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30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5 09:43
第二百二十章 打官司


    範寧跟隨包拯走進官房坐下,一名茶童給他們上了茶,包拯笑問道:「打算什麼時候回鄉?」

    「再過幾天,把吏部的手續辦妥,然後就回去。」

    「這也好,早點辦妥,以免夜長夢多!」

    範寧有些不解,問道:「吏部辦手續還有早晚的區別?」

    包拯笑了起來,「科舉結束後,就是士子們在吏部的競爭了,不容否認,這個主要看各自的後台背景,但後台背景也不是全部,還要看自身在科舉中的成績,考中進士及第,總是會有優待,場面上的規矩還是要交代一下。

    如果考生沒有後台背景,本身考得也一般,早點辦手續,機會就會稍微多一點,這也是現實。」

    「那童子科呢?不會也給我們安排官職吧?」範寧又問道。

    包拯搖搖頭,「童子科和進士科不一樣,一般而言,童子科考中後是繼續讀書,進太學、弘文館之類,都是吃住開銷都是朝廷負擔。

    三年後,會進行一次全面評測,如果評測不合格,還得繼續讀書,如果合格了,就有希望出仕,不過不是縣令、縣丞這種官職,大多是在太學當助教,或者去州學任博士,二十歲以後,就有機會出任縣令了。」

    範寧著實有點失望,他才十三歲,難道還讓他再等七年?

    「難道我也要去太學讀書?」

    包拯微微笑道:「考中童子科第一名,總會有點優待的,當年晏相公十四歲考中童子科第一名,得到先帝的喜愛,授從八品秘書省正字,三年後任太常寺奉禮郎,再過一年,出任光祿寺丞,我估計你也一樣,授秘書省正字的可能性最大,畢竟也是二甲第一名。」

    「那秘書省正字又是做什麼的?」

    「一般是在秘書閣校准書籍,但也可能是陪皇子讀書,就看天子怎麼用你。」

    範寧默默點頭,他倒是想輕松一點,在秘書閣校准書籍不錯,就看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這時,包拯笑問道:「你找我,就是要問這件事?」

    「不!不!有件事想請世伯幫忙。」

    範寧取出富貴橋關撲店的下注存票,遞給包拯,「請世伯看這個!」

    包拯看了看,忍不住驚嘆道:「五純下注你贏得童子試第一,還下了一百注,這是....三千二百兩銀子的收益啊!」

    「還有這幾張!」

    範寧又把另外三張下注單遞給包拯,包拯愈加驚訝,「四純五十注押馮京考中狀元,這張一百注押馮京考中狀元。」

    包拯默默算了一下,四張單子一共贏得七千二百兩銀子。

    他驚嘆道:「這是誰押的,很有魄力和運氣啊!」

    「是我堂兄押的,在舊曹門關撲店,他今天一早去兌換,結果舊曹門的富貴橋關撲店關閉了。」

    「還有這種事情,那去總店也可以啊!」

    範寧搖搖頭,「現在總店堅決不承認,說沒這回事,說我堂兄是騙子,做假單子想套他們的錢。」

    「這怎麼作假?沒有意義啊!關撲店有留底單子,還有記錄,一查就知道了,這麼大金額的下注和贏面,誰會去作假?」

    「當然不是作假,是我陪堂兄去買的,現在因為損失太大,關撲店就不認了,我堂兄想打官司。」

    包拯略一沉吟就明白了,富貴橋關撲店是張家開的,範寧擔心其他官員不敢得罪張家,所以找到了自己。

    他也正好可以利用這件事,從側面敲一敲張堯佐,包拯便緩緩點點頭道:「告訴你堂兄,直接遞交訴狀。這個案子我接了!」

    .........

    黃昏時分,張堯承找到了兄長張堯佐.

    「你說什麼?」

    張堯佐提高了聲音,十分惱火道:「有人居然去開封府衙把關撲店告了,是誰這麼大的膽子?」

    「我找人打聽過了,告我們的人姓範,叫明仁!」

    「姓範?」

    張堯佐一下子警惕起來,怎麼又是姓範,和範寧有什麼關系?

    他慢慢冷靜下來,坐回自己位子,他沉思片刻問道:「為什麼要告官撲店?」

    「有幾票單子下重注押在範寧和馮京身上,關撲店共計要賠一萬兩千兩銀子,賠得太狠,我無法接受!」

    居然要賠一萬兩千兩銀子,這個金額確實有點沉重,難怪兄弟不想賠付,他可以理解。

    張堯佐負手走了兩步,忽然發現有點不對。

    「這件事應該告汴梁縣衙才對,怎麼告到開封府衙去了,是誰接的案子?」

    張堯承低聲道:「是包拯接的案子!」

    「包拯!」

    張堯佐失聲喊出了這個讓他無比憎恨的名字,處處針對自己,偏偏天子還聽他的話。

    張堯佐心中隱隱感覺有點不對,怎麼會這麼巧?不去縣衙,卻越級去開封府衙,偏偏又是包拯接下案子。

    「這裡面有名堂!」

    張堯佐越想越不對勁,回頭對兄弟道:「你最好和這個範明仁和解,這不是錢的問題,被包拯抓住這件事來做文章,張家的名聲和形像都會大受損失,說不定還會挖出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問題是,開封府衙今天下午送來傳票,指明要我明天一早去府衙應訴,大哥,我到底要不要去?」

    張堯佐不滿地瞪了兄弟一眼,「你沒聽懂我的意思嗎?你趕緊和那個範明仁和解,該給的銀子給他,讓他撤訴,包拯就不好抓把柄了。」

    張堯承滿頭大汗,低頭道:「我不知道這個告狀的人住在哪裡?真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你剛才說,這個姓範的人是在舊曹門店下的注?」

    「正是!」

    張堯佐想到了範寧,範寧不就住在舊曹門一帶嗎?

