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91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7章 人口失蹤案(一)

    李善說,兩天前有人給他兒子李邕報信,稱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真跡現世了,而且就在某個道士手中。

    當時李邕第一反應是不信,因為縱所周知,太宗皇帝李世民生前最愛的一件物便是《蘭亭集序》,所以太宗皇帝龍御歸天之後,這件王羲之的真跡也隨之殉葬了。這個早已不是秘密。

    李善說到這兒,崔耕也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也覺得這報信的人著實荒唐。後世史上也的確記載著,《蘭亭集序》隨太宗皇帝殉葬,後來唐末五代十國時的軍閥溫韜,盜掘了唐十八座皇陵,其中就有唐太宗和長孫皇后合葬的昭陵。從那以後,《蘭亭集序》真跡便自此下落不明,千年以來成了未解之謎。

    那現如今,離唐末軍閥溫韜出世還有兩百多年呢,《蘭亭集序》的真跡肯定還是乖乖躺在昭陵裡唄。

    李善繼續說,當李邕表示不信時,那報信的人卻說,世人所知的這些不過是皮毛,事實上當年太宗皇帝下葬之時,這件稀世珍寶就被淮南公主李澄霞用偽本換了出來。

    又過了幾年,淮南公主手下有個格外寵信的侍女,因為與府中的侍衛私奔,就將《蘭亭集序》偷盜出以備將來不時之需。自此,《蘭亭集序》流落到了民間,也多經輾轉頻頻易主,最終落到了一個叫觀塵子的道士手裡。

    李邕見他說得如此有鼻子有眼,竟也信了,更是興奮地整宿睡不著覺。

    對李邕激動的表現,崔耕也是一點都不意外。因為李善這個兒子,史上也是有記載的,跟他爹李善一樣,也是史上留名之輩。別看李善現在墮落成揚州城黑社會老大,但李善當年可是當過崇賢館直學士,還是沛王侍讀。所以他兒子李邕又豈是泛泛之輩?

    李邕少時便好學問,尤其是對法一道悟性極高,自幼研習法便是從“二王”入手。二王就是王羲之、王獻之父子。

    如今他雖十七八歲的年紀,但他的法造詣在淮南道早就名聲遐邇。故李善對他的期望很高。崔耕知道,如果史上記載所實的話,再過幾年他的行將會揚名長安,終成一代法大家。後李邕入仕為官,累遷至戶部員外郎,括州刺史,北海太守等,人稱“李北海”。論將來成就,李邕可比他爹李善強了不知多少倍。

    就連兩百多年後的南唐後主李煜,都對李邕的法點評:“李邕得右將軍之氣而失於體格!”

    他口中的右將軍是誰?正是《蘭亭集序》真跡的主人,聖王羲之!

    王羲之,曾官至右軍將軍,世人又稱其王右軍,或直呼其官秩:右將軍。

    簡單粗~暴地說,李邕就是王羲之的腦殘粉,所以一旦《蘭亭集序》真跡現世,崔耕絕對相信這小子是志在必得的,不惜敗光他爹李善的家業。

    果然如他猜測一般,李善說第二天天一亮,李邕便著火急火燎地要隨那報信之人去拜見觀塵子,意圖鑑賞一番《蘭亭集序》真跡。如果有可能,更希望不惜一切代價得到此物。

    很快,李邕便隨報信之人見到了觀塵子。這觀塵子一開始,還是死活不承認真跡在他手中。後來李邕盡情揮霍著他爹的家當,觀塵子最終倒在了銀錢攻勢下,小氣吧啦地同意讓李邕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過觀塵子提出來,可以讓李邕看,但李邕只能一個人進道觀看,與他隨行而來的李家扈從必須在三十丈外等著。

    那些扈從自然不肯,萬一公子爺出點啥事兒咋辦?

    但觀塵子堅持己見,說你們家老爺李善可是出了名的坐地分贓大賊頭,萬一你們黑吃黑咋辦?

    李邕想想也是,《蘭亭集序》真跡乃曠世奇珍,這道士如此小心謹慎的確是應該的。而且對於這份王羲之真跡,他已經神往已久,哪怕看上一眼他也滿足,最後架不住扈從們勸阻,依言與觀塵子進了道觀。

    李家扈從們在道觀外左等右等,足足等四五個時辰,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是不見自家公子不出來。

    他們預感不妙,衝進了道觀。一進去大傢伙傻眼了,因為公子李邕不見了!

    在道觀裡仔細搜索查探,才發現這道觀裡竟然有處密道,徑直通向外面。

    顯然,李邕被人劫持了!

    他們哪敢耽誤啊,第一時間趕回揚州城,將此事回稟了李善。

    李善一聽當場懵圈,這才著急忙慌地跑來找崔耕求救!

    ……

    ……

    崔耕瞭解完整件案子的來龍去脈之後,問道:“老李,那些人處心積慮地劫持了令郎,總得有個目的吧?你就沒有收到什麼敲詐勒索的信?”

    “沒有,完全沒有。”李善道。

    “唔,難道不是綁入勒索錢財?那你有沒有什麼仇家?”崔耕又問。

    李善一聽這個,當即苦笑道:“崔縣令,幹我這行的,仇家還能少得了嗎?我隨隨便便一舉就能有幾十個。造孽啊,我這仇家估摸著排成隊,能將整個揚州城繞上一圈!”

    崔耕:“……”

    看來,像樣一點的線索都沒有啊。

    崔耕眼下能做的,也只有將江都縣衙的精幹人手全撒出去,由刑曹吏周興來主抓此案。

    接著安慰了李善幾句之後,先將他勸說回了家中,讓他且靜等消息。

    誰知連著幾天過去,周興非但沒將李邕失蹤案給告破,江都縣境內反而多了幾樁新案子。這些案子還是清一色,統統都是人口失蹤案。

    在周興彙總的報案記錄裡,崔耕發現這些失蹤的人口裡,既有十二三歲的少年郎,也有三五歲的小男孩。

    相比較起來,李善的兒子李邕,他的年紀倒算是大的。

    這下事情就大條了,普通人口失蹤案,變成了連環人口失蹤案。崔耕也不得不親自上馬,自己來主抓此案。

    他不禁納悶,到底是什麼人在幕後操縱這連環失蹤案?目的又是什麼?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老冤家麗競門。但他委實想不出麗競門抓走這些人的理由。

    或者說是黑道團夥,綠林土匪?但如果真是這些人,應該就是為了錢財啊。但這麼久,也沒見一家事主收到敲詐勒索送銀子贖肉票的信啊!

    崔耕甚至想到了人口販賣?呃……年紀小的倒是可以,像李邕這都十七八歲了,賣給誰?誰要啊!

    ……

    這還沒完,接下來的日子,揚州城中每天都有人口失蹤案在不斷發生,儼然搞得全城上下人心惶惶。

    身為江都縣令,更是兼管揚州城治安的父母官,崔耕亞歷山大啊。

    就連刺史張潛都坐不住了,一天至少差人過來三趟,詢問破案的進展。

    幕後操縱者天天犯案,明明知道江都縣衙已經開始徹查此案,對方還沒收手的意思。崔耕都覺得這孫子尼瑪是不是在故意挑釁江都縣衙,挑戰他這個江都父母官啊!

    最後,還是周興老成持國,提了一個建議,說既然幕後賊人不斷犯案,看對方這架勢暫時是不會收手,那不如我們設下一個誘餌,待其自投落。

    縣尉雍光也是點頭稱道:“大人,下官也贊成周刑曹的提議。”

    說完,他不忘補充了一句:“而且通過我們對之前所有失蹤少年的瞭解,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宋根海問:“什麼特點?”

    雍光道:“他們的特點就是,天資聰穎,不是揚州城中有名的才子,便是各個私塾和我們縣學中拔尖兒的童生。所以,我們下得這個誘餌,最好也找一個有神童之稱的人。”

    宋根海經他這麼一點醒,連連點頭道:“還真是這麼回事兒啊!”

    崔耕搖頭道:“雍縣尉與我推測得一致,但既然是神通,這麼好的孩子,你覺得哪家的大人會願意?哪裡捨得讓他給我們做誘餌?”

    宋根海第一時間想到了慧明小和尚,提議了這個人選。

    崔耕卻否決道:“他倒是挺合適的,以本縣與他的關係,他也應該不會推辭。但恰恰就是本縣與他的關係人盡皆知,恐怕賊人不會上當啊。”

    幾人聽罷也覺得是這個理兒,賊人如果那麼傻,就不會犯下如此纍纍連環案子,讓整個縣衙乾著急了。

    一時間,大傢伙都面露可惜,白瞎了慧明小和尚這麼好的誘餌了。

    “呃,有了!”

    周興忽然撫額說道:“卑職倒是想到了一個極為合適的誘餌人選!”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7章 人口失蹤案(二)

    “誰?”眾人急問。

    周興道:“淳于良的兒子淳于真,自小便有神童之名,今年才七歲。既有神童之稱,年齡上也極為合適!”

    崔耕拍了一下大腿,對啊,淳于真這小子,虎頭虎腦透著一股靈氣,是個好人選啊!

    但他也猶豫,畢竟事關重大,還不知他父親淳于良願不願意。

    如今的淳于真還是不肯還俗回家,繼續在智滿和尚的寺裡當小和尚。崔耕便派了縣尉雍光去徵詢徵詢淳于真的意見。

    不到兩個時辰,雍光去而復返,說淳于真這孩子年紀雖小卻識大體顧大局,不但滿口答應,還跟雍光講了一番什麼佛祖割肉飼鷹的大道理。

    眾人一聽之下頓時大喜,這事兒算是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就在他爹淳于良身上了。

    為表重視,崔耕並未傳淳于良來縣衙,而是親自去了淳于府。

    不過這事兒在淳于良那兒,卻碰了釘子了。

    淳于良一聽崔耕的意思,不假思索當即連連搖頭,拒絕道:“不行不行,萬萬不行!崔縣令,您幫小人報了殺妻之仇,哪怕讓我以性命相報,在下也毫無二話!但是我兒不行,小小年紀怎能涉險?要是他遇著什麼三長兩短的,我將來又有何面目,在九泉之下見他的娘親?”

    崔耕也知道這事兒不能勉強,畢竟不是要淳于良獻出幾吊子的錢來,而是要他膝下唯一的獨子來做誘餌。

    但沒了淳于真,這案子一天就無法告破。

    他不得不厚著臉皮,繼續勸道:“其實也沒那麼嚴重。淳于良你想想,賊人再厲害,能有官兵厲害?本縣屆時派縣衙精兵設伏在你家四周守著,我們有心算無心,還能出什麼意外?”

    淳于良搖頭道:“如果縣衙裡那些捕快是精兵強將的話,那這案子還能拖到現在?城裡還天天有孩子失蹤?”

    “……”

    崔耕被淳于良這話給嗆得差點沒一口氣噎死,你妹的,這不是當著哥們的面打臉嗎?他只得稍稍板了一下臉,道:“你淳于良信不過他們,難道還信不過崔某?”

    “小人豈能信不過大人您?若非你,小人怎能報了亡妻之仇?若非大人你,小人又怎能重整家業,告慰淳于家列祖列宗?”淳于良連連解釋起來。

    不過說到要他兒子拿來做誘餌,他又一陣後怕,猶豫道:“可是讓犬子一介頑童涉如此大之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沒什麼萬一。”

    崔耕拍胸保證道:“你竟然信得過本縣,那就更要信得過本縣的能力嘛。真出了什麼岔子,你唯我是問!”

    ……

    臉皮薄的就怕碰上不要臉的。

    在崔耕軟磨硬泡下,淳于良終究礙不過情面,半推半就地答應了下來。

    如今誘餌人選解決了,抓捕人口失蹤案的幕後賊人之事,自然要排上日程,開始緊鑼密鼓地進行。

    保險起見,為了避免賊人察覺,崔耕行文臨近的六合縣,借來二十名精明強幹的捕快。

    接著他安排淳于真暫時從大雲寺回家,沒事就獨自出門玩耍遛遛彎,好引起賊人對他的留意。

    既是遠近聞名的神童,又沒有任何防備,按說淳于真就是賊人最適合的下手對象。

    果然,第二天,宋根海就匆匆忙忙地前來報捷,說是他們通過尾隨盯梢淳于真,終將賊人一把擒獲。

    “臥槽,這麼效率這麼快?”

