份?不是……”

    崔挹輕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只有一份兒?小子,想做族長,學著點吧,三份兒我還嫌少了呢。別的時候不敢說,至少是現在,咱們博陵崔氏少了人家崔二郎就是玩不轉!”

    頓了頓,崔挹忽地面色一肅,道:“這不單單是本族長對崔耕的態度,也是其他五姓六望對崔二郎的態度!”

    此言一出,崔鯨當時就慫了。

    但崔猛還是混不吝道:“怎麼個五姓七望的共同態度?還請族長把話說清楚了。”

    崔挹道:“呵呵,說你是逞匹夫之勇的蠢貨,你還不不服氣!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二郎,你來跟這貨說道說道。”

    一口一個二郎,叫的那叫一個親熱。老屌絲族長使喚起自己這個外人來,居然沒有半點的不自然。

    崔耕心裡大寫一個服字!

    事到如今,崔耕明知老屌絲要拿自己當槍使,卻愣是生不出半點反感來。他沖崔猛比劃了三根手指頭,說道:“豎起耳朵聽好了,原因有三。其一,博陵崔氏與定州刺史孫彥高不和,本官這個定州長史是奉旨前來轉圜的。本官乃當今聖上欽命,我問你,眼下定州境內誰又能替代得了我?”

    崔猛撇撇嘴,“孫彥高有何了不起?沒你崔二郎,我們博陵崔氏也不懼他半分!”

    崔耕沒有理他,繼續道:“其二,一旦突厥入寇侵擾定州境,你真以為憑你崔猛那兩下子蠻力,憑你們第四房這些平日習武的子弟,就能保護得了博陵崔氏的祖地?不是本官瞧不起你們,呵呵,你們吶,還真不夠瞧的!”

    這話瞬間讓崔猛炸毛,要知道彪悍武力和第四房習武的子弟,素來是他崔猛在族中盛氣凌人的資本。現在卻被崔耕貶得一文不值,當即大怒,“崔二郎,好膽你再說一遍!”

    “說一百遍,本官都是那句話,你們吶,根本不夠瞧的!”

    崔耕毫不客氣道:“往大了講,保護定州主要靠官軍,你崔猛與崔氏第四房子弟能起什麼大用?往小了說,論行軍打仗,論軍事素養,別說本官了,崔猛,恐怕你還不如我的手下!”

    “欺人太甚!你敢再說一次?”

    “再說一百次也是那樣。”崔耕道,“不信的話……封常清!”

    “屬下在!”封常清問聲躍出。

    崔耕道:“你跟這位勇冠博陵崔氏的崔猛比試比試!”

    “喏!”

    封常清又往前大踏一步,看向崔猛,說道:“兀那小子,要比試什麼,你劃下道兒來便是,某家都接著!”

    唳

    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陣大雁的鳴叫聲。

    封常清抬頭一看那大雁的陣型。不等崔猛劃下道兒,當即便取下後背的寶雕弓,抽出雕翎箭。

    嗖!

    弓開如滿月,箭趕似流星。

    又是兩聲雁鳴哀嚎接踵而至,緊接著,兩隻大雁從天墜落!

    “神了,太神了,一箭雙鵰,天吶,這是一箭雙鵰啊!此壯漢當真是神射啊!”

    在場皆是識貨之人,見封常清一箭射下雙雁來,頓時齊齊色變,情不自禁地大聲呼喝起來。

    一時間,驚讚溢美之詞,不絕於耳!

    封常清乾淨利落地重新將寶弓掛於後背,看著崔猛,伸手比劃道:“崔猛,比文韜還是武略,某家一併接著!”

    接著?

    接什麼接啊?

    崔猛此時都被封常清這一手神射絕活,給震驚到懵圈了!

    大哥,這可是一箭雙鵰啊,而且還射得是在天上飛翔的活物。

    這比百步穿楊的射靶,難得不止一星半點,好嗎?

    你都這樣了,我還跟你比武技,我不是腦子有坑嗎?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想到這裡,崔猛幹笑一聲,抱拳道:“封侍衛射藝精湛,稱上一聲神射都不為過啊!不過,這跟突厥人打仗吧,主要還是要靠韜略!逞匹夫之勇,也不能抵擋得住突厥人的悍勇騎兵啊,對吧?正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嘛。”

    這匹夫之勇四個字從崔猛口中說出,還挺彆扭!

    “隨你怎麼說,某家都依你。”封常清大手一揮,粗獷豪爽道,“《孫子兵法》《太公六韜兵法》《吳子兵法》《鬼谷子兵法》……你隨便挑,俺倒背如流。”

    “倒背如流?”崔猛可算是抓到一點的錯處了,“你有種倒背下《孫子兵法》!”

    誰知封常清真的倒背起《孫子兵法》來了:“也動而恃軍之所軍三。要之兵此。功大成必,者間為智上以能,將賢軍明惟故……”

    崔猛:“……”

    眾崔氏子弟:“……”

    崔耕含笑不語,頻頻點頭,很是驕傲!

    老封真不愧是史書上有著濃墨重彩的一員名將啊,一張嘴幾百字就倒背出來了,絲毫不打磕絆!

    “好!太好了!”

    “服了!想當年家父讓我背誦孫子兵法,我連順著背都勉強不過兩百字吧,這廝居然真的能倒背如流!”

    “倒背《孫子兵法》,這貨跟崔耕一樣,也是要上天啊!”

    “這小小一個侍衛便能如此了不得,可見崔二郎真是名不虛傳啊!”

    待他背誦到一千左右字的時候,全場已經叫好聲如雷。

    不怪一眾崔氏子弟開始倒戈反水,誰讓封常清如此逆天,崔猛根本與他不是一個級別的對手啊!

    箭起射飛鳥,胸中有六韜,此等人物居然給崔耕當侍衛,嘖嘖,這崔二郎何德何能啊!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忽悠來的此人啊!

    但崔猛在博陵崔氏中稱王稱霸慣了,哪裡肯低頭?他依舊不願服軟,犟嘴道:“切,倒背《孫子兵法》再如流又怎樣?誰知你是不是一個只知道紙上談兵的趙括?”

    媽的,這已經不要臉到極致了!

    一眾崔氏子弟紛紛低頭撫額,都不敢承認跟崔猛是一夥的了。

    更有第四房的子弟在崔猛身後小聲嘀咕,“猛哥,咱能不能要點臉啊?”

    不過封常清卻也不著惱,哈哈大笑道:“某家紙上談兵?告訴你,擒拿倭皇,便是俺打的頭陣!平定僚人之亂,某家以二十破兩千!不知你崔猛有什麼戰績,可以與某家比一比?”

    “什麼?二十破兩千?”

    崔耕擒倭皇的事兒,幾乎眾人皆知。但是具體如何平定僚人之亂,就只在嶺南地區流傳了。

    這下又輪到崔耕麾下第一馬屁精宋根海出馬了,這廝賣弄起口舌,舌綻蓮花般地將昔日事情經過,繪聲繪色地介紹了一遍。

    雖然此事頗多陰差陽錯,勝得有些僥倖,但當時也的確表現出了封常清卓絕的軍事才能。

    更關鍵的是,他為救主公甘冒奇險,還絕不蠻幹。對上為忠,對下為義,堪稱忠義俱全!

    瞬間,眾崔氏子弟再看封常清的目光,越發熱切起來。

    就連崔猛身後一向以勇武稱冠整個博陵崔氏的第四房子弟,也蠢蠢欲動起來。

    他們都知道,打仗的事兒容不得半點含糊,差之毫釐,生死立判!

    有句話叫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更有句話叫主將無能,累死三軍!

    如今眼瞅著突厥人就要入寇了,他們不為能否打贏突厥人,就為開戰之後能大大提升自己的存活率,也要重新考慮這率領眾人的主將人選了!

    那崔猛和封常清之間,誰更適合當他們的主將呢?顯然,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不知誰喊了聲:“封壯士莫走了,就暫時留在咱們黃城村吧!”

    “對,對,保護祖地,還要多靠封侍衛。”

    “崔二郎,你剛才可是說了啊,要保咱們博陵崔氏祖地的安全。別的不說,到時候不可得把封侍衛留下,率領我等保衛黃城村啊!”

    ……

    這一刻,崔猛的心在滴血,他很心痛,這些平日裡追隨在他們身邊的族人,現在是要自己馬上退位讓賢啊!

    不行,我崔猛乃第四房嫡子,怎麼能讓一個外人來統領第四房的子弟呢?

    當即,他趕緊轉移話題,對崔耕問道:“你不是說原因有三嗎?那其三呢??”

    崔耕哪裡會看不出崔猛那點小心思,不過他沒有戳破,而是繼續說道:“其三嘛,定、魏、冀、易、滄五州,來年很可能發生一場大蝗災,此事更是非我不可!”

    關於蝗災的擔憂,五姓七望中的有識之士都已然預見,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只是不確定什麼時候發生罷了。

    崔猛道:“非你不可?莫非你崔二郎還能有治理蝗災的法子?”

    崔耕道:“克蝗的法子麼,還是有那麼一些的。比如說……咱們先孵小雞?”

    “什麼?孵小雞?笑話!”崔猛嗤笑道。

    崔耕微微一笑,道:“是不是笑話,你到時便知。且拭目以待吧!”

    接下來,就是正式祭拜博陵崔氏的祖宗了。

    崔耕最終還是沒有去佔博陵崔氏那幫小夥子的便宜,選了第一份帛書,也就是和崔湜同輩的那卷帛書。

    眾人按照輩份和嫡庶排好,給博陵崔氏列祖列宗上香。

    在論輩排序之時,崔耕卻發現了一個意外之喜

    他發現因為自己那個所謂的“崔挺的後人”,他被排到了與博陵崔氏第一、第二、第三、第四房所在的嫡脈,又因為崔挺並不屬於這四房中的任何一房,所以作為崔挺後人的崔耕,在族長和族老會一眾族老的提議下,獨~立成於一房。稱之為博陵崔氏第五房!

    恰恰,又因為這個第五房只有崔耕一個人,所以他便是第五房的掌舵主事。

    依照族規,每房的掌舵主事,必須進入族老會。

    順理成章地,崔耕又稀里糊塗地進了博陵崔氏的權力核心族老會!

    莫名其妙地,他竟然在博陵崔氏中,有了幾分話語權。

    一切都來得那麼莫名其妙,一切又來得那麼順理成章!

    祭拜儀式結束之後,由崔耕口述,封常清將《笠翁詩韻》寫了下來。

    這還沒完,一個羊也是趕著,倆羊也是牽著,作為“認祖歸宗”,重回博陵崔氏的見面禮,崔耕乾脆連《三字經》這個啟蒙教材也一併抄了出來,讓這個號稱國學三大啟蒙教材之一的讀物提前在唐朝出現。

    《三字經》編纂於宋朝,到底是流傳千年,被稱為“經”的存在,博陵崔氏中的諸人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三字書》的含金量與不凡。

    能編纂此等瑰寶,又將此等價值連城的啟蒙教材送於崔氏,崔氏中人個個都對崔耕越發看高。

    原來還有些人對崔挹準備三卷帛書暗暗不滿,現在早已風向大變,紛紛佩服起老族長的高瞻遠矚了。

    族老會中有老叟甚至提出,崔二郎如此大才,不如經常給族中子弟們上上課?

    但崔耕趕緊連連推脫,說自己只是粗通雜學,對四書五經研究不深,還是別誤人子弟了。

    沒想到這個回答,就更對那幫老傢伙的胃口了。

    因為人家五姓七望不屑參加科舉,自有驕傲的本錢。其子弟在族學內學習各種實務,憑門蔭當官之後,可以不為胥吏所矇騙,治政之能遠超同儕。

    至於對詩詞歌賦的重視,只是無奈對朝廷的妥協罷了。

    崔耕想想最近反正也沒啥事兒,在族學裡吹吹牛逼也不錯,也就允了。不管怎麼說,自己當過縣尉、折衝府長史、肅政使、縣令,論起官場實務來,當不在那些族學先生之下。

    一番寒暄熱絡過後,眼看著天色將晚,崔挹先給崔耕安排了一個乾淨肅雅的小院住下。

    同時,他親自指派了一個小廝在崔耕身邊伺候,“這兒郎叫崔福兒,是咱們崔家的家生奴。二郎以後有什麼事兒,吩咐他就成。”

    崔挹話音落罷,小廝崔福兒便趕緊跪地磕了一個頭,恭恭敬敬道:“小的崔福拜見二郎。”

    “起來吧。”崔耕揮揮手。

    “是。”崔福很自覺地站到崔耕身邊,從今往後,眼前這位崔長史就是自己的主人了!

