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908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3章 護身有雙傑

    昔日的洛陽,大唐的東都。

    如今的洛陽,大周的帝都。

    幾十年前,也就是顯慶二年(公元657年),李治下詔,置洛陽為東都。從那以後,大唐就有兩個國都,東為洛陽,西為長安,並稱為東西二京。

    二十多年後的光宅元年,武則天為皇太后,下詔改東都為神都。從那以後,洛陽的政治地位就開始逐漸超越長安。

    到了今年,也就是萬歲通天元年,洛陽已經成為了大周唯一的國都,武則天乃至朝廷文武百官都在這裡辦公。

    ……

    ……

    萬歲通天元年,八月十七,來俊臣和崔耕一行,進了洛陽城。

    他們從定鼎門而入,沿著官道一路向北,經過星津橋、天津橋和黃道橋,來到了皇城端門外。

    這是一個方圓數百丈的巨大廣場,廣場正中,一根銅柱高高~聳立。

    此柱高達十丈,柱身八面,每面五尺,上面刻滿了為武則天歌功頌德的文字。柱頂上鑄有一個騰雲狀的承露盤,盤上有四個龍人站立,共捧一個徑約一丈的銅火珠。

    崔耕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大周萬國頌德天樞”,或者簡稱為“天樞”。

    饒是他兩世為人,見到如此宏偉而壯麗的藝術品,都不得一陣陣出神,下意識地念出了兩句詩來:“仙盤正下露,高柱欲承天。山類叢雲起,珠疑大火懸。”

    “嘖嘖,崔長史還真是好興致,這個時候居然還做詩?真是不知死活啊!”

    來俊臣聽罷,不要陰陰地一笑,道:“前面就是皇城,你就別賴在這輛特製的‘囚車’上了,趕緊給本官下來吧!”

    “哈哈,來少卿果然一肚子草包,不學無術之名,果然名副其實啊!這詩乃是當朝成均館祭酒李嶠大人所作,本官只是吟誦一番而已。還作詩,做你妹的詩啊!”

    說著話,崔耕已經下了馬車。

    來俊臣又被當眾奚落嘲諷了,氣得生吞活咽崔耕的心都有了。

    崔耕問道:“現在咱們該去哪?”

    “大理寺!”郭恪道。

    “麗競門!”來俊臣道。

    二人同時說出,卻是截然相反。

    郭恪臉上一橫,喝道:“你來俊臣早就不是御史中丞了,憑什麼帶我兄弟去麗競門?”

    “哈哈,原來伏遠侯也有孤陋寡聞的時候啊!”

    來俊臣終於扳回一局,笑道:“陛下擢升本官為司農少卿的當日,她老人家親自下旨成立了一個新衙門,叫推事院。此衙門主要負責由聖上下旨審問的官員,這些官員一律關押在推事院中。”

    郭恪長期在外地任職,還真不知道這事兒,“就算是這樣,那也和麗競門沒關係吧?”

    來俊臣得意道:“那關係可大啦,麗競門原屬左肅政台,現屬推事院。換言之,麗競門的大牢,就是推事院大牢。麗競門的獄卒,就是推事院的獄卒!”

    媽了個蛋的!

    崔耕一聽秒懂,敢情這就是是一個班子兩塊牌子!

    郭恪緊皺眉頭,道:“沒聽說你來少卿還兼著推事院的職司啊?”

    來俊臣更得意了,道:“實不相瞞,推事院的院正,正是我麗競門的副門主萬國俊。不知伏遠侯聽說過此人沒有?”

    萬國俊?郭恪簡直是太聽說過了。

    此人乃是來俊臣的頭號爪牙,《羅織經》就是來俊臣、索元禮和萬國俊合力完成的。

    來俊臣乃賭徒之子不學無術,索元禮是個胡人也沒啥學問,這倆貨不過是能提供創意而已,真正主筆的還是萬國俊!

    當然了,真正讓萬國俊名揚天下的,不是《羅織經》,而是幾年前,即長壽二年的一場大案。當時有人誣告說嶺南流人有反意,武則天命萬國俊查辦此案。結果他到了廣州之後,連問都不問,直接讓流人們在河邊集合,全部斬首!

    心思狠毒至此,還頗有手段,自己的二郎兄弟落到這個活閻王的手裡,那還有個好嗎?而且這個活閻王還是個有文化的活閻王!

    郭恪急道:“不行,崔長史和麗競門有仇,他進了推事院,被萬國俊公報私仇怎麼辦?”

    來俊臣聳了聳肩,雙手一攤,道:“伏遠侯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啊,但有陛下的旨意在此,本官也沒有辦法。要不然……你去找陛下請個旨?不過就算你要找陛下請旨。但是在陛下的旨意下來之前,咱們也得必須按規矩來,不是?所以,就眼下,崔耕必須關押推事院!”

    定州天高皇帝遠,郭恪可以強行用武力帶走崔耕。但在洛陽帝都,武則天的眼皮底下,就不能這麼幹了。

    他無奈地看了一眼崔耕,道:“好,本侯這就去見陛下請旨,你給我等著!你若敢動我兄弟一根毫毛,我活剮了你和萬國俊!”

    說罷,他沖崔耕說了一聲:“兄弟,莫怕,等哥哥!”

    他隨機趕緊翻身上馬,催馬入了端門,經天街,直奔應天門方向而來。

    來俊臣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冷笑道:“哼,今天你要是能見得到陛下,本官就跟你姓!”

    隨後,一揮手,道:“帶走,帶走!”

    ……

    ……

    崔耕被麗競門人押著進了端門,往西一拐,功夫不大,就進了推事院的牢房。

    本以為來俊臣會給自己安排一個潮濕陰暗的老鼠間,報復一下自己。

    但崔耕一進牢房,發現姓來的這孫子安排的這間牢房,還算不錯。

    這間牢房東邊罕見地開了個小窗戶,既保持通風,又能透過一點日光進來。牆壁上掛著的兩盞油燈,將房間內照的甚是明亮。角落裡鋪了一層厚厚的乾草,也算有個能休息的地方。

    半個時辰後。

    “崔耕,有人來看你了!”

    隨著獄卒一聲高喝,獄卒領進來一個嬌俏的少女。

    身著男裝薄施粉黛,純如出水芙蓉,雅似空谷幽蘭,不是盧若蘭又是何人?

    崔耕從乾草上豁然而起,驚喜道:“若蘭,你怎麼來了?來俊臣掌控的監牢,你竟然能進來,這幫王八蛋沒少為難你吧?”

    盧若蘭看了那牢頭一眼,對崔耕道:“二郎放心,我們五姓七望的名頭,還是有些用處的。”

    隨即,她又從袖兜中取出一錠金子來,交到那獄卒的手中,柔聲道:“還請王大哥行個方便,小女子有些體己話要和夫君談談。”

    那獄卒是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拿著金子掂量了掂量,搖頭輕佻道:“盧小娘子,這點金子恐怕是不夠啊。”

    “王大雷,你別貪得無厭!”盧若蘭俏臉一沉,道:“別以為我不懂,來麗競門探監的行情價是一次十貫錢。這二兩金子,只多不少了!”

    “嘿嘿,行情價?”

    王大雷捏著手裡的金裸子,輕笑一聲,“沒錯,二兩金子探監,絕對有富餘。但是,你們這次是生離死別啊!我給崔長史一個交代遺言的機會,二兩金子怎麼夠用?怎麼也得二十兩吧?”

    盧若蘭慌道:“生離死別?你什……什麼意思?”

    王大雷一邊將金子揣入懷中,一邊說道:“來少卿已經傳下話來了,他說崔長史對突厥忠心耿耿,擔心吃不住上堂受刑洩露突厥的秘密,說不準崔長史就會服毒自盡呢。恐怕,他活不過今晚啊!”

    這話明顯就是反著說,言下之意,來俊臣他們今晚就準備動手,然後製造一個崔耕為突厥盡忠,服毒自盡的假象!

    盧若蘭聽罷,再也淡定不能了,著急忙慌地將皓腕上的兩個玉鐲褪下來,央求著說道:“這兩個鐲子最少能值五百貫,看在它們的份兒上,能否拖延幾日?你要是嫌不夠的話,也好說,妾身再回去籌錢。我們范陽盧氏,不差這點銀子!”

    “呵呵,這玉鐲倒是好成色啊!”王大雷劈手就把玉鐲奪了過來,然後說道:“但這跟銀子沒關係啊!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看在這個鐲子的份兒上,我可以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至於其他要求,對住了,盧家娘子,愛莫能助啊!”

    “你……”盧若蘭氣急。

    “不是銀子的事兒,那就是命的事兒了?”正在這時,突然牢房外有個清涼如鶯的聲音響起。

    緊跟著腳步聲聲,另一個獄卒帶著一對俏主婢走了過來。

    正是褚雲娘和她的丫鬟碧兒!

    她們和崔耕在洛陽城門口就分開了,說要投靠一個世交,想讓世交為崔耕的案子想想辦法。

    沒想到,主婢二人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王大雷看向那個領路的獄卒,問道:“李頭兒,這位小娘子是?”

    “這二位可不是一般人。”那個被稱為“李頭兒”的獄卒嚥了嚥口水,說道:“壁龍的名號,你聽過沒有?這位褚雲娘小娘子,和壁龍的關係不淺哪。河內王因為得罪了褚小娘子,都被壁龍削去了一圈頭髮呢!”

    “真的假的?”王大雷將信將疑,這尼瑪怎麼還扯出了河內王這等勳貴來。

    “我有個親戚在河內王身邊當差,這事兒是他告訴我的,那還能做得了假?另外啊……”李頭兒壓低了聲音,在王大雷耳邊嘀咕道:“這是……引薦來的……你掂量掂量。”

    耳語完,李頭兒又高聲道:“那啥,我只負責把人領進來,其他的事兒就不摻合了。先行告退了!”

    褚雲娘背後的人厲害,但來俊臣也不含糊啊,李頭兒可不想攙和裡面,說完轉身就走。

    王大雷只以為崔耕是個名氣稍大點的地方官呢,萬沒想到他還跟壁龍扯上了關係,頓時臉色無比難看。

    他幹笑一聲,道:“褚小娘子既然是來探監,那有什麼話儘管聊,在下就不打擾了。”

    “慢著!”褚雲娘輕抿朱唇,道:“你這麼著急走,是怕我給崔耕求情吧?放心,我不求情,只是想告訴你兩件事。”

    “小娘子且說!”

    “第一件事,就是主人壁龍最喜忠臣孝子清官廉吏,對崔長史尤其欣賞。誰要是傷了崔長史半根汗毛,不用小女子我傳話,他就會取了那人的項上人頭。”

    這的確不是求情,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壁龍之名號,世人皆知,尤其是像王大雷這種坊間市井出身的人,更是對壁龍主人這等傳奇人物,還有江湖遊俠之事蹟,如雷灌耳啊!

    王大雷只覺得雙腿有點發軟,脖子後面涼颼颼的,嚥了口唾沫,又問道:“那小娘子要跟小的說的第二件事是什麼?”

    “南隱娘北壁龍,這句話你聽過沒有?說完了壁龍,咱們再說隱娘崔秀芳。她和崔長史是什麼關係,妾身不知道。只知道她曾經傳下話來,誰傷了崔長史……”

    “南隱娘崔秀芳?怎麼跟她又扯上關係了?”王大雷自然知道這兩年江湖上風頭正勁的隱娘崔秀芳。

    褚雲娘道:“她曾在江湖上放出風,誰若敢動崔長史,她便滅了誰家滿門!”

    噗通!

    這回輪到王大雷淡定不能了,他雙腿一軟癱倒於地,“北壁龍南隱娘,怎麼攀扯出這兩尊高人來了?來大人交代之時,可沒跟我說過這些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4章 佳人柔如水

    見著震懾住了王大雷,看著這廝有些心不在焉地離去,褚雲娘知道此行目的已經達到。 看樣子,一時半會,王大雷這些獄卒們,實不敢隨意加害崔耕的性命了。

    趁著王大雷不在,褚雲娘又和崔耕略微簡單地說了幾句話,之後才告辭離去。

    她一走,牢房內只剩下了崔耕和盧若蘭這對孤男寡女。

    崔耕長鬆了一口氣,道:“當初要不是通過褚雲娘和壁龍扯上了關係,我恐怕過不了今晚這關這生死劫啊!種善因,得善果。沒想到昔日善舉,得來今日之福報啊。”

    盧若蘭這時整個人也輕鬆了下來,點頭促狹道:“是呀,二郎善有善報,她一介女流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了。看褚雲娘這模樣,倒是個能生養的胚子,要不給二郎你當個小妾吧?放心,妾身不會呷醋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挨得上嗎?”崔耕哭笑不得,“你尋思什麼呢?人家褚雲娘可是壁龍的相好,我怎麼可能打她的主意?”

