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奮鬥在盛唐 作者:牛凳 (已完成)

 
regn13 2018-7-24 20:3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72 376784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0章 賓客紛紛至

    其實姚度和宋根海這倆貨吧,也沒封常清說得那麼不堪,這倆傢伙當了這麼多年的捕頭和小吏,怎麼著也都有些積蓄,總不至於一個來月沒了進項就吃了上頓沒下頓。(品書¥網)!

    只不過辭了折衝府的職司,坐吃山空總不是辦法。

    滿飲杯中酒之後,聽著封常清這麼埋汰人,宋根海自然不干了,抹了一把嘴邊的酒漬,乾巴巴地解釋道:“大人,可別聽姓封的,俺們不是……”

    話未說完,姚度卻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低喝道:“就你機靈!封老弟能不明白?大人能想不到?這就是個由頭,人家這個是給咱們安排後路呢。”

    宋根海這才恍然大悟,又是干笑幾聲不再解釋,一邊吃著那些端午小食品,一邊開啟了他的馬屁大業。

    在他看來,他們三人中,封常清文武雙全,姚度人情練達,就自己木有一技之長,壓力還是很大滴。業精於勤荒於嬉,這唯一的馬屁功夫可荒廢不得。

    姚度和封常清察言觀色,也開始說了些令人高興的事兒,哄老大開心,一時間堂屋內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篤篤篤

    倏地,傳來一陣叩打門環之聲。

    崔耕微微一愕,最近一段日子,自己家門前簡直到了門可羅雀的地步。這種節骨眼兒下,除了封常清三兒,還會有誰過來?

    他索性也不叫小九兒去開門了,自己出了堂屋,來到大門前。

    很快,門開了。兩個身著青衫的老頭出現在崔耕的面前。

    一個人精神矍鑠,頭髮花白,正是原來的泉州刺史馮朴。

    至於另外一個,不認識!

    看著此人已是古稀之年,滿臉皺紋堆壘,雙眼枯黃。

    仔細觀之,此老叟五官端正,面色白淨,全身上下收拾得一塵不染,想必年輕之時也當屬俊美郎君之列。

    不認識歸不認識,不過能跟馮朴走在一塊,想必這老頭的身份也簡單不了,崔耕十分客氣地把二位請進了堂屋。

    “咦,竟是老刺史?”

    “見過馮刺史!”

    封常清等人趕緊起來給馮朴見禮。

    “坐!坐!坐!”

    馮朴十分豁達地擺了擺手,道:“老夫這官已經當到頭了,早已不是泉州刺史,莫要再叫了!現如今老夫和你們一樣,都是平頭老百姓。高興了,你們稱我一聲馮老丈,不高興稱我一聲馮老頭就行,不必拘禮。”

    封常清等人齊稱不敢。

    堂屋內的氣氛很快重新鬆泛了起來。

    眾人再次落座,小九兒又端上來新的蒲酒、五毒餅、粽子、酥餅和時令鮮果。

    馮朴指著那個陌生的老頭,道:“二郎可知這位老先生是誰?”

    崔耕再次起身,恭謹地道:“恕晚輩眼拙,還真不認識這位老人家。”

    “嗨!什麼老人家啊。”那老者面色黯淡,自嘲道:“不過是一個沒臉沒皮,苟活於人世的可憐蟲而已。”

    馮朴微微皺眉,不悅道:“李老哥豈能如此這般作賤自己哩?你若再這般,我就…我就…再也不帶你出來玩了!”

    嗤……這是什麼話啊?

    崔耕險些樂出來聲兒來,暗忖,現如今老馮還真是無官一身輕,心情放鬆,說話都要變成老小孩了。

    他問道:“馮大人,不知這位老人家是……”

    “嘿,二郎啊,說起李老哥來,可是了不得。”馮朴搖頭晃腦道,“要是再往前幾個月,你崔二郎能有幸和他老人家見上一面,那都是邀天之倖喲!”

    “唉……馮朴老弟莫要給老夫臉上貼金了。”

    老者嘆了口氣,苦笑道:“崔御史,實不相瞞,幾個月前老夫還叫武思文,乃是大周的地官尚書。至於如今麼,我叫李思文,不過發配嶺南的一個罪囚而已。”

    好傢伙,地官尚書,可不就是戶部尚書麼?

    崔耕詫異地打量了眼前老叟一眼,幾個月居然官至六部尚書之一,難怪剛才馮朴會這麼說,果然來頭挺大啊!

    宋根海那點學問比文盲也強不了多少,在旁一聽,不由驚訝道:“這咋貶了官,還改了姓呢?那不等同換了個祖宗……”

    “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崔耕狠狠地訓斥了這個沒規矩的玩意。

    李思文倒是頗為大度,道:“崔御史莫要發火,老夫這輩子幹的那點破事兒又不是什麼秘密。即便能擋住他,又豈能擋得住天下悠悠眾口?”

    聽著老友語氣悲嗆,馮朴將手搭在對方的肩膀上,輕拍了兩下以示安慰。

    崔耕幾人也是一陣好奇,這李思文到底是干了啥,怎麼會從戶部尚書的位置,突然變成了流放嶺南的罪囚?

    只見李思文連喝了三杯蒲酒後,才擦了擦嘴,見著眾人面有好奇之色,隨之話嘮起來:“唉,老夫這輩子啊,真是一言難盡……”

    大唐開國功臣中,有這麼一個人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他被傳的神乎其神,在民間坊間口口相傳中,簡直就是如同神仙一般的人物。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徐茂公。

    徐茂功,原名叫徐世勣,字懋功。後來,李世民賜他姓李。

    李世勣為了避李世民名字中的“世”字,改名叫李勣,爵封英國公。

    眼前的老叟李思文,正是已故不知道多少年的英國公李勣的二兒子。

    七年前,武則天大肆殺戮李唐皇室,李勣的嫡孫李敬業不滿,起兵揚州,要滅武興唐。

    而這位李思文呢,就站到了大侄子李敬業的對立面,先是在李敬業起兵前就給武則天打了小報告,後來又死守潤州,跟李敬業的大軍對峙。

    潤州城破之後,李敬業就當眾說了,叔叔啊,你咋能幫著武則天對付你的親侄子呢?我看你不配姓李,應該姓武!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親叔叔,李敬業攻下潤州城後並沒殺他,只是將叔叔李思文關了起來。

    後來,李敬業兵敗,武則天的大軍攻入了潤州,李思文就被帶到了長安城。

    武則天聽聞了李思文的忠心事蹟之後,說你這麼效忠本後,很好。你侄子李敬業不是說你應該姓武嗎?好,本後就賜你姓武,從今以後你算是我的本家親戚。

    從那以後,武思文飛黃騰達,最後官居地官尚書(戶部尚書),算得上是朝中數得著的大佬之一了。

    可惜好景不長,有奸佞之人在某天突然跟武則天進饞,言道,陛下您沒聽說過三國時候,諸葛三兄弟分侍魏蜀吳的故事?

    很可能地官尚書武思文之前做的一切,都是暗中和李敬業合謀好的。李敬業叛亂成功,他們李家就更上一層樓。那要是叛亂不成功呢?武思文就能為李家保住一絲元氣。李家這叔侄倆聰明啊,懂得不把雞蛋都放到一個筐子裡!

    這種事當然沒啥證據,但是武則天本性多疑,一想還真有這個可能,自然是寧枉勿縱了!於是她下了一道旨意,讓武思文改回姓李,然後發配嶺南。

    馮朴以前和李思文關係不錯,幫他打點了一下,流放泉州。泉州也屬於嶺南道不是?

    崔耕聽完了,有些按捺不住胸中那點八卦小火苗,道:“李老爺子,那你剛才說得向陛下進言之人,到底是誣告,還是說…他說得都是真的啊?”

    李思文苦笑道:“崔御史以為,老夫該如何回答呢?”

    崔耕稍微一琢磨,還真不好回答。說誣告,李思文背叛親族,這名聲就算是臭了大街。

    說不是誣告,傳揚出去,武則天現在就能把老李家這最後一點血脈給毀了。

    李思文怎麼回答都是一個錯。

    崔耕沉吟了一下,反正這事兒都已經過去了,而且眼下這跟他又有毛的關係?索性搖了搖頭,舉起跟前酒盞,道:“正所謂,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好了,咱們不談這個了,喝酒喝酒!”

    他隨口胡謅了幾句“荒唐大夢”中耳熟能詳的詞兒,倒是讓李思文下意識地默念了幾遍,眼神怔怔。

    馮老頭到底是文化人,手念銀髯,讚道:“瞧瞧,都說二郎不學無術,一肚子草包,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嘛!隨口兩句話,文才斐然,看透人間世事啊!對,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說得真好。對了……”

    說到這兒,他驀地衝崔耕促狹一笑,打趣道:“今日我們兩個丟官罷職的老頭,來給你慶生,二郎你不會覺得晦氣吧?”

    “說啥哩?那不能夠!”

    崔耕大手揮揮,道:“現如今我不是也在走霉運嗎?嘿嘿,咱們是豁牙子吃肥肉誰也別說誰!來,喝酒,咱們今天來個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人們齊聲應和。

    眾人開懷暢飲,高談闊論,好不暢快。

    約莫過了好大一會兒,突地

    “噼裡啪啦”

    “咚咕隆咚嗆”

    “滴滴答嗚哩哇啦”

    崔府外頭鑼鼓喧天,爆竹齊鳴,嗩吶陣陣,吵得他們都不能好好地說話了。

    “奶奶的,這是誰敢給咱們爺們不痛快!”

    宋根海幾杯酒下去目光迷離,正是感覺七個不服八個不憤的時候,叫了一聲,就想出去鬧事兒。

    這廝起身之際,府外傳來了陣陣敲打門環的聲音,聽有人高聲喊著:“二郎在家嗎?二郎,二郎誒,老夫給你慶生來啦。”

    這聲音,聽著耳熟!

    崔耕趕緊起身相迎,打開門,定睛一看,正是大海商林知祥和張元昌!

    那些鑼鼓嗩吶的陣勢,爆竹齊名的動靜,正是他們鬧出來的。

    非但如此,不知**兩家從哪裡請來了個百戲班子,在崔府門前幾條街上擺開了場子。

    傀儡戲、參軍戲、排闥戲、渾脫舞、旋盤、擲槍、蹴瓶、飛彈、拗腰、踏球、吞刀、吐火、藏狹、山車、旱船、尋橦、走索、丸劍……等等應有盡有。

    清源縣城的百姓們哪見過這種稀罕的大場面?頓時家家戶戶扶老攜幼而出,在崔府所在的麗景坊中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

    崔耕見著場面,一陣納悶,這倆位老爺子是嫩啥嘞?

    當即,他迎領著林知祥、林三郎父子,還有張元昌,進了堂屋之內。

    幾人一進堂屋,見著馮朴也在,自然又是略微寒暄幾句。

    這時,崔耕抱拳拱手道:“林老爺子,張老爺子,不是崔某不識抬舉,只不過你們今日為我這小小生辰鬧出如此大的動靜來,實屬不智啊!來俊臣這腌臢小人出了名的小肚雞腸,睚眥必報,一旦讓他知曉遷怒於你們兩家,兩位可曾考慮過後果啊?”

    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1章 月嬋微鬆口

    “崔御史也太小瞧我們了!”

    林知祥輕笑一聲,滿不在乎地道:“來俊臣知道又能怎樣?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只要他來俊臣不親自來,我們兩家便有自保之道。 (  .    .   )”

    “對,怕他個卵啊!二郎,我們林家也不是泥塑的尋常人家!”林三郎掙著脖子,很是傲嬌。

    一旁早已圍桌坐下的張元昌自斟自飲了一杯蒲酒,得意道:“二郎,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新任的泉州刺史,正是林家的大女婿。等他上任了,泉州就堪稱固若金湯,除非來俊臣親來,否則一般的小蝦米,咱們還真不在乎。”

    “唔?”這個任命,崔耕倒是有些意外。

    崔耕原來聽林三郎說過,他有兩個姐姐。一個嫁給了沈拓,另一個遠嫁長安城,夫家也是做官的。

    林家的大女婿,應該指的就是在長安做官那位。

    這回可好,現在林家的大女婿是泉州刺史,二女婿沈拓是泉州長史,整個泉州無異於林家說了算啊。

    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來俊臣派來幾個不起眼的手下,還真佔不著什麼便宜。

    崔耕想了一下,猶豫道:“話雖如此,但要是真的激怒了來俊臣,他親自……”

    話一出口,他就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便是來俊臣如今正是在朝中呼風喚雨的當紅之際,而他崔耕不過是一個小小七品的嶺南道肅政使。

    興許在人家來俊臣的眼裡,恐怕他崔二郎比螞蟻也強不了多少。要說為了對付自己,特意來一趟泉州城,那也太當他崔二郎是個人物了。

    他此次本就是受狄仁傑的牽連,來俊臣才會分出一點點的精力來給他穿小鞋,不然的話,恐怕來俊臣還真不會拿正眼瞧他這麼一個小小的七品小官。

    即便如此,張、林兩家不僅沒有避嫌,還在他崔耕失勢落難之時,主動上門為其慶生,這才是真正的人情啊!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啊!

    良久,崔耕把一杯蒲酒端起,鄭重其事說道:“啥也不說了,小子我足感盛情,日後定有厚報。來,我敬兩位老爺子一杯。”

    “既然是崔御史敬的,老朽敢不從命?”

    雙方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又閒聊了一會兒,眼看著天將近午,崔耕想到來者便是客,林知祥帶來的那個百戲班子,有三百多人。中午總得管一頓飯吧?就是累死嫂嫂和二娘,也準備不出來這麼多人的伙食啊?

    旋即,他起身道:“幾位稍坐片刻,在下先失陪一下。”

    不過林知祥乃泉州最大的海商,世事圓滑,辦事滴水不漏,豈會讓崔耕作難?

    他一見崔耕起身要出屋,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亦是起來勸阻道:“二郎,你可是要給那百戲班子準備飯食?沒事,老夫既做了不速之客,當然要有所準備。這百戲班子自帶伙食,你不必操心。”

    “啊?林家主,你這也太…太客氣了,怎麼還能讓你這般破費呢?”崔耕被猜透了去意,聽罷不迭搖頭。

    “對對對,客人上了門,怎麼還能讓客人自帶飯食?那可不成!”

    突地,門口處傳來一道柔意綿綿的聲音。

    緊接著,又有一個男的搭腔道:“對嘛,來者是客,大老遠從泉州城過來,俺們連頓飯都不管,那不顯著我們清源人太不知禮數了?還是讓老夫來盡盡地主之誼。”

    聲音相繼落罷,小九兒已經領著兩人整好走到了門口。

    來人正是曹家父女,曹月嬋還鮮有盈盈笑意的看著崔耕,眼神裡難得的柔中帶水。

    哎喲,我去,老曹怎麼也來了?

    崔耕對於曹天焦的出現,絕對是意外加意外,以老曹的油滑貪便宜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在這個節骨眼上來探訪自己呢?來俊臣之名,可不是隨便說說的,老曹會不知道?

    很顯然,老曹這是要頂風……趟渾水啊!

    他忍不住脫口而出道:“你們怎麼來了?”

    不過這話一出,落在老曹耳中倒無所謂,但聽在曹月嬋耳中,可就大大不妙了!

    只見剛剛還面若秋水的她,漸升寒意起來:“怎麼?不歡迎啊?莫不是我們曹家經商為業,登不得你崔御史的大雅之堂?爹,咱們走!”

