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828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0章 監鑄方丈鏡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官船起行離開江南花魁大會所在的江心島,不到半個時辰,便抵達揚州城外。

    崔耕下船,回到江都縣衙,趕緊派雍光打探消息。

    雍光回報說,如意樓被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之後,才漸漸放下心來。

    但自始至終都沒有探來孟神爽死亡的消息。

    孟神爽不死,他始終放不下心來。

    當天下午,韋湊親自到訪,不待崔耕開口詢問,就拿出了一幅頗為精緻的畫像。

    畫上,一名年輕人站在一條小船上,相貌英挺面帶微笑,一襲青衫在江風吹拂下微微翻捲,更顯風度翩翩卓卓不群。

    小夥挺帥!

    崔耕越看越看越是迷糊,這畫像上的人怎麼跟自己如此相像?

    韋湊看出他的疑慮,點點頭,道:“畫上之人,正是崔縣令你!”

    崔耕駭道:“這畫像是從如意樓中搜出來的?”

    “正是。”韋湊又點點頭,道:“孟神爽失蹤,如意樓三樓中,只餘此像。”

    擦,這丫的竟然畏罪潛逃了!

    崔耕不由得一陣失望,道:“這狗日的三樓掛我的畫像幹什麼?咦,小船…青衫…江風吹拂…這畫的是莫不是昨日我在遠觀花魁大會的我嗎?惟妙惟肖,這誰畫的?”

    韋湊道:“孟神爽,擅丹青。”

    “媽的,他沒事兒偷摸畫我幹甚?還掛在他的老巢如意樓中?”

    韋湊搖搖頭,很乾脆地說道:“不知。”

    ……

    ……

    大都督府的兵馬將如意樓圍了三天之後,最終沒有捉拿到孟神爽,後張潛下令撤去了大軍。

    畢竟麗競門是來俊臣在武則天的暗授下,組織拉建起來的。所以嚴格意義來說,孟神爽是孟神爽,麗競門是麗競門,孟神爽不過麗競門在江南道的總管。儘管麗競門沒有朝廷的正式編制,但總不能因為捉不到孟神爽就將麗競門連根拔起?那最終打得可是武則天的臉面。

    張潛這種老狐狸自然不能干這種吃力不討好之事。

    接下來的幾天,甭管張潛還是崔耕,明查暗訪數日下,仍舊孟神爽的行蹤和下落。

    又過了幾日,麗競門總部對外正式宣佈,由江南副總管呂豔飛暫代孟神爽行總管事。

    崔耕遇刺一案,就算不了了之了。

    沒辦法,又沒什麼確切的證據,張潛總不能發海捕公文抓孟神爽吧?

    崔耕這邊,也只能一方面把衙役們都撒出去,另一方面拜託李善,發動李善在揚州黑老大的力量,尋找崔秀芳和孟神爽的下落。

    李善勸崔耕也不要太過擔心,崔秀芳吉人自有天相,應該不會遇到橫事。

    ……

    時光似箭,一個多月過去,這倆人都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毫無線索。

    花魁大會後,崔湜和鄭愔雖然沒有離開揚州,但多少有所收斂,沒繼續在外面胡天胡地了。

    白天,他們在李涯這個地頭蛇的帶領下,滿城閒逛。

    晚上就住在江都縣衙。

    有時候他們還帶些小禮物回來,讓崔耕驟然覺得,這倆貨可比崔泌可強多了。

    ……

    ……

    這一日,崔耕接到了淮南道安撫使衙門的一份公文,要他在端午節那天,監督方丈鏡的鑄造。

    方丈鏡是揚子江心境的一種。

    這種鏡子非常大,有一丈方圓,才命名為方丈鏡。

    崔耕見了這道公文暗暗納悶,不對吧?揚子江心境官坊是屬張潛的揚州刺史衙門管的,不僅沒我一個小小江都縣令的事兒,更是輪不到淮南道安撫使衙門發這道公文啊啊。

    他大感費解,親自登門向武攸緒詢問。

    聽這位修道王爺解釋清楚了來龍去脈,崔耕瞬間哭笑不得。

    歷來揚子江心境便是供不應求,除了“求”的太多之外,“供”的太少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每面鏡子都要反覆鍛打,號稱“百煉”。

    到了最後,揚子江心境又薄又脆,很可能一次不小心的鍛打,整個鏡子就全部報廢。

    尤其是這方丈鏡,由於面積太大,成品率太低,往往一年才能出一塊良品。

    方丈鏡的官坊售價是五千貫,比等重的黃金都貴,就這還得有關係有路子才能買得到。當初張元昌和林知祥對這種鏡子更是口水飛流直下三千尺,垂涎欲滴。

    今年武則天要求揚州進獻方丈鏡一面。

    武攸緒雖然對富貴沒什麼興趣,但對這位姑母還是很孝順的,就想把這事兒辦圓滿了。

    然而,給皇帝進貢總不能從哪淘換點舊貨來吧,只能是官坊新鑄。

    好死不死的是,據傳聞,揚子江心鏡五月初五所鑄才最為正宗。

    因為五月是火月,五日為火日,午時又被稱為火時,五月五日午時具三重之火,是陰陽八卦的陽盛之時。以火克金,此時正是熔金鑄鏡的最佳時刻。

    給武則天進獻的方丈鏡,不用問,必須是端午節這天鑄的。

    仔細一盤算這概率,方丈鏡每天都鑄,平均一年才有一個良品。端午節能鑄成方丈鏡的可能性不到千分之三,這概率也太低了。

    武攸緒心中一急,就想到崔耕了。經過蒸骨驗屍天降甘霖一幕,他總覺得崔耕挺神秘挺牛掰的。有崔耕監督鑄鏡,成功的機率肯定比普通官員督造更大些!

    崔耕聽完之後,頓時不迭苦笑,道:“王爺,您這是有病亂投醫啊!咱醜話先說到頭裡,真鑄不好方丈鏡,您可不能賴我。”

    “當然不會,本王又沒老糊塗了。”武攸緒輕拍了崔耕兩下肩膀,安慰道:“崔縣令儘管去,鑄成方丈鏡你就是大功一件,鑄不成那是本王運氣不好,與你完全無關。不過甭管成與不成,本王都算欠你一個人情。”

    “嗨,王爺言重了!”

    崔耕拱拱手,說道:“當初您幫下官澄清麗競門造謠的事兒,下官就欠了您一個人情。後來您又幫我鎮場子,讓武壯秉公斷案,下官又欠了您一個人情。說起來,還是下官欠您多一些呢。為王爺分憂效力,本是下官應當應分之事!”

    這話說的漂亮,聽得武攸緒眉宇舒展,嘴角都情不自禁浮起一抹笑意。

    他大手一揮,道:“別人欠本王的,本王記不住!本王欠別人的,本王自己個兒忘不了!崔縣令儘管用心辦事,這個人情本王記得!”

    “下官一定盡心竭力。”

    話雖這樣說,但對於督造方丈鏡這種純粹拼人品的事,崔耕也是有勁沒處使啊。

    五月初四夜裡,崔耕住到了揚子江心鏡的工坊裡。

    五更天剛過,崔耕就被人叫了起來。

    洗臉漱口略略吃了幾口早飯之後,一行人出了揚州城,直奔江邊而來。

    揚子江心境,顧名思義,就是在揚子江心鑄的鏡子。

    鑄鏡爐被安放在長江上的一條大船上,城裡的工坊主要是給工匠提供住宿。崔耕在一名淺青袍小官的引領下上了船。

    這位就是管理揚子江心境作坊的官員,姓石名景寬,別看只管著一個工坊,也是正而八經的九品官。

    二人到了一個非常雅緻的船艙裡,分賓主落座。

    略微寒暄了幾句之後,石景寬忽然神秘地一笑,道:“咱們這工坊出產方丈鏡可是有年頭了,為何單單今年陛下要求獻鏡呢?崔縣令可知其中的原委?”

    崔耕微微一愣道:“不知。莫不是陛下突然心血來潮?”

    “當然不是。”石景寬微微一笑,呷了口茶湯,悠悠說道:“崔縣令有所不知,這其中可是大有隱情哩。”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1章 福兮禍所倚

    石景寬道:“如此大早上的,左右閒著也是無事。崔縣令且喝上口茶湯醒醒腦,這其中隱情,且聽下官慢慢給崔縣令道來……”

    話說,揚州刺史衙門有個叫李久泰的五品官,一個月前給武則天上了一道奏摺,述說了這揚子江心境的玄妙。

    他跟武則天說,十四年前端午節,有一個鬚髮皆白道骨仙風的老者,帶著一個身穿黑衣的童兒,來到了揚州城鑄鏡官坊。

    老頭自稱叫龍護,小孩自稱叫玄冥。他們毛遂自薦要給官坊鑄造鏡爐,鑄的不好分文不取。

    當時的官坊主管呂暉,撥給了他們一個小院,讓他們專門鑄造鏡爐。

    結果,這二位進了小院之後就把門窗緊閉,再也不肯出來了。

    三天後,呂暉擔心這一老一少的安危,砸門而入,卻發現他們已經蹤跡不見,唯留下了鑄鏡爐一座,書信一封。

    這封信的主要意思是,我們倆是天生的神仙降世,算定十年後有女主臨世澤被蒼生,特獻鑄鏡爐一座為賀。

    最後還留下了一首歌訣:盤龍盤龍,隱於鏡中。分野有像,變化無窮。興雲吐霧,行雨生風。上清仙子,來獻聖聰。

    ……

    又是老神仙,小仙童,又是女主臨世澤被蒼生。

    這還了得?

    不就是祥瑞嗎?

    好吧,又撓到武則天的癢癢了,看了這份奏摺她能不高興?簡直樂得找不著北了。

    當即就下旨要求揚州獻鏡。

    “原來是這麼檔子事兒!”

    崔耕聽後也不免心中生疑,問道:“不過石大人,此事幾成真幾分假啊?”

    “真假之事就已經不重要囉。”石景寬笑道:“崔縣令若是要問李久泰有沒有上奏章,那肯定是真的。至於那個故事麼……嘿嘿……反正本官十年前就在這工坊裡混了,從來沒聽說過,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暗含的意思就是假的唄。但不能明著說,因為當今聖上都認為是祥瑞了,你還說假,那不是作死要上天嗎?

    崔耕秒懂,點頭含笑道:“那是那是,陛下高興了,就是真的,咱們下面的人管他真假?較那個真兒幹啥,對不?”

    石景寬又抿了一口茶湯,道:“不是下官較真兒。只是李久泰這小子太不夠意思了,吃獨食兒。這事兒涉及到了我們鑄鏡工坊,怎麼著也要知會本官一聲,對吧?有我作證,這故事兒編的…呃…也能更圓滿不是?”

    崔耕暗暗鄙視道,人家不帶你玩,你難道還有膽子揭穿?你這是純屬眼紅,看別人馬屁拍得好,在哥們跟前發牢騷啊。

    崔耕沒有接話,聳聳肩,自顧喝起了茶湯,轉頭欣賞去初晨的江面風景。

    ……

    又等了一會兒,吉時已到,崔耕在石景寬的引領下,在船上早已擺好的香案前拜神。

    要拜的神仙真不少,儀式也真夠繁瑣的,足足用了半個時辰,這一套程序才算走完。

    接下來就沒崔耕什麼事兒了,工匠們正式開爐,煉製方丈鏡。

    崔耕為了避嫌,並沒有在現場監督,就是在隔壁的船艙內和石景寬一起聊天喝茶湯。

    中午吃了一頓便飯,多為江上魚鮮,倒也豐盛。這種拜神開爐造方丈鏡自然是喜事,禁屠令管不著。

    紅日西落之時,忽然有個工匠模樣的人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滿臉漲紅,激動地叫道:“上天保佑啊!成了!真成了!崔縣令果然洪福齊天,方丈鏡鑄成了!”

    這麼巧?千分之三的概率,真被我趕上了?哥們的運氣屌爆了!

    崔耕將信將疑,來到了鑄鏡爐前。

    但見火紅的爐光的照耀下,一面碩大的銅鏡皚皚生輝,雖然比不上後世玻璃鏡,但比同時代其他的鏡子強太多了。

    鏡子的周邊鑲金嵌玉,用上了當今最為先進的金銀品脫工藝,華美異常。

    往鏡子的背後望去,一大一小兩條盤龍,張牙舞爪,雕刻地栩栩如生。

    幾個大字分外醒目長壽二年以供。

    有了這幾個字,這塊方丈鏡就是獨一無二的貢品了。

    現在回城估摸著是來不及了,直至第二天一早,崔耕才派人把這個消息向揚州城內通報。

    揚州刺史張潛,淮南道安撫使武攸緒接到消息後,自然欣喜。

    雖然李久泰的那個狗屁故事很有蒙人之嫌,但女皇陛下要求獻鏡,他們哪怕擔著驚也要接下差事。

    沒想到五月初五之日,這方丈鏡就鑄好了,總算可以安安穩穩上交差事了。

    兩位大佬一通氣,第二天就聯名寫了一封奏摺,飛報長安城。

    對於此次監督方丈鏡的崔耕,張潛和武攸緒也非常滿意,認為此事崔縣令功不可沒,允諾今年的考評,給他一個“上上”的評價。

    大唐(武周)官員的陞遷貶謫,雖然人為的因素很大,但也是有制度約束的,那就是“四善二十七最”。

    每年地方主官會對屬下,按照這“四善二十七最”進行評價,分為九等,上上為最高的一等。

    評價完畢,行文吏部,給吏部的考功司審核。

    吏部考功司覺得沒問題了,就會記入檔案。

    等官員任期滿了,該陞遷還是貶謫,甚至趕回家去吃老米,就看這四年的評價了。

    國人辦事講究留有餘地,一般情況下,最好的評價就是“上中”,特別特別優秀,特別特別例外,才會有“上上”的評價。

    這就是官場上最講究的資歷了,四年期滿後,朝廷必須給崔耕陞官。要不然,得了上上評價的官都升不了,其他人還有什麼資格陞官?沒動力,地方官員怎麼為天子牧守一方,為朝廷殫精竭慮?