    “壁龍的相好?”盧若蘭冷笑道:“這話也就是騙騙你們這些粗心魯莽的男子,反正妾身是不信的。”

    “嗯?莫非你還知道些什麼?”崔耕微微一愣。

    盧若蘭道:“看這褚雲娘,眉骨緊鎖,腰正腿直,臀翹胸挺,這分明就是雲英未嫁之身,怎麼可能是壁龍的相好?”

    崔耕仔細一琢磨,對啊,褚雲娘之前是官妓,這身份就就不可能被壁龍主人名門正娶了。雙方要是情投意合的話,肯定早就啪啪啪了。她現在還保持著處~子之身,這就耐人尋味了!

    不過……倒是盧若蘭讓他更為吃驚。她好歹也是黃花大閨女,竟能分辨得出來處~子和少婦?這哪是端莊賢淑的五姓七望女啊,分明是閱女無數的老司機啊!

    盧若蘭似乎看出了崔耕的疑惑,風情萬種地白了他一眼,嗔道:“瞎想什麼呢?我們這些五姓七望之女,在家學的就是相夫教子和管理後宅。分辨是不是處~子,對保持夫家的血脈純淨大有好處,這可是一項基本功哩。”

    “原來如此……”崔耕沉吟道:“那就奇怪了,如果褚雲娘不是壁龍的相好,手中怎麼可能有真正的壁龍令呢?另外,在定州刺史府的夜宴上,壁龍為什麼能及時趕到,為褚雲娘出頭呢?”

    盧若蘭微微搖頭,道:“這個妾身就不得而知了,不過我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褚雲娘還是未嫁之身。誒呀,陪你閒扯,險些忘記了正事兒!”

    說著話,盧若蘭湊上前來,在崔耕耳邊吐氣如蘭,低聲道:“莫提褚雲娘那小妮子了,妾身這次來,主要是想告訴二郎一個好消息,來俊臣要倒霉了,只要你能堅持幾天,這個案子絕對就能翻過來!”

    崔耕一聽欣喜,問道:“來俊臣要倒霉?這好消息倒是及時雨啊。好娘子,快跟為夫細細說說!”

    “還為夫?臭不要臉的。親未成,堂未拜,不要臉!”盧若蘭面色羞赧地啐道。

    崔耕就喜歡看她羞羞答答又氣憤難平的樣子,煞是惹人疼愛,笑道:“好了,說正事兒。來俊臣為何要倒霉了?”

    盧若蘭道:“因為他徹底得罪了一個眼下不該得罪,也得罪不起的人當今宰相李昭德!”

    “宰相李昭德?”崔耕嘀咕一聲,聽著盧若蘭緩緩講起整樁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自打來俊臣再次被武則天復用,回到中樞之後,就連辦幾場大案。這幾場大案辦得很是簡在帝心,很讓武則天滿意,於是乎武則天又恢復了昔日對他的寵信,幾乎達到無有不從。

    而來俊臣呢?他本就是個市井無賴之徒出身,一朝得勢,又馬上固態萌發,恢復了原本的囂張跋扈之色。自詡這天下,女皇陛下第一,他來俊臣第二!

    就在今年六月,他和麗競門眾酷吏齊聚洛陽城外的龍門石窟,將文武百官的名字一個個貼在石頭上,再拿小石頭去擲,擲中哪一個就給那個人構織罪名,誣陷栽贓他!

    幾年前他就辦過這事兒,不過那是在喝醉的情況下,而且是在自己的家裡。

    這一次卻是在神志清醒的狀態下,而且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足見其囂張本色。

    說來也怪,眾酷吏石如雨下,砸中官員人字裡唯獨沒有李昭德和崔耕二人。

    來俊臣自然不爽,恨恨道:“即便沒砸中他倆,哼,他倆也別想活!本官總有一天要給他倆搆陷個罪名,讓他們嘗嘗本官的厲害!”

    崔耕也就罷了,背後的人再厲害,在來俊臣眼中也不過是小小的五品地方長史。但李昭德不一樣 啊,統領整個宰相班子,乃是滿朝文官之首啊,可是名副其實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真正的天下第二,好不好?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這事兒不知怎得,就有鼻子有眼的傳到了李昭德耳中。

    從那天開始,李昭德就對來俊臣起了殺心。

    前些日子,來俊臣為了報昔日之仇,親自去定州捉拿崔耕,於是乎就給了李昭德可乘之機。

    李昭德趁他人不在帝都,就四下奔走,遊說朝中多數大臣以及皇親國戚,這些人本就派系林立,這一次卻破天荒的聯合了起來,準備來一次徹徹底底的“倒來行動”!

    在李昭德的牽頭下,放眼整個大周朝廷內,來俊臣除了自己的少數酷吏朋黨外,已經是舉世皆敵!

    朝中暗潮湧動,倒來行動也正有條不紊進行著,不出幾天,時機一到,便是李昭德除掉來俊臣之日,也是滿朝文武拔除毒瘤癬疾之時!

    ……

    崔耕聽完了盧若蘭的娓娓講述之後,面上居然沒有高興之一,反倒是心中狠狠地一震這是被嚇的!

    因為之前他還沒去細想,現在被盧若蘭這麼一說,他倒是清楚地記了起來,歷史上這場轟轟烈烈的“倒來”運動,最後卻是以失敗告終。結果是作為這場運動的領軍人物宰相李昭德,被定了一個誣陷謀反之罪,斬首於洛陽鬧市。

    自己如果因為要脫困就要跟李昭德牽連在一起,這筆買賣可是不划算啊,相反還真的會引來殺身之禍!

    道理很簡單,來俊臣就算就算誣告自己跟突厥勾結,又能怎樣?難不成默咄還能破了洛陽?在女皇眼中,自己可殺可不殺,生死取決於女皇的一念之間。

    但是這次如果和李昭德攙和在一起搞倒來行動,性質可不一樣啊,因為李昭德這種百官之首在女皇陛下眼中,可比突厥的默咄可汗要危險的多。我們這位女皇陛下,在一些問題上的立場,倒是和一千多年以後某位總統是一樣的,攘外必先安內,內部危機永遠大於外部之敵!

    一旦牽扯到謀反大案中,狄仁傑這麼得女皇陛下欣賞信任的股肱之臣,尚且得丟官罷職,何況是自己?絕逼是死翹翹的!

    不行,這事兒得讓盧若蘭想想辦法,去提醒一下李昭德?

    他沉默了下來,仔細回想著後世記載中。但史上貌似對於這個案子語焉不詳,自己也拿不出什麼乾貨來。而偏偏宰相李昭德又以剛愎自用著稱,幾句不痛不癢的勸誡之語,讓他放棄這次倒來行動,恐怕是沒什麼卵用的。相反,不等來俊臣來要自己小命,李大宰相就會提前讓人要了自己性命啊!

    一時無解,難壞了崔耕。

    又和盧若蘭膩歪了一小會兒後,盧若蘭才見天色不早,先行離開監牢了。

    至於崔耕,則是被這個突然聽到的倒來行動,搞得心煩鬱悶,躺在乾草上沉沉睡去。

    ……

    “夫君,夫君!”一個溫柔似水水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夫君?

    崔耕被人喚醒,還未睜開睏倦的雙眼,心中第一反應便是,若蘭咋又回來了?

    等他睜開眼睛一看,並非若蘭,而是一個少婦打扮的俏佳人,正關切地望著自己。

    這面容倒是不陌生,好像在哪裡見過,但仔細思量,自己似乎與此女素昧平生。

    崔耕遲疑道:“這位小娘子,咱們認識?”

    美少婦微微低下頭去,道:“雖然不認識,但妾身早已屬君,太原王氏之女王美芳,夫君可還曾覺得?”

    “是你?我想起來了!”

    崔耕頓時想起,來俊臣當日要逼娶的那個太原王氏女,正是王美芳。貌似自己當初也是為了救她,才惹來來俊臣對自己的必殺之心!他雖未見過王美芳,但早前在博陵崔氏老族長的主持下,和太原王氏都已經換過婚書了,所以王美芳稱自己一聲夫君,的確不為過。

    崔耕展顏道:“王小娘子,你消息挺靈通的啊,誰告訴你我被關到這來了?”

    “是若蘭姐姐,她讓奴家負責夫君這幾天的飯食。”

    說著話,王美芳打開了旁邊的一個食盒,裡邊擺著四涼四熱的八碟菜,色香味俱全,令人一見就食指大動。

    王美芳柔聲介紹道:“這個‘暖寒花釀驢蒸’是若蘭姐做的,其他幾樣菜餚妾身做的,夫君嘗嘗合不合口味。”

    王大雷被褚雲娘一嚇,一天都沒過來,所以一直都沒給崔耕送牢飯。

    崔耕此時聞著菜香,自然餓極了。

    當即,他捻起筷子,一陣狼吞虎嚥起來。

    咀嚼著口中美食,口中囫圇說道:“嗯,好吃好吃,王小娘子你的手藝,不在若蘭之下哩。對了,這菜挺多的,別光看著我吃啊,你也吃。”

    飯盒裡還有一雙筷子,崔耕隨手就遞了過去。

    “夫君……”王美芳沒有接筷子,有些哽咽道:“你……你是不是覺得妾身不祥是之人?”

    “這是哪的話?怎麼好端端的,說這個?”崔耕放緩了筷子的動作,問道。

    王美芳抿了抿嫵媚撩人的嘴唇,道:“那你怎麼一直稱呼為王小娘子,卻以閨名叫著若蘭姐姐?”

    “汗!我不是那個意思……”

    說實話,當日為救王美鳳而同意納她為妾,不過是權宜之計,崔耕其實打心眼裡沒想過這事兒成真。再說了,他當時還和王家有過約定呢,待這股風頭過去,就聽憑王美芳改嫁,絕不干涉。

    但當他剛要解釋的時候,王美芳又說話了,“妾身其實心裡明白,要不是我,夫君也不會身陷囹吾,有性命之憂。”

    崔耕搖頭道:“王小娘……美芳你別胡思亂想了,來俊臣和我的梁子多了去了,多你這麼一樁不多,少你這麼一樁不少。”、

    王美芳低下頭去,道:“這是夫君的心裡話?妾身想……如果我去見來俊臣,求他放了你……”

    言外之意,她想從了來俊臣,救崔耕脫困。

    在歷史上,太原王氏之女王美芳,的確是被逼著嫁給了來俊臣,只是婚後一直鬱鬱,後來因為一點小事的刺激,上吊自殺了。

    如今活生生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是如此善良貌美的女子,崔耕怎能可能會讓她重蹈覆轍,重進狼窩?

    他趕緊勸阻道:“不可!萬萬不可,我不准你這麼做……”

    不過不等崔耕將準備好的一大套說辭,一肚子的大道理說出來,卻見王美芳已經低眉順眼,細若蚊聲地嗯了一聲,道:“是,妾身聽夫君的。”

    崔耕:“……”

    接著又和王美芳聊了小會兒,崔耕發現,這個王家娘子還真是非常聽話,自己無論說什麼,她不是嗯,就是好,幾乎言聽計從,簡直把“夫為妻綱”發揮到了極致。

    以前是真不知道王美芳如此聽話乖巧又端莊賢淑啊,此等極品小少婦納為妾侍,其實也不是那麼為難嘛!

    崔耕感覺自己有點動搖了!

    ……

    ……

    一柱香的光景。

    王美鳳伺候崔耕吃完了飯,便帶著食盒離去。崔

    耕抬頭觀瞧,但見牢房的小窗戶處漆黑一片,看來此時已經過了一更天了。

    左右無所事事,崔耕準備繼續睡覺,難得清閒嘛!

    正在這時

    咣當

    牢房門被人踹開,一個渾身酒氣的獄卒踉踉蹌蹌地走進了牢內。

    崔耕藉著微弱亮光,細細一看,正是白天那個獄卒王大雷!

    他問道:“王牢頭,這麼晚了,不知有何貴幹啊?”

    “嘿嘿……貴幹?”

    王大雷咧嘴一笑,酒氣呼出,然後瞪著通紅的眼睛,惡狠狠道:“老子想通了,殺了你,我還能多活兩天!若是不殺你,今晚就得被來大人結果了性命。所以,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祭日,崔長史,對不住了,你還是給我去死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5章 門中出內鬼

    王大雷孔武有力,沒費什麼勁,就用一根牛皮筋,將崔耕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娘的,我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難道真的要在這陰~溝裡翻船?”