    言畢,曹月嬋一扭身,往外就跑。

    崔耕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曹小娘皮也會錯了意思,趕緊幾個箭步上前,攔住了曹月嬋,解釋道:“不是,月嬋,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看我現如今黴得很,誰沾上誰倒霉,我這不也是擔心怕連累到你們嘛。”

    曹月嬋冷哼一聲,指著屋內的眾人,道:“那你就不怕連累他們?”

    “呃……三言兩語也跟你解釋不清,來,咱們那邊去說。”

    崔耕趕緊把她拉到了不遠處的一間廂房之內,說道,“張林兩家百年大族,在泉州城中枝繁葉茂,自有自保之道,你們曹家如今剛有起色,哪裡經得起半點折騰?萬一,我是說萬一,來俊臣見你們與我過從甚密,隨便派遣幾個阿貓阿狗來添堵,我如今又自顧不暇,你自負曹家能應付的下來?”

    “嗯……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曹月嬋秀眉微蹙,一陣苦笑道:“你說的我又怎會不懂?但是,我爹那張嘴你又是不曉得,整日胡咧咧,現如今整個清源城,不,武榮縣,不,偌大一個泉州府,誰人不知我曹家與崔家是有婚約在身的。就算我們家這段時日不與你往來,你覺得還能獨善其身得了嗎?”

    呃……也對!

    曹小娘皮分析得,的確是這麼個理兒。

    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親耳從曹小娘皮口中,聽到“兩家有婚約在身”這句話,想想還是蠻暗爽的。

    眼前這位,可是向來孤傲的清源城第一美人啊……

    而且崔耕自認,自打大夢初醒之後,一直都對這個事業心極強的小美人,頗為傾心。

    往日裡,曹小娘皮在自己面前都是強勢高冷,甚至有幾分孤芳自賞的架勢。

    但今日卻不同,小娘皮不僅親口承認與自己有婚約在身,而且一顰一蹙間還透著淡淡的惆悵,這樣的曹月嬋,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時間,他突然有了一股想將佳人強攬入懷的衝動!

    但是,他不敢!

    怕挨罵!

    怕挨掐!

    望著眼前的絕色佳人,他不免口花花起來:“嘿嘿,你終於肯說咱倆有婚約在身了?那別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過門的媳婦兒,那你自己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呢?”

    曹月嬋難得沒有發火,俏臉微紅,喏喏道:“我……”

    咣當

    好死不死,正在這個關鍵時刻,廂房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霎時,曹月嬋身子一顫,很快恢復面色,狠狠剜了他一眼,啐道:“好不要臉!”

    他媽的,哪個王八蛋這時候壞人好事?

    崔耕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已經怒馬奔騰而過……

    他扭頭一看,正是宋根海這混賬!

    宋根海壓根兒不知道廂房裡發生了什麼事兒,而是大聲喊道:“大人,你快看看去吧,又來貴客了!”

    “我……”此時此刻,崔耕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沒好氣地問道:“什麼貴客?”

    宋根海察言觀色下,感覺氣氛很不對頭,暗道,莫非我壞了他倆好事兒?

    當即恍然大悟過來:“那啥,俺不是故意的,原來你們……不過……俺啥都沒看見!”

    曹月嬋知道這回真被人誤會了,再次鄙視了一眼崔耕,沖宋根海“呸”了一聲,啐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隨即,狠狠地跺了一下腳,走了!

    “宋根海,我馹你先人板板的,你晚一點再過來不行啊?”

    見著曹月嬋憤而離去,崔耕氣得一把揪住宋根海的耳朵,罵道:“你知不知道,小哥差點就成功了,你個缺德玩意,我非擰下你的豬耳朵下酒不可……”

    “喲喲喲,大人輕點,疼!”

    宋根海連連求饒道:“大人,是郭都尉和陳縣令來了!!”

    郭都尉就是武榮都尉郭恪,陳縣令就是南海縣令陳子昂。

    雖然這二人都跟自己關係不錯,但一個與自己近在咫尺就在武榮縣地界兒,另一個卻遠在廣州城,這倆怎麼搞到一起了?

    崔耕的注意力很快轉移了過去,鬆了擰耳朵的手,快步出門去迎接了。

    宋根海緊跑幾步,頭前開路。

    功夫不大,一隊騎兵已經開進麗景坊,堵在了崔府大門外,連百戲班子耍把戲的都紛紛被叫停了。

    此時人馬已經分離,陳子昂和郭恪站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一見崔耕的面,郭恪就迫不及待地解釋道:“二郎,這可不是為兄要擺官架子耍威風啊,今兒你這門前的百姓太多了,也不知道你這兒有戲班子耍大戲。你看,我的馬隊進不來啊,你來想想辦法。”

    崔耕聳聳肩,無奈道:“想個蛋的法子啊,你的馬隊就算現在進來了,我府中也安排不下你這麼多兄弟啊。”

    他想了一下,道:“要不這樣,各位府兵兄弟都去醉仙居吧,那裡今天已經被聚豐隆的曹天焦曹東家包下來了,專門招待今日訪我的客人,你讓弟兄們敞開了肚皮,隨便吃喝。”

    郭恪叫了一聲好,當即傳下命令,讓幾個隊正帶著崔耕去醉仙居。

    他自己則和陳子昂,跟崔耕一起,進了堂屋。

    到了屋內,郭恪定睛一看,老刺史馮朴、張元昌,林知祥都在,彼此都是老熟人,想到當初望海樓一聚,不由得唏噓不已。

    大家和郭恪也非常熱絡,亦是一陣寒暄。

    不過相比之下,陳子昂在屋中就有些受冷落了,畢竟馮朴、林知祥他們儘管知道他,卻與他不相熟。

    郭恪見此,主動介紹道:“諸位是不知道啊,咱們這位陳子昂陳大兄如今可是不得了啊,前陣子還是南海縣令,但現如今搖身一變,哈哈,已經調到右肅政台當侍御史了。吏部的文書都已經送抵了,馬上就要去長安走馬上任囉。昨天正好路過仙潭村,與本官相遇,才一起過來給我崔兄弟慶生。”

    南海縣令是六品,侍御史也是六品,但這兩個六品的含金量可是天差地別。

    要知道,侯思止幹了那麼多缺德事兒,甚至在長安能止小兒夜啼,現在也不過是六品的侍御史。

    關鍵是,陳子昂年輕,而且跟崔耕的關係還是自己人!

    霎時,眾人不僅對他刮目相看,還紛紛起身拱手抱拳,主動道喜起來。

    “子昂兄,否極泰來,可喜可賀啊!”

    崔耕道完喜,將陳子昂拉到屋子中央,圍著他身子轉了個圈,由衷讚歎道:“想當初在廣州城時,你還讓小弟我幫忙運作八品的監察御史呢,瞧瞧,眨麼眼間就當上了六品侍御史?看來子昂兄在長安也是大有跟腳的人啊,竟如此深藏不露!你我知交一場,可不許藏著掖著的,趕緊說說,這裡頭是怎麼一檔子事兒啊?哈哈,快些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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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2章 盧雄有預言

    “怎麼?不是賢弟你嗎?”

    陳子昂聞言錯愕道:“我們陳家倒是薄有家資,但官場之中哪有什麼跟腳?可前些日子說來也怪,家中託人稍稍在朝中打點活動一番,這朝廷的公文就下來了。我還懷疑是賢弟你的手筆呢,若非賢弟暗中幫襯,莫非另有其人?”

    “子昂兄,你這是越說越沒譜兒了。我倒是想冒領這份功勞,讓你欠我好大一份人情哩……”崔耕苦笑道,“但我要真有那麼大的門路,至於現在還做這麼一個光桿御史,整日擔心來俊臣的報復嗎?”

    一提到光桿御史這個話題,在場之人心憂崔耕的前程,氣氛頓時一冷。

    而陳子昂亦是一臉怔怔出神之色,緊鎖著眉頭,喃喃自語著:“那到底是誰人在朝中相助於陳某人呢?”

    馮朴見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遂端起一杯蒲酒,暖場道:“哈哈,正所謂有德之人必有福佑!子昂當上了侍御史總歸是一樁值得慶賀之事。來,諸位,我等滿飲此杯,為陳侍御史賀!”

    “恭喜陳御史!”

    “恭喜陳大人履新!”

    眾人齊飲一杯。

    酒盞剛剛放下,姚度便輕步走進了堂屋,面有喜色道:“崔大人,又有貴客臨府,快出去迎接吧。”

    貴客!

    又見貴客!

    崔耕大惑不解,貌似跟自己近的、夠份量的人物都來了啊,這時候哪裡還能有什麼貴客?

    他問道:“誰啊?”

    姚度答道:“一個是武榮縣令劉幽求,另外一個,呃,卑職就不認識了。”

    劉幽求?

    一聽是他,崔耕就更納悶了,別人冒著被牽連的風險來看自己,那是跟自己的交情到那個份兒上了。

    但劉幽求和自己的交情貌似還沒那麼厚啊,充其量也就同僚之情而已,他犯得著過來燒自己這門冷灶嗎?

    懷著滿腹疑惑,崔耕出門相迎。

    這一見到人,疑惑之餘,他更是大跌眼球尼瑪,你道與劉幽求同行而來之人是誰?

    正是當初一門心思要把女兒嫁給自己的便宜老丈桿子盧雄!

    難怪姚度不認識他了。

    不過前些日子突聞噩耗,連面都沒見過一遭的盧家小娘子盧麗華突然病逝,至此,盧雄應該與自己沒什麼共同話題了吧?怎麼這個節骨眼兒,他也過來燒自己這門冷灶了?

    甭管怎麼樣,人家此番能來,足見一片盛情好意。

    當即,崔耕客客氣氣地將二人引進了堂屋之內。

    盧雄和劉幽求一進來,堂屋之內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畢竟,在場大多是崔耕小圈子裡的人物,大家都互相信得過,可以暢所欲言。有這兩個“外人”在場,很多話就不好說了。

    為緩解氣氛,雞賊的老馮沖劉幽求打趣了一下,道:“劉縣令,老夫這是辭了官的人,自然無所顧忌,但劉縣令你不同啊,身在宦海不說,而且正當壯年仕途不可限量,難道你就不擔心今日此舉惹來長安那位的遷怒?”

    “嗤……”

    劉幽求高深莫測地一笑,滿不在乎道:“長安的那位?老刺史您直接說來俊臣不就成了嗎?本官也不是沒有跟腳之輩,未必就怕了他!嘿嘿,實不相瞞,我這武榮縣令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兒,馬上要往別處任職了。”

    馮朴一聽劉幽求這話,已然聽出對方必是有所倚仗,頓時好奇問道:“不知劉縣令高昇何職啊?”

    劉幽求漫不經心道:“也談不上什麼高昇,不過是小小的大理正而已。”

    小小的大理正?還尼瑪“而已”?

    馮朴心裡那叫一個氣啊,這劉幽求太特麼裝逼了!

    在場其他興許不太熟稔大理正一職,但他馮朴這個老官油子豈會不知?

    大理寺主管中央百官與京師徒刑以上案件,雖然不如六部,卻也算是朝廷最為重要的部門之一了。

    大理寺的正官為大理寺卿,就是“三公九卿”中的“九卿”之一,秩從三品。凡有特別重大的案件,由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侍郎會同御史中丞會審,這就是傳說中的三司會審。

    大理寺之下,設大理寺少卿二人,為大理寺卿的左右手,處理大理寺日常工作,秩從四品。

    大理寺正,掌議獄,正科條,亦秩從五品。大理正,僅屈居於大理寺卿與少卿之下,若卿下少卿不在時,由大理寺正總持大理寺事。

    所以,大理正是大理寺的重要骨幹官員,作為大理寺卿的重要手下之一,實權很大。

    另外,還有最重要的

    馮朴微微有些酸意地說道:“大理正乃是從五品下的職司,劉縣令四十不到就得衣朱紫,實在是可喜可賀。”

    一旁的崔耕也是暗暗琢磨,劉幽求踏出了從普通官員到高級官員的重要一步,又和盧雄一道前來,看來這次陞遷是跟上官婉兒有關了。

    有上官婉兒照拂,難怪這貨剛才敢大言不慚,說自己有跟腳,未必怕了來俊臣!

    不過劉幽求跟自己畢竟是友非敵,他能有此擢升,也是可喜可賀之事。隨即他又端起杯盞,與諸人說道:“哈哈,先是子昂兄擢升肅政台侍御史,再是劉縣令遷升大理寺正,真是好事連連!來,我們大家再滿飲一杯,恭賀劉大人的陞遷之喜!”

    “恭喜劉大人!”正所謂花花轎子人人抬,錦上添花人人愛,諸人自是一番舉杯遙祝。

    堂屋中,一片歡暢。

    ……

    今天既是崔耕的生辰,又逢端午節。

    時候不早,蘇繡繡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四個婢女。

    每個婢女都雙手端著一個托盤,上面堆滿了錦囊、香合、花草、人勝等物。

    傳說端午節有各路妖魔出來作亂,人們今天要進行各種闢邪之事。

    比如這喝的蒲酒,比如門前的人形艾草以及五彩色線,這些托盤中的物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按說今天來的客人,都應由女主人親自贈送這麼一份禮物。

    只是崔耕並未娶妻,二娘乃是妾侍上不得檯面,也只能由蘇繡繡來做這件事了。

    眾人見狀,趕緊收斂了笑容,正色起身為禮,有跟著崔耕稱呼嫂嫂的,有稱呼蘇娘子的,有稱呼崔夫人的,不一而足。

    但不管稱呼什麼,口氣中那份尊重都是一樣的。

    蘇繡繡心中不由得一陣歡喜。

    她暗暗尋思,若不是因為二郎,這些達官顯貴哪會正眼瞧我這孀居寡~婦一眼?萬萬沒想到,幾年前還不成氣的小叔子,今日竟然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蘇繡繡微微一福,道:“奴家為諸位續命。”

    所謂續命,由這四個女婢代表蘇繡繡,為大家在胳膊上繫上了一條五彩絲線,意思為避五毒長命百歲。

    然後,蘇繡繡才領著婢女們退下。

    之前大家喝蒲酒,吃零食,那只是應景的招待,可不是真正的午飯,現在才是正兒八經的午宴時間。

    有婢女上來,把那些零食撤下去,擺上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眾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盧雄忽然把手中的酒杯放下了,道:“二郎啊,你文采出眾出口成章。今日既是端午佳節,又是你的生日,還有這麼多親朋好友來賀,焉能不作詩一首?”

    “讓我家大人賦詩一首?不要了吧?”

    姚度趕緊起身,作為當初第一個向崔耕靠攏的手下,別人不知道崔耕肚子裡到底有沒有貨,他能不知道嗎?未免崔耕在人前顏面掃地,他扯了個謊道:“盧司馬,您看我家大人都醉成這樣了,咋還能作詩?要不改天,如何?”

    盧雄微微點了頭,嗯了一聲,擺擺手道:“成,那就改天吧!”

    “改什麼天?”

    崔耕此時已是微醺,卻是大手一揮,傲嬌道:“不就是做詩嘛,這有何難?”

    當即,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沉想片刻,便緩緩誦來:“諸位且聽好了……節分端午自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

    好吧,半醉半醒的崔二郎,又從那場大夢中無恥地剽竊了一首吟誦端午節氣的名詩,此詩出自一百多年後的唐昭宗時期,出自當時有名的詩僧文秀。

    不過,這詩聽在眾人耳中,不單是精彩叫好,而且還格外的應景兒啊!