    崔耕大喜,感覺肩膀上的擔子輕了不少。他告破連環大案,他一刻也不敢耽誤,趕緊升堂問案。

    ……

    江都縣衙,公堂。

    賊人就跪在台下,是個三十歲的中年人,身形瘦小,頭髮枯黃,唯有兩隻賊眼咕嚕嚕亂轉,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啪!

    崔耕循例一拍驚堂木,喝問道:“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小的孫立剛。”賊人倒是配合。

    “揚州城內發生了這麼多樁的人口失蹤案,以你一人之力,不可能幹得下來吧?說吧,你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同夥是誰,他們現藏身何處?被你們擄走的人口如今又被關在哪了,速度麻溜兒地交代出來!”

    “冤枉啊!”

    孫立剛一聽之下慌了神,連連叩頭,喊道:“小的承認,抓淳于家小孩的案子,是我幹的。但是,別人家孩童失蹤的案子,可跟小的一點都沒關係啊!”

    “呵呵,跟本縣玩潑皮無賴那套是吧?”

    崔耕就知道這事兒沒那麼順利,看著堂下一側陪審著的周興,努努嘴問道:“周刑曹,給你一刻鐘的時間,夠不夠撬開他這張嘴?”

    “嘿嘿,對付這種小人物,又何須一刻鐘?”

    周興那張醜陋的鬼臉上咧嘴一笑,二話不說便讓人將孫立剛拎起來,然後領進了公堂外的一個小房間之內。

    很快,裡面就傳來了陣陣哭爹喊娘的鬼哭狼嚎之聲。

    慘叫鬼嚎之聲越來越大,漸漸地,又變得越來越小,化為一陣若有若無的痛苦呻~吟。

    隨後,周興出了小房間,跨腳進了公堂。

    他走至崔耕案桌前,面色凝重道:“大人,恐怕這個孫立剛,真的就是個小賊,其他案子與他毫不相干。如果再來兩下,估計他能認下來,但卻是……”

    “卻是屈打成招,是吧?這不是我想要的!”

    崔耕知道天底下還少有人能在周興手底下走過十八般刑具,即便是硬漢,也能將他膝蓋骨頭敲碎,更別提像孫立剛這種小賊。

    宋根海離得不遠,恰巧聽了崔耕與周興的對話,不以為然地哼哼道:“讓我們抓了個正著的案子,就恰巧是他孫立剛做的。我們沒抓個正著的案子,卻說與他完全無關。呵呵,天下哪有這麼巧之事?周刑曹,別是你的手藝不行,從他嘴裡撬不出大人想要的東西來吧?”

    “你給我閉嘴,二貨!”崔耕不悅地瞪了宋根海一眼,道:“這天底下就算鐵打的硬漢,都很難在周刑曹手底下熬過半個時辰。你覺得孫立剛是銅筋鐵骨的硬漢嗎?既然周刑曹說其他案子並非他做的,那九成九就跟那小子無關。不過,也是巧得有些奇怪,我們佈局設了淳于真這個誘餌,他孫立剛便誤打誤撞撞了上來!這其中是不是……哎呀,不好,中計了!”

    說著說著,崔耕陡然心中一驚,唰地一下猛然站起,對著公堂上諸人揮臂大呼:“快!快調集人手,去保護淳于真!”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7章 人口失蹤案(三)

    就在公堂上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之時,淳于良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大堂,上氣不接下氣,哭喊著叫道:“真兒丟了!我家真兒丟了,崔縣令,你當初跟我保證過,萬無一失的!”

    崔耕彷彿被人狠狠一拳砸在腦門上,瞬間蒙了!

    咣當

    手心一鬆,驚堂木脫手跌落到地,只見崔耕呆若木雞地杵在那兒,久久無語。

    這下堂下眾人也都明白了,為何崔縣令會突然站起來,下令調集人手趕緊去保護淳于真。很顯然,這伙賊子狡猾至極,剛才不過是利用孫立剛來擾亂麻痺他們,讓他們放鬆了警惕,然後再趁機擄走淳于真。

    淳于良哭歸哭,傷心歸傷心,但沒有尋死覓活,更沒大鬧公堂怪責崔耕。他只是要求崔耕盡快破案,好讓他們父子團聚。

    可他越是這樣,崔耕心裡越是難受,越是內疚羞愧。

    原來自己是怎麼答應人家的,是怎麼賭咒發誓的?現在真出了事兒了,怎麼跟人家交代?

    唉,真是後悔啊,破案是大人的事兒,就不該讓一個七歲的孩子牽扯進來。

    這孩子要是真的身遭不測,自己就難逃其咎!

    崔耕越想越內疚,最後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公堂,回到了內宅將自己關進了書房。

    連著兩天,米粒未進,只是喝了點清水。

    封常清等人在書房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最後驚動了淳于良這個苦主,跑來縣衙出言相勸崔耕。

    堂堂一個縣令父母官,苦主丟了孩子,自己破不了案,卻還讓苦主來開解自己,這更讓崔耕情何以堪?

    他不得不從書房走出來,面對眾人。

    大家一見崔耕的狀態,更是急得不行,米粒而進不說,估摸著連著兩天都沒睡覺,不然不會熬得連眼睛都凹進去了。

    最近一直在江都縣轄下各鄉寨巡視的縣丞陳三和也回來。他看著崔耕這樣,不由開解一番,案子再怎麼難,也不能這麼自虐啊。

    眾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語。

    崔耕苦笑道:“大家都別說了,本官真非絕食自虐,只是案子一日不破賊人一天不抓,實在是沒心情吃得下去。真想讓我吃飯啊,也成,趕緊把賊人給我找出來。實在找不來敵人,有點線索也成。”

    “那個…大人…”宋根海吞吞吐吐,低聲道,“其實線索,還是有一點的。”

    “閉嘴!”幾人齊聲呼喝,示意他不要說。

    封常清更是氣得上前輕輕踹了他一腳,凶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老神棍陳三和更是揮揮手,沖宋根海示意道:“宋捕頭,這裡沒你事兒了,你先帶人到城裡的客棧茶肆什麼的轉轉,找點有用的線索回來。”

    宋根海這時也後悔自己大嘴巴,哦了一聲,急忙忙地轉身離去。

    “滾回來!”

    崔耕又不是瞎子,怎麼會看不出來他們有事兒瞞著自己?他喊住宋根海,喝問道:“怎麼回事?說!”

    宋根海左右為難,看看眾人又看看崔耕,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還是封常清見瞞無可瞞,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大人,不是我們要瞞著您,委實是這根本稱不上什麼線索。”

    “是不是線索,本官自會判斷,快點說!”崔耕催促道。

    “好吧。”

    封常清執拗不過,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道:“大人還是自己看吧。”

    崔耕接過來一看,上面只有聊聊幾行字,大意是說,崔縣令若真想救些那些孩童的話,就請單人獨騎,帶黃金千兩,往城外六十里小辛莊一行。若是到了四月十二,崔縣令仍然未至,被抓的那些孩子就一個都活不了。

    崔耕看罷,全然懂了!所有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懂了!

    呵呵,這已經連陰謀都算不上了,完全就是個陽謀。

    道理很簡單,黃金千兩,不過價值一萬貫錢。那賊人要是真的圖財的話,抓了李邕之後,直接勒索李善不就行了?至於繞那麼大的圈子嗎?

    很明顯,他們真正的目標不是孩童,也不是孩童的家裡,而是這些失蹤的孩童少年郎的父母官崔耕!

    封常清見崔耕突然面色不對勁,驚道:“大人,你別亂來!這小辛莊現如今明擺著就是龍潭虎穴,可千萬去不得啊。這樣不就遂了他們的心思?”

    崔耕搖搖頭,道:“你說的,我會不明白?但是那些落入他們手裡的孩子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白白喪了性命吧?現在既然明確了他們的目標就是我,那這些案子的幕後操縱者也呼之慾出了,就是麗競門這幫畜生干的。也怪難為他們了,為了對付我,居然想出這麼複雜的辦法來。以他們麗競門向來的做事狠辣絕情,我若不去,這些落入他們手中的孩童少年,你敢說麗競門不會撕破?”

    封常清可不管那些孩童是死是活,他的職責是保護崔耕的安全。

    他一聽崔耕的話,顯然已經做好了去單刀赴會的打算,更是急了,“大人,去不得啊!就算你真去了,萬一麗競門還是不肯放那些孩子走呢?最後不僅失蹤的孩子們找不回來,大人也白白枉送了性命啊!卑職不同意大人冒這個險!”

    其他人也是眾口一詞,強烈反對崔耕涉險,明顯就是有去無回的,圖啥啊。

    “呵呵,你們也說他們萬一不肯放孩子了。”崔耕道,“萬一他們肯放呢?那可是幾十條年紀輕輕的性命啊。縱然本縣不去,來日他們將幾十顆孩子的頭顱掛在我揚州城的城頭之上。身為父母官,你覺得滿城百姓的吐沫星子能不能淹死我?那些孩子的父母會不會放過我?刺史大人那兒又該如何交代?朝廷能不能輕饒了我主政無能的罪過?”

    說到這兒,他不忘看著封常清身後,正低著頭內心矛盾掙扎的淳于良,鄭重其事道:“而且淳于真這孩子是從本縣手裡丟的,我必須要將他找回來,也好對淳于良一個交代!誰家的孩子不是心頭肉?更何況,淳于良膝下就剩這麼個兒子了,淳于家就這麼一根苗了,如果再出什麼差池,我崔二郎難辭其咎!”

    “去,必須去!”崔耕去意已決,雖千萬人吾往矣!

    噗通!

    淳于良跪地痛哭:“大人,只要我家真兒能生還。若大人被人害了性命,我淳于良保證不會苟活於世,定會隨大人赴死,上路也好做個伴!”

    說罷,淳于良又是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然後起身離開了縣衙。

    眾人一陣沉默。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7章 人口失蹤案(四)

    崔耕見眾人一臉悲色,就連宋根海這種人都站在那兒低著頭,偷偷抹淚。他不由樂道:“媽的,你們就吃定了老子去了會死啊?好啦,都別愣著了,根海,我餓了,你讓下面的人幫我弄點吃的。”

    接著,他又對其他人招招手,說道:“走吧,都進我書房來。孤身進賊窩,涉險歸涉險,去之前我還是要先做一些安排佈置,也好讓你們到時候該如何策應我。”

    與眾人計議佈置一番過後, 吃完了廚房送來的東西墊補了肚子,他才讓眾人下去。

    至於他自己,趁著天還沒黑,先去一趟刺史府找張潛。畢竟此事也離不來張潛的相助。

    ……

    ……

    刺史府。

    客廳裡。

    張潛一聽崔耕說完,目瞪口呆,這冒這麼大的險,有些不理智啊。不過眼下要想救出那幾十個孩子來,貌似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這一次不僅崔耕亞歷山大,就連他這個揚州刺史,一旦真如崔耕所說,城頭之上掛上幾十個孩子的腦袋,恐怕他也要跟著吃朝廷的瓜烙啊。

    事關他張潛的個人前途,又見著崔耕心意已決,張潛樂得做個順水人情,說道:“崔縣令啊,你說吧,需要本刺史如何幫襯你,只要你提得要求不過分,本刺史又能做到的,本刺史儘量幫你!”

    隨後,崔耕便逐一跟張潛說了他需要的援助。

    張潛聽罷委實有些頭大,不過沒辦法,誰讓他這個刺史也有可能會跟著吃瓜烙呢?也只能是儘量配合崔耕了。

    當著崔耕的面,他以揚州大都督府長史的名義,傳下軍令調五千兵馬,守住小辛莊周圍三十里的交通要道。

    然後又讓人連夜從其他七州抽調三千騎兵,以最快的速度彙集揚州城外,隨時待命。

    最後,張老頭為表自己幫忙的心跡,一跺腳一咬牙,召來韋湊。當著崔耕的面宣佈,讓韋湊以保護王御史為名,將如意樓給圍了。話裡話外透著另外一層意思,就是說崔耕如果去小辛莊真出了什麼意外,尼瑪的,你們麗競門就是想連累老夫的仕途前程,到時候老夫就讓你王弘義的如意樓“失火”。

    甭管出於什麼目的,張潛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崔耕覺得已經算厚道了。

    隨後他告辭離去,回到縣衙。

    第二天正午,張潛答應的事情也都悉數做到。就連從七州抽調而來的三千騎兵,已經在趕赴揚州城外的路上,離揚州近一點的,已經抵達騎兵臨時駐地,處於隨時候命狀態。

    崔耕見狀,也不再拖沓,騎上一匹快馬,帶上千兩黃金,出了城直奔小辛莊而來。

    沒到小辛莊還好,到了小辛莊才知道,媽的,原來徐敬業也不老實,當初在小隱寺講的那個鬼故事純屬騙人。

    事實上,小辛莊十年前遭了兵災,全村百姓早就無一倖免。

    現在的小辛莊,就是一個完全荒廢的鄉村。

    崔耕一路疾行,到了莊外,高聲大叫:“莊子裡有活人沒有?江都縣令崔耕到了!”