    崔耕掙了幾掙,知道憑自己的力量絕對無法逃脫,一時間如浸冷窖,絕望至極……

    王大雷從袖兜中掏出來一個黑色木盒,打開之後,裡面是一顆潔白如玉的丹丸,道:“這是咱們麗競門最頂級的毒藥“升仙丹”,吃了之後毫無痛苦,一刻鐘內必定喪命!崔長史,我王某人對得起你了!”

    言畢,掐著崔耕的鼻子,將那丹丸塞入了他的口中,又連灌了幾口水下去。

    功夫不大,崔耕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人事不省了。

    ……

    ……

    “姓來的,你還我兒命來!還我兒命來啊!老夫不活了,我跟你拼了!”一個蒼老而淒涼地聲音,將崔耕從一片混沌中驚醒。

    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一片濃重地黑暗把他的眼皮牢牢地粘在一起。

    正在這時,來俊臣氣急敗壞地聲音傳來:“老幫子,你特麼的莫要無理取鬧!什麼我兒我兒的,你姓盧,人家崔耕姓崔,兩人八竿子都打不著!”

    “怎麼沒關係?崔耕是我幹閨女盧若蘭的未婚夫,就是我盧雄的乾女婿,一個你女婿半個兒,你懂不懂?老夫無子,一向是把二郎當親兒子看的,你殺了他,就得給他抵償兌命!”

    “哎呦,哎呦,哎呦呦……我說你們這些人管不管啊,再不管這老瘋子,我可真要還手了!”

    郭恪寒入骨髓地聲音響起,道:“還手?來俊臣,你要是敢還手,動手的就不是盧老爺子了,而是本侯!你就受著吧,這才是開胃菜呢!”

    緊跟著,又是陣陣拳打腳踢之聲響起。

    良久,才有人沉聲道:“諸位,來俊臣先趁著陛下游萬安宮之機,將崔長史關入推事院。又在當天夜裡,指使人對崔長史下毒,實在是處心積慮,罪大惡極。不過,本相擔心啊,來俊臣巧舌如簧又簡在帝心,咱們告上去,恐怕沒什麼用。

    馬上就有人附和道:“李相,你說怎麼辦?”

    “這個……本相有個淺見:如果有義士在激憤之下,把來俊臣打死,此事也就了結了。只是來俊臣畢竟是朝廷命官,那義士難免有抄家滅族之憂啊。”

    “嘿嘿,不就是抄家滅族嗎?”盧雄道:“老夫如今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殺來俊臣的干係,我全擔了!

    來俊臣又驚又怒,道:“擦!李昭德,你這是要趕盡殺絕啊,本官跟你們拼了!”

    噹噹噹

    緊跟著,一陣兵刃交接之聲傳來。

    崔耕此時急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裡了,很顯然,那個所謂的李相,要借刀殺人。來俊臣死不足惜,但是盧雄可是個好老頭啊,怎能讓他因此喪了性命?

    “慢!”他使盡了全身力氣,終於發出了一個微弱的聲音。

    “夫君,你……你沒死?”一個又驚又喜的聲音響起。

    崔耕此時已經感覺好多了,勉力睜開眼來,但見盧若蘭和王美芳正滿臉關切地望著自己。

    再微微扭頭,只見小小的牢房內,擠了十來號人,這裡邊有盧雄、有郭恪,有被打的鼻青臉腫的來俊臣,還有幾個身著紫袍的官員。

    能進來就不錯了,牢房門口處還密密麻麻地擠了一群人,正努力地往裡面張望呢?雖然看不大分明,但可以肯定,這裡面就沒有五品官以下的。

    王美芳的聲音,早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們紛紛關切地望過來。

    來俊臣也不由得長鬆了一口氣,道:“哈哈!崔耕這不是沒死嗎?誰知道他有啥暗疾,暈了過去,跟本官有什麼關係?另外……”

    他突然面色一肅,厲聲道:“李昭德,你帶領眾朝臣強闖麗競門,毆打本少卿,該當何罪?難道想造反嗎?!”

    一個四十來歲的紫袍官員冷哼一聲,道:“笑話,本相調和陰陽,總理朝政,何事不可過問?倒是你來俊臣……哼哼,王小娘子就在這裡,要不,你先跟他對質對質那份聖旨的事兒?”

    “我……”

    李昭德帶人擅闖通事院,當然是很不合規矩的。但來俊臣矯詔,也同樣是一屁股屎啊。

    來俊臣稍微一轉念,就擺了擺手,道:“算了,今天的事兒本官就當沒發生過。呃……反正崔耕也安然無恙,諸位就請回吧。”

    “回去?哪有那麼便宜的事兒?”郭恪道:“崔長史在推事院還沒過一晚,就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本侯有理由懷疑,你們麗競門是有意公報私仇。所以,他必須移到大理寺關押。否則的話……”

    “怎樣?”

    “本侯就不走了!”

    言畢,往旁邊一矮身,坐在了崔耕旁邊的那堆乾草上。

    “哈哈,這可有意思了,本王也想在這過夜!”

    “麗競門,例竟門,本尚書倒是要看看,我在這待上一夜,還能不能出去?”

    “能與崔青天同居推事院,幸何如之,幸何如之啊!”

    “崔飛將,不如咱倆今晚就在這兒吟詩作賦如何?”

    ……

    在場的眾多官員們紛紛應和。

    來俊臣一看這架勢,就知道事不可為了。道理很簡單,今晚總不能把這些人趕出去,等明天宮門一開,郭恪等人也就能請旨了,崔耕還得到大理寺去。

    他幹笑著報了抱拳,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那本官也就不好再一意孤行了。成,崔耕就交給諸位帶走。”

    “算你識相!”

    李昭德交代了幾句之後,就帶著大多數官員離去。畢竟大家是為了“倒來”而來,而並不是和崔耕真有什麼交情。

    唯有少數官員和郭恪一起,“押著”崔耕,來到了大理寺。

    劉幽求為大理正,崔耕到了這就算到了家了。大理寺給他安排了一個乾淨素雅的小院安頓,雖也算牢房,卻比一般的客棧舒適得多。

    ……

    ……

    洛陽皇城內,推事院,正堂。

    來俊臣居中而坐,他的頭號心腹萬國俊側坐相陪,四十名衙役分分列兩廂。

    十個大枷在堂下襬放整齊,正是名揚天下的麗競門十刑: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臣、失魂膽,實同反,反是實,死豬愁,求即死,求破家。

    “帶人犯!”

    “威武”

    在衙役的吶喊聲中,牢子王大雷被帶了上來。

    他一看這十樣刑具,頓時嚇得腿都軟了,道:“我招!來大人,您問什麼我都招啊。這……這些東西,就不用了吧?”

    “哼,知道厲害就好。本官問你,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請託,給崔耕喂了假毒藥?”

    “冤枉啊!”王大雷馬上就叫起來撞天屈,道:“小人是從咱們麗競門倉庫中領的“升仙丹”,親手喂給了崔耕,絕對做不了假的。”

    “哦,你還知道喂給崔耕是升仙丹啊!”來俊臣冷笑一聲,破了相的俊臉愈見猙獰,道:“吃了升仙丹,一刻鐘內必死無疑,我來問你,為何崔耕現在還活蹦亂跳的?”

    “這……這……小人委實不知啊!”

    “不知道?那本官就讓你知道知道。”來俊臣“啪”地一拍驚堂木,道:“動刑,讓他嘗嘗鐵圈籠頭的厲害!”

    “喏!”

    頓時,有衙役們上來,用一個粗鐵絲編成的鐵圈,套到王大雷的頭上。

    王大雷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高呼道:“來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絕對沒騙你啊,我可以對天發誓!”

    “本官要是信發誓的話,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來俊臣一使眼色,馬上就有人開始往鐵圈裡釘木楔子。

    鐵圈本來就把頭箍得死死的,再釘上木楔子之後,王大雷頓時頭疼欲裂,慘叫連連。

    來俊臣鐵石心腸,只是問王大雷肯不肯說實話。

    王大雷招無可招,隨著木楔子不斷加入,功夫不大,就腦漿迸裂而亡。

    來俊臣面色陰沉無比,喃喃道:“想不到王大雷這廝還是個硬漢子,這等人物怎會被人收買?恐怕是某人派來的死士啊。”

    “這個……”萬國俊小眼睛亂轉,遲疑道:“依卑職看,王大雷平時的所為,不像是裝的。恐怕……恐怕他剛才的話就是實話啊。”

    “嗯?你的意思是,咱們麗競門裡有內鬼?”

    萬國俊苦笑道:“咱們麗競門裡都是什麼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出個把內鬼,有啥奇怪的?只是,卑職以為,現在還是不查這件事為好。”

    來俊臣馬上就會意了,李昭德在外面虎視眈眈,麗競門一查內鬼必定人心惶惶,這仗還沒打就輸了三分。

    他點頭道:“好,就依你所言,查內鬼的事以後再說,本官先對付崔耕。呃……對了,那個“證據”,你準備好了沒有?”

    “來少卿放心,包管萬無一失。”

    “那好!”來俊臣陰陰地一笑,道:“只要有這這個證據在,不使陰招,本官也能讓崔耕家破人亡!”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6章 請出徐無仗

    大周萬歲通天元年,八月二十。

    今天的大理寺正堂中,可謂是人才濟濟,有大周第一酷吏來俊臣,有他的頭號心腹萬國俊,有河內王武懿宗,有伏遠侯郭恪,還有一個五十來歲相貌清癯的老者。

    這個老者可不簡單,他官爵不高,時至今日,不過是大理寺少卿而已,秩從四品。不過,論起此人的清望來,當今天下恐怕只有狄仁傑才能與之相提並論。

    他就是“聽訟惟明,持法惟平”的徐有功,人送綽號“徐無杖”!

    何謂徐無杖?就是此人審案,從來不動刑,非但如此,還能把案子審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犯人心服口服。能做到這點,真可謂仁心、手腕乃至膽魄缺一不可。

    當然了,這種人物太不合群,在官場傾軋中屢屢遭遇致命的危機。時至今日,他已經被判了三次死罪,一次流放,每每在最後關頭得到武則天的赦免。

    最後,武則天也對這個倔老頭心服口服外帶佩服,登基之日,直接封其為大理寺少卿,所奏案件無有不准。

    要說在朝堂之上,有誰能在審案這方面與來俊臣分庭抗禮,非此老莫屬!

    來俊臣一見徐老頭坐在這,頓時心中一緊,喝道:“徐有功,你來幹什麼?”

    徐有功微微睜眼,不屑道:“來少卿,你別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大理寺!如今大理寺正卿暫缺,老夫為大理寺少卿,就是此地的地主。我到大理寺正堂來,難道還需要你的准許?”

    “呃……”

    來俊臣被他堵得一愣一愣的,心思電轉道:“就算你有資格來大理寺正堂,但如今陛下有旨,要本官、河內王和伏遠侯會審崔耕叛國一案,難道你徐有功不該迴避一番?”

    “當然不該。”

    “為什麼?”

    “因為徐少卿是本侯請來的。”郭恪“嘖”了一聲,故作為難道:“本侯就是個廝殺汗,哪裡懂什麼朝廷律法?陛下讓我審案,實在是趕鴨子上架啊。為免辜負了陛下的重託,只有請徐少卿教我。”

    來俊臣聽完了這個氣啊,誰趕鴨子上架了?分明是你求著陛下,哭著喊著,要參與審理這個案子的好不好?

    再者,審案雖然不是不能帶幕僚,但是,誰有那麼大臉請徐有功做幕僚啊?憑你郭恪也配?!這分明你是和徐有功商量好了,要掣肘本官啊!

    當然了,郭恪這番言論乃是李昭德、徐有功、崔元綜等朝廷大佬推敲已久而來,來俊臣再氣,也絕對挑不出理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武懿宗道:“河內王,你對此事怎麼說?”

    “啊?”武懿宗揉了揉那對三角眼,道:“本王剛才打了個瞌睡,來少卿你說啥?”

    “你……算了,算本官什麼也沒說。”

    來俊臣畢竟是大周第一酷吏,儘管出師不利,還是很快就整理好了情緒。

    突然,他展顏一笑,道:“有徐無仗在此也好,就請他做個見證,看本官如何把此案做成鐵案。”

    隨後,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升堂,帶人犯定州長史崔耕!”

    “威武”

    在衙役們的吶喊聲中,崔耕身穿淺緋袍,腰佩金帶,丰神俊朗,施施然走上了大堂。

    他衝著四下里拱了拱手,道:“下官參見河內王、伏遠侯,徐少卿,來少卿!”

