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921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83章 婚禮進行時

    崔耕最近還真是痛並快樂著,說快樂,是因為婚期將至,他作為一個二十五六的老處男,能不興奮嗎?

    說痛,是因為《大周皇家報》,被武則天從著作局拿走了,交由秘書省弘文館管理。

    非但如此,《神都時報》也不是大周境內唯一的民間報紙了,來俊臣手下的推事院也辦了一份報紙,叫做《洛陽時報》。

    神都就是洛陽,洛陽就是神都,這擺明了是要跟《神都》死磕啊!

    最氣人的是,來俊臣毫無下限,在報紙上用偌大的版面搞了一些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小黃文出來。

    崔耕人稱崔青天,當然不能有樣學樣。兩份報紙掐了半天,最後竟然是《神都時報》落了下風。

    當然了,輿論的權柄被分弱,這是早晚的事兒,崔耕也早有心理準備。

    最令他鬱悶的是,提出此事的不是來俊臣,而是武則天最寵信的大將王孝傑。

    王孝傑的理由也是非常充分的,崔耕這傢伙最愛裝神弄鬼了,當初在大理寺正堂上,就說什麼“突厥鹽”和“族鹽”的讖言。

    現在他掌握了兩份報紙,若是說什麼“天命在李”可怎麼辦?就算沒那麼嚴重,崔耕出於私心打擊異己,朝廷也不可不防。

    武則天深以為然。

    王孝傑是保家衛國的大周名將,崔耕還真不想跟他翻臉,也只能是暫時忍了。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不久之後,王孝傑又提出來,《神都時報》和《洛陽時報》刊登的內容太過下流,最好能同時取締。至於《大周皇家報》的問題麼,我大周富有四海,還差這點錢?

    說實話,武則天還真的就差“這點錢”,將他的奏摺留中不發了。

    雖然《神都時報》保住了,但王孝傑這份奏章的影響已經造成大家都認為,王孝傑這是要跟崔耕死磕啊!要不然,你一個兵部尚書,左衛大將軍,吃飽了撐的屢次三番管秘書省的事兒?

    緊接著,又有不少人開始宣揚,經過王孝傑和來俊臣地不斷挑唆,武則天對崔耕成見已深。恐怕用不了多久,崔耕就要倒大黴,大家最好還是離他遠點,免得引火上身啊!

    儘管這個說法有些牽強,但架不住說得人多啊。三人成虎之下,漸漸地崔府門前,開始門前冷落馬蹄稀。

    時光似箭,眨眼間就到了萬歲通天二年,二月十七,崔耕和盧若蘭成親的日子。

    婚者,昏也。

    白天沒什麼事兒,眼看者天色將晚,崔耕才在崔湜、小九兒的簇擁下,來到了盧景祚的府邸。

    接下來,就該崔耕大展文才了。

    在大唐(武周)年間,詩風極盛,一下馬,就得先做一首《入門詩》。

    進了府門有中門,進了中門有臨時搭建起來的人造門,連進了幾個人造門之後,就是正堂門。

    哪道門前都有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健婦把守,這時候就要做《求情詩》。做得出來還則罷了,做不出來新郎就得挨一頓揍,雖不致命但絕不好受。

    過五關斬六將,連做十餘首《求情詩》,好不容易進了正堂屋吧,人家新娘子還不能立刻跟著走,為啥?廢話,新娘子出門子,那不得打扮打扮啊?沒奈何,就得做一首《催妝詩》。

    《催妝詩》做罷,新婦滿意了,就可以行“奠雁禮”了、

    奠雁禮是這場迎親之禮的核心,具體過程是:新郎把一隻準備好的大雁扔進幃幕之內,盧家人將大雁捉住。婚禮過後,新郎會拿著財物將這只大雁贖回。

    奠雁禮畢,這樁婚事已經無可更改,新娘子撤帳,辭父母,拜家廟,坐上一乘二人抬的小花轎,敲鑼打鼓,直奔新郎家。

    當然了,好事多磨,事情是沒那麼順利滴。

    在路上,迎親的隊伍會遇上“障車族”要求對詩,對得輸了就得送給他們部分財物。對得贏了呢?廢話,人家費了那麼大力氣,你好意思不給點辛苦錢?

    到了崔府之內,崔耕就可以放鬆了,但新娘子這時候就得面嚴峻地考驗,其名曰“弄新婦”。“弄新婦”跟當初在娘家折磨新郎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文明了許多。

    緊接著,崔耕就該吟出今天的最後一首詩了,道:“閨裡紅顏如舜花,朝來行雨降人家。自有雲衣五彩映,不須羅扇百重遮。”

    這是一首非常經典的《去扇詩》,其目的就是讓新娘把遮蓋臉龐的扇子或者紅蓋頭取下來,讓賓客們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模樣。

    然後就是這場婚禮最重要的組成部分,跪拜天地父母,送入“青廬”了。

    趁著這個空當,崔耕頗有些歉意地道:“若蘭,苦了你了。”

    “嗯?夫君何出此言呢?”

    崔耕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苦笑道:“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哪個新娘子不希望自己的婚禮風風光光的?可是現在……除了你們盧家人,還有我們崔家人,現場哪還有上份量的客人?就是上官舍人,都只是送了賀禮哩。”

    盧若蘭安慰道:“二郎你這麼想就完全錯了。妾身的婚禮,在盧家人中,得算是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哩。”

    見崔耕目露懷疑之色,她繼續解釋道:“夫君可還記得,這次迎親之禮的二人小轎?”

    事實上,崔耕早就非常奇怪了。

    按說這年頭成親,唯恐人不夠多,場面不夠盛大。

    就是平民百姓,新娘子都有非常華麗的馬車坐。有門路的,甚至能坐上借來的官員乘坐的轎子。

    但是盧若蘭今天卻是一乘二人抬的小轎,以崔耕和五姓七望的身份,這也太寒酸了吧?

    他疑惑道:“若蘭你的意思是?”

    “夫君久居清源,只知我們五姓七望的風光,卻不知道,這幾十年來,我們五姓七望在成親之時,低調得很呢……”

    經過盧若蘭的一番耐心解釋,崔耕才明白了此事的前因後果。

    自從大唐立國以來,朝廷對五姓七望頻頻打壓,到了唐高宗顯慶二年(公元659年),達到了頂峰。

    李治親自下詔,“後魏隴西李寶、太原王瓊、滎陽鄭溫、范陽盧子遷、盧渾、盧輔、清河崔宗伯、崔元孫、前燕博陵崔懿、晉趙郡李楷等子孫,不得自為婚姻。”

    這詔書是什麼意思呢?簡單地說,就是以後五姓七望之間不得互相通婚,否則就有性命之憂。

    以五姓七望的驕傲,當然不會乖乖就範,於是乎,他們就偷偷成親當官府監察沒那麼嚴密時,半夜三更,以一乘二人小轎,偷偷把人送過。

    朝廷問起來,我們這既不是娶妻也不是納妾,就是男男女女不知怎麼回事就滾了床單了,一沒留神就生了孩子了,你管的著嗎?

    又過了二三十年,朝廷見沒什麼效果,這條政令也就不廢而廢了。但是,低調成親,以二人小轎迎人,卻成了五姓七望的傳統。

    甚至有些高管貴戚有意效仿,“二人小轎”的迎親儀式,逐漸在小圈子裡流傳。

    崔耕苦笑道:“即便如此,五姓七望那是被逼的,為夫卻是人人不肯沾邊。總而言之,是我對不住若蘭啊。”

    盧若蘭白了他一眼,道:“夫君這是說得哪裡話?我們夫妻一體,禍福與共,談什麼對得住對不住的!好了,莫胡思亂想了,吉時已到,咱們過去吧。”

    那邊香案已經擺好,只待“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婚禮儀式就算結束。

    可正在這時

    “閃開,閃開!”

    一個三十來歲,劍眉星目的中年男子,闖入了大廳之內,上氣不接下氣地道:“呵……呵……可讓我趕上了!二郎,你不夠意思啊,怎麼成親之禮,也不給我這當哥哥的撒請帖啊!”

    其人正是武則天的親侄子,伏遠侯郭恪。

    這事還真是崔耕有點理虧,他考慮著,一來,郭恪遠在趙州,無令不得反京,給他發請貼也沒什麼用;二來,王孝傑是兵部尚書,郭恪是在王孝傑手底下討生活的。他跟自己來往過密了,被王孝傑穿小鞋怎麼辦?在戰場上被穿小鞋,那是鬧著玩兒的嗎?

    崔耕躬身行了一禮,道:“還請郭哥見諒,小弟現在一身霉氣,實在怕給你找麻煩啊。”

    “麻煩?本侯還還真不怕麻煩!”郭恪眉毛一挑,傲然道:你的事兒我已經聽說了!哼,咱郭奉先行得正走得端,憑王孝傑的名頭,還嚇不倒我!”

    郭恪來都來了,崔耕還能怎麼著?他端起一杯酒,道:“那小弟就多謝郭哥為小弟撐腰了了!”

    “好,咱們走一個,愚兄也借此酒賀你新婚之喜!”

    ……

    眼見著崔耕和郭恪親熱至極,在場的一些低級官員不由得暗暗高興今天咱們這冷灶燒對了,有伏遠侯罩著,崔著作倒不了!憑他的本事,何愁日後不一飛衝天?

    可還沒等他們高興多久呢,忽聽得大廳外傳來一陣朗笑:“伏遠侯,你真不怕本將軍麼?”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84章 賓客節節高

    身材魁梧,國字臉黑臉膛,絡腮鬍子又濃又密,不是王孝傑又是何人?

    娘的,背後說人,還被人家聽著了!

    郭恪就是為了給崔耕撐腰來的,總不能露怯啊,也只得胸脯一拔,道:“不錯,別人怕你王孝傑,本侯可不怕你!有什麼手段,你儘管使出來,我姓郭的接著。”

    “嗯?”

    王孝傑黑臉一沉,雖然聲調不高,卻是冷意森森,道:“伏遠侯,你敢再說一遍?””

    “啊?”王孝傑是真正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主兒,這一發怒,別說在場的眾人了,就是郭恪都有些氣為之奪,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不過,他馬上就清醒過來,咬著牙,道:“再說十遍也是那樣,不怕,不怕,本侯就是不怕!”

    “好,有膽色!既然如此,那咱們今天可要……”

    郭恪緊張地道:“怎樣?”

    “好好地喝上幾杯酒,哈哈!”

    突地,王孝傑展顏一笑,自己給自己斟滿了一杯酒,道:“好樣的,對本將軍的脾胃,來,伏遠侯,咱們共飲此杯!”

    郭恪雖然一身傲骨,可他不是二愣子啊,有可能的話也不願意跟王孝傑對著干。於是乎,他趕緊舉起了一盞酒,一飲而盡。

    然後,王孝傑再端起一杯酒道:“好,痛快,再來!”

    ……

    就這樣,王孝傑和郭恪連飲了三杯酒。

    不過,第四杯酒,他卻不是跟郭恪喝了,而是來到了崔耕的面前,道:“崔著作,這杯酒是本將軍向你賠罪的,我先乾為敬哈!”

    這傢伙沒病吧?怎麼原來對我有一股莫名其妙地敵意,現在又莫名其妙地道歉了呢?

    崔耕滿腹狐疑,也跟著喝了一杯,道:“王將軍,你今天這是?”

    “嗯,有些話,是時候說個明白了!”王孝傑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有人說,本將軍對崔著作有意見?那是以前。還有人說,本將軍出言搆陷崔著作?那純屬亂嚼舌根子。實話實話,本將軍只向陛下上了兩份奏章,一份是分崔著作之權,一份是請停《神都時報》!”

    盧若蘭有些不高興地道:“就是光憑這兩條,你對我們家二郎也算不上多麼友善吧?”

    王孝傑解釋道:“本將軍承認,以前不瞭解崔著作,對他不怎麼看好。但這兩份奏章,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完全是出於公心!”