    “來了!”

    功夫不大,隨著一聲叫喊,從村裡走出三個人來。

    為首一人穿一身文生公子裝,手持摺扇一把,相貌英俊,氣度不凡。如果不是在這裡相見,崔耕肯定不會將他與臭名卓著的麗競門聯繫在一起。

    他身後站著兩個人,都是中等身材,略微發胖,皮膚黝黑。

    崔耕也不下馬,用手中馬鞭揚指對方,單人單騎依舊威風十足地喝問道:“就是你們這幫土鱉寫的那封信,要本官來這裡贖人?”

    那文生公子倒也不氣惱,笑了笑,點頭道:“不錯,正是我等。崔縣令,請下馬吧!”

    “下馬?憑什麼下馬?”

    崔耕冷笑道:“本官單人獨騎前來,已經表明了足夠的誠意,但是你們呢?你們的誠意在哪裡?”

    “什麼誠意?”文生公子有些不解。

    “當然是讓本官先見見那些孩子。”崔耕道。

    一聽之下,文生公子也明白,不讓崔耕見到那些孩子的話,萬一他一怒之下調轉馬頭,揚鞭撥馬就走,自己就什麼都撈不著了。

    當即,他轉過去一使眼色,讓身後的兩名漢子前去領人。

    功夫不大,一個少年浪和一個小孩被五花大綁,押了過來。

    這倆人崔耕都認得,正是李邕和淳于真。

    不過崔耕發現,這兩個傢伙的面色倒是沒有想像中的面黃肌瘦,也沒有被鞭撻虐打的跡象,相反面色紅潤,好像過得還不錯。

    崔耕又問道:“那其他孩子呢?”

    那文生公子道:“就在裡面,崔縣令如果不信的話,盡可以問他們兩人!”

    說著話,他取下了李邕嘴裡的破布。

    “呸呸,其他的孩子都在裡面,但是……”李邕嘴巴被破布塞久了,吐了兩口唾沫,然後頓了一下,忽然大聲喊叫起來,“崔縣令別管我們,你快走!他們是想要你的命!”

    “呵呵,呱噪!”

    文生公子再一次將破布塞進了李邕的嘴裡,揶揄道,“你以為崔縣令是貪生怕死的昏官?他既然敢來,自然就是義薄雲天,早就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用的著你這紈褲子弟來操這份閒心嗎?”

    說罷,又看向崔耕,嘴角噙笑地問道:“崔縣令,我說得對不對啊?”

    崔耕聳聳肩,淡笑道:“好了,咱們也別磨牙了。本官關心這些孩子的性命安危,但本官更惜命。若這些孩子出了事兒,本官最多一個辦案不力,治縣無能。充其量不過革職罷官,朝廷也要不了我性命。所以我犯不著來這兒白白送死!所以,若是你不能提出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本官立刻撥馬就走。丟了官,我崔家還有日進斗金的崔氏酒坊,我還能做我的富家翁,日子一樣逍遙的很。”

    “哈哈,崔縣令別急嘛,解決方案當然是有的。”

    文生公子笑著從懷裡掏出來一個花花綠綠的物事,問道:“崔縣令,你看看這是什麼?”

    崔耕遠遠觀瞧,也沒認出什麼東西。

    “這都看不出來?那我再離近了點,讓崔縣令看個清楚……”

    說著話,文生公子緩緩向前,直到崔耕的馬前不遠站定,道:“崔縣令,認出來了吧?”

    崔耕倒是看清楚了,一個小小的綵綢包裹,但這跟解決方案有啥關係?

    他問道:“你拿這玩意是什麼意思?”

    “在下的意思也很簡單,只要崔縣令將這個包裹打開,然後再……”

    突然,文生公子將手中的包裹,對著崔耕猛力一甩!

    噗

    一股白色的粉末,衝著崔耕兜頭罩來!

    “臥槽尼瑪…敢跟老子玩陰的?”

    崔耕還沒罵完,便聞到一股甜香,霎時暈暈乎乎,整個人跌落馬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8章 忽想舊卷宗

    不知過了多久,崔耕悠悠醒來。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被倒剪雙手,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

    他睜眼看了看四周,發現李邕和淳于真也跟他一樣,被捆在了一根大柱子上,動彈不得。

    文生公子與那兩個黑壯漢,正圍在一個案几前喝酒。

    酒香撲鼻倒是好酒,但看那案几上擺著的菜色,就顯得簡陋寒酸了。

    咕咕嘟嘟一陣水沸冒泡聲兒。

    他循聲望去,原來不遠處的銅鍋內正煮燉著東西,聞著香味兒,崔耕估摸著是雞肉和蘑菇之類的亂燉。

    暗暗觀察了一番過後,崔耕略微鬆了一口氣,因為他發現情況比想像中要好一些。

    至少文生公子耍陰招衝自己下迷藥後,並沒有趁自己昏迷之機,第一時間要了自己性命。以王弘義對自己殺之而後快的恨勁兒,已經算是難得可貴了。

    既然看對方沒有想馬上要自己性命的意思,崔耕心思又活動開來了,應該找個機會找到被擄走的孩子們,然後一併脫困。

    注意既定,他故作剛剛醒來,清咳了兩聲吸引了文生公子幾人的轉頭注意。

    然後輕哼一聲,衝他們嗤笑道:“呵呵,王弘義上次派了王大中來小隱寺謀害本縣,結果如何?事敗之後,棄車保帥,竟然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替死。這回倒好,派了你們幾個無名小卒來,呵呵,你們就不怕事成之後,也被他殺人滅口?”

    “呵呵,崔縣令就省點力氣吧,用不著費唾沫挑撥離間。”

    文生公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在下崔日昌,應該不算無名小卒吧?”

    “崔日昌?博陵崔氏子弟,崔湜族正崔日用的親兄崔日昌?就是你陷害了自己的伯父,前任宰相崔元綜?”崔耕臉色周邊。

    崔日唱又灌一口酒,道:“不錯,我就是那個幫著王弘義陷害了自己的伯父,被家族除名,乃至被天下人唾罵的崔日昌,現在除了麗競門,天下之大也無我的容身之處。正因為如此,王弘義料定我不會,也不敢背叛與他。所以,崔縣令不用白費力氣,再動挑撥離間的心思了。”

    一個走投無路,與麗競門沆瀣一氣的家族敗類。有了陷害伯父被罷相的投名狀,難怪王弘義會信任他了。

    崔耕又看另外兩名大漢,問道:“那他們兩人又是……”

    崔日昌對此倒是毫不隱瞞,逐一介紹道:“這倆位馮氏兄弟,哥哥馮明,弟弟馮亮,乃忠義之士。他們曾受過在下的大恩,故願意誓死效忠在下。”

    “忠義之士?你也配說這個詞兒?”

    崔耕嘴角微撇,冷笑道:“你連親伯父都能陷害,連自己的家族都能背叛,你也配談忠義,配談誓死效忠的鬼話?”

    “呵呵,崔縣令你就不用浪費時間,再說這些沒意義的屁話了。”

    崔日昌不耐煩地將手中酒杯重重落在案几上,擺了擺手道:“崔縣令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待午時三刻一到,我就要你的命。你有什麼遺言,就快交代下來。看在同為崔姓的份兒上,我會幫你傳出去。”

    “午時三刻?那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崔耕被關在這大廳裡,還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唔……差不多是巳時二刻,也就是說,你還剩下一個多時辰。”

    崔耕往四周望去,卻見整間大廳裡只有數根柱子,並無窗戶。十數根牛油大蠟燃起,照的亮如白晝。

    現在是巳時,差不多是早上九點到十一點區間,那現在是白天。而現在這個大廳裡不僅空氣悶堵不流通,還得依靠著這十幾根的牛油大蠟來照明。

    再看這大廳的簡單設計,只有幾根大柱子撐起一片空間出來,還連個透風的窗戶都沒有。

    崔耕由此斷定,自己現在絕對不是被關在地面上的哪所房子裡,應該是被關在一個隱秘的地下所在。

    恐怕這地方是崔日昌用來久居藏匿的地方。

    至於為什麼他之前為什麼沒有要自己性命,而非要等到午時三刻,他倒是一時半會無解。

    不過離午時三刻只有一個時辰左右,所剩時間不多,容不得他浪費時間去想這個。

    以這個被困之地的隱蔽,恐怕即便封常清他們帶著軍隊圍攏過來,也很難發這個秘密的地下所在。

    為今之計,只有自救!

    但是自己被捆了個結結實實,崔日昌又是油鹽不進,屢次挑撥離間都不能奏效,簡直是無解啊!

    不由地,崔耕的額頭沁出一顆顆冷汗。

    漸近死亡, 他腦中飛速運轉著自救之法,甚至回憶那場“荒唐大夢”中,會不會有什麼救命之策。

    崔日昌……崔日昌……這丫的名不見經傳,完全沒有任何記載啊!

    咦?也不對!

    驀地,一個卷宗在崔耕的腦海中浮現,崔日昌的名字在上面熠熠生輝。

    這份記憶並非來自荒唐大夢的史書記載,而是前不久他在江都縣衙的一件卷宗裡看到的。

    再細想……他想起來了!

    當初在處理揚州城拆遷問題的時候,三家有背景的釘子戶裡有一戶叫梁有貴,就是被自己活活杖斃,殺雞儆猴的梁有貴。

    他曾經查過梁有貴的其他罪證。

    梁有貴仗著弟弟薛有福(薛懷義的管家)的勢力,包攬詞訟,導致官府冤枉了不少好人,錯放了不少真正的壞人。

    在梁有貴詞訟幫助下逃過律法的壞人裡面,貌似就有崔日昌這個人。

    對,就是這個事兒。崔耕的記憶越來越清晰了。

    這個卷宗裡,曾記錄過崔日昌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他特別怕鬼。

    他找梁有貴相助的那件案子,也是很滑稽,故崔耕格外有印象。

    說是崔日昌的妻子盧氏,有一日不小心將一個犯了錯的侍女給仗斃了。

    從那以後,崔日昌每天晚上夢見那侍女的鬼魂前來索命,嚇得惶惶不可終日。

    最後,他竟然為了不讓侍女冤魂每夜來夢裡索命,便荒唐地毒殺了自己的妻子,給那侍女抵了命。

    這才有了崔日昌毒殺髮妻的案子。這件案子當時在揚州鬧得挺出名的,不過崔耕還沒來任職。

    後來在梁有貴的詞訟相助下,他讓崔日昌裝瘋賣傻,並暗中又賄賂了當時的江都縣令,這才逃脫了律法的制裁。直至換了幾任縣令,崔日昌才不再裝瘋賣傻。

    貌似正因為這件事兒,他才被梁有貴抓住了把柄,受其要挾。梁有貴後來與王弘義的兒子王大中攪合在一起,將此事分享給了王弘義。

    王弘義正是捏住這個把柄,才設計讓崔日昌陷害了自己的伯父,時任宰相崔元綜。才有了李昭德趁機彈劾攻訐崔元綜,讓對方罷相之事。幾樁事情都是環環相扣,有因有果。

    這也才有了,崔日昌被家族除名,走投無路之下,到了王弘義手下任差辦事。

    這可謂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

    其他的事兒,崔耕可以不用理會,他眼下真正要關心的就是崔日昌的致命弱點怕鬼!

    現在是生死關頭,他覺著崔日昌的這個弱點,興許是自己保全性命的契機。

    當即,他猛地哈哈大笑起來:“好,本縣這回算是栽定了跟頭,難以保全性命。不過,就算我死,你崔日昌也活不了多久,有個墊背的,本縣不算虧。”

    崔耕沉默許久突然大笑,的確嚇了崔日昌一大跳。

    不過聽完他說得話後,他鄙視道:“崔二郎,我看你是黔驢技窮了!我不是說過了嗎?王弘義對我信任的很,不會殺我滅口的,你用不著挑撥離間。”

    “嘿嘿,王弘義會不會殺人滅口,我不敢斷定。但是,冤鬼索命,嘿嘿,本縣現在就能斷言!”