    來俊臣這回可算是逮著理了,道:“哈哈!崔耕,你見了本官因何不跪?是不是想藐視公堂?來人,拉下去,打他二十板子!”

    “慢!”來俊臣的簽子還沒扔下去,徐有功已經高聲阻止。

    大理寺的衙役們哪敢得罪這個正管啊,頓時呆立不動。

    來俊臣直氣得肝兒顫,怒道:“徐有功,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想阻攔本官辦案不成?”

    “沒什麼意思?”徐老頭老神在在地道:“來少卿,你見哪條大周律說了,五品見四品官,要行跪拜禮啊?所以啊,崔長史的藐視公堂之罪……呵呵,不存在!”

    “你……”來俊臣再次語塞。

    按照朝廷律法,別說來俊臣武懿宗了,哪怕是崔耕見武則天,也只需要在特別重大的場合,行五體投地的大禮。

    當然,規定是規定,實際是實際。時至今日,見了來俊臣敢不大禮參拜的五品官員,那還真沒有。現在被徐有功指出來,來俊臣再次被堵了個縮雞大窩脖。

    他不怒反笑道:“好!好個徐無仗,對朝廷律法精熟至極,本官佩服!接下來,希望你還能督促本官……乃至伏遠侯、河內王,依律斷案。”

    隨即,不理徐有功,看向崔耕道:“崔長史,你到底是如何被美色所迷,在突厥成親。又如何被默咄派回漢地,準備亂我大周江山,還不速速招來!”

    “來俊臣,你傻啊!”崔耕撇了撇嘴,道:“我要是真在突厥招了駙馬,還回大周幹啥?那不是找死嗎?再者,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定州長史,就這,我還亂大周見山?憑什麼啊?陛下打造的鐵桶江山,就那麼脆弱?”

    來俊臣也不和崔耕爭辯,道:“哼,本官早就料到,你崔耕是不會輕易認罪的。來人,帶人證!”

    “喏!”

    這次應聲的卻不是大理寺的衙役,而是在堂下等候多時的麗競門人。

    不消一會兒,有三個人被帶到了大堂上。

    崔耕認識其中兩個,頭一個,身材矮小滿臉儒雅之氣,正是引突厥入寇中原的大漢奸閻知微。第二位,則是被默咄放回中土送信的幸運兒,大周監察御史裴懷古。

    崔耕不認識的那個人,是個突厥人,看年紀在三十上下,身材矮壯,眼中精光亂閃,一看就不是易於之輩。

    來俊臣介紹道:“裴御史和閻知微,大家都認識,就不用本官多費唇舌了。至於這個突厥人嘛,他叫熊過,乃是突厥南廂殺賽休倫莊園裡的奴隸。熊過因為受了賽修倫的鞭打,心懷怨恨,所以逃離突厥,投奔我大周。”

    隨後,又笑吟吟地道:“徐少卿,按我大周律例,三人證實,兩人證虛。這三個證人,本官可是湊全了。”

    徐有功心中凜然,臉上卻不動聲色,道:“那還要看這三個人的口供如何,才能確實崔長史是否有罪。”

    “當然。”來俊臣點頭道:“裴御史,你先說!”

    “是。”

    裴懷古是個老實人,既不為崔耕遮掩,也不添油加醋,把眾人出使突厥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來俊臣問道:“崔長史,對於裴御史所言,你可有什麼要說的沒有?”

    崔耕道:“裴御史所言句句屬實。”

    “那就妥了,裴御史的證言,至少可以證明突厥公主對你有情有義,而默咄也有意召你為婿。這你承認不承認?”

    “是有這麼回事兒,不過本官沒答應。”

    “哼,到底答應沒答應,你說了不算,本官說了也不算。”來俊臣一使眼色,道:“熊過,你說!”

    “是!”

    熊過的漢語極為流利,道:“我家主人,也就是賽修倫,特意交代過,崔耕娶了公主拉達米珠,就是我突厥的左賢王了。所有人等,見了左賢王之後,必須恭恭敬敬,但凡有半點怠慢之處,就扒了我們的皮。”

    徐有功問道:“你說自己是賽修倫莊園裡的奴隸,可有憑據?”

    “有,小人從莊園裡逃出來的時候,曾經偷了賽休倫的大印。現在這方大印,就在來少卿的手上。”

    來俊臣一使眼色,就有堂下的麗競門人帶了一方金印上來。徐有功是斷案的行家,稍微一掃,就知道並無訛誤。

    他想了一下,道:“雄過,你說崔長史被默咄招婿,那你知不知到,這樁親事是何時舉行的?都有哪些人參加?崔長史到底是被綁著去的,還是自願的?”

    雄過雙手一攤,道:“小人就是個奴隸,哪知道那麼多啊?”

    “好,你且退下。”

    “是!”

    雄過走後,徐有功又問閻知微道:“閻知微,你關於崔耕,又有什麼想說的?”

    “崔耕就是個貪戀美色的賣國求榮之徒!”閻知微口若懸河,道:“卑職承認自己膽子小,被默咄一嚇唬就投降了。但崔耕還不如我呢,默咄根本就沒嚇唬他,只是開口一問,他馬上就跪倒在地,口稱拜見丈人!”

    “果真如此?”

    “這還不止呢,當天晚上,他就和拉達米珠成親,所有突厥貴族全去祝賀。從那以後,他就在突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左賢王了,我這個漢可汗啊,在左賢王面前就是一條狗,每日裡被他呼來喝去,苦不堪言。對了,還有……”

    閻知微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崔耕直聽得心裡發堵,睚眥欲裂!

    裴好古只能證明突厥那邊是剃頭挑子一頭熱,熊過雖然是賽修倫派來攀誣自己的,但也不敢做的太明顯,要不然默咄絕對饒不了他。

    只有閻知微的這份供詞,才是關鍵中的關鍵。有了他這份口供,恐怕徐有功都沒辦法為自己開脫。

    這還真是賊咬一口,入骨三分啊!

    到底該如何破局呢?

    崔耕心思電轉,關於閻知微的重重傳說在腦海中閃過,突然大喊一聲,道:“閻知微,你到底收了來俊臣什麼好處,要昧著良心的攀誣本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7章 形勢忽然轉

    閻知微微微一側臉,沒敢跟崔耕對視,道:“我死都要死了,攀誣你有什麼好處?哼,崔長史此言,不值一駁!”

    “好處麼……當然是有的。”崔耕篤定道:“你受來俊臣之命,攀誣本官,就可以避免抄家滅族之局,這難道不是天大的好處?”

    頓了頓,他忽然嘆了口氣,道:“閻知微,告訴你,沒用的,一切皆已注定,萬難更改。”

    閻知微的膽子本來就不大,被他這麼神神叨叨地一說,頓時脊樑溝裡有點發涼,道:“什……什麼意思?”

    崔耕朗聲道:“自大唐龍朔年以來,天下就有一首歌謠流傳,其名曰突厥鹽。今朝你閻知微背叛我大周,投靠突厥,正是突厥鹽之應。”

    “此言有理啊!”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河內王武懿宗。

    此人內戰內行,可不是單純的草包。甚至可以說,當今天下,比他更懂武則天心思的,還真沒有幾個。

    這次大周派武延秀給默咄做上門女婿,結果人家不但把聘禮收了把親王扣了,還帶兵打大周,真可以稱得上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那麼……這個鍋該誰背呢?女皇陛下自然是不肯背的。但是,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前,人家田歸道可是激烈反對了啊,你武則天說自己沒責任,交代的過去嗎?

    崔耕這話,就提供了一個完美的解決之道錯全是老天爺的,跟女皇陛下無關。

    當即,武懿宗也顧不得來俊臣的面子了,馬上決定接受這個說法,上奏朝廷。

    來俊臣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道:“就算閻知微投敵乃是注定之事,那也說明不了,他一定得被抄家滅族吧?”

    崔耕微微一笑,道:“單憑這首歌謠,當然說明不了。不過,來少卿別忘了一句話族鹽。”

    “妙,妙啊!”武懿宗當即就會意了,道:“自從麟德年間以來,百姓們喝酒的時候,經常唱歌,歌唱完了而酒還未喝光之人,就被人稱為“族鹽”。沒想到啊,這個稱號就是一句讖語!”

    “啊?果然是上天注定之事?來少卿,這可怎麼辦啊?你可是答應過我的,只要我指證崔耕,就可以保全閻氏宗族!”

    閻知微的膽子本來就不大,要不然也不會被默咄一嚇唬,就屈膝投降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先投突厥被封為漢可汗,又被突厥拋棄成為周軍的俘虜,緊接著又被武則天親自下令凌遲處死,最後還和來俊臣達成了一筆骯髒的交易。

    簡直每時每刻,都在往無底深淵處滑去,現在經崔耕一陣恐嚇,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娘的!

    你怎麼把實話都說出來了?真是賴泥糊不上牆去!

    來俊臣趕緊撇清道:“閻知微,你的所為,按我大周律例,不過是自己身死而已,連夷三族都夠不上!又何須本官答應你什麼條件?真是一派胡言!”

    崔耕笑吟吟地道:“本來閻知微的確夠不上抄家滅族之罪,但別忘了,誣告反坐啊!他誣告本官奉默咄之名,回來禍亂大周江山,這不就夠得上了嗎?”

    郭恪眼前一亮,道:“所以,從這個讖言來反推的話,閻知微必是誣告無疑?”

    “然也!”

    按說話說到這,崔耕的目的,就已經達到。在歷史上,武則天正是為了挽回面子,令人編造了這兩個政治謠言,在民間傳播。

    如今,他提前把這兩件事說出來,女皇陛下很可能就順水推舟了。不過,他很快就有了個意外之喜

    “哈哈,誣告反坐,抄家滅族!”

    “來俊臣,都是你害了我們鹽家,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對,我閻知微是個大大的忠良,被來俊臣陷害了!”

    “沒有,我沒有投降過突厥啊!都是來俊臣胡編亂造的。蒼天啊,大地啊,忠臣蒙冤,這還有天理嗎?”

    ……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人們面面相覷,齊齊意識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閻知微受的刺激太大,瘋了!

    來俊臣怕他再胡言亂語出什麼秘密來,大手一揮,道:“帶下去!把這個瘋子帶下去!”

    待閻知微走後,郭恪得意道:“三人證實,兩人證虛。如今閻知微已瘋,只剩下了兩個證人。來少卿,現在咱們是不是該宣判崔長史無罪了?”

    “哼!那有那麼便宜的事兒?”

    來俊臣連連吃癟,惱羞成怒道:“人是苦蟲不打不行,人是木雕不打不招!崔耕,你既然冥頑不靈,就莫怪本官動大刑了!來人,給本官打他八十大板!”

    啪噠

    兩支籤子被扔到了堂下!

    等等,怎麼是兩根簽子?

    大理寺的衙役們看得清楚,齊齊望向了另一根簽子的主人大理寺少卿徐有功。

    但見徐老頭豁然而起,指著來俊臣的鼻子罵道:“來人,給老夫把來俊臣拉下去,打六十板子!”

    來俊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徐有功,你特麼的老糊塗了吧?你憑什麼打我?”

    “當然是憑大周律例!”徐有功擲地有聲地道:“大周律有言,訊問罪囚,必先以情,審其辭理,反覆參驗,猶未能決,事須訊問者,立案,取見在長官同判,然後拷訊,違者,杖六十!來俊臣,事實不清,你就妄自動刑,老夫打你何錯之有?”

    “你……”論起對律條的熟悉來,來俊臣拍馬也及不上徐有功啊,只得道:“就算本官犯法,也不是你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能審的!”

    “對,來少卿和徐少卿都是四品官,他沒資格審你。”郭恪突然接話道:“不過……他代表的可是本侯,你說有沒有資格?”

    來俊臣吃虧就吃虧在現在品級太低了,只得道:“呃……雖然有資格,但無陛下詔書,你無權審我。”

    “那你就等著陛下的詔書吧!至於此案麼……容後再議!”

    郭恪當然也不可能真的打來俊臣,剛才不過是以進為退罷了。他一使眼色,就有大理寺的衙役過來,把崔耕領走。

    來俊臣知道事不可為,也不相攔,帶著萬國俊和麗競門的人,回了推事院。

    把伺候的丫鬟僕役摒去,萬國俊道:“來大人,這樣不行啊?!有徐無仗在,咱們一般的誣陷手段都沒用,再加上閻知微這麼一瘋……”

    “哼哼,萬兄弟,你還是沒看到根子上啊!”來俊臣道:“沒有郭恪,徐無仗憑什麼參與審案?此事甚至也不在郭恪的身上,沒有李昭德的面子,徐無仗無論如何也不會主動趟這灘渾水。”

    “那照您的意思,咱們是先對付郭恪,還是先對付李昭德?”