    直覺告訴他,範寧一定和這個範明仁有關系,這件事倒真不能大意了。

    張堯佐沉思良久又問道:「你既然說那些下注是假的,你有什麼准備嗎?」

    張堯承連忙道:「接待他們的掌櫃已經被我安排到陳州店去了,他們的幾張底單也被我銷毀,記賬簿也被我塗改成另外幾張下注單子,總之,在我店裡是找不到證據了。」

    「證人呢?他們有沒有證人?」

    「關撲這種東西,只要我店裡沒有證據,有證人也沒有用,他能怎麼樣?」

    「他能怎麼樣?」

    張堯佐見三弟有點輕視對方,不由怒道:「他能封了你所有的關撲店,對方到底有沒有證人?」

    張堯承撓撓頭,「應該沒有!最多有幾個升鬥小民,意義不大,他們也找不到。」

    張堯佐只感到一陣頭大,遇到了包拯,這件事還真不好應對!

    ........

    就在張氏兄弟商議對策的同時,範寧和明仁在舊曹門瓦子的銅剪子玫瑰雞小店喝酒吃飯。

    在範寧身邊還多了一個白皙俊俏的少年郎,自然是女扮男裝的朱佩了。

    朱佩是專門來給範寧慶祝,她本想帶範寧去朱樓喝酒,但範寧執意要來舊曹門瓦子吃飯,範寧覺得舊曹門瓦子的小店更自在一點。

    朱佩也只能隨了他心意,跟他一起來這種小食鋪吃飯。

    範寧用銅剪子將一只整雞剪碎,給朱佩夾了一塊很不錯的雞脯肉。

    「這家的雞考得很香,你嘗一嘗,保證不亞於大店的味道。」

    朱佩今天的心情很不錯,如果明仁不在,她會更高興,她咬了一小口雞肉嘗了嘗,還真不錯,她頓時眉開眼笑道:「蠻有特色的,這種玫瑰香味道我很喜歡。」

    範寧見她喜歡,便把雞腿也夾了她,朱佩連忙將雞腿夾給範寧,「我吃一點點就夠了,這個太多,你自己吃吧!」

    明仁看得直羨慕,什麼時候也有一個美貌的小娘子夾雞腿給自己呢?

    「阿寧,萬一關撲店把記錄都改了怎麼辦?」明仁有點擔憂地問道。

    範寧微微一笑,「還記得那個曹宗實嗎?我明天一早去太學找他,只要他肯出面作證,而且他手中也有一張關撲票,就算關撲店改了記錄也沒有用,包公照樣判他們違反約定。」

    「我倒覺得張家會和明仁和解!」

    旁邊朱佩笑道:「反正張家也不知道你們倆的關系,張堯佐可是很害怕包拯。」

    「阿寧,你說會不會?」明仁問道。

    範寧想了想道:「有這個可能,如果他們提出和解,你盡管漫天要價,除了全額兌換外,還要他們賠償等額的銀子。」

    「等額賠償?他們怎麼可能答應!」明仁瞪大了眼睛。

    範寧淡淡一笑,「我本來就不打算與他們和解,我在殿試時居然被人抹去面試機會,若沒有張堯佐在中間搞鬼,我就不信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6 09:42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關鍵證人


    這時,旁邊朱佩眼珠一轉道:「這件事應該廣為宣傳,不管官司打輸或打贏,對張家關撲店聲譽都會有巨大的不良影響。」

    「說得對!」

    一旁的明仁恨恨說道:「既然關撲店想賴我們的錢,就應該讓京城人都知道這件事,這種人連最起碼的信譽都沒有,還開什麼關撲店?」

    範寧還有一點猶豫,打擊張家聲譽他完全同意,但他不想明仁受到牽連。

    朱佩善解人意,她小聲對範寧道:「讓徐慶去做,他替我三祖父做過這種事,手段很隱蔽,效果也很好,最後就算張家查出來,他們也會發現是競爭對手干的,和明仁無關。」

    範寧沉思良久,便點了點頭,富貴橋被告狀,另外兩家關撲店九文中和關樓一定會不遺余力地宣傳。

    朱佩立刻招手,身材高大的劍梅子隨即走進來,朱佩在她耳朵低聲說了幾句,劍梅子點點頭,轉身離去了。

    朱佩不再提這件事,又笑道:「我們說說田黃石,我得到確切消息,田黃石已經被列為貢品,今年五月之前,第一批田黃石貢品要進京!」

    說到田黃石,明仁頓時眉開眼笑,「這些天幾乎所有的店鋪都來問我,田黃石在哪裡買到的,我就告訴他們,我們的田黃石是在鄧州買的,不知道是不是南陽玉的伴生礦,讓他們去南陽折騰吧!」