    “那你今天為何又要給夫君道歉呢?”

    “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崔著作的表現,值得本將軍道歉。”王孝傑道:“原來本將軍擔心崔著作控制輿論,但這幾個月來,他從未在《神都時報》上說本將軍的壞話。原來本將軍擔心他心懷叵測,但他從未對本官使過小絆子!嘿嘿,崔著作是能和來俊臣掰腕子的人,難道沒有對付本將軍的手段?非不能也,實不為也!”

    說著話,他忽地微微一鞠躬,道:“以前本將軍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崔著作,對不住了!”

    這還真是條光明磊落漢子!

    崔耕趕緊以手虛扶,道:“什麼對得住對不住地,王將軍言重了。呃……過去的事莫提了,來,下官敬王將軍一杯。”

    “崔著作請。”

    一杯酒飲罷,一天的雲彩滿散,緊跟著王孝傑又拿出了一份賀禮,卻是一匹金馬。

    他嘿嘿笑道:“這是本將軍從吐蕃那搶來的,能有四五金重。這份量倒在其次,關鍵是此馬乃天然形成,未經任何人工雕琢,算是個稀罕物,就送給二郎了,祝你日後鵬程萬里!”

    “謝王將軍吉言!”

    如果說之前王孝傑的道歉之語可能是場面話的話,這匹珍貴異常的金馬,可就說明他是真看好崔耕了。

    崔耕去一強敵,得一強助,這日後的前途……

    頓時,就有一些賓客偷偷往外走,吩咐帶來的從人,把這消息告訴自己的親朋好友。

    然而,這還沒完呢。

    崔耕剛剛安排王孝傑坐了主位,宋根海就跑了進來,道:“崔著作,快點出去迎接貴客吧!”

    “貴客?什麼貴客?”

    “太子爺和唐昌郡王!”

    “唐昌君王?”崔耕還真不知道是誰,看向了身旁的郭恪。

    郭恪低聲道:“就是廬陵王的庶長子李重福!”

    怕崔耕不明他的份量,又加了一句:“廬陵王的嫡子李重潤已經被廢為庶人,現在他已經沒有嫡子了。”

    崔耕瞬間就秒懂了,這李重福就是李顯當然的繼承人了啊!

    這可不得了,李家碩果僅存的兩支,一個是李旦這一支,老大親自來了。另外一個,無令不得返京,就派來了自己的繼承人。

    簡直太給自己面子了!

    他趕緊帶著眾位賓客,出府相迎。

    雖然之前沒見過面,但李旦和李重潤都對崔耕非常熱情,毫無架子。

    另外,他們也各帶了一份不菲的賀禮,李旦是兩個玉如意,晶瑩剔透,一看就是皇家珍物。

    李重福更不得了,乃是一串珍珠,俱皆一般大小,徑達十分。這可不得了,俗話說得好,七分為珠,八分為寶啊!

    這樣的珠子一顆就極為難得了,何況是幾十顆,更關鍵的是,還個個一樣!

    你就是有再多的錢,上哪買去?

    崔耕推脫道:“雖然說長者賜,不敢辭。但這份禮太重了,微臣愧不敢收啊,能不能……”

    “崔著作不必擔心。”李重福道:“這串珠子,是父王和本王對你的謝禮,沒什麼慚愧的。”

    “謝禮,什麼謝禮?”

    “就在幾個月前,本王生了一場重病,高燒不止,多虧了“崔藥”才撿回了一條小命,難道本王的命還抵不住一串珠子?”

    “我……”

    崔耕既不知道這所謂的救命之恩是真是假,也確實不想和李顯的關係太過密切,想了一下,道:“王爺這話就過了,救您命的是治病的大夫,下官縱是有些微功,也不值這麼多。”

    ……

    二人一個非要給,一個堅決不要,正在推脫之際看,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唐昌郡王既然這麼有誠意,二郎你就收著吧。”

    “啊?”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呢?

    崔耕循聲望去,但見門口俏生生地站著兩個俏佳人,正是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兒。

    非但如此,此時庭院之中站滿了甲士,人人面色嚴肅,一片肅殺。

    怎麼回事?

    難道因為李旦給我送了份賀禮,武則天就動了殺心不成?要不然,為啥上官婉兒早不來晚不來,一來就帶這麼多兵馬?

    崔耕直嚇了個心驚肉跳,硬著頭皮上前見禮,道:“小婿參見姨母,您帶這麼多人是……”

    “二郎你不必擔心。”上官婉兒抿嘴一笑,道:“這些御林軍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保住陛下。”

    “啊?陛下?”

    “不錯,一刻鐘後,陛下就會親自前來,賀二郎你的新婚之喜!”

    武則天親自來?

    崔耕瞬間就懵圈了,別說我一個小小的著作郎了,就算是親王成親,女皇陛下都未必會紆尊降貴,親自到場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85章 女皇隆恩重

    一刻鐘後。

    眾人以太子李旦為首,齊齊跪倒在地,山呼道:“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卿平身。”

    “謝陛下!”

    武則天雖然今年都七十多了,但善於修飾容貌,除了頭髮花白之外,直似五十許人。

    她往四下里掃視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了崔耕身旁那個紫衣少女,慈愛道:“你就是今天的新娘子盧若蘭?來,站到朕的身邊來,讓朕好好地看看你。”

    “是。”盧若蘭乖巧地答應一聲,來到武則天的近前。

    武則天拉著她的手,嘆道:“嗯,不錯,天生麗質,我見猶憐,配得上朕的股肱之臣!”

    這下好,一誇誇倆,最關鍵的是,這可是皇帝金口玉言啊!

    盧若蘭激動得小臉通紅,躬身道:“謝陛下!”

    沒想到,人家武則天還沒誇完呢,繼續道:“崔愛卿可不簡單啊,在做折衝府長史的時候,就為朕擒拿過倭皇;在當嶺南道肅政使的時候,破過武三忠謀反案……”

    也真難為武老太太了,一樁樁一件件竟然記得清清楚楚,宛若親歷。

    四周的賓客們都聽傻了,大週五品以上的官員能有上千人,女皇陛下別說記不記得他們的過往了,能不能認全都得兩說。崔耕現在這狀態叫什麼?簡在帝心啊!日後青雲直上,那簡直是一定的!

    然而,更令他們驚訝地還在後邊。

    武則天最後道:“朕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賀禮。這樣吧,朕就賜下一副字,以賀崔著作的新婚之喜。來人,取紙筆來!”

    “啊?賜字?”

    這回終於有人驚呼出聲了。

    武則天賜人東西不算什麼稀罕事,比如封崔耕為江都縣令的時候,武則天就賜了他宮衣一件。

    但賜字可就太難得了。

    武則天本身就是一名大書法家,她寫的“飛白體”自成一派,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鐘繇竭力而難比,伯英絕筋而不逮。”

    她自重身份,很少賜字,就是有時候心情好了賜字給重臣,也只是書寫該大臣的名字。

    但是今天,給新人送賀禮,女皇陛下總不能只寫名字了吧?

    娘的,崔耕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榮寵,他這簡直是要上天啊!

    高興、豔羨乃至嫉妒地情緒,開始在有些人的情緒中滋生。正在這時,給他們出氣的人來了

    “報!”

    太監武壯快步進了大廳,跪倒在地道:“啟稟陛下,外面來了很多人,說是來給崔著作道喜的,不知讓不讓他們進來?”

    武則天看了崔耕一眼,道:“看來崔著作的人緣好得很呢,都是些什麼人啊?”

    “呃,太多了。打頭的有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河內王武懿宗,淮陽王武延秀,內史(中書令)婁師德,鳳閣鸞台平章事(宰相)蘇味道、李嶠……還有洛陽令、司農少卿來俊臣。”

    “來俊臣?”武則天面色微微一沉,意味深長地道:“看來崔著作的人緣好得很呢,宣他們進來吧。”

    “遵旨。”

    不消一會兒,這幫子達官貴戚都來了,能有兩三百號。大廳內肯定是擺不開了,就在外面排列整齊,山呼萬歲。

    然後,武三思、來俊臣等幾個朝廷重臣進了大廳,至於其他人,也只能在其他庭院中吃吃喝喝了。

    其時武壯已經把筆墨紙硯在几案上擺好,道:“陛下,請!”

    “且慢!”

    趁著剛才的空檔兒,來俊臣早已把事情的經過打聽清楚了,趕緊出聲阻止。

    武則天停筆,眉頭微蹙道:“來愛卿,你有什麼事?”

    “呃……微臣以為,陛下賜字之舉不妥啊。三十多年前,朝廷曾經下詔,禁止五姓七望互相通婚。如今雖說已經沒人追究這事兒了,但事關朝廷的臉面……”

    “三十多年前?”

    武則天一使眼色,上官婉兒就接過了話茬,似笑非笑地道:“來少卿,本舍人來問你,咱大周朝哪年建的啊?”

    來俊臣瞬間就意識到自己的漏洞了,道“雖然大周是七年前天授元年建的,可是……”

    上官婉兒秀眉一挑,打斷道:“沒什麼可是的,三十年的詔令,乃大唐頒布的。我大周革命萬物惟新,你來俊臣卻唸唸不忘前朝舊詔,到底是何居心?”

    “我……”

    擁周還是擁唐可是原則性的問題,即便來俊臣也不敢在這個這個問題上含糊,趕緊跪倒道:“微臣死罪,還請陛下責罰!”

    武則天當然不會信來俊臣有什麼“擁唐”的心思,擺了擺手,道:“來愛卿,你這不學無術口無遮攔的毛病得改一改,以後萬不可如此魯莽了。”

    “是!”

    其實,大周繼續實行的大唐詔令多了去了,上官婉兒剛才那番話完全算是上綱上線,強詞奪理。

    但是,有武則天背書,這就是世上最大的道理。換言之,從今往後,《禁婚令》就算是被正式廢除了。

    沒人追究和完全合法可是兩個概念,來俊臣此時心裡都在滴血,暗念道,奶奶的,我多廢這麼一句話幹啥?這下可好,崔耕成了五姓七望的大功臣了,以後想要動他,更是千難萬難。

    當然了,廢除《禁婚令》對五姓七望就是大大的好事的一件。在場的賓客中崔氏和盧氏最多,頓時齊齊跪倒,歡聲雷動。

    五姓七望一跪,其他人也得跪啊,一時間“吾皇萬歲”的聲音響徹雲霄。

    武則天似乎很滿意大家的表現,站起身來,高聲道:“眾卿平身!如此太平盛世,朕當與眾卿共享之。來人,斟酒,咱們君臣共飲一杯!”

    “謝陛下!”

    一杯酒飲罷,武則天又拿起了狼毫筆,刷刷點點,筆走龍蛇,寫下了四個大字:“佳偶天成”。

    筆劃中絲絲露白,如流星飛空,似懸崖飛瀑,像織線穿梭,若秀髮飄動,即便崔耕這個不怎麼懂書法的人,都感到了至美的享受。

    這就是咱崔家的傳家寶了,你別人家再有錢啊,也沒地買去啊!

    他高興地跪倒在地,道:“謝陛下厚賜,願為陛下效死!”

    武則天道:“起來吧,大喜的日子,說什麼死啊死的。呃……現在是什麼時候了,朕可曾耽誤崔愛卿拜天地了?”