    崔挹又道:“二郎一路勞乏,今晚就不安排大夥聚飲了,但接風之宴不可少。族裡擺下一桌酒宴,還請二郎務必光臨。”

    “小子一定到。”

    崔耕目送著崔挹先行離去。

    ……

    夜裡,崔耕赴宴。

    在崔福兒的引領之下,他來到了崔挹地宅邸前。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迎了上來,道:“二郎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趕緊裡邊請吧。”

    崔耕認得他是白天跟在崔挹身邊的兩個少年郎之一,貌似就是他拿的火摺子,燒了崔猛羞辱自己的那份《清源崔氏考》。

    他對這少年還是有好感的,遂微微一拱手,道:“敢問小兄弟貴姓高名?”

    “嗨,貴姓不敢當啊!”少年郎無比灑脫道,“我叫崔滌,行九。所以,崔兄叫我九郎或者崔九就行。”

    “崔……崔九?”崔耕突然微微一詫異。

    “嗯?怎麼?二郎莫非也聽崔泌和崔湜兩位哥哥,提起過我的名號?”

    “呃……好像是的……是的……”

    崔耕一邊含糊應著,一邊跟著崔滌往裡走去。

    不過路上,他的腦海中卻不斷地盤旋著史上非常有名的兩句詩:“岐王宅裡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至於歷史上崔九其人,點點滴滴,都在崔耕的腦海中拼湊起來……

    崔滌,家中排行第九,故稱崔九。中書令崔湜的弟弟,“詩佛”王維的好基友,也是王維的小舅子。唐玄宗時,崔九曾任殿中監,出入禁中如入無人之境,甚得唐玄宗李隆基之寵幸,寵信之度不逞多讓於高力士!

    崔耕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替自己領路的少年,暗暗感慨,這將來也是個牛人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7章 送上一美妾

    崔挹的宅子佔地頗廣,亭台樓閣應有盡有,雕樑畫棟氣派異常。

    穿房繞屋,差不多走了將近一刻的時間,前頭領路的崔滌才在一個小涼亭前停下了腳步。

    崔耕望向涼亭,發現這場接風之宴還挺私人的。除了族長崔挹外,還有白天與崔滌一起站在崔挹身後的那個少年郎崔蒞、以及太原王氏之女王美鳳。

    在剛才來的路上,崔滌說過,他和崔蒞都是族長崔挹的乾兒子。他倆參加崔挹的私人宴席倒也合情合理,但這個王美鳳既非崔氏族人,更非崔挹的什麼人,她出現在這兒算怎麼回事兒?

    崔耕心裡好奇,不過也不好多問。

    他入得涼亭與崔挹寒暄了幾句之後,幾人便分賓主落座,開始了飲宴。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崔挹也緩緩放下手中杯盞,說道:“二郎吶,你說今天這事一開始鬧得,險些讓崔猛這幫混賬折辱了你,二郎莫要在意才是!”

    崔耕淡淡地“唔”了一聲,給了個台階道:“都是年輕人,有個爭強好勝之心,也實屬正常。再說了,不盛氣那還叫年輕人嗎?”

    “誒,正所謂樹大有枯枝,二郎你別看老夫乃響噹噹的博陵崔氏族長,但有時候啊,老夫這個族長說話和做事,也被人掣肘著,頗為無奈啊!不然白天崔猛焉能如此冒犯老夫?”崔挹砸吧了一下嘴,訴苦道。

    崔耕試探道:“莫非您這個族長還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不成?”

    崔挹微微點頭道:“是的,就因為老夫這個博陵崔氏的族長,並非出自嫡脈,而是出身崔氏旁支!”

    旁支?

    原來崔挹並非是出自崔氏嫡脈!

    不過崔耕還是大覺奇怪,說道:“據小子所知,但凡世家大族都有‘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規矩。博陵崔氏的族長之位,卻不是由長房繼承,還真是有些…呵呵,有些……”

    “有些另類,是吧?”崔挹接過話來,解釋道,“咱們博陵崔氏的規矩是,一旦老族長過世,便從族人們中挑選出一個在朝中官秩最高的族人,無論嫡庶,只要誰的官秩高,誰便是族長。但族長卻不代表掌控整個博陵崔氏,相反的,族中的財權和兵權一向是嫡系四房直轄,族長會做最後定奪。我這個族長嘛,誒,反而難以做到一言九鼎,言出法隨!”

    “哦,原來如此!這麼說,老族長還出過仕?”崔耕問道。

    崔挹一聽這個,手捻著頜下的三縷短墨髯,大有幾分傲色,“二郎莫要小覷了老夫,當年老夫也曾官至戶部尚書,只差一步,就能入宰相政事堂了。”

    我擦,六部尚書之一啊?還是管理國家錢袋子的戶部尚書!

    沒想到老**絲族長還有過如此牛逼的輝煌?

    崔耕一看崔挹現如今也就五十來歲,那麼當初他辭官不做,應該正值盛年啊。看來之前還是小瞧了他,恐怕這其中應該有別的故事。

    正在他暗裡琢磨之際,一旁的崔滌替他斟了一杯酒,插話道:“哈哈,崔長史恐怕有所不知,要不是我們家出身旁支,恐怕我義父當年也做不到戶部尚書哩!”

    “哦,這是咋回事兒?九郎且說來聽聽!”崔耕有點小八卦了。

    崔滌說了一聲好,小小年紀頗為豪氣干雲地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擦了擦嘴角的酒漬,說道:“這事兒吧,還得從我爺爺那輩兒說起……”

    崔滌的爺爺,也就是崔挹的父親,乃大唐名相崔仁師。

    崔仁師,高祖武德年間入仕,又歷經太宗、高宗兩朝。其人忠正廉名甚有才幹,文章也寫得花團錦簇,在大唐官場中如魚得水,步步高陞。

    可就在即將要拜相之時,出幺蛾子了!

    當時李二陛下一琢磨,這崔仁師出身五姓七望,而朕正在打壓五姓七望的勢力呢。把他提拔上來了,會不會給外面一個錯誤的信號?

    正在這關鍵時刻,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時任尚書右僕射的申國公高士廉為崔仁師說了一句話:“陛下多慮了,仁師乃博陵破落戶也。”

    李二陛下聞之,便命人去仔細考察了一番,的確還真是那麼回事兒。崔仁師不僅是庶出的庶出,而且幾輩子之前已經跟博陵崔氏頗為疏遠,甚至家境困頓。

    這個結果令李二陛下很是欣喜,當場叫好,更是跟心腹左右說,很好,他們博陵崔氏看不上的破落戶,朕偏偏要任命他為宰相。

    於是乎,李二陛下大筆一揮,蓋上玉璽,崔仁師便拜了相,進入宰相政事堂班子。

    後來,崔仁師的兒子崔挹能當上戶部尚書,主要也是靠崔仁師的餘蔭,不然以他的年紀和才幹,要想當六部尚書,還早著呢。

    再後來,隨著武則天篡位的步伐越來越密,崔挹頗有自知之明,乾脆辭官不做,回安平養老了。

    ……

    聽完這前因後果,崔耕這才有些回過味兒來,我說崔挹這個當爹的也好,他那倆兒子崔湜崔泌也罷,這一支怎麼看怎麼透著一股子**絲氣呢,原來人家這一支的祖上根本就是博陵崔氏的破落戶,屬於**絲中的戰鬥機啊!

    他笑道:“老族長激流勇退,人情練達,乃我輩官場後進的楷模啊!”

    崔挹擺了擺手,道:“哈哈,二郎無需給我戴高帽。我崔挹這輩子啊,年輕之時靠老子,如今老了又靠兒子,沒啥值得你效仿的。倒是二郎你,陞官發財兩不誤,老夫很是看好你哩。”

    “哪裡,小子那兩下子,實在算不得什麼。您老能當機立斷辭官不做,才能難能可貴哩。捨得捨得,舍可在得之先啊。”

    “二郎你過謙了,我們雖年紀相差甚遠,卻都是識英雄重英雄之輩啊,哈哈!”

    咳咳

    兩聲清咳,打斷了倆貨毫無意義的互相吹捧,正是王美鳳。

    她衝著崔滌使了個眼色。

    崔滌馬上會意,提醒道:“爹,你看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咱是不是該和二郎哥哥說一下正事兒了啊?”

    “嗯,對,說正事兒。”崔挹點頭道,“二郎啊,咳咳,有這麼一樁事兒,需要二郎施以援手!這可不是單單我們博陵崔氏的意思,而是整個五姓七望的意思!”

    這話卻把崔耕嚇了一跳,我了個去,整個五姓七望集體求哥們幫忙?太看得起我崔二郎了吧?

    這尼瑪是補天啊,還是造人啊?

    當即,他問道:“什麼事兒?小子盡力而為!”

    他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小事兒,不然也不至於出動五姓七望,這事兒絕對小不了,也輕不了!所以他絕對不能把話說死。

    一旁王美鳳說道:“白天的時候,妾身不是說了嗎?二郎可以娶一個太原王氏之女為妾,你又忘了?”

    崔耕一愣,正事兒還沒說,就來使美人計,這本下得這麼重,崔耕越來越感覺他們接下來要說的事兒,絕對要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於是,他沒有理會王美鳳的美人計,而是直接問崔挹:“老組長,咱不要玩忽悠人的戲碼,說吧,到底是什麼事兒?”

    “咳咳~”

    崔挹老臉一紅,心虛地將事情逐一說了出來:“呃,就是二郎你那個大對頭來俊臣,如今已經官復原職,回到洛陽了……”

    話說一個月之前,來俊臣被武則天重新召回,任命為洛陽令、司農少卿,秩五品。

    不過來俊臣卻沒有著急報復坑了自己的崔耕,而是先辦了幾個案子,想試探一下武則天如今對自己的態度。

    一開始,他誣告了曾經得罪過他的大將軍張虔勖、大將軍給使范雲仙,罪名是謀反,結果將他們二人抄家滅族。

    緊接著,他又看上西番酋長大將軍阿史那斛瑟羅家裡的婢女了,老套路,他又誣陷阿史那斛瑟羅謀反。最後,多虧了阿史那斛瑟羅部下各酋長來到朝廷,個個割耳破面,為其申冤,才讓武則天打消了疑慮,阿史那斛瑟才得以保住性命。

    至於那個美貌的小婢,自然早就被來俊臣搶入了府中,淫虐了一番。

    來俊臣誣告的張虔勖是什麼人?

    那是武則天的鐵桿心腹金牌打手啊。當初武則天廢除李顯的皇位,就是由裴炎、劉禕之、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入宮宣旨,扶李顯下殿。

    阿史那斛瑟羅又是誰?

    突厥繼往絕可汗之子,大周招降納叛最典型的一面旗幟啊。

    這兩個人尚且不能在來俊臣的淫威下自保,何況是旁人呢?

    一時間,朝廷人人震怖。

    足以可見,來俊臣如今又聖眷再顧,簡在帝心了。

    這還沒完,來俊臣又馬不停蹄地看上了尚書都事段簡的夫人王美芳。

    尚書都事是個七品官,來俊臣毫不顧忌地直接假傳了一道聖旨給段簡,命他將老婆讓給自己。

    段簡雖然明知那聖旨是假的,也不敢抗命,馬上就寫了一紙休書。

    他慫了,王美芳的娘家人可不干了。

    因為王美芳的娘家,正是五姓七望中的太原王氏。

    王美芳的妹妹,正是崔耕眼前這個王美鳳。她的老爹則是太原王氏的族長王慶詵。

    五姓七望的婚姻最重門第,老王頭一聽這事兒差點沒氣死,趕緊聯絡其他四姓六望商量對策。

    五姓七望,守望相助,同氣連枝。

    其他幾位族長聽說了之後,頓感唇亡齒寒,一時也是心急如焚。

    沒辦法啊,五姓七望絕對不能丟這個人啊!