    朱佩擔心地問道:「那你不在店鋪,會不會有人去偷?」

    明仁狡黠一笑,「我大相國寺旁邊又租了一座倉庫,前天晚上已經把所有田黃石都秘密轉移過去了,然後找了不少鵝卵石放在架子上,我還巴不得他們都偷走呢!」

    見明仁如此狡猾,範寧和朱佩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

    次日一早,明仁去開封府衙應訴,宋朝人最熱衷於打民事官司,法律服務方面極為完善便捷,有專門的訴訟牙人替雙方跑腿協調,還有專業訟師寫狀紙,並出堂應對。

    原告和被告只需在大堂上由審判官確認一下身份,然後他們基本上就沒有事情了,案子審完判決後,便各自回家,基本上不會受到影響。

    不知是什麼原因,富貴橋關撲店賴帳而被賭客告到官府的消息迅速傳了出去。

    一早,數百名好事者齊聚府衙大門外,准備旁聽這場官司,幾名來歷特別熱心的『好事者』正唾沫四濺給兩邊介紹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

    張堯承乘坐馬車來到開封府衙,他見府衙大門外竟然聚集了數百人,讓他暗暗吃了一驚,一般打官司,來看熱鬧的人最多幾十人,今天怎麼會來這麼多人?

    這時,吳大掌櫃匆匆走到馬車門口,低聲對張堯承道:「東主,情況有些不妙,我發現有不少九文中和關樓的人混跡在人群中,在拼命詆毀我們的聲譽。」

    張堯承頓時醒悟,他居然忘記還有兩頭惡虎在一旁虎視眈眈,他們三家競爭異常激烈,如今富貴橋被人告狀,九文中和關樓怎麼可能放過這次詆毀對手的機會。

    尤其是劉家的九文中關撲店,去年被自己黑了一次,信譽大損,這次他能不報復自己?

    張堯承心中焦急起來,連忙道:「原告方來了嗎?」

    「我已經讓牙人去找了。」

    「不要等牙人,你也去找人,找到原告方,我可以全額兌付他的單子,讓他立刻撤訴。」

    「我明白了,這就去找原告。」

    張堯承心中有點煩躁,昨天他只想到告狀者沒有什麼後台背景,以張家的勢力不怕他告,但他卻忘記了競爭對手。

    這兩家店一定會抓住這次機會把自己分食,昨天大哥張堯佐語焉不詳,張堯承並不了解範寧之事,他現在隱隱懷疑,這次事件是不是九文中和關樓聯手布的局?

    .......

    明仁已經抵達官衙,正在和郭訟師商量一些細節,郭訟師當然也不完全是為了錢,如果能打贏這個官司,對他的名聲將有極大的提升,居然能把張家告贏了,那將來他的生意還不滾滾而來。

    尤其是包拯親自來審這個案子,讓他信心更足,一般官員都怕得罪張家,包拯卻不怕,這是個好兆頭。

    「你堂弟怎麼沒來?」郭訟師發現範寧不在,便關心的問道。

    他發現範寧才是這個案子的主導者,昨天範寧居然找到包拯,說服他接手這個案子,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明仁笑道:「他去太學了,去找一個關鍵證人,當時和我們一起下注,他自己也下了重注。」

    郭松師頓時大喜,如果有證人,那獲勝的把握就更大了。

    這時,牙人汪林兒匆匆跑來,他是範寧和明仁最先找的訴訟牙人,正是他把郭訟師介紹給範寧。

    然後開堂跑腿,去通知證人,取證物等跑腿之事都由他來辦。

    汪林兒跑到明仁面前低聲道:「富貴橋關撲店的吳大掌櫃剛才找到我,想和小官人和解這個案子,不知小官人是否願意?」

    郭訟師眉頭一皺,若和解了,豈不是沒他的事情了,他雖然不贊成和解,但是否和解決定權還是在原告手上,他不能隨便多嘴。

    明仁問道:「他開出什麼條件?」

    「對方說,願意全額給小官人兌獎。」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錄音機,若有錄音機把吳大掌櫃的話錄下來,就變成了最好的證據。

    明仁冷冷道:「除非他答應全額兌付以外,再賠償同樣金額的銀子,我就可以和他和解。」

    郭訟師心中一松,這位顯然沒有和解的誠意。

    牙人很快將明仁的條件傳給了吳大掌櫃,吳大掌櫃不敢做主,又匆匆找到了張堯承。

    張堯承頓時大怒,「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把官司打到底,我就不信他能把官司打贏?」

    ........