    端午節……投江而死的屈原……直臣……洗冤……

    我擦,這崔二郎太尼瑪有才了,居然能應景直抒胸臆,這詩中說得不就是他自己麼?

    剛才還替他打馬虎眼的姚度,已經傻眼兒了,這尼瑪還是當初那個號稱一肚子草包的崔縣尉嗎?我這些日子沒跟在大人身邊,他咋突然變得這麼有才,這麼文采縱橫了?難道這天底下真有無師自通的能人?

    盧雄聽完卻是想多了,感慨道:“二郎你這是心裡委屈啊,怪不得如此鬱鬱寡歡。其實長安那樁事兒,也沒你想得那般嚴重。你就等著吧,當今朝廷聖天子在朝,絕不會虧待了你。”

    聽了這話,崔耕已經酒醒幾分,不禁心中一動,暗道,便宜老丈桿子說不會虧待我?難道上官婉兒真發威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又迅速打消了這個想法。

    不可能!絕不可能!

    盧雄有心把女兒嫁給我,對我大有好感,也不是說不過去。但是上官婉兒?她跟我毫不相干啊!

    總不能因為盧雄這個便宜姐夫看好我,她就去硬懟來俊臣吧?

    堂堂的上官大才女,他不相信政治情商會這麼幼稚!

    嗯,興許是自己想多了,便宜老丈桿子可能就是隨口安慰一句罷了。

    想罷,他聳聳肩,又道:“盧老爺子,你誤會了,其實我就是應著今天這端午之景兒,隨便作了一首詩。沒那麼多的說頭,哈哈,喝酒喝酒,咱們繼續喝酒……”

    盧雄卻誤以為崔耕是不信他之所言,繼續規勸道:“你這孩子咋就不信老夫的話呢?聽某家一句話,有你姨娘在,這天啊,塌不下來!”

    說完,他指著在場的馮朴、張林二位家主,還有劉幽求、陳子昂、郭恪等人,朗聲道:“在場諸位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夫能隨意胡亂誇海口,誆騙於你嗎?如若不能兌現,盧某人豈不是自掃顏面於眾人前?還是那句話,你就放寬鬆些,把心擱在肚子裡吧!”

    盧雄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崔耕怎麼還能不信?這可不像是簡簡單單安慰人的話啊!

    他收起遲疑之心,鄭重其事地問道:“盧老爺子,你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還望明示一二啊!”

    盧雄自顧抄起杯盞,輕酌一口蒲酒,砸吧了兩下嘴,笑道:“就這幾天,也許是今天,也許是明天,陛下的欽使定能到訪清源城。孩子,你靜坐家中,且等著好事臨頭吧!”

    咚咚咚~

    慌亂的腳步聲,驟然響起。

    “欽使!長安的欽使…來…來咱家了,就在府外!二郎,快,快些大開中門,出府迎接啊!”

    氣喘吁吁下,伴著茂伯激動興奮的高喚之聲,徐徐傳入屋中所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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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3章 神藥救前程

    崔耕聞報,讓屋中諸人稍坐,趕緊起身隨茂伯一同出府迎接朝廷欽使。

    崔府,府外。

    這位欽使是位五十餘歲,面白無鬚的宦官,身上的肥肉顫顫巍巍,富態得很。

    崔耕一見著這位宦官的陣勢,就有些失落了。

    因為這位從天子帝都長安來的宦官,居然是孤身一人來清源城的,既沒有衛隊陪護,更沒有扈從隨行。

    單槍匹馬來清源,呵呵,這位宦官的規格可有點低啊,可想而知他帶來的聖旨,應該也沒什麼含金量了。

    不過再辨認出這位宦官的官袍之後,崔耕徹底懵圈傻眼了。

    他生怕自己看錯了,下意識地眨巴了下眼睛,再認認真真地飛快瞟了一眼。

    日,沒錯啊!

    對方穿得就是一身淺緋的官袍。

    依照唐律,官員三品以上服紫,四品、五品服緋(朱紅),六品、七品服綠,八品、九品服青。

    官袍服淺緋,為五品。

    眼前這位前來宣旨的宦官,竟…竟然官秩五品?

    在那一瞬間的功夫,崔耕的腦子頓時放空,一片混沌……

    對一個小小的七品御史進行陞遷貶謫,朝廷用得著出動五品宦官嗎?這尼瑪是什麼節奏啊?

    不過,很快他便回過神兒來,好歹跟前這位是五品的官員,自己把人晾在門口多時,可不是什麼待客之道。

    於是乎,他趕緊上前見禮道:“下官參見欽使大人!”

    “崔御史快快免禮,不必客氣哈!”不等他行完禮,就見那宦官亦是上前象徵性地攙扶住了崔耕的雙肩,非但沒有傳說中長安京官的優越感和倨傲,言語中居然還透著幾分討好的熱絡。

    隨後,宦官主動介紹起自己來:“本官姓劉名伯求,今職司內侍省內給事一職。此次出京頒旨來清源,正由某家全權負責。來清源宣旨,崔御史叫某家劉四郎,或劉老四都成。

    內侍省,是皇帝的內侍機構,管理宮廷內部事務,是唐代皇宮裡所有太監的統一機構組織,足有四五千太監。他們掌傳達詔旨,守禦宮門,灑掃內廷,內庫出納和照料皇帝的飲食起居等事務。

    內侍省通常設內常侍六人,正五品下,通判內侍省所有事務。

    設內給事十人,屈居內常侍之下,秩從五品下,掌承旨勞問,分判省事。

    也就是說,眼前這位姓劉的內給事,在內侍省中的地位,極為顯赫,背不住還能在武則天跟前說上話,出上主意。

    奶奶的,這級別絕對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啊!

    ……

    崔耕自然不敢怠慢,又拱手抱拳,道:“原來是內給事大人!”

    “哈哈,崔御史莫要這麼客氣!”儘管崔耕的禮數讓宦官很受用,但他還是謙笑著搖頭道,“某家未進宮前在家排行第四,崔御史稱某家一聲劉四郎,或劉老四就成!這一聲‘內給事大人’,可叫的有些生分了哈!”

    我擦,叫的這麼親熱?

    崔耕暗裡一愣,奶球,哥跟你也不熟啊!而且在你面前,哥不過是一個坐冷板凳的七品御史,犯的著這麼假客氣嗎?

    當即乾笑一聲,道:“劉給事客氣了,下官不敢!”

    “嗯?”

    驀地,劉老四微微慍怒說:“崔御史莫非看不起某家這等身體殘缺之人,不配與崔御史稱兄道弟麼?”

    崔耕一見之下,端得被鬧糊塗了!難道真不是假客氣?

    他趕緊解釋道:“下官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您乃內侍省……”

    “不是就好!犯不著如此虛頭八腦的!”劉伯求臉色再變,再次笑意迎人,打斷崔耕的解釋,說道:“既然如此,崔御史便喚老哥一聲劉老四聽聽。”

    “呃,好吧!”

    崔耕摸不清對方的路數,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下官就稱您劉四郎吧?”

    稱呼別人某某郎,其實是個尊稱或者愛稱。原本這個稱呼,是家裡的親人或者家裡的奴僕,稱呼男主人的。

    後來推而廣之,幾乎在社會上叫開了,暗含的意思是:我跟您家的奴僕那麼稱呼您,對您非常尊重。

    叫的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到了現在,某某郎只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稱呼。

    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叫法還是有著幾分尊敬對方的意思在裡面。

    劉伯求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這還差不多。來而不往非禮也。那某家以後也就叫你一聲二郎了?”

    “當然,當然!”

    崔耕小心翼翼地岔開話題,道:“四郎,此番你不遠數千里從長安來清源,聖旨的事兒……”

    “哦,對對對,宣旨,這可是頭等大事,耽誤不得!”

    然後,劉老四轉身,從馬匹上的包袱中取出來一份聖旨,面色莊重無比地高呼道:“嶺南道肅政使崔耕,接旨!”

    “微臣在!”

    頓時,崔耕跪了下去。

    在茂伯和小九兒這些崔家人的示意下,聚堆在崔府門口周圍看熱鬧的百姓們也隨之跪了下去。

    這可是聖旨啊,乃是天子旨意,在百姓眼中,可是神聖而又莊重,百年都不一定能親眼見上一番。

    劉老四見四周左右無不跪之人後,這才繼續郎朗高頌道:“敕曰,有清河崔氏崔耕者……”

    所謂清河崔氏,而非清源崔氏,那是當初那群捧武則天臭腳的馬屁精們為了噁心那群李唐老臣,強行捏著鼻子硬給崔耕加上去的家世背景。要不然,也沒辦法解釋當初崔耕為何能由商入仕,莫名其妙地進入官場。

    當然了,這也只是一個莫須有的名頭罷了,人家清河崔氏打死都不會承認他們族譜中有崔耕這麼一支旁系子弟的。

    當劉老四便抑揚頓挫地將這份聖旨唸完,崔耕很快就對自己的新職司有了心中有了數聖旨裡說,因自己當初查辦武三忠的案子有功,升為江都縣令,秩正六品,擇日赴任。

    只是關於這個任命,不僅是他,但凡四周有點見識的人,都覺得非常奇怪。

    因為眾所周知,七品御史就是個鍍金的好位置,只要是不當言官了,往外放的話一般就是五品官。至於六品或者以下,倒也不是沒有,但那基本就算是安慰獎了。

    但是朝廷對於安慰獎的官員,一般就是給個閒差,讓你丫混吃等死算球,仕途上基本就是沒了多大的上升空間。可偏偏朝廷給崔耕的安慰獎又是六品的江都縣令,只有背景靠山特別硬扎之輩,才有可能當上有實權的縣令啊。

    更重要的是,江都縣在望縣中都算極其牛逼的存在,在這當縣令,幾乎又稱不上安慰獎,而是特等獎了。

    想想看,給一個五品的閒職,和給一個六品的望縣縣令,哪一個將來的晉陞空間會更大?自然是後者啊!

    因為後者可是完完全全地主政一個望縣,這是將來晉陞中樞的一個必備資歷。

    看似安慰獎,實則特等獎,這下幾乎所有人,包括崔耕本人都有些懵圈了。

    劉老四見崔耕面色呆滯,久久沒有謝恩接旨,不由低聲問道:“二郎,是不是覺得這份任命有些莫名其妙?”

    “呃…是,是的。”崔耕點了點頭,道:“實不相瞞,下官現在一頭霧水,這份任命也太……”

    “一頭霧水了?”劉老四微微一笑,道:“呵呵,這份聖旨裡頭的彎彎繞繞,雜家還真是略知一二。不過麼……”

    “怎麼回事兒啊?還望四郎為我解惑啊!”崔耕迫不及待地接過話。

    “呵呵!你先謝恩接旨!”劉老四提醒了他一聲。

    崔耕依言照做,恭恭敬敬地接過了聖旨。

    隨後眼巴巴地看著劉老四,指望對方為自己釋疑一二。

    劉老四交接完聖旨後,卻是拍了拍手,顧左右而言他道:“二郎你是有所不知,雜家為了能趕在端午節結束前將這聖旨送抵你家宣讀,可是八百里加急孤身上路,連個伴當都沒帶,一路上緊趕慢趕,足足吃了好些苦頭。目的就是想讓二郎你早些吃副定心丸。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怎麼的,你就不請老哥哥我喝一杯?將老哥我晾在這崔府大門外,這可有些不厚道啊!”

    “啊?”

    崔耕也才反應過來,歉意地笑了笑,道:“是是是,是下官失了禮數,此處並非講話之所,劉給事裡邊請。”

    將劉老四請進了府,迎到了堂屋之內。

    眾人雖沒到府外,卻也知道了府外發生的事情,紛紛就要推劉老四坐首席。

    本來麼,劉伯求乃內侍省五品的內給事,即便是宦官,也是場中品級最高。而且此番又代表了大周天子來宣讀旨意,他不做首席誰做首席?

    孰料,劉老四往四下里一瞅,就看見盧雄了。

    他馬上滿臉賠笑,緊走幾步向前,彎腰接近九十度,恭恭敬敬道:“這不是盧司馬嗎,雜家給您見禮了。”

    隨後,劉老四說啥也不肯坐首席,鐵了心一定要請盧雄坐首席。

    盧雄倒也在長安見過劉老四幾回,他心中有所倚仗,知道自己不坐上那個位置,劉老四這宦官的心就安定不下來,索性也就不再矯情。

    於是,堂屋中的座次格局再次有了變化。

    盧雄面南背北居中而坐,劉老四和崔耕一左一右,側坐相陪。

    崔耕問道:“劉給事,哦不,四郎,到現在我還是有些糊塗,這江都縣令一職著實讓崔某有些突然啊,這份聖旨裡面的彎彎繞繞,您現在總能明言了吧?”

    劉老四往四下里看了一眼,微微遲疑道:“在這說?這麼多閒雜人等?不大合適吧?”

    “咳咳,這裡沒有閒雜人等!”

    盧雄微微面色不悅,道:“沒什麼不合適的,這裡都是崔御史信得過的人,也是我盧雄信得過的人。有什麼話,就在這說吧。”

    “好吧。不過,此事可就說來話長了,二郎可得有點耐心,慢慢聽……”

    緊接著,劉老四慢條斯理地將來龍去脈緩緩說了出來。

    與當初前任宰相蘇良嗣的案子不同,武則天雖然對所謂的“狄仁傑謀反”一案,高抬起輕落下,但心中那份疑慮,卻絲毫沒有放下。

    蘇良嗣和韋方質都是文人出身,聲望是有的,才幹也有那麼一些。但是,要說這二位能威脅到武則天的帝位,饒是武則天再多疑,也不相信他倆有這能耐和本事。

    所以,武則天對蘇、韋二人,大可從容應對,進退自如。

    但狄仁傑等人不同啊,他們個頂個腹中有韜略,胸藏十萬兵。如果有一天狄仁傑和他的黨羽真的聯合在一起,突然向自己發難,武則天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所以啊,她對來俊臣告發的“狄仁傑謀反”一案,根本就不在乎是否證據確鑿,只在乎這些人既有這個嫌疑,又有這個能力,就有這個可能。

    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就必須將危險扼殺在萌芽之中。

    寧錯殺,莫放過,寧枉勿縱嘛!

    經過這件事後,武則天心懷疑忌,不僅停下了清理酷吏集團的步伐,而且對來俊臣的進言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

    這麼一來二去之下,尤其是成功打擊了狄仁傑集團之後,來俊臣可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甚至放出話去:瞧瞧,本官一出手,就搬倒了兩個丞相和兩個尚書。別人再厲害,再得陛下寵信,能比得上狄仁傑?哼哼,你們最好識相一點,要不然,我看誰不順眼誰就死定了。

    按說這也沒什麼,大家反正就哄著他來唄。他怎麼說,大家就怎麼辦,然後再奉送珠玉美人也就是了。

    然而,世事哪有那麼簡單?