    這一次崔耕啥也沒幹,只是起了大早在江船上吹了會兒牛逼,就白撿了個大便宜。

    這也是他自己始料未及的,真稱得上是飛來橫福了。

    又過了十來天,武則天的旨意下來,方丈鏡暫存於揚州倉庫中,選個良辰吉日出發,運往長安城。

    只要鏡子一到,想必崔耕這個“上上”的評價就算穩了。

    有道是,福至心靈,好事成雙。

    這一日,有一個白白胖胖,穿綢裹緞兒的中年人,前來拜訪崔耕。

    “拜見崔縣令!”

    對方這一開口,險些激動得崔耕熱淚盈眶。

    話是沒什麼特別的,但其口音,卻是清源話!

    崔耕離家有一年多了,這在外地乍一聽到有人說清源話,簡直是激動萬分啊!

    經過他自我介紹,崔耕才知道,此人叫王有成,清源本地人。

    聚豐隆迅速擴張,光靠曹月嬋自己肯定不行,招了不少鄉黨幫忙。王有成在那夥人中脫穎而出,成為了曹月嬋的左右手。

    他這次來揚州是帶著任務來的,那就是把聚豐隆分號開遍淮南道。

    崔耕這才想起來,臨行之前曹月嬋曾經對自己交代過,如果順利的話,一年後要把聚豐隆開到淮南道來。

    去年端午節過後不久,自己乘船來揚州上任。現在又是端午節後不久,王遠成到了!

    這可不正好是一年嗎?

    對形勢預估得如此精準,俺家月嬋不愧是商場奇才啊!

    另外,王有成也不是空手來的。他給崔耕帶了不少東西,都是清源的特產,吃的穿的用的應有盡有,在揚州還真買不著。

    不過這些東西不是曹月嬋送的,而是二娘、嫂嫂、茂伯乃至小九兒,托王元成捎過來的。

    另外,他們還每人寫了書信一封,述說思念之情。

    雖然以前和嫂嫂二娘也有書信往來,但這次是因為有專人送信,這些信寫的特別長。

    至於茂伯和小九兒,則是貨真價實地第一次給崔耕寫信了。

    想想白髮蒼蒼的茂伯,古靈精怪的小九兒,再看著眼前的這些禮物,崔耕真是心裡五味雜陳,眼圈有些泛紅。

    想家了!

    隨後,崔耕問道:“王掌櫃的,聚豐隆在淮南道開分號,這麼大的事兒,月嬋怎麼不親自來?”

    “這怪不得曹小娘子,”王有成趕緊解釋道:“如今咱們聚豐隆是在淮南道、嶺南道、山西道三個道同時開分號。山西道剛出了點亂子,曹小娘子必須親自去處理。她說這淮南道有崔縣令您坐鎮,就暫時不來了。崔縣令,這可是咱們自己的產業,今後您可得多多照拂啊。”

    對於崔耕來說,木蘭春酒坊、糖霜工坊、氈帽工坊,哪個不是日進斗金?

    不過畢竟聚豐隆也是自己的產業之一,到了揚州崔耕自然要庇護一番,點頭說道:“那是一定的。”

    王有成微微撫額,汗顏道:“嗨,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一件大事,曹小娘子還托小的給您一封信哩。”

    “哦?”

    崔耕接過那封信打開觀瞧。

    不過令他大失所望的是,這上面沒有什麼兒女私情,就是講述了現在聚豐隆的大好局面,要崔耕多多支持王有成之類的話。

    真是事業狂,一副商場女強人的作派!

    崔耕心中多少有些不滿,咱們這可是有約定的,兩年……不,算算時間,一年後就要談婚論嫁。好不容易來一封信,你光談生意不談感情,到底是啥意思啊?

    王有成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問道:“崔縣令,您好像是不大高興?”

    自家的兒女私情,崔耕跟一個小小分行掌櫃也談不上這些,笑了笑,隨意敷衍道:“咱們聚豐隆都快成了天下最賺錢的買賣了,本官還能不高興?”

    “什麼最賺錢的買賣啊?”簾櫳一挑,崔湜和鄭愔走了進來。

    這倆貨知道了自己不少秘密,也不差這麼一樁了,崔耕也不隱瞞,把聚豐隆來淮南道開分號的事兒說了一遍。

    崔湜聽完了眼前發亮,道:“行啊!大哥,真有你的!略施手段就讓李小娘子得了花魁不說,還有這麼一大財源!”

    鄭愔也滿臉豔羨之色,道:“我們聽李涯說了,那糖霜作坊和氈帽作坊也和你有關。大哥……”

    最後“大哥”這倆字兒,鄭愔特意拉了個尾音兒,直把崔耕叫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退後一步,道:“你想幹啥?”

    “不干啥,大哥,我真恨不得你是我親哥。”鄭愔腆著臉笑道:“啥時候帶小弟我,發筆小財唄?”

    雖然崔湜和鄭愔節操有限,但好歹也是五姓七望子弟,能得他們誇讚,崔耕還是有點小開心的,道:“別開玩笑了,我那點底子能比得上你們五姓七望?”

    “唉,大哥你是不知道啊!”鄭愔苦著臉道:“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五姓七望也就是外面看著光鮮。實不相瞞,小弟我早就囊中羞澀了。”

    沒…沒錢了?

    崔耕頗為詫異地看了眼鄭、崔二人,暗道,怪不得最近這二位不再流連花叢了呢,敢情是沒錢了啊。

    看著倆貨的窘態,崔耕忍不住想要打趣上幾句。

    正要張嘴,卻聽著外面忽地有人大呼小叫道:“大人在不在?大人,可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這是宋根海的聲音!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2章 禍兮福所伏

    噔噔噔

    隨著一陣腳步聲響,宋根海已進了屋內。

    他面色煞白,未見崔耕人,便帶著哭腔喊道:“大…大人,出了天大的禍事!”

    人近至崔耕前兒,雙腿忽地一軟,屈膝癱倒在地。

    “快快快,你倆把宋捕頭先扶起來!”

    崔耕招呼鄭愔二人幫忙,後問宋根海道:“你這一驚一乍的,是天塌下來咋的?”

    “真的是天塌下來了啊!”

    宋根海被鄭愔二人略微扶著,哭喪著臉道:“您監製的那塊方丈鏡……丟了!!!丟失聖上欽點的貢品,俺這江都捕頭算是當到頭了,這掛烙一吃,估計這回俺這條小命也算是玩完了!”

    “嗐,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兒啊,竟然是這事兒?”

    鄭愔突然一把鬆開攙扶住宋根海的手,輕輕推搡了一下他,撇嘴不屑道:“貢品既不是你們江都縣衙偷的,也不是你們江都縣衙負責看守的,不是有專門的匠作所負責嗎?對,領頭那官員叫石景寬,對吧?這方丈鏡丟了,關崔縣令何事?更關你一個小小捕頭屁事?”

    “對對對,你這廝瞎他媽操心,一驚一乍差點沒把小爺嚇尿了,還以為爺們在揚州的那些事兒傳回了家中,家裡派人來捉我回去呢。”崔湜也是鬆開手,推搡了一下宋根海,很是不爽。

    “欸…他這回倒是真沒有小題大做!”

    崔耕聽罷之後,面色漸漸凝重起來,遂嘆息一聲,道:“有個說法叫追比,崔湜、鄭愔,你們可曾聽說過?”

    追比這個東西,基本上地方官員都頭疼這個。比如地方上遇到了大案要案,或者到了收稅的關鍵時刻,就會對地方胥吏實行限期追比。

    限你三天內破案,破不了案就打十板子。這不算完,挨了打你還得繼續破案,再給五天時間,破不了案二十板子。還破不了,三天時間十板子……週而復始,打著打著,這捕快班頭也就沒命了。

    當然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縣官敢限期追比,下面捕頭就敢誣陷好人,很多冤假錯案就是這麼來的。

    現在獻給皇帝的貢品丟了,天底下還能有比這更大的案子嗎?江都縣負責揚州城內的治安,丟了方丈鏡恰恰就是崔耕的鍋啊。

    此等潑天大案,他身為江都縣令,正是職責所在,他能向宋根海下達追比令嗎?

    宋根海身為他手底下的捕頭和心腹,若是崔耕依著職責慣例下了追比令,這個案子他又能怎能糊弄?更怎能昧著良心冤枉一個好人來頂缸?而且這是要追贓破案的,沒有尋回方丈鏡向長安那邊交差,就是從外面抓再多人來頂缸,都沒鳥用。

    屆時,限期內沒破案,宋根海打不打?下一個限期內,宋根海還是沒破案,還追不追打?再下下一個限期內,若是還沒破案……

    這麼依著規矩打下去,宋根海焉有命在?丟失了貢品乃天大的事兒,到時候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江都縣衙,崔耕又怎能放水都不成?

    為今之計,崔耕要想保住宋根海的小命,要想不被此案牽連,被武則天龍顏震怒下丟了烏紗帽,就只有找回方丈鏡這條路!

    刻著“長壽二年以貢”的方丈鏡,偌大的天下只有一面,但又在哪呢?

    “你也別太悲觀了,這樣,丟失方丈鏡不是可以遮掩的小事兒,追比杖刑是免不了的。先打上十大板吧!”

    崔耕同情地看著宋根海,安慰道:“不過你放心,本官讓錢飛、李壯行刑,他們手底下有分寸,這第一回的追比十大板子,不會傷你筋骨的。咱們這邊抓緊蒐羅線索破案,爭取在一個月內破獲此案,到時你也免受二次追比之刑了。”

    “也…也能這樣了,大人一定讓他們下手要有分寸啊!”

    宋根海欲哭無淚,有些後怕地捂著屁股。

    崔湜同情以對:“……”

    鄭愔默哀搖頭:“……”

    ……

    ……

    不過嘴上說盡快破案,但查案破案又不是請客吃飯,哪有那麼容易?

    饒是崔耕把刑名專家周興派出去,對現場進行了仔細查探,也沒得到什麼明顯的破案線索。

    通過周興的實體勘察和案情瞭解,崔耕發現這個案子,表面上看起來並不複雜。

    當時是有王順、張平兩個倉吏,帶了酒肉過來,請倉庫的看守們吃喝。看守們吃了酒肉之後就人事不省,第二天醒來一看,方丈鏡丟了。

    至於張順和王平如今人在何處呢?今天早上,有人看見他們倆出了揚州城往東走,不過沒帶著什麼大件物品。

    不過到了這裡,線索就全斷了。

    看似張順和王平盜走方丈鏡,然後跑路了……但是崔耕卻覺得沒有那麼簡單,兩個小小倉吏,哪裡來的潑天狗膽敢偷盜皇帝欽點的貢品?要知道這面方丈鏡天底下獨一面,又是欽點貢品,哪怕想賣了換錢,都沒人敢收的。若是不能換銀子,兩個小倉吏又為何冒著殺頭的風險將它偷盜出來?

    所以崔耕認為這兩個倉吏在表面證據下的確有作案的嫌疑,但作案的動機卻很模糊。此案絕對沒那麼稀鬆平常。

    在周興的建議下,她採取了兩條措施:其一,把倉庫看守們全部關押在江都縣衙內,畢竟他們的嫌疑沒有完全排除。其二,讓張潛行文各州,畫影圖形捉拿張順和王平。

    當然了,這也只是聊勝於無。

    周興估計,張順和王平恐怕這個時候早就小命玩完了,至於要他們性命之人,估計作案的動機就在這幕後黑手的身上。

    至於幕後黑手是誰,排查篩選整個揚州境內的對象,答案几乎呼之慾出麗競門。

    道理很簡單,方丈鏡值錢是不錯,但這可是打了女皇陛下的臉,朝廷能善罷甘休嗎?收益和風險完全不成比例。

    丟了方丈鏡誰最倒霉?頭一個是宋根海,第二個是崔耕。宋根海的仇人就不用提了,唯有崔耕的大仇麗競門,才既有這個能耐,也有這個膽子!

    ……

    果不其然,崔耕和周興他們的判斷是對的。在方丈鏡丟失後沒幾天,麗競門江南大總管孟神爽,就大搖大擺地回到了揚州城。

    這回孟神爽可抖起來了,據說,他在來俊臣的引薦下,在長安他得了武則天的親自召見。

    武則天對他甚是看重,賜予聖旨一道:若孟神爽犯法,只能行文左肅政台處置,其餘有司不得擅自捉拿刑訊。

    左肅政台的御史中丞是誰?來俊臣啊!他怎麼會處置自己的心腹愛將?

    所謂的有司是誰?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張潛唄。

    至於孟神爽哉長安幹了些什麼,為何得到武則天如此恩寵和重視,來俊臣又在期間扮演了什麼角色,崔耕等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得不說,不單是崔耕等人,就連張潛這老頭,都在這場鬥法中被來俊臣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

    ……

    ……

    江都縣衙內。

    韋湊奉張潛之命來見崔耕,帶來了張潛充滿憤怒的口令:“崔縣令,我家大人的意思……讓孟神爽盡快上路!”