    來俊臣沉吟了半響,猛地一拍几案,道:“要搞就搞個大的,本官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

    ……

    三日後,早朝。

    來俊臣突然出班跪倒,道:“李昭德意圖謀反,證據確鑿,還請陛下依律治罪!”

    此言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

    要知道,來俊臣以前也不是沒搬到過宰相,不過,那都是通過向武則天偷偷告密。這裡面的貓膩可就大了,來俊臣完全可以捏造證據,栽贓陷害。

    不過現在,他在早朝上提出來,這是要和李昭德硬肛的節奏啊!難道他真有什麼確切的證據?

    李昭德的頭號心腹秋官尚書豆盧欽望,馬上就站出來,指責道:“大膽的來俊臣,休得信口雌黃!李相對陛下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又怎麼可能謀反?”

    來俊臣冷笑一聲,道:“你豆盧欽望和李昭德是一黨,當然有意為他開脫了。不過,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李昭德曾經為契丹酋長孫萬榮請旨為右玉鈐衛將軍、誠州刺史,永樂縣公?”

    “確有此事,那又如何?”

    “哼,還如何?右玉鈐衛將軍乃是三品上的職司,孫萬榮一個契丹人,何德何能,配居如此高位?明白說了吧,他是受了孫萬榮的賄賂:寶馬八匹,黃金五十兩,東珠二十顆……

    說著話,他從袖兜中取出了一張禮單,高高舉起,道:“請陛下過目!”

    有太監過來,把那份禮單接過,呈給武則天觀瞧。

    說實話,李昭德堂堂宰相,難道真的只靠不到每年不到五千貫的俸祿過活?武則天也不大在乎他到底真受賄還是假受賄了,漫不經心地道:“此言當真?此事又和謀反有何關係?”

    “微臣說三件事,陛下就明白了……”

    來俊臣的聲音,在朝堂上陰陰地響起,朝臣們聽了,頓時渾身冰冷,寒徹骨髓。

    頭一件事,就是李昭德一直主張立廬陵王李顯為太子,並寫了一份《請建皇嗣書》上呈武則天。

    第二件事,孫萬榮不僅賄賂了李昭德,還和李顯過從甚密。現在問題來了,他巴結李昭德能加官進爵,巴結李顯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其心可誅啊!

    第三件事,就是三天前的夜裡,李昭德帶領一百多官員,強闖推事院。這裡面有當朝宰相崔元綜、韋巨源、杜景儉,秋官尚書豆盧欽望,冬官尚書陸元方,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伏遠侯郭恪……個頂個都是實權人物!

    單獨一件事還沒什麼,但這三件事聯合起來,可就太難人尋味了!很可能,是李昭德打算借助契丹的力量,幫李顯奪回皇位!

    最關鍵的是,他不但有這個想法,還有這個能力!道理很簡單,李昭德既然能帶著這麼多人強闖推事院,難道就不能帶這麼多人強闖大內,對武則天進行逼宮?

    尤其是郭恪,才被武則天封為伏遠侯、檢校左羽林軍,手下掌握著兩萬精兵,一旦他支持李顯,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很顯然,來俊臣提出這三件事,是馬上就興起一場大獄的節奏,不知如今這朝中的同僚們,還能剩下幾個?

    更是有人想到,李昭德召集這麼多人,為的就是救定州長史崔耕啊,如今李昭德和郭恪都要倒霉,恐怕他崔耕更是在劫難逃!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8章 臨危奇蹟現

    大臣們猜想的沒錯,接下來,朝堂上果然大起波瀾。

    當天早朝上,武則天就下令,李昭德有受賄之嫌,交由刑部、大理寺、左肅政台三司會審,勿枉勿縱,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這次來俊臣還真不是栽贓陷害,人證、物證俱全。

    三日後,李昭德主動認了收受賄賂之罪,只是抵死不承認自己有謀反之心。至於為何契丹人和廬陵王李顯過從甚秘,更是一概不知,。

    但武則天可不管那個,馬上就詔書連發: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交友不慎,著從今日起閉門思過三個月。

    至於早已復相的宰相崔元綜運氣不好,屁股沒坐熱又再次被貶,貶為蒲州刺史;宰相韋巨源為麟州刺史、宰相杜景檢為溱州刺史,秋官尚書(即刑部尚書)盧欽望位永州刺史,冬官尚書(即工部尚書)陸元方為綏州刺史。

    李昭德謀反,證據確鑿,秋後處斬;崔耕的大靠山伏遠侯郭恪,出為趙州刺史。

    其餘三品以上官員受遍黜者不下二十人,三品以下的官員受牽連的已經超過了兩百名。就連盧雄都吃了瓜落兒,降職為國子監丞,秩從六品。

    至於崔耕自己?郭恪一去,徐有功有力也使不上。武懿宗被來俊臣的手段嚇破了膽子,不敢與之爭鋒。

    所以,來俊臣很容易就逼著他按了手印,承認突厥招親之事。武則天馬上就下令,將崔耕斬首於鬧市,以儆傚尤。

    ……

    ……

    三日後,洛陽皇宮,明堂,第五層。

    啪嗒!

    一滴濃墨滴在一本奏章上,上官婉兒下意識地一劃拉,頓時將整份奏章弄得一塌糊塗。

    她如夢初醒,趕緊跪倒在地,高舉那份奏章道:“死罪!婉兒該死!”

    “嗯?”武則天稍微一瞥,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嘆了口氣,道:“起來吧,婉兒。你的心亂了,今天不用看奏章了,給朕梳梳頭吧。”

    “遵旨!”

    上官婉兒起身,繞到武則天的身後,小心地將女皇陛下的發髻打開,仔細梳理。

    武則天的聲音緩緩響起,道:“剛才那陣鐘聲,是午時一刻?”

    “是。”

    “嗯,再過兩刻鐘,崔耕就該被身首異處了。剛才那事兒,是婉兒在為此子憂心吧?”

    “崔耕見色忘義,賣國求榮,婉兒與他勢不兩立!”上官婉兒再次跪倒在地。

    武則天苦笑著擺了擺手,道:“行了,不必演戲了,難道朕還會懷疑婉兒你的忠心不成?實際上,崔耕到底是不是通敵賣國,那還真不一定呢!”

    上官婉兒遲疑道:“那陛下為何還……”

    “為何還准了來俊臣的奏章?”武則天緩緩解釋道:“李昭德謀反一案,牽扯的人太多,證據又頗為牽強,朕不好大動干戈,只好把那些有嫌疑的人貶官出外了事。但是,這個大的案子,只死李昭德一人,怎能震懾那些心懷叵測之徒?”

    “所以,崔耕就是“殺雞儆猴”中的那隻雞?”

    武則天繼續解釋道:“不只如此。郭恪那孩子朕最瞭解了,老實本分~身正道直,他為何會和李昭德一起擅闖推事院?還不是因為崔耕崔二郎。只要崔耕一死,郭恪就又是朕的好外甥,不會和那些亂臣賊子勾勾搭搭的了。”

    上官婉兒聽完了心裡一涼,道:“照陛下這麼說,賜死崔耕的旨意,是萬難更改了?”

    “那也不一定。”女皇陛下目視遠方,道:“如果出現什麼奇蹟,證明崔耕確實沒有和突厥勾結,朕也不是不能改變初衷。”

    勾結突厥能有證據,沒有和突厥勾結,那這還能有什麼證據?

    上官婉兒聽了。心中一陣絕望,暗念道,崔耕,不是本舍人不想幫你,實在是陛下心意已決,我也無能為力。你就安心的去吧。為報你的救命之恩,我會照應你的家人的。

    ……

    ……

    與此同時,洛陽南市中。

    臨時搭起的一座高台上,來俊臣身著深緋色官袍,面南背北居中而坐,一百甲士在四周站定。

    高台正中,崔耕戴了一個碩大的木枷,勉力挺身,才沒有倒伏於地。

    在他身邊,有兩位佳人一左一右,身著白衣,眼圈泛紅,端著美酒佳餚,伺候他吃喝。

    正是盧若蘭和王美芳!

    來俊臣最喜歡美少婦了,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冒著矯詔的風險,逼娶王美芳。

    要想俏,一身孝!

    今天見了王美芳的這副模樣,一團烈火頓時在來俊臣的胯~下升騰。他走上前來,下意識地嚥了口吐沫,道:“王小娘子,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哼!”王美芳就知道這孫子沒安著什麼好心,嬌哼一聲,扭過頭去。

    美人薄怒更顯風情,來俊臣絲毫不以為忤,自顧自地道:“王小娘子,你知不知道,這行刑也是有講究的。有時候運氣好,劊子手一刀下去,犯人馬上就人頭落地。但若是運氣不好,斬個十七八刀,犯人依舊未死,那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如果本官有意的話,完全可以……嘿嘿,你懂的!”

    王美芳俏臉微變,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本官琢磨著吧,這崔耕一死,你不就成寡~婦了嗎?王小娘子正是大好年華,怎麼也得改嫁不是?如果你答應嫁給本官,我就可以給崔耕一個痛快的。”

    王美芳沒理他,看向崔耕道:“夫君,你說呢?”

    崔耕實在是被來俊臣噁心透了,堅定地道:“不准,我崔耕寧願……”

    “好,妾身聽夫君的。”不待他說完,王美芳已經毫不猶豫地表態道:“來俊臣,莫多廢唇舌了。既然夫君不准,我這輩子都不會嫁給你的。”

    “嘿嘿,那可由不得你!”

    來俊臣惱羞成怒,惡狠狠地道:“李昭德、狄仁傑都被本官鬥倒了,我倒要看看,崔耕一死,還有誰敢為你遮風擋雨?到時候,你是從也得從,不從也得從!”

    隨即,又看向身旁的萬國俊,道:“國俊兄弟,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剛打過鐘,如今已過午時二刻。”

    “好!”

    來俊臣回到自己的几案前,猛地擲下一根紅籤,道:“時辰將至,準備行刑!”

    “喏!”

    崔耕身後的劊子手馬上把鬼頭刀高舉,只待午時三刻的到來。

    盧若蘭此時已是泣不成聲,哽咽道:“二郎,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沒有?妾身一定盡力為你辦到。”

    “哈哈!”崔耕自知無幸,朗聲道:“我崔二郎十八歲脫胎換骨,先造木蘭春酒,重振家業;又步入仕途,步步高陞。在嶺南道,我為肅政使,平凡無數冤案。在江都,我解大旱,百姓愛戴。在定州,我平蝗災,活人無數。崔青天之名響徹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關鍵的是,臨死之前,有你們兩位佳人陪伴,還有什麼遺憾可言?”

    “哼!崔二郎,你好沒良心!”

    正在這時,台下圍觀的百姓中,陡然傳來一聲嬌哼,緊跟著一個身著牡丹大袖衫的身形,分開人群,飛奔而去。

    崔耕心中一緊,暗暗尋思道,這尼瑪該不是曹月嬋吧?想不到,我死都要死了,還在不經意地間傷了佳人之心,這真是何苦來哉?

    噹噹噹~

    正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忽然又有一陣鐘聲傳來,七長三短,正是午時三刻的標誌!

    來俊臣臉上現出陰狠的笑意,猛然間將眼前的籤筒全部掃落餘地,高聲道:“行刑!”

    “喏!”

    鬼頭刀在陽光下放出爍爍寒光,眼看著崔耕就要死於非命。

    正在這時,遠方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褂鑾鈴聲響

    有個沙啞的嗓子,高聲喝喊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誰敢傷了崔二郎半根汗毛,本王就要讓他抵償兌命!”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有兩騎飛馳而至,在高台下翻身下馬。

    頭一位,劍眉星目鼻直口方,乃是大大的俊美郎君一名;第二位目光堅毅不怒自威,一看就不是凡俗之輩。

    來俊臣還真認識這倆人,不由得臉色驟變,暗念道:“完了!他們倆怎麼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69章 右遷著作郎

    來者非是旁人,正是淮陽王武延秀和通事舍人田歸道。

    田歸道也就罷了,但武延秀可是武則天的侄孫,來俊臣不敢不給以表面上的恭敬。

    他幹笑一聲,下台相迎道:“淮陽王,您和田舍人不是被默咄扣在黑沙城了嗎?今日能得返洛陽,實在是可喜可賀啊!”

