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93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4章 遊刃頗有餘

    這場比試雖然名義上是賽修倫對崔耕。 (  .    .   )但實際上,這個比試已經關係到突厥和定州官府,以及博陵崔氏的顏面。

    所以,這場比試不單單是崔耕和賽修倫上場。他們不過是兩方勢力的領隊罷了。

    ……

    ……

    崔氏祠堂前是一整片空地,就算千餘人同在,也絲毫不顯擁擠。

    突厥使團在西,崔氏族人在東,定州文武在南,各懷心思,三面坐定。

    賽修倫朗聲道:“久聞崔長史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過眼下我突厥上下有一事不明,還望不吝賜教!”

    隨後,他一揮手,“來人,將神琵琶呈上來!”

    不消一會兒,就有一個突厥人從行禮中取來了兩把琵琶,一大一小。

    大的長約三尺,上面雕滿了花鳥魚蟲。小的僅有二尺左右,倒是普通,沒有任何裝飾。

    賽修倫指著兩把琵琶中的那面小琵琶,逐一介紹道:“這面小的琵琶,乃是我突厥默咄可汗少年時所用。當年,他隨骨篤祿可汗居於黑沙城,民不過千,困窘已極。能得這一琵琶為樂器,實在是難能可貴,可汗甚為珍惜。”

    接著他又指了指那面大琵琶,道:“這面大的琵琶,乃是龜茲國今年賀我大汗登基的壽禮,美輪美奐,世所罕有。然而,當這面大琵琶彈奏之時……”

    賽修倫說到這兒賣了個關子,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對手持大琵琶的那個突厥人使了個眼色,說道:“諸位一聽便知!”

    霎時,叮叮咚咚

    大琵琶彈奏起來,雖然稱不上多麼悅耳,但古樸蒼涼,別有一番韻味。

    禮部主事張興讓對突厥文化瞭解甚深,一聽這琵琶曲便第一時間對崔耕等人介紹道:“這首曲子的名為《莫呀拉古勒》,翻譯成咱們漢文,就是‘突厥當興’之意!相傳此曲,乃是骨篤祿可汗率十七騎起兵時所創。”

    崔耕見賽修倫這邊的陣勢,猜測道:“難道這傢伙要跟我們比樂器?咱們博陵崔氏中應該有擅長琵琶的高手吧?”

    安平第二房的嫡孫崔器出聲道:“我們族人中當然有擅琵琶的,不過,眼下現場中最擅此道的,卻是盧沐月小娘子。”

    聞聽此言,崔耕下意識地瞟了一眼不遠處端坐著的盧沐月,暗忖道,我那媳婦盧若蘭吹的一手好簫,這盧沐月擅彈琵琶,看來範陽盧氏家的女兒,都是深諳音律啊。

    咚咚

    就在崔耕猜度賽修倫到底想要比試什麼的時候,出幺蛾子了!

    原來是那面那小琵琶彈響了。

    關鍵是沒人動那面小琵琶啊,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地上,它卻無人自鳴了起來!

    見鬼了,撞邪了?

    幾乎所有人都扭頭看向小琵琶,面有震驚和詫異!

    更神奇的還在後面,那面無人自鳴的小琵琶,發出的弦聲好像與大琵琶所奏的聲音漸漸相和,頗有韻律!

    其他人不懂突厥文化還好,不過是震驚和匪夷所思罷了!

    但禮部主事張興讓卻是面色大變,他聽得懂突厥曲調,驚呼道:“莫呀拉古勒!莫呀拉古勒!這小琵琶奏來奏去的就是這五個字,怎麼會這樣?”

    大琵琶彈的整首樂曲當然不僅這五個字,卻唯有這五個字被小琴相和,簡直太匪夷所思了,也太引人遐想了!

    賽修倫見火候差不多了,叫了一聲停,然後很是得意地對崔耕說道:“現在問題來了,為何大琵琶彈奏之時,小琵琶相和,而且聲調為突厥當興之調?難道是天命所歸,我突厥當興?還望崔長史能為本特使及突厥上下臣民釋疑解惑!”

    唰!

    頓時,在場之人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崔耕的身上。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啊。

    因為小琵琶為什麼會無人自鳴,而且還能和大琵琶相和,就沒人能猜出其中的原理。無論是定州這邊的官員,還是博陵崔氏中的聰明佼佼者,都著實想不通其中關節所在。

    如果回答不上來,可不就是證明了賽修倫剛才那番話天命所歸,突厥當興?

    那到時候武則天第一個就饒不了崔耕。

    眾人暗暗搖頭,在罵賽修倫出題刁鑽的同時,也很同情地看著崔耕,難不成第一場就出師不利,要吃上一口屎?

    不過作為當事人的崔耕,臉上卻未見絲毫慌亂。

    他聳聳肩,指著那面小琵琶,笑道:“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嗎?什麼狗屁突厥當興啊,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成不?這小琵琶無人自鳴的道理非常簡單,一點就透,少尼瑪拿這破玩意來我們中原糊弄人!”

    “崔二郎,休得胡吹大氣!”賽修倫一聽,急眼了,“你既然知曉,那就說個子丑寅卯來啊!”

    “放心,本官會說得你心服口服。不過嘛,現在不急,”崔耕微微一笑,道,“再這之前,我先跟在座各位講個故事,聽完了故事,大家也便會明白為何這面小琵琶會無人自鳴了!話說在洛陽白馬寺裡有個和尚,叫智癲……”

    智癲和尚的屋裡呢,有一座罄鐘。每天中午,前殿齋鐘響起的時候,那罄鐘就會無人自鳴。

    當時智癲和尚大為費解,暗裡琢磨,難道佛門寺廟中也有妖怪作祟不成?於是,他請了很多前輩高僧來此驅妖,結果當然是毫無效果。最後智癲和尚被嚇得魂不守舍,生了一場大病。

    趕巧了,智癲和尚有個好朋友,是朝廷的太樂令叫曹紹夔,最擅音律。他來探病的時候,就發現了其中的古怪,說道:“和尚別怕,你明天請我吃一頓素齋,我就幫你把這妖怪給除了。”

    智癲和尚將信將疑,第二天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款待曹紹夔。

    曹紹夔吃完了之後,從袖子裡拿出了一把銼刀,在那罄鐘上的幾個地方銼了幾下。

    說來也怪,到了中午,那罄鐘果然不再自鳴。

    ……

    故事講到這兒,眾人也明白了崔耕講這個故事的目的。

    只見崔耕指了指那面小琵琶,笑道:“現在大家應該明白罄鐘自鳴的原因了吧?它和前殿齋鐘頻率相同,敲擊齋鐘,這個罄鐘自然就會響應。本官將這種現象稱為共振。同理,這大琵琶一經彈奏,小琵琶便相和奏出‘莫呀拉古勒’,也是共振的緣故。”

    “簡直是胡扯!”

    儘管心裡邊覺得崔耕所言很可能是真的,但賽修倫還是強辯道,“什麼叫頻率?哪個叫共振?本特使聞所未聞!這都是你崔二郎的一家之言,等同一派胡言!”

    崔耕早就料到他會有這麼一手,也不急,而是伸出手來,對賽修倫道:“是真是假,一試便知嘛。你可以將那面小琵琶交予我,我用銼刀在上面銼幾下,你看它還能不能作怪,還能不能無人自鳴?”

    “那怎麼成?”賽修倫急得連連搖頭拒絕道,“這面小琵琶可是我家默咄可汗的心愛寶物,焉能損毀?”

    很顯然,這孫子為了不吃屎,已經開始耍無賴了。

    在場幾乎所有中原人都面露鄙夷不屑之色,當然,除了定州刺史孫彥高。

    孫彥高輕咳一聲,打圓場道:“既然這面小琵琶是默咄可汗的心愛寶物,那自然不能損毀。那麼,也就難以驗證崔長史說得到底是真,還是假囉。這樣,不如這一場就做和局?”

    “孫彥高,你枉為大周臣子,怎麼胳膊肘往外拐?”

    “姓孫的,你是不是咱們定州的刺史?”

    “孫彥高,你明顯就是偏幫這突厥人,無恥!”

    一時間,博陵崔氏那些子弟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毫無避諱地站起來對著孫彥高指指點點開罵起來。

    孫彥高也是臉皮巨厚,被眾人這麼唾罵愣是沒半點羞恥,而是扭頭望向賽修倫,問道:“不知賽特使意下如何?”

    賽修倫如蒙大赫,趕緊道:“好,和局好啊!這一場我們算平手!我們開始下一局!”

    “算平手?你想得倒美!”

    崔耕冷哼一聲,不干了,“誰告訴你不損毀這小琵琶,就無法驗證我說得是對是錯了?來人,去去取一把七絃琴來。”

    七絃琴又名瑤琴、玉琴,春秋時就已經誕生,戰國時大為流行,時至今日仍是流傳最廣的琴類,博陵崔氏當然也不缺這種琴。

    有崔氏族人將七絃琴取來,崔耕又問道:“在座諸位,有沒有擅長剪紙人的?”

    這年頭紙張昂貴,誰會練這種技藝?

    博陵崔氏眾子弟紛紛搖頭。

    卻見盧沐月舉起右手,略帶羞赧地毛遂自薦道:“奴家曾剪過窗花,想來剪紙人也沒什麼問題,不過就是擔心剪得紙人不太好看呢。”

    “哈哈,不不好看沒關係,是那麼個意思就成。”崔耕道。

    “那妾身就獻醜了。”

    比崔耕想像中好很多,盧沐月心靈手巧,等著崔府下人呈來紙張等材料工具之後,立馬剪了幾個侍女紙人,談不上惟妙惟肖,但還真像那麼回事兒。

    緊接著,他讓盧沐月將這幾個紙人貼在七絃琴的少宮和少商兩根弦上,然後說道:“聽說盧小娘子最擅音律,不知這世上有沒有不需要少宮和少商二弦的曲譜?若是有,勞煩小娘子彈奏一曲。”

    盧沐月略微思索了一下,點頭道:“倒是有的,古曲中有很多都是只彈奏宮商角徵羽五弦,妾身就就彈一首《幽蘭》吧。”

    “好,盧小娘子請了。”隨即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向眾人提醒道:“大家別光顧著聽曲,還請注意少宮和少商上的小人兒。很快,奇蹟就要出現了!”

    果不其然,隨著琵琶聲響起,那幾個紙人忽然顫動起來,竟似在翩翩起舞!

    有頗通音律之人已然恍然大悟過來,不迭叫道:“宮商二弦動,則少宮和少商二弦動,這就是崔長史所說的共振啊!賽修倫,事實就擺在眼前,你還有何說?”

    賽修倫不可置信地看著七絃琴,不迭搖頭,“這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這時,封常清用一個碩大的湯勺,舀了半勺大糞,走上前去,叫道:“突厥人,你輸了!願賭服輸!識相的話,就過來吃上一口!某家只舀了半勺大糞,保證你不會吃撐了!”

    賽修倫嚇得面如白紙,連連後退數步!

    崔耕沖封常清喊道:“常清啊,人家賽特使遠來是客,你怎麼能初次見面,就讓人家吃大糞呢?”

    賽修倫一聽崔耕這話,暗暗鬆了一口大氣,算他崔二郎還算厚道!

    崔耕又道:“來人,去取半勺糖霜來。半勺糖霜,半勺大糞,這樣賽特使也好下嚥一些,不是?”

    賽修倫已經沒力氣說話了:“……”

    博陵崔氏和定州官員這邊,頓時發出哄堂大笑!

    頃刻,真有好事者取來半勺糖霜,交給了封常清。

    封常清左手拿半勺糖霜,右手握半勺大糞,朝著賽修倫,步步逼近。

    突然,賽修倫情急智生,振臂高舉,大喊道:“且慢,等等!本特使還有話說!”

    封常清繼續逼近,冷笑道:“願賭服輸,你想狡辯些什麼?”

    賽修倫已經聞到了令人作嘔的大糞臭味,他趕緊別過頭去,看向崔耕,大聲叫道:“崔長史,就算你說的那個什麼共振,是真的。但這小琵琶為何不共振別的,非得共振‘莫呀拉古勒’這五個字兒?這難道還不能說明,我們突厥當興,天命所歸?”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5章 突厥有神犬

    “你可拉倒吧!”沒等崔耕駁斥,不遠處的吉頊就急匆匆地跑上前來,不屑道,“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這面大琵琶是誰獻給你們可汗的?是龜茲人啊!龜茲人以音律見長是世人過公認的,他們懂得共振的原理,又有什麼奇怪的?”

    “不對,還是不對。 ”賽修倫搖頭道:“你們讓七絃琴能共振,是因為同出一琴。但我們可汗的這兩把大小琵琶相和,若是單單用巧合來解釋,未免太牽強了。除非……”

    “除非?”

    吉頊哈哈大笑,道:“除非龜茲人早就拿你們可汗這把小琵琶,暗中試驗過不知多少次了!這也恰恰說明了一個事情!”

    “說明了什麼事情?”賽修倫道。

    “說明你們默咄可汗身邊有龜茲人的細作!”吉頊眼中寒光一閃,厲聲道:“賽修倫,難道你不覺得此番陰差陽錯下,崔長史還為你們突厥立了這麼一個大功嗎?”

    龜茲國小民弱,吐蕃強大時就依附吐蕃,大唐強大時就依附大唐。眼見著突厥重新崛起,又和突厥勾勾搭搭的。

    他們為了討好突厥可汗,幹出這種事來,還真的毫不奇怪。

    不過,討好歸討好,安排細作潛伏在突厥可汗身邊,今天能偷小琵琶,明天就能偷別的。萬一有一天,龜茲國與突厥國不再蜜裡調油,反目成仇了呢?到時候,甚至於有可能會給默咄可汗下毒。

    這是一個天大的隱患啊!

    賽修倫暗暗留了心眼,回頭要立馬修書一封告知可汗,龜茲細作必須儘早除掉,永絕後患!

    這也是賽修倫陰差陽錯掙到了一番大功勞!

    但無論是龜茲細作也好,還是立了功勞也罷,賽修倫此刻心裡很清楚,這些對於眼前的賭局沒有絲毫幫助,畢竟他是真真切切地輸了!

    他知道辯無可辯,低下了剛才還囂張跋扈的頭顱,說道:“在下願賭服輸!我願意出一千金,來免去這吃屎的賭注,可好?”

    崔耕聳聳肩:“本官不差錢,定州也不差錢,我們大周朝廷更是不差錢!”

    賽修倫真心不想吃屎啊,又豎起五根手指,道:“本特使願意再出五百匹一等一的戰馬,免去這吃屎的賭注,怎樣?”

    崔耕搖搖頭:“你還是吃屎吧!”

    “你……莫要欺人太甚!”賽修倫看著封常清在自己眼前將半勺大糞晃來晃去的,氣罵道,“再添三千頭羊羔子,絕對不能再多了!”

    崔耕滿不在乎地笑道:“賽修倫啊,別說我們中原地大物博,我們大周泱泱大國,就說我們定州府,都不差你這點東西。所以啊,你還是老老實實吃屎吧!你若不吃屎,又如何能告慰被你殘害的三條的年輕性命?”