    崔耕趕緊小拍了一個馬屁,道:“天子所在,群邪退避,百無禁忌,時時都是吉時。”

    隨即,在武則天的見證下,和盧若蘭拜了天地。

    這裡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二娘是妾侍擺不上檯面,於是乎,“拜父母”改成了“拜嫂嫂”。

    武則天一高興,封蘇繡繡為五品誥命夫人“莆田縣君”。

    只聽說過“封妻蔭子”,哪聽說過“蔭嫂子”的?要是往常,來俊臣肯定得好好地給崔耕上點眼藥。

    不過現在,武則天親臨給崔耕賀婚,賜字,乃至廢除“禁婚令”,都把他震傻了,竟然沒敢出言反駁。

    該賞的都賞了,不該賞的也賞了,武則天善解人意地起駕回宮。其他人等開始飲宴,崔耕和盧若蘭這對新人,則被送入了“青廬”之中。

    “青廬”又名“百子帳”,就是在住宅的西南角“吉地”,露天搭建一個帳~篷。自漢至唐,新人成親的第一夜,都是在青廬中,而不是房屋內。

    ……

    ……

    “系本從心繫,心真系亦真。巧將心上系,付以繫心人。”

    喝完交杯酒,有丫鬟唱著歌兒,將崔耕和盧若蘭的腳用五彩絲線連在了一起,這場盛大的婚禮就算完滿完成。

    “阿郎,娘子,奴家告退。”

    丫鬟們輕笑一聲,緩緩退了出去,青廬內頓時只剩下了崔耕和盧若蘭二人。

    盧若蘭忽然抿嘴一樂,道:“二郎,你現在可得意了?”

    盧若蘭本就是絕色,燈光照耀下,更顯得俏麗無雙,崔耕忍不住嚥了口唾沫,道:“能娶若蘭為妻,為夫真是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當然得意了。”

    “你瞎想什麼呢?”盧若蘭白了他一眼,道:“妾身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今天這場婚禮的盛大場面。恐怕也只有當初太平公主成親,才能與妾身相提並論哩。”

    崔耕當然明白,武則天給自己的待遇,簡直是太太太超規格了,心中一沉,道:“恐怕陛下的目的,不是那麼簡單啊!”

    “妾身卻不那麼覺得。”盧若蘭以手拄腮,眼中冒著小星星道:“夫君先為陛下救了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又替她出了個“報紙”的主意籠絡天下人心,難道還不值得她親臨祝賀?”

    “哪有那麼簡單?”

    崔耕還想再說,但看著佳人的無雙嬌顏,瞬間就改變了主意**一刻值千金,我爭執這個幹啥?多破壞氣氛啊!

    隨即,他站起身來,猛地把盧若蘭抱起,往床邊走去,道:“莫說別人了,娘子,時候不早了,咱們早點安歇了吧!”

    “別!別!夫君慢來!”

    事到臨頭,盧若蘭有些慌亂,推拒道:“當初夫君一首《二十四橋明月夜》,成就了咱們的姻緣。今晚洞房之夜了,你是不是也得做詩一首,來個有始有終?”

    你妹啊,今天都做了這麼多首詩了,現在還要?

    崔耕呼吸粗重,迫不及待地道:“好,為夫有一詩送與若蘭: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

    “只羨鴛鴦不羨仙?說得真好。”想到這兩年來韶華虛度,空虛寂寞冷,盧若蘭深受感動。

    不過,她馬上就明白過味兒來,道:“這句好像是化用,是本朝盧照鄰……嗯,夫君你輕點啊,疼!”

    一陣陣裂帛聲起,盧若蘭再也顧不得崔耕抄詩的問題了。

    ……

    ……

    咚咚咚

    第二天早上,崔耕被一陣沉重的敲門聲驚醒,不耐煩地道:“誰啊?這麼早,找本官什麼事兒?”

    “是我。”宋根海在門外小心翼翼地道:“小人也不想的,不過陛下有旨,宣您入宮議事啊!”

    娘的,我就知道昨天的事兒沒那麼簡單。

    崔耕暗罵一聲,趕緊在若蘭的伺候下穿好衣服,隨著傳旨的太監入宮去也!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1
第386章 答案終揭曉

    皇宮,明堂第五層。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崔耕跪倒在地,偷眼一瞄,就開始心裡打鼓了。

    在場的除了武則天之外,就是五位宰相:婁師德、蘇味道、李嶠、李元素、孫元亨,三位朝廷親王:梁王武三思、魏王武承嗣、河內王武懿宗,以及夏官尚書王孝傑、司農少卿來俊臣和內舍人上官婉兒。

    上次遇到類似的陣勢,是武則天招自己問對,那還在正常範圍內。但是這次,小太監傳得旨意明明白白,是議事啊!

    這裡面隨便拿出來一個,都比自己的身份高了不知多少倍,有什麼事吩咐下來就行了,和自己議什麼事啊?

    武則天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賜座之後,淡然一笑,道:“崔愛卿,朕今天招你來,主要是想讓你在《大周皇家報》和《神都時報》上,報導一件大事呢。”

    來俊臣看不得崔耕如此得女皇看重,道:“那我麗競門的《洛陽時報》上,是否也刊登此事?”

    “不必了,《洛陽時報》誨淫誨盜,著從今日起停辦。”

    “啥?停辦?可是……”

    啪!

    武則天輕拍了下几案,臉色微沉,道:“嗯?”

    來俊臣太瞭解武則天了,這位陛下等閒不會情緒外露,如今這番作態,無疑已經是心中憤怒達到了極點!

    他雖然不知武則天那股子邪火到底是從哪來的,但已經不敢再炸刺了,恭敬地應道:“遵旨!”

    武則天這才微微頷首,開始了正題:“朕昨日接到飛鴿急報,契丹松漠都督李盡忠聯合妻兄誠州刺史孫萬榮,起兵反叛,殺營州刺史都督趙文翙,俘虜官兵數百人。李盡忠自稱“無上可汗”,以孫萬榮為先鋒,縱兵掠地所向披靡。旬日之間,契丹已經聚眾十萬,如今正在猛攻檀州。朝廷到底該怎麼辦,大家議一議吧。”

    “旬日之間十萬之眾?”武承嗣當時就忍不住了,道:“這不可能啊!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朝廷不早就該知道了嗎?有信鴿的又不是只有他檀州都督張九節。”

    來俊臣就比他聰明多了,陰陰地一笑,道:“那還用問嗎?有些王八羔子不念陛下的天高地厚之恩,做了契丹的內應,其他的信鴿都已經被攔截了!”

    其實這個道理大部分人都能想得到,不過在來俊臣把話挑明之後,還是不少人臉上變了顏色能同時攔截那麼多信鴿,這股子反周勢力的實力也太強大了一點,要想把契丹之亂平定下去,恐怕沒那麼容易啊!

    然後,以宰相婁師德打頭,夏官尚書王孝傑收尾,眾高~官依次發言,研究對策。

    最後決定,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率兵十萬,征討契丹。

    武則天點頭同意,不過在下旨的時候,又加了一道旨意:改李盡忠的名字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

    最後,武則天又看了崔耕一眼,道:“崔著作,你雖在京城,但對契丹的事,也多費心一些。”

    “是,微臣一定在報紙上好好地罵罵他們!哼,前年契丹還向微臣學習蚯蚓養雞的技術呢,現在竟敢起兵造反了,真是一幫子忘恩負義之徒!”

    武則天故作漫不經心地道:“除了讓我大周百姓都明白契丹忘恩負義之外,也要讓藩國們明白。崔著作名揚天下,在藩國中好友甚多,最好給他們寫幾封書信,對他們曉以大義。”

    你妹啊!

    崔耕瞬間就秒懂了武則天的意思,自己在藩國哪有什麼“好友”啊,分明是只有一個“女友”突厥公主拉達米珠!

    不用問,武則天昨天那麼抬舉自己,就是盼著自己努力幹活,通過拉達米珠的關係,把默咄穩住。要不然,契丹和突厥同時發難,真夠大周喝一壺的。

    不過,崔耕還是有個問題沒考慮清楚。

    自己是通過後世的記載,知道這場叛亂非常難以平定。但如今怎麼一開始,武則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了呢?

    親臨崔府抬舉自己,即便加上信鴿這件事,似乎也遠遠不夠啊!

    難道說,她早就明白了,這事是李顯在幕後主使,很多官員在和契丹暗通款取?

    ……

    ……

    崔耕隨著眾人拜別了武則天,出了明堂,一直神思不屬。

    忽然,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道:“崔著作,崔著作!”

    “嗯?”

    崔耕扭頭一看,正是魏王武承嗣,遲疑道:“魏王千歲,您找下官有事?”

    “崔著作今晚有空沒有?有人想通過本王,和你結交一番哩。”

    通過武承嗣認識我?

    崔耕頓時就有點懵圈兒,我和武承嗣也就是通過武延秀以及四海商會,有了那麼點交情,根本就不算熟啊。這人想通過武承嗣認識我,圈子繞得也太大了一點吧?

    ……

    ……

    當天晚上,魏王府,花廳中,崔耕仔細打量著這位想和自己結交的人。

    這是個不到四十歲的中年人,身形微瘦,相貌清癯,三縷長髯飄灑胸前,一臉的書卷氣。

    他微微一躬身,道:“崔著作,往昔多有得罪之處,萬望恕罪啊!其實我和來俊臣也沒什麼交情,只是一時手癢,手癢……哈哈哈!”

    沒見過道歉還大笑的,再說了,這有什麼可笑的?這個逗逼到底是誰啊?

    武承嗣介紹道:“這位就是左肅政台侍御史張鷟,實不相瞞,當初在《洛陽時報》上登的那些文章,就是這位張兄的手筆哩。”

    敢情那些小黃文都是他寫的啊!

    崔耕看向張鷟的目光頓時意味深長起來,暗忖道,你堂堂的侍御史寫小黃文,自己偷摸寫不就得了,別到處說去啊!

    孰料,張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手捋著胸前的三縷長髯,得意道:“其實我也就是隨便寫了寫,一沒留神就把崔著作的《神都時報》打了個落花流水,實在慚愧啊,慚愧!”

    崔耕不服氣地道:“什麼落花流水?本官的《神都時報》不過是略佔下風而已。哼,憑一些誨淫誨盜地文章衝起來的銷量,有什麼好得意的?告訴你,我崔飛將是不寫,真寫了不知比你高明到哪去了。”

    張鷟聽了眼前放光:“哦?果真如此?那崔飛將就寫一個,也讓本官開開眼界唄。”

    武承嗣也極感興趣,道:“崔著作儘管寫,本王絕不外傳!”

    擦!

    這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既然話趕話都趕到這來了,崔耕也沒辦法,只得把當日獻給太平公主的《十香詞》拿出來了。

    其實張鷟寫的小黃文,也就是到這種程度了,只是用詞比《十香詞》粗俗一些。

    張鷟聽了,不由得嘆道:“崔著作此詩色而不淫,的確比我那些文章高明一些。所以……”

    “你服氣了?”

    “哪啊,我是要出撒手鐧了!”說著話,張鷟從袖兜中掏出了一本手抄書,遞了過來,道:“請崔著作斧正!”

    崔耕接過來,一邊翻著,一邊喃喃道:“《遊仙窟》?作者浮休子。”

    武承嗣在一旁解釋道:“張鷟自號浮休子,崔著作,你知道,寫這種書,總得用個化名啥的吧?”

    “嗯,也對……咦,不對!”

    鷟(zhuo)是個生僻字,乃是鳳凰的別稱。崔耕剛聽到這個名字時,只以為是“卓”或者“拙”呢。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道:“你就是一代文豪張鷟,《遊仙窟》的作者?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崔某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張鷟:“……”

    武承嗣:“……”

    他們暗暗尋思,崔耕這是怎麼了,一個寫小黃文的,值得這麼尊重嗎?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87章 女皇索故人

    崔耕知道後世的歷史,當然明白,人家張鷟就是這麼值得尊敬。

    張鷟,字文成,自號浮休子,深州陸澤人,唐高宗李治調露年登進士及第。當時著名文人蹇味道讀了他的試卷,歎為"天下無雙"。

    此後,張鷟又應"下筆成章"、"才高位下"、"詞標文苑"等八科考試,每次都列人甲等。時人稱他有如成色最好的青銅錢,萬選萬中, 贈號"青錢學士"。

    這個雅號後來成了一個典故,被用來稱讚那些才學高超、屢試屢中的人。

    張鷟的文學水平達到了什麼程度呢?這麼說吧,新羅和日本的使節每次來到朝廷,都削尖了腦袋四處打聽他有沒有新的作品問世,一旦打聽到有,就立刻不惜重金和珠寶買走,回國後廣為傳誦。

    到了後世更不得了,他寫的《朝野僉載》,成為研究唐史的重要資料;《龍筋鳳髓判》乃是有名的判例集,不知救了多少條人命。

    還有眼前這本《遊仙窟》,開了一代小黃文之先河,後世……好吧,也有不少人非常喜歡。

    當然了,光是這些,還不值得崔耕如此激動,最關鍵的是,他和盧若蘭的姻緣,就是因為盧景祚受的那場不白之冤。

    而解決這場不白之冤的法子,就是人家張鷟在《龍筋鳳髓判》中提到的。某種意義上說,張鷟就是自己和盧若蘭的大媒人啊。

    張鷟可不知道自己和崔耕還有這番淵源,遲疑道:“崔著作可是對在下的《遊仙窟》非常滿意,才行此大禮?不至於吧,當初魏王千歲見了,也只是引為知己而已啊!”