    來俊臣是啥家世呢?他親爹叫蔡本,職業賭徒,某天輸紅眼了,把已經身懷六甲的媳婦兒,輸給了另外一個職業賭徒來操。

    來俊臣出生以後,就跟著這個後爹姓“來”了。

    大唐門第劃分粗略為士農工商奴妓乞,這賭徒的身份,連妓~女都不如,也就比乞丐強一點而已。

    五姓七望之女,怎麼能嫁給這麼個玩意兒?

    但來俊臣如今是當紅炸子雞,如此氣勢凌人,五姓七望又在朝中無人與他抗衡。

    顯然憑他們在朝中的實力,幹不過姓來的啊!

    最後,幾個族長一琢磨,就想到了當初讓來俊臣吃了大虧的崔二郎!

    於是乎,幾位族長一致決定,與其讓王美芳嫁給來俊臣,徒惹五姓七望的笑話,不如直接將王美芳嫁給崔耕為妾算了!

    一來,崔耕好歹是博陵崔氏第五房的掌事,不僅不會成為世人笑柄,反而不失為一樁美談。

    二來,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至於三來嘛,要得罪來俊臣也是崔耕,反正你小子已經和來俊臣是死敵了,也不在乎多一樁,是不?

    說罷來龍去脈之後,崔挹一臉好人模樣笑道:“二郎,能讓來俊臣如此心動,這王美芳的姿色,可想而知了哈?算你小子豔福不淺啊,居然能娶太原王氏的美女為妾,嘖嘖,一旦成真,真是羨煞世人了喲!”

    崔耕:“我羨煞你個鬼啊,讓我搶來俊臣相中的女人,這是要我跟他不死不休啊!嘖嘖,你們這哪是成人之美?簡直就是專業挖坑一百年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8章 吉頊再求援

    崔耕的吐槽,儼然有了拒絕之意。

    王美鳳攏了攏額前的秀髮,眼波流轉,柔聲靡靡道:“二郎,妾身的容貌也還算過得去吧?但與我那姐姐相比,不過是蒲柳之姿哩。只要你點點頭,此等美嬌娘,唾手可得呢。難道二郎一點也不動心?”

    美人再好,也沒有自己的小命來得重要,崔耕搖了搖頭,推搪道:“那啥,在下有若蘭就夠了。若水三千,吾只娶一瓢而飲。”

    這時,崔挹是看出來了,崔耕這小子雞賊著呢,美人計估計是不好使了。

    當即他只得勸道:“二郎啊,既然你如此看重盧家那丫頭,那你更應該救王美芳了!”

    崔耕氣笑道:“老族長,我看你是真鐵了心要把小子推進來俊臣那火坑裡啊!”

    “不不不,”崔挹道,“要論起來,美芳小娘子還是盧若蘭那丫頭的表姐啊。你說這都沾著親,二郎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就忍心見她一弱女子落入來俊臣那畜生的魔爪?”

    “就算親姐姐也不好使啊!”崔耕真是鐵了心不願攤這趟渾水,很鄙視地看著崔挹,揶揄道,“那論起來,五姓七望還同氣連枝呢,甚是互為姻親呢,你們這些當長輩的大族長都能見死不救,憑啥我就要去捋來俊臣的虎鬚?”

    “咳咳”

    崔挹又是被臊得老臉一紅,訥訥道:“二郎啊,你剛才也說了,你跟來俊臣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是他死,便是你亡,如今他重歸朝堂,又聖眷正濃,他現在不來尋你的晦氣,不代表你倆之間的仇隙就此消弭了,對吧?以後他遲早還是會來尋你瞭解前仇的。到時候啊……”

    “行了行了,您老也別說了!”

    崔耕抬抬手,苦笑道:“你老的意思是,我蝨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唄?好吧,你這話倒是打到了我的七寸,唔……罷了!這個燙手的山芋,我可以接!不過嘛,我也有個條件。”

    “甭說一個,兩個三個條件都沒問題!”崔挹一聽崔耕鬆了口,喜不勝收啊!

    崔耕道:“現在讓我納王小娘子為妾,這只是從來俊臣手中搶下人來的藉口罷了!待這股風頭過了之後,我會寫休書一封,聽憑王小娘子自嫁。如何?”

    “好,老夫答應了。”崔挹眉開眼笑道:“二郎果然是正人君子,太原王氏這次可承了咱們博陵崔氏,一個老大老大的人情呢!”

    王美鳳也美目泛喜,稱讚道:“二郎真不愧是若蘭妹妹看中的夫君,如此重情重義,如此君子坦蕩,妾身真為若蘭妹妹感到高興哩。”

    ……

    ……

    真是宴無好宴,散場之後,崔耕回到了臨時的住處。

    他讓小廝崔福兒去煮了茶湯,準備喝點茶湯醒醒酒。

    他一人在房中琢磨了一番,現如今他手下里能幫他想招兒對付來俊臣的,也就兩個人。

    一個是周興。

    周興雖然是“請君入甕”這個典故中的失敗者,如今落魄到為保性命喬裝改扮在自己麾下當差。但周興作為酷吏中的前總瓢把子,還是有那個能力跟來俊臣掰掰腕子的。所以崔耕準備回頭找來周興,聽聽他的建議和想法。

    至於另外一個人嘛,則是

    篤篤篤

    微微的叩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何人在外叩門?”崔耕問道。

    “大人,您還沒睡吧?”是宋根海的聲音。

    崔耕起身打開門,問道:“這都快二更天了,有急事兒?”

    “不是俺,是白眼狼求見。”宋根海也是睡眼惺忪,應該是被人吵醒的。

    “白眼狼?”崔耕不解,“誰啊?”

    “就是那個吉頊唄。”宋根海道,“上次您臨行前給了他二十兩金子,這廝卻連個謝字兒都有。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這傢伙就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

    “哦?吉頊來黃城村來找本官?哈哈!本官剛才正想他呢,快請,快請。”

    崔耕當然知道吉頊不是好東西,不過,那又如何?有用就行了唄,有個好老婆就行了唄。

    說他有用,是因為這傢伙可是在歷史上留下重重一筆的,是被史上稱之為“來俊臣的剋星”的人物。

    說他有個好老婆呢,是因為吉頊這廝雖然對別人心性涼薄,但對他的媳婦崔麗兒卻是言聽計從。

    崔耕甚至懷疑,當日在土門驛,吉頊半夜登門致謝自己的阿司匹林治好了他媳婦的高燒,八成不是吉頊自己的主意,而是崔麗兒知恩圖報的緣故。

    既然吉頊兩者皆備,那整好可以為自己所用。

    頃刻,吉頊被宋根海領進房中。

    一進來,他便極為客氣地給崔耕行禮儀,口稱恩公,說日後定當報答云云。

    崔耕也不著急,笑吟吟地與之虛與委蛇。既然能這麼晚了來求見,那著急地肯定是他吉頊!

    果不其然,過了一會兒之後,吉頊便直入正題道:“恩公當日提醒在下的那個思路很好,在下冥思苦想後,終於想出來了一條救父之策。”

    “到底是什麼法子?”

    “在下有兩個孿生妹妹,年方二八,頗有姿色。若能進奉給魏王千歲為妾,當能使家父得脫大難。”

    媽的,我就知道你小子會這麼幹!歷史果然不是騙人的!

    但崔耕卻裝作很是詫異的神色,語重心長地勸說道:“吉兄還請三思啊,這真的可行嗎?”

    “絕對可行。”吉頊篤定道:“魏王武承嗣最為好~色不過。當初左補闕喬知之有一美婢名曰碧玉,識文斷字能歌善舞,豔絕天下。喬知之為了她,甚至沒有娶正妻。武承嗣聽說了此女的美豔之名後,就想盡辦法將她誆入府中,納為姬妾……”

    呃,這番典故,崔耕也是知道的。

    他甚至知道,左補闕喬知之被武承嗣橫刀奪愛之後,傷心欲絕,寫了首《綠珠怨》寄給碧玉,詩曰:"石家金谷重新聲,明珠十斛買娉婷。此日可憐偏自許,此時歌舞得人情……”

    此詩至情至性,流傳千古。

    被武承嗣納為姬妾的碧玉得到這首詩之後,思唸著喬知之對自己的各種好各種寵,足足慟哭了三天,最後投井而死。

    武承嗣撈出屍體,在裙帶上得到此詩之後大怒,指使人搆陷喬知之,將其抄家滅族。

    自此,一對有緣無份的痴男怨女,雙雙魂歸地府,陰間重聚!

    ……

    崔耕唔了一聲,道:“罷了,吉大人真是孝感動天啊!如今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了,不過倒是委屈令妹啊!”

    吉頊一聽,卻是不以為然道:“魏王乃天潢貴胄,我那兩個妹妹能夠嫁給他為妾,能算什麼委屈?說不定我們吉家還可以藉機因禍得福呢,是吧,崔長史?”

    歷史果然不是騙人的,這孫子的確是心性涼薄啊!

    崔耕暗暗翻了幾個白眼,也不願繼續糾纏這個話題,道:“吉兄能這麼想得開固然最好,那你深夜來黃城村尋本官,可是有什麼急事嗎?”

    吉頊道:“在下雖有定計,但朝廷給家父定的罪名是秋後問斬。那位從長安下來督辦我父親案子的監察御史王助,又是極其不近人情之人,在下是擔心時間上來不及啊!您想,我送兩位妹妹前往長安魏王府,這一來一回舟車勞頓的,恐怕長安那邊鬆了口,這邊我父親早已人頭落地了!”

    這個倒是個問題,因為崔耕知道所謂的秋後問斬,其實沒個准日子,全看監斬官的心情。吉哲的民憤太大,王助在七月二十幾斬了他,誰也挑不出理來。吉頊的這個擔心也不無道理。

    崔耕猜測道:“所以,你今晚來尋我本官,是想讓本官幫你活動活動?還是手頭緊寸,錢財方面需要本官幫你一二?”

    “非關錢財之事,”吉頊道,“在下是想請恩公親自出馬,幫家父美言幾句。”

    “我親自出馬?可本官也不認識人家王助啊。哪裡能替你父親斡旋美言?”崔耕是真不認識王助,更談不上交情了,拿什麼去為一個死囚貪官美言的?

    “您不認識他沒關係,他認識您就行了!”吉頊道,“恩公可能有所不知,這位王助王御史啊,乃是王勃的親弟弟,最好詩詞歌賦。您崔飛將的大名不在王勃之下,他焉有不想結交之理?”

    王助居然是王勃的弟弟?

    崔耕也是有點驚異,王勃可是初唐四傑之首,雖然英年早逝落水而亡,死了有十好幾年了,但他的才名可是響震文壇的,就連後世締造共和國的領袖毛太祖,都對其褒贊不已,誇他:“這個人高才博學,為文光昌流麗!英俊天才,惜乎死的太早了!”

    聽了吉頊這麼分析,崔耕微微頷首道:“照這麼說,本官倒是能幫得上忙說上兩句話。但依照朝廷律法,地方官不得擅離轄境,我身為定州長史,若非公文調令是沒法去易州見王助的啊。”

    “這您就更不用擔心了。”

    吉頊一聽崔耕願意幫忙,喜滋滋道:“王助是監察御史,不能總在易州待著的,得巡視咱們半個河北道。趕巧了,三天後,他的儀仗就會到定州城。到時候,您身為定州長史,跟他套套近乎,這算什麼難事兒?”

    “這樣啊……”

    崔耕攤攤手,無奈道:“這回恐怕更要讓吉兄失望了,本官這個定州長史至今還沒能上任呢。到時候王助真來了定州,恐怕我連見他的資格都沒有啊!”

    接著,他簡要地將自己和孫彥高的矛盾說了一遍。

    饒是以吉頊的城府心計,聽了崔耕這事兒之後都有點傻眼。

    不過,他很快就平復了心情,好像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似的,咬牙道:“恩公這事兒,在下想想辦法。哼哼,這定州,總不能讓他孫彥高一手遮天吧?”

    撲哧

    宋根海輕笑一聲,揶揄道:“得了吧,你連住客棧的錢都要靠我家大人來接濟,還想對付姓孫的?人家可是堂堂的一州刺史耶!你這白眼狼,還真是牛不知角彎,馬不知臉長!”