    說罷,他沖封常清沉聲大喝:“常清,如果賽特使不主動吃,你便好好喂他吃!”

    “遵命!”封常清鐵塔一般的身子又上前一步,糞勺已經遞到了賽修倫的嘴邊。

    “不用,我自己來!”

    賽修倫知道今天這勺屎是避無可避了,隨即一咬牙一閉眼,將半勺糖混入半勺大糞中,強行送入嘴中,用力地嚥了下去。

    “嘔……”

    在場的眾女眷深感噁心,紛紛掩鼻捂嘴扭過頭去。

    但在場的大老爺們們就沒那麼多婦人之仁了,紛紛大感痛快,轟然叫好不讓這個突厥老狗吃點虧,難道那三名定州府兵就白死了?崔長史說得對,賽修倫不吃屎,如何告慰那三名府兵的在天冤靈?

    禮部主事張興讓更是激動地摩挲著雙掌,湊至崔耕的耳邊,小聲興奮道:“多謝崔長史啊,這一路上,賽修倫自詡外邦使節,可沒少刁難我等禮部官員。這下,真是替我們禮部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突厥人野蠻無比,平時禮部沒少吃他們的虧,當年那件所謂“李拾遺”事件,只是其中一樁事而已。

    大周又自詡天朝上邦,不願意與番邦小國計較,所以平日裡這些負責接待外邦事宜的禮部大小官員,經常會被突厥人欺負得不要不要的。

    一旁的王助卻對突然衝上來的吉頊更感興趣,問道:“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能推斷出默咄身邊有龜茲人的奸細,這份見識著實不簡單吶!”

    “在下吉頊,參見王御史。”

    王助稍稍回憶,道:“吉頊?聽名字有點耳熟……”

    吉頊赧然道:“前易州刺史吉哲,正是家父!”

    “哦,吉哲的兒子。”

    吉哲的案子就是王助親手辦得,他當然知道吉哲是誰。

    一聽吉頊的自報家門後,王助的臉頓時沉了下來,低聲說了一嘴“子不類父啊”,便不再理會吉頊了。

    吉頊早就猜到會是這種結果,也不敢繼續和王助套近乎,默默閃在一旁。

    這時候,賽修倫已經連喝了幾大壺水,稍稍壓住了心頭的噁心作嘔,畢竟吃了這麼小半勺的大糞,還能站著說話的,賽修倫果然還是有獨到之處。

    他又猛灌了幾口清水,漱了漱口,然後看向崔耕,恨意滔天地問道:“姓崔的,敢不敢跟本使者再比第二局?”

    崔耕淡然一笑,伸出請道:“比就比嘛,只要賽特使還能吃得下,本官隨時奉陪!”

    “你……”賽修倫又是一陣噁心,沖身邊使團招招手,大呼道:“來人,帶神犬上來!”

    “喏!”

    功夫不大,就有一個突厥人從馬背上取下了一個大箱子。

    箱子裡面以黃綢打底,飾以珠玉,華美異常。

    箱子正中有一小狗,通體毛髮光滑,兩隻小眼睛骨碌碌亂轉,甚是可愛。

    這時有定州官員問道:“這就是你們突厥所謂的神犬?不就是一條狗崽子嘛?不知神在何處?”

    “哼哼,你們中原人自然不知這只神犬的厲害!”賽修倫渾然忘記了剛才吃屎的尷尬,又自豪無比地介紹起來:“此犬乃我家默咄可汗萬金購得,不僅善舞,還能占卜人的吉凶禍福。”

    “啥?小狗還會算命?”定州官員詫異至極。

    “當然了,要不怎麼被我們突厥國尊為神犬呢?你們若不信,本特使就給你演示一番。”

    隨後,他又命人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道具來。

    首先是一卷一丈見方的黃綢,上面密密麻麻,寫了不少數字。然後是一堆竹片,每個竹片上也都寫著數字。

    賽休倫看向崔耕,說道:“崔長史,看見沒有?這黃綢上面,寫的是從正月初一,到臘月三十的日子,每六個日期為一格。而這些竹片上,同樣也寫著日期。”

    崔耕點頭道:“看見了!”

    賽修倫道:“你只要在竹片上選定了自己的生日,再把它覆蓋在相應的方格上,神犬就能算出您的生日了。崔長史,你信不信?”

    崔耕很認真地又點了點頭:“我信!”

    “咳咳……”

    賽修倫好懸沒被崔耕的話給噎死,都不知道怎麼接話了。尼瑪啊,會不會聊天啊?你崔二郎不應該是搖著頭,斬釘截鐵地說不信的嗎?

    他只得進行下一步,問道:“那崔長史可知我這神犬,為何有這般神奇的本事?”

    “嗤,真是狂妄沒見識的井底之蛙!”

    崔耕嗤笑一聲,道:“什麼狗屁神犬啊。這種占卜算命的本事,本官隨便找一隻癩皮狗,訓練三倆月就能辦到!你們突厥真的就那麼孤陋寡聞沒見識?這種也配稱得上神犬?”

    賽修倫臉都綠了,大罵:“崔長史,莫要紅口白牙說大話啊!”

    崔耕又呵呵道:“賽修倫啊,別拿你的無知去度量別人!你以為本官不知道這所謂的神犬占卜是怎麼回事兒嗎?”

    其實,當突厥人搬上這些奇怪的道具之後,崔耕就明白了賽修倫想整什麼幺蛾子了!

    不就是江湖術士的常用騙術靈鳥算命嘛!

    雖然在如今大唐年間,這個騙術非常罕見,但到了明清時期已經非常流行了。乃至到了現代社會,還有不少人用之在偏僻鄉鎮中騙錢。

    只不過突厥人也不知從哪找來了一隻小狗代替靈鳥,若單論起訓練難度來,狗可比鳥的訓練可是要容易了很多。

    這個騙術的關鍵就在於,那竹板上的數字和黃綢上的數字,只有一個數字會完全相同。

    所以,只要知道所覆蓋的區域和哪塊竹板,生日就呼之躍出了,與“占卜”毫無關係。

    既然如此,這條可愛的小狗也就跟神犬不沾邊了,充其量是一隻訓練有素,比較聽話乖順的小狗。

    揭完騙術後,崔耕又指了指道:“謎底已經揭穿,好了,抓緊時間,請賽特使再吃一勺吧。常清,再給賽特使準備半勺,記住,半勺糖霜半勺屎,一定要讓賽特使滿意,讓他知道咱們中原人的熱情好客!”

    “得令!”封常清又去準備了。

    “你…等等…我還沒出題,怎麼又要吃屎了?比試都沒開始,你以為我是讓你來猜這神犬占卜的原理?錯了!”

    賽修倫一聽又要吃屎,被嚇得不敢賣關子了,急道:“即便占卜乃是虛妄,但我這神犬聰明無比卻是事實。”

    這回賽休倫也不裝逼了,老老實實讓神犬表現了一番“靈犬算命”。

    在後世的靈鳥算命中,最後一步全是騙子指出當事人的生日是幾月初幾,小鳥則隨便扯個簽就算完事了。

    但賽修倫的這只靈犬,竟然真的從三百六十個更小的竹片中,親自叼出了一隻靈簽出來。

    上面所標的日期,正是崔耕指定的日期!

    崔耕看罷,當場有些傻眼了!

    這小狗也太聰明了吧?他們平時是咋訓練的?

    崔耕倒是好奇突厥人是從哪兒買來的這只小狗了,他很想知道原主人是怎麼訓練這小狗變得如此聰明的。如果大批量訓練這種聰明的小狗,拿來充作軍中斥候的話……

    崔耕還在尋思,又聽琵琶奏響!

    原來是賽休倫命人彈起了琵琶,在聲聲樂曲中,只見小狗竄蹦跳躍,與音律相合,宛如一個真正的舞者一般,蹦蹦跳跳的,自顧如痴如醉地跳了起來。

    “哇,實在是太可愛了!”

    “真的好想有這樣一隻小狗啊!”

    “可惜這小狗價值萬金,奴家的私房錢不夠,要不然真的想將它買下來呢。”

    “你想買,突厥人也不一定會賣呢!”

    ……

    那幫女眷們被小狗精彩表演所折服,尖叫連連。

    見著場中這些漢人被自己的這條神犬給折服了,賽修倫很驕傲啊!

    他長鬆了一口氣,朗聲道:“崔長史,現在第二題來了,既然貴國自詡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那敢問崔長史,貴國能拿出一隻如此聰明的神犬來否?”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6章 吉頊突立功

    找一隻同樣聰明的狗?

    崔耕還真被難住了,這會兒上哪兒找一隻這麼訓練有素,如臂使指的小狗來?就算現在訓練也來不及啊。

    賽修倫察言觀色下,頓時喜上眉梢:“哈哈,中原不是號稱物寶天華,天朝上邦嗎?連一隻神犬都尋不到?看來不如我突厥國啊!既如此,那這局你輸了!崔長史,這回也該輪到你來嘗嘗這糖糞的美味了吧?”

    “賽使者此言差矣。”

    吉頊突然起身,一陣冷笑道:“你們的神犬能挑出靈簽,想必是經過一年半載的訓練方有此成效的吧?之前崔長史也曾揭了秘,這種拿事先訓練好的靈犬來占卜,乃是江湖術士招搖撞騙的慣用伎倆啊!純屬用來裝神弄鬼糊弄來百姓的!如今,你邀崔長史鬥神犬,那不成了突厥國要和我們大周比試招搖撞騙的伎倆,比試裝神弄鬼嗎?”

    說到這兒,吉頊很認真地看向崔耕,鄭重其事地提議道:“崔長史,我們大周乃禮儀之邦,如果跟突厥國比招搖撞騙,比裝神弄鬼,我想我們大周應該是比不過的!”

    一時間,定州這邊議論之聲此起彼伏!

    “吉大人所言甚是啊,天底下哪有比招搖撞騙誰更厲害的?還要不要臉了啊?”

    “是啊,要是真比裝神弄鬼,我們大周就算認輸又如何?”

    “對,突厥人贏了又能怎樣?到時候回到突厥,他們的默咄可汗問他,你贏了大周什麼比試?看他賽修倫怎麼回覆!”

    “切,有啥不好回覆的?他可以堂而皇之地說,回稟可汗,論招搖撞騙,論裝神弄鬼,大周比不了我們突厥國!”

    “哈哈哈,他敢這麼說,默咄就敢要了他的腦袋!”

    “然也然也,默咄和整個突厥國的臉都被他賽修倫丟到姥姥家了,默咄焉能留他狗命?”

    ……

    吉頊能言善辯,三言兩語間就把第二場比試說得一無是處,將剛剛還在沾沾自喜的賽修倫,嚇得額頭冒出幾顆冷汗來。就連剛才對吉家頗為不恥的監察御史王助,也微微頷首,暗道,此人真有詭辯之才啊!

    賽修倫當然不能讓事態發展到如輿論所說的一樣,兩國相比是比裝神弄鬼,比招搖撞騙,那他贏了又有何用?回去也是掉了腦袋!

    於是,他趕緊打了個補丁道:“什麼招搖撞騙?莫要胡說八道!第二場比試,不是比裝神弄鬼,而是比馴獸之能。”

    崔耕聽了他這話,立馬抓住了對方一個紕漏,道:“既然你說我們比得是馴獸之能,那就是說,馴獸馴獸,這獸不一定要比靈犬,對吧?”

    “呃,也可以這麼說。”賽修倫無奈,點了一下頭。

    “那就妥了,雖然本官一時淘換不來神犬,但是……宋根海!”

    說著,他沖人群中的宋根海招了招手,道:“去把小白牽過來。”

    “好嘞!”

    小白就是宋根海從驛站中得到的那匹白馬,雖然脾氣古怪腳力甚差,但卻頗為聰明,似乎能聽懂人言。

    眼下突厥所謂的神犬簡直都要成精了,崔耕也只能拿此馬去碰碰運氣。

    賽修倫一見到小白那蔫了吧唧的鳥樣,當時就完全放下心來,哈哈大笑,道:“此馬看上去倒是頗為神駿,但呼吸粗重,四肢憨肥,懂馬之人一看便能看出這是一匹銀樣鑞槍頭,中看不中用!崔長史,你拿這種畜生出來與我突厥神犬比試,呵呵,你輸定啦!”

    希律律~

    小白這可不干了,昂首嘶叫一聲,衝著賽修倫狠狠撞來。

    宋根海知道它這個破脾氣,趕緊勒緊了韁繩,輕撫鬃毛安撫道:“小白小白,莫衝動哩。對面那老狗可是突厥特使,真傷了他,就得殺了你燉肉吃,到時候本官可護不住你。”

    小白雖然不知“突厥特使”是個啥玩意兒,但“殺了燉肉”還是明白的,頓時一陣氣餒,面露憤憤之色。

    宋根海又指著那頭神犬,附在小白的耳邊,趁機拱火道:“小白啊,這個突厥老狗最喜歡這只小狗了,他說,論起聰明程度來,六畜中,它當屬第一。你要是真想出氣啊,就將這只小狗比下去!”

    賽修倫:“……”

    誰知小白還真吃宋根海這一套,連連點頭躍躍欲試。

    崔耕也不知道小白到底會不會隨樂而舞,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他說道:“賽特使,既然抽靈簽是裝神弄鬼招搖撞騙之事,對兩國名聲不利!那我們就只能比跳舞了。不如現在就由白馬和神犬同時起舞,也好論個高低?”

    “好,依你!”賽修倫不相信自己訓練有素的靈犬,會輸給一匹蔫了吧唧的蠢馬!

    頃刻,琵琶之聲響起,“神犬”再次在場中竄蹦跳躍起來,還是跟之前的舞姿一模一樣,顯然是平日訓練下的條件反射。

    而“小白”再聰明也是一匹馬,且未經訓練,不可能明白“舞蹈”這麼複雜的詞彙。不過,有了“神犬”的珠玉在前,它頓時就會意了。

    霎時,“希律律”發出了一聲怪叫,抖擻精神,在場中隨樂起舞。

    變換跑步、後退慢步、變換方向、斜橫步、原地快步、挺身而立,迅速旋轉……小白的表現,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定州這邊的官員和博陵崔氏更是撫手鼓掌,大聲喝彩!

    一曲舞畢,崔耕微微一笑,道:“賽特使,這匹馬是臨時隨便抓來應付的,你看還交代得過去?”

    言下之意,你看你訓練這麼久,花重金購買的靈犬,還不如我中原之地隨便牽來的一匹馬!

    事實就擺在賽修倫面前,容不得他撒謊,他不甘地點了點頭,道:“嗯,還行,跳得不錯。”

    “那依賽特使之見,這局誰輸誰贏呢?”崔耕又問。

    這時,孫彥高又及時出場了,他趕緊插話道:“俗話說得好,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這種事情怎能說得准?不如由本刺史做主,這局做和論吧?”

    又平局?

    崔耕知道他這話有偏幫之嫌,但舞技的高低還真不好評判,賽修倫要是真不要臉了,硬說自己這邊跳得好,還是會陷入沒完沒了的爭執。

    崔耕想了想,不再反對,點頭道:“好,就依孫刺史所言。”

    隨後,他扭頭看向賽修倫,道:“賽特使,天色將晚,之前說好三局論勝負,對吧?眼下你輸了一局,平了一局,還有最後一局哦,你要珍惜最後的機會了!”