    太學位於外城城南,是一座占地數百畝的大型學府,現在規模不算很大,要到王安石變法,大力推廣官學,太學才贏來一次大發展。

    而到宋徽宗時期,宰相蔡京再次擴大官學,太學又贏來第二次大發展,地位很高,已能和科舉分庭抗禮。

    現在太學雖然也不錯,但人數不是很多,正式學生只有五百余名,不過旁聽生卻有數千人之多。

    太學最大的資源不是校舍,而是它的教授,太學是京城大儒的集中地,九成的教授都參加了科舉審卷。

    像江唯和左雲山這樣的名教授上一堂課,本身太學的學生只有數十人,但旁聽生卻至少有數百人之多。

    進太學當旁聽生也比較容易,交九十四貫錢就能成為太學旁聽生,在太學聽課三年。

    正因為太學旁聽生人數眾多,所以當範寧問到曹宗實這人時,太學生們都認為他可能是一個旁聽生,在正式學生中沒有這樣一個人。

    旁聽生在外面自稱是太學生很正常。

    在太學中尋找了一大圈,範寧也沒有找到這個人,著實令他失望。

    時間已不容許範寧再繼續找下去,他只得離開太學返回開封府衙。

    但事情就這麼巧,就在範寧走到太學北門時,一輛寬大的馬車迎面駛來,後面跟著幾個騎馬的隨從。

    馬車在範寧面前嘎地停下,車簾拉開,露出一張年輕男子的臉龐。

    「範少郎,真是你!」年輕男子驚喜地問道。

    範寧才是又驚又喜,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6 09:42
第二百二十二章 唇槍舌戰


    在開封府衙左堂內,包拯正在審理範明仁狀告富貴橋關撲店一案,堂外看審案的百姓擠得裡三層外三層,站在最外圍的百余人根本看不到大堂,但依舊不肯離去。

    唯一離開的人是富貴橋東主張堯承,他覺得在這裡應訴有失身份,便全權委托吳大掌櫃代表關撲店應訴。

    事實上,原告和被告都不需要出面,而是他們各自委托的訟師出面陳述。

    大堂上兩名訟師唇槍舌戰,鬥得十分激烈。

    郭訟師的聲音比較高亢,指責對方的語氣十分嚴厲,他是想從氣勢上壓倒對方。

    「我們都知道買關撲的規矩,單子一分為二,關撲單給客人,底單留在關撲店,同時關撲店要進行記錄,有這麼嚴密的手續,範官人怎麼可能訛詐你們?

    但你們不但關了舊曹門關撲店,原來的掌櫃也不知去向,這分明就是不想承擔這筆高昂的關撲賠銀,居然還說範官人訛詐你們,簡直是無恥之極!」

    富貴橋關撲店委托的訟師姓王,也是京城很有名的訟師,經驗豐富,善於抓住實質。

    這位王訟師很清楚關撲店確實有些理虧,從常理來看,關撲店確實有點站不住腳,他們不該關掉舊曹門關撲店,也不該換掉那名掌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不過他抓住對方沒有確鑿證據,也沒有證人這一點做文章,畢竟常理是常理,律法是律法,官府不能靠常理的判案,必須要有證據和證人。

    他振振有詞道:「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很一種人明知道一些事情不能做,但他偏要去做,就像我們都知道,冬天汴河水面不能走人,很容易冰裂落水,每個汴京人都知道,這是常識,但每年冬天還是有人會落水淹死,同樣的道理,我們都知道關撲票做假沒有用,但你就能保證,真沒有人做假票來領錢?」

    王訟師看了一眼包拯,見他沒有打斷自己,又繼續道:「至於你說的關閉舊曹門分店,調走原來的掌櫃,那是關撲店內部的事情,和這件事無關,你們也知道,舊曹門關撲店關了,就跑去找總店,難道總店不知道?它們關舊曹門分店又有什麼意義?」

    這時,郭訟師向包拯行一禮道:「啟稟包大官人,關撲票都是連號印刷,原告一共提供五份關撲票,其中第三份是五兩銀子押注童子試第一,結果押中了,贏了一百六十兩銀子,關撲店已經兌換了。

    那麼第一份和第二份,第四份和第五份,明明與第三份都是聯號在一起,關撲店卻不認這四份,豈不是很滑稽,為什麼前後不認,獨認中間這份,就因為它金額小,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包拯點點頭,對衙役道:「被告在哪裡?本官有些話要問問他。」

    衙役跑了出去,片刻,吳大掌櫃快步走來,躬身道:「小民是富貴橋關撲店大掌櫃吳群,受東主委托,代表關撲店應訴此案!」

    包拯倒沒有挑刺,因為範明仁告的是關撲店,不是張堯承,所以張堯承讓大掌櫃出面也可以,只要能代表關撲店便可。

    包拯問道:「你們關撲店怎麼認為這四份單子是假冒的?」

    「回稟大官人,因為我們店裡的記錄簿上沒有這四份單子的記錄,也沒有相應底單,所以我們很容易判定。」

    「但據本官所知,關撲店的單子都是連號的,既然中間一份你們兌換了,那前後四個號的單子應該也有,本官沒說錯吧!」

    吳大掌櫃心中暗恨,不知道那個掌櫃在混亂之中把中間一張單子給兌換了,導致他現在十分被動,雖然他做了准備,但畢竟是假的,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想把造假之物拿出來。

    但現在證據擺在這裡,他不得不認,他只得點點頭,「我們確實有單子!」

    「那就請大掌櫃把四份同樣號碼的底單拿出來,記錄簿也請一並拿來,證明你們的認定。」

    吳大掌櫃萬般無奈,只得吩咐一名伙計回去拿單子和記錄,包拯讓一名書令使帶著幾名衙役一同前去,這種證物,官府是有權調用的。

    潘樓街距離開封府衙不遠,就在包拯喝完一杯茶時,書令使和對方的伙計已經回來了。

    書令使手中拿著一只大盒子,裡面是厚厚一本登記簿,旁邊還有四份關撲底單,這名書令使很精明,順便將已經兌付的五兩銀子的那張底單也一並取來了。

    書令使低聲對包拯道:「他們東主讓我轉告少尹,他說此案涉及貴妃的顏面,請少尹注意這一點。」

    包拯冷笑一聲,動不動就把貴妃搬出來,張家就是這個德性,張堯佐是這種人,他兄弟也是一樣,他們卻忘了,包拯是什麼人?