    “呃……這個麼……”

    崔耕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了,只得轉移話題,道:“張御史找本官到底有什麼事?咱先說好,您那些文章雖然精彩無比,卻與我的《神都時報》風格不符,恐怕不能刊登啊。”

    “崔著作您想哪去了,我那些都是遊戲之作而已,刊不刊登無關緊要。呃……今天本御史找崔著作是有正事,這個……”

    張鷟下意識地看了武承嗣一眼,武承嗣馬上就知情識趣地道:“不好意思,本王失陪一下。”

    “王爺請便。”

    這麼厲害?連武承嗣都趕走了?看來張鷟這個侍御史,很不那麼簡單啊。

    崔耕道:“敢問張御史,您找本官到底有什麼事?”

    張鷟面色一肅,道:“實不相瞞,陛下有旨意,命本御史找尋壁龍的下落,可找來找去,都是毫無線索。崔著作有崔青天之名,不知何以教我?”

    “崔青天?”

    崔耕乾笑一聲,道:“張御史,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崔某人那點微末道行,哪能入得了您的法眼?如果我沒料錯的話,您是因為我和褚雲娘有些瓜葛吧?這讓我出賣朋友……恐怕……有些強人所難了。”

    張鷟連連搖頭道:“誒,崔著作你這麼想就完全錯了。二十多年前,陛下和高宗皇帝被困在長安和洛陽之間,多靠了壁龍才得脫大難。說起來,壁龍對陛下有恩無仇,陛下又怎麼會加害他呢?無非是年紀大了,想找個老朋友敘敘舊罷了。”

    “這樣啊。”崔耕想想也對,點頭道:“好,那本官就勉力為之。”

    ……

    ……

    洛陽道德坊,褚宅,正堂屋。

    褚雲娘秀眉微蹙,道:“崔著作要找壁龍?”

    “不是本官要找,是陛下要找,是這麼回事兒……”

    崔耕簡要地把事情的經過介紹了一遍,最後道:“我琢磨著吧,陛下要是想害壁龍,二十多年前就動手了,何必要拖到今天?恐怕她真的就是想和壁龍單純地敘敘舊。壁龍總這麼躲著,總不是辦法吧?”

    褚雲娘苦笑道:“這可麻煩了,不瞞崔著作說,妾身是實在不知道陛下要找的那個壁龍在哪啊。”

    崔耕早就經盧若蘭提醒過,褚雲娘和壁龍不是那種關係,倒也不疑心褚雲娘是在騙自己,道:“你不是有壁龍令嗎?難道沒辦法和他聯繫上?”

    “這壁龍令麼……你瞧!”

    “什麼?”

    崔耕順著褚雲娘的手指望去,只見褚雲娘的丫鬟碧兒衝著自己咧嘴一笑,然後陡然向自己躍來。

    “啊!”

    崔耕眼前一花,但覺頭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摸,頭頂的烏紗已然不見。

    碧兒在不遠處站定,笑嘻嘻地道:“崔著作,你覺得妾身這個當代壁龍身手如何?”

    “我明白了!”

    崔耕恍然大悟,從始至終,褚雲娘的倚靠,就是眼前這個小丫鬟,而不是二十多年前可以讓飢民從命的壁龍!

    當初壁龍為什麼不直接行刺武懿宗,而是趁著黑暗動手?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說穿了,當時就是碧兒趁黑削落了武懿宗的頭髮,又回覆原位。雖然這身本事也還算不錯,但遠稱不上驚世駭俗。

    褚雲娘解釋道:“妾身幾年前,的確被壁龍救過,不過絕無男女之情。四年前,他說要干一件大事,生死未卜,就把女兒託付給我了。”

    “壁龍的女兒也就是碧兒?”崔耕又問道:“那他說沒說過,那件大事到底是什麼?”

    褚雲娘想了一下,道:“他倒是沒說,不過妾身猜測,可能是和來俊臣或者萬國俊有關,四年前,也就是長壽二年,萬國俊被陛下派去嶺南道查流人謀反的案子,一夜之間,就連殺了三百多人。妾身估摸著,這裡邊興許有壁龍看重的人。”

    崔耕道:“嗯,這個猜測很靠譜。不過……以壁龍的本事,要刺殺萬國俊真的很難?”

    褚雲娘輕抿朱唇,含笑道:“崔著作是不是被那些傳言嚇住了?其實也就是初代壁龍天下無敵,他的後人就只能算技擊高手了。不瞞崔著作,我們到長安來,一是投靠一個故交,二是找尋碧兒爹爹的下落。”

    “誒,對了。”崔耕忽然想起來推事院的一幕,道:“你們那個故交,在麗競門中很吃得開啊,連牢頭都賣他三分面子,他到底是誰?”

    碧兒忽然插話道:“我們要投奔的人叫衛盛和,現在官居刑部侍郎之職,和褚家是世交,以前就對我家小姐多加照顧。不過,在推事院中吃得開的,卻是他的三兒子,人稱衛三郎,叫什麼我們就不知道了。”

    ……

    崔耕和褚雲娘又說了幾句閒話,就告辭離去,找張鷟覆命了。張鷟也是真著急,馬上就拉著崔耕入宮面聖。

    此時已經天將二更,宵禁即將開始,崔耕本以為這麼晚了,武則天不會召見呢,沒想到,張鷟的牌子一遞進去,武則天馬上宣召。

    非但如此,聽了他們的介紹後,還賜下了金牌兩面,正面寫著“如朕親臨”,背面刻著繁複的花紋,精美異常。

    “查,你們兩個給朕好好地查!對於壁龍,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武則天的話不斷在腦海中迴蕩,出了宮門,崔耕有些疑惑道:“我說張御史,你覺得,單是敘敘舊,值得陛下如此大動干戈嗎?好麼,半夜宣召,連如朕親臨的金牌都賜了。是不是這壁龍的身上,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啊?”

    張鷟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頗為猥瑣地道:“嗨!什麼秘密啊?依我看啊,是陛下春心動了!”

    “春心動了?有道理!”

    崔耕稍微一琢磨,就被張鷟說服了。

    如今薛懷義已經被武則天派人暗殺了,御醫沈南璆被武則天榨成了藥渣,實在支撐不住,告老還鄉了。張昌宗和張易之還沒出現,女皇陛下現在可不正是空虛寂寞冷嗎?

    某日,武則天午夜夢迴,想到二十年前那個雄姿英發的男子漢,春心大動,命人窮搜天下……嗯,還真是合情合理。

    張鷟掂了掂手中的金牌,道:“崔著作,你說咱們該怎麼查這個案子?我知道你和麗競門有仇,要不……咱們現在就把來俊臣和萬國俊抓起來,好好地炮製一番?”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88章 歷史突生變

    “炮製來俊臣?真的假的?”

    崔耕忍不住對眼前的張大御史刮目相看,道:“朝臣們都畏來俊臣如虎,你就不怕他事後給你穿小鞋?”

    張鷟輕哼一聲,道:“本官會怕他?崔著作,你怎麼就不想一想,陛下不把尋找壁龍的差事交給來俊臣,而是交給了我,這意味著什麼?”

    騰騰騰!

    崔耕心中的八卦小火苗一蹦三丈高,激動道:“難不成,張御史你還有別的身份?”

    張鷟道:“本官具體是什麼身份,崔著作日後自會知曉。 我現在只能告訴你,姓來的奈何不得本官!怎麼樣,你現在敢不敢跟我一起,去找趟來俊臣的麻煩?”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

    和張鷟一起,手持金牌闖入推事院,把來俊臣和萬國俊抓起來,嚴刑拷打,公報私仇……真是想想都帶感啊!

    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

    崔耕很快就抑制住了自己的衝動,擺了擺手,道:“算了吧。咱們就是有陛下御賜的金牌,充其量也只能是把來俊臣打一頓,沒什麼意思。”

    “好,很好,崔著作,你已經過了第一關了,本官越來越看好你了!”

    張鷟拍了拍崔耕的肩膀,繼續道:“現在把這兩塊金牌拿出來,無疑是暴殄天物。咱們得把好鋼用在刀刃上,不出金牌則已,一出就讓姓來的人頭落地!”

    什麼亂七八糟的?第一關?還讓來俊臣人頭落地?

    崔耕有些奇怪地道:“張御史,怎麼聽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是非要置來俊臣於死地不可呢?您千萬別告訴我,這是為了給我出氣?”

    張鷟意味深長地道:“當然不止如此。至於具體什麼原因,崔著作以後做到了我這個位置,自會知曉。”

    這話就更雲山霧罩了,崔耕的著作郎是正五品,張鷟的侍御史才是六品,難不成崔耕的官還越做越小了?還是說……他指的是那個秘密身份?

    崔耕還要再問,不過這次張鷟卻開始顧左右而言他了。真逼急了,他就非要拽著崔耕去青~樓嫖妓,美其名曰積累素材。

    崔耕也只得放棄刨根究底的打算,和他商定,雙方各自暗查壁龍的下落,有了消息及時通氣。

    ……

    ……

    時光似箭,眨眼就是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查找壁龍下落的事兒,一直都沒什麼進展。

    好在武則天催的也不是很急,因為有件大事,幾乎牽扯了她全部的精力派去征討契丹的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這一日,早朝。

    河內王武懿宗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道:“我大周的十萬大軍,怎麼可能不敵契丹十萬烏合之眾?依本王看,肯定是咱們周軍內部出了叛徒。查,這次一定要狠狠地查,把那些亂臣賊子都殺個乾乾淨淨!”

    “哦?是嗎?”陳子昂如今官復原職,為殿中侍御史,當然也有資格上早朝了。

    他冷笑一聲,道:“河內王人稱“周來之亞”,想必是特別擅長查案了?就請您去兩軍陣前走一遭,查一查那些亂臣賊子吧?”

    “我……這個……這個……”

    武懿宗內戰內行外戰外行,也就是痛快痛快嘴,哪敢真的上前線啊,當場就被駁了個啞口無言。

    武則天不忍心見自己這個侄兒吃癟,擺了擺手道:“河內王的建議還是有些道理的,不過現在我軍新敗,人心惶惶,不宜再生波折。退下吧。”

    “是。”武懿宗得了台階退下,看向陳子昂的目光中,頓時充滿了怨毒之色。

    武則天又道:“王尚書,你主管夏官(兵部),不知對此戰有何看法?”