    賽修倫當然知道自己已經吃過一次大糞了,如果再輸一局的話,這次的比試他將以失敗收場,灰溜溜地離去。所以他唯有拿下最後一局,跟崔耕打成平手,才能不丟了突厥國的臉,才能保存顏面,揚長離去!

    “本特使當然知道這是最後一題了!崔長史,請看……”

    說著話,賽修倫從懷中掏出來了一個錦盒,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張拓片,上面密密麻麻地印了蝌蚪文。

    崔耕問道:“此為何物?”

    賽休倫搖頭道:“實不相瞞,本特使也不認識。默咄可汗游郁都軍山時,曾經在此山的山洞中發現了一個石碑,這就是那個石碑的拓片。”

    一邊的吉頊插話道:“久聞郁都軍山被突厥人視為聖山,恐怕那塊石碑和你們突厥人的祖先有些關聯吧?”

    賽修倫點頭稱道:“不錯,默咄大汗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命本特使將這個拓片帶到大周來。請大周才子們辨讀一下,這石碑上到底說的是什麼?”

    崔耕遲疑道:“既然你都不知道上面是什麼,那又怎麼能驗證我等所言之真偽呢?”

    “這倒不難。”賽修倫胸有成竹道,“你們當中若真有人識得石碑上的文字,肯定就會用這種文字寫公文。所以,待翻譯了這副拓片之後,還請用這種文字回書一封給我家大汗。只要拓片和回書相互對應,就可以確認翻譯無誤了。”

    崔耕微微頷首,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不過這文字,崔耕可真是一個也不認識。他看向身邊的早已出家為僧的才子駱賓王,問道:“業空大師,您可識得此物?”

    “我?”駱賓王苦笑一聲,搖頭道:“貧僧才疏學淺,恐怕要讓崔大人失望了。”

    崔耕又問王助:“王御史呢?”

    王助搖搖頭,嘆氣道:“在下也無能為力。”

    完蛋了!這二位可是在歷史上都以文著稱的人物啊,他們不行,別人就更不行了。

    果不其然,崔耕又問了崔挹、封常清、周興等人,皆是毫無結果。

    賽修倫眼見著崔耕連連碰壁,當真是看在眼中喜在心頭,不由得意道:“崔長史,既然你這邊都認不出來,那就願賭服輸吧?這局算我贏了,今日這比試,我們打成平手!不過嘛,這糖糞之味,崔長史也得嘗嘗!”

    正在這時,吉頊又說話了,“崔長史,這事兒你怎麼光問他們幾個,怎麼不問問吉某呢?莫非是嫌吉某人位卑官小不成?”

    “吉大人?”

    崔耕一聽吉頊這揶揄的話,便知有戲,大喜道:“哈哈,吉大人勿惱,是本官忽視了你!莫非吉大人識得此文?”

    “那是自然。”吉頊拿起那張拓片,緩緩念道:“諸位,請聽好了……”

    隨著吉頊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賽休倫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叫道:“不用念了!如果你確信自己翻譯無誤,可敢給我家大汗回書一封?”

    “那有什麼不敢的?那筆墨紙硯來!”吉頊微微擼袖,倒有幾分豪氣。

    文房四寶都是現成的,很快便有人呈了上來。

    吉頊刷刷點點,頃刻寫就。一張一尺見方的宣紙上,左邊是蝌蚪文,右邊是突厥文,互相對應童叟無欺。

    他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放回筆架上,抄起宣紙輕輕哈了一口氣,道:“還請賽特使仔細對校,看看在下的翻譯可有訛誤之處?”

    賽修倫接過譯稿,越看越是心驚,面色越看越是慘白,最後瞳孔倏地放大,不迭大叫:“不信!本特使不信!這不可能!啊……痛殺我也!”

    言畢,賽修倫一口鮮血噴出,跌倒在地,當場人事不省!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327章 吉頊有急智

    三日後,定州安平縣黃城村。

    崔挹宅,正堂。

    定州有頭有臉的人物三十餘名濟濟一堂,觥籌交錯,高談闊論,好不熱鬧。

    驀地,整間大廳安靜下來,唯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伏犧統天下兮,游於神山。心血來潮兮,佔起一卦。萬載之後兮,有突厥興……唐有武後兮,德與天配;建國大周兮,國泰民安……突厥中興兮,默咄繼位……恭順稱臣兮,可保萬代;悍然釁周兮,難保首領。勒石為記兮,留待有緣。”

    博陵崔氏的族長崔挹搖頭晃腦地把一篇華章唸完,往四下里看了一眼,捋鬚笑道:“各位,這篇文章編造,哦不,翻譯的如何?”

    他唸得這篇文章,便是昨日吉頊當著賽修倫的面所翻譯的那個拓片。

    事後眾人才知,吉頊這哪兒是翻譯啊,壓根兒就是信口雌黃編撰出來的!

    眾人聞之,頓時叫好聲如雷。

    有一個身著青衫的中年人,看起來應該是定州方面的官員,他緩緩站起身來,說道:“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就能福至心靈寫出如此美文,吉大人之才,恐怕不讓七步成詩的曹子建啊。”

    一個穿綢裹緞地半大老頭,看穿戴應該是定州轄下某縣的縣令,老頭也附和道:“不光是寫得好,這效果也好啊!諸位,昨日那突厥特使聽了之後啊,嘖嘖,這臉上青一陣,黃一陣,綠一陣,再紫一陣,哈哈,都快能開染料鋪啦,快哉!”

    這種場面,又怎麼少得了宋根海這廝?

    別看他整天跟在崔耕身後當狗腿子,但他的品秩也七品文散官,自然也有資格側足其中。

    只見他齜牙大呼小叫道:“哈哈,豈止是快哉啊,等吉大人把給默咄可汗的回書寫好,賽修倫這老狗當時就氣的吐血了!好傢伙,一噴就是將近一丈遠!估計這老狗回去後,要將養十天半個月了!”

    老**絲族長崔挹擺了擺手,道:“受點傷倒不算什麼,其實啊,賽修倫這次是賺了大便宜走得。”

    宋根海問道:“怎麼受了傷還反倒佔了便宜呢?俺見識淺薄,還請老尚書您給說道說道唄?”

    崔挹心裡邊高興,當下也不推辭,伸出了兩根手指,道:“這第一個好處嘛,你沒瞅他一吐血,一暈厥過去,本該他吃的那勺大糞,他愣是躲了過去。這不是佔了便宜是甚?”

    此言一出,又是惹得滿堂大笑!

    崔挹繼續道:“這第二個好處嘛,這一吐血一暈倒,就不用對吉大人這份譯文表態可嘛。他要是真敢親口承認譯文是真的,呵呵,那這份譯文傳回突厥之日,便是他賽修倫被默咄抄家滅族之時了!”

    宋根海摸著腦門訝異道:“照老尚書這麼說來,賽老狗的這口血還真噴得值啊!呃……這廝賊精賊精的,不會裝暈假吐血,就想躲過這番厄運吧?”

    “真又怎樣,假亦如何?”

    崔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著吉頊,說道:“你管他那口血是不是真的,他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尤其是吉大人,呵呵,今日之後,怕是要飛黃騰達了!”

    賽修倫這一吐血,對突厥來說,完全可以解釋成是被這篇不實的譯文給氣的,把對軍心士氣的影響降到最低。

    對於大周而言,則可以解釋成,突厥特使賽修倫承認吉頊所翻譯的拓文是真的,被拓文的內容給氣得又羞又愧,最終吐血暈闕。

    吉頊編撰的這份譯文中,所謂“伏犧”就是“伏羲”的古稱。好嘛,一萬年前的伏羲聖皇,就預見到武則天君臨天下了。這不是給武則天篡唐改周洗地嘛,說她這個大周女皇得國甚正嗎?

    最關鍵的是,這不是自己人給自己人往臉上貼金啊,是突厥人拿來的祭文上這麼說的!

    一旦這個故事和這份譯文傳回長安,女皇陛下聽說了得多麼歡喜啊?

    至於翻譯出這篇祭文的吉頊,自然當居首功,恐怕扶搖直上不再是夢啊!

    經崔耕這麼一點醒,在場諸人瞬間都明白了這個道理,頓時對吉頊又是一陣讚歎,更有暗中豔羨者,果然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啊。這種節骨眼兒上,為什麼別人就發現不了機會,而吉頊就能尋到扶搖直上天穹頂的機會呢?

    吉頊站起身來,笑意吟吟地四下里拱手道:“大家謬讚了,在下愧不敢當……啊…嘶……!”

    突然之間,吉頊臉色驟變,好似頭暈目眩,身子搖搖晃晃。有眼疾手快者已經上前將他攙扶住。

    “吉大人,你怎麼了?”

    “快,快叫郎中來!”

    “吉大人快坐下!”

    ……

    良久,吉頊才稍稍緩過勁兒來,苦笑道:“誒,讓大夥見笑了!在下並無大礙。呃……打擾大家的雅興了,實在對不住,吉某要失陪一會兒。”

    說完了,他踉踉蹌蹌就往外走。

    眾人趕緊相攔,七嘴八舌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吉頊只是不說,顧左右而言他。

    忽然,王助發話了,“吉大人,如果本官沒料錯的話,你是擔心令尊之事,積憂成疾吧?”

    吉頊眼圈微微泛紅,嘆了口氣,道:“既然王御史把事兒挑明了,我也就不瞞大夥了。在下一想到自己前程似錦,而老父卻身陷囹吾,這心裡邊就實在堵得慌,所以才如此失態。”

    吉哲干的壞事兒太多了,吉頊可不敢在王助面前求情,只能是從“孝”字身上做文章。

    王助乃是正人君子,還真被吉頊“欺之以方”了。在他看來,這吉頊的人品還算過得去的,不像他父親。

    比如昨日那場比試吧,“譯文”是吉頊現場臨時編的。能現場編出和蝌蚪文嚴絲合縫的文章,讓賽修倫挑不出半點毛病來,吉頊的才學和急智亦堪稱一絕了。

    最令王助稱道的地方並不是這個,而是那篇譯文中,吉頊完全可以把自己編到裡邊去,引得聖上側目。比如在譯文中加上一句“大周興盛兮,有輔吉頊”。如果有這麼一句話在譯文中,還大敗突厥使者為大周贏得榮譽,估計聖上肯定即便不讓他入主中樞,怎麼著也能給他一個外放地方的主政官員吧?

    但吉頊卻壓根兒沒提自己,在王助看來,這廝真是一心為公的典範啊!

    越琢磨,王助對吉頊的好感越多。他趕緊以手相攙,道:“吉大人孝心可嘉,若是想要探監,本御史定會提供方便。”

    稍後,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小家子氣,不迭補充道:“令尊在牢內的生活,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本官會給予優待的。”

    “多謝王御史。”吉頊突然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響頭,道:“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請您務必答應。”

    “什麼事?”

    “世間最令人無可奈何之事,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在。家父臨刑的日子快到了,還請王御史高抬貴手,能否延期一段時日再行刑?”

    王助一聽,倒也不是觸犯他底線的請求,便大度允道:“本官可以拖到立冬之日的前一天再動手,吉大人以為如何?”

    “多謝王御史!”

    吉頊再次以頭碰地,磕得砰砰作響,弄得王助都頗不好意思,趕緊再次以手相攙,很是說了些勉勵的話。

    又扯了一會兒閒篇,當王助知道吉頊乃是進士出身的時候,更不得了,馬上就對其更是刮目相看,引為同僚。

    到了這時候,吉頊趁四下無人之時才委婉地提出,自己想去洛陽活動一番,看能不能保老父一條活命。

    王助這時真是卻不過情面,同意幫他寫份求情的公文。

    道理也是現成的,朝廷有八議之說,以吉哲三品大員的身份,也夠資格議一下“貴”了。

    崔耕見狀,不由得心中暗想,這吉頊其人還真是跟史上所載如出一轍啊!

    歷史記載,吉頊兩個妹妹嫁給武承嗣後,婉轉承歡,卻是一言不發。

    武承嗣深感奇怪,問道,你們也不是啞巴啊,咋不說話呢?

    她們就回答,父親身陷囹吾,無心說話。

    武承嗣一聽這話,心疼美人,馬上就求武則天赦免了吉哲的死罪。

    吉頊今天居首功卻佯裝積憂成疾,先是退而求其次,央求延期行刑,以孝道引來王助的好感。等著與王助攀談的瓜熟蒂落卻之後,才又央求能否網開一面,果然吉家人做事兒,都是深深的套路啊!

    ……

    “吉大人在哪裡?吉大人在哪裡?大事不好啦!”

    正在吉頊和王助相談甚歡之時,忽然有個無比焦急的聲音從堂外響起!

    循聲望去,但見在兩個崔氏僕役的引領下,一個衣衫不整,滿面愁容的年輕人踉踉蹌蹌跑了進來。

    他一見吉頊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喊道:“吉大人,小的無能啊,沒能把夫人保護好!”

    噹啷!

    吉頊手中的酒杯掉在地,訝然道:“吉三兒,你說什麼?夫人怎麼了?”

    “是這麼回事兒,五天前……”

    吉哲因為貪污受賄被抓,貪來的那些錢財當然被王助收繳了不少。但這些財產的大頭兒,還是被吉家藏匿起來了。

    為了掩人耳目,吉家遣散了大部分的丫環僕人以及看家護院的壯丁。

    這下子可麻煩大了,定、魏、冀、易、滄五州連年歉收,民間早有不穩只相,盜賊甚多。

    就在五天前,有伙山賊突襲了吉家,雖未殺人,卻把吉哲的老婆崔麗兒抓了。

    山匪離去之前放下話來,若不在半個月內拿十萬兩黃金贖人,就要撕票。

    ……

    說白了就是吉家為富不仁,吉哲作惡多端,以至於兒媳婦遭了無妄之災,被山匪綁了票!

    崔耕聽後上前安慰吉頊道:“吉大人,先不要自亂陣腳!那伙賊人既然要綁票贖人,必然得告訴咱們具體地方。我等先破財消災,再派官兵把他們剿了也就是了。”

    吉頊滿臉苦澀道:“哪有那麼容易啊?黃金十萬兩,這個……甚難籌措啊。”

    崔耕瞬間就秒懂了,這麼大筆錢財,吉家就算有,也不能拿出來啊。因為一旦拿出十萬兩黃金,這些可都是吉哲貪污的罪證!吉家本來還想著救人呢,又添這麼一筆罪證,吉哲還活得了嗎?

    崔耕索性人情做到底,想了一下,提議道:“要不,大夥先幫你湊湊?等剿滅了那伙山匪,平了賊巢之後,你再還回來也不遲!當務之急,救尊夫人要緊!”

    “這個……”一旁的小廝吉三兒忽然欲言又止。

    吉頊剛被崔耕說得心動,突見報訊的下人欲言又止,便訓斥道:“有什麼話快說,吞吞吐吐地干啥?”

    “就是那伙賊人……”

    吉三兒起身,在吉頊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吉頊聽罷,剛剛緩過勁兒的面色,又倏地大變,喃喃搖頭道:“照你這麼說來,這筆錢財送出去之後,便再也拿不回來了?”