    包拯把四份單子攤開,和手中原告的四張單子進行對比,四份底單都是押注一貫錢,押汴梁縣張秋奪得童子試第一,顯然都沒有押中,賭客自然也不會來了,四份底單上都蓋了未中的印章。

    由於對方的四份單子是底單,而原告的四份單子是正單,格式不一樣,紙張也不一樣,筆跡也不一樣。

    當然,這正好證明底單和正單不是一份單子,不是原告造假,就是被告造了假。

    包拯又將已經兌付的五兩銀子的底單拿出來對比。

    一對比就看出一些端倪了,紙張不一樣,雖然都是黃麻紙,但已兌換那張底單的紙張略有點發黃,有點舊了,而這四張底單紙張比較新,印刷體都是一樣,都是同一個板子,號是用手寫上去,字跡雖然很像,但還是能看出不是一個人所寫。

    包拯又將四份原告的正單和五兩銀子的底單對比,完全就是一樣,紙張相同,筆跡也一致。

    包拯冷笑一聲,又翻了翻記錄薄,他發現這本厚厚的記錄薄的裝訂細麻繩居然是新的,而記錄簿已經很久了,說明這本記錄簿被拆開過,再找到登記的兩頁紙,也是比較新,和前後都不太一樣。

    包拯一拍驚堂木,對吳大掌櫃厲聲道:「你的四份底單和記錄簿分明是偽造,不是原件,你當本官看不出來嗎?」

    吳大掌櫃一時語塞,旁邊王訟師卻不慌不忙道:「大官人覺得底單不符,是因為原單子已經銷毀,但官府需要它,所以才臨時補做四張。」

    吳大掌櫃連忙點頭,「確實如此,這些沒有用的單子我們都會及時銷毀,因為單子太多,留著它們非常礙事,所以不會保留。」

    「那為什麼這張不銷毀呢?」包拯揚了揚五兩銀子那張底單。

    王訟師笑道:「這是中獎單子,當然要保留,這是一般關撲店的慣例,吳掌櫃,我說得沒錯吧!」

    吳大掌櫃連忙道:「正是這個原因,原單子確實已經被我們銷毀了,這份中獎保留三個月後也要銷毀,關撲店都是這樣。」

    郭頌師在一旁道:「既然你們也拿不出證據,為什麼一口咬定我們這四份單子是假的?」

    王訟師得意一笑,「關撲店當然認為你們的單子是假冒,你們也認為我們是假冒,既然雙方各執一詞,你們可有證人?拿出證人來,說不定你們能就翻盤。」

    這時,堂外傳來一聲爽朗的大笑,「很不幸,我可以替原告作證!」

    一個穿著白色錦袍的年輕人拿著折扇不慌不忙走進了大堂,後面跟著範寧,明仁大喜,範寧真把這個姓曹的太學生找來了。

    包拯看見這個太學生一下子愣住了,年輕男子向包拯眨眨眼,示意包拯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包拯看了一眼他身後的範寧,心中著實好笑,看來範寧也不知道這位年輕人是誰,半晌才他才笑著問道:「衙內怎麼來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7 09:38
第二百二十三章 新股東


    年輕文弱男子一合折扇,笑眯眯道:「我是太學生曹宗實,汴梁人,我可以替這位範官人作證,當時他買關撲的時候,我就在旁邊。」

    王訟師冷笑一聲道」「在外面隨便拉一個人進來都可以作證,你有什麼證據說自己是證人?」

    曹宗室取出兩張單子,對眾人朗聲道:「這是我押的兩注關撲,一百兩銀子押馮京考中狀元,四純,我贏了一千六百兩銀子,另外一張單子是押範寧考中童子科第一名,也是一百兩銀子下注,五純,這一票我贏了三千二百兩銀子,一共四千八百兩銀子,我就是跟著範官人下的注,號碼接在他們後面,我當然可以證明範官人說的是真話,他的四份關撲單子都是真的。」

    吳大掌櫃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喊道:「你的單子也是假的,你們串通起來作假,分明一伙騙子,怎麼能當證人?」

    年輕人臉色一變,冷厲盯著吳大掌櫃,「你竟然敢說我是騙子!」

    「你不是騙子是什麼?我們店根本沒有你的記錄。」

    這時,包拯忍無可忍,重重一拍驚堂木,「本官已經查明此案,就此宣判!」

    王訟師頓時面如死灰,他知道這時候宣判,必然是對自己的不利,但如果再爭下去,自己的訟師資格會被剝奪,他不敢再鬧了。

    吳大掌櫃也愣住了,怎麼就宣判了,這不合理啊!