    武延秀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冷笑道:“哼,可喜可賀?斬殺本王的救命恩人,你來俊臣就是這麼給人賀喜的?”

    “救命恩人?您是指崔耕?”

    “不錯,正是崔長史。”田歸道接話道:“要不是崔長史早有安排,恐怕本舍人就要和淮陽王一起,被默咄的砍了腦袋了……”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默咄正在向大周求和呢,怎麼可能殺他們?但田歸道不是迂腐之人,他知道要想讓崔耕活命,現在必須有一說倆,有千說萬!

    當即,他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將崔耕出使突厥的過程解說了一遍。

    智勇雙全公主傾心,忠君愛國婉拒招親,臨危不懼智鬥默咄,見機行事逃出生天……這還沒完呢,崔耕臨行之前,還留下了一個錦囊妙計,幫助武延秀和田歸道逃出了生天。

    這二位到了大周境內之後,聽說崔耕被被鎖拿進京了。當即,心急如焚,換馬不換人,一路疾行,直奔洛陽而來。天可憐見,終於及時趕到,沒有讓朝廷錯斬了忠臣。

    田歸道屢次被武則天派遣出使突厥,那口才能差得了嗎?

    這一番言論下來,簡直把崔耕吹成了趙子龍、諸葛亮乃至蘇武的集合體,百姓們聽了個熱血沸騰,如痴如醉。

    “崔二郎,好樣的,不愧是咱們大周男兒!”

    “古有蘇武牧羊,今有崔二郎拒婚啊!”

    “如此忠良,怎麼讓他冤殺於此,走?大夥跟某家一起,去端門前請願啊!”

    “對,同去,同去,向陛下請願!”

    ……

    武則天得位不正,鼓勵告密之風,對民間輿論的壓制非常弱。任何一個平民百姓都可以給朝廷提意見,提得好了還有官做,共同請願之事並不鮮見。

    宋根海等人混在人群中煽風點火,南市內很快就聚起了一支兩三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直奔端門而來。

    有武延秀和田歸道攔著,來俊臣知道事不可為,也只能是揮了揮手,命甲士們押著崔耕緊緊跟上。

    ……

    ……

    一個時辰後,通天宮,第五層。

    太監武壯跑了進來,跪倒行禮,道:“啟稟陛下,淮陽王武延秀、通事舍人田歸道、司農少卿來俊臣求見。”

    武則天微微皺眉,面色不悅道:“讓他們候著。”

    “喏!”

    “等等!”武則天緩和了下口氣,道:“端門前的百姓們怎麼樣了?”

    “只是靜坐而已,倒是沒什麼異常。”

    上官婉兒趁機道:“洛陽百姓們為忠良請命,井然有序,不急不躁,這全是陛下的教化之功啊,婉兒為陛下賀。”

    “行了,少拍馬屁。”武則天這才露出了點笑模樣,道:“朕知道你是想為崔耕求情,只是……朕相當為難啊!”

    上官婉兒急了,道:“可陛下方才說,若是有崔耕並未投降突厥的證據,就可以改變初衷。是君無戲言,您總不能……總不能說話……那個不算話吧?”

    “不是不算話。”武則天沉吟道:“朕為難的是,崔耕立了如此大功,朕該如何封賞呢?此子如此已經是五品官了,難道還真給他個四品官噹噹?”

    說到這,武則天頗為自失的一笑,繼續道:“如果朕沒記錯的話,崔耕今年才二十五歲吧?瞧他這架勢,以後指不定還會給朕什麼驚喜呢。不到三十就當上三品官,這也太驚世駭俗了。”

    上官婉兒道:“定州長史是從五品,要不,給崔耕提一級,升為正五品?”

    武則天搖頭道:“那怎麼成?身為天子,最重要的就是賞罰分明。如此忠貞的臣子,又立下了救回淮陽王的大功,才官升一級?以後還有誰肯為我武家賣命?”

    “嘻嘻!”上官婉兒忽然抿嘴一笑,頗為俏皮地道:“陛下,您今天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了。從五品到正五品,有些情況下可不只一級之差哩,比如說……京官。””

    京官?

    武則天當即就會意了,一般來講,如果是同級調動,京官出外任地方官,會被認為是貶謫,當事人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但從地方官當上京官就,被認為是大大的陞遷了。

    不過,她還是有些擔心,崔耕和李昭德之間的關係不清不楚,把他放在洛陽,總是個不大不小的隱患。該封崔耕個什麼官,讓人既說不出話來,又不給崔耕實權呢?

    有了!

    武則天心中一動,吩咐道:“武壯,你去把劉老四叫來。婉兒,你開始研墨,朕有旨意。”

    “喏。”

    ……

    ……

    皇城外,端門廣場。

    聽說武則天拒絕召見自己和武延秀等人後,來俊臣已經是滿臉笑意。

    他說道:“淮陽王,關於崔耕的案子,恐怕未必如您所願啊!”

    “此言怎講?”

    來俊臣道:“閻知微投敵賣國,無恥至極,他的話也能信?那個突厥人熊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是不值一提。現在問題來了……陛下為啥不召見咱們,為崔耕平反呢?恐怕陛下要殺崔耕的原因,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案子!”

    說著話,他面色一肅,陰惻惻地道:“所以,崔耕今天還是非死不可!”

    “這……”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這話可說到了武延秀和田歸道的心坎上,齊齊面色一黯。

    “哈哈哈!”正在這時,崔耕忽然朗聲笑道:“燕雀安知鴻鵠之志,鴟鵂焉曉鹓鶵所求?來俊臣,陛下的心思又豈是你所能測度的?”

    這話可狠,把來俊臣比作了渺小的“燕雀”和骯髒的“鴟鵂(貓頭鷹)”。最令來俊臣鬱悶的是,這是拿他和武則天對比,自己就是再生氣,也完全不敢反駁。

    他大怒道:“崔耕你休懲口舌之利,這事兒是明擺著……”

    “明擺著是你猜錯了!”崔耕本來只是想羞辱來俊臣一番,但是,此時此刻,他忽地眼前一亮,伸手前指道:“你看看……那是誰來了?”

    啊?

    來俊臣舉目望去,但見端門中走出來一隊太監,為首之人身著淺緋袍官袍,白白胖胖,笑容滿面,正是上官婉兒的心腹,崔耕的便宜大哥,劉老四。

    如果崔耕要倒霉了,他還能是這副表情?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了來俊臣的心頭。

    不消一會兒,劉老四到了眾人的近前,道:“陛下有旨意,崔耕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

    “制曰:有博陵崔氏崔耕者,賢能皆具眾口稱讚,文詞華美當世無雙……拒突厥招親頗顯忠義,救淮陽王於囹吾功莫大焉……著從今日起,為著作局著作郎,欽此。”

    “謝主隆恩。”

    崔耕剛剛站起,馬上就有兩個小太監各托著一個朱漆木盤上來,上面有著作郎的一套正式官服。

    劉老四笑意吟吟地道:“二郎,這官服可是陛下欽賜的,以補償你這些日子受的牢獄之災,快快穿戴起來吧。”

    不得不說,武則天辦事兒真的頗有手腕。儘管崔耕明知道她原本要殺自己,此時還是心裡一陣熨帖。

    他也不矯情,當場將囚衣脫下,換上烏紗、官服和官靴,頓時,一個丰神俊朗的儒雅官人,出現在了的眾人面前。

    “怪不得突厥公主哭著喊著非要嫁給崔大人呢,人家真是俊雅無雙啊,也只有我大周才有如此人物。”

    “好險啊,要不是淮陽王及時回來,要不是咱們及時請命,崔大人恐怕就要身首異處啊!”

    “要我說,最主要的還是陛下英明,及時領悟到,崔大人是一個大大的忠臣。瞧著吧,著作郎才是開始,崔大人日後定有大用。”

    “對,陛下聖明,千錯萬錯都是那奸臣的錯,早晚老天收了他。天打雷劈,出馬被馬撞死,生兒子沒雞兒!”

    ……

    ……

    大夥參加了拯救崔耕的行動,深感與有榮焉,興奮至極,漸漸地嘴上就開始沒把門的了。

    一方面把崔耕誇到天上去;另一方面開始對來俊臣夾槍夾棒起來。

    來俊臣聽在耳中,氣在心裡,惡狠狠地道:“崔耕,你也別太過得意!告訴你,著作郎雖然是正五品官,但不是什麼好職司,這裡面的水深著呢!至於陛下是不是要重用於你,那更是不一定呢。”

    說實話,崔耕還真不知著作郎是干什麼的,看向劉老四道:“大兄,這著作郎……”

    “關於著作郎的職司,還是讓老夫來說吧。”正在這時,人群中忽然兩個老者越眾而出。

    左邊那位身材矮小,頭髮蓬亂面容醜陋,正是河內王武懿宗。右邊一人,看年紀在六十歲上下,國字臉高鼻樑,面色白淨頭髮花白,看起來精神狀態不太好。

    武延秀一見此人,趕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道:“不肖的孩兒延秀,參見爹爹!”

    “秀兒快起。”那老者趕緊以手相攙,老淚縱橫道:“想不到我父子今生還能再次相見,好,好啊,上天也算待武某人不薄。”

    崔耕此時已經明白過來了,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魏王武承嗣。

    當初李昭德帶人強闖推事院,武承嗣就在其中,只是人太多也沒引薦,崔耕沒有把人名和長相對上號罷了。

    待武承嗣和武延秀暢敘別情之後,他趕緊上前見禮,道:“下官崔耕參見魏王千歲,多謝您當日在推事院中施以援手。”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二郎你救了秀兒回來,才值得本王大謝特謝哩!呃……你不是想知道著作郎是干什麼的嗎?且聽本王細細道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70章 忽然興大獄

    “按我大周律例,著作局,郎一人,秩正五品;著作佐郎二人,從六品上;校書郎二人,正九品上;正字二人,正九品下。著作郎掌撰碑誌、祝文、祭文、國史等、與佐郎分判局事……”、

    隨著武承嗣抑揚頓挫的聲音響起,崔耕已經明白了,著作局完是個清水衙門,跟活人打交道不多,跟死人打交道不少,對朝政的影響幾近於無。作為著作局的一哥著作郎,當然也就沒啥實權了。

    武承嗣似乎看出了崔耕的所思所想,道:“二郎,莫要誤會了陛下的一片栽培之心啊。這個位置對於你來說,可是一條上佳的登天之梯哩。”

    嗯?

    此言一出,非但崔耕愣了,就是武懿宗、武延秀、田歸道、來俊臣都是滿臉懷疑之色。

    武承嗣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怎麼?諸位不信?那我問你們,當今天下,除了我們姓武的,還有什麼人陞官最快?”

    田歸道腦瓜好使,道:“魏王指的可是進士出身之人?”

    “田舍人果然聰明。”武承嗣點頭道:“陛下最重彫蟲之藝(文學方面的才能),進士,特別是文進士,最得她老人家看重。”

    崔耕嚥了口吐沫,遲疑道:“那陛下的意思,總不會是讓我在著作局裡多讀書,準備考進士吧。”

    “當然不是讓你考進士。”武承嗣繼續解釋道:“因為進士多往肅政台,秘書省任職。所以秘書省、肅政台的官員,被稱為清貴之官。陞遷最速,如今已為成例。而著作局,就是歸秘書省管轄。”

    田歸道眼前一亮,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讓崔大人在著作局鍍幾年金,準備大用?”

    “乖乖!”一直在人群中煽風點火的宋根海終於按捺不住,叫出聲來,道:“現在崔大人就是正五品官了。就這,陛下還嫌他陞官慢?那再過幾年,崔大人豈不是要官居三品了?”

    武承嗣道:“三品官?你的眼光也太短淺了,說不定,陛下是把二郎作為儲相培養哩。”

    其實武承嗣這回是真想多了,人家武則天就是不想讓崔耕掌權,才給他選了這麼一個職司。

    但是,他還真能自圓其說,百姓們頓時就信了,想到自己方才救了一個未來的宰相,又是一陣歡聲雷動。

    就是來俊臣都對自己之前的猜測不怎麼自信了,哼了一聲,帶著甲士們離去。

    武懿宗更是跑上前來燒起了冷灶,道:“崔……二郎啊,這判你死罪,都是來俊臣的主意,本王實在是被逼無奈啊。”

    似乎覺得這樣推卸責任有點說不過去,他又道:“多餘的話本王也不說了,二郎你這次被判死罪,罪魁禍首一個是來俊臣,一個是閻知微,來俊臣我是沒辦法,但閻知微你就交給我吧,定讓他抄家滅族,應了那句“族鹽”的讖言!”