    崔耕和眾人在一旁聽著費解,便問道:“為什麼?難道我堂堂大周官軍,還對付不了幾個草寇?”

    “人家可不是一般的草寇。吉三兒,拿出來吧。”

    “是!”

    吉三兒一伸手,從袖兜中掏出來一條三寸來長的小銀龍。龍身之上,四個大字熠熠生輝:替天行道。

    “壁龍令?難道這是壁龍令?”

    “吉家怎麼會招惹到壁龍主人?”

    “唉,那還用問嗎?吉哲老兄在易州任上時,做事也實在太過分了些,民怨甚大啊。”

    “被壁龍主人盯上,吉家這一關可不好過。”

    ……

    崔耕聽了堂中眾人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後,看向吉頊問道:“吉大人,這壁龍令,是怎麼回事兒?”

    吉頊道:“崔長史久居南方,沒聽過壁龍令的稱號並不奇怪。而在我們北方,這壁龍令的名氣大得很呢。這追溯淵源,還得從太宗皇帝在位的貞觀年間講起,太宗皇帝的妹夫,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譙國公柴紹,崔長史總歸知道吧?這位柴國公爺有個兄弟,叫柴行節……”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28章 起行謁壁龍

    聽吉頊慢慢講來陳年舊事,崔耕聽出來了,這個柴行節可不簡單。

    此人不僅武功高強,而且輕功卓絕,人送外號“壁龍”。

    有一次,李二陛下為試柴行節的本領,讓他去取趙國公長孫無忌的馬鞍,並且事先告訴了長孫無忌。

    結果,當天晚上,重重守備之中,眾目睽睽之下,柴行進如同飛鳥一般闖入房內,取了馬鞍就走,眾人追之不及。

    李二陛下得知結果後,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自己手下竟有如此能人,憂的是這能人也太能了吧?守備森嚴的長孫府,他竟能如入無人之境?那萬一有一天……

    於是乎,他又給柴行節出了一道難題去偷丹陽公主的繡花枕頭。

    這日三更天,柴行節飛入室內,往熟睡的公主臉上撒了一點香粉。公主感覺臉上有異,便在酣睡中微微抬頭,他便趁著這個功夫,用另外一隻枕頭,替換了這一隻。

    直到天亮,公主都毫無所覺。

    李二陛下見了柴行節呈上來的這個枕頭,果然就是丹陽公主最喜愛的繡花枕頭。

    這一刻,李二陛下只剩下憂了既然能取枕頭,就能取公主的腦袋。能取公主的腦袋,那朕的腦袋……

    他越想越害怕,又對柴行節進行了第三場測試,看他能不能登上城牆。

    結果不出所料,柴行節穿上特製的吉莫靴,連手都沒用就攀上了城牆。

    李二陛下見他又得手了,真的坐不住了,連再測試的心思都沒有了。

    當日,他便迫不及待地下旨,封柴行節為幽州刺史,立即啟程不得延誤。

    本來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不過長孫無忌還是不夠放心,跟李二陛下建議,像柴行節這種人啊,一旦某天起了反心,恐怕禁衛森嚴的皇宮大內也來如自如啊。像他這種不可控的因素,陛下最好是毒死他,以絕後患最為穩妥。

    李二陛下想了想,覺得長孫無忌分析的有道理,他可是殺哥哥宰弟弟登上皇位的,最忌憚的就是不可控的因素存在。於是也就同意了長孫無忌的提議。

    但柴行節也不是吃素的,最終識破了毒酒,也明白了李二陛下和長孫無忌要取自己性命,隨即在幽州刺史任上屁股還沒坐熱,就掛印而去了。

    十幾天後,長孫無忌在睡夢之際,有個大盜從房樑上下來,惡狠狠地罵道:“別動,動彈一下就殺死你!”

    緊接著,大盜從長孫無忌的枕套中,取走了一樣珍寶,名曰七寶帶。

    此寶乃是李世民親賜,珍貴異常。

    不用問,這就是柴行節給這對君臣的一個警告。

    李二陛下聽聞此事之後,趕緊命人找柴行節談判。

    最後,雙方握手言和。

    柴行節不再為官,但無論他犯下什麼案子,官府都不得抓捕。作為交換,柴行節不得與朝廷作對,不得貽害地方官府,不得擅殺三品以上的貪贓枉法官員。至於三品以下的狗官貪官嘛,你就當替朝廷除害了!

    從那以後,柴行節替天行道殺富濟貧,壁龍令所至之處,無有不遵,闖下了偌大的名頭。

    ……

    崔耕聽後就覺得尼瑪這是在聽武俠小說啊,頓時有些不以為然,道:“你這都是野史傳言吧?人力有時而窮,本官就不信了,那柴行節真有那麼大的本事?還飛簷走壁,還輕鬆了得,你咋不說他能上了天呢?”

    “別不信啊!”吉頊道:“就算崔長史沒聽過壁龍的名號,韓壽偷香的典故總聽說過吧?”

    崔耕還需要回想一下這個典故,但旁邊的王助卻是博聞強記的能人啊,當即就在現場將這個典故的原文念了出來,“韓壽,字德真,南陽堵陽人……壽勁捷過人,逾垣而至……而其門閤嚴峻,不知所由得入……遂以女妻壽。”

    “韓壽偷香”講述的是,韓壽仗著武藝高強,偷入丞相府,在重重守衛之下,與丞相的女兒私通的故事。這個典故出自晉書》卷四十《賈充列傳》,完全稱不上稗官野史。

    吉頊拿這個典故是想告訴崔耕,既然史上都有韓壽這等高人,那大唐出一個柴行節又有什麼奇怪的?

    崔耕想了一下,又質疑道:“太宗皇帝都龍馭賓天幾十年了,這柴行節即便不死,也得是百歲老人了吧?他就算真有那般本事,這麼大歲數了,也完全沒啥威脅了啊。”

    吉頊解釋道:“柴行節雖然死了,但他的子孫後代還在。遠的不說,就說二十年前吧,高宗皇帝曾經因為壁龍後人蔑視朝廷,派洛陽有司將其捉拿歸案。”

    “結果呢?”

    “結果樂子可大了。當時關中乏食,高宗皇帝帶著文武百官東幸洛陽就食。結果,被飢民團團包圍,進不得退不得。最後,還是壁龍令後人出面安撫百姓,高宗皇帝才以擺脫可飢民。”

    由此足見,壁龍令在民間的威望也堪稱可畏可怖了。

    見崔耕依舊將信將疑,王助也說道:“崔長史,吉頊剛才所言的高宗年間的舊事,本官倒是知之甚詳。此事在《國史》上記載的清清楚楚,不過上面沒有寫柴行節後人的名號,而是以‘大盜’代稱。”

    所謂《國史》,就是記載當代的歷史的史書,由太史局三月一修訂,並不禁人查看。王助知道此事並不奇怪。

    這下,崔耕才對“壁龍”的勢力有了一個清楚的瞭解,說道:“如此說來,這十萬兩金子肯定是要不回來了?”

    “不光是金子的事兒。”吉頊滿臉苦澀,道:“壁龍令已經有十幾年沒現世了,誰知道現在的壁龍令主人是個什麼脾氣秉性?萬一他嫉惡如仇……”

    接下來的話他沒說,但大家也明白。這年頭不講究一人做事一人當,而講究的是“父子相承父債子償”。

    吉哲干的壞事兒太多了,萬一壁龍主人遷怒到吉頊甚至崔麗兒的身上可怎麼辦?

    崔耕一時也沒了主意,道:“救人要緊,現在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

    “當然是救人要緊,不過在下的意思是……”

    吉頊忽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央求道:“救我夫人之事,唯有拜託崔長史了。”

    崔耕:“……”

    宋根海卻忍不住了,不爽叫道:“像話嗎?姓吉的,你自己的老婆自己不想辦法,卻全推到了我家大人的身上,這算怎麼回事兒?”

    “在下此番也是無奈之舉,崔長史莫要誤會!”

    吉頊無奈地解釋道:“一來,我們吉家的名聲太差,我去了,恐怕非但救不得麗兒,還得把自己搭進去。二來,家父的案子,時間甚緊,在下實在是騰不出功夫去救拙荊啊!”

    是的,吉頊還要趁著他爹還沒行刑之前,趕往長安把兩個妹妹送進武承嗣的府邸,然後活動活動一番救他爹啊!

    到底是先救老婆還是先救老爹,就跟後世老媽和老婆落了水,到底先救誰,是一個道理。

    但是在大唐年間,這根本就不是一個很難的選擇!

    百善孝為先,吉頊一直奉行!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想,吉頊為救他爹,連兩個手足親妹妹都能送給武承嗣啪啪,那妻子崔麗兒的重要,又豈能比得了他爹?

    崔耕雖然鄙視他的行徑,但也能理解他的做法,畢竟這世上做過那場荒唐大夢的人,是崔耕,不是他吉頊!

    宋根海卻還是義憤填膺道:“即便如此,在場那麼多官員,你咋非求我家大人呢?你讓我家大人去惹壁龍令的主人,去救你妻子,這不是推我家大人入險地嗎?”

    吉頊正色道:“吉某知道崔長史一身是膽,急公好義。當初在揚州的小兒失蹤案中,崔大人曾經孤身赴會。“壁龍”有俠盜之稱,據說做事還挺講究的,對崔長史這種卓有名聲的好官,他們應該不會加害!”

    “你娘嘞,這是什麼歪理?”宋根海不滿道:“再是俠盜,那也是盜!我家大人有了什麼閃失,你賠得起嗎?”

    吉頊當然知道這事兒自己幹得有點沒皮沒臉,但已經習慣不要臉了,也就不在乎了,他連連磕頭道:“還請崔長史施以援手。您的大恩大德,在下日後必然粉身以報。”

    大恩大德?粉身以報?

    聽起來倒是情真意切的,但崔耕可不信這廝的連番鬼話。因為青史作證,吉頊這狗日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人!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說出不字,而是說道:“本長史也不需要吉大人粉身以報,只要你答應幫我做一件事兒,救援尊夫人的事兒,就包在本官的身上。”

    “什麼事?”

    “吉大人附耳過來。”崔耕招招手。

    待得吉頊聽完了崔耕的耳語後,面色陰沉不定。

    良久,他才點了點頭,道:“富貴險中求,崔長史交代的事兒,吉某應下了!”

    ……

    ……

    定州,臥虎山。

    此山屬於太行山支脈,峰巒起伏,人跡罕至,山洞甚多。據此地山中獵戶講,最深之洞可達數千米,淺些的山洞也有數百米之長。

    洞中有洞,洞中套洞,洞洞有別,堪稱山賊絕佳的盤踞之地。官府圍剿了數次,剿之不盡,也只得由他去了。

    噠噠噠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起,遠方有三騎飛馳而至,正是崔耕、宋根海和封常清。

    “臥虎山大龍洞?這裡山洞這麼多,可怎麼找啊?”宋根海一下馬,就忍不住連聲抱怨。

    崔耕自己也有點傻眼。

    當初他聽說什麼大龍洞的時候,他還曾經找附近的山民請教。結果這些人紛紛搖頭,表示從未聽過大龍洞的名字。

    崔耕想也許這個山洞是個化名,到了地方,自然有山賊接應。可到了現在,前頭都沒路了,還是沒見任何賊人的身影。

    這伙山賊也太不專業了吧?難道聞名天下的壁龍就這個鳥德行?

    無奈之下,崔耕只得出起笨招兒了。

    他對封常清道:“常清,你嗓門大,喊兩嗓子!”

    “好嘞!”

    封常清抖擻精神,雙手攏成喇叭狀,道:“有人嗎?贖票的人來啦!快點把吉夫人放了!”

    “喂,兀那山賊,俺們贖票的人來啦!”

    “贖票的人來啦!”

    ……

    宋根海也跟著喝喊起來,一直喊了二三十聲,才聽到遠方有人應聲:“我們馬上過來,你們等會啊!”

    這個“馬上”的時間可不短,將近一刻鐘之後,遠方才走來了二三十號人。

    這些人衣衫襤褸,腳步虛浮,領頭的幾個有的手持彎刀,有的拿著一桿長槍,至於後面的大多數人則只是手持木棍了。

    這就是聞名天下的壁龍令俠盜?

    日,看這腳底走路輕飄飄的虛樣兒,比餓了好幾頓的乞丐也強不了多少啊。

    封常清問道:“就是你們綁了吉夫人?並且索要黃金萬兩?”

    有一個中等身材,面目粗豪的漢子越眾而出,道:“不錯,吉家莊的案子是俺們幹的,你們是來送金子的?”

    “哼,黃金萬兩,就是一千斤金子,我們怎麼帶得出來?這次是來跟你們商量一下,到底如何交接這萬兩黃金?”

    “說得也是哈!”那漢子撓了撓腦袋,道:“那咱們到了大龍洞再談吧。”

    “爾等頭前帶路!”

    “帶路可是帶路,不過去大龍洞之前,幾位得先委屈一下。”

    他一使眼色,就有山賊拿了幾個布口袋上來。

    這是防著外人記清了山寨的位置前來圍剿,這也倒合規矩,不算過分。

    崔耕道:“帶上這玩意兒,我等的生死可就不由自主了,你們起碼得讓我們先見見吉夫人吧?至少讓我相信,吉夫人就在你們手裡,對不對?”

    “是這個道理!”漢子又是點了一下頭,道,“不過吉夫人我們不可能隨身綁著攜帶吧?她不在這裡,但我可以給你看看這個!”

    那漢子一伸手,從袖兜中掏出了一個黃乎乎的物事來,衝著崔耕擲了過去。

    崔耕接過來一看,卻是一方小印,上書“易州刺史吉”五個字。

    這印花紋繁複精美異常,崔耕也是朝廷官員,自然看出這方小印不是仿造出來的,唯一的解釋就是山賊們從吉宅內搶來的。

    他當下再無懷疑,任由山賊們把自己綁縛起來。

    綁好之後,緊接著,黑乎乎的布口袋就往他們幾個頭上罩下來!

    當崔耕剛被套上佈口袋,突然

    噹!

    後腦就受了一記重擊。

    嗡~

    當即,頭重眼暈,他暗罵一聲,“狗日的,這幫孫子不講道義啊……”

    罵畢,人當場便暈了過去!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29章 二郎名聲響

    嘩啦

    一盆冷水澆下!

    崔耕頓覺臉上冰涼刺骨,睜開了眼睛,往四下里看去。

    封常清、宋根海跟自己一樣,都被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這是在一個巨大的山洞中,四周零零散散點了幾隻火把。山洞太大,火把太少,所以洞中並不甚明亮,只是能勉強看清人臉而已。

    近百名衣衫襤褸的山賊,鬆鬆垮垮的站立在兩旁,正前方端坐了兩人。

    左邊那位身形高大,眼賽銅鈴眉如板刷,獅子鼻子血盆口,再穿上一身連環鎖子甲,還真有幾分山賊頭領的架勢。

    右邊那人,一襲青衫頗具儒雅之氣,摺扇輕搖更顯得智珠在握。不過這相貌就差了點,三角眼塌鼻樑大黃牙,再配上三撇狗油胡,怎麼看都不像好人。

    眼見崔耕醒了,山賊頭子沉聲問道:“你就是吉家派來贖人的?”