    “你……”

    聽著宋根海這種人都敢羞辱他,吉頊心裡那叫一個氣啊。

    但看在他還要求著崔耕,去幫他爹跟王助斡旋美言的份兒上,吉頊也沒和宋根海計較,他看著崔耕解釋道:“當初本官囊中羞澀,是因為拙荊突然發病,把盤纏都用光了,實際上我們吉家還是有些老底子的。”

    崔耕搖頭道:“吉頊啊,如果能用銀子來解決,本官也不會讓孫彥高這幫人一直晾著了!你覺得我崔家,會比你吉家差錢嗎?”

    “恩公就別管了,交給在下。”吉頊站起身來,道,“我這就去安排,恩公便靜候佳音吧。”

    “好吧,根海,代本官送送吉大人。”既然吉頊有辦法,這事兒崔耕便樂見其成了。

    他目送吉頊出了小院,嘴角不由得蕩起一絲笑意,喃喃道:“三天後王助這個長安下來的監察御史要來巡查定州?這消息倒是及時。兩樁事兒都趕到了一塊去,到時候可真有意思了,呵呵……”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19章 二使前後至

    武周延載元年,七月十二,定州城外三十里。

    定州府衙新修的迎官亭,美輪美奐。召集來的鑼鼓隊伍,精氣神十足。

    買來的爆竹各個粗大,道道彩旗色澤豔麗,就連府衙出資請來參與迎接的地方耆老,各個都是精神矍鑠談吐文雅。

    定州刺史孫彥高親自檢查了好幾遍迎接的儀仗之後,才放下心來。

    不怪他這個堂堂一州刺史如此謹慎啊,實在是這個王助太要命了。他的哥哥王勃因詩才名揚天下,可惜英年早逝。

    不過前人搭樹,後人乘涼。王助雖然比王勃小了十幾歲,但他一中進士,就得到了武則天的特別關照,得授監察御史之職。

    這還沒完,自從這個王助上任以來,所彈劾的地方官員就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輕則丟官罷職,重則腦袋搬家。媽的,這王助簡直就是貪官庸官的剋星啊,而且準頭極準,一彈一個準!其中最出名的,就是這次被他彈劾的易州刺史吉哲。

    乖乖,吉哲那傢伙和自己一樣,都是手握軍政大權的三品上州刺史啊。結果怎麼著?連京城都沒去,武則天直接下旨免去全部職司,秋後問斬。

    孫彥高太清楚自己那點事兒了,自己屁股上都是屎,比吉哲又能高明到哪去?這要是惹惱了王助,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大人快看,來了!來了!”

    正在他惶惶不安之際,定州錄事參軍范光烈指著遠處,大聲喊道。

    孫彥高定睛一瞅遠處,可不是嗎?旗牌林立,隨從相擁,浩浩蕩蕩,王助的儀仗到了。

    容不得猶豫,他趕緊帶領定州城的文武官員迎了上去。

    王助今年三十多歲,中等身材面色白淨,面容剛毅,不怒自威。

    一上前,儘管孫彥高的馬屁像是不要錢一樣地咣咣砸過來,但王助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喜色。

    終於,這馬屁拍得孫彥高自己都覺得尷尬了,弱弱地問道:“呃,本官是不是有哪點招待不周,冒犯到王御史了?如果有冒犯之處,還請王御史多多海涵才是啊。”

    “冒犯倒是不敢當。”王助淡淡回道,“只是本御史有些好奇,在下的品秩不過八品下,而孫刺史卻是堂堂三品地方大員。你我之間品秩相差如此之遠,您卻要放下身段出城三十里相迎,這是何道理啊?”

    孫彥高總暗罵一聲,你娘的,就你屁事兒多,本刺史這麼禮賢謙卑地出城相迎,你還不爽了?

    他不能說自己做賊心虛吧?於是只能含糊回道:“哈哈,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嘛!”

    “哦?孫刺史就這麼怕本御史怪罪啊?”

    王助的嗓音突然一沉,道:“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孫刺史莫非是心中有鬼?”

    孫彥高瞬間面如豬肝,被王助嗆得無言以對。

    旁邊的錄事參軍范光烈趕緊給他打了圓場,“哈哈,哪裡的話,王御史真是說笑了哩,孫刺史之所以要如此隆重地相迎您,可不是因為您乃天子近臣監察御史,而是因為王御史的才名啊!”

    “哦?”

    王助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許,他的才華雖然不及英年早逝的哥哥王勃,但也算是才華橫溢之輩。這點,王助還是蠻自信 的。所以范光烈這話也不算刻意拍馬屁。

    隨後,他面色稍霽道:“看來是本御史冤枉孫刺史了!”

    “談不上冤枉,不過是個誤會嘛。王御史那本《彫蟲集》,本官也是看過的。好啊,著實了不得啊,絕不在令兄之下。這要是假以時日的話……”

    孫彥高被范光烈這麼一點醒,立馬打蛇隨棍上,與王助談論起詩詞歌賦來。

    這真是搔到了王助的癢處,臉上也漸漸泛起了笑容。

    見著王助露笑,孫彥高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這算是落回到了肚子裡,“呃,王御史,此處並非講話之所,還請王御史起行。有什麼事兒,咱們進了了定州再說。如何?”

    “也好。”

    就在王助準備讓人起行,移步定州城時,在他邊上伺候著的一個青衣小廝,忽地出聲提醒道:“大人,您不在來時的路上不是說,此番來定州,要和定州姓崔的長史好好談論談詩論賦麼?您還稱他是詩才聞名天下的崔飛將,怎得今天不見這位崔長史來呢?”

    “你這麼一說,本御史倒是想起這茬兒來了。”

    王助撫額笑道:“倒是本御史疏忽了。孫刺史,聽說崔飛將如今在定州任職長史,不如將他也請出來,與我見見吧?”

    孫彥高面色微微一滯,搪塞道:“實在是不巧啊,崔長史並不在此地。”

    “哦?他如今在哪?”王助問。

    崔耕現在的行蹤,孫彥高還是十分瞭解的,回道:“他啊,如今在博陵崔氏的祖地黃城村。”

    “在博陵崔氏的祖地?也好,據聞博陵崔氏乃五姓七望之首,族中人才濟濟,俊彥翹楚不知凡幾,本御史理應去黃城村查訪一番。孫刺史,不如咱們一同前去吧?”

    監察六條中,有一條就是“察德行孝悌,茂才異等,藏器晦跡,應時行用”。

    王助要去黃城村,那是職責所在,誰也沒權利攔著不讓他去。

    如今他既然開口邀請了,孫彥高要是不跟著去,多少是拂了人家的面子,那剛才一番隆重禮遇的苦心也就白費了!

    孫彥高剛想點頭答應,卻突然想起當初崔耕放出的話。

    他記得自己一直對崔耕閉門不見,以至於對方無法履新長史一職。後來這崔二郎便放出狠話,說總有一天自己會帶著定州的文武官員主動去見他的。

    現在如果他隨同監察御史王助,帶著定州文武官員去黃城村?那不正應了崔耕當初放出的狠話了嗎?

    這樣很自取其辱誒!

    孫彥高糾結了,突然,他猛地摀住肚子,慘叫道:“哎呦,誒喲,王御史,本官忽感腹中絞痛,先失陪片刻。”

    “啊?孫刺史請便。”王助也被孫彥高的這一出給鬧得有些莫名其妙。

    孫彥高前腳一走,范光烈這個狗腿心腹便第一時間後腳跟上。

    很快,他便追上孫彥高。

    他低聲提醒道:“大人,您可要想清楚啊,如果陪王助去見了崔二郎,大人可就半點顏面都沒有了啊,之前的那番苦心就統統前功盡棄了!”

    孫彥高皺著眉頭說道:“本官當然知道,但總不能駁了王助的面子吧?這廝自打從長安下來巡查河北道,鬧得動靜還不夠大嗎?易州刺史吉哲的前車之鑑不遠吶!”

    范光烈湊到孫彥高耳邊,道:“大人,您不用駁了他的面子!一會兒啊,您就這麼這麼說……”

    孫彥高聽罷,瞬間眼前一亮,重重拍了拍范光烈的肩膀,“好,范參軍啊,你果真足智多謀啊,你就是本刺史的張子房啊!”

    隨後,孫、范二人佯裝去了路邊的小樹林裡出了恭,又迅速回轉。

    回來見了王助,孫彥高說道:“王御史,這黃城村您若要去,就自己去吧,本官就不奉陪了。另外,本官也勸您最好不要去!”

    王助微微一愣,不明就裡,問道:“孫刺史,此話怎講?”

    孫彥高砸吧了一下嘴,道:“唉,這崔二郎啊,本官不是說他不好,他這人吧,就是有兩個毛病令讓人不喜。一個是此人年紀輕輕卻猖狂無比。您是不知道,這姓崔的自打來到定州之後,就因為本官的詩賦之才不如他,便一直看不上本官,還揚言本官不配做定州刺史,他不願做本刺史的佐官長史。這不,如今他都來了定州快一個月了,卻一直遲遲不肯走馬上任!”

    王助搖頭道:“不能吧?本御史可是聽說……”

    “嗨,聽說聽說,不就是道聽途說嘛!”

    孫彥高搶過王助的話,又道:“他的第二個毛病,就是忒虛偽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陽奉陰違,假仁假義。您說明明是他自己不願意走馬上任,不屑於我這定州刺史,卻又放出口風,說是我這個定州刺史假托生病不願見他,讓他無法履新就任。誒,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見著孫彥高這個堂堂的三品刺史,說得如此可憐淒慘,說得如此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王助有些將信將疑了,問道:“他…果真如此?”

    “當然是真的!”

    孫彥高繼續道:“他恃才傲物,目中無人,可不單單是對我這定州刺史啊,對您也是。有一次他酒後大放厥詞,對外揚言,說別人都說您的《彫蟲集》言辭雅馴,精妙無雙。不過在他看來麼,卻是……”

    “他怎麼看?他說了什麼?”對於自己的嘔心力作,王助是非常在意外界的評論的。

    誰知孫彥高話說一半兒就賣起了關子,不迭搖頭道:“唉,這話不說也罷!”

    可他越賣關子,王助就越著急,最後孫彥高才慢慢地將剛才在小樹林裡,范光烈交代的謊言全盤托出,“呵呵,這崔二郎大放厥詞,跟人說,您的《彫蟲集》也就配給他墊墊桌腳!”

    “猖狂!”

    這話算是一針扎到了王助的死穴,只見他雷霆震怒道:“崔二郎焉敢如此貶低王某拙作?”

    “這不止呢,他還說王御史和令兄王勃,都是欺世盜名之輩。真論起文才來,給他提鞋都不配。在下可以佐證!”旁邊的范光烈又狠狠補了一刀。

    “可惱,竟敢辱及吾家亡兄?崔二郎欺人太甚!”王助怒道:“好,本官這就往黃城村一行,我倒是要向他請教請教。看看誰才是真正的欺世盜名之輩!”

    孫彥高聽罷心裡甭提有多美,不過卻在一旁假好心地苦勸道:“王御史息怒啊,跟這種一時得志的猖狂小人,又何須如此計較呢?此人厚顏無恥,就算您當面質問,恐怕也不會承認的啊!”

    “不承認又如何?”王助憤怒地攥緊起拳頭,恨恨道,“到了黃城村,我親自考校他,與他比試比試。若是他不敢,哼,他便是浪得虛名,欺世盜名的真小人,屆時我看他的臉面往哪兒擱!”

    聲音落罷,孫彥高與范光烈彼此對視了一眼,倆人的眼中儘是奸計得逞的竊笑。

    王助正準備通知隨扈,暫不進城,準備改道前往黃城村。

    忽然,遠方塵土飛揚,有陣陣馬褂鑾鈴聲傳來。

    不消一會兒,有五騎飛馳而至。

    為首一人,中等身材,面白無鬚,扯著公鴨嗓子喊道:“前方可是定州府衙的官員?五百里加急,有長安旨意到。快去請來定州刺史孫彥高,定州長史崔耕到此,速速接旨!”

    我擦!

    孫彥高一聽之下,頓時傻眼了,娘的,怎麼又扯到這崔耕崔二郎了?

    這書呆子王助好糊弄,但聖旨卻怎麼糊弄?又怎麼敢糊弄?