    王孝傑微微一躬身,道:“微臣和河內王的看法不同,縱觀此戰,我軍大敗,主要還是李盡滅(李進盡忠)太過狡猾所致……”

    然後,王孝傑將此戰的經過娓娓道來。

    李盡忠攻陷營州後,將獲俘的那幾百人囚在地牢,騙他們說:“我們契丹造反是被逼無奈,等朝廷的大軍一到就會投降,到時候還請大家幫契丹人說幾句好話。”

    然後,就對那些官兵好吃好喝好招待。

    過了幾天之後,又說:“對不住了,諸位,我們契丹沒糧食了,實在供養不起你們,這樣吧,你們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去吧。”

    就這樣,那些俘虜被全部釋放,將李盡忠編造的假情報,告訴了朝廷大軍。

    周軍信以為真,便生了輕視之心,爭先開進。

    這一日,周軍的先鋒部隊到達了李盡忠預設的戰場黃獐谷。

    李盡忠先派老弱之眾佯裝迎降,又故意將老牛、瘦馬置於路旁,以示饑饉疲憊之狀。

    待周軍放鬆戒備之後,李盡忠才突然捨棄步兵,督率騎兵進入谷口,將唐軍團團包圍,並命令埋伏在谷中的契丹軍隊四面出擊。

    官軍遭到突然襲擊,猝不及防,打了一個大敗仗,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司農少卿麻仁節被飛索擒獲,將士跌入山谷而死者更是不計其數。

    經此一戰,周軍的先鋒部隊全部被殲滅。

    初戰獲勝,李盡忠又將繳獲的官軍軍印詐為軍牒,強迫被俘的張玄遇和麻仁節等官軍將領在牒上署名,急令殿後的部隊日夜兼程加速前進。

    趁著周軍後衛被這條軍令折騰得人困馬乏之際,李盡忠故技重施,再次選擇有利的地形,將殿後部隊全部吃掉。

    整個過程中,周軍除了稍微有些輕敵之外,沒什麼大的錯處。就這樣還打了這麼大一個敗仗,也只能承認李盡忠用兵如神。

    武則天其實早就對此戰的過程有所瞭解了,不過,在聽了王孝的講述之後,還是忍不住心中一涼她聽得出來,自己的頭號愛將王孝傑,對李盡忠似乎既有些欣賞又有些……忌憚!

    女皇不死心,開口確認道:“王尚書,若是朕命你統帥大軍征伐契丹,不知有幾成把握?”

    “若是兵精餉足,微臣的把握能有七成。”

    “七成啊……低了點。”

    武則天明白,這是在金鑾殿上,王孝傑考慮軍心士氣,能往多里說,就不會少了說。

    他說有七成把握,說不定實際上的把握就只有六成,乃至五成!

    一旦王孝傑再打了敗仗,天下還有何人能制李盡忠?再加上那些心懷叵測之徒煽風點火,朕的江山……恐怕不堪設想!

    一股莫大的冷意湧上了武則天的心頭,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角落裡的上官婉兒道:“上官舍人擬旨!”

    “是。”

    “制曰:天下諸州,繫囚及庶士家奴驍勇者,官償其直,盡發以擊契丹,不得有誤!”

    “啊?”

    武則天此言一出,不少朝臣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道聖旨的意思是什麼呢?就是說,天下囚犯以及家奴中有勇力的,官府都可以給錢贖出,發往前線進攻契丹。

    這是砸鍋賣鐵,要憑人數的優勢硬生生堆死契丹的節奏啊!

    不過,等等……這招雖然聽起來很美,但實際上,真的有可行嗎?

    遍翻史書,似乎只有兩件事可以與武則天今日的詔書相提並論,頭一件,商紂王在周武王大兵壓境之際,發給奴隸兵器,讓他們對抗周軍,結果奴隸們臨陣倒戈,紂王身死,是為牧野之戰。

    第二件,漢武帝為獲得大宛的寶馬良駒,征天下囚徒、贅婿六萬人出塞,雖然號稱打贏了了,但回到玉門關的才一萬多人。五亡其四,人家漢武帝得國甚正,能挺得住,但你武則天能挺得住嗎?

    不客氣地說,使出這招來就是天魔解體大~法,亡國之兆啊!

    當然了,儘管很多人想到了這點,但武則天旨意都下了,難道還有人敢做仗馬之鳴?

    官場老好人婁師德不敢,宰相蘇味道不敢,上官婉兒不敢,大周名將王孝傑同樣也不敢!

    關鍵時刻,還得看天不怕地不怕,敢跟上官婉兒死磕的陳子昂!

    他忽然出班跪倒在地,正色道:“啟奏陛下,微臣以為這道旨意不妥。一來,囚犯和惡奴並非良家子,對朝廷的忠心著實可疑。二來,我大周刑獄公平,並沒有多少罪囚。至於家奴,他們大多怯懦不堪,難當大任。最關鍵的是,我大周的忠義之士何止千萬?帶甲何止百萬?小小的契丹之亂,待朝廷緩過手來,隨手可滅。現在徵召囚犯和惡奴,反而會讓四夷輕視朝廷的實力,還望陛下慎思之!”

    這番話既條理清楚,又絲毫不咄咄逼人,眾大臣聽了紛紛微微頷首,盼望著武則天回心轉意。

    崔耕此時呢?他正在暗暗為陳子昂高興。

    歷史上,就是陳子昂上書,勸武則天改變了主意,得了個大大的綵頭,名揚天下。

    今天,應該是要歷史重現了。

    孰料,武則天還沒說話呢,武懿宗突然發言,把議題改變了方向。

    “哈哈!”這老醜鬼尖笑一聲,道:“陳子昂,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契丹興起不到兩個月,就滅了我十萬大軍。緩過手來?再緩幾個月,恐怕就是我大周有百萬大軍也對其無可奈何。說!你是不是契丹的內應,專門給我大周出餿主意的。”

    來俊臣也看出了便宜,道:“很有可能啊!據我麗競門所知,幾個月前,殿中侍御史陳子昂、夏官尚書王孝傑、著作郎崔耕,曾經一同前往蘇宏暉的府中飲宴。席間,契丹先鋒孫萬斬(孫萬榮)的二子一女,曾經出現,具體說了什麼,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賊咬一口,入骨三分!

    武則天瞬間就變了臉色,道:“此言當真?”

    來俊臣恭謹地道:“微臣敢與王尚書、蘇將軍、陳御史和崔著作當堂對質,但有半句虛言,甘受責罰!”

    “好,王愛卿,你先說。”

    王孝傑心底無私天地寬,當即把事情的經過講述了一遍。

    崔耕一邊聽著,一邊汗透重衫,這可要了命了!之前的事兒還說得清楚,但接下來,王孝傑提前走了啊!

    這幾個人裡面,武則天最信任的就是王孝傑了。沒他這個證人,武則天能信自己和陳子昂的話嗎?

    她要是稍微一轉念,讓來俊臣徹查此案的話,自己還能有個好嗎?

    這可怎麼辦?

    崔耕心思電轉,忽然主動出擊道:“陛下,微臣以為,契丹李進滅不足為慮!”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89章 再添奪妾仇

    李盡忠是武則天的心腹之患,至於崔耕和陳子昂?一個著作郎一個殿中侍御史,在女皇陛下看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簡直連疥癬之疾都算不上。

    武則天瞬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道:“哦?崔著作何出此言?

    來俊臣被崔耕在最後關頭翻盤都翻怕了,趕緊道:“崔著作,你要是想說什麼朝廷有十勝,契丹有十敗之類的屁話,還請免開尊口。這種言語,本官用腳指頭,都能想出十篇不重樣的來!”

    崔耕微微一笑,當然道:“當然。事實上,我認為李盡滅(李進忠)不足為慮的原因只有一條……他快要死了,死人能對我大周造成什麼威脅?”

    “啥?死……死了?”

    此言一出,朝堂內可就炸了廟了。

    你崔耕就算要找理由,也找點像樣的好不好,人家李盡忠一沒病二沒災,還剛剛打了個打勝仗心情正好,憑啥你崔耕說死人家就得死啊!

    上官婉兒也不知崔耕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待人們的聲音漸低,問道:“莫非崔著作在契丹內部有眼線,得知李盡滅一病不起了?”

    “沒有,下官一個小小的著作郎,怎麼可能在契丹安排什麼眼線。”

    “呃……要不就是,你想說,李盡滅殺戮甚重,必遭天譴?”

    崔耕看了一眼王孝傑,道:“王尚書殺的人絕不比李盡滅少,下官這麼說,不是把王尚書也罵進去了吧?實不相瞞,李盡滅的確是遭了天譴。不過,此天非“上天”,而是“天子”!”

    “天子?”

    崔耕忽然跪倒在地,道:“不錯,天子,就是陛下!兩個多月前,陛下親自下令,改李盡忠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陛下金口玉言,言出法隨,李盡滅焉能不死?”

    眾朝臣:“……”

    大家沒法說話啊,反駁崔耕?那不是等於承認武則天不是真命天子嗎?

    但是贊同崔耕?這個理由也太無稽了。好麼,武則天金口玉言,咒誰誰死,這是皇帝啊還是巫婆啊?她要是真有那麼大本事,還要文武百官幹啥,還要百萬大軍幹啥?

    這時候就該武則天說話了,她有些遲疑道:“朕說得話真有那麼管用?依崔愛卿看,李盡滅離死不遠,那孫萬斬該什麼時候死呢?”

    崔耕通過後世的歷史知道,李盡忠現在差不多該歇菜了。但是孫萬榮?人家的身體好得很呢,只要不兵敗被殺,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死?

    崔耕道:“陛下改李盡忠為李盡滅,那他當然就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改孫萬榮為孫萬斬,這斬了未必死啊,到底什麼時候死,微臣就說不好了。”

    擦!

    這邏輯還真能自洽!

    來俊臣眼睜睜地看著勝利從手邊飛走,氣急敗壞地道:“簡直是豈有此理!崔著作,你說李盡滅快要死了。我來問你,他到底什麼時候死?這個月,下個月?還是一年後?總得有個准日子吧?”

    崔耕清清楚地記得,李盡忠是在黃獐谷之戰後,一個月內去世的,老神在在地道:“不在下個月,也不是在一年後,這個月內自見分曉。來少卿如果不信的話……”

    “怎樣?”

    “要不然咱們就賭上一賭?一個月內,若是沒有李盡滅身死的消息傳來,我崔耕就認下了這勾結契丹之罪。但若是一個月內,李盡滅死了,還請來少卿輸給本官個小小的綵頭也就你搶來的那個小妾,秦雨兒!”

    “這……”

    眼見他說得如此篤定,來俊臣還真有些猶豫了。

    當初在大理寺正堂上,來俊臣親耳聽到,崔耕說閻知微必遭族滅結果怎麼著?一語成讖!

    再想到崔耕那些傳說,冤鬼託夢天降甘霖,祭祀蝗神平定蝗災……這傢伙還真有點神神叨叨的,說不定真能通過蛛絲馬跡,判斷李盡忠的死期呢。

    眼瞅著來俊就要跳出崔耕為他挖的小坑,然而,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

    來俊臣的頭號心腹兼智囊萬國俊,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他朗聲道:“崔著作這個賭約好沒道理,你要是輸了,即便自己認下了通敵之罪,若是沒有其他的證據,來少卿也無法定案。但若是贏了,卻白得一個俏佳人。”

    崔耕道:“那依萬御史之見,這個賭約該如何呢?”

    “哼,你要是輸了,就把自己的小妾王美芳輸給來少卿,你要是贏了,來少卿就輸給你秦雨兒!小妾換小妾,賭約公平,童叟無欺。”

    崔耕當然不會答應這個賭約,以自己為賭注沒關係,但拿王美芳頂缸算什麼回事?那不是等於把王美芳,當成了自己的一個附屬物件了嗎?這對於擁有後世記憶的崔耕來說,是萬萬不可容忍的。

    另外,他提出這個賭約的真正目的,是秦雨兒的身世太可憐了,想救她出苦海。要是實在救不了也就救不了唄,咱崔小哥是俗人一個,做好事只做力所能及的。

    所以,他打了個哈哈道:“王美芳還沒過門,這個賭約本官無權答應。如果來少卿不願意地話,那就算了……”

    “啊,不,不能這麼算了!”

    來俊臣可不懂什麼“男女平等”,還以為自己的狗頭軍師立功了,拆穿了崔耕的小心思呢。好不容易勝利在望了,他焉肯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來俊臣道:“這個賭約本官接了,我輸了就輸秦雨兒。你崔耕輸了呢?我既不要王美芳,也不要你認下通敵之罪。單單你崔耕辭官不做就行,這個條件夠寬鬆了吧?”