    “正是。”崔耕道:“這位頭領,都到了你們的地盤了,也該把我們爺們的綁繩鬆開了吧?難道你們這麼多人,還怕我們三人不成?”

    “這個嘛……”

    山賊頭子往旁邊望去,看著狗油胡問道:“軍師,你看這事兒?”

    狗油胡的男人搖頭道:“我看就不必了吧,免得一會兒出什麼意外,不是?”

    “軍師所言甚是。”山賊頭子點了點頭,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本頭領乃江湖人稱猛金剛的黃有為!”

    接著,他一指旁邊的那個狗油胡,道:“他乃本頭領的軍師,范光明範先生。”

    崔耕一聽二人的身份,不禁疑惑道:“你們不是有壁龍令嗎?難道頭領不是姓柴嗎?”

    軍師範光明道:“壁龍主人是何等身份,豈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這麼小的一宗肉票,自然是由我們這些小嘍囉來做了。”

    “好吧,不談壁龍令,咱們說正事兒。”崔耕道:“不知這萬兩黃金,我等應放於何處由你們去取呢?你們又如何保證,收到黃金之後,一定會把吉夫人交給我們呢?”

    “就像今天這樣,你們趕著大車,帶著黃金,在臥虎山外等候。我們得了黃金,自然就會放人。記住,別耍花樣,最多來五個人。但凡我等看到一點官兵的行跡,吉家的這個女人就死定了!”

    崔耕搖搖頭,不同意道:“那不行,到時候我們帶了黃金來,你們卻不肯放人,那不是人才兩空了嗎?”

    “愛信不信!”

    范光明站起身來,不悅道:“如今吉夫人在我們手裡,你覺得你們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嗎?還是那句話,半個月……啊,不,只剩下五天了,見不到黃金萬兩,我們就撕票!”

    這孫子顯然要玩橫的了!

    崔耕冷靜了下,道:“好,那就依范先生所言,我等這就回去籌措黃金,到時候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事到如今,崔耕也看出來了,恐怕那個“壁龍令”根本就是個仿造品。

    這就是一幫普通的山賊,戰力稀鬆平常的冒牌貨。

    屆時從定州的官軍中選幾個好手,再帶上封常清,頂盔摜甲見機行事,未嘗不能既救了人又保住黃金。

    不過,他想得到,山賊軍師範光明自然也想得到。

    聽崔耕講完,范光明便冷笑連連,揶揄道:“想走?哪有那麼容易?你們仨人,今天只能回去一個,其他倆人得留下來當人質。要是在交接過程中,出了半點岔子,這倆人就誰也活不了!”

    現在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封常清自然不能讓崔耕冒險,崔耕可是主心骨啊,容不得半點有失。他當即搶道:“俺留下來!”

    宋根海儘管心裡邊打鼓,但也跟封常清一個心思,難得硬氣了一把,喊道:“俺……俺也留下來,讓俺們大人回去。”

    “本軍師偏不讓你們如願。”狗油胡范光明往三人的臉上看去,篩選了一遍之後,最後指著宋根海,說道:“你回去,讓他們倆留下來。另外……”

    噹的一聲!

    他把腰間的寶劍抽出來了,劍指崔耕,道:“吉家的女人磕著碰著可就不值錢了,但你這廝沒關係啊!現在本軍師就剁了你一隻手,讓這貨帶回易州城去,也好讓吉家的人知道知道我等的厲害!”

    “放肆!”

    崔耕這時也不再遮瞞自己的身份了,“砍本官的一隻手?狗頭軍師,睜開你的狗眼仔細瞅瞅,我乃新任定州長史!本官若真在你這出了什麼岔子,你們這些人,統統在場所有人,呵呵,一個也別想活!”

    這話不僅僅自揭身份,更是向這伙冒牌山匪指明一個嚴肅的事實!

    因為官兵剿不乾淨臥虎山的山賊,一方面是因為這裡地形九曲十八彎,易守難攻,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沒啥教匪的動力。

    在定州地面上,除了孫彥高,就得算是崔耕的官職最高了。他要是真的被砍了一隻手,朝廷哪怕是單單為了地方官府的公信力,為了朝廷的顏面,也不得不出動大軍,將這幫賊人徹底剿除,繩之以法。

    山匪頭子黃有為一聽崔耕的身份,當場就傻眼了,弱弱問道:“你…你是定州長史?娘的,吉家一個破落戶,咋請來了這麼一個大官兒?軍師啊,我看此事得從長計議,要不……咱們砍別人兒?我看那個黑大漢就很不錯。”

    “不不不,定州長史又怎樣?砍的就是他定州長史!”

    范光明堅持道:“頭領,你好好想想。臥虎山的好漢有大小幾十股,各自為政。咱們大龍洞真把定州長史砍了,可就在這綿延縱深數千里的太行山裡揚名立萬了,一統小小的臥虎山,根本不再話下啊!”

    “軍師,可拉倒吧,揚名立萬有什麼用?”黃有為有點後怕,道:“咱們真把官兵招來了,其他山寨洞主可就恨死咱們了。還一統臥虎山呢,人家不把咱們綁了請功,就算他娘的夠義氣了。”

    “呃……頭領說得也未嘗沒有道理!”

    范光明眼珠亂轉,沉吟道:“但砍了這個定州長史的胳膊,可是頭領將咱們大龍洞的名號闖出去的絕佳機會啊!您想啊,明年蝗災一起,肯定是飢民遍地。到時候頭領再登高一呼,應者云集,手下十數萬大軍,就足以和朝廷談條件了。”

    “談條件?還…還和朝廷談?”猛金剛黃有為顯然被范光明的所圖和野心給震驚到了!

    范光明道:“對啊,俗話說得好,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到了那時候,您仗著手下十數萬起義大軍,就是跟武家朝廷要個王爺噹噹,也不是不可能。真等您受了賞封了爵,那傷這定州長史的事兒,那還叫個事兒嗎?”

    “嗯,軍師果然高瞻遠矚,所圖甚大啊!本頭領有軍師輔助,果然是有成大事的節奏啊!”

    黃有為眼中精光一閃,突然變得意氣風發,朗聲道:“要當官,殺人放火受招安,為了弟兄們的前途,就這麼定了!”

    言罷,他親自抽出了腰刀,對崔耕道:“這位定州長史,呵呵,算你命不好,這隻手就暫且借給本頭領吧。”

    “慢!”

    范光眼珠一轉,又生出一個想法來,建議道:“黃頭領!索性,咱們一不做二不休,把這傢伙給宰了吧?那樣的話,咱們大龍洞的名氣,還是頭領的威望,在這兒臥龍山中豈不是更大?整個臥龍山中,殺官者,唯黃頭領一人耳!”

    “放屁!放你媽的狗臭屁!你這出得什麼餿主意啊!你這哪是為你家頭領好?老狗,你這是要把你家頭領往絕路上逼啊!”

    這時,封常清破口大罵,道:“連定州長史都敢殺,還有誰相信你們大龍洞的誠意?那十萬兩黃金你不想要啦?”

    范光明道:“如今相比而言,十萬兩黃金拿起來危險重重,還不如殺了定州長史來得實在!頭領,到底是要一是榮華富貴,還是要眼前那區區的十萬兩燙手的黃金,您自己掂量掂量吧。”

    黃有為當然明白,大龍洞百來號人裡,除了自己勉強算是個好手,其他人的本事都稀鬆平常。那一夜,要不是靠軍師的神機妙算,連打下吉家的宅子都不可能。

    也罷!

    他一咬牙一狠心,下定了決心:“好吧!這位定州長史,對不住了。今日某家就拿你的腦袋,做咱們爺們的墊腳石吧?”

    “住手!”

    封常清見事態的發展越來越脫離了他們出發前的預設軌跡,自己又被綁得結結實實,救不了崔耕,顯然已經急得不行不行了,“我家大人在揚州,解了淮南道大旱,活人無數,堪稱萬家生佛!在定州,解了突厥使節出的難題,揚我大周國威。如此好官,你們害了他性命,定會遭天譴的,必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范光明冷笑道:“什麼報應?小子,拿鬼神之事嚇我?咱們爺們不吃這套!”

    “等等!”

    黃有為卻聽著封常清的叫罵,停下了腳步,問崔耕道:“什麼解淮南道大旱?定州長史,你到底姓字名誰?”

    “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崔耕崔二郎是也。”

    黃有為臉色驟變,道:“啥?你就是崔耕?是不是那個發明了木蘭春酒行銷天下,在揚州有個糖霜作坊,還曾經官居江都縣令的崔耕崔二郎?”

    崔耕點頭,道:“正是本官!”

    “哎呀,小人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我的天,怎麼把崔大人給綁了啊!”

    黃有為突然間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道:“參見崔長史,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這粗人一般見識啊!”

    范光明都看傻了,著急道:“頭領,這姓崔的再是清官好官又怎麼樣,跟咱們有啥關係?機會難得啊,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什麼天誅地滅?老子聽了你的話,那才是真的得被天誅地滅呢!”

    啪~

    黃有為掄圓了胳膊,給了狗頭軍師一個大嘴巴,斥罵道:“你這老狗,出的什麼狗屁主意啊!險些因為你,老子的腦子就搬家了。”

    他親自上前,給崔耕等人脫了綁縛,然後讓其他山匪也趕緊給封常清二人鬆綁。

    “快去,上茶湯,上好茶湯。”黃有為又猛踢了還在發愣的范光明一腳,啐罵道:“傻愣著作甚?現在還不慇勤伺候著,回頭崔長史真要怪罪計較下來,本頭領也保不住你。”

    崔耕被黃有為這天翻地覆的變化給弄懵圈了,猶如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奇怪問道:“黃頭領,你都快把本官弄糊塗了,莫非咱們倆有什麼淵源不成?”

    “小的哪配跟您有淵源啊。”黃有為苦笑道:“實在是跟您有淵源的那個人太厲害了,借給小的一萬個膽子,我也得罪不起!”

    他這麼說,崔耕就更好奇了,貌似他跟有山匪背景的人都不打交道的啊。他唯一認識一個有山匪背景的人就是封常清這廝了,這不剛才連他也被綁了嗎?

    那黃有為說得那個人是誰?

    他越發好奇了,問道:“黃頭領,你說的那人,究竟是何人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30章 收攏千餘賊

    黃有為道:“那個人便是隱娘崔秀芳!”

    “誰?”

    崔耕真是意外地嚇了一跳,豁然而起,一把擎住了黃有為的脖領子,來回搖晃催問道:“你說秀芳?她現如今人在哪兒?”

    黃有為的脖子被勒得生疼,連聲叫道:“誒,崔長史您放手啊,再不放手小的連氣兒都喘不過來啦。”

    崔耕這才把手鬆開,緊張地逼問道:“快說,秀芳是怎麼回事兒?把你知道的,統統都告訴我!”

    “崔長史莫急,小的其實知道的也不多,大概是知道一些……”

    聽黃有為慢慢說來,崔耕才知道崔秀芳自從離開揚州之後,不斷追殺麗競門餘孽,甚至曾與邱奉雲有數次交手。

    她習武的天分確實甚高,屬於越打越能打的類型。一開始還略佔下風,不過到了後來,已經把邱奉雲打的沒脾氣了。

    雙方一追一逃,不但走遍了江南五道,還曾往長安、洛陽一行。

    有道是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兩京之中的高手甚多,崔秀芳在這個過程中劍試天下,從未敗北。

    因為她輕功卓絕,來無影去無蹤,猶如會隱身法一般,漸漸闖出了“隱娘”的名號。

    江湖綠林中,甚至有好事之人將她與壁龍令後人相提並論,冠以“北壁龍南隱娘”之名!

    然而壁龍令絕跡江湖已經二十載,一直未見壁龍令後人現身江湖,所以風頭最勁的崔秀芳,已然隱約被江湖中人列位“天下第一高手”之美譽。

    當初,崔秀芳和崔耕的關係根本就瞞不了人,揚州上下無不知曉。她怕自己的仇家找崔耕的麻煩,便放出狠話去,誰若敢傷了崔耕半根毫毛,就要拿全家陪葬。

    故,才有了黃有為一聽崔耕之名,便立馬嚇尿的緣故。

    黃有為是典型的綠林草莽,雖然他敢試著去挑戰官府的權威,但他絕對沒有信心在崔秀芳的追殺下保住性命。

    所以,他一聽崔耕的名號就麻爪了,納頭便拜任憑處置。

    講到最後,黃有為再次賠笑道:“小的剛才都是被豬油蒙了心,才打著什麼聚義招安,封侯拜相的主意。想在想來,我這手下都是一幫飢民,不僅毫無戰力,而且數不過百,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崔長史就當聽了個笑話,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當然,崔耕也不會信他這番鬼話。

    道理很簡單,范光明鼓動幾句,黃有為剛才就差點殺官造反了?他要是就這點智商,能當得上大龍洞的頭領?能統御近百飢民自立為王,還能讓狗頭軍師範光明乖乖聽話?

    崔耕暗猜,什麼明年起事云云,黃有為肯定早就有計畫,而且很有成功的可能性。

    他這是在跟自己賣拙呢!

    想到這裡,崔耕面色微微一沉,道:“黃有為,你若是真心悔過,就對本官說實話。明年起事的主意,到底是誰出的?你們到底有什麼計畫?說得清講得明,本官也不是不能幫你遮掩。假如還不盡不實的話,唔……後果自負!”

    黃有為一聽便面有猶豫,吱吱唔唔道:“這個嘛……”

    “嗯?不說是吧?”崔耕發現這廝還真是不老實。

    “好吧,我說。”黃有為嘆了口氣,交代道:“其實這都是范光明出的主意。我們準備趁著明年大災的機會,先收攏流民成立義軍,再用計殺了孫彥高攻佔定州城,最後再以定州為根基攻略五州。倘若舉事順利,有五州做基業,那跟朝廷再談招安,大事可成。”

    崔耕聽罷,暗道,看來還是小覷了這個狗頭軍師啊。

    “呵呵,你們還真有點異想天開啊!”

    封常清譏諷道:“你們這個計畫的關鍵,在於取定州城殺刺史孫彥高,但定州城中有府兵數百,頂盔摜甲,刀弩精良,你們一幫山賊草寇,憑什麼有這麼大的信心攻下定州城,取孫彥高性命?”

    黃有為道:“因為小的有范光明啊!”

    封常清不屑道:“不過一介狗頭軍師,讀過幾年破書罷了,你太高看他了!”

    “是這位好漢小覷了我家軍師呢。他還有個身份,便是定州錄事參軍范光烈的親弟弟!”

    黃有為石破天驚道出了令崔耕等人驚詫的真相後,又道:“定州刺史孫彥高,對錄事參軍范光烈可是言聽計從的!只要到時候,范光烈做內應……”

    “呵呵,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你丫就死定了!”崔耕冷冷發笑。

    “啥?為啥啊?”黃有為瞪大了眼珠子,顯然不明白。

    崔耕道:“本官說定州城破之日,就是你斃命之時!人家范光烈是定州錄事參軍,官居七品威風八面,憑啥幫你封王拜相?你以為自己是范家兄弟的親爹啊?”