    難得韋湊這次沒有惜字如金,說了一回全乎話。

    “這個時候要他性命?那豈不是跟陛下對著干?”崔耕很是不理解張潛這個時候下的衝動命令。

    “張大人說了,陛下的旨意豈能忤逆?”韋道:“但大人讓我轉告崔縣令,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陛下的聖旨,能擔保孟神爽不出什麼意外麼?萬一姓孟的得了急病病死了呢?萬一姓孟的馬失前蹄,墜馬摔死了呢?”

    看來這次來、孟二人在長安干的事兒,還有那份下來的聖旨,的確讓升為揚州一哥的張老頭顏面掃地,把他惹急了!

    崔耕暗忖,好好老頭髮起飆來,還真挺可怕的!

    沒想到來俊臣幫孟神爽求來一道護身的聖旨,竟成了孟神爽的催命符!

    不過張潛之意,又何嘗不是他之夙願?

    崔耕點點頭,道:“韋參軍替我回覆刺史大人,他怎麼說本官自然就怎麼辦,但這丟了方丈鏡的案子……”

    韋湊肅然道:“丟失貢品,亦事關揚州大都督府在聖上那兒的顏面。故張刺史有令,限期三個月。”

    “要是破不了案呢?”

    “罷官!”

    韋湊說罷,又難得補了句:“我家大人說了,若是限期內無法破案,對不起崔縣令,他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崔耕明白,這已經是張潛在職權範圍內,除了儘可能寬限自己之外,也將罪責降到了最低。

    他點頭道:“好吧,就三個月。請替我轉謝張刺史。”

    “行。”

    最後二人商定,崔耕全力偵查貢品失竊案,韋湊全力找尋孟神爽的漏洞,雙方互相通氣,互相配合。

    三天過去,崔耕這邊毫無進展。

    忽然有人來報,淳于良和智滿和尚來拜。

    這個時候他倆來尋自己幹嘛?

    關於智滿和尚的底細,崔耕已經讓周興打聽清楚了。

    八年前,大雲寺的智滿和尚一時沒把持住,和楊柳村的李寡~婦春風一度,還生了個孩子叫小虎。

    不知怎麼的,這事兒被麗競門知道了。

    他們就利用這個把柄,逼著智滿和尚當街行騙,所得錢財全部交給麗競門。

    當街行騙數額巨大,按照規矩肯定會被開革出寺。

    一個羊也是趕著倆羊也是牽著,智滿和尚索性把小虎的事兒也交代了。當然了,他沒敢交代出麗競門來,只是說為歹人所迫。

    萬萬沒想到,這大雲寺的主持方丈竟然是李寡~婦的親爹。

    老丈人竿子能不向著自己的便宜女婿嗎?最後對智滿和尚的處置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罰智滿和尚抄金剛經一千遍。

    大雲寺的主持不管,崔耕這個地方官不過問,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後來,智滿和尚也漸漸被崔耕淡忘了。

    沒想到今天,智滿和尚與淳于良聯袂前來拜訪自己。

    崔耕答了一聲“請”字,親自在縣衙內堂接見這二位。

    智滿和尚的第一句話,就給了崔耕一個大大的驚喜,道:“崔縣令,關於貢品丟失一案,貧僧倒是有個線索……”

    崔耕聞言激動地站起,揮手大呼:“講,快快講來!”

    智滿和尚說道,幾天前,也就是方丈鏡丟失的第二天早上。

    他的便宜兒子小虎,在野地裡玩耍,忽然內急,就到路邊的草叢中拉屎。

    正在這時,遠方跑過來兩個人,一高一矮。

    高個的跑不動了,癱倒在路邊大口喘氣兒。

    矮個道:“大哥,快跑吧,晚了咱們就得被人家殺人滅口。”

    高個喘著粗氣道:“我……我跑不動了!尼瑪這叫什麼事兒啊,你說咱倆為了一塊鏡子喪了性命,虧不虧啊!”

    矮個嘆了口氣,道:“說虧也不算虧,誰叫咱們貪心人家呂三郎的銀子呢?只是沒想到他不但要鏡子,還要人命啊!”

    高個道:“幸虧兄弟你見機得快,發現了呂三郎不對勁兒,要不然咱們倆都得沒命!”

    矮個苦笑道:“唉,說這個有什麼用?現在咱們還不算逃出生天呢。”

    二人正說著話,忽然遠方陣陣馬蹄聲響,有一面色發黃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把彎刀,飛馳而至。

    唰!唰!

    只是兩刀,高個和矮個就死於非命。

    然後中年男子把高個和矮個的屍首放在馬背上,迅速撤離,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刻鐘。

    小虎一個孩子哪見過這個?當時就被嚇傻了。

    直到半個時辰後,他才哭出聲來,跑回家中瑟瑟發抖。當天晚上孩子就發起了高燒,開始胡言亂語。

    李寡~婦心慌意亂,趕緊託人給孩子的親爹送信。

    智滿和尚向老丈人桿子(大雲寺的主持方丈)告了假,來楊柳村給孩子看病,忙活了好幾天。

    最後也不知是草藥起了作用,還是智滿念的經文有用,小虎少退之後慢慢恢復如常,把當日看到的一切說了出來。

    智滿和尚一聽這事兒,馬上就和貢品失蹤案聯繫起來,找了淳于良一起,來見崔耕。

    沒想到一個淡忘之人,竟然在關鍵時候帶來這麼一個重要的消息,崔耕真是大喜過望!

    當即就把一干心腹手下找來議事。

    宋根海這段時間零零碎碎的挨了四五十板子了,此時連座位都沾不得。

    一聽這話,他頓時眼前發亮,嚷嚷道:“那還有啥說的,收拾呂三郎啊!卑職查過了,那些看守裡有個叫呂喜貴的,就是人稱呂三郎。咱們只要撬開了他的嘴,這個案子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看來這些日子的板子沒白挨,宋根海已經對那些倉庫看守的底細瞭如指掌了。

    崔耕最信任的還是周興,問道:“周刑曹,你怎麼看?”

    “卑職以為宋捕頭的提議不妥。”周興起身,分析其中利害道:“首先,小虎看到的那個案子,未必就一定與貢品失蹤案有關。其次,天下叫呂三郎的人多了,也未必就是呂喜貴。最後,即便真是呂喜貴幹的,他一個小卒子,能知道方丈鏡到底藏在哪?”

    宋根海被他說得一陣語塞,鬱悶道:“那……那你說該怎麼辦?”

    周興和崔耕對視一眼,隨後意味深長地幽幽說道:“嘿嘿,依某家之見,與其蠻幹不如……挖下深坑等虎豹,灑下香餌釣金鰲!”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3章 刑訊誰為宗

    貢品失竊案,疑雲漫天,江都縣令崔耕率全縣衙上下日以繼夜,一查便是五天。

    但一直都沒有頭緒,沒有絲毫進展。

    突然,在第十天的一早,江都縣衙突然在揚州城中四處張貼紅榜,衙差們穿坊過巷敲鑼打鼓

    轟動揚州城的貢品案告破了!

    霎時,震驚全城,掀起一片軒然大~波!

    江都縣衙公佈,此次偷盜貢品案的幕後主使正是江洋大盜馬嘯雲。是他收買了張順和王平,將方丈鏡偷出來,然後遠走高飛。

    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馬嘯雲以為自己做得天衣無縫,行蹤飄渺。卻還是被有心人發現了蹤跡。

    最後正是有心人向縣衙舉報了他的行蹤,在崔縣令的嚴密部署下,由捕快班頭宋根海親自率隊,派出全江都縣衙最精幹的捕快,只用了短短不到四天的時間就將其捉拿歸案。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馬嘯雲情急之下將方丈鏡毀了,宋班頭只帶回來了一口袋銅片。

    但不管怎麼說,幕後真兇捉拿歸案,宣告了這場大案正式告破,

    既然案子已破,那麼前番抓起扣押的那些倉庫看守,自然也無罪釋放,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

    ……

    距貢品失竊案告破的三天後,深夜。

    倉庫看守呂喜貴呂三郎家,不遠的一家雜貨鋪內。

    崔耕、雍光、李善、封常清、周興,還有兩個勁裝的漢子,正圍坐在一張几案前抿著茶湯。

    礙於官吏有別,宋根海雖是崔耕的心腹,卻不能與眾人同坐,只得倚靠在不遠處的門框上。

    這廝不知周興的底細,更嫌棄周興那張醜陋的鬼臉,所以他素來不太待見周興,打了個哈欠,略有不滿地說道:“周刑曹,咱們都在這兒熬了三宿了。你這個法子到底成不成啊?俺姓宋的倒是沒什麼,但崔大人多金貴的身體啊,你把大人熬壞了……”

    “閉嘴!”

    不等他嘮叨完,崔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個憨貨,還有臉對周刑曹呱噪?他還不是為你的事在忙活?”

    “嘿,大人,俺不是那個意思。”宋根海挨了一頓刺兒,唧唧歪歪道:“那智滿和尚的兒子小虎已經看過畫影圖形了,死的那倆人就是張順和王平。咱們索性把呂三郎押回縣衙拷打一番,總歸能撬開他的嘴得到一點線索。總比在這兒乾耗著強,不是?俺覺得周刑曹的法子,不大穩妥!”

    崔耕聞言又是臉一沉,不再理他,不悅之色行於表。

    宋根海見狀,心裡一趔趄,縮了縮脖子,不再吱聲兒。

    可這樣幹坐著也不是辦法,這幫人都足足熬了三宿,又不是鐵打銀鑄的身體,哪裡熬得住?

    約莫又過了一會兒,崔耕的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了。

    這時,李善低聲勸道:“崔縣令,要不你先去睡會兒?這兒有雍縣尉和周刑曹在,大可放心!”

    崔耕實在是太困了,真有些撐不住,嗯了一聲,點頭道:“好吧,那本官先眯一會兒,等真有動靜了再……”

    鐺鐺

    正在這時,屋角傳來一串鈴鐺聲。

    “來了?”崔耕猛地精神一振。

    “來了!”

    眾人頓時睡意全無,皆往角落中望去。

    鈴鐺緊接著又連響了兩下,這就沒錯了。

    李善叮囑道:“封侍衛,雍縣尉,你們今晚的職責是保護好崔縣令。這打打殺殺的活,交給裡李某手下那幫兒郎便是。”

    “我等理會得,咱們快走!”

    眾人小步快跑,直奔呂三郎的宅子。

    還沒到近前,就聽到了一陣兵刃交接之聲。

    李善眼中精光一閃,冷哼道:“這就動上手了?李三兒他們是干什麼吃的?”

    他身後的一個勁裝漢子微微躬身,道:“李三兒一向機靈,恐怕是碰上的點子太扎手。”

    “越扎手越好,老夫還怕釣不著大魚呢。”李善嗤笑一聲,吩咐道:“你也上吧,捉活的!切記切記,崔縣令需要活口!”

    “小人明白!”

    那勁裝漢子緊跑幾步,腳尖點地,翻牆而入。

    崔耕和李善等人在不遠處站定,靜待裡面裡面的戰鬥結果。

    見著崔耕面色凝重,李善出言寬慰道:“崔縣令大可放心,我李家的這幫兒郎縱是不及孟神爽的手下,也差不了多少。這次又有周刑曹的天衣無縫之計,有心算無心,咱們這勝算定是……”

    “啊”

    話剛說到這,呂三郎的宅院中陡然傳出幾聲慘叫。

    緊接著,有一個穿著黑衣,面蒙黑布,僅露兩隻眼睛的人,身法如電,翻牆而出。

    他身後有幾個人緊緊追趕,正是李善手底下的那票健兒,邊追邊是高喝道:“賊子哪裡走?”

    黑衣人陡然回頭,獰笑道:“想抓老子?嘿嘿,沒那麼容易!咱們後會無期!”

    李善著急了,對身後的勁裝漢子催促道:“李半鐘,平日裡就屬你腿腳好,快,上去攔住他!”

    “是!”

    李善身後僅剩的那個勁裝漢子也衝了過去,攔著了黑衣人的去路。

    但那黑衣人動作奇快,形如鬼魅,雖然被幾人圍攻,卻絲毫不落下風。

    崔耕見不是事,道:“雍縣尉,你也上。”

    “好嘞!”

    別看雍光和封常清的身材差不多,但戰鬥風格還真不是一個類型的。

    他揮舞著那把加長加厚的腰刀,直似一隻巨大的花蝴蝶一般,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將黑衣人逼得連連後退。

    即便如此,一時間竟也無法拿住黑衣人!

    李善不迭搖頭道:“想不到孟神爽手下竟有如此高手,若是秀芳這丫頭在這就好了。”

    崔秀芳至今還沒下落,這也是崔耕的一塊心病,面色不由一滯,道:“這黑衣人的身法倒是和秀芳的身法倒是有些相像!”

    “沒錯!”李善解釋道:“這黑衣人的身法太快了,他想要逃,恐怕沒人能攔得住。秀芳和他的身法差不多,只要能攔他一會兒,這黑衣人就死定了。”

    一時間拿不下人,僵持著。

    崔耕左顧右盼四處尋麼,想找找油鍋、生石灰什麼的,你再牛逼的高手,被漫天的熱油一潑,或者生石灰迷眼,也得歇菜不是?

    但現在黑燈瞎火的,上哪找去?

    誒!有了!

    崔耕眼前一亮,看到了一戶人家晾在牆頭上的漁網。

    他輕輕拽了下李善的袖子,道:“李先生,您看看那玩意兒好用不?”

    李善搭眼一看就明白崔耕的意思了,低聲道:“好使,絕對好使!還是崔縣令腦子活啊。”

    他悄悄地把那漁網拿下來,然後順著街邊的黑影,慢慢往戰場邊上湊去。

    “看招!”