    某天,來俊臣喝醉了,讓手下把三品以上的官員名字,都寫在一張張的紙條上,做成了一個個靶子。接著對著這些靶子玩起了“投石遊戲”,號稱扔著誰算誰倒霉,讓他抄家滅族。

    好死不死,那靶子上也有武承嗣和武三思的名字,這事不知怎麼就傳出去了。

    武三思和武承嗣聽到這個消息後,哥倆就在琢磨,他媽的,來俊臣就是個瘋子,說不定哪天他的手一抖,咱哥倆的小命就沒了。尼瑪還爭什麼太子啊,還是趕快想辦法自保吧。

    同時,他們倆又深感自己二人勢單力薄,於是就跟各種達官貴戚聯合起來,組成了一個反對來俊臣的同盟,其中就有上官婉兒。

    此時的上官婉兒因為收到過盧雄的一封信,所以對崔耕這個差點成為她外甥女婿的年輕人印象不錯。

    二武也覺得這個遠在嶺南道的小小芝麻官,在整死武三忠這個野心家的過程中立了大功,算得上功臣一名。

    更關鍵的是,已經得意忘形的來俊臣也當崔耕是一個小蝦米,他那份彈章寫的狗屁不通,非常容易批駁。

    於是乎,二武和上官婉兒等人組成的“反來俊臣同盟”,就決定從這件事上找到切入點,給來俊臣一個狠狠的教訓。

    讓他知道,這朝廷還不是他來俊臣可以一手遮天的!

    整好某日,武則天感冒了,還發起了低燒。

    上官婉兒知道,切入點的機會終於來了!

    她早就從盧雄的信上,得知了崔耕救陳元光的事兒。

    在這封信裡,盧雄不僅詳細介紹了阿司匹林的製作方法,而且表示經過自己親身驗證,此藥簡直太好了,包治百病,對於發燒感冒頭疼腦熱效果最佳。咱們家的姑爺真是無所不能的牛逼少年郎。

    上官婉兒心中好奇,也依法製出了粗製的水楊酸,發現藥到病除,果然神奇。

    牲口們啃柳樹皮的事兒多了,都沒出什麼意外,可以相見,這玩意兒肯定沒毒。

    於是,上官婉兒就給武則天獻上了此藥。

    阿司匹林最大的兩個功效,一個是退燒,一個是鎮痛。

    武則天本來痛苦不堪,吃了這藥後全身輕鬆,連忙問這神藥的來歷。

    上官婉兒眼珠一轉,道:“啟稟陛下,此藥名為崔藥。乃是右肅政台崔御史所現……”

    接下來,上官婉兒就替崔耕說了不少好話。

    對於這位獻過貢酒,活捉過倭王的崔耕,武則天當然有印象。要不然也不會對來俊臣的奏摺,暫時沒有批示了。

    現在聽說崔耕會製藥,她的心思頓時活泛起來。

    朝廷的人才多了,哪怕來俊臣冤枉了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本也沒什麼,少一個崔耕,也不至於影響大唐帝國的朝政嘛。

    但是,好醫生可不多見!

    自己今年都六十八了,身體大不如前,誰知道會不會得什麼疑難雜症?

    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崔二郎就有可能救自己一命!這種難得的人才,朕要該留意一下。

    想罷,武則天就派人將來俊臣傳召來,問他之前彈劾崔耕的事。

    說實話,來俊臣對這份彈劾真沒用什麼心思,甚至對崔耕有什麼過往都一知半解,三言兩語被問住了。

    就在這個千金難買的絕佳機會,上官婉兒這個伶俐人兒當著武則天的面,趁機就給來俊臣上眼藥,道:“來俊臣陷害忠良,還請陛下為嶺南道肅政使崔耕主持公道啊!”

    看王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4章 才女裙下混

    身為酷吏集團中的第一人,來俊臣又豈是那麼容易斗倒的?不然,二武和上官婉兒等人又何須為了對付他,而摒棄前嫌組建“反來俊臣同盟”?

    見著上官婉兒當面狀告,他竭力鎮定,不慌不忙道:“啟奏陛下,微臣有下情回稟。 ”

    “你講。”武則天面色不咸不淡,看不出半分的喜怒。

    “那崔耕或許無罪,但陛下別忘了,他是受了狄仁傑的照拂,才進的右肅政台。狄仁傑謀反的嫌疑難去,誰知這崔耕崔二郎是不是同謀?微臣彈劾他或許有誣告之嫌,但絕無私心!”

    言下之意,為了保全陛下的萬世江山,但凡有那麼一丁點嫌疑的,我來俊臣是寧錯殺不放過啊!

    他回答得理直氣壯,毫無半分愧色!

    果然是讓來俊臣戳中了軟肋,武則天經他這麼一提醒,頓時猶豫起來。

    說到底,對於有謀反嫌疑的人有殺錯勿放過,就是她的意思,來俊臣不過是承旨辦事而已。

    她沉吟了一下,緩緩道:“話雖如此,但這崔耕獻藥減輕了朕的病痛,乃是有功之人,總不宜過分苛責。來愛卿,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他呢?”

    來俊臣能從酷吏中脫穎而出,這揣摩上意的功夫,當然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聽了這話就明白,短時間內,要讓武則天下旨處置崔耕,已經完全不可能。

    他一計不成另生一計,回道:“崔二郎獻藥有功固然該賞,但他身處嫌疑之地,就不能充當陛下的耳目了。不如把他遷出右肅政台,高昇一級,去揚州轄下的江都縣做個縣令。”

    武則天暗忖,江都縣令雖然秩不高,但此地富庶地厲害,崔耕不用貪污受賄,一年的常例錢都能收上萬貫,也足以酬功了。

    於是,點頭應允。

    自此,才有了今日聖旨來清源的一幕。

    ……

    ……

    堂屋中,眾人聽劉老四繪聲繪色地敘著宮中一幕,仿如身臨其境般,一呼一吸間彷彿都替崔耕擔著驚受著怕。

    泉州海商張元昌聽到這裡,不禁微微愕然,忍不住插話道:“世傳來俊臣心思狠毒,招惹上了他就難免抄家滅族。但看他對二郎這個安排,也還算不錯啊。”

    “不錯?”

    劉老四嗤笑一聲,不屑地道:“諒你一介商賈,根本不懂宦海險惡,人心難測喲!麗競門用以監控江南的總部,就設在揚州。按照來俊臣的安排,二郎一進了揚州城,就算一腳踏入了鬼門關了!”

    麗競門?

    劉老四的話音剛落,人人色變!就連剛才他譏諷張元昌的話,都沒人在意了。

    所謂麗競門,其實就是“麗景門”的別稱。

    麗景門本是皇城的一個城門,其後數個大院落,都算是麗景門的範圍。

    太宗皇帝李世民得位不正,初登基時人心不穩,就在此地設立了一個監察百官的秘諜機構,命名為“麗競門”。

    後來,李治繼位,權力相當穩固,“麗競門”的存在就沒什麼必要了,這個機構被裁撤。

    武則天當政時,需要一幫酷吏充當耳目,監察百官,來俊臣又把“麗競門”恢復了起來。

    其實這頗有點扯大旗拉虎皮的意思,李二陛下的麗競門是專屬於皇帝的機構,與“不良人”一起,並稱為大唐的兩大秘諜。

    然而來俊臣的“麗競門”,只是屬於左肅政台的一個編外機構。

    不但所有成員沒有正當的身份,而且一應經費,朝廷並不劃撥只能自籌。

    所以,很快地,“麗競門”就墮落成了一個半黑半白的組織,敲詐勒索,無惡不做。

    因此人們也把麗競們稱為“新開門”或者“例競門”意思就是說,誰被抓到了麗競門裡面,不管有罪沒罪,按照慣例,都得玩兒完!

    隨著來俊臣的權勢日隆,麗競門的名號傳遍了大將南北,簡直能止小兒夜啼。

    眾人中的郭恪自然那對麗競門知根知底兒,不禁心憂起崔耕的安危,忍不住脫口而出道:“那怎麼辦?上官舍人難道就不能想想辦法?”

    劉老四進堂屋後,臨入座前,崔耕曾經將劉老四引薦過在場的眾人。劉老四在長安人面頗廣,見完郭恪之後他早已把這個年紀輕輕的郭姓武榮都尉,和某個神秘的大人物聯繫對應起來。

    現在一聽郭恪問來,劉老四肥臉亂顫,衝著郭恪謙卑地笑了笑,道:“郭都尉不必擔心,上官舍人早已略施小計,讓來俊臣的詭計成空哩。”

    崔耕疑惑道:“等等,剛才的聖旨不已經封我為江都縣令,擇日赴任了嗎?上官舍人她……”

    “二郎兄弟莫急,雜家還沒說完哩。當日在宮裡,天子金口玉言,上官舍人當然不能勸陛下收回旨意,不然雜家也不能跑來清源宣旨了!”

    劉老四嘿嘿一笑,道:“不過麼,她當日識破來俊臣詭計之後,臨時又讓陛下當場再加了一道旨意!且聽雜家慢慢說來……”

    原來自從武則天得勢以來,武家子弟水漲船高,真正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但上官婉兒知道眾多武姓子弟中,卻有一個是個例外。

    此人叫武攸緒,他的爺爺武士讓和武則天的父親武士彟是親兄弟,此人是武則天比較近的親屬了。

    在武則天登基之日,武攸緒被封為安平王,殿中丞。

    可武攸緒這個人比較特別,他對富貴榮華完全不感興趣,一心想著修道。

    此人平時最愛干的事兒,就是隱姓埋名,穿一身道裝,在長安鬧事裡給人算卦。要是能憑算卦能得個十文錢八文錢的,能把他高興壞了。

    年紀越大,武攸緒的這個愛好就越強烈,到了後來,甚至直接要求出家當老道去。

    武則天心裡就非常鬱悶,這孩子放著富貴不享,非要到山裡受苦,這不是有病嗎?堅決不允。

    但武攸緒心意甚絕,不斷上表,武則天不耐煩,於是就封他做了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

    就這樣,武攸緒上馬總理揚、滁、常、潤、和、宣、歙七州軍事大權,下馬能管天下第一州府揚州府的民政,可謂權勢極重。

    武則天想的倒是挺好,你武攸緒可以對優渥的生活沒什麼興趣,難道對權勢也沒興趣?

    在揚州待久了,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勢必會放棄那修道的怪誕心思。

    可見武則天對這個晚輩堂侄兒也是憐愛到了極致。

    孰料,自從到任揚州之後,武攸緒這個武家怪胎還是不死心,依舊三天一本五日一表,要求出家修道。

    上官婉兒於是從武攸緒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她等著來俊臣志得意滿的走後,就勸說起武則天來,說武攸緒整天要辭官總不是個事兒。是不是因為他權勢雖重,但公務也繁忙,所以不勝其煩。

    武則天問,那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上官婉兒就出了個主意,讓武攸緒高昇一步,做淮南道的安撫使。

    別看武則天隨隨便便就打發了武三忠一個嶺南道安撫使,但這淮南道安撫使實際上從大唐開國以來,就從未授人。

    無它,別看都是道,淮南道的人口是嶺南道的十倍,江淮間又是自古以來出精兵的地方,更關鍵的是這地方還非常富庶。

    有精兵,有重餉,這個安撫使有了反心,真夠皇帝喝一壺的。

    但武攸緒不同,他本身的權力慾~望太弱了,即便讓他當淮南道安撫使也沒什麼大礙。

    另外,安撫使這個官職權雖重,但因為是臨時差遣,並沒什麼非幹不可的事兒。

    最終的結果是,武攸緒若想管事兒,淮南道什麼事情都可一言而決。不想管呢?也沒關係,什麼都可以不管。

    標準的“位高權重責任輕”,實在太適合武攸緒了

    武則天稍微一琢磨,便暗暗點頭,這份差事絕對適合攸緒這個孩子的懶散性子。

    於是乎,她就當場同意了上官婉兒的這個建議。

    接著她又問上官婉兒,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出缺,你覺得該何人繼任呢?

    上官婉兒等著就是她這句話,當即說出了自己心目中考慮已久的名字張潛!

    張潛乃是已故宰相張文瓘的長子,深得武則天信任,從各方面上來講都非常合適。

    武則天當即就表示同意,下達了聖旨。

    ……

    講完前後始終,劉老四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崔耕,對諸人說道:“新任揚州刺史張潛,乃已故宰相張文瓘的大公子。恰恰,與喪命在廣州城的已故泉州別駕張子瑞,都是出自魏州張氏的子弟。嘿嘿,崔御史和魏州張氏的關係,盧司馬知道,上官舍人知道,而來俊臣卻是不知道。以後在揚州有了張潛照拂,麗競門又能對崔御史構成多大的威脅?”

    暈啊,繞來繞去,居然最後還是跟當初崔耕善心大發,幫助張子瑞的遺孀王瑞月伸冤之事,牽扯到了一起。

    正因為張子瑞的命案,魏州張家還欠著崔二郎天大的人情哩!

    眾人皆是暗道,莫非真是冥冥之中,真有天數?

    聽著劉老四細細分析完之後,大傢伙這才放下心來。

    此時崔耕的心中,更是對這位素昧謀面的上官婉兒,大大寫了一個“服”字!

    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歷史上,正是兩年後,張潛接替了武攸緒,擔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兼揚州刺史。

    不過沒想到自己這個小蝴蝶翅膀一扇,各方關係稍微變動一下,讓這事兒提前了兩年。

    上官婉兒這個建議,既順理成章地為武則天分憂,又不顯山不露水地實現了自己的小目的,堪稱一舉兩得。

    有這位傳說中的才女照拂自己,至少在目前看來,完全不是一件壞事。

    看來如今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自己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成了上官婉兒一系的黨羽了。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暫且就在上官婉兒這個曠世才女加絕世美女的石榴裙下混著吧。

    想到這裡,崔耕心情較之前也寬鬆了不少,看著劉老四不遠數千里來清源,就為早些讓自己得知喜訊,好讓自己安下心來,不由對這劉老四多少也有起了幾分結好之意,拱手奉承了小小一嘴:“劉給事,哦不,四郎你如此熟知內情,想必是上官舍人面前的紅人吧?以後還要多靠你照拂,你我之間要多多聯絡,互通有無才是啊!”

    “照拂?雜家可照拂不了你。”劉老四意味深長道:“雜家再是紅人,也紅不過二郎你啊。”

    崔耕賠笑道:“哪裡,四郎你太謙虛了,你……”

    “雜家這可不是客氣。”說著話,他站起身來,從包袱中拿出了一個金花五色綾紙裝裱,飾以錦綾彩貝珠玉的物事,高聲道:“諸位請上眼了,看看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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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5章 前程真似錦

    此物一出,滿堂變色。

    馮朴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樣物事,頓時眼珠子都紅了,激動道:“這是告身!三品以上官員的告身!此物難道是給二郎的?那怎麼可能?”

    劉幽求也愣了,訥訥道:“就算是江都縣令的告身也不對,崔御史沒有繳納捲軸錢,怎麼可能會有吏部的告身?”

    “眾位有所不知啊!”

    劉老四微微一笑,道:“雖然二郎兄弟沒交這個錢,但是上官舍人替他交了。”

    大唐、武週年間,除了開國勳貴之外,朝廷對官員實在談不上大方。

    最突出的例子之一,就是官員的正式任命書,也就是官員告身,得自己出錢從吏部買。

    不但要買,而且價格死貴死貴,到了後來,這甚至成了國庫的一項重要收入。

    當然了,宰相、大將軍之流,皇帝還是要籠絡的。一般情況下,會特意下旨免除這項費用。

    有些官員因為頻繁的平級調動,每次都讓人家交錢,那也太過分了。這種情況下,可以用尚書省發給的一紙錄有制書文字的公文代替,統稱敕牒或札。

    但既不是朝廷重臣,又是陞官或者初入官場,這份捲軸錢就免不了。

    上次崔耕升任嶺南道肅政使,是沈拓在長安幫他將這筆錢墊上的。

    這次沒人幫他交,按說在走馬上任之前,崔耕必須親自或者派人去長安,把這筆捲軸錢交了,才能領告身,走馬上任。

    萬萬沒想到,上官婉兒竟然替他交了。

    馮朴還是大為費解,搖頭道:“不對不對,即便如此,這告身也該是六品告身。如今這告身以錦緞為料,以珠貝為飾,這可是三品以上官員才應有的告身啊!”