    包拯冷冷看了他一眼,朗聲道:「本官已查實,範明仁和曹實宗所購關撲票皆為真實,富貴橋關撲店必須如數兌付。

    另外,富貴橋關撲店不守誠信,弄虛作假欺騙官府,特罰白銀三萬兩,限兩日之內將兌付銀子和罰銀一並交到開封府衙,逾期不交,本官將查封富貴橋所有店鋪!」

    吳大掌櫃頭腦『嗡!』的一聲,不僅要全額兌付,還要罰銀三萬,自己怎麼回去向東主交代?

    他腿一軟,頓時癱坐在大堂之上。

    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裡,在兩家競爭對手九文中關撲店和關樓關撲店的極力宣傳之下,富貴橋關撲店因為欺詐客人,賴帳不兌而被官府重罰的消息迅速傳遍了京城的每個角落。

    一時間,汴梁城的酒樓、茶館、食鋪、妓館等等消費場所都在談論這件事,對於賭館而言,聲譽是他們的命根子,這件案子使富貴橋關撲店的聲譽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加上兩家競爭對手的不斷翻炒此事,富貴橋關撲店從此聲名狼藉,賭客銳減,僅僅維持不到半年便紛紛關店倒閉,位於潘樓街的總店也在八月底倒閉,富貴橋關撲店從此銷聲匿跡。

    這些是後話不提。

    清風酒樓,範寧給曹宗實倒了一杯酒笑道:「我猜兄長應該不姓曹,而且身份高貴,我說得對嗎?」

    曹宗實端起酒杯笑問道:「為什麼這樣說?」

    「很簡單,包少尹之所以宣判,就是因為兄長是證人,他相信兄長的身份不會說謊,所以他根本就不再聽對方的狡辯,這是其一。」

    「那其二呢?」曹宗實笑著繼續問道。

    「其二是我在太學翻了太學生的名冊,並沒有曹宗實這個太學生,倒是有一個叫趙宗實的人,兄長,這應該是你的真名吧!」

    曹宗實臉色微微一變,又淡淡道:「看來你已經猜到我的真實身份了。」

    範寧點點頭,「你希望我怎麼稱呼你?是叫你殿.......」

    「你可以叫我趙大哥,別的稱呼我不喜歡。」

    旁邊明仁聽得一頭霧水,「阿寧,怎麼回事?」

    範寧微微笑道:「這位曹兄實際姓趙,是官家子弟,包大官人認識他,認為他不會說謊,所以就宣判了。」

    明仁驚訝道:「兄長姓趙,莫非是皇室子弟?」

    趙宗實苦笑一聲道:「沾一點點邊,你們也知道趙氏宗室太大了,我父親是一個很破落的偏房子弟,連爵位都沒有那種,我排行十三,更加什麼都不是,用句民間俗語,叫做『落魄鳳凰不如雞』。」

    明仁哈哈大笑,「趙兄太謙虛了,來!我敬你一杯。」

    範寧在一旁無言以對,豈止是謙虛,簡直就是胡說八道,趙宗實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他範寧能不知道?

    他是天子趙禎堂兄濮安懿王趙允讓的第十三子,年幼時就過繼給了無子嗣的趙禎,被曹皇後養了四年。

    他之所以沒有住在皇宮,是因為十一年前,也就是寶元二年,天子趙禎的親生兒子豫王趙昕出生,趙宗實便離開皇宮,重新回到父親趙允讓身邊,不再是天子趙禎的繼子。

    但數年後,年僅四歲的豫王趙昕早夭,趙禎又失去了唯一的兒子。

    已經被取消繼子身份的趙宗實並沒有因此被重新接回皇宮。

    直到十二年後,也就是皇佑七年,病倒的趙禎感覺到自己生命將盡,才將趙宗實改名為趙曙,冊封為皇太子,不久趙禎駕崩,三十一歲的趙宗實登基為帝,就是歷史上的宋英宗。

    而眼前的趙宗實才十八歲,雖然他在四歲時曾被封為右羽林軍大將軍、宜州刺史,但實際上他是一個很普通的宗室子弟,連爵位都沒有,只是曾經和天子趙禎有過一份煙火之情。

    所以他才說自己是『落魄鳳凰不如雞』,語氣中充滿了自嘲和憤懣,範寧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

    「兄長不必介懷!」

    範寧給趙宗實斟滿一杯酒,淡淡笑道:「天道循環,人生自有其規律,既然十五年前種下了種子,那它一定會開花結果,兄長只需要做一件事,耐心等候!」

    「等候?」

    趙宗實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冷笑道:「我一直在等候,還需要我等多久?」

    「短則十年,長則十五年,一定會來的。」

    趙宗實見範寧說得很鄭重,不由愕然問道:「賢弟怎麼知道?」

    「有些話不能明說,但我可以告訴兄長,今年九月前,兄長必然會升官。」

    趙宗實已經被遺忘了差不多十一年,他哪裡還指望天子還記得自己,他只是搖了搖頭,不想再談此事,便岔開話題笑道:「不過今天收獲還是很大,居然賺了五千兩銀子,這可是我十年的例錢,」