    “好,咱們就一言為定。”

    啪!

    啪!

    啪!

    當即,在金鑾殿上,武則天和群臣的眾目睽睽之下,崔耕和來俊臣擊掌為誓。

    按說這很不合規矩,但周軍這一場失敗太過慘重,簡直把裡子和面子都掉光了。大家都盼著真如崔耕所料,李盡忠身死,所以,竟然沒有一個人開口阻止。

    ……

    ……

    十天後,明堂。

    武壯跌跌壯壯地跑了進來,道:“陛下,大喜,大喜啊!”

    “急什麼?慌裡慌張地,成何體統?”武則天強自按捺住激動地心情,將一篇奏章看完,才慢條斯理地道:“怎麼了?可是契丹那兒有消息了!”

    武壯小心翼翼地將一份公文,放到了武則天的面前,就“沒錯,就在三天前,李盡滅得了一場大病,暴病而亡。如今契丹已經群龍無首,全軍覆滅指日可待了。微臣為陛下賀!”

    這份公文沒封面,任何人都可以看,這就是傳說中的露布了。

    武則天心裡邊高興無比,嘴裡卻開始吹毛求疵道:“哼,張九成這傢伙也好意思露布飛捷,李盡滅之死,和咱們大周有關係嗎?沒的讓那些藩國笑話了去。”

    上官婉兒湊趣道:“誰敢笑話咱們大周啊,張總管只寫了公文,沒讓傳令之人打出大旗,已經夠低調了。”

    武則天頗感興趣地道:“哦?這話怎麼說?”

    上官婉兒解釋道:“若是沒有崔著作和來少卿打賭的事兒,還能說李盡滅之死和大周沒關係。但是現在……那些藩國恐怕都在讚歎陛下金口玉言,洪福齊天呢!”

    武壯也插話道:“崔著作這個賭約的作用可真不小。當初契丹十萬大軍圍攻檀州,形勢非常危,張九節都督沒辦法,就把這個賭約說了出來。官兵們頓時士氣大振,決定拚死也要撐過十天去。結果,五天不到,契丹就因為李盡滅之死退軍了。”

    “哦?還有這等事?”

    武則天拿起那份文書仔細觀瞧,道:“沒想到這個賭約,竟然救了朕數萬赤子,崔愛卿的功勞不小啊。對了,賭約中那個女子叫什麼名字?”

    “好像叫秦雨兒。”

    “一個小妾而已,聽說還是來俊臣搶來的。武壯,你傳朕的旨意,讓來俊臣把人趕緊送過去!”

    頓了頓,武則天又改了主意,道:“對了,你勸來俊臣以大局為重,送人的時候要客客氣氣,風風光光地。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個賭約!”

    武壯明白,武則天實際上,就是要宣揚自己君權神授朕改個名字,敵人就死了,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怕不怕?

    別管崔耕是真的掐指一算,還是通過什某種手段確定了李盡忠的死期,反正女皇陛下就是認了這一條了!

    ……

    ……

    一個時辰後,司農少卿府,正堂屋。

    來俊臣強打笑容,道:“武中郎慢走,來某人今日身體不爽,就不送您了。來人,給武中郎拿五十兩銀子的茶水錢。”

    武壯知道他心裡不痛快,微微一抱拳,道:“那雜家就卻之不恭了。來少卿,你可得記住陛下的話,大局為重,大局為重啊!”

    來俊臣頗為灑脫地道:“武中郎且放寬心,下官都懂,我這名聲早就臭了,也不差這一遭!”

    “那雜家就放心了,告辭。”

    武壯施施然轉身離去,來俊臣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最後竟然變得無比猙獰!

    “大局為重?大局為重你妹啊!”

    嘩啦!

    來俊臣猛地將几案上的公文器皿一掃而空,惡狠狠地道:“縱是來某人負了天下人,可對你卻沒有半分虧欠!我對你忠心耿耿,為了你的帝位殫精竭慮,你就是這麼對我的?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你……你這是要我把自己的老婆親手送給別人啊!”

    不得不說,武則天此舉,徹底把來俊臣惹毛了。

    對於別人來說,一個小妾而已,律比畜產,別說願賭服輸了,平時高興了送給朋友也沒啥。

    但是,來俊臣不同啊,他親爹蔡就是親手把身懷六甲的老婆,輸給了賭徒來操。換言之,還是胎兒的來俊臣,就一沒留神有了倆爹,從小長大不知受了多少冷語和白眼。

    現在,來俊臣自己又把秦雨兒輸出去了,讓他深深地感到了命運的嘲弄。

    更不能忍的是,他平生最大的靠山武則天,非但不幫他轉圜,反而還要再落井下石!

    萬國俊可不知來俊臣的陰暗心思,聽他都罵到武則天的頭上了,趕緊勸道:“來少卿還請慎言,那秦雨兒是小妾,連誥命都沒有,談不上奪妻之恨啊!”

    “哦?是嗎?”來俊臣惡狠狠地盯著萬國俊的眼睛,道:“那你告訴本官,我的妻在哪?”

    “這……”

    萬國俊瞬間就沒詞兒了。

    來俊臣愛好古怪,不喜歡黃花大閨女,獨獨喜歡有夫之婦。

    這麼多年來,他雖然女人很多,卻一直沒成親。好不容易看上王美芳了,不惜矯詔也要和她成親吧。卻被崔耕搶走了。

    現在可好,崔耕是搶完了妻繼續搶妾啊!仔細琢磨琢磨,來俊臣遇見了崔耕,也真是夠倒霉的。

    他不敢再勾起來俊臣的傷心事,嚥了口吐沫,趕緊轉移話題,弱弱地道:“不管怎麼說,這個秦雨兒是您自個輸的,也不能怪陛下不是?”

    “我自個輸的?我自個輸的?要不是你小子,我能接這個賭約嗎?”

    這話可把來俊臣惹毛了,劈頭蓋臉地就打了過去!

    萬國俊不敢躲閃,很是挨了幾下,偷眼觀瞧,但見來俊臣的眼珠子都紅了,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

    他心暗想,來俊臣心狠手辣,弄不好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這!這可怎麼辦?

    誒,有了!

    忽然,一條毒計湧上了萬國俊的心頭,道:“來少卿,請聽卑職一言!”

    “你想說什麼?”

    “大局為重,說得可不僅僅是咱們。”然後,他附在來俊臣的耳邊,嘀咕道:“咱們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來俊臣聽完了眼前大亮,道““好,真不愧是毒秀士萬國俊,咱們就這麼辦了,且看他崔二郎如何收場!”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90章 最毒萬國俊

    第二天一早。

    鑼鼓聲聲,爆竹陣陣,來俊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率著一支龐大的隊伍,來帶崔府門前。

    整支隊伍箱籠甚多,大都用紅布包裹;隊伍中的小夥子們,不斷將一枚枚斬新地開元通寶往人群中灑落。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迎親隊伍呢。

    至於知道的呢?那當然就更興奮了。好麼,來俊臣敲鑼打鼓,擺出了這麼大的陣勢,把自己小妾送到自己仇人的府上,這裡面到底有沒有什麼花活?

    嘎吱吱

    崔耕也真給來俊臣面子,中門大開,帶著封常清、周興、宋根海、黃有為等幾個心腹迎了出來。

    他抱拳拱手,哈哈大笑道:“來少卿願賭服輸,親自將美妾送到崔某人的府上,真是個信人啊,多謝多謝!呃……現在是不是該把新娘子請下來了?”

    來俊臣陰陰地一笑,道:“崔著作別忙,本官不單是送人,還送了不少嫁妝呢!另外,有這麼多父老鄉親跟著,你就不請我等進去,喝一杯喜酒?”

    “那也是理所應當,諸位裡邊請。”

    反正崔府兩個多月前剛辦了一場迎親之禮呢,崔府之人駕輕就熟,安排地井井有條。

    來俊臣也真有意思,以一乘二人小嬌,將秦雨兒抬到了正房屋前。

    崔耕漫不經心地揶揄道:“我說來少卿,差不多就得了,難不成這時候,還要本官做一首《落轎詩》,秦雨兒才下轎?“

    來俊臣微微一笑,道““這是納妾而不是迎親,當然不用啥勞什子《落轎詩》,現在來某人卻是請大家做個見證!”

    啪啪

    隨著來俊臣輕拍了兩下手,他帶來的那些小夥子們齊齊發力,將那些箱籠們打開。

    黃的是金子,白的是銀子,五彩的是綾羅綢緞,溫潤亮澤的東海之珠,粗略估計這些錢財得超過十萬貫!

    來俊臣衝著四下里抱拳拱手,道:“陛下有旨,崔著作有大功於國,今日之事,來某人必定得辦的風光漂亮!大夥瞧瞧,這賀禮可夠重麼?”

    十萬貫錢,不得寵的公主出嫁有沒有這麼多啊,人們紛紛應道:“夠重!夠重!”

    來俊臣又道:“另外,我麗競門有頭有臉的人都來了,對崔著作的納妾之禮,可還算重視?”

    “夠重視!”

    “嗯,那接下來,就請大家看看新娘子的真面目!”

    來俊臣一使眼色,就有兩個婆子上去,將小轎中的秦雨兒攙了出來。

    此女看年紀也就二十出頭,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肌若桃花含笑,發象浮雲微卷,任誰見了,都得讚一聲,好一個絕色佳人!

    不過……她那飄忽不定怯生生地眼神是怎麼回事?嘴角處流出的兩滴口水又是為何?

    就這大家一愣神的功夫,秦雨兒已經嚎啕大哭起來,道:“這麼多人,雨兒害怕,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來俊臣笑的更得意了,道:“諸位請看,秦雨兒本官已經帶到,毫髮無損,就是有點想家。本官對崔著作已經堪稱仁至義盡了,告辭!”

    說完了,轉身就走!

    “來俊臣!”

    傻子都能看出秦雨兒狀態不對啊,崔耕怒道:“你對她究竟做了什麼?”

    跟崔耕鬥了這麼多次,終於勝了一局,來俊臣心裡那個痛快勁就甭提了。

    他微微聳肩,攤開雙手道:“也沒什麼,就是她昨晚吃壞了東西,腦子有些不好使了。俗話說得好,娶妻娶德,納妾納色。想必崔著作是不會介意的,你就跟這個傻丫頭過一輩子吧,哈哈!”

    崔耕還要想攔,萬國俊卻擋在了他的身前,道:“陛下想讓這個賭約成為一樁美談,來少卿已經夠忍辱負重了,想必崔著作也會顧全大局的吧。人吃五穀雜糧,哪有不得病的?陛下都不會怪罪,無傷大雅。崔著作,下官勸您,還是不要節外生枝得好!”

    “萬國俊,你……”

    “我怎麼了?”萬國俊湊到崔耕的耳邊,低聲道:“實不相瞞,給秦雨兒下毒,不但是萬某人的主意,還是萬某人親自下的手。崔著作要是想報復,儘管來!我倒要看看,你一個無權無勢的著作郎,憑什麼跟我們麗競門鬥!”

    “好,很好。”事到如今,崔耕反而出奇地冷靜下來,道:“多謝萬御史直言相告。冤有頭債有主,咱們有賬不怕算。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新娘子變傻了,圍觀的百姓們也自感沒趣,紛紛散去。

    ……

    ……

    一刻鐘後,崔府,正堂屋

    盧若蘭嘆了口氣,道:“唉!夫君,你說這事可該如何收場呢?”

    崔耕直氣得牙關緊咬,道:“都怪我,萬沒料到來俊臣如此惡毒,竟然把秦雨兒藥傻了。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終有一日,我要為秦雨兒報仇雪恨!”

    盧若蘭知道,崔耕和來俊臣之間絕對無法善了,也不相勸,道:“那秦雨兒可怎麼辦?”