    劉老四心中暗罵了一聲土鱉!

    不過看在崔耕的面子上,他還是耐心地向馮朴解釋了這個問題。

    原來按照朝廷制度,所有官員的告身都一樣,簡簡單單普普通通,是沒什麼裝飾的。

    但是人家的官又不是買來的,一個普通捲軸就要人家出大筆的錢財,這道理上也說不過去。

    最後,不知哪位吏部的天才官員想了個主意,給告身加上裝飾。

    表面上是按品級來區分裝飾物的華麗與否,實際上呢?是按錢財的多寡來區分,誰交的錢多,裝飾就越華麗。

    這次上官婉兒出了大錢,得到一個珠貝為飾的告身,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崔耕暗暗猜測,上官婉兒之所以對自己如此熱心和厚待,不外乎兩個目的:首先是向來俊臣示威你越要貶的人,姑奶奶越要捧。

    其次是向派系林立的朝中暗示,以後崔耕崔二郎就算是我上官系的人馬了,誰要是受了來俊臣的請託打擊崔二郎,就是跟本舍人過不去!

    想到這裡,瞬間念頭通達,他站起身來,對著劉老四深施一禮,道:“上官舍人如此厚愛,下官感激不盡。還請劉給事回長安之後,代崔某人謝謝上官舍人。”

    “上官舍人當然是要謝的,不過有個人崔御史更應該謝。”說著話,劉老四驟然面色一肅,站起高聲道,“江都縣令崔耕,接旨!”

    聞聽此言,幾乎所有人都心中暗罵了一聲,我擦!

    這死太監也太不是東西了吧?剛才大家跪著接聖旨的時候,你不一下子唸完。

    怎麼這都坐好了,喝起小酒來了,你來這一招!

    不過吐槽歸吐槽,幾人還是亂哄哄地站了起來,準備恭迎聖旨。

    劉老四見狀,賤笑了一番,趕緊道:“諸位不必行禮,這不是陛下的聖旨,而是一份口諭,只要崔縣令跪接就行了。”

    接著,他似模似樣地學著武則天的口吻,傳口諭道:“崔御史獻藥有功,朕本當封賞。但觀卿之才,乃朝廷股肱之臣,日後當有大用,不應以醫官之流視之。故而,你獻藥之事,朕就不加官給你了,特賜宮衣一件,以示褒獎。”

    劉老四那個包袱還真是個百寶囊,說著話,他又拿出來了一身材質上佳的窄袖圓領袍。

    這就是所謂的宮衣後宮之人縫製的衣服。不在於這衣服有多好,而在於這件衣服表示的意思。

    御賜宮衣,好嗎?這可不是花錢就能買得到的,這更多的是一份榮耀。

    崔耕自然是一番叩頭謝恩。

    直到現在,正事兒才算辦完。

    婢女們把殘席撤下,重新擺下了一桌酒宴,招待朝廷欽使劉老四。

    席間,細心的姚度發現,這位劉欽使其實挺好說話的,基本上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三個人尤其客氣,一為盧雄,一個郭恪,另外一個自然就是自家崔大人了。

    因為上官婉兒格外看重自家大人的緣故,劉老四也跟著討好客氣,姚度覺得正常。

    但這郭恪郭都尉貌似和上官婉兒沒什麼交集啊?

    為何劉欽使也對他那麼客氣?

    不止劉欽使,就連對劉欽使都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盧雄盧司馬,為何也對郭都尉這般禮待?盧司馬可是上官舍人的姐夫啊!

    看來這位郭都尉的跟腳,絕對比自己原來想像中還要牛逼。

    好在郭都尉跟自家崔大人稱兄道弟。

    這麼看來,今後跟著崔大人,絕對是一條通往榮華富貴的康莊大道啊!

    這邊姚度想入非非一陣飄然,那邊崔耕三人把劉老四吃得死死的,大家談話也就沒什麼顧忌了。說來說去,又扯閒篇扯到了崔耕剛才臨時作了一首詠端午的詩時,紛紛稱他文才出眾。

    聽到這裡,劉老四忽然心中一動,道:“二郎,你得有點眼力價。陛下賜你一身宮衣,你是不是也應該回份禮物?”

    崔耕想想也是,雖然沒規定受了皇帝賜予的東西,就要回禮,但禮多人不怪,送了總比不送好吧?

    最關鍵的是,有上官婉兒幫襯,在武則天面前藉機刷點印象分,百利而無一害,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嗯了一聲,說道:“我倒是想給陛下還禮。但陛下富有四海,我就是獻上什麼禮物,她老人家恐怕也不稀罕啊。不知四郎何以教我?要不……咱們直接送錢?”

    “嗨!送錢幹什麼?陛下讓你去揚州就是讓你撈錢去了,還能在乎你這仨瓜倆棗的?”

    “那四郎的意思是……”

    劉老四眼中放光,道:“剛才不是說你滿腹詩才嗎?那你作詩啊!陛下最喜歡才子了。你寫一首好詩獻給陛下,她一定高興。”

    作詩?

    崔耕低頭沉思起來,有了!還真有這麼一首應景兒的!

    當即,他便徐徐朗聲誦道:“宮衣亦有名,端午被恩榮。細葛含風軟,香羅疊雪輕。自天題處濕,當暑著來清。意內稱長短,終身荷聖情。”

    這首詩乃是詩聖杜甫在唐肅宗在位的乾元元年所作,距今還有六十多年才會面世。

    詩中說得就是他在端午節,被皇帝賜予了宮衣一件,非常感動。

    無論從文才還是感情,乃至應情應景上,都非常合適。

    當然,現在被崔某人佔為己有,自然沒杜甫什麼事兒了。

    幾人聽完之後,皆是交口稱讚。

    盧雄更是眼睛樂得眯成一條縫了,豎起拇指讚道:“好孩子,這首詩一出,你就算是簡在帝心了,日後定然前途無量。”

    一旁的劉幽求湊趣道:“盧老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

    “嗯?”

    “你剛才沒聽劉給事代傳的聖上口諭嗎?口諭中,聖上可是親口稱讚崔二郎日後必為朝廷的股肱之臣。這就說明啊,他之前就已經簡在帝心了,你這句話啊……說晚了!現在這首詩交上去,充其量只能算是錦上添花而已。”

    盧雄這才恍然大悟,撫額道:“說得好!此詩一出,錦上添花,二郎的前程就算穩了。”

    說罷,他舉起杯盞,又道:“來,大家共飲此杯,恭賀二郎前途似錦,一片光明。”

    “恭喜二郎”

    “恭喜崔大人!”

    “恭喜崔縣令!”

    什麼稱呼都有,紛紛舉杯,氣氛越來越熱絡。

    又過了一會兒,忽然,劉老四將酒盞放下,輕咳一聲,道:“二郎,雜家跟你打聽個事兒。”

    “什麼事?”

    “你手下的監察御史陳三和去哪了?怎麼沒來赴宴?雜家還有份旨意要向他宣讀呢!”

    陳三和那老神棍?

    崔耕暗暗尋思,當初右肅政台發下公文,可不只說了自己一人。與此同時,來俊臣的彈劾裡,也包括了陳三和!

    上官婉兒能救得了自己,但不一定能救得了陳三和啊!

    莫非劉老四此番下來,還背著處置陳三和這老神棍的任務?那可不行,怎麼說陳三和都是自己的人,不能讓他丟了性命。

    他的臉色微微一變,敷衍搪塞道:“唉,實在是不巧,陳御史去了振州,考察當地的風土民情去了。”

    頓了頓,又小心翼翼試探道:“不知劉給事給陳御史帶來了什麼旨意?”

    “什麼?跑振洲去了?莫非這廝見二郎你歹勢,怕引火燒身傷及自己,便趁機溜出去避嫌躲禍了?”

    劉老四聞之,猛地一拍几案,憤憤不平道:“這個劉老四,真不是東西。枉上官舍人還為他出了大力,他竟然如此薄情寡義對待二郎你!”

    啊?

    崔耕這才意識到,恐怕自己是誤會了,莫非這個旨意不是什麼壞消息?

    他趕緊替陳三和解釋道:“四郎大兄息怒,小弟剛才不是說了嗎?陳三和是我派去振州的,不是擅自行動。”

    “那也不行!”劉老四恨恨地道:“即便如此,他自己就沒點眼力,沒點良心?今天是二郎你的生辰,他就算公務再繁忙,也得抽時間回來同你慶生吧?”

    “呃,四郎誤會他了,他不是那種……”崔耕還想解釋,卻聽見外頭一陣重重地腳步聲,傳入堂屋中。

    咚咚咚

    只見封常清邁著沉重地步伐走進了堂屋。

    自從劉老四迎入堂屋後,封常清之前便早早起身出去了。一方面招呼人安排伙食,另一方面起個迎賓的作用。他威風凜凜甲冑齊全,總比小九兒拿得出手不是?

    “大人……”封常清對著崔耕耳語了幾句。

    崔耕聽完了不由抹了一把虛汗,暗道,陳三和算是有點運氣的人,終於不用替他遮來瞞去的了。

    隨即,他笑道:“哈哈!四郎,看來你真是錯怪陳御史了,他緊趕慢趕,今天終於趕回清源城來了!”

    “哦?是嗎?那還算他有點良心,快將陳御史請進來吧?”

    崔耕微微一擺手,封常清很快便去而復返,從外面領進兩個人來。

    一人塌鼻樑缺耳朵,面如厲鬼,正是周興。

    另外一人,仙風道骨,細目長眉,手拿拂塵,正是陳三和。

    二人一齊跪倒在地,道:“啟稟大人,卑職幸不辱命,您要的那樣東西,我們已經做成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6章 雞犬要升天

    崔耕到底讓陳三和做了啥東西,居然如此地興師動眾?

    馮朴、郭恪等人一陣好奇。

    不過對於陳三和到底做成了什麼玩意,劉老四表示絲毫不敢興趣,而是自顧說道:“既然監察御史陳三和大人也來了,趕巧,那雜家就開始宣旨了。”

    聽劉老四扯著公鴨嗓子,將這份聖旨唸完。

    崔耕不得不感嘆上官婉兒的神通廣大了,她居然如此把陳三也運作到了自己身邊,同自己一道前往揚州,出任江都縣的縣丞。

    雖然從八品的監察御史調到從七品的江都縣丞,乍一看,陞遷的力度不夠大啊!

    但諸君莫要忘了,預想中,陳三和可是要跟著崔耕吃瓜烙,少說也得落得個掉腦袋的下場。如今不僅掉不了腦袋,還能跟著沾光前往揚州,遷升江都縣縣丞一職。

    這此間的落差之大,可想而知上官婉兒的手段有多牛掰了!

    陳三和自然是歡天喜地的領旨謝恩。

    “媽的!”

    就在眾人紛紛起身象徵性地道賀之時,一聲淡淡地吐槽之聲,傳入了崔耕的耳朵中。

    他扭頭一看,正是封常清。

    興許是封常清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些冒失,不由老臉一紅,雙眼望天,好像不關他事一樣。

    崔耕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猜出了封常清是對陳三和這老神棍又跟著陞官了,表示不滿。

    想想也怪不得封常清,他好歹是歷史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要文才有文才,要武略有武略,而且樣樣都極其拿得出手。

    結果混了這麼久,還不如一個裝神弄鬼的海盜頭子呢,那口氣能順得了嗎?

    這點崔耕承認,是自己疏忽了,就算一碗水端平並非馭下之道,但好歹也要雨露均霑不是?

    看來,得想辦法給封常清謀個官噹噹了。

    不過他不比上官婉兒那種通天手段的人物,這事兒他操作起來挺難辦的,入仕的途徑無非就是門蔭、科舉和雜色入流,但幾個途徑貌似都和封常清完全不挨著。

    至於陳三和為什麼能這麼幸運?老神棍本質上是曲線救國。先是以俘虜倭王的軍功當上武官,然後從武官轉為文官。儘管這個轉換過程是快了一點,但多少還是符合官場規矩的。

    當然,封常清他們也可以不走尋常路,走一走另外一條不大討人喜的入仕之路,就是像侯思止一樣告密,誣陷他人而得封賞。如果案子夠大,也未必不能一步登天。但一來這種案子不好找,二來,以封常清那種直爽磊落的脾性,恐怕是干不出來。

    這可咋辦?

    為了封常清的前程著想,難道真要按照原有的歷史軌跡送他去安西都護府參軍?讓他遇見此生最大的伯樂高仙芝,重回到歷史的軌跡上來?

    這…崔耕還真有點捨不得啊。

    他左右為難間,後半截的酒宴一直就神思不屬。

    劉老四察言觀色慣了,看出了他的異狀,問道:“崔縣令,可是有什麼為難之事,不如說來聽聽,說不定雜家能幫上忙呢。”

    “呃……”

    反正也不是什麼見不得的人的事兒,崔耕稍一沉吟,就字斟句酌地說道:“有道是一個好漢三個幫,上官舍人讓陳御史任江都縣丞,自然是考慮得極為周到。但下官還有幾個得力的手下,一直都是白身,就算帶到揚州,也難發揮什麼作用啊。”

    劉老四稍一轉念,就明白崔耕的話外之音了,問道:“莫非二郎是想給他們討個官噹噹,好到了江都縣之後職出有名?”

    “嘿,還真是這麼個事兒!”

    崔耕摸了摸鼻子,乾笑道:“下官知道這個要求是有些過分,陳三和能得上官舍人相助斡旋,也是邀天之倖!這種事情又怎能雨露均霑,如此兒戲呢?不過啊……”

    “啊,不!”

    劉老四左手抬起,驟然打斷了他的話,滿不在乎搖頭道:“過分?有什麼過分的?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此乃人之常情。不幫手底下人謀點福祉,將來又有誰願意給你賣命,不是?這馭下之道,雜家還是懂點的。二郎啊,你就把這事兒交給雜家吧,包準幫你辦得妥妥噹噹的。”

    崔耕本來是打著有棗沒棗打三桿子的心思,也就順嘴那麼一說,真沒想過一定要促成此事。但是現在聞聽劉老四的話,當真是又驚又喜,道:“四郎真有法子?可按照咱們大周律例……”

    劉老四微微一樂,道:“二郎你這話就說得沒水平了,若是什麼都按照大周律例辦,那還要陛下幹啥?什麼都按照大周律例辦,大家拚命往上爬還有什麼意思?”

    崔耕遲疑道:“不知四郎準備如何……”

    “好啦好啦,莫要囉嗦了,這就不勞二郎你操心了。”劉老四打了個酒嗝,老神在在地說道:“雜家自有自己個的辦法!”