    崔耕雙眼驚恐地看著崔日昌,陰仄仄道:“崔日昌,你難道不知道,自己一直背著一個女鬼嗎?”

    “什麼?”崔日昌最怕這種事,一聽之下臉上巨變,整個人下意識地蹦跳了起來,不停地反手抓撓著後背。

    崔耕見狀,暗叫有戲,繼續陰森森地喊道:“沒用的,你這麼蹦蹦跳跳就想把她甩下來?那她就不會附在你身上這麼久了。等著吧,等著她將你身上的陽氣吸得一乾二淨,就是你的大限之日!”

    崔日昌心中驚恐,蹦跳一番過後,強自鎮定地罵道:“放屁,什麼冤鬼索命?簡直是一派胡言!”

    崔耕翻了個白眼,道:“信不信由你!你自己感覺感覺,對,反正你的手夠得著,你自己個兒摸摸看,是不是脖子後面涼嗖嗖的,與平時不一樣?”

    這是心理暗示法,尤其是對心中有鬼的人,這招百試百靈,屢試不爽。

    當他真的反手去摸後脖子的那一刻,崔耕就知道這逼算是入甕了。

    崔日昌本身就有怕鬼的致命弱點,再加上當年侍女冤魂索命之事,還有他親手毒殺原配妻子的事情,三管齊下,他能不心虛?

    崔日昌摸了摸自己的後脖子,第一反應果然涼颼颼的,這是強烈心理暗示下的潛意識作用。

    他看向身後的馮明和馮亮兩兄弟,面色不好地問道:“你……你們仔細看看,我身後可真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咋看啊?看不到啊!”

    馮明撓了撓腦袋,傻乎乎道:“我聽老輩人講,鬼是極陰之物,咱肉眼凡胎,哪能看得出來啊。”

    哥哥馮亮卻搖頭說道:“崔兄,不要聽這狗縣令一派胡言。這幾年您又沒害過什麼人的性命,即便真有冤鬼,那也是幾年前的事兒了。她這麼多年都害不了您,應該也沒什麼可怕的。”

    “你懂什麼?”崔耕冷笑道:“前些年崔日昌還是朝廷命官,博陵崔氏子弟。現在可好,成了王弘義的一條狗,替他幹最見不得人的事兒。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崔日昌的運勢,早就被那女鬼給在後脖子那兒給吹沒了!”

    馮亮切了一聲,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改日崔兄去廟裡請和尚超度一番,也就是了。”

    “不用改日啊,這有現成的,”弟弟馮明忽然將目光落到了淳于真的身上,指道:“不是說淳于家的孩童小小年紀就在大雲寺出家,而且是天生的佛子麼?讓他超度一番,替崔兄冤鬼!”

    哥哥馮亮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罵道:“給我閉嘴,傻逼!”

    顯然馮亮看出崔耕是抓住了崔日昌的弱點來恫嚇他。

    可崔日昌卻真的把馮明的話當成了救命稻草,徑直走到淳于真面前,問道:“小孩兒,你真的會超度冤鬼?”

    “呃,我佛門中超度亡魂有地藏經,往生咒,還有心經。這些小僧都曾學過……”淳于真嚥了口唾沫,道:“不過小僧的確沒看見什麼冤鬼啊!”

    崔耕捂臉,媽的,你小子豬隊友啊!

    “哈哈!”

    馮亮聽到,不由大笑道:“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崔縣令,你的把戲被揭穿了!”

    崔日昌也不由將信將疑,問道:“我身上真沒什麼冤鬼?”

    “沒,沒有!”

    淳于真被綁著動彈不得,但一張純淨無暇的臉上透著虔誠與認真,說道:“崔施主背後的確沒有冤鬼,小僧只看見追魂索命的厲鬼!崔施主,你到底是干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了?”

    “厲鬼???我草!”

    咚!

    崔日昌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下牙直打架,哆嗦問道:“厲……厲鬼?還能超度降服嗎?”

    “當然降服不了,小僧我這不是捆著呢嗎?”淳于真很無辜地眨巴了眼睛。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79章 神童不簡單

    崔日昌見淳于真還被五花大綁著呢,撫額大呼道:“你倆愣著幹啥?還不趕緊把小師父放了。    .      .   ”

    馮亮搖頭勸阻道:“崔兄,莫要上了這崔二郎的當啊!”

    “大哥,一個七八歲的孩兒,你怕啥?”馮明笑了笑。

    崔日昌點頭道:“馮亮,你天天說你弟弟傻,我看你還真沒馮明腦子好用。”

    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有啥威脅?再有威脅,能有附在自己身上的厲鬼威脅大?

    馮亮見崔日昌鐵了心要讓小和尚超度厲鬼,心想,也對,一個屁孩子,老子一拳就能將他打殺,怕甚?

    當即他走上前去,把淳于真的繩子解開。

    崔日昌心急厲鬼之危,走到淳于真跟前,好言賠笑道:“小師父,現在您總該能降服那個女厲鬼了吧?”

    “嘁,待小僧降服了厲鬼之後,你再卸磨殺驢將我殺了,我才沒那麼傻呢!”淳于真撇了撇嘴,伸展著被捆綁得酸澀發麻的胳膊手腕。

    崔日昌見這小孩居然也挺精,趕緊搖頭道:“哪能啊?在下可以對天發誓,只要小師父替我超度背後的那隻厲鬼,我一定保你性命無虞!”

    “真的?那你發個誓來看看。”淳于真道。

    崔日昌竟然似模似樣的誠心正意,對天禱告了一番。

    看得崔耕一陣傻眼,暗道,這哥們還真是個奇葩!

    眼下事情發展到現在,已經跟崔耕原本的計畫,偏移了十萬八千里。在他原來的計畫裡,應該是自己站在淳于真現在的位置,然後施展三寸不爛之舌將崔日昌忽悠瘸了,讓他心甘情願地放了自己。

    萬萬沒想到的是,現在事情已經脫離了原有的軌跡。

    這邊,崔日昌發完了誓,淳于真很是滿意地點了點頭,道:“諒你也不敢違誓,好了,小僧現在要開始超度亡魂厲鬼了。不過你們不准看,都將頭扭到一邊去。要是看了一眼,這厲鬼不僅超度不了,興許還會變得更凶,到時候崔施主你……”

    “懂懂懂,馮家兄弟,別杵著,都聽小師傅的。”崔日昌急道。

    馮亮並未照做,而是搖頭不同意:“那可不成,萬一這屁孩子趁我們不注意,將崔耕和李邕那廝偷偷鬆了綁,怎麼辦?”

    “大哥,你咋那麼慫?”

    弟弟馮明撇撇嘴,道:“就算這屁孩子敢私自鬆綁放人,咱哥倆手上的功夫都是吃素的?他們一個屁孩子,一個遛狗鬥雞的紈褲子弟,還一個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狗縣令,還怕他們翻了天去?”

    馮明說著話,俯身抄起地上一根鐵棍,約莫能有大拇指粗細,用力一擰。

    好傢伙,嘎吱嘎吱幾聲,鐵棍竟然被掰彎了!

    噹!

    馮明將鐵棍一扔,發出了一陣清脆的響聲沒有任何花活,果然是鐵的。

    崔耕也暗暗乍舌,媽的,這憨憨的黑漢,倒有一身蠻力氣。

    馮明衝著淳于真咧嘴一笑,威脅道:“小孩兒,你若敢耍什麼花樣,可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到底有沒有地上這根鐵棍子硬哈!”

    淳于真也被嚇得渾身一激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忙不迭擺手道:“不干不干,小僧不敢。”

    等著三人背過身去,淳于真雙手合什,高聲吟唱道:“無上甚深微妙法,百千萬劫難遭遇,我今見聞得受持嗎,解如來真實義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

    崔日昌雖背對,但對佛經甚為瞭解,明白這是《地藏經》的經文,心中再無懷疑。

    不過崔耕卻發現,淳于真這孩子有小動作。

    只見這淳于真一邊高聲吟唱,一邊慢慢地挪著身子,往一根大柱子走了過去,那柱子年久失修,底下紅漆剝落,竟然長出了幾顆蘑菇。

    他要幹什麼?

    他心裡揣測,難道這蘑菇有毒?他是想利用蘑菇把這些人毒死?

    小和尚要開口唸經文,身體慢慢蠕動,很可能會被馮氏兄弟察覺到。

    崔耕心中一動,於是開口幫淳于真遮掩起來:“崔日昌,就算小和尚幫你驅逐了厲鬼,你也是難逃一死。知道這小辛莊為什麼如今變得空無一人嗎?”

    “哼哼,崔二郎你可真夠壞得。故意跟我說話,想讓我轉過身去,讓小師傅的超度不靈光,是吧?呸,休想!”

    崔日昌別說轉身,就連身子都不見擺動一下,足見虔誠,嘴上回道:“不就是遭了兵火嗎?你以為我不知道?”

    “呵呵,幼稚!遭了兵火,那只是官府對外的說法。實際上,這小辛莊的百姓,是被一個鬼怪吃了……”

    為了淳于真行動成功,崔耕將當日在小隱寺內,徐敬業講的那個一家三口變白骨的鬼故事,繪聲繪色地複述出來。

    這個故事的確恐怖離奇,那天晚上能把盧若蘭嚇哭,今天來嚇崔日昌這個天生怕鬼的傢伙,就更是不在話下。

    就連馮明和馮亮,聽著聽著,心裡都發了毛。

    果不其然,如崔耕所料一般,他一邊講著那個恐怖的故事,一邊就見著淳于真踩了幾顆蘑菇之後,偷偷放到銅鍋裡,用力攪拌了一下,然後還衝自己比劃了一個耶的手勢,足見古靈精怪。

    崔耕見這孩子任務完成,便將這個故事收了尾。

    這時,淳于真也適時唸完《地藏經》。

    “阿彌陀佛!”淳于真說道,“漫說這小辛莊根本就沒什麼妖怪,即便真的有,小僧有佛祖保佑,也不懼它。”

    “對,我們有小師父在,怕什麼?來,小師父您快坐!”崔日昌可算撈著一根救命稻草了,恭恭敬敬地請淳于真坐了下來。

    “坐什麼啊?唸完經了,還是將他就綁起來吧,以防萬一!”馮亮提醒道。

    淳于真機靈道:“呃……崔施主,這地藏經雖然唸完,但超度如此凶惡的厲鬼,保險起見,一會兒再得再念一番往生咒!”

    崔日昌一聽,鄭重其事地點頭道:“對對對,保險起見,還是聽小師傅的。”

    弟弟馮明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淳于真道:“好了,莫管小僧了,你們該吃吃,該喝喝,真有什麼鬼怪來了,自有小僧來應付。”

    說罷,他不忘提醒崔日昌道:“崔施主,你可是答應過小僧,超度了厲鬼,你可要放我一條生路的。”

    崔日昌不迭點頭道:“那是自然,放心,小師傅!”

    崔日昌等人見小和尚這般怕死,暗笑,到底是小屁孩子,能超度亡魂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貪生怕死,一樣的容易糊弄。還是江湖經驗不足,不知人心險惡啊!

    不過淳于真越這樣,他們心裡就越踏實。

    銅鍋那邊一開鍋,他們更是放心的飲酒吃菜,靜待午時三刻的到來。

    吃得差不多,眼見著午時三刻快到了,他知道要干正事兒了。

    當即,吩咐道:“馮明,馮亮,我身上還有厲鬼纏身, 不便動手。這事兒你們哥倆來操刀吧,趕緊動手吧,不要錯過了好時辰。”

    李邕故作驚恐地哇哇大叫,大呼不想死。

    而崔耕更是怒罵道:“崔日昌,你狗膽包天,敢擅殺朝廷命官,你們不會有好下場的。本縣且在下面等著你……”

    崔日昌一聽崔耕這話,心裡又發毛了,催促馮氏兄弟道:“你們快點動手啊!快,讓他閉嘴,殺了他!”

    馮亮抄起案几上的一把黑黝黝的匕首,走向崔耕,獰笑道:“崔縣令,莫怪在下手黑哈,奉命行事罷了,你就認命吧。”

    弟弟馮明也效仿哥哥馮亮,抓起一把匕首就要站起身來時,倏地,他發現自己腿上軟綿綿的,使不上力來。不由叫道:“哥,咋回事?我渾身沒勁兒!”

    噹!

    馮亮突然手中的匕首也脫落在地,身子就像洩了氣一般鬆鬆垮垮癱坐在地上,面色大變道:“怎麼會這樣?”