    “為今之計,也只有先把她養起來,遍攬名醫診治了。”

    說是這樣說,但崔耕明白,這種涉及顱腦的損傷,即便在後世都是個天大的難題,更別提在缺醫少藥的大唐年間了。

    不幸中的萬幸,不知道是來俊臣的藥不行,還是有所顧忌,秦雨兒現在的生活還是能夠自理的,就是智力只相當於三四歲的幼童。

    本想救佳人脫離苦海,卻得到了這麼個結果,崔耕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喃喃道:“可惜孫思邈老仙長十年前就去世了,要是有他在,說不定還有幾分希望。”

    “孫思邈?”盧若蘭眼前一亮,道:“妾身曾經聽人說過,孫老先生是得罪了一個仇家,才假死避難,其實如今還健在人世呢。”

    “真的假的?”

    盧若蘭道:“那妾身就不知道了,不過據傳說,有人在終南山見過他老人家。”

    “唉,希望如此吧。”

    老實說,其實崔耕不怎麼相信孫思邈還活著。

    道理很簡單,孫思邈是千載難得的名醫啊,只要面見武則天,請求庇護,武則天必定允准。那仇家再大的本事,難道還能追殺到皇宮來?

    但不管怎麼說吧,這總是個救治秦雨兒的希望,崔耕把此事牢牢記在心裡,準備得空往終南山一行。

    至於現在?有件事已經迫在眉睫了搞定蘇宏暉。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就在昨天,武則天下旨,以夏官尚書王孝傑為清邊道行軍大總管,以左羽林將軍蘇宏暉為清邊道副總管,統兵十七萬,討伐契丹。

    武則天想得倒是挺好,契丹如今已經是死老虎了,趁他病要他命。但是崔耕可明白,孫萬榮同樣不好惹。

    按照歷史的正常發展,孫萬榮會設下埋伏,在蘇宏暉似有意似無意的配合下,一戰殺死王孝傑,威震天下,並且打出“還我廬陵王”的口號。

    武李之爭管他去死,但王孝傑這人可不錯。更關鍵的是,他帶的那些大周官兵何其無辜?因為這樁陰謀喪命於異族之手,那也太不值了。

    所以,崔耕的計畫就是,想個法子,讓蘇宏暉這個大內奸不能成行。

    封常清等人四處打聽,很快就把蘇宏暉的情況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封常清道:“蘇宏暉此人,不貪財不好~色,帶兵有方,武藝高強,唯一有個算不上弱點的弱點,就是好口腹之慾。”

    崔耕微微皺眉,道:“口腹之慾?這沒什麼用啊。膳仙子就是廬陵王的人,蘇宏暉想吃什麼菜,找她做不就行了?”

    宋根海得意道:“我也打聽到了蘇宏暉一個弱點,不知能不能用?”

    “什麼弱點?”

    “他怕老婆!”

    “誒,這可奇怪了。”黃有為道:“我只聽說蘇宏暉伉儷情深,膝下無子,但這怕老婆是從何談起啊?”

    宋根海嘿嘿一笑,道:“你們不知道吧,蘇宏暉表面上看起來道貌岸然得很,其實還養了一個外室呢!非但如此,那外室還給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今年才三歲。他要是不怕老婆,為何不把外室和兒子接回家?”

    外室?三歲的兒子?

    崔耕心中一動,道:“這裡面倒是有文章可做,根海,你到底怎麼發現的這個秘密?還不快快講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91章 青雲子算卦

    宋根海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酒壺,美滋滋地抿了一口,對眾人道:“說起來也真是運氣好。    .      .   兩個月前,大人給咱們都謀了個實缺,《大周皇家報》副主編。我尋思著這下穩了,就在思順坊租了個小宅子,把家眷從清源縣接了過來。”

    黃有為對洛陽的地理極為瞭解,道:“思順坊好,咱們洛陽有東、西、南三市,這三市中又以南市最為熱鬧。思順坊就在南市邊上,嫂子可以好好地開開眼界。”

    宋根海嘆了口氣,道:“原來我也是這麼想,可後來才發現,思順坊因為有這般好處,不少人把外室安排在了這裡。唉,說起來真是晦氣得很呢!”

    崔耕嘴角噙笑道:“敢情這思順坊成了二~奶坊了啊?然後呢,你就遇著蘇宏暉了?”

    “哪啊,沒那麼簡單。蘇宏暉這孫子太小心了,每次來思順坊的時候,都躲在馬車裡面,外人根本就看不著。真正洩露這個秘密的,還是他那個外室鄭四娘……”

    然後,宋根海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介紹了一遍。

    鄭四娘家和宋根海家是鄰居,宋根海的老婆宋劉氏,初來乍到,沒什麼朋友,發現這鄰居就是一個女人帶一個孩子,就時不時地前去串門,一來二去的,雙方逐漸熱絡起來。

    某天閒談,宋劉氏就談到自己和宋根海一直沒孩子,深以為憾。鄭四娘就說,這個好辦,咱們洛陽福先寺的送子菩薩最靈,我家的孩子就是從那求的。

    於是乎,宋劉氏和鄭四娘一起去福先寺求子,可求子就求子吧,宋劉氏發現這鄭四娘和一個和尚一直嘀嘀咕咕的。

    後來一問才知道,鄭四娘是想請那個和尚算一下丈夫出征契丹的吉凶。

    這可是一翻兩瞪眼的事兒,和尚哪敢把話說死了啊,就給了鄭四娘一個觀音像,讓她把丈夫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都寫上,壓在觀音像的下面。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保佑丈夫的平安。

    宋劉氏心中好奇,翻動了《金剛經》下面的紙條,才知道自己這個鄰居的身份頗不簡單。

    黃有為道:“這下好辦了,咱們只要想辦法嚇嚇那鄭四娘,讓她確信蘇宏暉出征凶多吉少。枕頭風一吹,事兒就成了。”

    周興微微皺眉道:“也沒那麼簡單。一來,咱們不知道這鄭四娘在蘇宏暉面前說話好使不好使;二來,蘇宏暉和契丹有勾結,別人出事兒,他未必出事兒。三來,這麼大的事兒,就算鄭四娘再受寵,也必得蘇宏暉自己信了才行啊。”

    宋根海道:“第一條大家不用擔心,我那渾家發現紙條後,已經打聽清楚了,蘇宏暉對鄭四娘寵得很哩。第二條,戰陣上刀槍無眼,內奸也不安全啊。至於第三條……”

    說著話,他看向崔耕道:“有咱們大人在,那還是個事兒嗎?”

    ……

    ……

    第二天,崔耕穿了一身便裝,又特意粘上了兩撇小黑鬍子,帶上一頂寬簷揚州帽,鬼鬼祟祟地來到了安順坊一個小酒店內。

    噹噹噹

    “鐵口直斷,善知吉凶禍福,三個大子兒一卦,不靈不要錢啊!”

    竹板聲聲,一個鬚髮皆白,身著道裝的老者招搖過市,待走過小店門前的時候,給了崔耕一個安心的眼神。

    哎呦呵,這孟小福的扮相真不賴,崔耕不由得暗讚了一聲。

    沒錯,這位就是共濟門秘諜統領的孟元常親侄子孟小福,別看年紀小,但古靈精怪,扮啥像啥,今天特意被崔耕派來忽悠鄭四娘的。

    崔耕微微一點頭,這邊好戲馬上就開演了。

    “大師慢走,大師慢走啊!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個您得拿著。”有一個穿綢裹緞的白胖子扯著脖子發了一聲喊,手裡拿著一錠金子,緊跑幾步,跪倒在了孟小福的面前。

    孟小福道:“這位施主快快請起,什麼救命之恩不救命之恩的,貧道這一卦就是三個大子兒,多了一文都不要!”

    “那哪成呢?難不成我這條命只值三個大字兒?這錢您一定得拿著!”

    ……

    就這樣,為了一錠十兩重的金子,雙方一個要給,一個堅決不要,在大街上推讓了起來。

    十兩金子就是一百貫錢,對於小門小戶的來說,一年也掙不了這多錢啊。百姓們好奇無比,紛紛聚攏過來看熱鬧。

    那白胖子見人聚得差不多了,才衝著四下里抱了抱拳,給大家講了一個故事。

    此人自稱姓周名風,是個綢緞商人,前天準備去揚州採買貨物,可剛出門就遇到了這位老仙長青雲子了。

    三個大子兒不多,他請青雲子算了一下此行的吉凶。結果,青雲子告訴他,此行有性命之憂。

    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周風決定改天再去。

    結果第二天消息傳來,周風原來定的那條船,沒出洛陽多遠就翻了,船上幾十口子人無一倖免,盡皆葬身魚腹。

    為了感激青雲子的救命之恩,周風滿洛陽城找青雲子的下落,終於在這找著了。

    最後,周風道:“大家給評評理,這位青雲子老仙長神不神?這銀子他該拿還是不該拿啊?”

    “該拿,絕對該拿!”

    “看你就是不缺錢的主兒,依我看啊,這十兩金子實在是給的少了!”

    “對,對,老仙長不用和他客氣,就收下吧。”

    ……

    人們紛紛應和。

    可奇怪的是,青雲子忽然把臉一板,道:“諸位把貧道看成什麼人了?我若是貪圖富貴,不知多少達官貴戚爭相供養,還用得著在這算卦嗎?”

    頓了頓,又道:“罷了!罷了!這洛陽人心盡皆被銅臭之氣所污染,實在是不可救藥,貧道去也!”

    言畢,轉身就走。

    人們哪能讓這位活神仙這麼走了啊,紛紛出言開始挽留,有那虔誠的甚至已經跪了下來。

    最後好說歹說,青雲子老仙長決定再在洛陽停留一日,為這些百姓消災解難。

    百姓們高興萬分,有人從家裡拿來了帳~篷,有人搬來了桌椅板凳,有人取來了筆墨紙硯,青雲子的掛攤就算正式開業。

    接下來,就是各種托兒輪番上場了。

    某人說自己是個鐵匠,省吃儉用攢了十兩銀子,不料昨天把那十兩銀子藏在了爐房,現在卻不見了。

    青雲子讓那鐵匠測字,他就寫了個“酉”字。

    然後,青雲子就可以解釋:把這個‘酉’字躺下,就像是個風箱。打鐵離不開風箱,所以,鐵匠的銀子肯定是放在箱子裡,一時忘記了。

    鐵匠恍然大悟,趕緊回去找銀子,功夫不大,就迅速回轉,宣稱找著銀子了,稱讚青雲子為活神仙。

    緊接著,又有個自稱屠夫的上場,說今天出來買東西,在一個小酒館裡喝酒,喝完酒,身上帶的一貫錢沒了。

    他照樣寫了個“酉”字。

    青雲子照樣有說法:“酉”字加水,就是個“酒”字。你想想,喝酒的時候,是不是旁邊有個水缸啊。八九不離十,這錢是掉到水缸裡去了。

    那人飛奔而去,不消一會兒就回來了,宣稱找著了那一貫錢。

    ……

    就這樣,百姓們為青雲子的神機妙算所折服,踴躍算命。這裡面大部分是托兒,也有部分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

    對於托兒,那當然是萬測萬靈;對與真的算命的人,孟小福也只能說些“花開三朵,孤獨一支”之類的話來忽悠了。好在在那些托兒的起鬨下,沒出什麼紕漏。

    又過了一個時辰,宋根海的老婆宋劉氏,就“無意”間經過這裡,深深為青雲子的手段所折服,帶著鄭四娘前來算命了。

    鄭四娘道:“奴家的夫君要遠征契丹,不知此行是福是禍,還請老仙長卜算一卦。”

    說著話,已經將三文錢奉上。

    “契丹?”

    孟小福馬上就是臉色大變,推脫道:“貧道乃方外之人,焉敢妄言軍國大事?洩露天機,那是要遭天譴的!”

    “夫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奴家也就沒法活了,還請老仙長大發慈悲啊!”