    崔耕立馬打蛇隨棍上,屁顛屁顛地將封常清、姚度、宋根海,又隆重地向劉老四介紹了一一遍。

    他生怕劉老四回來長安又將這事兒拋諸腦後忘得一乾二淨,還讓人去找來文房四寶,將封常清三人的姓名年齡籍貫以及履歷,都寫在一張紙上。

    劉老四接過來看了幾眼,把那張紙折好放在了自己的包袱裡面,大包大攬道:“這就妥了。多了不敢說,本官擔保,半年之內,就給他們謀個八品或者九品的職司。二郎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有劉老四這句話,三人的前程算是妥了。

    當即,他沖三人使了使眼色,幫著敲磚釘腳道:“你們還愣著幹甚?還不快謝劉給事?”

    宋根海等人趕緊跪倒在地,齊聲致謝。

    劉老四擺了擺手,道:“別光顧著謝雜家,這主要還是你們崔縣令的面子,你們要謝的話就謝他吧。以後到了揚州,可得好好幫襯你家大人,莫要有二心才是!”

    宋根海等人再次給崔耕見禮,齊聲道:“願為大人效死。”

    餘音之外,姚度更是激動地叫道:“以後大人一句話,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胸口碎大石,咽喉頂長槍……卑職都在所不辭!”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上刀山下油鍋也就算了,胸口碎大石喉嚨頂長槍又是什麼節奏?

    崔耕簡直哭笑不得。

    當然,他也能理解姚度這番語無倫次的激動表現。

    這可是當官啊!一份紮紮實實的似錦前程。

    尤其是姚度,在辭了折衝府的職司之後,就是一個升斗小民。

    隨便來個官府小吏都能把他整的欲~仙欲~死自己當初被宋溫坑的連祖產都保不住,不就是最好的佐證麼!

    姚度當初在清源縣衙幹過士曹吏,他太清楚官府之中小吏千千萬,最終能夠入流當官的根本就沒幾個,少之又少!哪怕是百中取一都沒有!

    現在他姚某人有了劉老四的這份承諾,何止是一步登天啊?簡直是一步登天再登天!

    最最關鍵的是,姚度來崔府之前可是早就辭了折衝府的職司,本相向崔耕奔個更好的前程,誰知這剛辭了職司就趕上了崔耕倒霉,說不後悔那肯定是假的。

    但失落不到半天的光景,崔耕崔大人又再次時來運轉,官運又顯亨通。他姚度跟著沾光,得了一份前程,雜吏入流為官有望了!

    這又證明了他辭職折衝府刀筆吏的決定,顯然是完全正確的!

    這世上又有什麼能比失而復得,得而復加,更令人欣喜欲狂的呢?

    ……

    崔耕也為三人有個好前程高興,當即溫言勉勵了他們幾句,並當著劉老四的面著重強調,自己不算什麼,三人如果此次得官,除了劉給事之外,主要還是要謝謝上官舍人。

    這些花架子的話,自然是說給劉老四聽,更希望遠在長安的上官婉兒也能知道自己的心跡。

    劉老四嘴角抿笑,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招招手道:“好了,都起來吧,別謝來謝去的了。呃……傳旨的差事雖然不急,但上官舍人還等著我回信呢。本官不能久留嶺南,這就先行告辭了。”

    “且慢!”崔耕趕緊把他攔住了,賠笑道:“四郎即便著急回程,但也不急於這一時嘛。我剛才不是給陛下回贈了一首詩了嗎?大兄你這大老遠的來一趟,空手回去,不顯得我崔二郎太不識禮數了麼?再說了,為我幾個不成才的手下求官,總要上下打點,難道還能讓大兄你自個兒掏腰包?曹…曹東家……”

    “在,在!”

    早早因為身份比較低的緣故被晾在一旁的曹天焦跑了過來。

    崔耕看了眼遠遠坐在另外角落一桌,自顧品茗的曹月嬋一眼,發現這丫頭貌似對這邊的事兒渾然不關心似的。

    接著,他對曹天焦道:“之前讓你回聚豐隆取得東西,可曾拿來?”

    剛才劉老四進堂屋那會兒,崔耕便私底下跟曹天焦耳語了幾句,老曹便去了一趟銀號。如今去而復返早已多時。

    只見他將一個藍布包袱遞給了崔耕,道:“咋能耽誤二郎你的大事兒?妥妥的,都準備好了!”

    崔耕接過包袱,呵,份量十足啊!

    他將藍布包袱雙手奉上,交到劉老四的手中,道:“小小心意,還望四郎笑納!”

    “好沉!”

    劉老四一入手,就忍不住驚呼出聲。稍微打開一角,金燦燦,黃澄澄,不是黃金又是什麼?

    暗中掂量一番,他粗略估算,足有三十來斤大米的份量。按照換算,這些金子足有四五百兩的價值?

    一兩黃金十貫錢,這就是將近五千貫錢啊!

    “嘶……”劉老四忍俊不禁地抽了一口涼氣,暗驚,五千貫錢可不是個小數目。

    大唐宰相一年的俸祿,雜七雜八的加起來,也沒有五千貫錢。在長安平康巷裡,為卓有名氣的小娘子贖身,花一千貫也就差不多了。

    劉老四費勁心思攬下了這項差事,只是為了討好上官婉兒,他萬萬沒想到還有如此外快,這崔二郎出手竟如此闊綽啊!

    一時間,他樂得嘴都合不上了,連連笑道:“二郎你這是見外了不是?咱們之間還用得著這個?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說著客氣,但他可沒捨得把這麼大一筆錢財往外推,而是背後一沉,直接將包袱掄起背在了身上。

    不過是來清源錦上添花討份人情,沒想到卻拿了人家這麼大一筆,劉老四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隨機扭臉看著崔耕身後的陳子昂,附送了一個消息:“陳子昂陳侍御史,你此番能調進由肅政台,也是上官舍人的意思。到了長安之後,可要知恩圖報,為上官舍人的事盡心盡力啊。”

    陳子昂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也是上官婉兒暗中幫的忙,應該是上官婉兒知道了自己跟崔耕的關係,順手推舟作了個順手人情,到底還是沾了二郎兄弟的光啊。

    不過一聽著劉老四最後那番話,歷來奉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陳子昂,就有些牴觸了。

    他忠的這個君,潛意識裡可是李唐皇族啊。

    他這人生性就耿直,往日就不太喜歡玩站隊玩派系黨羽,現在聽劉老四這話,微微皺眉道:“多謝劉給事直言相告。不過右肅政台……”

    “誒?你關右肅政台何事?”劉老四搖了搖頭,打了個哈哈道:“陳侍御史莫要想多了,上官舍人豈會僭越司職,更豈敢要求陛下的耳目做自己之事?到了右肅政台之後,你啊,該幹什麼就干什麼,想彈劾誰就彈劾誰。”

    唔?

    很純很天真的陳子昂聽得有些糊塗了,這話鋒一變,又是啥意思?

    他眉頭皺的更緊了,很執拗地問道:“劉給事剛才不是說上官舍人的意思是……”

    “哈哈哈,您瞧,一句話,您都能品出花兒來,看來真是想多了哩!”

    劉老四口風甚緊,道:“總而言之,此事與朝政完全無關。上官舍人到底是什麼意思,到了長安之後,有機會她自會跟你交代的,本官就不敢越俎代庖了。但是,陳御史你要記住,上官舍人可是對那件事可是上心的緊啊,你萬不可有半點推辭,否則……”

    見著劉老四拖著長音,陳子昂非常不爽,很討厭這種閹人賣關子的把式,急問一聲:“否則怎樣?”

    “怎樣?”

    劉老四驟然面色一肅,聲音瞬間寒徹入骨:“嘿嘿,自然是惹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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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7章 揚子江心鏡

    殺身之禍?

    堂屋中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變得有些凝肅壓抑起來。 (  .    .   )

    劉老四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紛紛暗忖,不關朝政的事兒,上官婉兒和陳子昂還能有啥關係?

    作為陳子昂的好盆友,崔耕太瞭解自己這位子昂兄的德行了,這丫往哪兒一站,絕對是人畜無害的主兒啊。還尼瑪惹來殺身之禍,說句打擊人的話,就陳子昂那兩下子,光會動嘴皮子提意見,執行能力差得一逼,值得讓上官婉兒費那麼大心思嗎?

    但一想到歷史上,陳子昂還真是四十出頭就掛了,貌似再有個七八年的光景吧?至於英年早逝的原因,反正是得罪了啥人受人排擠,最終被人誣陷冤死獄中!

    呃,子昂兄為人任俠,關懷天下,直言敢諫。在長安這種水深的地方,張張嘴吐吐槽,得罪人受人排擠在崔耕看來,那是太稀鬆平常了。

    莫非此番上官婉兒將他運作到長安任職,就是若干年後子昂兄掛掉的一個誘因?

    他不禁又心憂起陳子昂來,趕緊請劉老四再明示兩句。

    不過這次劉老四打死都不肯鬆口了,聲稱事關上官舍人,他劉四郎不僅不敢妄言,還規勸崔耕和其他人也最好別打聽,知道的越多,對自己越不利,恐有性命之憂云云。

    最後劉老四又以著急啟程回長安為由,向崔耕提出辭別。

    崔耕見他幾番要走,自然不再挽留,滿腹狐疑之下夥同眾人將劉老四送出崔府,目送他徐徐離去。

    ……

    劉老四這邊剛走,陳子昂倒是頗為豁達,免慰起崔耕道:“二郎無需擔心,剛才聽這劉給事說是上官舍人幫我陞遷到侍御史位置上,我還擔心她想借我手彈劾什麼人哩。現在聽來,既然不關朝政之事,她怎麼說我怎麼做也就是了。無關朝政之事,陳某倒無所謂堅持,只當是還了她一個人情,不是?”

    崔耕不願掃了陳子昂剛剛擢升侍御史的興頭,唔了一聲微微頷首,暗中卻是提醒自己真的要留意一下此事。畢竟他混得如今,真正走心的朋友不多,陳子昂算一個。

    接下來,他又邀眾人繼續進府飲酒,歡暢一番。

    不過因為長安突來恩旨,崔耕平安渡過了眼下這場危機,眾人自覺沒必要繼續留在崔府盤桓打擾,隨後吃過一頓午飯後,便陸續告辭,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了。

    ……

    今日來的所有人中,最後走的一撥是張元昌和林知祥這兩位泉州海商。

    崔耕卻將他們攔住了,道:“兩位老爺子稍待,我還有一份禮物要送給二位。”

    張元昌輕笑一聲,客氣道:“哈哈,可使不得,說句不客氣的話,二郎你那點產業,比我們張、林兩家可是差遠了。來你家一趟,怎麼還能往回捎走東西?”

    “張兄說的在理,二郎莫要這般生分!”林知祥附和道。

    崔耕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如果是普通的財物,在下當然不敢在二位面前獻醜。不過此物,我敢保證二位見了一定喜歡。”

    說著話,他沖陳三和使了個眼色,伸手道:“去,將咱們那樣東西取來,給兩位老爺子掌掌眼。”

    “是。”

    陳三和領命而去,不消一會兒,就捧來一個錦盒進來。

    林知祥見狀,若有所思道:“咦,剛才陳監察御史回來時,好像說過一嘴‘幸不辱命,終於將那件東西製出來了’,老夫記得他手中捧著的就是這個錦盒,莫非這就是那件了不起的寶貝?”

    “哈哈,林老爺子好記性,正是此物!”崔耕笑道,“二位不妨打開看看?”

    這下子,林知祥和張元昌的好奇心都起來了,小心翼翼地將那個錦盒打開。

    錦盒一開,二人見到裡面是一個木製圓盤,四周刻滿了代表方位的文字,中間有一縫衣針,並未嚴格固定,正在微微顫動。

    陳三和在旁說道:“這是崔大人交代下來,貧道,嘿,我這張破嘴,老是改不過口來,本官足足花了半個多月才做好的寶貝。二位可識得此物的妙用?”

    此時此刻,林知祥哪顧得上跟陳三和搭話?

    他忙不迭地拿著此物在屋內轉來轉去,像個大馬猴一樣竄蹦跳躍,一邊跳還一邊嘖嘖讚道:“妙啊,妙啊!”

    崔耕眼瞅著這老爺子有要瘋的趨勢,趕緊把他拉住了,笑問道:“莫非林老爺子看出了此物的妙用?”

    “哼,二郎莫要小覷了老夫!”老頭子神色一肅,道:“此物乃是航海利器.船上裝備了此物,就再無迷路之憂。二郎,這東西好啊,簡直是我們海商漂泊在茫茫大海上的福音啊!哈哈,你又給老夫幫了一個大忙!”

    嘶,真是好眼力!

    崔耕暗暗讚許了一聲林知祥,又道:“既然老爺子知道此物的妙用, 那你剛才……”

    說著話,他學著林知祥剛才那番動作,用力往上跳起,問道:“您老剛才這樣做,又是何用意?”

    “哈哈,這就是二郎你沒出過海,沒經驗的緣故了。”

    一旁的張元昌釋疑道:“海上風大浪大,林兄不跳躍幾番,怎知此物是否合用?我們張家的船上原來曾用過司南指向,只是司南一遇顛簸,就沒了准頭,只能聊勝於無,比起此物來,可是差遠了。對了,此物叫什麼?”

    “在下將它稱之為指南針!”

    司南和指南針原理相同,只是精巧不同,崔耕索性也不再賣關子了,直接把這件物事的來歷和盤托出,“你們看這縫衣針,它在磁石上多次摩擦,會產生磁性。把磁針放在木盤之內,用一個小機關將其輕輕托住。這樣,無論木盤如何轉動,磁針都會一直指向南北方向,和你們以往用得司南有異曲同工之妙。但絕對比司南要精準和穩定。”

    “指南針?倒也貼切哈!”張元昌聽罷,連連點頭稱許。

    林知祥也道:“是啊,有了這個指南針,我們的商船再出海,就不用擔心迷航了,此物一出,端得救人無數,二郎,你這是為海上討生計的人們造了大福啊!”.

    崔耕指了指身旁的陳三和,道:“我可不敢怒貪功,這指南針一物,陳縣丞有研造之功,當居頭功!”

    林、張二人又是一陣點頭稱讚,道:“對對對,陳縣丞也是功不可沒。之前劉四郎宣旨時,二郎說你去了振洲,原來是去潛心研造這指南針啊?”

    陳三和被幾人一陣猛誇,倒是有幾分羞赧,連忙擺手謙遜道:“呃,不敢不敢,若沒我家崔大人的提點和籌劃,讓某家想破腦袋也造不出這精巧之物來啊。話說當日,我家大人將我獨自召來談話……”

    就在個把月前,隨著長安那頭的形勢越發嚴峻起來,崔耕自覺自己的前途也越來越不容樂觀起來。某日夜裡,他突發奇想,想著是時候給自己找一條後路了。

    他琢磨萬一真的難逃大禍,就不得不為罷官之後的生活考慮。

    他想來想去,就考慮到了指南針的身上。

    只要把這玩意兒提前發明出來,航海之人就相當於多了一雙眼睛。所能航行的範圍,比以前何止擴大了一倍?

    自己即便不當官了,憑藉指南針,在張林兩家的照拂下,也可縱橫四海。

    假以時日,在海外的無主之地圈下一片大大的疆土,那未來不就可以……

    ……

    聽著陳三和在旁略帶誇張的滔滔贅述,林知祥聽後不由擊節讚歎道:“二郎你真是有大才啊,進可為朝廷棟樑,退亦可成為富家翁。哈哈,說句不太應景的話,老夫都恨不得你現在馬上就辭官不做,和老夫一起縱橫四海呢!你要知道,這茫茫大海之上,海外萬藩之地,可是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啊!”