    “這就不必了吧。”

    閻知微已經瘋了,崔耕其實也不想拿他的家人撒氣,趕緊開口阻止。

    但武懿宗只以為崔耕是故意說些漂亮話,根本沒往心裡去。

    三日後,同樣在南市,武懿宗對閻知微施以磔刑,也就是五馬分屍之刑。

    這還沒完,閻知微死後,武懿宗又命人衝著閻知微的屍體亂箭齊發,把屍身射成了刺蝟。

    最後,他又親自操刀,剃光了閻知微身上的肉,用鋼銼銼斷他的骨頭。

    如果說前面還有些為崔耕出氣的意思的話,到了後面,武懿宗已經是單純地發洩自己殘忍狠毒的變~態欲~望了。

    當然了,如果單純是殺閻知微,崔耕也沒啥意見,畢竟在他的帶路下,不知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此人堪稱罪有應得。

    夷閻知微三族,雖然有些過分,但也是朝廷律法的規定,崔耕也只能是隨波逐流。

    不過,接下來的一件事,讓崔耕覺得,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

    就在閻知微被夷三族後的第二天,宋根海來報,王美芳求見。

    別看在刑場上,王美芳和盧若蘭以崔耕的妻妾自居,服侍的極為周到。不過,風波過後,兩位佳人似乎是害羞了,躲在家中,從未主動找過崔耕。

    她怎麼來了?

    崔耕心中生疑,命宋根海將佳人領進了屋內。

    “夫君……”王美芳一見崔耕就眼圈泛紅,豆大的淚珠順著腮邊滾滾滑落。

    崔耕最見不得女人哭泣,馬上就亂了手腳,道:“別哭,別哭啊,誰欺負你了?為夫一定給你出氣!”

    王美芳哽咽道:“沒人欺負妾身,妾身是想請夫君幫幫忙的,救救……救救那些孩子吧?”

    “孩子?什麼孩子?”

    “來不及說了,夫君你跟我來!”

    王美芳主動拽住崔耕的袖子就往外走,崔耕只得緊緊跟上。

    大約走了一刻鐘後,崔耕但見前面人山人海,雖然人多,卻並不喧嘩,相反地,幾乎人人臉泛泣容。

    沒費什麼力氣,崔耕已經擠進了人群,但見一輛輛囚車正在迤邐而行。

    囚車後面是三四十個小孩,五六歲的有,七八歲的也有,但最多不超過十歲。

    這些小孩慢慢往前行進,兩邊有甲士手持刀槍圍住。孩子們從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充滿了好奇之色,紛紛左顧右看。

    “唉,可憐,實在是太可憐了!”

    一個右腿微瘸,身材肥胖的老者,不斷搖頭,從旁邊的小販處買了兩斤飴糖,道:“孩子們,過來,爺爺給你們糖吃。”

    有甲士們攔著,那些孩子們當然過不來,只是離得近了些。無奈之下,那老者將手裡的糖果扔了出去。

    孩子們頓時眼前發亮,爭搶起糖果來。嘻嘻哈哈,吵鬧和不停。

    崔耕此時已經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什麼,道:“這是閻知微的族人?”

    王美芳又哭出聲來,道:“這些孩子都是閻知微遠房親戚家的,根本就不在三族之內。就這樣,他們還是被武懿宗抓了起來,準備開刀問斬!可憐這些孩子混不知大難降至,還在爭搶糖果呢。”

    這就實在太過分了,按照大唐(武周)律例,即便謀反之罪,十六歲以下的孩子都可免死。更何況,這些孩子跟閻知微都快出五服了,依照律法根本就完全無罪。

    王美芳道:“他們都叫夫君崔青天,連來俊臣都懼你三分。妾身想,夫君能不能向武懿求求情,免這些孩子一死呢?”

    “唉,小娘子,你就別難為你家夫君了,這事兒啊,他管不了!”崔耕還沒說話呢,那個瘸胖的老者忽然插嘴了。

    王美芳睜大了眼睛,不服氣地道:“什麼管不了?你知道奴家的夫君是誰麼?”

    那老者苦笑道:“這天下不怵來俊臣的,能有幾個?老夫猜都猜得出來,他就是如今風頭正勁的著作郎崔耕。小娘子,告訴你,沒用的,你以為處死這些孩子是武懿宗的意思?嘿嘿,他要是沒請下旨來,敢做出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兒?”

    “您老的陛下是,這也是陛下的意思?”

    那老者點頭道:“正是如此,咱們這位陛下啊,雖為女子,其實脾氣剛毅至極。一個小小的著作郎想勸他回心轉意?嘿嘿,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那……那可怎麼辦?”

    王美芳雖然可憐這些孩子,可絕沒有讓自己的夫君硬抗武則天的意思,頓時六神無主,又哭了起來。

    崔耕此時心裡也不好受,他清楚的記得,在歷史上,這事兒確實發生過,不過,在最後關頭,朝臣們一齊向武則天求情,這些孩子最終得到了赦免。

    怎麼現在,還是沒有人站出來呢?

    是了!

    如同一道閃電在崔耕腦海中劃過,他的心中豁然開朗。

    歷史上可沒他崔耕崔二郎,當然也就沒有李昭德帶朝廷高~官強闖推事院之事。

    所以,李昭德雖然被來俊臣誣陷下獄,但牽連的官員遠沒那麼多,朝廷的元氣還在。

    如今一場大案下來,朝中的正直之士幾乎被打斷了脊樑骨,恐怕沒人敢做仗馬之鳴了。

    換言之,若這些孩子真的死了,自己難辭其咎!

    怎麼辦?怎麼辦?

    崔耕心思電轉,忽然眼前一亮,盯住了眼前的老者。

    又瘸又胖,心懷善念,一語道破了自己的身份,隨口點出這樁案子的關鍵,如此一來,此老的身份簡直呼之慾出了。

    想到這裡,他忽然微微一笑,道:“美芳,別擔心,這些孩子的安危,就包在我的身上。”

    那老者著急道:“崔二郎,你莫要自不量力,這事兒你管不了。弄不好啊,還得引火燒身。”

    崔耕衝著他躬身一禮,道:“不錯,這事兒小子的確管不了,不過,有人管得了。”

    “誰?”

    “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您說對不對呢……婁相爺?”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71章 說服老狐狸

    李昭德謀反案的最大受益者,其實不是來俊臣,而是崔耕面前的這位,一代名相婁師德。

    婁老頭眼中精光一閃,道:“根據身形相貌,猜出老夫的身份並不奇怪。但如今我就是一個平民百姓,稱呼相爺……不大合適吧?”

    崔耕賠笑道:“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您老也就別謙虛了。”

    這可不是諂媚之詞,而是一個確鑿無疑的事實。

    就在去年,李昭德看婁師德非常不順眼,一腳踢去西南,讓他幫著王孝傑打吐蕃去了。結果運氣不好,名相加名將的組合,竟是打了一場打敗仗,王孝傑和婁師德雙雙被免去一切官職。

    後來,王孝傑戴罪立功,在趙州城外大敗默咄,官復原職,而婁師德就一直沒著落。

    這次武則天把宰相們一鍋端之後,四下里一尋麼,還是此老最讓人放心,於是乎把他召回洛陽,準備任命他為內史令(中書令),統領整個新的宰相班子。雖然聖旨還未下達,但這個消息已經傳開了。

    算算日子,他應該是剛到洛陽,就趕上了這檔子事兒。

    崔耕豎起了大拇哥,道:“不誇張地說,要說誰能讓陛下回心轉意,可是非您老莫屬哩!”

    婁師德可不吃這套,搖頭道:“莫給老夫戴高帽子了,慢說我未在其位不謀其政。哪怕老夫真的當上了中書令,也管不了此事!”

    崔耕當然明白,要讓婁師德這個政壇老好人趟這灘混渾水,其難度比讓武則天收回成命,也低不了多少。

    他想了一下,轉移話題,道:“下官聽說了婁相爺的幾個故事,不知是真是假,倒要向您請教!”

    “崔著作請講。”

    “頭一件事,就是令弟被任命為代州刺史時,您問他道:“我是宰相,你也擔任州牧,我們婁家太過榮寵,恐怕遭人嫉妒,應該怎樣保全家族呢?令弟道:“今後有人吐我一臉口水,我也不還嘴,把口水擦去就是了,大哥不必擔心。”您說道:“這恰恰是我最擔心的。人家朝你臉上吐口水,是對你發怒。你把口水擦了,這不是說明你不滿嗎?會讓人家更加憤怒。所以,你應該笑著接受,讓唾沫不擦自干。”

    這就是“唾面自乾”的典故,流傳甚廣,婁師德毫不以為忤,道:“不錯,確有此事。”

    “還有第二樁故事,當時,您和李昭德同為宰相,一同上朝,因為走得慢,被他罵為“田舍奴”,結果您回道,我婁師德不是田舍奴誰是田舍奴?結果李昭德非常羞慚,當面向您道歉。”

    此乃婁師德的得意之事,他手捻著花白的鬍鬚,道:“這事兒也有,想不到崔著作對老夫的過往非常瞭解啊,哈哈!”

    孰料,崔耕嘴角微翹,淡淡回道:“其實第一件事也就罷了,通過第二件事,下官對您就不怎麼佩服了。”

    “嗯?”

    婁師德頓時笑容一斂,道:“倒要請教二郎,老夫的所為有何不妥?”

    崔耕慢條斯理地道:“倒不是有有什麼不妥,但是此事可以說明,李昭德對您老絕談不上什麼尊重。”

    “那又如何?”

    崔耕微微一笑,道:“單憑這件事,也說明不了什麼,且聽小子說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也非常著名,乃是婁師德和狄仁傑的一個公案。

    想當初,狄仁傑初為宰相,環顧左右,對婁師德非常看不過眼,把他踢到西北屯田去了。

    武則天就問狄仁傑,道:“婁師德賢明嗎?”

    狄仁傑不屑道:“反正他幹屯田的活兒能盡忠職守,是否賢明,我就管不著了。”

    這話翻譯得粗俗一點就是,他賢明不賢明,關我屁事!

    武則天差點沒被氣樂了,道:“那朕再問你,婁師德能否知人善任?”

    結果狄仁傑回答得更不客氣,道:“我跟婁師德共事這麼長時間,沒聽說過他有識人之能啊?”

    武則天這才圖窮匕見,拿出一份奏章,道:“可是……朕任命你當宰相,就是婁師德推薦的。那你說他是不是知人善任呢?”

    狄仁傑接過奏章來一看,慚愧道:“婁公盛德,我被他寬容相待卻不自知,真是跟人家差得太遠了!”

    狄仁傑名滿天下,能讓他愧服之人能有幾個?

    這件事可謂是婁師德平生最為自傲之事,聽完了真是眉開眼笑。不過……崔耕說要借此事指責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難道他要明貶暗褒,欲揚先抑?

    崔耕毫不客氣地迎向了婁師德探尋的目光,道:“現在問題來了,婁相以為李昭德如何?”

    “雖然此人剛愎自用,志大器小,但才能還是有的,足以擔當宰相之任!”

    “那就是說,他也有識人之明了?”

    “當然。”

    崔耕笑吟吟地道:“那李昭德為何讓您出外,任肅邊道行軍副總管了呢?”

    “你……”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婁師德再好的脾氣,那也是當朝宰相啊,頓時滿臉慍色。

    結果,崔耕非但絲毫不加收斂,反而得寸進尺道:“李昭德也就罷了,那還有狄仁傑狄公呢?他也完全沒識人之明?他當初為何要讓您去擔任檢校營田大使?一個人看錯情有可原,難道這兩位都看錯了?另外……”

    “什麼?”

    “狄公和李昭德讓您出外您就出外了?沒有陛下的旨意怎麼成?所以,恐怕陛下也不怎麼看好您!因此……”

    崔耕毫不畏懼地盯著婁師德的眼睛,正色道:“下官以為,他們沒錯,真正錯的是您!您圓滑有餘而剛健不足,不配居宰相之位!”

    這話可是真狠!

    別看崔耕是五品官,婁師德乃當朝宰相,但在話語權這方面,”崔飛將”的名頭,可比“婁相爺”強多了。這幾句話流傳開來,對婁師德名聲傷害極大!

    還有最關鍵的,婁師德今天都六十七了,說不定哪天就得駕鶴西遊。而崔耕呢,咱不說他以後可能的成就,單說現在,他的職司可是著作郎。

    著作郎最大的權柄,就是在任上為一個死去的朝廷重臣寫傳記,以後這份傳記就是史書最重要的參考。換言之,真湊巧了,崔耕完全可以給婁老頭來個蓋棺定論!