    就在黑衣人準備脫身之機,李善大吼一聲,將那漁網撒了出去。

    黑衣人身上粘了漁網,一時間斬也斬不斷,甩也甩不脫,頓時動作遲緩了下來。

    趁此機會,封常清、雍光幾人再次圍上,三下五除二,把他打翻在地。

    “狗日的,這回落你宋爺爺手裡了吧?”

    宋根海這時終於找著了用武之地,將腰間的鎖鏈抽出來,將那黑衣人捆了個結結實實。

    至此,黑衣人算是拿下。

    崔耕這才長鬆了一口氣,暗想著當初周興給自己提議的計畫,先放一個煙幕,然後藉著理由把呂三郎等人放了,這時他的幕後主使肯定會耐不住性子,派心腹前來打探消息。自己等人就在呂三郎家不遠守株待兔,定能逮著一條大魚。

    這就是犯罪心理學的內容了,崔耕雖然覺得這招不一定好使,但還是選擇了聽從專家的意見。

    天可憐見,還真被周興料中了!

    事不宜遲,趁熱打鐵,崔耕就在那間雜貨店內,開始審問黑衣人。

    刺啦~

    李善寶劍一挑,露出了那黑衣人的真容,樂道:“崔縣令,這是孟神爽身邊的第一高手丘奉雲!”

    隨後,他輕拍了幾下丘奉雲的臉龐,道:“好小子,原來你以往都是在藏拙啊!”

    宋根海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丘奉雲,方丈鏡到底在哪?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趕緊說出來。”

    “呸!”

    丘奉雲吐了口唾沫,罵道:“狗官,你家丘爺爺是麗競門裡出來的,什麼樣的刑罰沒見過?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皺一皺眉頭,你邱爺爺就不是英雄好漢!”

    “放屁!你算哪門子英雄好漢?”

    宋根海這些日子憋著一肚子火,緊跑幾步走上前,左右開弓,狠狠抽了邱風雲幾十個嘴巴。

    “呸!”

    邱奉雲吐出了兩顆後槽牙,惡狠狠地罵道:“就這點能耐?這是給你家邱爺爺撓癢癢嗎?知道我們麗競門是干什麼的嗎?那是刑訊的祖宗!”

    “刑訊的祖宗?那可不見得。”一直沒開口的周興,終於說話了。

    他嗤笑一聲,不慌不忙地來到邱風雲的近前,摟住了他的脖子,道:“你麗競門是刑訊的祖宗?呵呵,倒不見得吧?要不咱們倆好好嘮嘮?”

    突地,邱奉雲頓覺一股極為危險的氣息撲面而來,眼前那張醜陋的鬼臉上竟透著濃烈的殺機!

    他嚥了口唾沫,仍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喊道:“嘮嘮就嘮嘮,有什麼手段儘管使出來,看你爺爺服不服!”

    “嘿嘿,這可是某家的獨門手藝……””

    周興對崔耕躬身一禮,道:“大人,您能不能帶著兄弟們暫且出去迴避一下?”

    崔耕聳聳肩,只要能審出他想要的信息,其他無所謂周興怎麼幹,點頭道:“好,誰是刑訊祖宗之事,你們自行解決,諸位,我等且暫退迴避一下!”

    他帶著李善等人出了雜貨店,在外面等候。

    也不知道周興是不是真的和邱奉雲在交流刑訊心得,或者竊竊私語著,反正雜貨店外面的人是什麼都聽不著。

    大概過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屋裡頭還是沒有動靜,宋根海很是不耐煩地叨叨道:“大人,這周鬼乞索兒出身,懂什麼刑訊啊?”

    “宋班頭,你怎麼知道某家不懂?”

    周興的聲音從雜貨店門口傳來,只見簾櫳一挑,周興走了出來,衝著崔耕躬身一禮道:“大人,幸不辱命!卑職已經將方丈鏡的下落,打聽清楚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4章 世事真難料

    啾

    一支流火箭簇疾射飛空!

    頓時,揚州城內馬蹄陣陣,吆喝聲聲,大隊的官兵向著如意樓圍攏過來。    .      .   

    功夫不大,韋湊頂盔冠甲罩袍束帶,身後甲士雲集,與崔耕並排而立。

    他微微側了側腦袋,問道:“崔縣令,消息屬實?”

    崔耕回道:“這是我縣衙的周刑曹,從孟神爽手下第一高手丘奉雲口中撬出來的消息,錯不了。沒想到孟神爽這麼大膽子,竟把方丈鏡藏在了如意樓。”

    韋湊咧嘴一笑,吐出了八個大字:“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這麼大動靜,孟神爽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帶著幾個伴當迎了出來,中氣十足地朗聲道:“本總管當是誰呢,敢情是崔縣令和韋參軍。二位深夜圍了本總管的如意樓,到底意欲何為?”

    “孟總管又何必明知故問?”崔耕冷哼一聲,厲聲道:“麗競門偷盜貢品方丈鏡,你就等著抄家滅族吧。”

    出乎韋崔二人的預料之外,孟神爽的臉上非但不顯絲毫慌亂之色,反而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搖頭道:“崔縣令這個玩笑開的不小哩,貢品失竊案不是已經破了嗎?與本總管何干?”

    崔耕聳聳肩,道:”不下餌食兒,豈能釣得來邱奉雲這頭狗鱉?“

    隨即,他看向韋湊道:“韋參軍,下令吧!”

    韋湊大手一揮,道:“搜!”

    “喏!”

    他身後的甲士們答應一聲,如狼似虎一般闖入了如意樓。一時間,樓中哭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驚起了野鴛鴦一片。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哪怕官場上都知道張潛不待見孟神爽,還是不少官員貪戀酒色留宿其中。當然了,也有些人是被孟神爽抓著了把柄,不得不留在這裡,表明個態度。

    韋湊鄙夷地看了這些人一眼,命人把他們先暫時集中在一樓的大廳。

    此時的孟神爽,臉上依舊平靜,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才喟然一嘆,道:“你們今日如此辱我麗競門,來中丞豈能善罷甘休?你們這是要陷你們的張刺史於兩難之境啊!何苦來哉?”

    “放你娘的狗臭屁!”

    被崔耕輕輕懟了一下胳膊肘的宋根海,突然破口大罵道:“來中丞是何等絕世人物?豈會為了你一個小小的狗雜碎交惡張刺史?你他娘好大的狗臉!你真當自己是來中丞的親爹啊!“

    “你……”

    孟神爽一時託大被宋根海抓了話柄,還被罵得如此粗俗不堪,氣得面色大變。

    想到在楊四娘家,宋根海那張破嘴口出無狀的那一幕,他不想再與宋根海繼續打嘴仗,道:“哼,即便來中丞不與你們一般計較,你們深夜強搜我麗競門,莫非忘了陛下前些日子剛下的聖旨?”

    那道聖旨有雲,若孟神爽若有罪,著有司查辦。地方官員無權法辦。

    崔耕心中微微一凜,道:“少拿聖旨唬人,那是陛下不知道你敢偷盜她老人家欽點的貢品,若是知道,別說給你聖旨,殺上你三千遍也難消她老人家心頭之恨!”

    “好個伶牙俐齒的崔縣令!”

    孟神爽道:“那你也得找著方丈鏡真在我手中,才作數不是?”

    見孟神爽如此鎮定,崔耕心裡不由得一陣犯嘀咕,莫非邱奉雲在周興百般刑訊手段下,還給了假消息?故意誆騙我等入局?

    不過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總不能這時候又灰溜溜地帶隊返回去,平白送給孟神爽一個告刁狀的由頭?

    當即,他看向韋湊道:“事不宜遲,咱們還是趕緊搜正地方吧。”

    “好!”

    隨即韋湊傳令,所有甲士在一樓集合。

    正式開始搜查如意樓。

    如意樓真正令人流連忘返的是前兩層,第一層主要是一個寬闊無比的大廳,以及幾間偏房。

    崔耕和韋湊大踏步地進了一個偏房。

    這裡是一間佛堂,正當中供奉了一個美女的佛像,面目與武則天有七八分相似,

    四年前,有和尚獻《大雲經》,宣稱武則天是佛前淨光天女轉世,理應為大唐天子,女皇陛下也承認了。從那以後,官場上供奉武則天佛像的現象蔚然成風。

    孟神爽微微一躬身,右手伸展,神色肅然道:“韋參軍,崔縣令,見了淨光天女,還不快快參拜?”

    崔耕橫了他一眼,大踏步地往前,將手按在了淨光天女的腦袋上。

    孟神爽面色微變,大叫道:“崔二郎,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淨光天女不敬!”

    崔耕不屑道:“莫非孟大總管,平日裡對淨光天女很是尊敬嘍?”

    “那是自然,本總管對淨光天女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

    “那可奇怪了……”

    說著話,崔耕將淨光天女的腦袋往左邊轉了三圈半,又往回轉了兩圈。

    吱扭扭

    隨著一陣輕微的類似開門的聲音傳來,廂房正中陡然出現了一個漆黑的洞口!

    崔耕似笑非笑道:“孟總管整日捏著淨光天女的腦袋轉來轉去,這還真是挺尊重的哈!就是不曉得陛下若是知道你孟神爽平日是這般尊重她的,心中會是什麼滋味兒啊?”

    “這個……”

    孟神爽臉色難看,不過很快便冷靜下來,淡然地說道:“呵呵,難怪崔縣令敢這般興師動眾來搜查我如意樓,看來是丘奉雲背叛了本總管了?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撬開他開的口,崔縣令手下果然能人輩出啊!”

    “媽的,姓孟的,死到臨頭還裝你娘的談笑風生!”

    宋根海又竄出一頭,道:“我家大人手下能人自然輩出,還用你吹捧?那邱奉雲算個屁?本捕頭不過略施小計,就連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得底兒掉!”

    孟神爽呵呵一聲,諷笑道:“行啦!你一個小小班頭,別把禍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了。宋根海,你真以為撬開邱奉雲的嘴是啥好事?”

    說著,孟神爽往那漆黑的洞口一指,道:“不錯,如意樓下面是有一間密室,但裡面可沒有你們想找的東西。不信的話,儘管去搜吧。”

    韋湊一揮手,就有十來個甲士魚貫而入。

    待他們確認了安全,崔耕和韋湊才順著台階進了密室。

    好傢伙!這密室還真不小!裡面有十幾個房間,關的男女老少都有。

    韋湊調了大批甲士下來搜查,並未發現任何關於方丈鏡的線索。

    崔耕不死心,又每面牆都敲了一遍,還是毫無發現。

    孟神爽毫不阻攔,雙臂交叉橫於胸前,臉上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忙活。

    直到崔耕無功而返轉回,他才微微一笑,道:“密室裡關押的,都是我麗競門抓的反賊,換言之,這裡就是我麗競門的刑獄。用淨光天女像鎮壓刑監獄雖有些不妥,但想必陛下也能夠理解。”

    話說到這,他撕下原先那副心虛擔驚的嘴臉,面容肅然,疾言厲色斥道:“但是崔縣令與韋參軍卻毫無根據強搜我麗競門的刑獄,到底意欲何為?難道你們與這些逆賊有瓜葛?”

    好大的罪名!

    崔耕和韋湊面面相覷,心猛然往下一沉。今天啥都沒搜著,可真被麗競門抓著把柄了。

    雖然孟神爽說得上綱上線了一點,但是羅織搆陷,本來就是人家麗競門的老本行啊,未必就不能辦成鐵案。

    正在這時,突然外面有人高聲道:“崔縣令在哪?快帶老夫去見崔縣令,我有要事稟報!”

    崔耕聽出來那是李善的聲音,趕緊出了密室。

    “李先生,到底出什麼事了?”

    李善面色羞紅,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說來慚愧啊!老夫的手下一時不慎,竟讓那丘奉雲那廝跑了!”

    “啥?跑了?”

    驟然,一個念頭在崔耕的腦海中閃現該不會是丘奉雲自始至終都沒說實話吧?這逼真是在詐降?

    孟神爽聞言跟了出來,放肆大笑道:“哈哈!人證物證全無,你崔二郎就敢搜我麗競門的如意樓?來中丞那兒你如何過關?陛下那兒,你們又如何交代?”

    顯然,孟神爽早就在如意樓中有備而待,待得便是崔耕這票人!

    見著崔耕一言不發,孟神爽更是得意至極,陡然逼近一步,陰惻惻道:“崔二郎,這場御前官司,我倒要看你如何跟本總管打?”

    “什麼御前官司?”

    隨著一身嬌喝,一道黑影翻窗而入!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5章 善惡終有報

    “有刺客!”

    甲士們紛紛上湧,將崔耕和韋湊圍護在當中。

    崔耕卻聽出了那聲音有些耳熟,高聲叫道:“且慢動手!”

    他將目光落在蒙面黑衣人身上,聲音顫抖激動道:“秀芳,是你嗎?”

    那黑衣人陡然把臉上的蒙面巾一揭,不是崔秀芳又是何人?

    她似乎沒有崔耕那麼激動,微微一福,淡然道:“有勞崔縣令掛心,妾身愧不敢當。”

    頓了頓,又道:“方丈鏡就在護城河上的一條烏篷船上,事不宜遲,崔縣令趕緊派人去取吧。”

    崔耕暗暗納悶,一段時日不見,這妮子怎麼和我生分起來了呢?