    噹啷

    話音剛落,崔日昌手中的酒杯也掉落於地,摔了個粉碎。

    瞬間,整個人使不上力氣來。

    崔日昌倒地,臉貼在地上,眼睛看向淳于真,驚恐道:“小師父,出什麼事兒了?是不是厲鬼作祟啊?”

    到了這節骨眼,崔日昌還在惦念厲鬼之事。

    淳于真咧嘴一笑,小腿兒往崔日昌身上發洩地踢了踢,哼道:“不是冤鬼作祟,是你等多行不義,天理循環,報應到了!”

    “你…是你這小鬼使壞!”崔日昌這時才反應過來,不過現在別說爬起來了,連講話都沒多大力氣。

    馮氏兄弟也跟癱軟在地的泥鰍一樣,眼睜睜地看著淳于真將崔耕和李邕相繼脫了綁縛。

    李邕嘴裡的破布被扯開,便豎起了大拇哥,第一時間稱讚道:“淳于真,你真牛!本公子見你摘蘑菇那會兒,緊張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來了!”

    崔耕也點頭道:“不光是聰明,還有見聞廣博。這毒蘑菇看起來跟銅鍋裡的蘑菇差不多,你卻能識得出來並加以利用!”

    這孩子牛逼啊,崔耕決定要好好關注栽培一下這孩子,將來絕對是牛逼的人物。就跟司馬光小時候砸缸救人一樣,這屁孩子將來肯定是一個人物。他倒是好奇了,歷史上怎麼就沒有淳于真這麼一號名人呢?

    淳于真被倆人誇得一陣不好意思,撓了撓小禿頭,道:“崔縣令錯誇小僧了,這種蘑菇叫風菇,別說一個人了,就是一頭牛,誤食一顆都能站不起來。有一次小僧貪嘴,誤食了這種蘑菇,直癱了三天三夜。”

    崔耕笑眯眯地道:“原來如此,但那也了不起!”

    李邕道:“對啊,若非是你,我與崔縣令今日鐵定都成了這三個王八蛋的刀下亡魂!”

    一想到這兒,李邕上去就是砰砰砰一陣猛踢崔日昌,大罵:“讓你狗日的騙我有《蘭亭集序》真跡,讓你狗日的綁架我,還不給我好吃好喝,我踢死你狗日的!”

    崔耕:“……”

    這滿嘴髒話,活脫個黑社會二代,還尼瑪是未來名動天下,青史留名的唐朝書法家,人稱李北海的李邕嗎?

    ……

    ……

    三日後,江都縣衙,內宅。

    崔耕召來一眾心腹鐵桿,又讓人去請來崔湜、鄭愔還有崔日用,提審崔日昌和馮氏兄弟。

    一開審,崔耕便讓刑曹吏周興先搬來各式刑具,讓他先來審一遍。

    周興指著眼前的幾樣刑具,冷笑道:“崔日昌,你既然加入了麗競門,想必對這些刑具不陌生吧?本刑曹臨時趕製出來,也不知做得有哪些地方不合適。待會兒你試完了,可得多提寶貴意見哈!”

    崔日昌一見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心裡已經慫了八分。不迭搖頭,一陣苦笑道:“崔縣令,不必如此。我是被王弘義抓著了短處,不得不為他做事,又不是對他有什麼忠心。事到如今,你們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下倒是配合。

    崔耕沖周興揮揮手,示意他先停一停。

    然後看了一眼崔日用,伸了伸手,示意道:“崔族正,他是你大哥,又是你大伯崔元綜被罷相的罪魁禍首,你先請吧!”

    崔日用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己大哥一眼,迫不及待問道:“我來問你,那封要命的信,到底是從哪來的?”

    朝廷對外公佈崔元綜的罪名,是十年前,他與徐敬業有書信往來,意圖謀反。

    崔日昌做為崔元綜的侄子,既親自出首,又有書信為證,所以崔元綜才被李昭德彈劾攻訐,被罷相,還被判了一個流放之刑。

    崔日昌低頭苦笑道:“那還用問嗎?當然是王弘義給我的。有個叫蔣發的人,最擅長仿造他人字跡。只要經過兩三個月的揣摩,他的筆跡便足以亂真。”

    崔日用狠狠跺了一下腳,罵道:“你啊你,真是鬼迷心竅,你害了博陵崔氏,還害我不淺啊!”

    這時,崔耕問道:“照你這麼說,只要把蔣發找來,就能為崔相洗刷冤枉了?”

    “問題是你找不著蔣發。”崔日昌道:“蔣發其實並不算麗競門的人,他只是拿錢辦事兒。此人就是個靠以假亂真偽造字跡,在江湖混飯吃的傢伙。他行蹤飄忽不定,除非他身上的銀子花完了,他才會重新出來討生計。”

    “此言當真?”崔耕問。

    崔日昌乾笑一聲,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死都要死了,還騙你們幹什麼?”

    “那你可願意指證王弘義?”

    “沒問題,在下自知罪孽深重,也想在臨死前替博陵崔氏稍微做一點事,稍贖前罪,死後也好見崔家的列祖列宗。不過……以在下的聲譽,就算指證他,也人會信吧?”

    崔耕微微一笑,道:“現在指證他當然沒什麼用,但要是找著了蔣發就不一樣了。哼,堂堂侍御史,卻搆陷栽贓,誣陷當朝宰相。到時候,別說他一介白~兔御史,就算是來俊臣都難脫此劫……”

    一旁的崔日用聽完崔耕的話,面現羞色,突然沖崔耕深施一禮,道:“我兄崔日昌欲置崔縣令於死地,在下又屢屢與為難,崔縣令卻大度能容天下事,不僅不與我兄計較,容他戴罪立功一贖前罪,還肯花如此花心思我伯父崔元綜伸冤昭雪,為我博陵崔氏恢復昔日榮光。誒,之前是崔某錯怪了崔縣令!”

    這時,一旁的崔湜趁機說道:“是啊,這回咱們可真要感謝崔縣令。不如趁著今日,就將認祖歸宗之事提上日程吧!”

    崔耕擺了一下手,道:“我做事有我自己的原因,你們別往多了去想!”

    崔日用以為崔耕矜持,正色道:“此事崔縣令為我博陵崔氏立下如此大功。崔某添為崔氏族正,一定會向族內秉公回報。在我看來,以崔縣令的表現,當無問題。不過……”

    崔湜一聽不過,急了,叫道:“怎麼又不過了?崔日用,我說你這人咋就這麼不識好歹呢?人家要是再把蔣發找著,說不定你叔叔就真能復相!受了這麼大的恩惠,你咋還整天小肚雞腸的呢?”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崔日用清了清嗓子,腰板子一挺,朗聲說道:“盧小娘子天生麗質,蕙質蘭心,實是難得的佳偶。我會提議崔縣令重歸博陵崔氏族譜是一回事兒,但一碼歸一碼,不代表我會放棄路盧小娘子這等天成佳偶!”

    媽的!

    崔耕暗暗罵了一聲,貌似盧若蘭是老子先看上的,好嗎?人家盧若蘭都沒正眼瞧過你小子,呵呵,你就自作多情,屆時徒添悲傷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0章 端午龍舟賽

    蔣發這個關鍵人物,正如崔日昌所言,行蹤飄忽不定,崔耕眼下也只能慢慢等他的重新出現的一天。

    至於崔日昌,暫時先將其看押起來。好在他們雖不斷擄走揚州城的孩童,卻沒有傷及性命。所以失蹤人口盡數回家之後,張潛那頭也有了交代。

    至於暫時搞不死王弘義,算這老王八運氣好,姑且讓他繼續蹦達些時日。等著蔣發一現身,哼哼,就是這老王八倒霉之日。

    光陰似水,過了些許日子,又到了陽春四月。

    ……

    都說最美人間四月天。

    春日剛過,繁花未盡;夏日初臨,暑熱未至;桃紅柳綠,鶯歌燕舞。

    小橋邊,碧水流淌,微風徐徐;曲足案上,一壺好酒,幾碟時新小菜。

    崔耕左右各有兩位絕色佳人相陪,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值此景美人更美的日子,崔耕心情舒暢至極,尤其是兩位姑奶奶今天還沒鬥嘴撕逼,人生簡直太美好了。

    崔耕有感而發,準備騷包地抄詩…呃,吟詩一首,抒發抒發心中的美好!

    剛一站起,卻見遠處跑來一個黑漢,不迭揮手大喚:“崔縣令,崔縣令……”

    好吧,氣氛被破壞了,崔耕騷不起來了!

    媽了個巴子,雍光真是煞風景!

    等著雍光近身,他問道:“今兒是休沐日,我的雍大縣尉,又出什麼大事兒了?”

    “倒是沒出什麼事兒。”雍光看了一眼案上的好酒小菜,又看了一眼坐著的兩位美嬌娘,知道自己估摸著壞了崔縣令的好事兒,訕笑一聲,說道:“是城中的大戶們托下官來問問,今年的端午節,崔縣令是怎麼個章程?”

    “端午節?不就過節唄,還能有啥章程?”崔耕大惑不解。

    “呃,是過節,但端午賽龍舟,這是慣例啊!這可是關係到咱們江都縣臉面的大事兒啊!好吧,崔縣令並非江都人,倒是下官疏忽了。是這樣的……”

    原來,按照習俗,每年端午節,揚州都會舉辦一場龍舟大賽,揚州轄下七縣都會派隊伍參加。

    這些賽龍舟的隊伍都是半官方半民間的組織,所需經費由地方大戶承擔,官府則提供各種便利。

    這事關各縣的面子問題,若是哪只隊伍勝了,這個縣的百姓們自然面上有光;若哪只隊伍敗了,地方百姓們自然就覺得面上無光。

    體育競技嘛,玩得就是一個榮耀。

    但很不幸,儘管江都縣的經濟繁茂,但龍舟隊伍卻一直不咋樣,近二十年一直都是倒數第一。所以每年的端午節過後,江都縣的百姓都會有一陣子不願出門離縣,因為很沒面子嘛。

    去年端午節吧,他們覺得崔大縣令這麼牛逼轟轟,肯定會想辦法讓本縣的龍舟贏一回。可惜去年的端午節,崔大縣令又被安平王派去監鑄方丈鏡了。自然而然,去年的端午賽龍舟,江都縣又是墊底。

    今年縣裡的豪紳眼瞅著端午節臨近了,準備和崔縣令提起這事兒,可揚州城裡又接連發生了人口失蹤案。

    等著風平浪靜了,端午節也快到了,這事兒他們覺得趕緊要提上日程了。不然今年的端午節賽龍舟,江都縣又輸了墊底,可就真沒勁了啊。

    崔耕聽完之後,啞然失笑道:“奇怪啊,怎麼聽你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好像能不能贏,關鍵都在本官身上似的?”

    雍光笑道:“這不是下官的看法,是所有江都父老的看法。大夥兒覺得吧,這能者無所不能,您連揚州大旱都能解決了,賽龍舟這點小事兒,當然更不在話外。”

    崔耕擺了擺手,道:“少給本官帶高帽,那是一回事兒嗎?最多到時候我給你們搖旗吶喊,我又不懂划龍舟,這事兒還能保證拿第一啊?”

    “別介啊!”雍光趕緊叫道:“大人,您要是光助個威啥的,咱們江都縣可就輸定了。到時候,江都縣的縣誌上這麼一寫,某年某月某日,崔耕為縣令,端午賽龍舟,江都縣倒數第一名。您的臉上也不光彩啊?”

    娘的!

    看著老實的雍光,居然拿這個來激將。

    關鍵崔耕還吃他這一套,立馬皺眉琢磨了起來。

    雍光見狀,趁熱打鐵道:“下官可是聽說了,您今年得了吏部‘上上’考評那事兒,其他幾個縣的縣尊老爺們可都眼紅著呢。聽說,他們不敢在官面上找您的麻煩,卻準備在龍舟會上,狠狠落一下咱們江都縣的面子。”

    曹月嬋一聽雍光這老實人居然連番玩激將法,還讓人一眼就看穿,不由掩嘴輕笑道:“雍縣尉,往年江都縣都是最後一名,這面子都已經掉光了,今年再輸又怎樣?面子還能怎麼落?再差也差不多年年都倒數第一啊,對吧?”

    “咳咳,曹小娘子此言差矣!”