    孫彥高和范光烈又彼此對望了一眼,此時眼中竊笑之意早已蕩然無存,二人的眼中唯有透著淺淺的焦慮和不安。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0章 又有三使來

    孫彥高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冷汗,和王助一起,帶著定州文武官員上前見禮。

    “定州刺史孫彥高,率定州文武官員,前來接旨!”孫彥高沖那個朝廷欽使深施一禮。

    那個朝廷欽使僅僅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唔,隨後便在人堆中仔細掃視著,隨後眉頭微皺,問道:“怎麼只見孫刺史,卻不見你的佐官,定州長史崔耕崔大人呢?”

    孫彥高敢忽悠王助,卻不敢忽悠前來傳旨的朝廷欽使,無奈之下,只得含糊其詞道:“呃,這個,崔長史和本官有稍許誤會,所以尚未上任哩。”

    欽使盤根究底道:“一州主官與佐官發生誤會?是何誤會?”

    “呃……此事說來話長。”孫彥高又是輕輕擦了一下額頭的密汗,顧左右而言其他地問道:“不知欽使高姓大名,該如何稱呼?”

    “某家乃內侍省內給事劉伯求是也。崔長史有時候也稱咱為四郎,或者劉老四。要不,孫刺史也跟著這麼叫?”

    來人竟是崔耕的老熟人,劉老四。

    但這話聽在孫彥高和范光烈的耳中,卻又是另一番味道,敢情兒這傳旨太監跟崔二郎這廝有交情啊?而且聽他這話,交情還不淺。

    劉老四這話顯然就擺明車馬,站在崔耕這邊了。

    孫彥高頓時心中一緊,打了個哈哈道:“原來劉給事和崔長史是舊相識哩,那敢情好。嘖……“

    他砸吧了一下嘴,笑道:“您看如今崔長史也不在這兒,敢問劉內侍,不知陛下這道旨意,是一定要微臣與崔長史一起接呢,還是分開接也可以?”

    劉老四輕笑一聲,意味深長道:“看來孫刺史與崔長史芥蒂甚深啊!”

    “啊?沒芥蒂,沒芥蒂,劉內侍誤會了哩!”孫彥高看出這死太監劉老四,應該是知道了自己和崔二郎之間那點齷蹉事。

    “好了,莫要囉嗦了!”

    劉老四拂塵一揮,倏地變臉,面色肅然道:“定州刺史孫彥高,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孫彥高領銜,在場之人全都跪了下來。

    劉老四扯著公鴨嗓子宣道:“詔曰,朕聞久旱必蝗,蓋天時也。今定、潤、冀、易、蒼五洲……”

    聖旨的大致意思是說,因為明年很可能會發生一場大蝗災,特任命孫彥高為五州除蝗使,崔耕為五州除蝗副使。

    本來這也沒什麼,定州刺史權力最大的時候,被稱為定州大都督,兼領附近十四州的軍政大權。現在才負責五州的除蝗工作,不是什麼出格的事兒。定州長史作為他的副手,被任命為除蝗副使也是理所應當。

    但好死不死的是,這份聖旨還有下文呢。

    聖旨中講道,大唐貞觀二年,天下大蝗,因為李二陛下德行深厚,才沒釀成大禍。如今朕乃大周開國之君,德行總不會比不過大唐太宗皇帝吧?所以,這場蝗災安然度過還則罷了。要是真弄得不可收拾,那就是地方官員之罪過。屆時,一旦除蝗不成功,孫彥高斬立決,身為除蝗副使的崔耕,則罷去一切官職,貶為庶民!至於五州其他官員,俱有處罰。

    唰!

    劉老四的話音剛落,在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孫彥高……

    一旦除蝗失敗,孫彥高這個定州刺史要人頭落地,而崔耕這個定州長史則是罷免官職。

    這尼瑪也太偏心了。

    官職被罷免了,說不定將來還有起復出仕的機會。但人頭沒了,小命就沒了……

    孰輕孰重,一目瞭然。

    孫彥高頓時面色慘然,除蝗這種事情,面對的是天災人禍啊,誰他媽能保證成功啊!女皇陛下,你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孫彥高想著想著,都快哭了!

    此時他也明白了,當務之急應該跟崔耕摒棄前嫌,攜手對抗明年的蝗災,急早做好預防和除蝗的工作。可不能再繼續窩裡鬥了,不然的話,除蝗的差事一旦失敗,連小命都不保,還鬥個屁啊?

    他暗暗琢磨了一下,娘的,大丈夫能屈能伸,看來是要先和崔二郎認個慫,讓他趕緊回定州府衙來履新任職了,不能再抻著他了!

    一旁的范光烈,也感覺到了孫彥高的心思變化,當時心裡就毛了!

    他可不能真的讓崔耕這個長史順利上任!因為錄事參軍負責六曹文書和監察地方官,與長史的職權多有交叉之處。要命的是他在這錄事參軍的位置上,辦的陰私之事太多了。依照崔二郎在清源縣縣尉任上,嶺南道肅政使任上,江都縣令任上的行事作風,這姓崔的絕對會新官上任三把火,殺雞儆猴以立官威。而首當其衝的絕對就是這個錄事參軍。這要是被崔耕抓住了小辮子,後果簡直不堪設想啊。

    當即,他再次以出恭之名,把孫彥高叫到了路邊小樹林裡,對孫彥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總而言之一句話,絕不容許崔耕走馬上任。

    孫彥高最後聽得不耐煩了,怒道:“你盡扯這些沒用的,眼下是窩裡鬥的時候嗎?真鬧了蝗災,可咋辦?剛才陛下的聖旨你沒聽清嗎?除蝗失敗之日,便是本官人頭落地之時!”

    范光烈沉默片刻,最後咬了咬牙,甕聲道:“這事兒,下官替刺史大人扛著!”

    “你扛?你一個小小的錄事參軍,憑什麼扛?”言下之意,你丫級別不夠,誰他媽的理你啊!

    范光烈也不以為許,道:“史書所載,貞觀年間天下大蝗,因太宗皇帝德行深厚,蝗不為害。刺史大人莫非真信有這回事兒?”

    “你的意思是?”孫彥高疑道。

    范光烈繼續道:“哼,那不過是地方官員粉飾太平的鬼話罷了。這次咱們也故技重施,真有蝗災就隨他去,只要給陛下的文書上寫個‘蝗不為害’就行了。”

    臥槽!范光烈這逼好大的狗膽!

    孫彥高一聽,臉都綠了,弱弱道:“范參軍啊,這是抄家滅族的欺君大罪啊!”

    “嘿嘿,欺君之罪?”范光烈不以為然道:“若真有人揭穿了此事,豈不是矛頭直指陛下,說德行不麼深?呵呵,下官還想不出偌大一個大周官場裡,會有這麼犯渾犯傻的官員!刺史大人放心,沒人會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糊塗事。再者,就算真出了什麼差池,下官就站出來承認,說是我盜用了您的印簽,將這事兒都攬到自己身上,絕不會讓刺史大人以後一絲一毫的損害!”

    范光烈頓了頓,又加了一把火,提醒道:“另外,大人別可忘了咱們那件大事,若真讓崔二郎履任府衙,一旦東窗事發,您可得抄家滅族啊,不比得罪了兩位欽使嚴重?”

    “你還說!”孫彥高有些氣急敗壞地叫道,“當初本官以為是隨手發一筆橫財,誰想到會和那些人牽扯上了!都是你這廝讓本官誤入歧途!”

    “咳咳,大人,剛剛您還誇下官是您的張子房啊!”

    范光烈不悅道:“你現在說下官讓你誤入歧途!但您也不想想,一旦事成之後,您可是公侯可期,與國同休啊!再說了,那邊要是真肯幫忙,王助這個監察御史,還有劉老四這個閹宦,未必就能拿您怎麼樣。”

    “行了,別說了,本官明白。這賊船上去了就下不來了。”孫彥高意興闌珊地揮揮手,不願再聽下去。

    隨後,二人在小樹林裡商議已定。

    孫彥高再次回來,面對王助和劉老四的態度,驟然大變。

    他微微一拱手,道:“不知欽使是想隨本官入城,還是想去黃城村向崔耕傳旨呢?”

    “嗯?”

    劉老四的臉當時就沉下來了,喝道:“怎麼?聽孫刺史的意思,還是不想與崔長史摒棄前嫌,握手言和?呵呵,陛下旨意已下,讓你等二人聯手除蝗,莫非你想抗旨不遵不成?”

    “哪裡?”孫彥高道:“不是本官不想見崔二郎,而是偶感風寒,如今已然支持不住了。”

    劉老四冷笑道:“偶感風寒?簡直是笑話!陛下乃聖明之君,豈會被你一番託詞所矇騙?孫彥高,你就等著聽參吧。”

    王助多聰明啊,瞬間就明白過味兒來了,莫非之前孫彥高對自己說得那些話,全你媽是忽悠本官的?

    當即,也冷笑道:“孫刺史這病可來的蹊蹺啊。恐怕您剛才所謂崔二郎狂傲無比云云,都是一派胡言吧?”

    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孫彥高索性破罐子破摔,拱了拱手道:“本官身體不爽,這就少陪了。”

    言畢,施施然轉身就走,范光烈隨後跟上。

    “……”

    劉老四和王助面面相覷,都有如墜夢中不可置信的感覺,顯然被孫彥高對自己二人的態度,給震驚了!

    自己二人,一個奉旨巡查河北道各地州府的監察御史,有生殺予奪之權;一個是奉聖命前來傳旨的內侍官,隨時都能在女皇陛下耳邊嘀咕兩句話的天子近侍。

    這麼兩尊活生生的人物就站在孫彥高面前,尼瑪,他居然還敢甩臉子,還敢把他們二人直接晾在城外?

    太難以置信了,這定州還是朝廷的定州,還是大周朝的定州嗎?

    就在孫彥高、范光烈等人剛走出幾步,倏地,一陣鈴鈴鐺鐺之聲,漸漸傳來。

    眾人循聲望去,隨著陣陣馬掛鸞鈴聲響,又有一支騎兵飛馳而至。

    這些人大多身著窄袖左衽衫,滿頭小辮飛舞,寬額頭小眼睛塌鼻子,跟中原人長得不同,很顯然是定州的隔壁鄰居突厥人!

    為首騎馬之人,看年紀在五十歲上下,高聲道:“喂,不是說定州官員都在這兒嗎?那個定州長史崔耕在哪裡?快帶本官去見那廝!”

    孫彥高的膽子著實不大,一見這些突厥騎兵,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兩股戰站,連步子都挪不開了。

    王助上前一步,大聲喝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對面可是王御史麼?”

    突厥騎兵群中,緩緩走出一個身著淺青色官袍之人,道:“在下乃禮部主事張興讓。”

    大周的禮部官員,怎麼跟突厥官員攪在一起了?

    王助在長安和張興讓,曾有數面之緣,問道:“張主事請了,他們這些人是……”

    禮部主事張興讓道:“哦,他們是突厥的使節,要向我大周求和親的,這不,在下奉命一路護送。”

    和親?

    這回,在場所有人統統都愣住了,因為前些日子武則天已經詔告,拒絕和親了嗎?

    這尼瑪才過了多久啊,怎麼又舊事重提了呢?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1章 獵人再上山

    當著突厥使節一行人的面,禮部主事張興讓總不能解釋得太清楚,這樣會很尷尬嘛。

    但好歹大夥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官油子,多多少少在心裡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當初突厥可汗默咄求娶大唐公主和親,被武則天拒絕了。按照大周朝廷的預判,邊境應該會很快迎來突厥人的報復。

    但大周朝廷還是高估了默咄可汗!