    但現在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韋湊帶人去揚州大都督府找張潛要手令,夜裡打開城門,率隊前往護城河,果然在一條烏篷船上搜出了方丈鏡。

    而崔耕則是領著一隊甲士,就地看押著孟神爽,防止這廝再次逃跑。

    趁著這個空檔,崔秀芳在崔耕的關心詢問下,緩緩交代了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

    原來當日在江南花魁大會的江船上,崔秀芳撒謊了。她不是不會水,相反她水性極好。那日沉船之後,孟神爽安排的刺客就是被她殺的。

    待她親眼看到有人將崔耕救起後,她便飄然遠去。

    最近這些日子,她遲遲沒有露面,並非失蹤也非離去,而是一直潛伏在如意樓左近,其間遇到的危險不可勝數。

    當然了,她主要顧忌的還是丘奉雲。

    今夜丘奉雲離開後,崔秀芳忽然發現,有幾個黑衣蒙面的人鬼鬼祟祟,把一個大箱子抬上了一輛特製的馬車。

    她使了個小手段,將其中一人打暈,並換上了他的衣裳,混在那伙黑衣人中。

    馬車出了如意樓往南走,這次南門的城門官兒正是姚天德。

    姚天德似乎和這些如意樓的人非常相熟,見面之後互相點頭,一句話都沒說。

    因為沒刺史張潛的手令,夜裡宵禁時間,肯定是不能開城門的。

    所以幾個黑衣蒙面人一起上了城樓,姚天德用繩子將幾人緩緩捶下,連同他們下來的還有那口大箱子。

    幾人加一口大箱子,趁夜就這麼出了城。

    崔秀芳混在黑衣蒙面人中,到了護城河的一條烏篷船上,猛地一出手,打了個出其不意,第一時間將他們全部制住。

    經過一番審訊,她才知道,這口大箱子中裝著的就是方丈鏡!

    另外,通過審訊得知,這伙黑衣人也不是都要跟著方丈鏡走的,當中還得有一個人回來給孟神爽送信。

    於是乎,崔秀芳再次黑衣蒙面,返回城門下被姚天德用繩子接進了揚州城。

    在回江都縣衙的路上,崔秀芳見如意樓被大隊的甲士圍困,心中生疑,翻牆而入,正好見著崔耕落了下風,被孟神爽所拿捏逼迫,這才現身相見。

    ……

    “原來如此!”

    崔耕連連頷首,暗生感慨道,今晚若沒有秀芳的出現,恐怕這虧是吃定了!

    隨即,他上前握住崔秀芳的柔荑,嘆道:“秀芳,這回真是多虧了你。這些日子既然你沒事兒,為何不回縣衙與我重聚呢?你知道不知道,這些日子我是真擔心你……”

    孰料,佳人倏地抽回小手,面色不咸不淡,略帶幾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吻,回應道:“崔縣令莫要自作多情哩,妾身要殺孟神爽,主要不是為了你,而是……”

    “崔縣令,某家已回,大功告成矣!”

    正在這時,隨著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韋湊滿面紅光的走了進來。

    他身後一隊甲士押解捆綁著幾名黑衣人,外帶一口大箱子。

    方丈鏡正在此箱中!

    韋湊指了指那口箱子,沖孟神爽道:“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說?”

    孟神爽見著箱子和黑衣手下後,頓知大事不妙,但仍耍起光棍來:“陛下有旨,只有左肅政台才能處置本總管,其餘有司不得擅自捉拿刑訊。”

    說著話,他打了個哈欠,搖擺著雙臂,撇撇嘴:“這大晚上的不睡覺,擾人清夢,懶得和你們磨牙。行了,崔縣令,韋參軍,你們想查什麼案就查什麼案,想抓什麼人就抓什麼人,本總管不伺候了!”

    說罷,他竟然堂而皇之地轉身就要走。

    人證物證俱在,孟神爽又抬出那道免死聖旨來,韋湊和崔耕見到如此耍無賴,一時真沒了招兒。

    二人心裡都明白,若是不趁現在拿下孟神爽,將其關押起來。而是依照聖旨所言,走正常流程,行文至長安的左肅政台,至少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

    這段時間孟神爽又他媽跑了的話,到時候可就天地任逍遙了。藏匿一段時間等著風頭過去了,再有來俊臣這個酷吏寵臣在武則天面前斡旋美言,這廝興許又能重新復出了。

    難道眼睜睜地看他離去,這麼多天白忙活了?

    真是不甘心啊!

    正在崔耕懊惱無比之時,崔秀芳倏地淺笑一聲,開口問道:“聖旨?孟神爽,你張口聖旨,閉口聖旨的,本姑娘的耳朵裡都快聽出繭子來了。我很好奇,聖上真的給你賜過這道聖旨麼?莫不是扯大旗在這兒誆人,妄圖逃避律法制裁吧?”

    孟神爽哈哈得意大笑,伸手指向了那間佛堂,道:“崔小娘子你不信?淨光天女像前供奉的便是,你們自己去看吧。”

    “哼,看就看!”

    儘管韋湊和崔耕都覺得沒啥必要借給孟神爽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假傳聖旨啊。

    但既然崔秀芳堅持要看,二人也不阻攔。

    只見崔秀芳搶步上前,將淨光天女像前的一個檀香木盒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卷黃色的捲軸。

    孟神爽見狀,越發得意了,”看到了吧?這就是陛下給賜給某家的聖旨!”

    “崔縣令,韋參軍,奴家見識短淺,不知聖旨長啥樣。不過,既然是聖旨,總得寫點東西吧?怎麼這上面什麼也沒有啊?”崔秀芳笑意吟吟地衝二人招招手。

    “空的?”

    韋湊湊上前去,劈手就把那聖旨奪了過來,聲色俱厲道:“孟神爽,你敢矯詔?”

    崔耕也湊前一看,瞬間樂了,揶揄道:“姓孟的,這天底下還有你什麼不敢幹的?你真是壽星老吃砒霜嫌命長啊!”

    啪!

    韋湊把孟神爽口中所謂的聖旨往前一丟,陰惻惻道:“哼哼,你自己看!”

    “我…這怎麼可能?”

    孟神爽撿起來一看,黃色捲軸的確還是黃色捲軸,但展開捲軸之後,黏在捲軸之內的白紙黑字已然不翼而飛了。

    唐代的聖旨,並非是一張紙,而是由一副黃帛捲軸,內裡黏裹一張硃砂御筆白紙黑字的敕書所組成。天子崇黃,故用黃帛捲軸體現皇家至尊。捲軸內黏裹的那層薄薄敕書,才是真正的聖旨。

    如今沒了那張敕書,又算得哪門子的聖旨?

    饒是他犯下無數條人命,饒是他擔任麗競門江南總管多年,也慌了手腳了。

    瞬間,他面色慘白,不迭大叫道:“這不可能!不可能!陛下確實是給我聖旨了啊,怎麼會變成一副空捲軸?對了……我明白了……”

    突然,孟神爽眼前一亮,道:“肯定是有人偷了我的聖旨了!韋參軍……”

    噗通!

    孟神爽突然跪倒在地,膝行向前,哀呼道:“你若不信,盡可向陛下求證啊?”

    “哈哈哈”

    韋湊直笑的前仰後合,道:“孟總管,丟了聖旨的罪過也不小,你確定要認?”

    孟神爽連連點頭,道:“丟了聖旨這事兒,我認!我認啊!”

    “那好,給他畫供!”

    待孟神爽簽好了姓名之後,崔耕一把搶過畫供,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墨跡,嘴角抽笑道:“也不知丟聖旨這事兒是真的假的,韋參軍,要不先打他五十板子?”

    “我看行!”韋湊很耿直地點了點頭。

    隨即,他招招手,兩個虎背熊腰的甲士走上前來,一左一右架起孟神爽就往外走。

    孟神爽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道:“韋參軍,陛下的聖旨上說了,非左肅政台不能處置本總管,你要抗旨?”

    韋湊笑吟吟地道:“一副空捲軸也叫聖旨?本官沒見到聖旨,也不知真假。既然你簽字畫押認了此罪,那五十板子少不得。”

    “對嘛,反正孟大總管皮糙肉厚,打不死人的!”崔耕道。

    啪!

    啪!

    啪!

    他話音剛落,外面已經開始行刑。

    除了板子落於皮肉上的聲音外,還夾雜著孟神爽的呻~吟聲,和陣陣痛罵聲。

    “崔二郎,你不得好死!”

    “姓韋的,你要是真敢殺我,陛下是不會放過你的!”

    “我變成厲鬼也不會……”

    砰!

    突然,一個沉悶的響聲之後,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兩個甲士走上前來,微微一躬身,齊聲道:“卑職等一時手滑,不慎將人犯打死,還請韋參軍治罪。”

    “誒,也怪不得你們!”

    韋湊嘆了口氣,一字一頓道:“你等乃大都督府親衛,本就不善行刑。所用非人乃本官之過,與爾等無關,退下吧。”

    “謝韋參軍。”

    隨後,韋湊冷冷地掃了大廳中那些官員一圈,道:“爾等都看到了什麼?”

    這年頭能當官的,哪個不是長了顆七巧玲瓏心?很明顯,這是韋湊和崔縣令藉故把孟神爽陰死了。但是,誰敢這麼說?難道就不怕今晚步了孟神爽的後塵?

    他們第一時間紛紛表示,韋湊毫無過錯,只是孟神爽運氣不好,加上平日裡酒色過度垮了身子不禁打,才有此一劫。

    韋湊聞言,與崔耕對視一眼,各有滿意。

    隨即,韋湊點了點頭,道:“既然你們都看到了,那就替本參軍和崔縣令做個見證吧,在場官員皆來畫供!”

    一時間無人敢做仗馬之鳴,紛紛簽好了自己的名字。有了這麼多人見證,孟神爽之死至少明面兒上,張潛能對朝廷有個交代了。

    作為投桃報李,韋湊大手一揮,將這些識時務的官員全部放走。

    ……

    待這大廳裡沒外人了,韋湊俯下身子撿起地上的聖旨,看向崔秀芳,讚道:“崔小娘子好手段。”

    崔耕也早就明白,問道:“秀芳,你啥時候調的包?”

    崔秀芳理崔耕,而是沖韋湊微微欠身,道:“彫蟲小技,韋參軍過譽了。”

    說這話,她從袖兜裡徐徐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紙,道:“所謂聖旨,無非就是一副黃帛捲軸黏裹著一張御筆硃砂批示的白紙黑字。撕了這薄薄一層紙,還算什麼聖旨?”

    原來是崔秀芳在背對著孟神爽與崔耕等人,打開檀香木盒,取出捲軸徐徐展開之際,直接將黏裹在捲軸內的聖旨給撕了。

    韋湊難得笑了笑,道:“既然此間事了,那某家也該回去給張大人覆命了。”

    崔耕也道:“也好,孟神爽屍首便由我江都縣衙來料理吧!”

    “且慢,先別急著走!”

    這時,崔秀芳說道:“奴家這些日子潛伏如意樓左近,發現如意樓後面還有一個地方,防守特別嚴密,估計是麗競門極為重要的地方。裡面若是能找到麗競門的罪證,興許對你們有用處。”

    “在哪?”崔耕問道。

    韋湊一聽,比崔耕還急:“勞煩崔小娘子帶路!”

    麗競門家大業大,總部當然不能只有如意樓這麼一棟樓。事實上,如意樓的周圍大片區域都是麗競門的產業。

    崔秀芳說得地方就在如意樓後面有一座兩層小樓,灰不溜秋,乍看還真是毫不起眼。

    很快,崔秀芳領著崔耕一行人上了二樓,邊走邊說道:“據我這些時日的觀察,這裡平時進進出出至少有三十多個身手不錯的護院,不過如今孟神爽一死,八成都跑光了。”

    “不奇怪!”

    崔耕聳聳肩道:“這就叫樹倒猢猻散啊!”

    說著話,他伸手推開了跟前的一道門。

    門一推開……

    嗖!

    倏地,一道寒芒直襲崔耕的面門!

    PS:這是7號的更新。8號、9號沒時間碼字更新了,10號活動結束回到漳州後,再給你們一起更新三章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6章 鐵證有如山

    “好賊子!”

    崔秀芳眼疾手快,嬌喝一聲,挽了個刀花,將那點寒芒磕飛!

    若是崔秀芳再慢上一步,寒芒飛匕之下,崔耕難逃一死!

    與死神擦肩而過,崔耕不由一陣後怕,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道:“孟神爽都死了,竟然還有負隅頑抗之徒,麗競門這是要造反啊!”

    “呵呵,孟神爽的死活,是他的事兒。 我只知道,我不能死!”

    房中傳來聲音。

    只見房間角落中,有五個人聚攏在一起。

    四個壯漢,頂盔摜甲,腰間跨刀,背後背弓,手中各持一把手弩,腳下還各有長槍一把。

    另外一人,卻是一個面色慘白的中年人,他手裡舉著一個火把,站在一個大箱子之前。

    剛才那話,正出自這個中年人之口。

    崔耕提鼻子一聞,一股植物油的味道傳來,他瞬間明白,這手提火把的中年人恐怕是打著燒箱子的主意。

    崔耕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中年人的面容一陣扭曲,道:“我乃麗競門江南副總管呂豔飛。”

    “原來是呂副總管!”

    崔耕打量了呂豔飛一眼,道:“孟神爽偷竊貢品,死有餘辜。莫非呂大總管也要一意孤行,為孟神爽殉葬不成?”

    呂豔飛道:“姓崔的,你少來這套!你們殺了孟神爽,難道還能饒得了我?”

    他頓了頓,用腳磕了磕身後的箱子,道:“崔縣令,別徒費唇舌了,叫張潛來這兒,我要與他談判。”

    “張刺史?”崔耕面露不屑之色,道:“呂豔飛,你算個什麼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和張刺史談判?本官勸你還是棄械投降,不要做無謂的抵抗了。”

    呂豔飛揮了揮手中的火把,道:“我有來中丞的罪證,你說我配不配與張刺史談判?”