    鄭四娘本就非常迷信,剛才又見了“青雲子”道長的種種神奇之處,趕緊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對,對,老仙長您就發發慈悲吧!”

    這次王孝傑統帥的十七萬大軍中,有三萬是洛陽的羽林軍。這些圍觀的百姓,有不少和羽林軍的將士沾親故的,也紛紛懇求。

    最後,青雲子被逼得沒辦法了,嘆了口氣,道:“唉,這都是貧道的劫數啊!好吧,貧道今天就拼著洩露天機之罪也要告訴大夥,這契丹去不得啊,去則必死!”

    馬上人群中就有人道:“為什麼啊?老仙長能不能給解釋解釋?”

    青雲子往四下里看了一眼,道:“諸位可曾過一首《黃獐歌》?其詞曰“黃獐黃獐草裡藏,彎弓射你傷”。咱們大周上次的黃獐谷之敗,就應了這兩句,有沒有人知道下幾句是什麼呢?”

    其實《黃獐歌》是一首童謠,整首歌只有這兩句,但崔耕安排的人,馬上就道,“我知道,下幾句是:翌日去把黃獐捕,不慎卻把性命喪。王大郎蘇二郎,哭得淚兩行!”

    “對啊!”青雲子道:“大家想想,既然前兩句應驗了,後面幾句還遠嗎?這王大郎和蘇二郎,又指的是誰呢?”

    鄭四娘此時腿都嚇軟了,道:“夏官尚書王孝傑被任命為清邊道行軍大總管,左羽林將軍蘇宏暉為清邊道副總管,難道說……”

    青雲子點頭,道:“不錯,就是……”

    轟

    話剛說到這,那布幔圍著的桌子底下陡然傳來一聲悶響,緊跟著濃煙股滾!

    待硝煙散去,人們但見那青雲子道長滿臉是血,大呼著“天機不可洩漏天機不可洩漏”,迅速分開人群,狂奔而去!

    完美!

    崔耕明白,這最後一下子,是火藥造成的效果,而孟小福臉上的血則是事先準備好的雞血。如今火藥並不普及,百姓們哪能想透其中的關竅?也只能認作是青雲子遭了“天譴”了。

    有了這番表現,何愁那孟四娘不說服蘇宏暉?

    ……

    ……

    眼見著大功告成,崔耕招了招手,就準備結賬走人。

    可正在這時,有一個聲音傳來,道:“沒錢?沒錢你裝什麼大瓣蒜啊!告訴你,我們家本小利薄,概不賒欠!”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2
第392章 神秘木先生

    嗯?怎麼回事?

    崔耕扭頭觀瞧,但見夥計正衝著一個身著五十來歲的老者大喊大叫。 (  .    .   )

    那老者身材高大,手長腳長,面色白淨,鼻直口方,往那一坐如淵停嶽峙,令人不敢小覷。

    不過,他這身青衫著實慘了點,雖然料子還算不錯,但不知多少日子沒洗了,上面佈滿了污漬,散發出陣陣酸臭味兒。

    也許正是這身青衫頭引起了夥計的警覺,催著他結賬。結果不出所料,這位果然掏不出錢來。

    那老者直羞得滿面通紅,道:“這位小哥請了,我不是沒錢,是把錢忘家裡了,你容我去取,用不了一個時辰,七十二文如數奉上。”

    “回家取錢?出了店門,我上哪找您去啊?這樣吧,您告訴我貴府在哪,小的我自己去取。”

    “呃……這個……”那老者面露難色。

    “哈哈,我就知道你想趁機開溜!”那伙計撇了撇嘴,諷笑道::“你這樣的我見多了,咱們水賊過河甭使狗刨!說吧,今天這事兒,你打算怎麼了結?”

    “那依小哥之見呢?”

    “三條路:第一條,我們店裡的夥計廚子掌櫃齊上,把你打一頓,這頓飯就算了了。第二條,你身上的衣服有一件算一件,都留給我們店裡抵賬。第三條,我們把你送官,讓洛陽縣打你的板子。”

    老者想了一下,道:“那能不能有第四條路,我在你們店裡幫幾天忙抵債,這七十幾文錢又不多,這個……”

    “不好意思,小店本小利薄,請不起您這種“高人”啊!”

    “呃……好吧。”那老者牙一咬心一橫,道:“你們打吧!”

    言畢,往地上一滾,雙手抱頭,身子一蜷,把要害盡皆護住。

    那伙計口中“嘖嘖”連聲道:“老幫子,還挺有經驗地嘛,看來你這傢伙是吃霸王餐吃慣了。告訴你,這招在別人那好使,在我們孫家店啊,沒用!”

    隨後,衝著後廚嚷道:“大夥都出來吧,有人吃霸王餐啦!”

    “好嘞!”

    呼啦啦

    頓時出來四五個壯漢,有拿搟麵杖的,有拿鐵笊籬的,還有拿鍋鏟的,就要讓那老者身上招呼。

    “且慢!”

    崔耕總覺得這個馬上要挨打的老頭兒不像是地痞無賴,趕緊出言阻止,道:“這位老丈不就是欠你們七十二文錢嗎?我替他付了。另外,我這桌是多少錢,一併算了帳吧。”

    “那敢情好。”

    夥計馬上就換了一副笑臉,道:“您這桌是四十六文,加起來,是一共一百一十八文。把零頭抹了,您給一百一十文吧。”

    “不用那麼麻煩了。”

    崔耕從袖兜中掏出來一錠銀子,大概能有一兩重,道:“這銀子不用找了,剩下的就……”

    他本來想說,剩下的就給你們店裡了,可話還沒出口呢,那地上的老者突然起身,道:“剩下的就給老夫喝酒了。”

    嗯?

    崔耕眼前一花,銀子已經悄然易手。

    好快的身手,恐怕秀芳也比不上吧?洛陽城不愧是天子腳下,真是藏龍臥虎!

    事到如今,崔耕反而不著急走了,道:“老人家,咱們一見如故,不如一起喝點?”

    那老者鼻孔裡哼了一聲,道:“反正是你的錢,想喝就喝,但別指望老夫多麼感激你。”

    “小子怎麼會那麼想呢,就沖您這身好功夫,一兩銀子算個事兒嗎?”

    崔耕賠著笑,又拿出一兩銀子,吩咐夥計上一桌上好的酒菜。

    那老者也不吃菜,只是不斷吩咐夥計送酒來,功夫不大,已經是三罈老酒下肚。

    再加上他原來喝的那兩壇,可就是五罈酒了,真不知這麼多酒,這老頭的肚子是怎麼盛下來的。

    崔耕見不是事,乾咳一聲,道:“老人家,咱們聊聊?”

    那老者此時已經是醉眼惺忪,大手一揮,道:“成,反正老夫正心情不爽,想找人說會兒話,你想聊什麼?”

    崔耕道:“聊什麼都成,比如您貴姓高名?做何營生啊?”

    那老者不滿道:“打聽這個幹什麼?真是無趣!”

    “呃……老人家還請見諒,不知道您姓啥,小子也沒法稱呼您不是?總不能張口閉口就是老人家吧?”

    “好吧,你管老夫叫木先生就行了,其他的少管。”

    ……

    就這樣,雙方開始攀談起來,不過令崔耕鬱悶的是,這位木先生對自己的身世絕口不談,只肯說些諸如奇聞異事、風花雪月、風俗掌故之類的事。

    忽然,崔耕眼珠一轉,道:“小子聽說孫思邈老仙師還活著,如今就隱居在終南山。木先生,您說此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老夫久居洛陽,還真不知道這事兒。”木先生又將一盞酒飲盡,道:“你年紀輕輕地問這幹啥?是想尋仙了道?還是家裡有人得了不治之症?告訴你,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還是看開些好。”

    “唉,不是小子的家人有病,是想起一個人來,我就氣憤難平啊……”

    然後,崔耕以旁觀者的角度,將當日來俊臣送親的經過,講述了一遍,並著重強調,那秦雨兒是被藥傻的,而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如今恐怕只有孫思邈才能使她復原如初。

    木先生似笑非笑地道:“麗競門害的人多了,難道每個你都如此義憤填膺?該不會是看人家小娘子長得漂亮,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了吧?”

    “這您老人家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崔耕道:“關鍵是這秦雨兒的身世太可憐了,她原本是長安平康巷的名妓,只因一時糊塗,看上了一個小官叫段簡……”

    嘭!

    木先生越聽越是臉色越是陰沉,最後竟猛地一拍酒桌,道:“痴情女子負心漢,世間大抵如是。該死!段簡該死!萬國俊該死!來俊臣該死!崔耕也該死!”

    “啊?”

    崔耕訝然道:“崔耕是受害者啊,怎麼也該死?”

    木先生理直氣壯地道:“那秦雨兒現在既然是他的小妾,男子漢大丈夫,就應為秦雨兒報仇雪恨。現在他當個沒事兒人似的,難道不該死?”

    “我……”

    崔耕苦笑道:“木先生您這也太吹毛求疵了吧,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就算崔耕想為秦雨兒報仇,也得徐徐圖之吧?”

    “哼,徐徐圖之?遲到的報仇,那就不是報仇了!”

    說著話,木先生昂然起身,高歌道:“你看那殺人放火金腰帶,你看那修橋補路無屍骸;你看那豪富強梁縱~情歡,你看那忠臣孝子難保全;世間偌多不平事,唯有把酒與……看劍!”

    唰!

    劍光一閃,那酒桌已被砍落了一腳。

    然後,木先生身形一轉,大踏步地走出門外,崔耕追之不及!

    ……

    ……

    接下來的幾天裡,崔耕得到了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壞消息就是,阻止蘇宏暉的計畫完全失敗。

    當天鄭四娘回去之後,與蘇宏暉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勸他不要出征。

    結果,蘇宏暉大怒,揮刀將其殺死。

    天子腳下,人總不能白死了,這事兒最後都驚動了武則天。

    蘇宏暉辯稱是鄭四娘聽了妖人言語,要亂自己的軍心,自己一時激憤,才辣手殺人。

    那還有啥說的?

    武則天也只能表示蘇大將軍以國事為重,有功無罪。另外,他那個三歲的孩子也因此洗白了,被接入了府中。

    奶奶的,蘇宏暉不是非常寵愛鄭四娘嗎?鄭四娘不是蘇宏暉唯一兒子的母親嗎?

    就算雙方的爭執很大,也不至於一言不合就殺人吧?

    雖然這事兒主要是蘇宏暉太不是東西了,但不管怎麼說,鄭四娘之死都和自己脫不了關係,崔耕的心情非常鬱悶。

    好消息就是,來俊臣的頭號心腹萬國俊死了。

    據傳聞,某天萬國俊晚上外出時,發現滿道都是被他殺死的冤鬼,攔擋馬腿不能前進。

    最後,那些冤鬼一擁而上,將萬國俊痛揍了一頓。

    眾冤鬼散去之後,萬國俊把舌頭伸出幾寸長,全身都青腫了。剛一回到麗競門就嚥了氣。

    崔耕當然不會相信這個傳言,道理很簡單,就算真有鬼吧,萬國俊回去之後就斷氣了,別人是怎麼知道的?單憑萬國俊身上的傷勢就斷定有冤鬼報仇,這也只能是人們“惡有惡報”的美好冤枉。

    恐怕更大的可能,他是被人暗算的。

    儘管萬國俊的仇人很多,但崔耕憑直覺就意識到,恐怕是“木先生”動的手。

    唯一令他困惑的疑點就是,壁龍不是四年前來京城找過萬國俊的麻煩嗎?他費盡千辛萬苦都辦不到的事兒,怎麼木先生隨手就辦到了?

    ……

    ……

    時光似箭,眨眼又是三天過去,大軍出征的日子到了。

    武則天下旨,文武百官在內史(中書令)婁師德的帶領下,齊聚龍門,為王孝傑送行。

    崔耕暗暗尋思道,前面的計畫已然失敗,還白白搭上了無辜的鄭四娘的性命,能不能阻止蘇宏暉,可就在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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