    「有沒有什麼投資打算?」明仁在一旁笑眯眯問道。

    趙宗實心中一動,「明仁可是有好的路子?」

    「我沒有路子,他有!」明仁指了指範寧。

    趙宗實的目光又移向範寧,範寧笑了笑道:「最近我們准備做田黃石的生意。」

    「田黃石是什麼?」

    範寧從懷中摸出一枚自己新印章,也就核桃大小,是用最極品的凍石田黃雕刻,上面是一頭栩栩如生的鎮獅,下面用陰刻法刻了『範寧印』三個字。

    這是朱哲給範寧刻的私人印章,昨天朱佩才拿給範寧。

    「這就是田黃石!」

    範寧把印章放在桌上笑道:「剛剛才得到天子的青睞,已經被列為貢品,相信很快就會在文人士大夫中流行起來。」

    趙宗實拾起印章細看,雖然他不太懂石,但田黃石的晶瑩細潤和金黃色著實令他愛不釋手,尤其小獅子鈕刻著格外生動,仿佛在仰頭長嘯。

    「這就是田黃石,好石頭,哪裡可以買到?」

    範寧微微一笑,「京城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趙宗實一怔,「賢弟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仁在一旁道:「就是說,田黃石只有我們店有賣,別的店買不到。」

    「原來賢弟還有一座店鋪!」

    範寧擺擺手,「店鋪和我沒有關系,是我二叔開的,如果兄長有興趣,三千兩銀子,給兄長一成的份子。」

    趙宗實笑了起來,還說和他沒有關系。

    趙宗實便欣然道:「那就一成的份子,我投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7 09:38
第二百二十四章 意外消息


    包拯的判決令張堯承暴跳如雷,狠狠抽了吳大掌櫃幾記耳光,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沒用的東西,連這點小事就辦不到,要你有什麼用,給我滾,收拾東西給我滾蛋!」

    吳大掌櫃捂著被打得通紅的臉,低頭含恨離開了張堯承的府邸,隨即收拾東西投奔關樓。

    關樓已經高薪拉攏他幾次了,他只是念舊情,不忍離開自己一手創辦起來的富貴橋關撲店。

    而此時,張堯承的兩記耳光徹底把他的心打寒了,在離開關撲店的同時,他將幾份關鍵證據,包括底單和賬頁也一並帶走,以匿名的方式寄給了包拯。

    張堯承心煩意亂,隨即離開府宅,乘馬車趕往兄長的家鄉,這件事他要兄長替自己做主。

    張堯佐半晌無語,他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這麼一個結果,不僅要全額兌付,還要罰銀三萬兩,自己兄弟是怎麼做事的,就算包拯要整自己,他也不能任意妄為。

    「到底是什麼原因?」

    張堯佐黑著臉問道:「你們什麼都准備好,包拯怎麼能隨意判決富貴橋輸了官司?」

    「關鍵是來了一個人證,他出面作證,說自己也買了一份高額關撲票,就和原告一起買的,他證明原告是真實,所以包拯就判了對方贏?」

    「隨便一個人出來作證就能贏?」

    張堯佐畢竟也做過州官,審過案子,他知道包拯若沒有確鑿把握,也不敢輕易做出判決,否則很容易被自己推翻。

    看來問題出在那個證人身上,正是因為他出面,包拯認定此人不會撒謊,才認為原告一定是真的。

    「這個證人究竟是誰?」

    張堯佐眉頭一皺問道:「你有沒有仔細調查過此人!」

    「我派人去問過,此人登記叫做曹宗實,自稱是太學生,但太學生中並沒有這個人,我懷疑是旁聽生。」

    『曹宗實?』

    張堯佐覺得這個名字很熟悉,他女兒是貴妃,張堯佐當然對宮中的情況格外關注,他尤其關注皇位繼承人,現在皇位繼承人還空著,沒有人繼承,張堯佐最希望女兒能剩下一個龍種,成為皇太子,那麼張家世世代代都要享受榮華富貴了。

    張堯佐負手走了幾步,忽然問道:「此人是不是宗室的宗,實際的實?」

    「正是這個名字!」

    「我知道他是誰了?」

    張堯佐頓時想起了趙宗實,一定是他,他也在太學讀書,他之所以改為曹宗實,是因為撫養他長大的養母是曹皇後。

    難怪包拯見他出來作證,就立刻判決對方贏了。

    張堯佐心裡清楚,趙宗實不可能做偽證,這個官司就算打到天子面前,自己也必輸無疑,但這只是小事,如果讓趙宗實再次出現在天子面前,會喚起天子的舊情,這才是張堯佐絕不願意發生之事。

    想到這,張堯佐對兄弟道:「這件事就不要再鬧大了,你明天就把銀子交給包拯,這件事就算了結,以後再收拾這幫混蛋!」

    張堯承張大了嘴,兄長居然認栽了?