    “啥?”

    這回輪到崔耕驚呆了,這可真是個意外之喜!

    見著崔耕和韋湊一臉懵圈的臉色,呂豔飛又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來中丞辦事何等的心思縝密滴水不漏,怎麼可能會讓我們留下不見得光的證據把柄?呵呵,正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來中丞太信任我們孟總管了。別看孟總管深得中丞大人倚重,但他也怕啊,怕有一天……”

    呂豔飛娓娓向崔耕等人解釋,孟神爽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別看他來俊臣信任,但他很清楚史上的酷吏都沒有好下場。所以,別看孟神爽跟著來俊臣感覺很風光,但他也知道,像來俊臣這種人,終有一日會被抄家滅族。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旦來俊臣覆滅,孟神爽身為第一鐵桿大手的麗競門江南道副總管,能有好果子吃嗎?

    於是他暗中也默默蒐集了來俊臣不少證據,隨時準備在關鍵時刻自救,反戈一擊。

    這些證據,就有許多按照規矩“閱後即焚”的信件,都放在了這個箱子裡。

    正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孟神爽能這麼幹,呂豔飛憑啥也不這麼幹?他也一直防著來俊臣和孟神爽這一手,所以對這個秘密瞭如指掌。

    今天孟神爽被殺,呂豔飛一想到自己跟孟夢神爽幹得那些喪心病狂之事,頓時脊樑溝裡一陣發涼。

    只要一查孟神爽,哪件壞事能少得了他呂豔飛的影子?

    孟神爽伏誅,他呂豔飛又豈能獨活?恐怕死上一百次也難消其罪!

    於是,他趕緊帶著幾個心腹,撤到如意樓後面的這棟小樓裡,來這個房間內將箱子找出來。

    說完,呂豔飛又用腳磕了磕身後的箱子,又是一揮火把,道:“張刺史如果願意對天發誓,保呂某不死,保我們身邊這幾個兄弟的安全,在下就願意將這個箱子交給他。否則……我便一把火燒了這個箱子,咱們一拍兩散。”

    張潛除了揚州刺史,還是堂堂兼管七州軍政的揚州大都督府長史,讓他和一幫罪徒指天發毒誓,這還真是個問題了!

    崔耕可不敢保證。

    他看了眼韋湊,只見韋湊微微一側身,笑了笑,對身後的甲士們,道:“張刺史何等人物,豈容爾等糟踐?”

    說罷,他側開身子,對身後的甲士一揮手,“上!誅殺呂豔飛一黨!”

    “喏!”

    這幫親衛答應一聲,齊往上闖。

    呂豔飛見他們葷素不忌,根本不吃他這套,不由臉色大變,駭然道:“慢!你們……你們真不想要來忠丞的罪證了?”

    韋湊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細密的銀牙,篤定道:“我家刺史大人本不願與來俊臣撕破臉皮,憑他一己之力更是搬不倒如日中天的來俊臣,要那箱子有何大用?”

    經韋湊這麼一說,崔耕猛然清醒過來,是啊,張潛又不是自己,對方和來俊臣又非不死不休,要這罪證有個毛用?

    而且來俊臣如今正當紅,即便有這些罪證,張潛不一定也能搬得倒來俊臣。與其這樣,又何必去冒險呢?

    這個韋湊真不簡單啊!

    崔耕暗讚一聲。

    他依稀記得在史上,來俊臣應該是明年,也就是長壽三年,確實曾因為被人抓了小辮子,最後被貶為同州參軍。

    但那又如何?

    來俊臣簡在帝心,每個月就升一級,沒到一年,就又牛逼轟轟地回到了長安城。雖然品秩仍舊不高,但這種人只要在中樞,他的權勢就已經和官職關聯不大了。

    被韋湊這麼一點醒,崔耕儼然明白自己走入了一個誤區,來俊臣根本搬不倒,那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武則天何等精明的女人,她會不知道來俊臣幹得那些事兒?她之所以對來某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偏幫重用他,不過是需要這麼一種人替她辦事。

    來俊臣就是她養得一條瘋狗,一條獵狗,她身為大周天子,不能親手下命令去幹一些齷齪事。但她需要這麼一條人人唾棄的瘋狗,來擅自揣摩她的聖意,藉以震懾對武周不滿的大唐遺老遺少!

    一通百通,崔耕豁然開朗。

    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豎起拇指讚道:“韋參軍見識高明,對,這些證據不要也罷!”

    韋湊唔了一聲,又催促道:“還愣著幹甚?殺!!!”

    一聲令下,甲士們蜂擁而上!

    呂豔飛頓時慌了手腳,驚得連火把都沒捨得扔出去。

    啊

    隨著一聲慘嚎,他的兩個心腹已經屍橫就地。

    “不!我不想死!”

    呂豔飛高聲道:“我……我投降!”

    一見他投降,剩下的兩個心腹自然也是丟下兵刃,束手就擒。

    擒下呂豔飛後,一名甲士趕緊上前,將那火把一腳踩滅。

    控制住房間的局勢之後,崔耕下令讓宋根海把那口藏有來俊臣罪證的箱子打開。

    果然,裡面是滿滿的書信,應該是來俊臣與孟神爽之間的往來書信。

    崔耕一見這麼多信,看得腦殼都暈,準備讓韋湊帶回刺史衙門,交由張潛定奪。

    雖然扳不倒來俊臣,但這些書信既然是罪證,那也可以震懾震懾來俊臣不是?敲打一番也可以解解氣嘛。

    圍在箱子旁邊的崔秀芳心中好奇,見箱中有一封信還是簇新的,便順手撿了起來,嬌聲道:“這應該是最近來俊臣給孟神爽的一封信,奴家看看上面都有什麼……”

    可這一看,崔秀芳當場愣住了,訝異道:“這來俊臣好大膽子,這種事情也敢寫在信上。崔縣令、韋參軍,你們差點錯過了一場大功勞哩!”

    “哦?什麼情況?”

    崔耕接過信來仔細一看,也是有點傻眼,暗暗尋思,這和夢中原本的歷史軌跡有些出入啊,莫非無意之中被我改變了?

    這時韋湊見他面色不對,默默地將書信取過來一看。

    好傢伙,韋湊的眉頭緩緩擰成了一個“川”字,面色重重。

    頃刻,他拉了拉崔耕的袖子,前所未有的客氣道:“崔縣令 ,哦不,二郎兄弟,且借一步說話,咱們打個商量。”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7章 無暇一美玉

    這封信是孟神爽與來俊臣的最近的一封往來書信,也是倆人最後的一封往來書信。

    信中內容簡直是石破天驚!

    原來孟神爽偷盜貢品,並非是簡簡單單的想要嫁禍陷害崔耕,而是出自來俊臣之本意。陷害崔耕倒是其次,而偷盜方丈鏡的真正目的是來俊臣膽大包天,居然想要將這塊世間罕有的方丈鏡貢品據為己有,供自己享用。

    白紙黑字,又是來俊臣的親筆手跡,豈能作假?

    來俊臣仗著武則天寵信,簡直膨脹到作死的地步了,居然連武則天欽點的貢品都敢截留!

    ……

    ……

    “借一步說話,打個商量?”

    崔耕認識韋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從沒見他對自己說話這般客氣過。

    尾隨韋湊來到一個僻靜所在,崔耕低聲道:“韋參軍,你不會是想讓本縣將這封信銷毀吧?”

    “當然不會,這事瞞不了人。”

    韋湊沉吟了片刻,字斟句酌道:“某家的意思是,這案子算二郎你的,與刺史衙門無關。”

    崔耕笑道:“韋參軍,孟神爽此案是你我一起查辦的,動靜這麼大,已然鬧得沸沸揚揚。就算我願意一人扛起來,別人也不信啊!”

    事關張潛的前程,韋湊一反常態,大費口舌地耐心解釋起來:“那不一樣。韋某是奉刺史大人之命來對付孟神爽,你崔縣令是要來對付來俊臣,這不挨著。再說了,張刺史沒有和來中丞死鬥的意思。”

    崔耕苦笑道:“韋參軍這話沒勁兒了啊,你當我願意和來俊臣死鬥啊?是他非要我的命啊!”

    崔耕很清楚張潛和來俊臣之爭,算不得不死不休,大體上還在官場的潛規則允許範圍內。

    當日是孟神爽動了張潛的小妾,張潛自然那要他的命;後來來俊臣護犢子,要保孟神爽的命。不管孟神爽是死是活,這是倆大佬之間的鬥法,固然有個輸贏高低,算不得撕破了臉皮。

    就像是兩國相爭,將士們殺了個屍山血海,皇帝就算被對方抓了,不僅不會千刀萬剮,還能當個安樂公啥的。

    但張潛若真的拿眼下韋湊手中這封信,藉以彈劾來俊臣,那雙方可就真撕破臉了,成不死不休之局。

    韋湊知道,無論是魏州張家的家族利益,還是張潛本人的政~治利益,都不願意樹下以來俊臣為代表的酷吏集團這個強敵。

    但崔耕則是不同。

    他既是前狄系成員,狄仁傑就是被來俊臣搞下台被罷相的。

    如今又是根正苗紅的上官系成員,上官婉兒可是“反來聯盟”的旗杆下人物,與來俊臣早已勢成水火。

    所以,唯有崔耕才適合背下這口鍋,來扮演遞交這封書信到長安的角色。

    思前想後,崔耕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從韋湊手中接過這封信,點頭道:“好吧,就依韋參軍所言。這事兒就我來幹吧!”

    商談畢,二人又一起回到了房間。

    一番調度之下,關於來俊臣罪證的那口木箱子由崔耕帶回了江都縣衙。

    ……

    翌日,崔耕又從張潛處借了一隊精銳府兵,將那口裝滿書信的大箱子,完完整整的運到了長安城。

    十數日後,又走陸運又走水運的,這些書信送抵了長安的上官婉兒之手。

    上官婉兒一見之下,心花怒放。

    當夜,她就將那口箱子送到宮中,交到了武則天手中。

    武則天看罷罪證之後,其他的往來書信倒是好說,無非是來俊臣和孟神爽貪贓枉法,陷害忠良的一堆破事兒。

    這裡面有武則天知道的,也有她不知道的,但即便是她不知道的,也在她的默許範圍之內。

    但來俊臣給孟神爽的最後一封信,讓她鳳顏大怒!

    信中來俊臣親筆所寫,下令孟神爽:將偷盜的貢品方丈鏡,運到長安城,送給自己。

    武則天怒極冷笑,大罵來俊臣:“恃寵而驕,潑天狗膽,連朕欽點的貢品你都敢截留享用,天底下還有什麼是你來俊臣不敢幹的?”

    連一旁被嚇得寒蟬若驚的上官婉兒都暗暗譏諷來俊臣,這事兒幹得真是大失酷吏第一人的水準。

    不過上官婉兒太清楚來俊臣為什麼敢如此狗膽包天作死了,這裡面是有原因的,無非就八個字:恃寵而驕,膨脹至極!

    她知道來俊臣今年剛辦了幾個大案子。

    首先是皇嗣李旦差點被他拉下馬,雖然最後李旦僥倖脫身,但他的兩個妃子劉氏和竇氏都被殺了。

    接著是東官尚書(工部尚書)蘇干,因為與來俊臣有仇,被他誣陷謀反,抄家滅族。

    最後,來俊臣奏請殺諸道流人,也就是之前被流放嶺南的朝中大臣和大唐宗室什麼的。武則天一聲令下,又是幾千顆腦袋落地。

    三個案子一出,連武則天最倚仗的親侄兒,武三思和武承嗣都嚇得肝兒顫,紛紛偃旗息鼓,反來聯盟暫時先避避風頭。上官婉兒自然也是避其鋒芒。

    一時間,來俊臣志得意滿,自覺隱隱有天下第二人的趨勢,做事自然越來越是毫無顧忌。

    膨脹到了極限之餘,自然連武則天欽點的貢品,都敢去染指。

    ……

    物極必反,爬得越高,摔得越脆。

    當上官婉兒接收到崔耕送抵長安的這些來俊臣罪證之後,反來聯盟頓時聲勢大漲。

    偷盜貢品,鐵證如山,陛下,你就是再護著來俊臣,也得給我們一個交代吧?

    再加上來俊臣得罪了不少仇家,頓時雪片一樣的奏章,飛入了大內。

    最後,武則天一咬牙一狠心,將來俊臣……貶官了。

    正如崔耕在揚州猜測的一般無二,來俊臣就是武則天豢養的一條獵狗,一條用來幹髒手臭事的獵狗,根本不想殺他。

    而是在鐵證如山的條件下,在眾臣的彈劾之下,壓根兒就沒想過要來俊臣的性命。

    而是貶官至同州參軍,秩九品。

    在長安城權勢赫赫的來俊臣,在一道貶黜聖旨下,簡單收拾收拾家裡的東西,去了同州。

    雖然最後沒能殺了來俊臣,但這個人只要離開了長安城,就如同挪走了壓在眾人胸口上的一塊大石頭。

    無論是李唐的遺老遺少,還是武家兄弟和上官婉兒的反來聯盟,還是其他朝堂朋黨,都是一件值得彈冠相慶之事。

    興許是來俊臣的名聲太臭了,以至於他貶黜離開長安那一日,不年不節的長安城內,竟然爆竹聲聲,茶樓酒肆乃至青~樓妓館,家家爆滿。

    坊間百姓一議論,來俊臣到底是怎麼倒台的啊?