    “你想得倒美!”

    張元昌笑罵道:“你這老貨,想啥好事呢?沒聽長安來的劉老四說嗎?二郎前途似錦,背不住將來還能封侯拜相的。這老話說得好,萬金哪抵萬戶侯?那才是光宗耀祖之事!”

    “唉,我也就是這麼一說,總不能真的為了掙銀子,耽誤二郎的前程不是?”

    說到這,林知祥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撫額道:“說到銀子,老夫還真想起一件事。二郎不是要去江都縣當縣令嗎?有件事,老夫得拜託你幫上一幫。”

    崔耕道:“何事?你們泉州張、林兩家,與我崔家早已休戚與共,但講無妨!”

    “這揚州有一樣特產,其名曰揚子江心鏡……”

    林知祥徐徐道出了請求。原來,這泉州雖然是天下第一大港,但也不是什麼貨物都有。這揚子江心境就是其中之一。

    揚子江心鏡乃何物?其實就是一面銅鏡,但因其光可鑑人,美輪美奐,深受世人的追捧。

    這麼說吧,在唐時,達官貴戚嫁女兒,要是沒有一面揚子江心鏡做陪嫁,簡直都沒臉見人,彷彿比其他人家矮了一頭。

    甚至民間有個傳說,說是某大戶人家的女兒早死,沒在墓穴中放揚子江心鏡做陪葬。結果那個女子死不瞑目,後化為女鬼,直接拿著自己陪葬的金銀,去街上買了面揚子江心鏡作為陪葬之物。

    這簡直就是唐朝版的“死了都要愛”。

    既然如此受世人追捧,那揚子江心鏡自然就供不應求。

    林家和張家在嶺南道還算頗有辦法,但到了揚州城可就鞭長莫及,實力不逮了。他們高價買揚子江心境當然沒問題,但要說大規模採購拿來販賣,完全不可能。

    所以林知祥的意思是想,崔耕到了揚州江都縣上任之後,能不能想想辦法,把揚子江心鏡的秘方給搞到手,然後他們大批量的仿製生產,自產自銷,甚至遠銷海外。

    崔耕聽完卻是連連搖頭,道:“我說二位,盜秘方,嘖嘖,你們這不是讓我堂堂的江都縣令改行做小偷啊,不行!絕對不行!”

    “不是讓二郎你做小偷。”林知祥解釋,“老夫是想啊,你連水密隔艙術和指南針都能輕而易舉地搗騰出來,研造一個揚子江心鏡,應該也不難,不是?一旦得手,我們自產自銷,掙來的銀子我們可以……”

    “研造揚子江心鏡?尼瑪,山寨高仿嗎?”

    聞聽此言,崔耕心中一動,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鏡子玻璃鏡!

    研究揚子江心鏡搞毛線啊?它再厲害,能有玻璃鏡厲害?

    只要自己想辦法把玻璃鏡發明出來,然後交給張、林兩家代加工,代銷售,三家人坐地分贓,這財源可不就滾滾來了?

    不過這事兒不能操之過急。因為這玻璃鏡成本低廉,又能獨家掌握著製造方法,代表的就是暴利!牽扯的利益太大了。

    如此暴利,可不是張林兩個海商和自己一個小小的江都縣令所能吃下的。

    若是再把上官婉兒也拉上船……行倒是行了,但那利益的大頭,勢必得給上官婉兒。自己眼下又不是極度缺銀子,這是何苦來哉?

    另外,若是她食髓知味,起了吞併張林兩家家產的心思,那可上哪說理去?

    所以,在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還是不要和上官婉兒合作為好。

    但是不碰玻璃鏡,不代表他和張、林兩家就不能合作一把幹他一票,不是?

    崔耕突然到揚州另外一件玩意,貌似也能大發橫財,那就是揚州氈帽。

    依著夢中那番記憶,史上這揚州氈帽在幾年後,的確是風靡天下,人人都戴啊。

    野史上還有個典故呢,就是說這揚州氈帽的,據說某個讀書人死後給朋友託夢,說我在陰間啥都好,就是沒有揚州氈帽,不戴這玩意我感覺挺不自在的,你給我燒一頂過來吧。

    這也是唐朝版的“死了都要愛”!

    雖然現在還沒到揚州氈帽大行其道,風靡全唐的時候,但貌似已經有萌芽出現了,只要自己把這個東西搞到手,也算是掌握了一個大大的財源。

    有了這門買賣在,他跟泉州最大的海商張、林兩家,也可以牢牢綁在一起。

    莫要小覷了這兩家海商,將來出海圈地,海上貿易,遠洋貿易……這可是兩大牛逼轟轟的助力啊!

    崔耕越想心裡越是熱乎來勁兒,道:“那啥,揚子江心鏡的事兒咱先放一邊,暫且不談。二位,咱們不如談一談另外一樁大買賣吧?”
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8章 九兒小心思

    合夥開帽子工坊?

    張元昌和林知祥面面相覷,不禁質疑道:“二郎,一面江心鏡少則數貫,多則數十貫,尤其是那種一人多高的穿衣鏡,更是有價無市,幾百貫錢都買不到哩。而這市面上,一頂質地最好的帽子,數百文就頂天了吧?這揚州啥啥帽子,能有什麼賺頭?”

    “揚州氈帽!”

    崔耕糾正了一下,說道:“怎麼?兩位老爺子可是看不上這帽子工坊?別忘了,這江心鏡價格雖是昂貴,但也只有少數富貴人家才買得起。但氈帽卻是不同,物美價廉,人人都能戴得起。雖然一頂氈帽與一面江心鏡的利潤差得天南地北,但是這數量只要大起來,這掙出來的銀錢可就不比江心鏡差了哩!”

    “薄利多銷嘛,這道理老夫豈會不知?但還是不一樣啊。”林知祥微嘆了口氣,給崔耕講起了生意經來,“比如瓷器吧,也是人人可用。可在刺桐港出發的船隻之中,普通瓷器都是產於附近。只有少數名貴瓷器,才是從遠方販運至此。無它,路途過遠,運費高昂,白菜成了肉價錢就不划算了。”

    言下之意,林知祥還是在質疑揚州氈帽的風靡和火爆程度,是否真的能做到貨銷南北,人人皆戴。

    “呃…這個嘛…”

    崔耕非常肯定,揚州氈帽將會大行於世,南至海外番國,北到契丹,人們競相購買,就算價格遠超當地帽子,都毫不猶豫,其名聲完全不在江心鏡之下。

    但是自己明白有什麼用?難道跟張元昌和林知祥說,我昏睡過三個月,做過一場荒唐大夢,知道將來發生的種種?這話真的出口,倆老貨絕對把他當成神經病。

    一時間還真是無從解釋,他不由犯難了。

    最終,他唯有嘆息一聲,道:“罷了!不管二位信不信崔某,這帽子工坊我是開定了。你們若不願意合夥,就由我崔家自行出資自己個開吧!”

    “二郎莫要賭氣哩。”

    林知祥搖頭一陣苦笑,好心勸道:“不是我們兩個老傢伙不想合夥開帽子工坊,只是覺得這賺不到多少錢,不值當如此大費周章地耗費精力和財力。當然,若二郎你堅決要求,哪怕賠錢,我們老哥倆也得全力支持,要人給人,要錢給錢!這就是我們兩家的態度!”

    如果開一個帽子工坊,單單投入點銀子就能了事兒,崔耕也不至於苦口婆心勸兩家入夥。

    相反,他崔家有崔氏酒坊和聚豐隆銀號,根本不缺銀子投入建工坊,他主要還是缺人,尤其是信的過的人。

    他身邊可用且可信之人真不多,就這麼幾個。封常清和周興的能力夠是夠了,但幹這這種買賣,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至於宋根海和姚度?這二位馬上就要得官了,哪裡還有心思去經商開坊?他總不能攔著底下人的前程,幫自己幹私活吧?

    還有最關鍵的,這門買賣光有領頭的人遠遠不夠啊,什麼帳房、管事、採買,各個要害都得是信得過的人。他崔二郎即將赴任江都縣令,哪有時間操心工坊的人事管理?

    所以,這筆買賣缺了張、林二家的幫襯,真是玩不轉。好歹兩家都是百年商號的大族,數代人在泉州經營下來,在經商方面什麼人才沒有?興許自己急缺的人才,對兩家而言,也就是從哪個分號裡隨便抽調出一個二頭掌櫃那麼簡單。

    見著林知祥和張元昌鬆了口,他微微鬆了口氣,這事兒算是成了。

    他不由展顏歡笑道:“二位老爺子儘管放心,這個帽子工坊指定虧不了。且等著吧,到時財源滾滾來,數錢數到手抽筋!”

    “還數錢數到手抽筋?那就借二郎吉言了。”

    林知祥隨口應了一句,很顯然有些言不由衷。本來嘛,一個利潤有限的氈帽買賣,而且還要三家人合夥開,這能有什麼賺頭?只當是捧個人場,湊個樂子吧!

    隨後崔耕在興頭上,又拉著兩人商量了下這帽子工坊的細節,最後決定三家各出五千貫本錢,待崔耕在揚州站穩腳跟之後,張林兩家就安排人北上,將這帽子工坊開起來。

    談完了事情,張元昌和林知祥才以天色不早為由,告辭離去。

    ……

    待他們離去後,封常清才偷偷把一封信交到了崔耕的手中,低聲道:“這是劉縣令臨走前,讓俺交給您的,說是莫要讓別人看見。”

    如今海闊天空啥事兒都解決了,劉幽求還有什麼事兒搞得這麼神秘?

    他打開這封信,自顧看了起來。

    信上說,此番不僅他劉幽求遷往長安升任大理寺正一職,盧雄也不再擔任潮州司馬,而是要去長安出任太常丞。

    太常丞權力不大,不過劉幽求在信中說,這只是個過度。盧雄是上官婉兒的姐夫,日後定當大用。並勸崔耕日後還是要和盧雄多加走動。

    信寫到這兒,倒也沒什麼,崔耕只當是劉幽求善意的提醒。再者說了,他跟盧雄還是蠻感激的,若非盧雄這層誤打誤撞的關係在,他興許還要受制於來俊臣,整日擔心對方的迫害。

    但信中接下來的幾句暗示,崔耕就有些傻眼了。

    在信中劉幽求又說,他發現盧雄自打膝下獨女盧麗華去世之後,一直鬱鬱寡歡,也就是看到崔耕以後,臉上才有點笑容。所以劉幽求提議崔耕,是不是能考慮一下,將盧、崔兩家的關係更進一步?

    如今盧麗華過世之後,兩家自然不能再繼續談婚論嫁了,關係更進一步總不能和盧雄磕頭拜把子吧?

    因此,劉幽求在信中的提議是你看,盧雄如今膝下無子又無女,不如你崔二郎拜盧雄為義父吧!

    ……

    沒錯,劉幽求信中之意就是要讓崔二郎,拜盧雄為義父!!!

    崔耕頓時炸毛了!

    劉幽求啊劉幽求,你當初為了結好盧雄,攀附上官婉兒,擅作主張替我聯姻盧家,現在盧家小娘子不在了,你又讓哥們去認盧雄當義父。我擦,你個趨炎附勢的混賬,賣了小哥當了大理正,還不滿足?還想再賣一次?

    怨念,滿滿的怨念纏繞在崔耕內心,如果劉幽求站在跟前,崔耕敢保證撓得這廝連他媽都認不出他來。

    別看崔耕愛耍滑頭無節操,為了陞官他倒是不介意拍點小馬屁,但為了錦繡前程亂認乾爹,崔二郎自認還真做不出來!

    儘管他對盧雄,內心還是充滿了感激。

    但這不是亂認乾爹的理由啊!

    ……

    ……

    盧雄的事暫且放在一旁,反正先時不時地去封信,對他噓寒問暖也就是了。

    畢竟;盧雄老年喪女也算挺慘,孤獨的老人的嘛,權當是愛的奉獻!

    至於認不認乾爹這個事兒,以後再說,眼下還沒到那個份兒上。

    現在他更要考慮的,還是去揚州江都縣赴任的事兒。

    他不得不提前考慮啊,此時揚州的麗競門,恐怕已經磨刀霍霍,正在想辦法做局,準備坑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縣太爺呢。

    如果真被他們拿到了什麼把柄,即便到了揚州有魏州張家的張潛幫忙照拂著,恐怕也難以脫身。

    所以,事不宜遲,還是趕緊動身啟程吧,先打亂麗競門那幫癟犢子的節奏為好。

    想到這裡,崔耕便讓姚度、宋根海等人各自回家準備準備。並決定三日後,將從木蘭溪碼頭乘船,前往揚州。

    當他把這個決定,知會了家中的二娘和嫂嫂。頓時,崔府一陣雞飛狗跳。

    因為這既不同於去泉州折衝府駐守三個月,也不同於暫時離開清源城巡查嶺南道各州縣,而是去外地做縣令!

    按照朝廷制度,除了臨時差遣,所有官員的任期皆是四年。換言之,崔耕至少要離開家四年之久。

    若是任期滿了之後,再調往他處,那回家長住的日子就更沒頭了。

    說句不好聽的,這官這麼一直當下去,等著崔耕年紀大了,死在任上也不是沒有可能。

    二娘自然是第一個急眼的,“三天後就去揚州?不行不行,三天怎麼行?三個月,最少要三個月!你頭一次出這麼遠的門,家裡不好好的準備準備怎麼成?穿的用的使的蓋的,哪樣準備不需要時間?”

    小廝初九此時正在旁邊伺候著,卻不以為然,道:“二夫人,咱家公子這是去揚州,又不是什麼蠻荒之地,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啊?只要帶上足夠的銀子,到了揚州什麼東西買不到?”

    “那……那也不成。臨時買來的東西,誰知道二郎用得慣不慣?”二娘瞪了一眼多嘴的小九兒。

    小九兒對這話卻更不以為然了,皺皺鼻子說道:“照您這麼說,人家那些揚州的富商大賈,過得還不如咱們清源普通富商百姓舒坦了?天下沒有這個道理。另外,我可是聽人說了,就是長安皇宮裡的皇帝,每年都要讓揚州敬獻各種貢物呢。我還聽人說……哎呦呦!”

    話沒說完,小九兒的耳朵已經被狂暴的二娘給擰了個半圓,啐道:“你這沒規矩的小廝,老娘跟二郎說話,你插什麼嘴?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二夫人,別擰了!別擰了!疼……疼啊!”小九兒呲牙咧嘴地道,道,“小的不是有意跟您犟嘴,這不是想寬寬您的心嗎?”

    “拉倒吧,我的心還用你寬?”二娘這才嘴裡嘟囔著,慢慢把手鬆開。

    小九兒這回不敢再抖機靈了,咧嘴沖崔耕笑道:“二郎,其實二夫人說得也是在理,揚州再好,你初來乍到,總會有些不習慣。所以…所以…”

    崔耕聽出來他話裡有話,問道:“所以什麼?”

    “俗話說得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小九兒臊眉耷眼地,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帶不帶東西倒是在其次,這伺候的人,二郎你帶個熟悉的走唄。”

    崔耕這才明白,小九兒為何剛才那麼大的膽子,敢幫著自己說話,捋的二娘虎鬚!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跟我去揚州?”