    “崔大人您別不信啊,這裡面當然是有原因的。范光明會周易八卦通奇門遁甲,看出我頭上有雲氣,才願意拜我為主公。至於范光烈,別看他現在官位高,根本就那沒為王為侯的命,還是得拜在我的麾下!”黃有為一臉正經地說道。

    “有雲氣?你他娘的還真以為自己是斬白蛇起義的漢高祖啊!”

    崔耕好懸沒被氣樂了,“既然范光明對你那麼大信心,應該是誓死追隨了?我來問你,他現在在哪呢?”

    “他?不是怕長史大人您怪罪,所以去準備茶湯來孝敬您了麼?”黃有為道。

    崔耕呵呵一笑,揮揮手,道:“那你再把他叫來啊。”

    “叫……叫來?”

    黃有為貌似擦覺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變,趕緊派兩個嘍囉去尋范光明。

    但是,哪有人啊?功夫不大,就有嘍囉回報,“啟稟頭領,范軍師不見了!”

    “不見了?靠!老子真是上了這廝的惡當了!”

    事到如今,黃有為已然全懂,氣得直跺腳。

    正如剛才崔長史提醒,范光明真正的目的,絕對不是保自己稱王拜相,而是要保他的哥哥范光烈上位!

    到了飢民起事的時候,他們會先利用自己清洗定州官場,然後再殺死自己,獨得平亂的大功。

    有如此功勛,范家可就一步登天了!

    人家哪是看出自己有啥“雲氣”啊,分明是看出來自己比較好騙!

    奶奶的,感情不知不覺之間,自己就中了人家的圈套,險些死無葬身之地!

    此時他再看崔耕的眼神,全然不一樣了。

    如果剛才是因為隱娘崔秀芳的江湖殺名,所以他對崔耕是充滿忌憚的話。那現在他對崔耕,則是充滿了敬畏和仰望。

    你想啊,他一直被范光明欺瞞忽悠,毫無察覺,但人家崔長史一搭眼就拆穿了對方的陰~毛詭計。

    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啊!

    他不由暗暗讚嘆,不愧是隱娘選中的夫君啊,果然厲害!

    想到這裡,他心悅誠服地再次拜倒,道:“多謝崔長史指點迷津,要不是您,我們這百來號人都得糊裡糊塗地丟了性命。沒啥說的,大恩不言謝,以後您但有所命,我大龍洞上下莫有不從!”

    “你可拉倒吧。”一旁宋根海分外不屑道:“我家大人前程似錦,想為他效力的人多了去了,哪裡能輪得著你們大龍洞?而且你瞅瞅你這百來號人,都餓得腳底打飄了。嘖嘖,你這到底是要對我家大人報恩吶,還是我家大人照拂啊?”

    “我……”

    被宋根海說中了小心思,黃有為黝黑的臉龐上多了幾抹微紅,囁喏道:“小的這也是沒辦法啊,崔長史要是不施以援手,我們大龍洞都要揭不開鍋了。”

    尼瑪,還有揭不開鍋的山匪?

    這是史上最窮最慫最倒霉的一撥山匪了吧?

    崔耕有些不信,問道:“你們不是把吉家搶了嗎?”

    “這事兒倒是不假,但吉家早就把值錢的東西都藏起來了,我們百來號人不單白跑一趟,這一來一回的趕路還搭上了好幾十個燒餅。”

    宋根海:“……”

    封常清:“……”

    山匪當到這個份兒上,也是醉了!

    崔耕想了一下,道:“黃有為,你們大龍洞這些人,都些什麼來歷?”

    黃有為老實回答道:“小的家住臥虎山附近的黃家莊,曾經跟一個遊方的和尚學武,練了一身硬功夫。後來,行走江湖,做過不少案子,但從沒傷過人命。”

    “你那些手下呢?”崔耕又問。

    “他們都是附近的鄉民。”黃有為嘆了口氣,道:“定州連年歉收,百姓無隔宿之糧。這些人實在撐不住了,就到臥虎山來落草,推舉我當了頭領。除了吉家莊的案子,我們也沒犯過什麼大案,就是維持個生活。”

    崔耕沉吟道:“其情可憫,其行可恕啊!行了,本官答應你了,以後你們大龍洞上下,就為本官效力吧”

    “多謝大人!”黃有為再次跪倒。

    他手下那幫山賊,有機靈的也跟著磕頭。

    “願為大人效力。”

    “以後就跟崔長史混了。”

    “每月能開多少錢糧啊?”

    “俺不要錢,只要管飽就成。”

    ……

    眾山賊亂哄哄的說什麼的都有,毫無紀律性可言。這還是好的呢,甚至有些人神情木訥,只是在一旁傻笑。

    宋根海見狀,犯嘀咕了:“大人,這幫人就是一幫鄉民,根本就沒啥用啊。”

    崔耕擺擺手,道:“其實不然!本官剛才想了一想,不僅要將他們招攬,還要將臥虎山裡所有的山賊,統統招攬。”

    “那敢情好!”黃有為撫掌激動道,“能當官軍,誰願意當山賊啊。只要放出風去,這臥虎山上兩千多口子,肯定都唯崔長史馬首是瞻。”

    聽黃有為這麼說,連一向大開大闔的封常清都變了臉色,輕聲勸道:“大人,還請三思啊。這麼大的事兒,別說您了,就是孫彥高也得先請示朝廷……”

    “別急!”崔耕搖頭道:“招攬可是招攬,誰告訴你們本官要讓他們當官軍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都給本官種田去!”

    “啥…啥?種田?”

    聞聽此言,黃有為頓時臉色一垮,道:“我這些手下都不是懶漢,種田也不是不行。但問題是,能種田養得活自己個兒,他們也不至於上山落草不是?”

    崔耕道:“種田養活不了自己,說明種的田不對唄。本官要你們種的田,不僅能養活自己,還能養活家人哩。”

    “真的假的?”有一名餓得連站都站不起來的山匪,聽完崔耕的話,居然很堅強地扶牆站了起來,頗為激動的問道。

    封常清冷哼一聲,道:“愛信不信,不信拉倒。你們也不想想,你們這群身無長物,連一個燒餅都沒有多的飢民,自己有啥值得崔長史騙得?”

    “呃……說得也是,是小的想左了。”

    隨後崔耕又命黃有為去臥虎山其他山寨傳令,有願意下山為良民的,只要沒有血債,自己不僅保證一切既往不咎,還保他們生活無憂。

    不過,出乎他和黃有為預料的是,整個臥虎山中,也僅有一千多人響應了號召,願意下山為良民。

    還有近一半的山賊表示,信不過官府,要繼續在臥虎山為匪。

    黃有為忍不住破口大罵,道:“這幫蠢材,做山賊有啥前途的啊?吃不飽穿不暖不說,哪天還被官府拉了清單,派大軍來統統剿滅殺了頭。這些人的腦袋真是被驢踢了!”

    崔耕卻心裡有數,大概是猜到,這恐怕是跟之前潛逃掉的范光明有關。

    范光明既然對臥虎山的山賊動了心,又怎麼可能只聯絡了黃有為一人?恐怕他早已把其他山寨洞府的頭領都忽悠過了,只是把黃有為當第一個替死鬼而已。

    當然了,現在也沒必要跟范光明對上,還不是時候。

    因為如今孫彥高對范光烈言聽計從,無論自己怎麼指證,孫彥高都絕不會以刺史的名義,請動朝廷徵召各地駐軍來臥虎山圍剿。

    再者,臥虎山裡這一千山賊眼下能成什麼事?倒是最迫切的,還在於明年的蝗災。

    飢民遍地,范家兄弟說不定就可能乘勢而起。若是沒有什麼飢民,兩三百府兵就能把他們平了,完全是疥癬之疾。

    差不多在臥虎山裡呆了兩天。

    兩天後,崔耕帶領一千名願意下山為民去種田的山賊,浩浩蕩蕩,直奔安平縣黃城村而來。

    不過這人還沒到城門口呢,就被一隊騎兵攔住了道路。

    最前面是三個人,高頭大馬,袍服鮮亮,正是定州府衙三基友。

    孫彥高居中,范光烈在左,李夏在右。

    孫彥高遠遠便瞅著崔耕率眾靠近,便第一時間沖范光烈使了眼色。

    范光烈當即會意,拍馬上前,高聲質問道:“崔長史,你身為朝廷命官,卻帶著一千山賊招搖過市,莫非是想造反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31章 雞雞復雞雞(兩章合一)

    這臥虎山下來從良的一千山賊,根本就沒什麼見識,什麼戰鬥力啊,紀律性啊,都是極差的。

    這幫慫匪一眼正前方大隊騎兵圍攏過來,頓時驚叫聲聲,亂作一團。

    宋根海和封常清等人足足收攏了好一陣,才消停下來。

    “姓范的,你覺得這幫小蟊賊也能造反?”

    崔耕指著身後這幫衣衫襤褸的山賊,沖范光烈嗤笑道:“你是白痴弱智呢,還是弱智白痴呢?”

    范光烈冷笑道:“是不是謀反,你說了不算,朝廷律法才說了算!想當初大唐勳國公張亮,雖無反跡,卻因有養子五百人,被太宗皇帝判了謀反之罪,抄家滅族。我大周承襲唐制,說你謀反,不冤枉吧?”

    “少你娘的跟我這兒擺弄這些文字遊戲。”崔耕看著范光烈這張陰損的面容,就沒什麼好感,徑直罵道,“私蓄義子,以恩義相結,那當然是圖謀不軌。但這些人並非本官的義子,而是一些被飢民而已。本官導其向善,有何不可?”

    如果崔耕三言兩語間就能敗下陣來,范光烈也就當不得“內鬥內行”的稱號,更當不得孫彥高的幕僚軍師了。

    他稍一沉吟,便陰陽怪氣道:“哦!原來他們是飢民啊,崔長史賑濟飢民,悲天憫人,下官佩服!不過,嘿嘿……擅賑饑民,收買人心,這不是圖謀不軌是什麼?”

    說到這兒,他沖身後不遠處的定州司馬李夏叫道:“李司馬,勞煩你調遣些軍士過來,將這些飢民看押起來做人證,我倒要看看,崔長史準備如何對朝廷解釋!”

    擅賑饑民,這個罪名可不輕!

    在封建社會,不是你想做善事就做善事的。道理很簡單,你活人無數,登高一呼,萬眾響應。接下來,是不是該準備扯旗造反了?

    來俊臣就有個小弟叫王弘義。這人起家發跡跟來俊臣一樣,靠得就是揭發別人造反。有一日,他看見坊間有一個老頭給自己做功德,免費請和尚和鄉鄰們吃飯,俗稱“邑齋”。

    結果,王弘義就揭發他借行善之名,行籠絡人心,圖謀不軌之事。最後,誣衊得手,揭發有功做了官。而那個行善做邑齋的老頭,則被抄家滅族。

    這是在本朝有跡可循,有例可搬的。

    如果嚴格追究起來,崔耕這件事兒的性質,可比那個老頭兒重多了。

    而且范光烈知道,崔耕的死敵來俊臣現在為洛陽令,正等著抓崔耕的小辮子呢!

    他只要把這個案子捅上去……肯定能坐實,到時候崔耕必無幸理!

    想到得意處,范光烈臉上已經盡泛笑意,“崔長史啊,當初你在黃城村可是威風的不行,受了范某人無數的響頭,今天我就要讓你連本帶利的還回來。哈哈!哈……”

    崔耕卻是平淡至極地看了他一眼,“范光烈,你有病吧?”

    說著,崔耕不慌不忙地從馬鞍上的布包之中,拿出來一個黃布包裹。

    然後將包裹打開,裡面是一沓厚厚的文契,說道:“范光烈,你睜開你對死魚眼看看,這是什麼?”

    “這,這是什麼?”范光烈也很意外崔耕的淡定。

    崔耕一使眼色,封常清催馬上前,接過一張文契,高聲念道:“立賣字人何五豐,男,三十二歲,定州鼓城人。因家貧難以自立,願自賣自身於崔耕為奴,身價錢二十貫。賣身以一年為限,一年以後奴婢可以用原價贖身。……”

    很顯然,這是一張賣身契。

    大唐(武周)年間的社會劃分,大概就是士農工商奴,這個奴,指的就是奴婢。

    待封常清唸完了,崔耕才道:“范光烈,聽清楚了沒有?這些人都是自賣自身給本官為奴婢的,有何不可?”

    “什麼?賣身契?這些都是你的奴婢?”

    范光烈心裡這個氣啊,“崔長史,你這是糊弄誰呢?”

    他聽完賣身契的條款之後,頓覺有一種智商被侮辱的感覺。

    崔二郎居然以二十貫錢的高價買這些蟊賊為奴婢,而且還不是終身契!以一年為限,一年以後奴婢竟然可以用原價贖身。

    好吧,這兩條,他還能接受,畢竟可以解釋成崔耕心地善良,不忍苛奴婢。

    但賣身契的後面的幾條算怎麼回事?每天只需要工作五個時辰,每旬休息一天,每個月薪金一貫,祿米四石!

    范光烈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這哪裡是奴婢的待遇?這根本就是參照著大周九品官的待遇來的!

    這尼瑪是買奴婢嗎?簡直是買官家老爺啊!

    就這麼個招攬法,別說那些山賊了,只要崔耕放出風去,他相信定州九成五以上的百姓都得賣身為奴!

    范光烈越覺得崔耕這是在拿自己開涮,道:“崔長史,你這份文契是準備騙傻子的嗎?如此優厚的條件,怎麼可能僅僅是招攬奴婢?”

    “姓范的,能不能不要這麼少見多怪的。”崔耕雲淡風輕地道,“本官願意優待奴婢,怎麼著了?本官家裡錢多,願意這麼糟踐,你是羨慕嫉妒啊,還是恨啊?瞧把你酸的。都說格局有多大,仕途就有多遠,難怪啊,你半隻腳都踏進棺材裡的老東西,到現在才混了個七品的錄事參軍!”

    范光烈被羞辱的體無完膚,已然氣得渾身發抖,抬手怒指崔耕道:“崔二郎,你莫要欺人太甚!”

    封常清見狀大喝一聲,“姓范的,我家大人乃從五品定州長史,你這小小七品錄事參軍若再敢用手指指點點,口出無狀,哼,某家先剁了你的狗爪!”

    “姓范的,我家大人就欺你太甚了,又如何?他幾品,你又幾品?不過你也挺悲哀啊!你看看俺宋根海,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不過而立之年,便混成了七品宣義郎,”宋根海騎在馬上揚著馬鞭譏諷道,“再看看你這棺材瓤子,書讀得再多有鳥用?嘖嘖,果然跟對人很重要啊!”

    “你……”范光烈怒極反笑,“你們……”

    “好了好了,常清、根海,你們過分了啊!”

    這時崔耕也知道適可而止,故意插話佯罵道,“范參軍好歹是定州的錄事參軍,是孫刺史的得力心腹!你們打狗也要看主人嘛!再不濟,也要照拂孫刺史的面子!”

    “你……你……崔二郎,你敢罵我是狗?”范光烈這些年當真是沒受過這麼糟踐!