    好事者和知道朝堂秘辛的世家子弟,最後都提及“崔耕崔二郎,千里送鐵證。來狗被貶黜,他當第一功!”

    自從上次文名動長安後,遠在淮南道揚州府江都縣衙的崔耕,名頭再次響徹長安城。

    這次硬生生地鬥倒了來俊臣,崔耕因禍得福,可算是真正入了各位朝中大佬朋黨的法眼,由好事者已經將他視為大唐官場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

    長安事了,傳至揚州,又是十數天。

    上官婉兒再次派劉老四前來,送了一封信,承諾給崔耕一個“上上”評價的事兒,今年政績考核的優評,包在她身上。

    為了這麼點不急之務派劉老四專門走一遭,可見如今的上官婉兒,對崔耕儼然真正開始看中了。

    當所有人都沉浸在來俊臣倒台的喜慶中時,崔耕還算清醒。

    正所謂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他更是亦然。

    表面上看起來,他這個江都縣令,如今真是風頭一時無兩。

    但是他自己心裡明白,這事兒沒完!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大夢之中,史上的來俊臣今年不會倒台,而是明年,也就是長壽三年,來俊臣被人抓住了小辮子,貶為同州參軍。

    跟眼下來俊臣的下場倒是吻合。

    但是那又如何?

    還是那句話,來俊臣簡在帝心,是武則天的一條獵狗,敲打完就該重新拉回來繼續替武則天咬人了。歷史上,這廝兩三個月就升一級,沒到一年,就又牛逼轟轟地重新回到了長安城。

    只要來俊臣再次回到了權力中樞,這條武則天親自豢養的獵狗,恐怕就會對自己展開慘烈的報復。到時候,真能指望武承嗣武三思兄弟,還有上官婉兒幫自己抵擋住來俊臣的猛烈撕咬?

    ……

    當然,這段時日他興致高不起來的原因,除了是對一年後來俊臣捲土重來的憂患之外,還有便是崔秀芳。

    貌似這妮子自從上次如意樓救自己一命,分別過後,她就從未來找過自己。

    期間自己屢屢派人去送信,託詞有事要她趕緊過來一敘,小妮子都是輕“呸”一聲,不屑一顧。

    這一日,崔耕決定主動去仁壽坊找崔秀芳,心裡頭還有幾個疑團沒解開呢,比如為什麼沉船那日為什麼會不告而別,為什麼明明在揚州卻不來相見,為什麼對自己的態度變得那麼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

    當他準備換下官服動身去仁壽坊時,宋根海咧著嘴跑了進來,嚷嚷道:“大人,那啥,您那個老相好來啦。”

    “秀芳?”崔耕先是一喜,然後有些不悅道:“別尼瑪老相好老相好的叫,粗俗!你得稱人家崔小娘子。”

    “是,是,是,崔小娘子。”宋根海道:“嘿嘿,大人啊,崔小娘子今兒個打扮得真是怪,哈哈哈,俺差點都沒認出她來。”

    崔耕驚哦一聲,等崔秀芳進來,差點把眼珠子掉在了地上。

    往常的崔秀芳,要么女扮男裝,要麼不施粉黛一襲素裙。可今天她不但穿了一身紅裙,臉上還很是不專業的施了些脂粉,怎麼看怎麼感覺怪怪的。

    “秀芳,你這是……”

    崔秀芳俏臉微紅,低下頭去,小心翼翼地道:“怎麼?不好看?”

    打死崔耕也不能說實話啊,連身附和道:“好看!好看!秀芳怎麼打扮都好看。”

    崔秀芳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來,問道:“我好看,還是它好看?”

    崔耕打開一看,卻是一方美玉,上面用古篆字刻了一個“崔”。

    崔耕雖然對玉石不怎麼精通,但一搭眼就明白,這塊玉石比自己之前見過的所有玉石都強得多。

    包括張家送給自己作為信物的那塊美玉,也比不過眼前崔秀芳這塊。

    “美玉再美,也不及秀芳你的萬一!”

    崔耕小小奉承了一句,不過這塊美玉的確是崔耕鮮有見過的,不由說道,“不過這塊玉珮,也應是無價之寶啊。”

    “這還差不多。”崔秀芳忽然幽幽一嘆,道:“其實這是奴家的祖傳之寶,至今,傳了十幾代人了。”

    原來是祖傳寶物。

    忽地,崔耕又聽崔秀芳難得的糯聲喚了一句:“二郎……”

    “這,你這是咋了?”崔秀芳突然這麼溫柔,崔耕真的很不適應。

    “奴家今日就將這塊無價之寶贈你。往後,就讓它來替奴家,日夜陪在二郎你身邊,可好?”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8章 相約無定期

    崔秀芳面色微微一肅,輕嘆道:“妾身今天來,是跟二郎你道別的。 ”

    “道別?你要去哪?”崔耕真的慌了手腳,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嗎?在哪待著不是待著啊。揚州多好啊,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這裡有我,有李善,有咱們的糖作坊,有……”

    “二郎別說了,你不懂。”

    崔秀芳站起身來,望向窗外,落寞道:“妾身之前嫁過人,你聽說過吧?”

    崔耕道:“聽李善提過,你曾與人定過親。”

    崔秀芳點了點頭,輕咬朱唇道:“他這樣說也沒錯。妾身的夫君,是在成親的前一天被麗競門害死的。妾身之所以到揚州來,是想刺殺孟神爽,為夫君報仇。你還記得城門口那檔子事兒嗎?妾身不是貪圖倒賣鮮魚的那點錢財,而是想藉機混入麗競門。”

    “原來如此。”

    一聽她提起往事,崔耕恍然大悟,點頭道:“當初我還奇怪呢,以你和李善的關係,至於為了十貫錢冒險嗎?”

    崔秀芳繼續道:“後來發生的事兒,二郎你也差不多都知道了。當時我就想著,刺殺孟神爽必是九死一生。遂想著在臨死之前,得先把你的救命之恩報了。直到後來……”

    話說到這,崔秀芳的面色微微酡紅,低聲道:“奴家曾經發過誓,這輩子決意不再嫁人,要為夫君守節。後來遇到了二郎你,奴家……奴家承認,真的有些動心了。直到那日在曲江花魁會上,咱們倆在船上遇刺。奴家就想,這莫不是夫君在天之靈,對我的警示?”

    “所以你才見我被人救起,便悄然遁去,不再與我相見。而後藏身在如意樓左近,伺機刺殺孟神爽?”

    崔耕急道:“秀芳,你莫要往偏了想。當日你我沉船被刺這事兒,是孟神爽那癟犢子安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說了,只是定親還沒成親,你為他守節至今已經難能可貴了。滿天下走到哪,都得是你夫家欠你的。警示?他警示個蛋啊!”

    崔秀芳道:“不管是不是夫君的警示,妾身當時就下定了決心,雖然不一定要為他守節,但要把害他的人都殺了。孟神爽算一個,丘奉雲算一個,還是有張四味,陳蓋,董干,魏廉……”

    聽著崔秀芳報出了一長串二三十個名字,崔耕不由得一陣頭疼,嚥了口唾沫,道:“等等,這些人你都要殺?現在已經殺了幾個?”

    崔秀芳答道:“現在死的只有孟神爽。他一死,這幫人就樹倒猢猻散了。”

    “所以,你要離開揚州去追殺他們?”丘奉雲的功夫崔耕是見識過的,不迭勸阻道:“不行,太危險了,我不同意!”

    崔秀芳杏眉一挑,道:“你是我什麼人?憑什麼管我?”

    “我……”崔耕滿臉漲紅,一陣語塞。

    見他這副窘狀,崔秀芳又有些不忍。

    她低下頭去,把玩著衣角,弱弱道:“奴家父母雙亡,也沒什麼親人,這親事奴家自己就能做主。我保證,只要報完了仇便回來尋你。那一日,哪怕是為妾為婢,妾身都毫無怨言。”

    突地,伊人抬頭,淒然一笑,幾滴晶瑩順著腮邊滑落,道:“但若是奴家未報大仇反被賊人所殺,那也只能怪我命中由此劫難。這塊美玉,權當是奴家留與你的念想吧。”

    言罷,不待崔耕答言,她腳尖點地,陡然往後一縱,翻窗而去,芳蹤渺渺。

    崔耕望著那塊美玉,又是一陣無言。

    他明白,即便派人攔住了崔秀芳又能如何?小妮子心思堅定,又豈是自己幾句言語所能說動的?

    如今自己所能為她做的,除了祈求滿天神佛保佑崔秀芳外,也只有把仕途走好了。

    崔秀芳以武犯禁,除了仇家之外,她最大的敵人就是官府。若是哪天她一著不慎,被官府抓住了,也只有自己才能救她逃出生天。

    ……

    “大哥,你怎麼愁眉苦臉的?這是出啥事兒了?”正在崔耕胡思亂想之際,忽傳來一個聲音將他驚醒。

    抬頭一看,正是崔湜和鄭愔這倆賤~人。

    此時崔耕鬱悶無比,沒心情跟他們磨牙,擺了擺手,搪塞道:“沒什麼大事,不過遇到一個棘手的案子,正思考案情呢。你們哥倆該幹嘛幹嘛去,別在這兒杵著添亂!”

    崔湜一臉屌絲氣地腆著臉道:“我們哥倆倒是想出去‘干’一‘干’!”

    他特意將“干”字加了重音,猥瑣之意昭然若揭。

    鄭愔則是伸出手來,沖崔耕一攤開,道:“不過我們哥倆囊中羞澀,想‘干’也沒得‘干’啊!”

    媽的,倆個賤~人!

    崔耕氣急,從袖兜中掏出了幾片金葉子,遞了過去道:“夠你們花天酒地幾天了吧?去去去,別理我,本官煩著呢。”

    “別別別,我們哥倆不是向大哥要銀子。”鄭愔和崔湜並沒伸手過來接金葉子。

    崔湜解釋道:“小弟的意思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大哥能不能帶我們哥倆發上一筆財啊?不然總不能跟大哥你伸手要銀子話吧?”

    崔耕現在哪有心思帶他倆找什麼來錢的路子啊?微微皺了下眉,揮揮手道:“發財的路子哪是那麼好找的?行了,你們先回吧。有機會的話,本官自會通知你們的。”

    敷衍,逐客之意,已然明了。

    足見此刻崔耕的心情極度不佳了。

    如果崔湜和鄭愔再聽不出來,再不識好歹,那他倆就是棒槌了!

    崔湜輕輕扯了一下鄭愔的袖子,示意離去。

    轉身之機,他忽然注意到了几案上的那塊美玉,驚咦了一聲,面色有些不對,問道:“大哥,這塊玉不錯,您是從哪得來的?”

    崔耕隨口一答:“這是本官的祖傳之寶。”

    “祖傳之寶?”崔湜把那塊玉拿過來仔細端詳,突地身子微微一顫,激動地叫道:“祖傳之寶好啊!大哥,哈哈,我叫你一聲大哥,果然沒有叫錯!”

    崔耕白眼一翻,道:“我說崔湜,你他娘的不會是打我這塊美玉的主意吧?告訴你,想都別想,叫一萬聲親大哥也沒用。”

    本來就是嘛,現在崔秀芳飄然離去,這塊美玉可是崔耕唯一的念想了,誰也別想打這塊美玉的主意。

    崔湜不迭搖頭,道:“不不不,大哥你可是把弟弟我想差了!您這塊祖傳之寶的美玉可是大有來歷啊,大哥,小弟跟你細細道來,你聽罷便知!話說兩百多年前,我們博陵崔氏出了一個……”

    話說兩百多年前,博陵崔氏出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叫崔挺,官至光州刺史。

    當時掖縣有個人,年過九十,腳踏板輿來到光州。自稱少時曾經得到一塊美玉,四寸見方,日光下光彩照人,乃是無價之寶。自己怕人覬覦,就把這方美玉藏在海島,至今已有將近六十年了。

    這九十老叟說,崔挺把光州治理的很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百姓安居樂業。所以,真心實意地想將此寶獻給崔刺史。

    崔挺為官清廉,自然推卻,言道,他不能私下收受老叟所獻之寶。

    崔挺當時說了一句千古名言:“昔無楊震之金,今豈有崔挺之璧?”

    後來見著老叟堅持,誠意拳拳,崔挺便派船隨老者出海取了那塊美玉,親自上表將玉送到京城。

    此事人盡皆知,史有所載。

    不過這是世人所知的歷史,其實私下還有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世人只知崔挺為官清廉不肯私相收手美玉,卻不知崔挺也是凡夫俗子,蓋因那塊美玉實在是太曠古爍今,太世間罕有了。他最後見派出去的人取回美玉回來後,心中不禁有些後悔,此等人間美玉,若是這麼獻上去委實有些可惜了。

    於是乎,他就把那塊玉石藏了起來,李代桃僵,尋覓了另外一塊遜色一些的美玉,獻給朝廷。

    至於這塊絕世美玉,他在上面刻了一個“崔”字,準備作為傳家寶,傳給後世子孫。

    然而,好死不死的是,崔挺晚年有一個非常寵愛的小妾,為主母所不容。

    眼看著那小妾身懷有孕,再留在家裡就有一屍兩命的風險,崔挺就給了那小妾一筆錢,讓她遠走高飛。

    那小妾在臨走之前問道:“若是妾身生個女孩也就罷了,但若是生個男孩,日後該如何認祖歸宗呢?”

    崔挺一咬牙,把那塊美玉拿了出來,道:“這就是信物!”