    “嗯啊!”小九兒把頭點得如同雞喯碎米,滿懷希冀地看著崔耕,唯恐他說一個不字。

    崔耕想了下,微微搖頭,溫言道:“九兒,這次我還真不能帶你去。”

    “為……為什麼?”小九兒滿臉委屈,都要哭出來了。

    崔耕也理解小九兒的心情,他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有機會去揚州如此繁華的所在玩耍,當然不想錯過。

    崔耕解釋道:“你看看咱們家裡,二娘和嫂嫂都是弱女子。真出了什麼事兒,她們能拋頭露面?茂伯倒是能行,但這年紀大了,精力也不濟。你可是咱們家的‘老人兒’了,關鍵時刻,還不得靠你操持著?”

    他之所以說這番話,一方面是確實有這點這方面的意思,不過主要還是揚州不太平,怕小九兒年紀小心性不定,被來俊臣手下的麗競門利用了。到了那時候,不僅僅他這個主人跟著倒霉,就是小九兒恐怕也有性命之憂。

    小九兒一個少年郎,正是想承擔“重任”的時候,還真被崔耕這番話給唬住了,連連點頭,道:“好,我不走了。二郎,你就放心吧 ,家裡的事兒,就交給我了!”

    崔耕作為主人可以這麼說,但小九兒這麼表示,就著實有些託大了。

    但眾人都把九兒當成一個孩子,也沒人和他計較。

    茂伯則是在旁老神在在,手捻銀髯笑眯眯道:“九兒啊,二郎不帶你去揚州那繁華之地,你也別覺著有所遺憾。留在家中,對你可是大有好處哩!”

    “什麼好處?”一聽到好處,二娘雙眼賊亮,不等小九兒問,她便搶先問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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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7-24 20:38
第199章 臨行欲結親

    小九兒也是一臉懵狀。

    茂伯笑了笑,循循善誘道:“小九兒你想,兩年前,二郎還是一個白丁。兩年後的今天,他卻已經主政一縣,堂堂的六品縣令。若再過十年二十年,二郎又得官居何職啊?”

    小九還是不大明白,撓了撓腦袋,道:“老管家,二郎當了大官,跟我留在家裡有啥關係?”

    “嘿,你這不開竅的蠢娃子。老朽都這般歲數了,還能活幾年?我死了之後,這崔府管家的位置,除了你這個貼身的人兒,二郎還能讓給誰去做?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更何況你這宰相府裡的大管家?二郎讓你呆在家中照應,那是要歷練你啊,假以時日……”

    “老管家,我好像懂了。”小九兒托著腮幫子,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你懂個屁……

    崔耕看著傻乎乎的小九兒,翻了翻白眼。

    茂伯這話實在是太想當然了,盡往美了想。

    別人不知道,他崔二郎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的斤兩和那點能耐嗎?

    是,沒錯,兩年前從一介白丁幹到堂堂六品,這速度非一般人可比,但裡面多少是陰差陽錯誤打誤撞?有多少是氣運的成分?

    今後六品要想再往上陞遷,競爭的同僚中,要麼是科舉中萬里挑一的聰明人,要麼是背景硬扎的世家子弟,怎麼可能還保持著這樣坐火箭般的陞遷速度?

    有多少官員一輩子都是六品,在各種位置上換來換去,就是升不上去呢!

    不過既然茂伯這麼安撫住小九兒,他也懶得再去磨牙。

    一旁久久不語的蘇繡繡到底識大體些,見著二娘還這麼拗,輕聲勸慰道:“二娘,早點走晚點走,都沒什麼大礙。一家人總有團聚的時候,我可是聽人說京官不在外任官員之列。小叔子如今不是在長安也有了跟腳嗎?到時候在江都縣令任上做一番政績,運作運作總能當個京官吧?只要當了京官,就可以把一家人接去,這一番分別也算不得太久。”

    這倒是個法子。

    崔耕暗讚一聲,還是嫂子有見識。

    按照朝廷律例,為了避免官員與民爭利,不准官員帶親屬和賓客上任。這裡的官員指的是“外任官員”,也就是京城以外的地方,京官卻不在其列。

    雖然一般情況下外官很難調任京官,但也算一條可行之路。

    二娘聽了這話,勉強應承了下來。

    見著二娘服軟,蘇繡繡秀眉微蹙,又接著道:“不過眼下有件事,小叔卻是不能不考慮哩。”

    “什麼事?”二娘問。

    蘇繡繡輕咬著嘴唇,低聲道:“就是小叔的婚事,他現在也老大不小的了。等到了揚州以後,一旦小叔上任江都縣令,按照律法,他是既不能與江都縣境內的地方士紳聯姻,也不能與上司同僚的眷屬通婚的。”

    朝廷律法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防止外任官員到了地方之後,在官場與上司同僚結黨營私,在坊間與當地豪紳士族聯姻欺行霸市,貪贓枉法。

    蘇繡繡頓了一下,又道:“二娘你乃小叔的姨娘,奴家又是他的寡嫂,現在若不趁著在清源城將他的這樁婚事解決了,難道幾年以後再成親?”

    這還真是個問題!

    對於其他官員來講,還有父兄乃至母親代為操持此事。但無論二娘和嫂嫂,一個是他爹的妾侍,一個是他死去大哥的媳婦,誰來操持崔耕的婚事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崔耕自己到了揚州就是一任主官,小圈子裡除了上司就是下屬,上哪找結婚對象?

    當即,幾人又開始嘰嘰喳喳張羅起來,尋思著眼下還有什麼合適的結婚對象,好趁著崔耕還沒赴任,把婚事定下來。

    如今盧麗華已經死了,曹月嬋這商賈之女,說實話,現在崔家人都眼界高了,尤其是二娘,已經看不上眼了。

    至於她原來報以希望的王瑞月也杳無音訊。

    幾人乍一尋思,還真沒什麼合適的。

    至於崔耕自己,也被嫂嫂這麼一說,浮想聯翩了起來。

    成親啊……

    少年好~色慕少艾,他這個小處男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說實話,怎麼可能不想女人?

    只是自從入仕以來,諸多事情紛至沓來,壓根兒就沒時間讓他思量此事罷了。

    曹月嬋?

    這小娘皮到現在都沒個正面的態度,別看他爹老曹一門心思要嫁女兒,可這丫頭每每提到這婚事,就臉罩寒霜。

    盧麗華?

    可惜了,雖未謀面,但紅顏薄命。

    至於王瑞月那個出生五姓七家的俏寡~婦?

    崔耕壓根兒就沒想過,自己的婚事會跟這個女人掛上鉤。

    不過想起當日,一不小心跌了一跤,壓倒在王瑞月身上的美妙觸感,還是令人回味無窮的。

    那一剎撲倒,佳人入懷,膚白軀軟,體香暗留,煞是想念那抹銷~魂滋味。

    出神之際,一縷略嫌猥瑣的笑意,漸漸爬上了他的臉龐。

    不過他忘了,現在對面坐著的正是嫂嫂蘇繡繡……

    蘇繡繡往他的臉上稍微一掃,就羞了個滿面通紅,心中暗啐,登徒浪子,莫不是他還惦記我這個當嫂嫂的……真是死性難改!

    好吧,崔耕又被蘇繡繡給誤解了!

    他這番舉動,越發堅定了蘇繡繡給他定下一門親事來的決心,在她看來,崔耕這是到了年紀,開始想要女人了。不管好的壞的,得趕緊給他找個媳婦了,別整天想些有的沒的。

    “哼!”

    她冷哼一聲,狠狠地剜了崔耕一眼,道:“二郎,你想什麼呢?”

    “呃……沒……沒什麼……”崔耕從旖思中瞬間驚醒。

    蘇繡繡道:“要不,就跟曹家先把這樁婚事定下來吧。曹家小娘子雖然是商人之女,但眼下偌大一個清源城中,也實在是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了。”

    “曹月嬋?三天時間,跟曹家定親?是不是太倉促了一點”

    崔耕倒是不牴觸,對曹月嬋他多少還是有點情愫的,而且清源城第一美女,那顏值不是吹牛的,好嗎?

    再說了,聚豐隆銀號一直她在操持掌舵,如果能變為一家人,那絕對是雙贏的局面。

    “哼,肯娶她就不錯了。現在咱們崔家可今非昔比了,哪輪得她曹家挑三揀四的?”二娘儘管不太認可曹月嬋,但蘇繡繡說得是實話,眼下真沒比曹家更合適的人家了。

    二娘這話雖然有點糙,有點盛氣凌人,但在蘇繡繡、茂伯他們看來不無道理。這也是他們幾個的心聲。在二娘她們看來,只要媒人一上門,老曹還不樂屁顛了?這樁婚事就算板上釘釘了。

    好吧,曹月嬋,也是良配!

    崔耕默許了家人的提議,想著眼下劉幽求這個武榮縣令還沒赴任長安大理寺呢,央求他去做個媒,比較有份量,也顯得對曹家重視!

    ……

    說辦就辦,劉幽求眼下還沒離開清源城回莆田,崔耕親自上門去找他說這事兒。

    可當劉幽求聽罷,卻拿起喬來,堅決不肯做這媒人。相反,他還不迭勸崔耕,熄了娶曹月嬋的念頭,理由是以崔耕如今的身份,和曹家這種商賈之家不太合適,這樁婚事只會拖了他崔耕將來仕途的後腿,實非良配之選。

    無論崔耕怎麼遊說,劉幽求就是鐵了心,不願做這個媒人,朋友也沒面子可講。

    劉幽求甚至放話,讓他先忍耐忍耐,等他到了長安上任大理正後,定會尋覓一戶合適的人家,保證對他崔二郎將來仕途大有裨益的人家。

    崔耕聞言一臉黑線,你妹的,你丫到時候尋覓的人家,肯定又是上官婉兒那個派系陣營的官員之女唄。這鱉孫,真是鐵了心要拿哥們的婚事,做政治上的聯姻,非得將他和自己綁在上官婉兒那艘戰船上!

    他不再理會劉幽求,回去托二娘在清源一個比較有名氣的冰人,也就是媒婆,親往曹家提親。

    可是,這次曹家的曹天焦卻是罕見的低調,沒有之前那般迫不及待地嫁女兒進崔府,而是採取既不答應,也不拒絕的態度,只是讓媒婆回話,說是要考慮考慮。

    考慮考慮?

    二娘當時就竄了,當著媒婆的面罵道:“我呸!我呸!我呸呸呸!考慮?她曹家也配考慮我們崔家?曹天焦那老貨是失心瘋了吧?還是曹月嬋這丫頭魔障!老娘今天把話撂這了,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若不是我們崔家這是急茬兒,不然哪裡會看上她曹家?以後她願意嫁誰就嫁誰。唯獨一樣,想嫁我們家二郎啊,哼,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不僅是二娘,就連那媒婆對曹月嬋的意見也是大了去。

    首先這事兒沒成,她少了一大筆收入進項。其次,本來十拿九穩的婚事沒說成,這對她的名聲也不好,以後誰還敢找她說媒?

    當即,她也和二娘抱團,一起罵起了曹家和曹月嬋。

    什麼“曹家不識抬舉”啦,“曹月嬋不知天高地厚”啦,“曹天焦這老驢腦子有坑啦”,張口就來。

    到了最後,甚至開始畫圈圈詛咒起曹月嬋將來的姻緣。

    我去,怨念爆表啊!

    對於曹家的態度,崔耕多少心裡還是有數的,因為曹月嬋的態度就是曹家的態度。

    如果能找個媒婆輕鬆搞定,她就不是曹月嬋了!

    他趕緊對二娘規勸熄火道:“二位,二位,積點口德吧。一家女百家求,被拒絕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她不樂意就不樂意唄,我娶別人也就是了,俗話說得好‘買賣不成仁義在’,一言不合就惡語相向,那是我崔家該干的事兒嗎?傳出去也不怕讓人樂破了大牙,徒惹笑話!”

    “二郎說這話,老娘愛聽!”

    二娘雙手猛地一叉腰,道:“對,咱崔家是清源數一數二的人家,今後要娶也是娶門當戶對人家的閨女,讓曹月嬋那臭丫頭後悔一輩去!”

    頓了頓,她不忘叮囑道:“二郎啊,你可得把持住了,別以後那小娘皮哭上兩嗓子,扮個楚楚可憐狀,你就又改了心思。”

    “那個……再說……再說吧!”

    恍惚間,曹月嬋的那張宜嗔宜喜地笑顏在崔耕腦海中出現。

    “什麼叫再說?”二娘氣得牙根兒癢癢,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頓足道:“這世上風姿俏美的好女子多了去,難道非娶她不可?你就算非要她這個人,她…曹家也…也只能當個偏房妾侍的命!”

    別看二娘也是妾,在崔府大院兒裡,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但這在當下可並不是常態。而且二娘這種例子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按照大唐、武周律例,“妾比畜產”。也就是說,在法律上的地位,妾跟牲口差不多。

    別說年老色衰以後不得寵了,就是正在得寵的時候,主母一句話,就能讓人把她打死。就算有確鑿證據證明,主母是故意殺人,也不過是“仗一百”的刑罰。

    另外,人家也完全不用冒這個風險,直接趁著夫君不在家的時候,把妾賣了就行了。至於為什麼賣?賣個大牲口還需要理由嗎?需要嗎?不需要!

    崔耕滿臉黑線,暗忖,我這二娘可真下得了狠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呢!

    他也不願繼續揪著這個話題磨牙,吱吱唔唔了一聲,便道:“那啥,我準備一下去揚州的行禮。”

    說完,哧溜一聲,竄出了門外。

    “誒,你等等……”二娘還要生怕二郎耳根子軟,想要再叮囑幾句,不過此時哪還有崔耕的影子?

    ……

    三天後,崔耕臨行前又交代了茂伯和小九幾句,正式辭別了二娘和嫂嫂蘇繡繡。

    帶著封常清,宋根海,姚度、陳三和以及周興,來到木蘭溪碼頭。

    碼頭渡口,武榮縣令劉幽求、武榮軍府都尉郭恪,帶著各自扈從親自相送。

    當初劉老四宣講崔耕陞官的內情,郭恪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眼看開船的時間將至,他心中那份憂慮越來越濃,關切道:“二郎,到了揚州之後,若是實在扛不住麗競門,就直接給郭某來封信。關鍵時刻,為兄還是能搭把手的,總不能任由麗競門那幫渣滓欺負我郭恪的兄弟。”

    崔耕聳聳肩,笑道:“扛不住就死扛唄,都是兩個肩膀扛一個腦袋,誰怕誰?再說了,這麗競門可是來俊臣費心經營出來的,來俊臣不好惹,我怎能拉郭兄你下水?”

    “你這話就小瞧哥哥我了啊。”郭恪拍了拍崔耕的肩膀,道:“來俊臣再手腕通天,終究不過是陛下的一條狗,不是?他能在陛下面前進讒言,我就不能跟陛下搭上話了?跟這狗日的真刀真槍拼刺,我郭家縱然佔不了什麼便宜,但想要我郭恪吃虧,呵呵,來俊臣他自個兒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嚯哦,又聽郭恪吹牛逼了!

    騰騰騰

    崔耕對郭恪家世背景的八卦小火苗,再次一竄三丈高!

    他舔了舔嘴唇,用胳膊肘捅咕了一下郭恪,眨巴了一下眼睛,樂道:“郭兄,你看兄弟我都要離開泉州了,此番北上揚州幾多載,這都是未知之數。咱們哥倆以後就算能見著,估摸著也得數年之後了,要不,趁現在兄弟還沒走,你跟我說一說你們長安郭家唄!這都要走了,咱不帶這麼藏著掖著的,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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