    因為默咄剛剛登上汗位不久,立足未穩,所以他其實內心裡也不想打仗,也害怕打仗。但和親被拒,自然是折了面子的,他又不能就此縮卵了,不然會被手下的臣工和突厥的子民看不起,對他這個新任可汗來說是大大不利的。

    既然與大周開仗不現實,默咄可汗又要維護自己的面子,沒辦法,他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向大周朝廷再求和親。

    只是這次再求和親,他別出心裁地不要求娶大唐公主了,而是希望將突厥的公主嫁給大周朝廷的親王。

    默咄很機靈地偷換了一下和親的概念。

    甭管是娶大唐公主還是嫁突厥公主了,總歸是叫和親,不是?這樣也算勉強能自己的對臣民們有個交代了。

    大周朝廷這邊仔細一琢磨,嗯,只要不把咱們的公主嫁到突厥去,那就不損害天朝威名了,而且還能平息了突厥擾邊的危機,這事兒幹得過!於是就派了禮部主事張興讓,負責迎接突厥使團。

    這次率領這次突厥使團的正使叫賽修倫。這個賽修倫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正是上次來大唐求娶公主,和親被拒的賽沐超之父。

    算起來,賽沐超可是崔耕的老冤家。

    上次賽沐超在崔耕手裡吃了虧,回去之後被治了一個有辱國威的罪名,被默咄下令打五十板子。

    本來打五十板子也不過是以儆傚尤,默咄也就是出出氣,給自己找回一點顏面的事兒。可誰曾想到,賽修倫在突厥朝廷裡的一個政敵,暗中給負責行刑之人使了錢,幾十板子下來,賽沐超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兩條腿徹底廢了!

    好好的一個兒子,去了一趟中原,回來就成了殘廢,賽修倫這個當爹的自然不敢怨恨默咄,只得把這股恨意全放到了崔耕的身上。

    趕巧了,這次默咄從娶女變成嫁女,,於是乎又給了賽休倫一個揚突厥國威的任務。

    他此番出使大周,故意繞了個大遠,從定州方向進了大唐境內。以再比一次為由,要找崔耕的麻煩。

    張興讓手持禮部的公文,再加上突厥的使節團不過二十餘人沒什麼威脅,所以沿途關隘既未攔截,也沒有通知孫彥高。

    所以,他們到了定州境內,才開始知會定州府衙。

    ……

    一聽這些人又是禮部主事,又是突厥使團的,都是來找崔耕麻煩的,孫彥高這邊頓時長鬆了一口氣,禍水東引道:“不巧了,眼下崔耕並不在定州城中,而是在安平縣黃城村。張主事若是知道路的話,盡可以帶突厥使團去便是。若是不識路,本刺史倒是可以派兩個嚮導帶你們前往啊。”

    禮部主事張興讓:“……”

    顯然,張興讓也看出了孫彥高與崔耕不對付,這是要把突厥使團往崔二郎那兒引啊。

    倒是賽修倫的小眼一眯縫,看向孫彥高道:“嗯?你這位大周官員身著紫服金玉帶,定州境內的官員中只有刺史方有此殊榮。莫非你就是定州刺史孫彥高?”

    “不錯,正是。”孫彥高有點驕傲。

    “那好,既是兩國大比,怎麼能沒有觀眾?既然孫刺史也在,不如就請孫刺史和在場的諸位,與本使者一起去黃城村吧。”

    孫彥高一見突厥騎兵就嚇得心驚膽顫,哪敢答應這個要求?再說了,只要一見崔耕,他就沒法子再攔著崔耕走馬上任了,那可怎麼成?

    自己領著這麼一票定州文武官員去黃城村,說到底還不是應了崔二郎當日放出來的狠話?

    於是,他又故技重施道:“呃……本官偶感風寒,難以支撐,這就少陪了。”

    但這招對賽修倫可不好使!

    只見他冷然一笑,道:“偶感風寒?告訴你,姓孫的,別管是真的還是假的,今天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言畢,賽休倫猛然前探,就往孫彥高的脖領子上薅去!

    “大膽!”

    孫彥高窩囊,但大周的官兵可不窩囊!

    定州司馬李夏一使眼色,就有兩名府兵一左一右,抽出腰刀,往賽修倫的身上砍去。

    但賽休倫畢竟是突厥使節,他們可不敢真殺番邦使節,這尼瑪真殺了對方,是要掀起兩國戰事的。所以這招是虛招。

    這種虛張聲勢的招,只要賽休倫往後一退,基本就無礙了。

    但是賽修倫卻沒有退,他眼見兩名府兵出刀,不進反退,身子一扭,於間不容髮之間讓過了雙刀。

    啊?

    就在兩名府兵一愣神一恍惚的剎那,他右手一翻,現出一把漆黑的匕首。

    噗噗

    電光火石之間,兩名府兵咽喉中刀,當場死於非命!

    賽休倫哈哈大笑,“都說你們中原人文弱不堪,我突厥勇士足能以一敵十,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啊!”

    “好膽!我要殺了你!”

    定州司馬李夏這人雖和范光烈等人同流合污,卻是個愛兵如子之輩,見著自己的手下轉瞬被屠,當真氣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他一揮手,隨行而來的二百府兵馬上就弓上弦刀出鞘,將突厥使團團團圍住。

    但賽修倫毫無懼色,冷哼一聲,道:“你殺啊!你殺啊!破壞兩國邦交,掀起兩國戰事的罪名,你一個小小的……唔,看你的樣子,不過是個五六品的官員吧?呵呵,你擔待得起嗎?”

    “我……”顯然,李夏這個定州司馬真的擔不起。

    但孫彥高身為定州刺史,乃是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完全可以試著擔一擔了。

    隨即,他將目光轉向孫彥高,道:“孫刺史,你怎麼說?”

    孫彥高面對突厥人的時候,那膽子比老鼠也強不了多少,弱弱道:“有道是兩國相爭不斬來使,李司馬還請大局為重啊。”

    李夏一聽之下心涼了半截兒,對孫彥高真是怒其不爭,恨其慫逼!

    他失望地看著孫彥高,道:“那咱們的人總不能白死了吧?”

    “咱們的人……”

    孫彥高的話還沒說完呢,這邊賽休倫便非常強勢地打斷道:“呵呵,當然是白死了!”

    言畢,他身形一晃,又向一名府兵撲去。

    這傢伙也絕對是突厥人裡擅長廝殺的猛人,三招兩式之間,又取了一條人命。

    眼睜睜地,一名府兵又當場斃命!

    嘩~

    當場二百來號府兵,憤意凶凶,大有只要主將發令,便將賽修倫當場撕碎的架勢!

    誰知孫彥高卻振臂大呼:“冷靜,冷靜,爾等這是要造反嗎?”

    旁邊范光烈也是見著孫彥高,立馬會意大呼:“誰敢妄動干戈,挑起兩國戰事,便是我大周的罪人!定州府衙決計饒不了他!”

    李夏悲憤低頭,心已死。

    “實在是欺人太甚!”

    監察御史王助書生意氣,他可受不了這個鳥氣,大怒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這個突厥老狗!朝廷怪罪下來,自有本御史擔著。”

    八品監察御史,位卑而權重,府兵們聽他的話殺人也不是交代不過去。

    眾府兵當即躍躍欲試!

    可是,正在這時

    “住手!”

    孫彥高又高喝一聲,這回膽子的確是大了,只見他擋在了賽修倫的身前,道:“不得傷害突厥使節,所有府兵聽本刺史的命令,後退十步!”

    “可是大人啊,死的可是咱們的……”李夏的眼珠子都紅了。

    但孫彥高卻不理會他,他絕不能讓突厥使團在自己轄境內出什麼意外,因為他和范光烈的那件事情,比死幾個府兵要重要的多。

    只見他又沉聲大喝道:“本刺史喊三個數字,再不後退,便軍法從事!三……二……一!”

    “唉”

    李夏猛然一跺腳,帶著府兵們往後撤。

    眾府兵臉上遍現憤恨之色,往後退了十步,對著賽休倫怒目而視。

    賽休倫見狀,越發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更是跋扈地拍了拍孫彥高的臉頰,樂道:“嗯,不錯,你這個定州刺史不錯,好了,這就帶本特使去黃城村吧。”

    “誒,好,好的。”

    孫彥高帶著眾人和賽休倫一起,往黃城村方向而來。

    王助和劉老四反正都要見崔耕,也跟著大隊伍一起前進。

    約莫趕了幾個時辰,終於快抵達黃城村了。

    路上,王助在劉老四身邊恨恨地說道:“就算兩國邦交不斬來使,但賽休倫殘害我大周士卒,殺人償命,將他索拿進長安,總沒問題吧?孫彥高如此奴顏婢膝,實在是有辱國體,本御史回長安之後,一定要狠狠的彈劾他一本!”

    劉老四的胖臉上卻露出了莫名的笑意,道:“索拿進京?然後呢?王御史以為朝中的大臣們會因為幾名府兵,將賽休倫怎麼樣嗎?”

    “呃……”

    王助當然明白,要讓朝中那幫軟蛋冒著兩國開戰的風險,把賽修倫宰了為府兵償命,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兒。

    他恨恨地氣道:“哪怕不能償命,就算讓這個飛揚跋扈的傢伙吃點苦頭,也能出口惡氣啊!在我大周境內,在我大周官員面前堂而皇之地殺人,簡直…簡直是喪權辱國啊!”

    劉老四老神在在地道:“讓他點吃苦頭?那倒是好辦的很。”

    “此言怎講?劉內侍。”王助急問道。

    劉老四顧左右而言他,道:“當初二郎……也就是崔長史,給某家講過一個笑話哩,不知王御史想不想聽?”

    “還請劉給事快快道來。”

    劉老四故意抬高了聲音,道:“話說有個獵人去和朋友打賭,自己比狗熊厲害。於是上山和狗熊較量,不敵。被熊摁到在地,扒下褲子捅了他的後門。那人不服,再去,又被狗熊爽了一次。等他第三次再去的時侯,那狗熊說,我算是服了,你他媽的到底是挑戰來了,還是找操來了?”

    崔耕的原版可不是這個,劉老四乃是化用,精華全在最後一句。突厥人賽沐超第一次與崔耕比試失敗,如今第二次他爹賽修倫又來找場子,整好與這個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與他們隨行的府兵們頓時會意,霎時,同仇敵愾地齊聲高喊道:“哈哈,劉給事說得好,你是挑戰來了啊,還是找操來了!”

    “你找死!”

    賽修倫當然知道他娘在指桑罵槐,說得就是自己。當即撥轉馬頭,手持彎刀,衝著劉老四就衝了過來。

    但那些府兵早有準備,登時有五騎飛出,刀光閃閃,直襲賽休倫的面門!

    “好膽,夠刺殺我們大周欽差?”

    “混蛋突厥人,劉大人可是陛下近侍,安敢胡來?”

    “弟兄們一起保護劉內侍!”

    雙拳難敵四腿,好漢架不住人多。

    饒是賽修倫再怎麼驍勇,單槍匹馬又哪裡是幾百府兵的對手?

    要不是孫彥高努力彈壓,賽休倫說不定就得吃一個大虧。

    賽修倫不願吃這眼前虧,摁住心頭的忿忿,恨恨說道:“你們這些中原人就是會懲口舌之利,等見了姓崔的,有你們哭的時候!”

    “那可不盡然。”劉老四往前面一指,道:“看見沒有,前面城門上幾個大字寫的清清楚楚黃城村!”

    “不過就是一個破城小村,有何好炫耀的?”賽修倫不屑道。

    劉老四笑眯眯道:“賽修倫,你現在要是掉頭就走,算你的運氣。如若不然的話……”

    賽修倫道:“我今日就要進村會一會崔二郎,我偏不不掉頭走,那又怎樣?”

    “非見我家二郎兄弟不可?”

    劉老四沉吟了一下,隨後和王助對視一眼,不迭大笑道:“哈哈,那到時候就要讓你也嘗嘗那個獵人的滋味!”

    “媽的,你是說本使節是來找操的?”

    賽修倫一想起剛才劉老四講得笑話,瞬間氣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2章 光烈有主張

    此行前往黃城村的,除了兩百府兵,還有定州刺史孫彥高為首的定州官員,以及定州十餘名地方耆老,更有二十多個突厥人組成的使團。

    如此龐大的一支隊伍,自然還沒到黃城村,就早早引起了博陵崔氏的注意。

    轟隆隆

    一支五十餘人的騎兵陡然從黃城村的城門中衝出。

    為首一人,面相凶惡體賽蠻牛,頭頂金翅盔身著明光鎧,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真似楚霸王再世,不亞於張翼德復生!

    來人正是封常清!

    他一邊揮鞭縱馬一邊聲似虎嘯,大喝一聲:“對面是什麼人?”