    可是,直到崔挺臨死前,也沒人拿著美玉前來相認,老頭子死不瞑目,把這事告訴了族人。

    當然了,留下這塊美玉,在當時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哪怕如今改朝換代了數個王朝,崔家也沒敢宣揚此事,畢竟這事兒當年崔挺做得挺不光彩的,有損博陵崔氏的名望。

    所以博陵崔氏的後人也就沒敢找那個孩子,只是有這麼個故事,在家族裡流傳。

    ……

    聽完崔湜的故事,想著這塊美玉的真正主人,崔耕已然斷定崔秀芳便是崔挺的後人,博陵崔氏的族人。

    但他不想將崔秀芳之事告訴崔湜和鄭愔,要知道崔秀芳如今干的可是殺人的買賣,向這倆賤~人露了口風,給她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怎麼辦?

    隨即,崔耕微微撇了撇嘴,疑道:“先不說這個故事是真是假,世上的美玉多了,誰知道這塊美玉是不是崔挺當初送出去的那塊?”

    “絕對是那方美玉,錯不了。”崔湜篤定地道:“大哥你仔細看看,這個‘崔’字是古篆字,左下角那一筆應該露出來。據我們族中所載,我們博陵崔氏的先人崔挺有個書寫習慣,他這一筆與底平齊,意思是告誡自己取中庸之道,遇事別強出頭。這是我們博陵崔氏的秘辛,除了我們崔氏嫡傳,沒人知道。”

    哎呦呵,崔湜還真較真兒,非要讓這塊美玉認祖歸宗不成?

    崔耕索性執拗道:“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本官也絕不信!告訴你,不單是我崔二郎,就是這方美玉,也跟你們博陵崔氏毫不相干!”

    誰知這話一出口,在崔湜耳中聽來,卻又變了一番味道。

    崔湜豎起大拇指,猛讚一聲:“我明白了!大哥,好樣的,你有種,你牛掰!”

    崔耕:“……”

    PS:三章更新完,不欠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9
第249章 百口也難辯

    博陵崔氏在五姓七望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別人想攀關係都來不及,哪有上趕著認親戚的道理?

    在崔耕的認知裡,自己一言既出,崔湜至少也會惱怒地拂袖而去。 (  .    .   )

    可誰知對方居然不急不惱,反而一臉神秘莫測地衝自己豎起拇指,讚道:“我明白了!大哥,好樣的,你有種!有祖訓對不對?你不認也不打緊,小弟能理解。”

    崔耕徹底懵圈了,道:“祖訓?什麼祖訓?”

    崔湜咂嘴一聲,道:“想必是令祖上,也就是當年崔挺老爺子的兒子,還沒出生就被趕出了崔家,難消心頭那口惡氣。故給你們這一支後人留下了祖訓,不准後世子孫認祖歸宗,重返博陵崔氏,對不?”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崔耕發現被崔湜的腦洞一開,這事兒越扯越大,再不說實話恐怕難以圓回來了。

    當即,他趕緊解釋道:“停停停!本官跟你說實話吧,這塊美玉並非我的祖傳之物,是有人送與我的。”

    “誰送給您的?姓甚名誰?家住哪兒?從哪得到的這塊美玉?花了多少銀子?”

    “呃……”崔耕不能暴露崔秀芳,更沒聽崔秀芳祖籍在哪兒,一時啞口了。

    “瞧,說不上來了吧?”

    崔湜得意地拍了拍崔耕的肩膀,擠弄了下眼睛,道:“大哥無須解釋,小弟都懂,心照不宣。你嘴上雖不肯相認,但你骨子裡流的就是咱們博陵崔氏的血脈,這點永遠都改變不了!”

    說罷,他一拽鄭愔的袖子,揚長而去。

    崔耕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一時無語,喃喃道:“你懂,你懂個屁啊!”

    ……

    不過自打那天過後,崔湜就再也沒提過這回事兒。甚至在十來天后,兩人還主動向崔耕辭行。

    這倆活寶突然要走,崔耕還真有點捨不得。臨別之前,他擔心兩貨花光了盤纏,跟家裡沒法交代,甚至還送了每人兩百貫錢的程儀。

    崔耕親往碼頭渡口,相送二人離去。

    開船在即,崔湜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背囊,眉開眼笑道:“大哥,出手果然闊綽,不枉你我同族一場!你看來揚州,我們吃你的花你的,臨走臨走還要捎拿你的銀子,仗義啊!你就放心吧,這認祖歸宗的事兒,就包在小弟的身上。”

    怎麼又提起這茬了?崔耕趕緊叫停:“等等,本官沒那個意思,跟你博陵崔氏真沒關係啊!”

    崔湜哪管那個,一扭身就快步登船,揮舞著手臂賊笑道:“大哥莫要矜持,也莫要死守祖訓,咱們博陵崔氏好不容易出了你這麼一個人才,認不認祖歸宗,可由不得你!”

    ……

    ……

    接下來一段日子,崔耕就過得比較平靜了。

    來俊臣被貶官,孟神爽死了,呂豔飛投降,江南麗競門雖可勉強維持,但已是昨日黃花,行事異常低調。

    淳于良研究出來的氈帽不僅在揚州大受歡迎,還遠銷到了長安、洛陽、晉陽等名城。

    甚至遠在泉州的林知祥和張元昌都聽到了揚州氈帽的名聲,對崔耕的遠見欽佩之餘,又和他商量,能否在泉州也開一個氈帽工坊,主打外貿渠道。

    崔耕雖然經商的本事不如這兩位老商賈,但他大夢千年見識卓絕,稍微一思想便搖頭否決了兩人的提議。道理很簡單,揚州氈帽雖然有名,但史上卻沒有各地竟相效仿的記載,這裡頭肯定是原因的。

    崔耕本來還發愁,該怎麼找一個合適的理由說服這二位,但誰知他只是略微說了一下自己不贊同此提議,張、林二老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壓根兒就沒問理由。

    可見崔耕如今在林知祥和張元昌心目中,已經越來越有份量了。

    ……

    聚豐隆銀號的王有成,在淮南道開展聚豐隆的業務,也進展的非常順利。

    這不單單有崔耕的照拂之功,還有崔湜和鄭愔還幫著寫了幾封信給各地的族人。博陵崔氏和滎陽鄭氏的潛勢力還是非常驚人的,幾乎王有成走到哪都是一路綠燈。

    不過聚豐隆銀號在山西道的進度卻是較為緩慢,雖然曹月嬋沒有書信過來,但崔耕猜測她應該是在山西道那邊遇到了不小的阻滯。

    不過王有成卻揚言讓崔耕放心,以曹小娘子的本事,應該能應付得了山西道那攤子事兒。只待今年拿下這三個道的分號業務,聚豐隆就算是實打實地坐穩了大周第一錢莊這個位置。

    ……

    這期間,還從長安那邊傳來一個好消息,曾與崔耕在淮南道辦過案的肅政台侍御史侯思止,就是那個曾想染指王瑞月而被崔耕教訓的侯思止,因為“私蓄錦緞”,被現任宰相班子成員中的其中一名宰相李昭德抓住了把柄,責令杖打一百。

    與韋湊陰死孟神爽有異曲同工之妙,這位侯大御史,也是被行刑之人一時手滑打死了。

    當初崔耕忽悠侯思止遠離王瑞月,還真點擔心他有一天明白過味兒來,現在算是徹底解決了後患。

    同時淳于良家失火一案,業已宣佈告破,除了一些麗競門小卒之外,在孟神爽伏誅的情況下,身為麗競門副總管的呂豔飛難逃法網。

    崔耕為收攏淳于良之心,索性損公肥私了一把,讓淳于良在縣衙裡親手報了血仇,對外就宣稱是“庾斃”。所謂庾斃,指犯人在監獄中因飢餓而死,後也泛指病死。依照慣例,犯人瘐斃官府是不用負責的。

    淳于良如今大仇得報,揚州氈帽又風靡市面,自然很快便在崔耕的幫助下重振了家業。

    他在自己家的宅基地上又重新蓋起了宅邸,準備開始新的生活。

    既然開始新的生活,淳于良自然要去接回自己膝下唯一的獨子,好生培養,將來繼承自己的家業和衣缽。

    不過這個時候,卻出幺蛾子了。

    原因便是他送去大雲寺避難的兒子,無論淳于良怎麼遊說,智滿和尚怎麼勸說,這孩子就是死活不肯還俗。

    甚至驚動了大雲寺的方丈親自勸解,到了最後……反而被這個才六歲的小孩說服了,允許他繼續留在寺中。

    非但如此,大雲寺方丈還盛讚這小孩有慧根,日後必成大器。

    淳于良儘管心中不以為然,也只能暫時接受現狀,只盼著有哪一天孩子能自己回心轉意。

    ……

    ……

    時光悠悠,又是三個月過去,崔耕接到了一封信,寫信之人正是當初險些成為他老丈人桿子的盧雄。

    一直以來他與盧雄都有書信往來,畢竟盧雄在喪女之後,一直對崔耕都頗為關心,儼然有將他視為義子的趨勢。這老爺子基本上一個月左右就來一封信,大部分是噓寒問暖,沒什麼實質內容。

    不過這次,書信中卻提到了一樁案子。

    他信中提及,長安城有個倉督叫盧景祚,秩九品。

    盧景祚主管的倉庫中有個叫張沈的小吏,告發盧景祚盜賣倉庫裡面的糧食,並且拿出了一份文書為證。

    盧景祚不承認那份文書是自己寫的,說我出身五姓七望,做一個倉督已經夠讓祖宗蒙羞了,怎麼可能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兒?

    大理寺主管中央百官與京師徒刑以上案件,劉幽求為大理正,整好是案子的正管。

    五姓七望的官員,紛紛給劉幽求寫信,讓他務必把這個案子斷清白了,不要讓好人蒙冤,一時間劉幽求壓力山大。

    非但如此,還有人求到了跟劉幽求關係頗好的盧雄身上,讓他代為說項。

    盧雄當然不能勸劉幽求徇私枉法,但在他也隱隱覺得這盧景祚是冤枉的,而那個小吏張沈,則很可能是真正的盜賣糧食的人。

    想歸想,猜歸猜,但一切的表面證供卻都指向了盧景祚。

    那文書上的字跡確實是像盧景祚寫的,再加上小吏張沈的指證,堪稱人證物證俱在,該怎麼給盧景祚洗脫清白呢?

    盧雄正在犯難之際,腦中就想到了崔耕這個孩子。這傢伙被人們稱為“嶺南崔青天”,何不讓他出出主意?

    於是,才有了這封信的到來。

    看罷盧雄的書信之後,崔耕倒不覺得這是樁無頭疑案。在他看來,這種誣陷人的手段看似高明,然而在史上卻並不鮮見,隨便找個案例一抄就成了。

    他當即就寫了回信,告訴盧雄該如何剖解這樁疑案。

    首先,取來小吏張沈以往寫的公文,把其他的字都壓上,只露出來一個字讓他猜,到底是不是自己寫的,是就寫是,不是就寫否。

    接著,再取那份誣陷盧景祚的材料,把其餘的文字都遮蔽掉,還是繼續讓小吏張沈猜,是不是自己寫的。

    如果真的不是誣陷,所猜應該八九不離十。如果是誣陷呢,恐怕得對一半錯一半。

    這其實是個概率問題,就算張沈一時矇混過關,猜的次數多了,肯定會露馬腳。

    果不其然,書信寄到長安不久,盧雄又有書信回來,誇讚崔耕果然名不虛傳,這個案子真的破了,還了盧景祚一個清白。

    誇讚一番表示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之後,盧雄又在信裡問及,說現在長安城內在傳崔耕是博陵崔氏的另一支同族後人,已是沸沸揚揚,到底有沒有這麼回事啊?

    崔耕趕緊回信,說純屬子虛烏有,老爺子不要信這些閒言碎語。

    不過這種事情就是越描越黑。

    當初崔湜臨走前那套說詞兒,就是兩頭賭,崔二郎你承認自己是博陵崔氏的人,那好,請認祖歸宗吧。

    崔二郎你不承認?對,你是因為有祖訓,不准你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畢竟當初是博陵崔氏,對不住你的祖上嘛,心裡有怨氣不願認祖歸宗,也實屬正常。

    至於崔湜大開腦洞出來的祖訓到底有沒有?如今崔耕家裡就他一根獨苗,也沒人給作證啊。

    還有更令人浮想翩翩的是,你清源崔氏都是造酒出身,你崔二郎一個酒販子,短短兩三年就官居六品,主政江都一縣。而且還鬥倒了朝中凶威赫赫,群臣都避讓三分的來俊臣。

    說你是寒門子弟,說你沒點家世背景,誰信啊?

    眼看著這股風潮越傳越遠,出口轉內銷,又從長安傳回了揚州,以至於整日沉迷在鶯鶯燕燕的張潛,都特意將崔耕叫過去詢問。

    崔耕最後嘴皮子都磨破了,張老頭都是將信將疑,崔耕也只能徒呼奈何。

    好在人們眼見著博陵崔氏和崔耕都沒什麼新動作,這股風潮就逐漸過去了。

    ……

    ……

    這一日,崔耕正在縣衙閒坐,衙役來報,說是聚豐隆淮南道的大掌櫃王有成求見。

    崔耕讓人將他帶進來。

    王有成一入內,便慌裡慌張地喊道:“崔縣令,大事不妙!咱聚豐隆遇到天大的麻煩了!”

    嚯~

    崔耕猛然站起,最近小半年舒坦日子過慣了,讓他早已沒了居安思危的警覺性。

    此時一聽王有成來報噩耗,心頭不禁湧上一股不祥的預感月嬋在山西道一直進展不順,莫非是她在那邊出了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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