    雍光被小心思被看穿,老臉一紅,繼續說道,“這裡面的花活可多了去了。他們要落崔縣令的面子,可以幾個縣的龍舟隊伍合起伙來,欺負咱們縣的隊伍啊。或者將咱們縣的龍舟撞翻。又或者在賽龍舟的時候,唱個什麼歌兒啥的,嘲笑咱們。還有,直接給咱們的隊伍送個牌匾啥的,上面寫著,寫著……”

    “牌匾上會寫著什麼呢?”曹月嬋好奇問道。

    雍光撓腮一番,說道:“那可不好說,這幫人為了落咱家大人的面子,啥事兒幹不出來?寫個‘江都娘子隊’的牌匾往咱們縣衙一送?或者‘江都小婦人’‘江都縣病夫’?這都是有可能的!到時候傳揚出去,誒,咱們崔縣令的面子可真是,可真是……”

    “我看他們誰敢!!!”盧若蘭聽罷秀拳緊握,杏眼圓瞪道。

    雍光道:“有啥不敢的,咱們江都縣的龍舟隊確實輸了,他們送匾臊我們一把,這事兒也沒法兒。對吧?盧小娘子,江都縣衙倒是無所謂啊,反正輸了這麼些年,都習慣了!大不了端午節過後的下面幾個月儘量不要離開江都縣就好。這樣就不會被人譏諷嘲笑了。但咱崔縣令不一樣啊,誒!”

    盧若蘭道;“哼,那就是在龍舟賽上奪得頭名,讓那些腌臢小人閉嘴,無話可說!”

    說罷,盧若蘭扯了扯崔耕的衣袂,嬌聲道:“二郎,你也別藏拙了,露上一手,讓江都的龍舟隊奪上一回魁,氣死他們!”

    崔耕:“……”

    妹的,他這個當事人沒被激將成功,盧若蘭這小妮子倒是成功被雍光給激了一把!

    藏拙?哥們啥時候藏拙了?

    我明明就是沒那個本事好不好?

    他想了一通,還真是沒啥好辦法,能讓江都龍舟隊奪魁!

    算了吧,他搖搖頭,這事兒不是自己的專長,輸就輸唄,沒啥大不了的。

    他更是不要臉的自我安慰道,體育競技嘛,參與第一,輸贏第二嘛!

    見他好像要認慫,雍光有點急了。

    不過兩位姑奶奶貌似比他還要急。

    盧若蘭起身扯著崔耕的衣袖,嬌滴滴地叫了一聲:“二郎,你就贏一回唄,妾身想要江都龍舟隊贏個第一!氣死那幫在後面編排你的小人!”

    曹月嬋也是柔聲說道:“你行的,奴家認識的崔耕,無所不能,逢難皆能化為易!你是最棒的!”

    我的天!

    酥!

    兩位美嬌娘,差點沒將崔耕的骨頭給柔酥散架了。

    啪

    崔耕腦子一熱,熱血衝冠,騷浪十足地一拍几案,叫道:“那沒啥說的了,幹他!這龍舟賽咱們還非得頭名不可了!”

    “啊?這就答應了?”

    雍光本以為崔耕要放棄了,誰知這麼大一轉折,差點沒將他下巴給嚇得掉在地上,怔怔問道:“縣令大人,可是想到奪魁的良策了?”

    崔耕道:“良策沒有,笨辦法倒是有一個!”

    雍光問道:“笨辦法也是辦法,只要能贏!是啥辦法啊?”

    崔耕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

    ……

    第二天,江都縣衙外就貼出了一個告示,誰能想出讓江都龍舟隊得第一的法子,就賞錢十萬貫。

    十萬貫,這可是十萬貫錢啊!

    在長安,平康坊裡小有名氣的青~樓名妓贖個身,一千貫錢頂了天。

    當初太宗皇帝出征高句麗,有個商人捐獻軍資五千貫,就被封了個七品官。

    如今大周宰相一年所有合法收入加一塊,不會超過五千貫。

    不誇張地說,有了這麼一筆十萬貫的錢,光是放在聚豐隆銀號裡吃利息,都夠富貴一輩子了。

    記住,不是吃喝不愁的一輩子,而是使奴喚婢,穿金戴銀,妻妾成群的一輩子!

    這告示一出來,在城中頓時掀起軒然大~波!

    看到這個告示的百姓,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告示榜下,圍觀的百姓中,有個叫牛四郎的,壯著膽子問那守著告示的衙役道:“官爺,那告示寫錯了吧?”

    “寫錯了?不能吧。”那衙役又仔細看了一遍,道:“沒錯啊,誰能想出來讓咱們江都縣奪冠的法子,就賞錢十萬貫。”

    牛四郎又問:“這麼多錢,縣衙真能給?”

    衙役翻了翻白眼,道:“廢話,這上面蓋著縣尊老爺的大印呢。你當崔縣令能跟你似的,順嘴胡嘞嘞還不用負責任?”

    “不是……小人不是那個意思。”牛四郎趕緊解釋道:“小人肯定相信崔縣令,他可是能人!他上任咱江都縣,沒少幹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兒!”

    衙役不耐煩道:“那你還擱這兒廢話?我告你,這錢也不是咱縣衙出得,這裡頭,城中大戶們湊了三萬貫,氈帽工坊一萬貫,糖霜工坊兩萬貫,剩下的五萬貫,是四海商號出的。所以啊,縣令大人才捨得下這麼重的本,就為咱江都龍舟能贏一回!”

    “四海商號?哪個四海商號?”圍觀百姓中,有人問道。

    “當然是包攬咱們揚州城牆的四海商號了。告訴你,人家四海商號財大氣粗,拿出五萬貫錢來根本不算什麼。”

    “那這麼說,十萬貫錢是真的了?”牛四郎突然激動了起來,擠到了告示榜最前面。

    刺啦

    這廝陡然躍起,將那告示撕了下來,咧嘴傻樂道:“嘿嘿,這十萬貫錢是俺牛四郎的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1章 終得強臂助

    江都縣衙,二堂。

    崔耕仔細打量著眼前這位毛遂自薦的牛四郎。

    此人看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身量不高,面色發白,細胳膊細腿,穿一身粗布藍衫,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頹廢漢字的勁兒。

    就這德行,能想出來讓江都縣一舉奪魁的法子?

    崔耕連連默念了幾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安慰著自己,然後問道:“就是你揭了本官的榜文?”

    “不才,正是在下。”牛四郎居然文縐縐起來。

    “那你到底有什麼法子能讓咱們江都縣奪冠呢?若真的可行,這十萬貫錢就是你的了。你放心,但凡有一點可取之處,本官也不吝賞賜。”

    牛四郎往四下里看了一眼,輕聲道:“崔縣令,在這說話安全吧?小的這個法子,若是被其他縣派來的奸細聽去了,那可就麻煩大了。”

    崔耕:“……”

    大哥,這裡是我江都縣衙的二堂,不是大街上集市裡。

    為了這點小事兒派奸細,哥們想像力很豐富啊了吧?

    崔耕哭笑不得地說道:“你儘管放心,這裡都是本官信得過人。”

    “那小的可就說了。”

    牛四郎滿臉鄭重,很認真地說道:“小人的這個法子就是,派一些鳧水的好手,偷偷地在水中用力推船。”

    “啥?”崔耕目瞪口呆。

    他和他的夥計們都驚呆了。

    牛四郎不無得意道:“縣尊老爺,怎麼樣?小的這個主意不錯吧?你想啊,到時候別人用三十人划船。咱們用六十人划船,人數多上一倍,咱們焉有不勝之理?”

    哈哈哈

    四周的衙役們聽完了,忍不住笑出聲來。

    崔耕發現這哥們是不是來這裡裝瘋賣傻來的?

    當即有些不爽地問道:“你的主意就是這個?”

    牛四郎弱弱地問道:“有什麼不對的嗎?”

    “對你個大頭鬼!”崔耕往四下里一尋麼,指著一人,說道:“根海,這裡就屬你腦子最不好使,你來告訴他!”

    宋根海:“……”

    他對牛四郎解釋道:“牛四郎,你說讓鳧水高手在龍舟下面推船,那問題來了,到底是龍舟快呢,還是人鳧水快呢?”

    牛四郎撓了撓腦袋,道:“龍舟劃起來風馳電掣一般,我估摸著應該是龍舟快吧。”

    “你豬腦子啊,鳧水高手們連龍舟都追不上,還推個屁船啊!”

    “這……”

    牛四郎恍然大悟,直羞了個滿面通紅。

    但不管怎麼說,人家牛四郎是第一個前來獻計的,崔耕本著“千金市馬骨”的精神,給了他一貫錢,打發走了。

    好在有了牛四郎這個示範作用,一時間,整個江都縣衙頓時門庭若市。

    但凡覺得自己不含糊的,紛紛前來獻計。

    其中有些人腦洞大開的程度,連崔耕都歎為觀止。

    有人說,把牛四郎的方案變通一下,鳧水高手不行,鬼神不就可以了嗎?還請崔縣令在河邊焚上一道黃表,請河神與水鬼幫忙推船。

    崔耕張嘴就讓他滾蛋!

    有人說,給龍舟裝上船帆,借助風力給江都縣的龍舟隊伍幫忙。

    崔耕大罵,尼瑪的,龍舟裝上船帆,還叫龍舟,還叫划龍舟嗎?

    還有人提出建議,短時間內提高江都龍舟隊的實力,那是沒什麼可能了。為今之計,只有讓對手的實力下降,比如給他們的飯食中下巴豆,或者送上若干美貌的小娘子,把他們累個腿軟腳軟。

    “這什麼餿主意啊!”這下不等崔耕發飆,宋根海已經破口大罵道:“還美貌的小娘子?有這好事兒,咱們縣那些划龍舟的後生們還不得集體叛變啊,你他娘的是高郵縣派來的奸細吧?”

    陳三和冷笑道:“退一萬步說,你這個計畫真的成功了,那崔縣令就成了妓館裡的龜公大茶壺,只會鄰縣那些縣令恥笑,有啥光彩的?”

    “……”那人被一陣猛噴,不敢言語了。

    崔耕無奈地擺了擺手,道:“領一貫錢,下去吧。”

    “謝大人。”

    待那人出了大堂,崔耕站起身來,嘆氣道:“這都是些什麼鳥人啊?行了,下面的人就由陳縣丞把關,本官就不盯著了,真有了靠譜的人再叫我。”

    “是!”

    可崔耕剛出了二堂,就被宋根海叫住了,道:“崔縣令,您看看,靠譜的人來啦!”

    啊?

    崔耕回頭一看,兩個老和尚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一個身形高大,不怒自威;一個中等身材,滿身儒雅之氣。

    正是徐敬業和駱賓王!

    他趕緊上前見禮,道:“不知二位高僧光臨,崔某人有失遠迎,萬望恕罪。呃……您二位今天來找本官,是有什麼事兒吧?”

    徐敬業微微一笑,道:“剛才宋捕頭不是說了嗎?我們倆就是那個靠譜之人。”

    “不會吧?你們倆對賽龍舟也有研究?”

    徐敬業一捋頜下銀髯,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吾不善將兵而善將將。”

    “啊?”

    聞聽此言,崔耕不由得臉色巨變,邀請道,“業玄大師,此地並非講話之所,還請內宅奉茶。”

    “好。”

    ……

    到了內宅,屏退所有下人。崔耕才開口問道:“您那些手下,不是都到扶桑去了嗎?”

    徐敬業道:“貧僧是有手下被崔縣令送到扶桑去了,但誰告訴你,徐某隻有這麼一支人馬的?”

    “還有?”

    “不錯,在揚子江畔的潘家集,老夫還有一支水軍。”

    “我草,你跟我玩狡兔三窟啊?”崔耕驚呼一聲,又問道:“他們總共有多少人?”

    “總共是八十七名。雖然人數不多,但俱皆精擅水戰,殺法驍勇。”

    徐敬業頓了頓,喝了一口茶湯,繼續說道:“說實話,老夫剛剛兵敗的時候,確實有著東山再起的念頭。不過當了這麼多年和尚之後,已經對打打殺殺沒什麼興趣了。但那些兒郎們跟了我這麼多年,總不能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吧?所以,崔縣令當日讓小辛莊那些兄弟們去扶桑,老夫是一百個贊成。”

    聽到這裡,崔耕貌似聽出了徐敬業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問道:“你是想讓潘家集的人……”

    “沒錯!”

    驀地,徐敬業站起身來,躬身一禮,道:“老夫想把他們託付給崔縣令!”