    籲

    李夏勒住了韁繩,高聲回道:“本官乃定州司馬李夏是也,這位是定州刺史孫大人,快快通知崔二郎及博陵崔氏眾人,速速前來相迎!”

    封常清一聽對方自報家門,嘴角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道:“原來是一直臥病在床,遲遲不肯見我家大人的定州刺史吶?終於來了哈!”

    孫彥高當然聽出了這渾漢的話裡有話和冷嘲熱諷,心中頓時不爽,一個廝殺漢也敢挖苦本刺史?真是好膽!

    當即,他面色微沉,擺手喝道:“囉嗦什麼,快點讓崔耕出來迎接本刺史!”

    封常清也不下馬拜見孫彥高,就在馬上呆著,一邊把玩著馬鞭,一邊搖頭道:“這個麼……在下恕難從命!”

    孫彥高面色頓變,奇道:“放肆,你說什麼?”

    封常清不慌不忙道:“孫刺史今天如此聲勢浩大地來黃城村,不是來請我家崔長史上任的嗎?既如此,當然就得您自己主動拜見,哪有我家大人出門相迎的道理?想當年劉備三顧茅廬請得諸葛亮出山,今日孫刺史率定州文武官員來黃城村,請我家大人上任履新,也方顯刺史大人您禮賢下士嘛!”

    “放屁,他崔二郎何德何能,也敢配跟諸葛孔明相提並論?你還真給你家主子臉上貼金啊!”

    孫彥高勃然大怒道:“什麼本官來請崔耕上任履新?今日,本官是帶突厥的賽修倫特使來見崔二郎,本官不過是相陪同行而已。你別搞混了!”

    劉老四是崔耕安排的,王助身旁那個之前提醒吱聲兒的小廝,則是被吉頊收買的。

    至於這個勞什子突厥使節賽休倫,完全是個意外。

    封常清還真不知道這事兒。

    他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搖頭道:“哦,那不好意思,在下更是不能通稟我家長史大人了。”

    “你……”孫彥高被眼前這個渾人給氣得沒話說了。

    倒是范光烈出來問道:“為何不能通稟?”

    封常清道:“你想啊,我家大人既然還沒上任,那就是一名五品閒置散官而已。散官私自結交外邦使節,這可不是什麼好事。不妥,大大不妥啊!”

    孫范光烈看出了崔耕這是有意刁難,嘴角微微噙起,冷笑道:“這有何難?孫刺史可以給崔耕一道手令,允許他見突厥使節,不就可以避了私自結交外邦使節的嫌了嗎?”

    “手令?”封常清不屑地聳聳肩,笑道:“孫刺史有什麼資格給我家大人發手令?莫忘了,我家人如今還沒上任定州長史一職,不過一閒散官員而已。莫非孫刺史自以為,普天下五品以下的散官,都得聽您的調遣不成?嘖嘖,一州刺史卻要行吏部尚書之權,真是好大的一張狗臉!”

    “你…混賬…”

    孫彥高又氣又惱,可又發不出火來。因為對面這個廝殺漢講得都是實情啊,崔耕只要沒上任,就不算自己的佐官,自己是無權調令他的。

    他也算是聽明白過來了,這個渾漢是非逼著自己給崔二郎低頭不可啊!

    他素來就沒啥急智,被人嗆住了,斜眼瞥向了自己的狗頭軍師範光烈,抱以求助的眼神。

    范光烈給了他一個穩心的眼神,道:“呵呵,這位將軍真是好辯才,敢問高姓大名?”

    “某家不敢稱將軍二字,我乃封常清!”

    “哦,封常清?既然不是行伍將校,又非博陵崔氏的人了?”說著話,他突然面色一沉,厲聲道:“封常清,依大周律,民間私藏私藏鎧甲達三領者,絞。不足三領者,杖五十!你一介平民百姓,竟敢身穿全套的明光鎧,該當何罪?”

    “對啊!”孫彥高頓時對范光烈服得五體投地,恍然大悟道,“封常清,你若回去乖乖勸崔耕出迎,本刺史還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不然,這五十板子下去……你再皮糙肉厚也恐有性命之憂啊!”

    在他們看來,封常清這廝就是崔二郎的家奴,一個還沒履任的定州長史,居然給家奴淘換一身鎧甲,可算是抓住了把柄。

    誰知封常清不急不慌,齜牙笑道:“恐怕又要讓孫刺史失望了,不錯,朝廷是不允許民間蓄甲。但誰告訴您,某家是平民百姓呢?”

    “那你是……”

    “某家秩七品宣義郎!”

    “……”

    這回不光是孫彥高,連范光烈都傻眼了!

    冒充官員乃是的重罪,在在這麼多人面前,封常清總不至於撒謊。他范光烈為孫彥高鞍前馬後效力這麼多年,也不過是定州錄事參軍而已,秩七品。崔耕隨隨便便一個家奴就是七品,這尼瑪還有天理嗎?

    他心思電轉,又找了個由頭質問道:“宣義郎又怎樣?不過是七品文散官!你穿明光鎧還不是逾制嗎?”

    “那也不盡然。”封常清對答如流,道:“某在揚州時曾立下大功,此鎧甲乃揚州張潛刺史親手所賜,有何不妥?”

    “……”

    范光烈再次語塞,封常清還真是滑不溜手啊,這可咋辦?難道真要讓孫彥高親自相請崔二郎,低頭認錯?

    誒,有辦法了!

    當即,范光烈微微嘆了口氣,一副服軟認輸的模樣,道:“那還請封大人頭前帶路,就由范某代我家孫刺史,入村去請崔長史吧!”

    “唔,那也成,不過你這小小錄事參軍去請我家大人,某家可不好保證他願不願意出來!”

    “呃……有勞了。”范光烈聽得肺都快氣炸了,尼瑪,我這堂堂定州刺史的心腹幕僚,堂堂的七品錄事參軍,你這廝殺漢居然口出狂言,還小小錄事參軍?你不也才是個七品宣義郎嗎?

    范光烈壓著火,隨著封常清進了黃城村,功夫不大,就被引入了一個頗為素雅的大廳內。

    但見正中央一老一少相對而坐,旁邊還有十數人側坐相陪。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個五十多歲的老者,風度翩翩,滿身儒雅之氣。

    還有一個面若厲鬼,淵渟嶽峙,氣勢迫人。

    范光烈是定州的地頭蛇,他當然認得那位老者就是博陵崔氏的族長,從戶部尚書任上退下來的崔挹。

    對於崔挹,無論是昔日的老尚書,還是如今的博陵崔氏族長,他都得罪不起。於是躬身上前,下拜道:“下官參見崔大夫。”

    崔挹雖然是致仕退休了,但散官金紫光祿大夫的品秩還在,所以有此稱呼。

    “原來是范參軍啊,倒是稀客,哈哈,快快請起。”崔挹笑吟吟地道,“范參軍一向公務繁忙,今天是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呢?”

    范光烈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下官是受孫刺史所托,請崔長史上任的。”

    崔耕嘴角微翹,臉上似笑非笑地道:“本官就是崔耕。哦?莫非孫刺史的病好了?”

    范光烈道:“好了,完全好了,還請崔長史把吏部公文交給在下,由孫刺史用印。用完印,便算履完新。崔大人隨時都可以走馬上任了!”

    崔耕搖了搖頭,輕笑道:“說病就病,說好就好,這位孫刺史的病,還真是隨心所欲啊!”

    范光烈當然知崔耕哪裡會這麼輕易答應?於是牙一咬,心一橫,道:“往昔崔長史和孫刺史多有誤會,千錯萬錯,都是下官從中挑撥之錯。在這,我向崔大人陪不是了。”

    言畢,他跪倒在地,連磕幾個響頭。

    他也真賣力氣,很快就額頭上鮮血淋漓。看那意思,崔耕要是不松口,那就真能磕死在當場!

    范光烈儘管肉體疼痛難忍,心中卻不由得一陣得意。他心中暗忖道,崔二郎啊崔二郎,正所謂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臉的!今天范某人就這麼不要臉了,你還能不就範?若真當場逼死了一州參軍,你崔二郎恐怕也很難獨善其身吧?我今天就這麼不要臉了,我看你答應不答應!

    而且,范光烈心裡還有小心思,因為今天邀請崔耕上任的事兒只有他范光烈一人,而不是孫彥高。只要過了今天這一關,他完全可以讓孫彥高來個翻臉不認賬。到時候,崔二郎還是打哪兒來滾回哪兒去。

    咚咚咚~

    范光烈這頭還繼續磕著。

    眼見這傢伙磕得差不多了,崔耕突然笑道:“啊?原來我與孫刺史是誤會啊?敢情兒都是范參軍在暗中挑撥啊?行,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也就不計較了。”

    范光烈聞言大喜,道:“那崔大人上任的事兒?”

    “當然沒問題。但是……”崔耕突然撫額,口氣有些慵懶地說道,“但是本官身染足疾,不良於行,恐怕還要向孫刺史請幾天假哩。”

    “你……”范光烈好懸沒氣死,心說合著老子這麼多頭白磕了啊,他怒道:“足疾?崔長史如此虛言狡辯,莫非是把天下人當傻子麼?”

    “范參軍慎言。”崔挹突地臉色一沉,道:“崔賢侄的病,乃老夫親眼所見。老夫這個金紫光祿大夫,堂堂的博陵崔氏族長,還能替他扯謊作假不成?”

    范光烈:“不敢,不敢……崔大夫言重了!”

    “還有我!”旁邊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的聲音響起。

    范光烈奇問道:“你是誰?”

    “范陽盧氏……盧沐月。”

    緊接著又有一聲清亮:“還有我,滎陽鄭氏……鄭巧蓮。”

    “太原王氏……王美鳳。”

    范光烈聽完這些人的自報家門,後背的汗已經滾滾而下!

    五姓七望中來了四姓五望!

    任何一家,都不是他范光烈可以捋其虎鬚的。

    別說他們作證崔耕有足疾,就算他們說崔耕的腿這兩天瘸了,他也得信啊,也不得不信啊!

    不然和五姓七望死磕?為了孫彥高這蠢貨,肯定劃不來啊!

    好吧,這個啞巴虧也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裡嚥了。他站起身來,拱拱手冷笑道:“呵呵,崔大人也別太得意,范某請不動你,自有人能請得了你!告辭!”

    范光烈自討沒趣,拂袖離去!

    他氣呼呼地出了黃城村,沖孫彥高搖了搖頭,言下之意,事兒沒辦成!

    隨後,他對賽修倫說道:“賽特使,崔二郎架子太大,說不想見您啊!”

    “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待客之道嗎?”賽修倫勃然大怒,“我乃堂堂突厥使節,他一個五品官員焉敢如此放肆?”

    賽修倫本來就來黃城村為兒子報仇的,打得就來鬧事的主意,現在一聽范光烈這話,可算是找到鬧事兒的由頭了。

    倏地,他猛然一揮手,高喝道:“崔耕藐視本使節,就是侮辱我們的默咄大汗!是可忍孰不可忍?兒郎們,給我殺!”

    范光烈見狀,心裡大爽,故作大聲地提醒孫彥高道:“刺史大人,突厥使節來我們定州受此大辱,全都是崔二郎一人之過!而且突厥使節的安危,事關兩國邦交,萬萬不能讓賽修倫使節在咱們定州出了紕漏啊!”

    孫彥高立馬會意,連連稱對,下令道:“呃……眾定州府兵聽令,保護突厥使節!”

    領兵的司馬李夏儘管心裡們鬱悶無比,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回道:“謹遵刺史大人號令!”

    范光烈見此情形,不由暗暗得意起來,如果博陵崔氏傷了突厥使節賽修倫,就可以找個藉口治他們一個破壞兩國邦交之罪。如果崔家息事寧人只挨打不還手的話,說不定得搭上數條崔氏族人的性命。無論怎樣應對,崔二郎啊崔二郎,這個大虧你都算是吃定了!

    眼見著就要在博陵崔氏的祖地黃城村,展開一場廝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3章 齊請崔二郎

    嗖!

    正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一箭西來,正中賽修倫的發辮!

    突厥人習慣頭上梳滿小辮子,地位高的人,以綵綢把這些小辮子併攏在一起,形成一條粗辮子。 地位低的人則任由滿頭辮子披散開來。

    就是那麼寸,這一箭西來,不偏不倚,不前不後,整好就插在了賽休倫頭上那條粗辮的正中!