    要不怎麼說御史台和秘書省清貴呢,一個能折騰活人,一個能折騰死人,還尼瑪不用負責任!

    婁師德牙關緊咬,沉聲道:“崔著作是在威脅老夫?”

    “不是威脅,而是一個無可辯駁的事實!要不然,您捫心自問,如果狄公處在您的位置,會如何處置今日之事?就算您跟狄公差的遠了,那還有李昭德呢?”

    “崔二郎,你實在是欺人太……哈哈哈!”

    婁師德先是勃然大怒,隨即馬上就變臉笑出聲來,道:“三十老娘倒繃孩兒,老夫險些上了你的惡當!崔著作,你想對老夫使激將法,沒用的。”

    崔耕一扯王美芳的袖子,跪倒在地,道:“本官這並非是使激將法,而是為老相爺著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下官能如此想,其他人未必就不如此想,您難道不想做一件事,糾正世人的看法?”

    “這……”婁師德頓時一陣猶豫。

    別忘了,這可是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崔耕和婁師德的對話,早已被周圍的百姓們聽清。

    崔耕一跪,百姓們頓時也跟著跪了下來,道:“還請婁相爺開恩,救救這些孩子吧!”

    “你們……你們簡直是要把老夫架在火上烤啊!”婁師德猛地一跺腳,道:“好,老夫就做這個出頭鳥,勸陛下收回成命。”

    崔耕這才長鬆了一口氣。剛才他那番言論,可不是自己的想法,而是根據後世的一篇談論婁師德的論文而來。能否讓婁師德認為自己言之成理,那還真不好說。

    他的高興並沒有持續多久,只聽婁師德道:“聚眾請願這種事,你崔二郎可以干,但老夫可干不得。不過,老夫一人去勸說陛下,又稍嫌勢單力薄,所以……不知二郎可敢跟老夫一同前往?”

    崔耕此時也只能打腫臉沖胖子,道:“有何不敢?”

    “好,有膽色!”婁師德一拍大腿,緊緊拽住崔耕的胳膊,道:“崔著作,請!”

    “婁相請!”

    一邊走著,崔耕一邊暗暗尋思道,娘的,光婁老頭和我,到底行不行啊?一旦觸怒了喜怒無常的女皇大大,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72章 苦主現身來

    皇城外,端門廣場。

    “坑,真坑啊!”

    火熱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崔耕跪在“天樞”下暗暗腹誹。

    原本他還以為婁師德會帶著自己進宮面聖呢,到時候,當面鑼對面鼓,跟武則天擺事實講道理,勸她收回成命。

    萬萬沒想到,婁老頭的主意,就是跟個普通老百姓一樣,跪在這裡請願,這得跪到這麼時候啊?要是守門的衛士裝沒看到,那不就白跪了吧?

    好在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眼見著天將近午,終於見劉老四和一隊太監騎著高頭大馬,手捧聖旨,飛奔而去。

    一刻鐘後,就傳來了百姓們的陣陣歡呼之聲。

    崔耕看向身邊的婁師德道:“看來孩子們是得救了,實在是可喜可賀。要不……下官這就扶您起來?”

    “不必了,老夫這老胳膊老腿,還能湊合!”說著話,婁師德以手拄地,緩緩起身。

    崔耕剛才那麼一問,是因為婁師德年歲大官職高。人家婁師德還跪著,自己先站起來,那也太沒禮貌了。現在他終於可以心安理得地起身了,然而,正在這時

    “崔耕,你跪著!”

    隨著一聲高喝,一個頂盔摜甲的,相貌忠厚,面白無鬚地中年太監走了出了端門。

    這人崔耕認識,正是武則天的心腹,千牛衛中郎將太監武壯!

    想當初,崔耕和李善一起開糖霜作坊,來俊臣誣告他們偷了麗競門的秘方,武則天派來查辦此案的,正是此人。

    崔耕沒敢起來,道:“武公公,您這話的意思是?”

    “陛下有口諭。”

    這回婁師德也不敢站著了,再次跪了下來,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壯輕咳了一聲,學著武則天的語氣,道:“爾等今日所為,恩歸於己,怨歸於君,可是為人臣之道?婁卿乃忠厚長者,一時情急,朕可以原諒。但你崔耕到底是什麼心思,朕就猜不透了。著從此刻起,長跪於此,什麼時候你起來了,朕就什麼時候將那些小兒再次押赴刑場,開刀問斬。”

    宣讀完口諭,武壯滿臉賠笑,攙起婁師德道:“婁老爺子,快起來吧,陛下召您進宮呢。”

    婁師德衝著崔耕眨了眨眼睛,道:“崔著作啊,你就自求多福吧,老夫這回可幫不了你了。”

    言畢,施施然隨著武壯入宮去也。

    擦!

    這老頭該不會是早知道是這個結果,特意來找我頂缸的吧?想不到這濃眉大眼的婁師德,也是一隻白了毛的老狐狸啊!

    崔耕不由得心中一陣碎碎念。

    ……

    ……

    就這樣,崔耕在“天樞”下跪了七天七夜,好在武則天對得起他,准許他拉屎撒尿的時候活動活動,飲水和食物也一直供應。只是有一條,時刻有四個太監跟著,別想偷懶。

    久跪腰腿受不了,這就不必提了。最關鍵的是,睡不好覺啊。七天下來,崔耕已經是形銷骨立,神志模糊。

    婁府,正堂屋。

    婁師德的孫子婁志學一使眼色,伺候的丫鬟僕役們都識相地退了下去。

    他一邊給爺爺捶背,一邊小心翼翼地道:“爺爺,這崔耕都跪了七天了,您就不給他求求情?”

    “求情?怎麼求情?”婁師德道:“陛下是天子,但與此同時,她還是一個女子。這女人啊,就都有點小心眼。這口氣你不讓陛下撒在崔耕的身上,難道要她撒在爺爺我的身上?”

    “可是,聽說那崔耕已經快堅持不住了,萬一他真的死在天樞下面,對您的名聲也不好吧?”

    婁師德搖頭道:“放心,死不了,陛下這點分寸總是有的。老夫估摸著,也該差不多了。”

    轟隆

    婁師德話音剛落,忽然,半空中響起了一個炸雷,緊跟著傾盆大雨直瀉而下。

    婁師德眼前一亮,道:“看來崔耕的案子,今天就能有個結果了。你趕緊帶著一乘軟轎去,把他接回家。”

    “不用了吧?”婁志學遲疑道:“崔耕那一妻一妾,還有幾個忠心的手下,不分晝夜,輪留在那守著,這事兒還用得著我張羅?”

    婁師德道:“傻孩子!崔耕此人的前途不可限量,爺爺還能活幾年?我是讓你提前結個善緣。轎子能不能用得上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表明個態度!”

    婁志學撓了撓腦袋,略有些不服氣地道:“那您還怎麼故意坑人家?”

    “這叫死道友不死貧道。再者,不就是跪了七天嗎?休息幾日,就又活蹦亂跳了。崔耕要是這點小事都跟我計較,那也就不值得老夫如此看重了。”

    “好吧,怎麼說都是您有理。那孫兒去了。”

    “快去,快去!”

    望著樓志學遠去的背影,婁師德喃喃道:“另外,崔耕這小王八蛋,竟敢裹挾百姓威脅老夫,不讓他吃點苦頭怎麼成?不過,這次他也算因禍得福了。嘿嘿,為救小兒連跪七日,天人交感降下甘霖,這回崔青天的名頭,可要響徹洛陽城了。”

    ……

    ……

    婁師德的這番推測,還是出了點小小的偏差。崔耕經此一難,可不只休息了幾天。

    關鍵不在於跪的那七日,而是淋了一場大透雨,崔耕發起了高燒,生了一場重病。要不是宋根海製出了阿司匹林救命,他能不能緩過來還不好說。

    直到一個月後,崔耕才完全恢復了健康。

    先前崔耕剛剛到長安,諸事繁雜,儘管被封了著作郎,卻並沒有去衙門正式上班。

    現在可沒啥特殊的理由了。

    崔耕就住在離著皇城不遠的積善坊客棧內,這一日,他早早吃罷了早飯,帶著宋根海,溜溜躂達進了皇城,直奔秘書省著作局而來。

    可還沒到著作局門口呢,就被一個年輕人攔住了去路。,

    此人看年紀跟崔耕差不多,面如冠玉,眉清目秀,齒白唇紅,唯一有點遺憾的是,雙目不甚明亮,看人不大自信,總是躲躲閃閃。

    他一見崔耕,馬上就撲將上來,扯著脖子喊道:“崔著作開恩,崔著作開恩啊!”

    擦,怎麼回事?

    我這著作局就是個清水衙門,怎麼還有攔住鳴冤的?再者,他怎麼知道我今天要來上班的?

    正在崔滿腹狐疑之際,秘書省不少官員都漸漸圍攏過來,衝著二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這不是崔二郎嗎?他的病可算是好了,我還想跟他切磋幾句詩詞歌賦呢。對了,那小子是誰啊?”

    “趙年兄,孤陋寡聞了不是?這位是尚書省的段簡啊!”

    “啥?段簡?”那人指了指旁邊的青草,面色古怪道:“就是那個……來俊臣……崔耕……啊?”

    “嘿嘿,可不是咋的?這回可有好戲看嘍!”

    ……

    崔耕再傻此時也明白過味兒來了,這位就是王美芳的前夫,被來俊臣用矯詔逼著休妻的尚書省都事段簡。

    仔細琢磨起來,這位也是個大大的倒霉蛋兒啊!不過,就算他還想把王美芳要回去,偷摸兒跟自己說不就行了?為啥要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嗎?

    崔耕以手相攙道:“段都事快快請起起,有什麼話咱們去著作局慢慢說。”

    段簡卻緊緊地抱住了他的大腿,道:“不!您要是不答應我,我就死也不起來!崔著作,您都有盧若蘭了,就把美芳還給我吧!沒有她,我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啊!”

    撲哧

    崔耕身後的宋根海忍不住笑出聲來,道:“一天都活不下去?誰信啊!王小娘子都跟你和離兩年了,你這不是活得挺好的嗎?”

    “呃……反正就是那個意思。”段簡依舊抱著大腿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今天非把美芳領回家不可,”

    我靠!

    這不是耍無賴嗎?

    崔耕皺眉道:“美芳跟你回家了,來俊臣再管你要人怎麼辦?你能護得住她?”

    段簡堅定地點頭道:“能,太能了。來少卿已經答應過我了,以後絕不打美芳的主意。”

    宋根海插話道:“你這人怎麼這麼傻呢?來俊臣的話能信,那母豬都能上樹了!”

    “嗯?怎麼說話呢?”

    話音剛落,有一個人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赫然正是來俊臣!

    他衝著四下里拱了拱手,道;“諸位,可能不少人對本官有看法,沒關係,現在我只問大家一句話。自從來某人為官以來,可有說話不算話的時候?”

    人們仔細一琢磨,來俊臣說謊挺多,陷害忠良的事情在所多有。,但要問他有沒有食言之舉?那還真沒有。

    頓時,有人應道:“沒有!”

    “那就妥了。”來俊臣看向崔耕道:“崔著作,既然王小娘子的安危沒問題了,你們又沒成親,是不是就該讓段簡和王小娘子破鏡重圓呢?你若是堅決推拒,恐怕就對不住崔青天的名頭嘍。”

    “敢情是在這等著本官呢!”崔耕冷笑道:“就算本官把美芳還回去又怎麼樣?對我難道是多麼嚴重的打擊?來少卿,你用這點小事兒來噁心本官,不覺得太過無聊嗎?”

    來俊臣輕哼一聲,道:“現在不是談本少卿,而是你崔二郎。莫要轉移話題了,現在就給人家段簡一句痛快話吧?這王美芳,你到底是還還是不還?”

    “不能還!”王美芳忽然現身。也不知哪個看熱鬧的不嫌事兒大,給她通風報信了。

    來俊臣先是一愣,隨即一陣冷笑道:“王小娘子,天下能抗得住本官的人,還真是不多。當日之事,段都事也是被逼無奈。如今時機成熟,你卻不肯復婚,恐怕得算你的不是啊!難道五姓七望女,就是這個德行?”

    “哼,來俊臣你少拿話將我。”王美芳俏臉寒霜道:“就在三天前……”

    待人們聽完了王美芳的故事後,頓時恍然大悟,看向段簡的目光中充滿了鄙夷之色。

    有人甚至罵出聲來,道:“王小娘子做的對啊!像段簡這種軟骨頭,就不配有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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