    崔耕訝異地哦了一聲,掩嘴改口道:“不好意思,說太快沒把話收住,范參軍不是狗!”

    “咳咳……”范光烈再次被嗆得說不出話來了。

    崔耕這時發現敲打的火候也差不多了,便又溫聲笑道:“好了,范參軍不要在意啦,他們都是粗人,不懂文縐縐的。”

    范光烈心裡那叫一個氣啊,媽的,崔二郎,好像你比他倆羞辱老夫得還要多啊,他倆是粗人,你是什麼?

    只聽崔耕又道:“其實招攬這些人為奴婢,本官開的條件的確是優厚了些。但這些人能幫本官賺的銀子,卻比這些條件多得多哩。既如此,又何必在乎那點小錢呢?你知道的,崔家的木蘭春酒日進斗金,不差那點小錢啦!”

    他坐於馬上揮臂言談之間,渾身都透著濃濃的暴發戶氣息。

    “花了這麼大的代價,還能賺錢?”范光烈被氣的已經說話都中氣不足了,哼哼唧唧道:“你到底想讓他們幹什麼?不會是繼續打家劫舍吧?”

    崔耕一本正經地道:“那當然不是。具體要幹什麼,范參軍一看遍知,請隨本官來。”

    “去哪?”范光烈問道。

    “當然是黃城村。”崔耕說道。

    范光烈又道:“哼,你是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想把謀反的事兒拋諸腦後吧?”

    崔耕一聽,翻了翻白眼,“范光烈,咱要鬥的話,能不能來點技術含量?我都將他們收為奴婢了,你覺得再扣我謀反的帽子,還能好使嗎?”

    封常清齜牙一笑,催促道:“好了,老狗,你坑不到我家大人的,這把你又輸了!行了,下次想要陷害我家大人的時候,多用點腦子!”

    宋根海亦是得意大罵一聲:“趕緊快些進黃城村吧,老東西,下回再敢陷害我家大人,我羞辱的你連祖墳都進不去!”

    范光烈險些氣得昏闕過去!

    ……

    ……

    黃城村中,崔耕帶著一千多山賊來村的消息,博陵崔氏早已知曉,早早都做了準備。

    這些從良的山賊一進村,就有四十名身著青衫的中年人迎過來,把他們分二十隊,安排洗漱飲食以及住處,一切都有條不紊。

    至於范光烈和孫彥高以及李夏,則被引入崔挹的宅子內奉茶。

    略微寒暄了幾句之後,范光烈實在忍不住了,道:“崔長史,你到底想讓本參軍看什麼?”

    崔耕沒有理會這老狗,而是衝著崔挹眨了眨眼睛,道:“老族長,小子交代的那件事兒,一切還算順利吧?”

    一提起這件事兒,崔挹頓時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道:“順利,非常順利!二郎,你真不愧人稱‘’點金聖手‘’啊,居然連此事都深諳熟稔!”

    孫彥高和范光烈等人見這一老一少打著啞謎,簡直是聽得得雲裡霧裡,問道:“你們到底說什麼啊?”

    崔耕道:“想知道啊?不嫌髒亂的話,本官現在就可以帶幾位去看。”

    孫彥高欲要一探究竟,便道:“為國不惜自身,又怕什麼髒亂?本官現在就去!”

    “好,孫刺史請!”

    在崔耕引領之下,人們來到一個小院內。剛一打開院門,頓時一陣“唧唧唧”的聲音傳來,嘈雜無比。

    放眼望去,更不得了,但見院內放了數十隻竹簍,每個竹簍中都有數十隻小雞,攏共加起來,至少逾千隻!

    這年頭雞鴨都是百姓散養,范光烈看得都有些眼暈,問道:“怎麼會有這麼多小雞崽兒?這都是你買的?”

    崔耕道:“定州這地界兒,本官就是想買,也沒地方賣啊,當然是我命人孵的。”

    “孵的?”孫、范幾人詫異至極。

    尤其是范光烈,他對家畜養殖方面多少比孫彥高要懂得多。他明白,孵小雞這種事兒,不是說主人想孵就孵的,得人家母雞有那個意願。你就是威脅母雞,它也聽不懂啊,這種事情只能順其自然,強迫不來。

    一下子孵出這麼多小雞,那博陵崔氏得有多少母雞啊?

    更令他奇怪的是,博陵崔氏養這麼多母雞或者小雞幹啥?這和崔耕收攏那些山賊,又有何關係?

    崔耕看出他們幾人的疑惑,悄悄揭開了謎題的一角,道:“實不相瞞,這些小雞並不是母雞孵化,而完全是靠人工。所以,只要有足夠的雞蛋,本官是想孵多殺小雞出來,就有多少。”

    “還有這事兒?”范光烈更懵了。

    崔耕這個人工孵化小雞崽兒的法子,自然是超越這個時代的。

    他的法子既不複雜,也完全沒有技術上的難度。

    只要找一個水缸,往水缸裡面倒入五十到七十度的溫水。這個溫度區間非常大,差不多就行了,也不用什麼計量溫度的工具。

    然後,在水缸外面覆蓋上用一層厚厚的棉被用來保溫,再將三四十枚雞蛋,放在一個薄薄的銅盤上,懸掛在溫水上面。

    最後,再在水缸上面覆蓋上棉被。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每兩三個時辰,將雞蛋翻動一次。每天將水缸裡面的水換一次。水不用全換,保持溫度即可。

    約莫二十一天後,小雞就能破殼而出了,成活率當在五成以上。若是熟練之後,這個概率提高到八成!

    崔耕也不隱瞞,簡要地將孵小雞的法子說了一遍,聽得眾人嘖嘖稱奇。

    崔耕最後說道:“至於本官收攏這些賊人為崔家奴婢,就是為了照顧這些小雞。”

    “不會吧!”孫彥高驚道:“這可是一千多賊人,哦不,一千多奴婢啊,那得養多少小雞?”

    “至少總數在百萬隻以上,要不怎麼能對得起他們的工錢呢?”崔耕道:“下官此舉,也並非單單為了賺錢,還有其他的緣由。這個緣由可是事關你孫刺史的腦袋,我崔某人的前程!”

    “啊?還關我事兒”孫彥高一聽之下,不由關心了幾分。

    崔耕道:“當然,還記得陛下前些日子的那份聖旨嗎?說是明年很可能發生一場大蝗災,所命你我二人為五州除蝗使。若是治蝗不利,便摘了你孫刺史的腦袋,革了我崔某人的烏紗。不知道孫刺史還記得否?”

    “啊?記得記得!”

    事關自己的腦袋,孫彥高當然記得,突然,他有點反應過來了,問道:“難道說崔長史,你是準備蓄養百萬雞崽兒,以待來年萬一發生蝗災,準備用這些雞來滅蝗?”

    崔耕嗯了一聲,讚許一句孫彥高都不忘挖苦范光烈,“孫刺史果然目光如炬,難怪范參軍這麼大一把年紀了,還是七品參軍。就知道給別人扣帽子,心思全用在害人坑人的事兒上了,這仕途上又怎能精進呢?”

    范光烈剛緩過氣來,又聽挖苦,氣得面紅耳赤,哆嗦著嘴唇道:“欺人太甚啊,簡直是欺人太甚啊!”

    孫彥高正在滅蝗的事兒頭疼呢,哪裡還去管范光烈受不受委屈?

    一聽崔耕這話後,當即大喜道:“原來如此,崔長史一心為公,說起來,本刺史還真是錯怪你了!”

    在除蝗這個事情的立場上,顯然孫彥高和崔耕是不會撕逼的,因為他們都有著共同的政治利益。

    倒是過了好一會兒,范光烈突然狂笑不止,笑得上氣不接小氣,有點喪心病狂啊!

    “哈哈!崔二郎啊,上得山多終遇虎,夜路走多了必見鬼,終於被本官抓到小辮子了吧?”范光烈突然得意地道:“人家蝗蟲是會飛的,還能乖乖站在那讓你吃?就算你能蓄養上百萬隻雞,又能如何?你家的雞還能飛啊?還有最關鍵的……”

    范光烈突然走到孫彥高身邊,低聲說道:“刺史大人啊,崔二郎肯定是要害你啊,您想啊,明年若真鬧了蝗災,便是大災之年!那大災之年百姓最缺的是什麼?是糧食啊! 可這崔耕倒好,竟然還要拿寶貴的糧食來喂雞, 您說,他到底是何居心?這不是要害你,是什麼?”

    孫彥高聽完也是一愣,皺著眉頭托著下巴,思慮一番,沉吟道:“呃,這大災之年若是真的還用糧食來喂雞,那便是從災民口中奪糧啊,到時候讓人參上一本,聖上必然還是會治罪你我的啊,崔長史!”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32章 二郎有妙計

    崔耕白眼一翻,嗤笑道:“好一張利口!范參軍這麼一說,我崔二郎簡直成了從災民口中奪食的罪人了,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

    范光烈越說越來勁,“崔長史,你為獲私利與百姓爭糧,弄得餓殍遍地。本參軍這就上表參你,你等著陛下降罪吧!”

    “恐怕要讓范參軍失望了。”崔耕聳聳肩,道,“誰告訴本官要用糧食喂雞了?”

    “那你想用什麼?總不會是抓蟲子喂小雞吧?哪有那麼多蟲子讓你抓?”

    “蟲子?雖不中亦不遠矣,本官用的是……蚯蚓。”

    “啥,蚯蚓?哈哈!”范光烈笑道:“那怎麼可能?莫非你崔長史要派人到處抓蚯蚓?”

    崔耕道:“當然不是抓蚯蚓,而是……養蚯蚓。”

    對付蝗災,後世的法子很多,比如噴灑農藥啊,比如隨時觀察蝗蟲的動向準備撲殺啊……等等。

    但是在古代,可用的法子就很少了。用小雞吃蝗蟲,的確不過是聊勝於無的手段。

    最根本的法子,還是備足足夠的糧食,硬挺過這一關。

    買糧食當然是首選,但是朝廷下撥的賑災的經費肯定是有限的,崔耕也不可能幹私掏腰包的事兒,即便崔家再趁錢,也救濟但定州一府諸縣的災民啊!而且擔擅濟災民的名聲,容易被人攥了小辮扣了大帽子。再者,這年頭糧食的產量是有數的,再加上昂貴的運費,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憑空“變”出糧食來,才是根本的解決之道。

    豬、羊、兔等動物的糞便以及秸桿、稻草等物,都不可能成為人類的食物,但蚯蚓卻專以這些東西為食。

    長大的蚯蚓,再被小雞吃掉。小雞長大了,既可以下蛋,也可以吃肉。

    這就相當於用糞便換了肉食,換言之,也就相當於憑空增加了糧食供應。

    當然了,這番道理,沒必要對孫彥高解釋清楚,只要能說服博陵崔氏參與進來,支持自己就行。

    當初的五場比試,乃至智鬥突厥特使,以及發明孵小雞的技術,都在不斷地加強著崔耕在博陵崔氏的威望。

    因此崔耕前些日子說出了想法之後,根本就沒費什麼力氣,崔挹就從祖產中撥出千畝田地給崔耕,用來養殖蚯蚓。

    這還只是博陵崔氏的公田呢,崔挹又從自己的私田撥出了五百畝給崔耕,算是雙方的合股。

    他這番小動作當然也瞞不過崔氏中的有心人,後來不斷有博陵崔氏的子弟來找崔耕,最後崔耕的蚯蚓小雞養殖場達到了三千畝。

    養蚯蚓主要是需要大量的人力,原來崔耕還擔心博陵崔氏抽調不出足夠的人手來,現在收攏了這批山賊為己用,儼然人手的問題已經大大地解決了。

    到時候,只待這些小雞下了第一顆蛋下來,一切就都穩了。

    包括那場即將到來的蝗災,也包括這五州蠢蠢欲動的人心。

    ……

    ……

    定州城,刺史府。

    從黃城村回來之後,孫彥高整整一天都興致不高,好像藏著什麼心事兒。

    過了半晌,他才微皺眉頭,問道:“范參軍,你說崔耕這養蚯蚓喂小雞之計,到底靠不靠譜啊?”

    范光烈被崔耕收拾了幾次,現在也不敢把話說滿了。他想了一下,道:“這個下官也說不好。不過,任它有千條妙計,咱們有一定之規。”

    “什麼一定之規?”

    “除掉崔耕!明年的蝗災,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你又要給本官出什麼餿主意?”孫彥高一聽就急了,斥責道:“陛下的聖旨上寫的明明白白,除蝗不利,要本官的腦袋!在除蝗這個事情上,本官絕對不容許有所閃失!”

    換而言之,在除蝗的立場上,孫彥高絕對不允許范光烈扯崔耕的後腿。

    “放心,下官絕對不會害了大人您!”

    范光烈說著,然後伸出手指往莫名的方向虛點了一下,低聲道:“大人,下官剛接到上面的命令,就定在在明年,趁著蝗災之際起事。呵呵,刺史大人,你就且等著當開國元勛吧!”

    “起…起事?這麼快?”

    孫彥高當場就嚇慫了,顫聲道:“明……明年?單憑這五州的力量,那能成嗎?”

    “可不光是這五州,還有……”范光烈在孫彥高的耳邊耳語了幾句,聲音甚低。

    孫彥高聽完了,面色陰晴不定,久久無語。

    良久,他才顫聲道:“聽起來倒也不算冒險,不過,那崔二郎……”

    “所以才要除掉他,省得他礙手礙腳的!”范光烈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孫彥高自從上了范光烈這艘賊船之後,就知道自己實難再下的來船了,繼而問道:“那具體該怎麼辦?”

    “還是跟上次的法子一樣,借刀殺人!我看這次,他崔二郎怎麼洗脫冤枉!”

    ……

    ……

    如今蚯蚓小雞養殖場的事兒,已經漸漸開始上軌,那崔耕自然不能總呆在黃城村帶著,畢竟他來定州的主要職事還是定州長史。

    遂再在黃城村呆了幾天,交代叮囑一番事宜之後,才帶著宋根海等人,再度啟程趕回定州城,走馬上任。

    履新定州長史之事,有了之前的種種輾轉,孫彥高、范光烈等人自然不能再從中作梗了,倒也是順利。

    眨巴眼的光景,又是過了幾天。

    這一日乃是休沐日,崔耕正在家中閒坐,忽然宋根海引著一個青衣小帽之人走了進來。

    那人一見崔耕,就趕緊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道:“崔長史,我家主人被官府抓走了,您可不能不管啊!”

    崔耕不明就裡,抬手示意他起來,問道:“沒頭沒尾的,站起來細說,你家主人是誰?”

    “我家主人就是何明遠何掌櫃,小的是他何掌櫃的身邊使喚人,何貴。”

    何明遠?

    冀州、定州境內承包各地驛站的土豪啊!

    這是定州城中第一個向自己靠攏過來的土豪鄉紳。

    崔耕暗暗琢磨,自己前些日子剛替何明遠平息了孫彥高外甥強買強館驛的事兒,那邊才偃旗息鼓沒多久,怎麼現在又出幺蛾子了?

    他問道:“何掌櫃出什麼事兒了?細說!”