    “這……”

    說實話,崔耕心裡真點猶豫。

    徐敬業造反是在十年前,當時他那些忠心部屬應該是二十多歲,三十不到。

    也就是說,這些人現在應該是介於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正是體力和經驗結合得最為完美的時刻。

    把這股子力量握在手裡,稍微一招兵買馬,就能聚集起幾千大軍,真是想想都有點小激動。

    但是,自己現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六品江都縣令,要這麼強大的力量也沒啥用啊。

    相反地,這些人中但凡有一個暴露了真實身份,還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

    從單純利弊上講,似乎……還是不收得好?但徐敬業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好不容易開次口,自己又怎能拒絕?

    徐敬業看出了崔耕心中的疑慮,大手一揮,不悅道:“怎麼?崔縣令不願意?好,老夫也不強人所難。我就不信了,天下之大,以我那些兒郎們的本領,還沒人願意收留了?”

    言畢,就要轉身離去。

    駱賓王趕緊把他拉住了,打圓場道:“師兄,你這是干啥?人家崔縣令也沒說不收啊,只是想先看看他們的本領如何。俗話說貨賣與識家,但再是識家,也得先看看貨不是?”

    “嗯,此言有理。”徐敬業看向崔耕,道:“崔縣令,你真的是這麼想的?”

    崔耕當然明白,以徐敬業的城府,怎麼可能這麼沉不住氣?顯然,這老哥倆是一唱一和在擠兌自己呢。得,看來這事兒還沒完了。

    他只得順著駱賓王給的台階,就勢下來,點了點頭道:“不錯,本縣就是這麼想的。要是在龍舟大會上,江都縣得不了魁首的話……”

    “這不用你說!”徐敬業擺手說道,“他們要是連幾個老百姓都比不過,也沒臉面要崔縣令收留了。”

    駱賓王也道:“要說比別的,那些兒郎們還有失手可能,但比賽龍舟麼……他們是三個指頭抓田螺十拿九穩。”

    崔耕聳聳肩:“拭目以待!”

    ……

    ……

    幾天後,揚州城內突然有一個非常離奇的傳聞,傳著傳著就傳開了。

    說是崔縣令懸下重賞,卻沒什麼效果。

    他見不是事,就帶著手下四大金剛雍光、封常清、宋根海和周興,出了揚州城尋訪高人。

    這還真是能者無所不能,怎麼就那麼巧,崔耕發現大運河邊上的一個小漁村中,百姓們盡皆身手不凡,個個浪裡白條,水上好手。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漁村的人家竟都是甘寧的後人,因為受祖訓約束,儘管都有一身好本領,卻只是靠打漁維持生計。

    結果,崔縣令虎軀一震再震三震,震得那些甘寧後人,納頭便拜,願意代表江都縣參加龍舟賽。

    甘寧是誰?

    他乃三國時期的東吳大將,水賊出身,曾經殺黃祖,取夷陵,百騎破曹營,把曹操殺了個心驚膽顫。孫權親口稱讚:“孟德有張遼,孤有甘興霸,足可敵矣。”

    這等猛人的後代,那能錯得了嗎?

    江都百姓們聽聞之後,紛紛燃起了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奪冠之心,有此等甘寧後人助陣,看來咱們江都縣龍舟隊這次得魁有望啊!

    當然了,也有人不以為然甘寧的後人再厲害,也是當了十幾輩子的漁民了。賽龍舟最重要的是配合,他們根本就沒怎麼練過,又何談取勝?

    不管怎麼說,甘寧後人一出,算是把龍舟大賽的氣氛給點燃了。

    百姓們議論紛紛,都決定端午節去一看究竟。

    ……

    這一日,運河邊上,各色綵棚高搭,百姓們扶老攜幼,摩肩擦踵,好不熱鬧。

    橫亙著大運河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綵棚,在此地極目遠望,整個龍舟賽程盡收眼底。

    張潛居中而坐,揚州官妓頭牌李雲鶯側坐相陪。

    揚州的各級官員以及家眷們散坐於綵棚之內,其中包括揚州下轄六縣的縣令。

    這六縣分別為:江陽縣、天長縣、六合縣、高郵縣、海陵縣、揚子縣。

    天長縣縣令裴子寬,進士出身,世家子弟,最看不慣崔耕這樣的“佞幸之徒”。

    崔耕因為“監鑄方丈鏡”得了上上考評之事,更是弄得他妒火中燒。再加上有消息傳出,因為監築羅城有功,張潛決定今年再給他一個上上的評價考評,可把裴子寬的肺都要氣炸了。

    至於其他縣令,雖然沒他那麼小心眼,但對崔耕如此大出風頭,也非常看不過眼。

    大家早就暗暗商定,這場龍舟賽,不能讓崔耕好過。

    裴子寬見官員們都到得差不多了,唯有江都縣令崔耕未至,頓時感覺逮著理了。

    他忽然輕咳一聲,對著身旁的江陽縣令柳至仁,故作大聲叫道:“柳縣令,你看到江都崔縣令沒有?怎麼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沒到啊?”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2章 棚內講哲理

    柳至仁馬上就會意了,笑道:“本官又不會算卦,哪知道崔縣令的事兒?不過,既然裴縣令問到這了,本官倒是有個猜想。”

    “什麼猜想?”

    “崔縣令如今恐怕是正在家裡想轍呢。”

    裴子寬故作驚訝道:“想轍,想什麼轍?”

    “您想啊,原來他牛皮吹得震天響,又是重金懸賞,又是找著了甘寧甘興霸的後人。現在端午節到了,是騾子是馬該牽出來遛遛了,他能不犯愁嗎?”

    “你是說這些甘寧後人是假冒的?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明知被拆穿,他為何還要吹那個牛皮呢?”

    “裴縣令您是正人君子,當然不瞭解這其中的齷齪之處。崔縣令重金懸賞的錢,可不是江都縣衙的錢,而是江都縣眾大戶的錢。”

    略微頓了頓,柳至仁意味深長地道:“您仔細想想,最後是誰找著了甘寧的後人?這筆錢最後又應該落在誰的手裡?”

    裴子寬張大了嘴,滿臉地不可置信,道:“照你這麼說,崔縣令是食心財黑了?不能吧,到時候江都縣輸了,他還不得把那筆錢退回來?”

    “退回來?那怎麼可能!”柳至仁道:“要不然他為啥今天來得這麼晚,肯定是正在家裡想理由,準備把這件事說成是非戰之罪呢。”

    這倆人一唱一和之間,毀得崔耕跟卑鄙小人沒啥兩樣。場中的官員們竊竊私語,都在議論著崔耕這個人渣……不,官渣!

    本來麼,說你崔耕能力強,我們也就捏著鼻子認了。但是,尼瑪你正發愁龍舟賽的時候,出門一轉,就正好遇到甘寧的後人。他們還恰好擅長操縱龍舟,這也太巧合了吧?

    韋湊見不是事,微微一躬身,道:“張刺史,要不您說兩句?”

    張潛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道:“老夫說什麼?韋參軍,你是關心則亂啊。崔二郎那小子,連拆遷和監造城牆的差事都辦得漂漂亮亮的,賽龍舟這點小事兒的還能難得倒他?你等著瞧吧,龍舟賽結束的時候,丟臉的絕不是他……誒,來了!”

    韋湊抬頭望去,但見遠方塵土飛揚,一支隊伍飛馳而至。

    為首三人。

    頭一位是個相貌英挺的俊美郎君,穿一身深綠色官袍,威風凜凜。

    第二位和第三位都是絕色佳人。

    左邊那位頭梳樂游髻身著男子衣,一身混搭風,不但絲毫不顯不倫不類,反而更添幾分俏皮之意。右邊那位,直接幞布罩頭,身著窄袖圓領袍,英姿颯爽神采四溢!

    正是崔耕、盧若蘭和曹月嬋。

    在他們後面,除了封常清等人外,則是幾十名古銅色皮膚的中年漢子。這些人盡皆身材高大,滿面風霜,神情木訥。

    說話間,崔耕已經翻身下馬,帶著盧若蘭和曹月嬋,來綵棚內拜見張潛。

    見禮已畢,崔耕帶著二女到早已安排好的位置就坐。

    裴子寬陰陽怪氣地道:“崔縣令身為地主,卻姍姍來遲,真是難免讓人胡思亂想哩。”

    崔耕知道裴子寬,知道這孫子對自己一向有意見,每次見面說話,十步之外都能聞到他話裡的酸味兒。

    他知道對方不懷好意,嘴角微翹問道:“哦?不知裴縣令是怎麼想的呢?”

    “哼,不是本縣怎麼想,而是大家怎麼想。大夥都認為,崔縣令正發愁怎麼在這龍舟賽上,體面地認輸呢!要不然,也保不住那懸賞的十萬貫錢啊。”

    出乎裴子寬預料的是,崔耕聞聽此言,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笑道:“裴縣令,人貴有自知之明,你只代表得了自己,可代表不了大家。另外,聽了你的想法呢,本縣想起一個故事來。”

    “什麼故事?”

    “話說一個書生和一個和尚關係非常好,談笑無忌。某天,那書生他就問和尚了,你看我像什麼?和尚說我看你像佛。書生聽完了很高興。然後和尚也問了,你看貧僧像什麼?書生就想為難為難他,說我看你像狗屎,那和尚低下頭去,默然無語。”

    話說到這,崔耕使壞,故意停了下來。

    裴子寬聽著這故事莫名其妙的,問道:“那和尚白挨了一頓罵。崔縣令講這個故事有什麼意思?”

    “呵呵,裴縣令跟那書生英雄所見略同啊。”崔耕道:“且聽本官繼續往下說。書生回到家後,就那這事兒跟她妹妹說了。結果她妹妹卻不屑地說,哥哥你的境界也太低了,和尚心中有佛,看世間萬物都是佛。而你……”

    順著這個思路,誰都能想到崔耕接下來該說啥,盧若蘭馬上伸出白皙小手,一指裴子寬,俏生生地接話道:“你心中有狗屎,自然看誰都像狗屎。”

    “噗……”

    “哈哈”

    在場大多數官員都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自然是哪邊風頭勁就站哪邊。聞聽此言,頓時哈哈大笑!

    崔耕這個故事得自“荒唐大夢”,講的是蘇軾、佛印和蘇小妹之間的故事。

    因為這個故事既趣聞性強又富含哲理,流傳千載,經久不衰。

    當然了,蘇大文豪的文學水平太高了,即便他在這個故事中是個丑角,也與他的名聲無礙。

    但問題的關鍵在於,裴子寬不是蘇軾!

    以他的見識,很快就意識到,隨著這個故事的傳播,自己很快成為世人眼中的小丑,臭名遠播。

    人活一世,還不就是活個名利二字嗎?

    裴子寬直氣的牙關緊咬,道:“崔縣令,休逞口舌之利。待會龍舟賽上,你們江都縣大敗虧輸。我看你怎麼對江都縣父老交代!”

    崔耕聳了聳肩道:“如果本官沒記錯的話,剛才想逞口舌之利的不是本官,而是你吧?怎麼眼見戰況不利又高掛免戰牌了?看來裴縣令還真是個俊傑呢。”

    盧若蘭忽閃著大眼睛,萌萌地問道:“怎麼裴縣令又成了俊傑了呢?”

    “因為他夠識時務。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嘛,哈哈!”

    他倆一唱一和,直把裴子寬擠兌得想吐血,惱羞成怒:“哼,咱們走著瞧!”

    張潛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爭執,直到兩人嘴仗打完,才開口道:“好了,眾位官人皆已到齊,現在就讓眾龍舟隊伍開始準備吧。”

    “是。”

    張潛一聲令下,各支隊伍趕緊把己方帶來的龍舟,放入了大運河中。

    江都縣的龍舟早就放置好了,儘管新刷了一層漆,但行家一搭眼就知道,這是一艘舊龍舟。

    眾人紛紛心中暗想,江都縣不差錢啊,怎麼在這麼重要的賽事上,卻用一個舊龍舟?難道是他們自覺獲勝無望,準備破罐子破摔了,不想多浪費一文錢在這龍舟賽上了?

    裴子寬等幾個縣令更是齊齊瞥了一眼崔耕,暗暗鄙視,你崔耕也太叩門了吧,十萬貫錢你都拿了,卻連個龍舟都不肯出錢換。江都縣的那些舟手們,還真是倒霉透頂!

    裴子寬這回沒有出言嘲諷崔耕,而是一使眼色,身邊伺候的小廝就飛奔而去。

    功夫不大,運河上就出現了一隻龍舟,從遠方耀武揚威地飛速划來,衝著江都縣的龍舟攔腰就撞!