    就在賽休倫一愣之際……

    嗖~嗖!

    又是兩道疾射!

    兩隻雕翎箭直射而出,插入了他的腋下。

    賽休倫穿的是窄袖圓領袍,本身並寬大。

    這下既射穿袍子,又不傷其皮膚,而且還是雙箭齊發……

    此等曠世射藝,自然是出自封常清之手!

    就連突厥使團中都有突厥人暗暗驚呼,真乃神射啊!

    賽修倫稍當場嚇了個亡魂皆冒,撥馬就跑。

    他這一跑,突厥使團齊齊後退!

    封常清也不追趕,依舊張弓搭箭,不緊不慢地射著。

    他膂力甚強,手中這把弓也是特製的,直到賽修倫跑出了將近百丈,才把弓箭收起,嘿嘿一笑,遙遙喊道:“怎麼樣?賽特使還要打麼?”

    打個屁啊?

    賽修倫都快哭了,什麼時候漢人也有這麼百分百中的神射之人了?漢人不該是嬴弱不堪的嗎?

    他很清楚對付封常清這種神射手,要麼躲在人家的射程之外,要麼以巨盾保護。

    但現在哪找巨盾去?別說自己沒有,就是孫彥高手下那幫府兵也不會出門帶這幫玩意啊。

    但是輸人不輸陣啊,只見色厲內荏地喊道:“我乃突厥使節,你真敢傷我?”

    封常清大嘴一咧,不屑道““知道某家之前是干什麼的嗎?不過就是清源山上的山賊!張手五指令,拳手就要命。慢說你是突厥使者了,就是天王老子,某家也先殺了再說!”

    “大膽封常清,你若將突厥使節射殺了,就不擔心牽連你的主子崔二郎?”范光烈攻心為上。

    封常清再次挽弓,冷笑道:“呵呵,要是顧忌我家大人,你覺得這突厥老狗還能活到現在?不過這老狗還敢在黃城村造次的話,某家不保證下一箭會不會射穿他的脖子!”

    言畢,封常清催馬上前,挽弓搭箭,再次發箭。

    嗖嗖嗖……

    一弓三箭,快如流星,頃刻間,賽休倫身旁箭如雨下,不偏不倚,既有震懾之意,又沒傷及他半分。

    賽休倫深怕封常清這廝一時手抖射偏了,愣是連動都不敢動,高聲道:“住手!住手!先收起弓來,萬事都好商量!”

    說實話,若是那二百府兵豁出性命不要來保護他,賽休倫也絕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封常清再厲害,也不可能做到一箭射殺二百人。

    但人心自有向背,即便有孫彥高和李夏的命令,也無人主動靠攏過來護衛賽修倫,更沒有向封常清發動進攻,但是在磨洋工敷衍了事。

    賽修倫在來前殘殺了三名府兵,這三名府兵可是他們的袍澤弟兄啊,唇亡齒寒,這些府兵恨不得賽修倫一箭射殺了此獠,哪裡還會有心思保護他?

    賽修倫也明白對封常清來硬的,恐怕是不行了!

    他向封常清認慫之後,只能柿子撿軟的捏,將怒火發向孫彥高,沉聲道:“孫刺史,不管怎麼說,本特使今天是一定要見到崔耕的。若是見不到他,等到了長安,本特使一定會面呈貴國女皇陛下,參你治下不力,讓外邦使節受辱!到時候我敢保證,你烏紗絕對難保!”

    孫彥高一聽賽修倫這突厥人把矛頭對向了他,都快哭了,“突厥特使,這怨不得本刺史啊,他崔耕不出來,我也是沒辦法,對不?”

    “嗯?沒辦法?信不信本特使現在就轉道前往長安,親自面見貴國女皇陛下!到時候我除了要向貴國女皇陛下摘掉你的烏紗,還要砍掉你的腦袋!”賽修倫如今要與崔耕比試,只能恫嚇要挾孫彥高了。

    “好吧,下官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孫彥高擦了擦額頭的密汗,只得再次看向狗頭軍師範光烈,問道。“范參軍,你有什麼好提議麼?”

    “我……”這位狗頭軍師也是標準的內戰內行外戰外行,眼下,的確是束手無策。

    最後,范光烈百思不得辦法之後,訥訥半天,漲紅著臉看向孫彥高,期期艾艾道:“要不,刺史大人您就答應崔二郎當初那個條件,求求崔二郎?”

    “唉,也只能如此了。”孫彥高已經心中問候了范光烈的十八代祖宗,當初要不是姓范的出得餿主意,他會跟崔二郎結下這麼大的仇隙?

    孫彥高向前走了幾步,還沒進黃城村的城門,就聽王助在後面大呼一聲,“孫刺史,且慢!”

    孫彥高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向王助。

    王助道:“本御史雖不喜孫刺史你的小人行徑,但突厥狗欺人太甚,本御史也希望崔長史能夠出來與他對比一番,好揚我大周國威!所以,本御史與你一道進城去請崔長史!”

    在對待突厥人這種外敵的問題上,王助還是以大局為重的。

    劉老四聞言,也上前湊趣道:“王御史果然有令兄之風範,某家也同你們進城去請我那二郎弟弟!。”

    孫彥高誒了一聲,點頭道:“如此甚好!”

    當即,在三人的帶領之下,幾百人的隊伍浩浩蕩蕩進了黃城村。

    封常清雙手環抱,似笑非笑地盯著那些突厥人。

    賽休倫等突厥人已經被封常清的神射給震住了,從他身邊路過時,俱皆低眉順眼,比受氣的小媳婦還乖。

    這番情景自然有落在了定州各路官員乃至地方耆老的眼中,眾人紛紛暗讚,手下尚有如此威風,那崔耕得多厲害啊?

    ……

    進了黃城村,眾人穿房繞屋,很快便來到了一個大院落之前。

    其餘人等皆在外等候,由孫彥高打頭,劉老四和王助左右相陪,再加上幾名地方耆老,進入了大廳。

    不消一會兒,就傳來了孫彥高的聲音,“孫某人帶定州文武官員,以及地方耆老,特來請崔長史上任!”

    范光烈聽了頓時一陣膩歪,不過其他人卻喜形於色,畢竟孫彥高身為一州刺史,向一州長史低頭到這種程度,崔耕如果再不出面,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果不其然,稍微過了一會兒,屋內忽然傳來“啪”得一聲巨響,道:“突厥老狗實在是欺人太甚!不就是比試嗎?我崔二郎接了!”

    緊接著,簾櫳一挑,一個身著緋色官袍,形容俊朗的年輕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二十多歲便服緋色官袍,自然便是崔耕本人!

    “參見崔長史!”

    不知定州這邊的耆老中,誰叫了一聲喊,緊接著,眾耆老紛紛拱手抱拳向崔耕見起了禮。

    一下子風向大變,好讓孫彥高和范光烈站在人堆前面,一時手足無措。

    不過崔耕見此情景,便知從今以後,自己這定州長史之位,就算穩了。

    雖還不能和孫彥高平起平坐,但今日他在眾目睽睽下向自己低了頭,自己算是徹底立了威。

    在定州,自己又有博陵崔氏的支持,只要再稍稍籠絡一下定州境內的地方官員,說不定也可以試著和他孫彥高掰掰腕子!

    當即,他也不能在拿喬擺譜,趁勢四下里拱了拱手,對眾人道:“多謝定州眾父老的抬愛,今天崔某人就算正式上任了……”

    “很好!”

    賽修倫早已進來,很無禮地打斷道:“既然你已經上任,那本使者和你的比試,是不是也可以開始了?”

    崔耕一見賽修倫,就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徹底籠絡住定州各級官員,地方耆老,還有數百府兵的心,就在這個突厥老狗身上。

    很簡單,賽修倫殘殺了三名定州府兵,這已然是引起了公憤。只要自己為這三名無辜慘死的府兵報了仇,勢必就會在定州人心所向。那以後定州境內,就有了和孫彥高叫板的實力!

    至於如何給三名府兵報仇,崔耕倒是有些犯難了。

    總不能真把賽修倫宰了,血債血償吧?如果真有那麼簡單,王助和劉老四就在來時的路上把這事兒辦了!自己這麼幹了,那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掀起兩國戰事的大帽子,孫彥高和范光烈絕對會第一時間扣在自己頭上!

    那該如何又能報仇,又不髒了自己的手呢?

    崔耕琢磨一番,便有了主意:“呵呵,比試可以,但本官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來了,都願意相比的。咱總得有點綵頭吧?”

    “哼哼,崔長史牙尖嘴利,果然名不虛傳!說吧,你想要什麼綵頭?”

    “哈哈,綵頭之事不急。你先聽本官講完這麼一樁陳年往事,你便知曉本官要的綵頭了……話說三年前……”

    三年前,大唐有一個叫李良弼的大臣,官封右拾遺,奉命出使突厥。

    當時是默咄的哥哥骨篤祿可汗在位。

    突厥人野蠻不知禮,對他國的使節可不講什麼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的規矩,一見面就羞辱了李良弼!

    當時的突厥可汗骨篤祿竟然命人用木盤盛上糞便,讓李良弼當著他的面吃下去。

    兩把長刀在脖子上晃來晃去,李良弼也是膽子慫了點,不僅僅是吃了,而且吃了個乾乾淨淨。

    他回來之後,大唐朝廷上下深以為恥,都譏笑他:“李拾遺能拾突厥人的遺。”

    這事兒不能全怪李良弼,關鍵還是突厥人太不講規矩,連來訪的使節都隨意羞辱折辱!所以武則天沒有殺李良弼,最後只是把他降級為真源縣令。

    ……

    等崔耕講完這個故事,賽修倫就秒懂了,面紅耳赤地罵道:“姓崔的,你說的綵頭莫非就是……”

    “恭喜你,答對了!”

    崔耕點了點頭,然後喊道:“封常清!”

    “在!”

    “去茅房內,去取一佗大便來!”

    “是!”

    封常清急急跑向了茅房。

    這邊崔耕對賽修倫道:“我也不欺負你,無論你想比什麼,無論你想賭幾局,輸了就吃一口大便,咱們公平交易童叟無欺!不知賽特使敢不敢賭?”

    賽修倫心裡很清楚默咄可汗的手段,大周的官員吃了屎,他們的女皇不過是罷了他官。但自己若是在大周這邊幹了吃屎這種事兒,回去之後肯定是要被默咄可汗砍了腦袋的。

    他眼神猶豫地看了一眼崔耕,暗忖,難道他就覺得自己穩贏?萬一我輸了,回去可就腦袋搬家啊!

    但是……自己既主動來黃城村挑戰,事到臨頭,又豈能打退堂鼓?

    一旦傳回突厥,默咄可汗一聽自己不敢跟崔耕比試,丟了突厥人的臉,回去之後不照樣也是個死?

    認慫不比的話,回去就是死!

    但是比了,勝負之數還能有五五。再加上剛才崔耕不是說了嗎?無論想比什麼,想比多少局,都由自己說了算。那勝負的機會至少有八成成!

    再加上自己手中有集全突厥智慧人士花費幾天幾夜,準備出來的幾道冷僻怪題。

    那勝率至少又漲了一成。

    九成的勝率,為何要打退堂鼓?

    完全不用擔心他那個吃屎的綵頭嘛!

    呵呵,到時候讓他崔二郎吃屎吃個夠!

    想到這裡,他哈哈大笑,道:“好,就依崔長史之見,這個綵頭,本特使應了!”

    “擊掌為誓!”崔耕伸出手去,怕突厥人反悔。

    “一言為定!”

    啪!啪!啪!

    三道掌聲響起,崔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賽修倫代表了默咄的臉面,他可是一點都不擔心這廝敢賴賬。

    至於崔耕自恃的儀仗,論文才,他有從桃花島趕來的駱賓王;論武略,他有史上名將封常清;論刑名,他有臭名昭彰的酷吏周興,論陰損毒辣,他有遺臭萬年的吉頊。

    哪怕就是考校算學,他還有衝破祖沖之窠臼的崔氏子弟,瘋子崔構!

    這些都是黃金組合,賽休倫一介突厥狗,又有何足懼?

    雙方各有倚仗,皆是信心十足,即將展開一場龍爭虎鬥!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