    “唉,我家主人真是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啊……回稟崔長史,事情是這樣的……”

    好吧,聽著何貴這麼說來,尼瑪的,又關孫彥高的事兒!

    何明遠有個小妾叫秋紅,花容月貌,窈窕多姿,甚受寵愛。可是,就在前天,秋紅失蹤了。

    緊跟著,何家有個僕人何大發向定州刺史衙門出首舉報。他宣稱,自己曾聽秋紅說過,何明遠與突厥特使相商,要引領著突厥大軍攻入定州。所得財物,何明遠和突厥人平分。所以何大發向府衙揭發,恐怕秋紅的死,是何明遠殺人滅口了。

    一接到報案,還事關與外邦通敵這種國家大事,孫彥高自然不能置之不理!隨即馬上命人把何明遠捉拿歸案。

    好吧,剛靠上崔耕躲了孫彥高一劫的何明遠,再次落入孫彥高的手上。這次的罪名更大,裡通外國,貽害大周!

    何貴說完原委,哭喪著臉叫道:“崔長史您想想,這麼大的案子,全憑何大發的一張嘴,顛倒是非黑白,我家主人冤啊!”

    崔耕聽罷,冷笑道:“這孫彥高,還真你媽不消停,估計又是范光烈那老狗在背後搗鼓!”

    何貴磕頭央求道:“崔長史,我家主人冤枉啊,還望長史大人能夠救救我家老爺!”

    崔耕唔了一聲,道:“你倒是忠心,你且放心,何明遠是我的人,本官怎會見死不救?孫彥高通過上次驛館之事,明知道何明遠是我的人,他還這麼明目張膽地構織陷害,顯然這是要抽我崔某人的臉啊!就沖這個,我更要救,不然傳揚出去,今後這定州地界上,誰還願意為本長史辦事效命?”

    何貴聽崔耕這麼說完,稍稍鬆了一口氣,問道:“那該怎麼救我家老爺啊?”

    崔耕稍微想了一下,道:“你附耳過來,咱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啊?”

    何貴聽罷,頓時嚇得小臉煞白,猶猶豫豫道:“這……這能成嗎?”

    “這就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孫彥高乃定州刺史,處理這個案子正當其職。若要想替你家老爺翻盤,不兵行險招怎麼行?”

    何貴還是有些後怕,低聲道:“但這也太冒險了啊!”

    見著何貴還在質疑,崔耕也不再言語,自顧品茗不再理他。

    何貴尷尬地看著崔耕,最後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好,就聽長史大人的!小的這就去安排,一切都拜託崔長史了。”

    何貴一走,崔耕又吩咐宋根海道:“去,把咱們的人都集合起來,隨本官一道兒去刺史府要人!”

    宋根海很難的小心謹慎了一把,提醒了一句:“大人,這孫彥高是一州刺史,大人您是他的佐官。如果這麼硬去要人的話,不合規矩啊!”

    “規矩?”崔耕道,“是他孫彥高先壞了規矩,那本官又何必跟他談規矩?”

    “莫非大人心中早有定計?”宋根海跟崔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知道自家大人向來不打沒把握的陣仗。

    “當然。”崔耕微微一笑,道:“哼哼,搆陷何明遠勾結突厥人?孫彥高找的這個罪名,還真是有意思的很呢。”

    宋根海嗯了一聲,便匆匆下去召集了人手。

    崔耕這所宅院裡,不光是他和封常清宋根海等人,還有二十名博陵崔氏調來供他驅使的悍卒。雖然人數不多,但撐撐場子也夠用了。

    籲~

    崔耕翻身下馬,帶領二十餘人,直奔刺史府的大門而來。

    頃刻,抵達刺史府外。

    這時,一個軍官趕緊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抱拳拱手道:“崔長史,今天不是休沐日嗎?您怎麼來了?”

    崔耕對這攔路的軍官也有些印象,問道:“孫風,今兒個是你當值?正好了,去通稟一聲,就說本官有要事見孫刺史!”

    孫風笑道:“崔長史,您來得不巧。刺史大人有令,今天要審一個大案,不准放任何人進來。”

    “不見任何人?今天本官還非見他不可了!”

    隨後,崔耕一揮手,對封常清等人下令道:“衝!給本官衝進去!”

    “是!”封常清可不管那個,帶著博陵崔氏的悍卒就往前衝。

    刺史府門前的甲士們當時就有點傻眼,這一州長史帶著二十多人攻打刺史衙門?這是鬧哪出啊?

    孫風和這些守門軍士也知道最近崔長史風頭最勁,不敢過於得罪,而且他們也知道崔長史貌似和孫刺史不怎麼對方,尼瑪的,神仙打架,他們可不想被殃及池魚。

    於是他們象徵性的抵抗一番,就往後退。

    頃刻,崔耕帶著人,迅速地衝入了刺史衙門的大堂。

    此時,大堂之下,何明遠被五花大綁,面色慘淡,衣衫裡外頭滲著殷紅的血漬。

    顯然,何明遠已經被上過刑了,而且估摸著至少上過兩輪的嚴刑拷打了。

    眼見崔耕來了,何明遠都快哭了,雙眼冒著精光,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喜極而泣地叫道:“崔長史你可來了,快救救何某啊,他們逼著我誣陷……”

    啪!

    孫彥高猛地一拍驚堂木,打斷了何明遠的求救。

    孫彥高怒髮衝冠,直指崔耕:“崔長史,你藐視法規,以下犯上,帶人擅闖刺史府,你想幹什麼?”

    “哼,我想幹什麼?”

    崔耕怡然不懼,傲然自立,反問道:“我倒是想想問孫刺史,你到底想幹什麼?孫刺史啊孫刺史,你天天盡搗騰這些有的沒的,你知不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大禍臨頭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33章 文明來執法

    孫彥高本來膽子就不大,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心裡一直有鬼。

    現在聽崔耕這番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話,頓時嚇了一個激靈,有些心虛地問道:“此……此言怎講?”

    一旁的范光烈也是心裡藏鬼,最近時日在崔耕面前屢戰屢敗,也擔心自己是不是疏忽紕漏了什麼,不由心中一緊,豎起耳朵聽崔耕接下來要說些什麼。

    只聽崔耕講道:“依我大周律例,訊問罪囚,必先以情,審其辭理,反覆參驗。猶未能決事須訊問者,立案,取見在長官同判。然後拷訊,違者,杖六十。孫長史審訊之時多用非刑,公然違抗朝廷律令,這不是要大禍臨頭是什麼?”

    一聽崔耕這個,范光烈倒是輕鬆了不少,忍不住樂出聲來:“我還當是什麼呢,說了半天就是一個非刑審訊啊?不錯,孫刺史就是非刑審訊了,你能怎麼著?你若有意見,你寫個摺子送抵長安,參孫刺史一本啊!”

    別說范光烈,便是孫彥高這慫逼也知道,崔耕說的這個非刑審訊,完全就站不住腳。天下的官員哪有不非刑審訊的,這是官場一個約定俗成的潛規則,好麼?女皇陛下日理萬機,哪有心思去管這些破事兒?

    孫彥高淡定了不少,早已沒了剛才那番緊張不適,輕笑道:“崔長史所言,簡直就是初入官場的新人之見啊!你要是就這點理由,可阻止不了本官用刑啊!”

    “呃……”

    崔耕見孫彥高一開始緊張的不要不要的,後來一聽自己說起這個,現在反倒輕鬆無比,心中不由揣測,莫非這老東西心裡還裝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良久,他又重新找著了一個為何明遠開脫的理由,說道:“朝廷還有規定,三人證實,兩人證虛。即便何明遠被你們屈打成招了,再加上何大發的口供,這也才兩人作證,並不能定何明遠的罪!”

    范光烈聽了這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崔長史,你可真逗,孫刺史與我都浸淫官場數十載,這種小紕漏我等怎會犯?呵呵,你怎麼知道我們只有何大發一個人證?我們還有他的弟弟何小發呢,還有他爹何長生,還有他娘何李氏呢。你想要多少口供,咱就有多少口供。這有何難?”

    說到這兒,他目露殺機,寒聲道:“崔長史,明白告訴你,這次何明遠是死定了!”

    “哦哦,原來如此啊?”

    崔耕沉吟一聲。

    蒼啷

    拔劍出鞘之聲!

    驀地,只見崔耕抽出腰間的佩劍,朝何明遠方向衝了過去,揮劍高喝道:“好你個何明遠,枉本官與你推心置腹,你卻與突厥賊子勾結。實在是太可惡了,本官豈能容你?”

    噹噹噹

    崔耕這種弱雞,別看揮劍張牙舞爪的,但平日裡連普通的壯漢都打不過,更何況是范光烈精挑細選的衙役?

    他一沖過來,堂上那些衙差便將他推擋了回來。一陣兵刃交接之後,崔耕已經在一旁大口喘著粗氣。簡直就是縱慾過度的草雞啊!

    范光烈和孫彥高對視一眼,嘴角微揚,臉上儘是不屑之色。

    范光烈譏諷道:“怎麼?崔長史這麼著急要撇清與何明遠的關係?連當眾殺人滅口這麼拙劣的把戲都使了出來,真的是黔驢技窮了。”

    孫彥高清了清嗓子,對堂下喊道:“來人,將崔長史請出去,免得打擾本刺史審這潑天要案。”

    “喏!”

    四周的衙役們慢慢圍攏過來,“崔長史,莫讓小的們為難,請吧!”

    崔耕看向孫彥高,道:“孫刺史,照你們這麼說來,何明遠勾結突厥人的案子,已成鐵案了?”

    孫彥高也不掩飾,直言道:“那是自然。”

    “也好!”崔耕重重地點了一下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既然何明遠與突厥人勾結只有人證,這證據似乎還是單薄了點。不如就由下官調集人手,搜查他的府邸,咱們就他弄個證據確鑿!”

    孫彥高:“……”

    范光烈:“……”

    堂下所有人都傻眼了!

    剛才還死保何明遠不惜衝撞公堂的崔長史,現在卻要帶頭搜查何府,這轉變也太快了一點吧?

    孫彥高和范光烈當時就有點懵圈兒。

    不過,范光烈還是心思細膩,低聲附在孫刺史耳邊,道:“大人,不能答應他,他這是要棄車保帥啊!”

    孫彥高皺了皺眉頭,問道:“什麼意思?”

    范光烈道:“嗨!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何明遠乃是定州首富,崔耕這是想藉著搜查的機會,把那些錢財都吞下來啊!有道是錢能通神,大把的銀子撒下去,天大的案子也未必不能翻過來。”

    “對啊,銀子!”一聽這兩字兒,孫彥高的眼珠子都紅了,急道:“對對對,你提醒的對,絕不能讓崔耕如願!”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下,有些鬱悶地嘆道:“誒,話雖如此,但他乃定州長史,若是硬是要抄何明遠的家,本官也不好攔著不是?”

    “長史縣丞”這種官,被稱為“佐貳官”,也就是主官的副手,主要起輔佐主官的作用。另外,他們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在必要的時候對主官進行制衡。也就是說,在某些事情和決議上,長史還是有話語權的。

    范光烈一聽的確是這個道理,琢磨了一下,說道:“既然攔不住,那咱們就掣肘制衡!不如派個人去監督他查抄何府,絕對不能讓他中飽私囊。”

    “那怎麼行?”孫彥高急道:“一旦崔二郎去查抄何府,那何家的金山銀海豈不都要入了州府銀庫?一旦入了衙門的銀庫,來年都要統統送抵長安,封存國庫中。不行,這些銀子都是本刺史的,進了國庫就追悔莫及了!”

    “大人您別著急啊,反正那些財物在咱們定州銀庫裡還要存上一年半載的,跑不了的!等著明年我們那樁大事兒……呵呵,到頭來那還不統統歸大人您?”

    “唉,好吧,就聽你的!”

    二人商議已定,孫彥高便重新端坐身子,正色道:“何明遠在定州頗有名望,搜查之事必須慎之又慎,不可驚擾了女眷,不可夾藏私代,不可接受賄賂,不可毀壞家具……”

    好傢伙,孫彥高這嘴皮子是真溜,一連說了八不准,而且還是一本正經剛正不阿的交代著。

    直到最後,他才說道:“這樣,查抄何府之事,本刺史准了!唔,為謹慎起見,就由本官,李司馬,范參軍和崔長史一同前往,搜查何家!”

    ……

    ……

    很快,定州府就浩浩蕩蕩一大隊人馬,直奔定州城中的何府,開始查抄工作。

    “閃開,閃開!奉孫刺史之命搜查何家,閒雜人等快些閃開!

    一隊隊盔明甲亮的士兵從四面八方開來,將何明遠的宅子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孫彥高、崔耕、李夏還有范光烈,出現在了何府的門前。

    在他們身後,兩隊甲士一字排開。

    這兩隊的領兵之人都是果毅校尉,一個叫孫忠,一個叫鄭元直。

    孫忠是孫彥高的族弟。關係到錢財這種事兒,孫彥高連范光烈都信不過,也只有自己的族弟來才放心。

    鄭名直乃是滎陽鄭氏之人,娶了博陵崔氏女,是博陵崔氏在定州官場上的一顆釘子,也是定州官場的平衡之道。

    孫彥高挺煩這個鄭名直的,他眼珠一轉,耍起了小聰明,道:“此事關系重大,本官想讓孫校尉以及鄭校尉各率一隊,負責查抄,互相監督。不知崔長史以為如何?”

    崔耕乾笑一聲,道:“孫大人乃定州刺史,一州主政,想怎麼調兵遣將就調兵遣將,下官並無意見。”

    “好,那咱們就這麼定了。”

    孫彥高一聲令下,這些府兵兩人一組,開進了何府,開始搜查。

    他的族弟孫忠在來時的路上,便已經暗暗向自己的手下交代過,何家已經是我們孫家的囊中之物,誰敢偷何家的東西,就是偷我們算家的東西。誰敢調戲何家女眷,那就是楷我們孫家的油。但凡發現,定斬不饒!

    鄭元直也有交代啊,何明遠是我們博陵崔氏第五房掌事崔耕的人,誰要是敢手腳不乾淨,本校尉絕討不了他。

    有了上頭的再三交代,府兵們倒是沒了以前的揩油佔小便宜的心思,進了何府後樣樣東西都是輕拿輕放,唯恐損壞一點,簡直比在自己家裡都小心。

    孫彥高、崔耕、李夏和范光烈,則在何府的正堂屋中端坐,等待府兵們的回報。

    孫彥高心裡很清楚,自己本來就是做局誣陷何明遠,他的家裡怎麼可能有什麼證據?今天過來不過是個幌子,只要不讓崔耕順了何家的財物,就算圓滿了。畢竟何家的上至金銀珠寶,翡翠瑪瑙,下至一草一木,一針一線,孫大刺史都已經內定為孫家之產了!

    正在他百無聊賴之際,突然有兩個府兵跑了進來,手舉一個托盤,雀躍道:“報!啟稟刺史大人,何明遠裡通突厥的證據,被我們找著了!”

    噹啷!

    孫彥中心中一震,手中的茶杯不小心掉了在地上,心頭一陣狂跳,:“啥?找…找著了?他還真…真裡通外番?是什麼證據,快快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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