    這在賽龍舟的過程中,有個專門的稱謂叫“攔腰斬”。

    龍舟體形細長,最怕這種撞擊,稍一不慎,就是舟毀人亡之局。

    本來按照徐敬業手下的機靈勁兒,絕不可能被逼到如此危險的地步。

    可人家其他六縣配合默契,用彩旗等物遮蔽了他們的視線,等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無可奈何之下,這夥人的頭領甘英大叫一:“棄船!”

    噗通通

    三十名漢子動作敏捷,齊齊往水中一躍。

    咔嚓

    說時遲,那時快,眨眼間,江都縣的龍舟就被撞為兩段,緩緩下沉。

    “裴縣令,你太過分了!”

    崔耕豁然而起,質問道:“你對本官有看法沒問題,但百姓們何辜?今天稍一不慎,可就是幾條人命!”

    裴子寬卻滿臉無辜之色,雙手一攤,道:“百姓們龍舟爭勝,打出真火來,出幾條人命很正常,關本官什麼事?崔縣令,你還是要看開一些,莫冤枉好人哩。”

    崔耕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道:“出幾條人命也叫很正常?呵呵,就是不知事到臨頭,裴縣令能不能放的開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40
第283章 杉木造龍舟

    崔耕之所以生氣,並不是擔心徐敬業那幫手下的安危,而是氣裴子寬身為堂堂縣令,卻一己私仇,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

    開玩笑,那些人乃是徐敬業精心挑選的水軍種子,到了水裡就算到了家了,還能有什麼危險不成?

    果不其然,崔耕話音剛落,就見天長縣的龍舟旁邊,陡然有十數股水花泛起。

    緊接著,十餘條大漢,如同躍龍門的鯉魚一般,劃了個優美的弧線,突然從河中躍出!

    大運河的水可不淺,即便這些漢子身形比較高大,也會直沒入頂。

    能一躍之間從水中撲到龍舟上,如此水性也委實恐怖若斯!

    “去你娘的吧!”

    還沒等天長縣的水手們反應過來,崔耕一方的浪裡白條們已經動上手了。

    兔起鶻落之間,天長縣的水手們盡皆被踢下船去。

    這還沒完,水裡還有十幾個漢子候著呢。

    他們見誰想逃走,就攔上去,摁著他們猛灌河水。

    好在這些漢子不想鬧出人命來,手下頗有分寸,見他們實在喝不下去了,也就不再逼迫。

    最後天長縣的水手們都混了個肚圓,才被允許重新上船。

    待看完了這一場好戲,崔耕才面帶微笑道:“百姓們龍舟爭勝大打出手,弄出來人命都不稀奇。現在貴縣的水手們都半死不活的,裴縣令也能理解哈!”

    裴子寬冷哼一聲,道:“崔縣令是不是高興的太早了,不錯,現在我們縣的龍舟是沒辦法參賽,但你們江都縣的龍舟都斷了,照樣沒辦法參賽!”

    “誰說的?”崔耕嘆了口氣,吟吟得道:“真正高興得太早了的是你裴縣令。誰告訴你我們偌大的江都縣只有一隻龍舟??”

    “即便還有其他的龍舟,也來不及了。”

    “那可不一定!”

    崔耕對封常清交代了一聲,功夫不大,就見那些漢子從不遠處的一個綵棚內,又拖了一隻龍舟出來。

    這不科學啊!

    裴子寬目瞪口呆,道:“誰家賽龍舟還準備兩隻龍舟?你難道早就料到了今日之事?”

    崔耕只送給了他兩個大字,道:“你猜!”

    崔耕當然不可能預料到裴子寬能幹出這麼出格的事兒來。

    本來麼,雙方只是意氣之爭,又沒啥深仇大恨,至於弄出人命來嗎?

    至於提前準備龍舟替換,當然也就無從談起。

    不過別忘了,這些龍舟是屬於徐敬業的。當初徐敬業兵敗之後,制定了許多重新舉事的計畫,其中就包括趁著端午賽龍舟之際,將揚州大小官員一網打盡。

    所以,實際上這些人早就建好了八艘特製的龍舟。

    現在徐敬業都放棄造反了,這些龍舟當然也就沒啥用了。他們準備趁著今天人多,把之前早就打造好的龍舟給賣了。

    即便被撞斷了一艘,這邊還有七艘呢!

    當然了,關於這件事情的內情,崔耕是打死都不能說的,只能是故作高深。

    經過了這麼一場小插曲,賽龍舟的隊伍就只剩下六隻了。

    吉時已到,眾官員齊齊起身,在張潛的帶領下,來到一個巨鼓之前。

    張老頭一揮手,道:“開始!”

    “是!”

    咚咚咚

    八名身著火紅衣裳的壯漢,掄起三尺長的鼓槌,緊三通慢三通再緊三通,總共是九通鼓響。

    有一身形敏捷之人,早已爬到一根早已豎起的高大桅杆上,那上面有一面碩大的紅旗。

    待九通鼓響完畢,鑼聲響起,那人就猛揮出一刀,將桅杆上的紅旗斬落。

    “開!”

    六艘龍舟如同離弦之箭一般,風馳電掣,極速向前。

    在終點處,有一道綵綢攔起,哪只隊伍先撞到綵綢,就算哪只隊伍贏了。

    眼看著離終點不到二里了,幾艘船還是難分高下。

    江都縣龍舟的位置,屬於中間偏左,左邊有兩艘其他的縣的龍舟,右邊三艘。

    就在這時,幾艘龍舟的船老大們對視一眼,依計行事。

    靠近江都縣的兩條船,逐漸往這邊湊合,與此同時,另外兩艘船也逐漸往中間靠攏,唯有一艘最遠的船繼續前衝!

    很顯然,他們雖然沒有用攔腰斬那麼卑鄙的手段,但也想通過碰撞干擾江都縣。

    看熱鬧的百姓們大多是江都人,見自己縣的龍舟隊被人如此算計,頓時罵聲連天。

    “高郵縣的蠻子們,輸不起是怎麼的?”

    “公開作弊,你們還要不要臉?”

    “就算你們贏了,這事兒也沒完,我們江都縣跟你們沒完!”

    “是不是想幹仗啊,我們奉陪!保管把你們的人腦袋打成狗腦袋!”

    ……

    這些咒罵還算輕的,至於各種污言穢語,問候全家女性,連帶十八代祖宗的,更是層出不窮。

    看台上綵棚中,盧若蘭氣的俏臉漲紅,頓足啐道:“太卑鄙了,太無恥了,他們怎麼能這樣?不就是個龍舟賽嗎,至於使出這種卑鄙手段?”

    崔耕忽然眉頭一皺,低聲說道:“恐怕沒那麼簡單!你想想,要是龍舟賽後,江都縣和其他縣的百姓們發生大規模械鬥,甚至真出了幾條人命,我有沒有責任?”

    “可那是他們先挑事兒的。”

    “對啊,所以他們打七十大板,本官打三十大板,他們認了。但我這上上考評的事兒,不也黃了嗎?”

    “這不是損人不利己嗎?”

    崔耕苦笑道:“也不能算完全的損人不利己,他們這是在向老刺史集體示威呢,提醒他要注意一碗水端平嘍。”

    盧若蘭不滿道:“去年你監鑄方丈鏡,今年修城牆,哪件不是實打實的大功?他們又沒什麼功勞,憑什麼要張刺史一碗水端平?”

    崔耕其實對監鑄方丈鏡這個大功也比較心虛,擺了擺手,道:“說這個沒啥用,人家就是不那麼想,就是要給你使絆子,這上哪說理去?”

    盧若蘭著急了,道:“那你可怎麼辦?難道好好的一個上上考評就這樣飛了?”

    崔耕搖頭笑道:“那當然不是。盧小娘子,你看,咱們的龍舟不是要贏了嗎?”

    “啊?”

    盧若蘭順著崔耕的手指望去,但見江都縣的龍舟,在另外兩隻龍舟包夾上來前,突然於不可能之中陡然加速!對,加速度!

    說時遲,那時快。

    眨眼間,江都龍舟就將這兩隻船甩在了身後。

    當即,這兩隻船也顧不得吃相了,急急猛轉船頭,想要再來個“攔腰斬”,撞垮江都龍舟。

    但速度已經完全跟不上了!

    顯然,江都縣的龍舟之前一直在藏拙。

    這下子速度陡然提高了近三成,實在是已非人力所挽回!

    在江都縣百姓們殷切期盼的目光中,奇蹟出現了!

    代表江都縣的龍舟一騎絕塵,以絕對優勢撞斷綵綢,成了這場龍舟大賽的魁首!

    百姓們深感與有榮焉,激動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好!好啊!太好了!真是好!就是好!”除了好,他已經不知道喊別的了,二十年倒數第一的屈辱啊,今日一朝洗刷。

    “哈哈,痛快,今天咱們江都縣可算是揚眉吐氣!”

    “都要感謝崔縣令,啊,不,是崔青天!崔青天長命百歲!”

    “崔縣令主政江都,乃江都之幸,百姓之幸啊!”

    “二十年啊,足足等了二十年啊!”

    “是啊,二十年來我們都是倒數第一,今天,我們終於揚眉吐氣了!”

    “我爹臨終前還跟我說,龍舟奪得魁首日,家祭無忘告乃翁!嗚嗚,我一會兒就給我爹燒一條龍舟過去!”

    “你丫有病吧,你上哪兒搗騰龍舟燒給你爹!”

    “下面江上不是有幾艘撞斷的龍舟,你晚點收拾收拾,扛回去燒給你爹吧!”

    ……

    ……

    不怪他們這麼激動,實在是江都縣百姓們等這場勝利太久了,而這場勝利也太勝得驚心動魄了!

    此時盧若蘭看著崔耕,已經滿眼都是小星星,“二郎,你可真是厲害,如此惡劣情況下都能翻盤!”

    曹月嬋也問道:“你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都是人,按說各縣的龍舟隊伍即便水平有差,也不可能差那麼多啊。”

    到了現在,崔耕也就不再藏著掖著的了,解釋道:“問題不在於人,而在於龍舟。其他縣的龍舟是用普通木料做的,而咱們的龍舟,卻是用一種叫杉木的木材做的。”

    雖然杉木的原產地在中國,但這種木材以前一直沒引起人們的重視、

    主要是古代並不缺木材,從各項指標來看,杉木並沒有在同類木材中有什麼突出的優點。相反的,缺點還不少。

    然而事實上,它是製作龍舟的最好材料在保證強度的同時,這種木材比其他木材輕多了,可以大大提高龍舟的速度。

    徐敬業那些手下們以造反為目的,冥思苦想,多方比較,完全不考慮性價比,終於選了杉木作為龍舟的原料。

    只是在各種陰差陽錯之下,這種龍舟最終沒有用來造反,而是真用作了龍舟爭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當然,崔耕沒法跟他們說徐敬業的事兒。

    他只能推說,這是人家甘寧後人的祖上留下來的經驗,歷經十幾代人的不斷完善,向來不輕易示人。

    此時,甘英等人已經棄船登岸,江都縣衙的小吏們趕緊迎上前去,給他們披紅掛綵。

    緊跟著,爆竹聲聲鐘鼓齊鳴,依照慣例,這些奪得第一名的漢子們走入綵棚,跪倒在張潛面前,接受刺史大人的賞賜。

    張潛溫言勉勵了幾句,賜給他們駿馬、錦緞、酒肉,並讓他們在都督府的侍衛保護下,繞著運河誇耀一圈,可謂是風光至極。

    崔耕道:“裴縣令,你以為我江都縣的龍舟隊伍如何?”

    “呃……”裴子寬滿面羞紅,無言以對。

    崔耕又道:“另外,本官告訴你,那十萬貫錢的賞格,是用來獎賞這些壯士的,本官一文都不會要!裴縣令,事實證明,你之前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所謂燕雀安知鴻鵠之志耶?”

    裴子寬咬了咬牙,吐出了幾個字兒,道:“好,崔縣令是鴻鵠,本官是燕雀,本官認了。不過……”

    “不過什麼啊?”崔耕嗤笑道。

    “我可以承認小人之心,但我始終相信,我最初的猜疑不會錯!你這支所謂甘寧後人的隊伍,有古怪!早晚我會把他們底細,查個水落石出!”

    崔耕聽了這話心裡一咯噔,媽的,如果徐敬業的這群兒郎被裴子寬盯上,這可不是小事兒,反而大為不妙。

    難道還要跟大辛莊那次一樣,將他們全部送往扶桑?

    但是現在貌似來不及了。

    既然裴子寬盯上了,這些人突然來一次集體失蹤,那不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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