    他哭喪著臉道:「四萬兩銀子啊!還有富貴橋的名聲全毀,以後我怎麼辦?」

    張堯佐不耐煩道:「這幾年你賺了幾十萬兩銀子,四萬兩銀子算什麼?你不一定非要做關撲店,別的發財機會多著呢!」

    「關撲店就是最賺錢的,除了關撲店我還能做什麼?大哥給我指條明路吧!」

    「笨蛋,這種小事情也要問我?」

    張堯佐恨恨罵了一句,想了想道:「聽貴妃說,最近官家很沉溺一種美石,叫做田黃石,估計很快會身價百倍,你再開一家做石頭生意的店鋪,專營田黃石,一樣能讓你財源滾滾。」

    「田黃石是什麼石頭?」張堯承茫然問道。

    「廢話!」

    張堯佐重重一拍桌子,怒斥道:「你不會自己去打聽嗎?這種小事情也要問我。」

    張堯承見兄長發怒,不敢再問,只得唯唯諾諾答應,退了下去,他心如刀絞,四萬兩銀子啊!

    張堯承垂頭喪氣走了,張堯佐卻在想趙宗實之事,兄弟幾萬兩銀子的損失對他來說,只是小事一樁,不值得他費腦。

    但皇位繼承人才是他關注的大事,他必須要通過女兒把這件事抓到手中,就算官家最終沒有兒子繼承皇位,張堯佐也希望最後繼承大統之人是他推薦的皇子,這樣,他的利益就能延續保證下去了。

    張堯佐覺得有必要提醒女兒,她也要考慮領養一個年幼的兒子進行培養了,不能被曹皇後占據主動。

    .......

    範寧回到住處時已是下午時分,他今天心情暢快,多喝了幾杯酒,略略有些不勝酒力了。

    從牛車上走下來,範寧只覺一陣頭暈,扶著牆往巷子裡慢慢走去,剛走到門口,只見從門口跑出一個少年,正是範仲淹的茶童小福。

    範寧一怔,「小福,你怎麼來了?」

    小福急道:「你到哪裡去了?阿翁等了你大半個時辰。」

    範寧一陣頭大,堂祖父等自己半個時辰了,他連忙道:「我這就去見他。」

    「見什麼見?阿公左右等你不回來,只好先回去了,讓我在這裡等你,你快跟我走吧!」

    範寧頓時松了口氣,範仲淹不在自己院子裡就好,不必擔心他看見自己的醉態。

    他連忙道:「等我洗把臉,醒醒酒就跟你去。」

    「你喝酒了,這麼重的酒味,快去洗臉。」

    小福不滿地瞪了範寧一眼,扶著他進了院子裡,又給他從井裡打水,冰冷的井水讓範寧的酒意迅速消退,還好是清酒,不是燒酒,讓範寧很快便清醒過來,他又換了一身衣服,這才跟隨小福前往範仲淹府宅。

    範仲淹在京城也有一座宅子,位於外城拱橋子大街,宅子不大,占地只有五畝,他被貶黜出京城後,宅子便空關著,範仲淹偶然進京也不居住,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去年長子範純祐在鄧州病倒,便進京看病調養,目前宅子由長子一家居住,次子和三子也住在這裡。

    由於範仲淹回京,宅子就顯得有點擁擠了。

    「那座府宅就是了!」小福指著不遠處一座黑瓦高牆道。

    範寧見府宅大門口張燈結彩,便好奇地問道:「阿公府中有什麼喜事嗎?」

    小福白了他一眼,得意洋洋道:「你不知道吧!阿公次子考中了進士。」

    「什麼?」

    範寧大吃一驚,範仲淹的次子範純仁也考中進士了?自己怎麼不知道。

    他急問道:「考中第幾名?」

    「考中三甲第四十六名。」

    範寧一拍腦門,簡直太荒唐,同族叔父居然也考中進士,自己居然不知道,也難怪範寧不知道,畢竟有近六百人中榜,足以站滿一個操場,而他一直就沒有去看榜,而最後念榜時,他先中榜,進殿謝恩去了,後面喊到範純仁名字時,他就沒有聽見。

    蘇亮雖然聽見,但他並不知道範純仁就是範仲淹的次子。

    不過範寧心中也有點不滿,自己是童子科,不知道範純仁同科可以理解,為什麼範純仁不主動來找自己?

    範寧把一絲不滿壓在心中,默默跟隨小福進了範仲淹的府宅。

    走進府中,只見一名二十余歲的年輕人笑著迎上前,「阿寧,我是範純仁,也是延英學堂出來的。」

    範寧見他鼻直口方,目光炯炯,穿一件細麻深衣,相貌堂堂且衣著簡樸,他心中對範純仁頓時有了一絲好感,歷史上,這位小堂叔可是宋徽宗時代的相國。

    範寧連忙躬身行禮,「侄兒不知道小叔也是同科進士,實在慚愧!」

    範純仁晃晃他的肩膀歉然道:「責任在我,是我刻意回避你,我向你道歉!」

    說完,範純仁深深向範寧行了一禮。

    範寧有些愣住了,為什麼要這麼鄭重行禮?

    這時,範仲淹走了過來,給範寧解釋道:「純仁三年前參加科舉就因為受了我的牽連而沒有成功,所以這次他非常低調,這次若不是你吸引了張堯佐的注意,張宣的目標一定還會是純仁。」

    範寧頓時想起張宣在省試和殿試兩次打壓自己,他心中釋然,自己因為是範仲淹的堂孫才躲過了別頭試的借口,若是範純仁,就真的躲不過了。

    範寧笑道:「我這人是刀槍不入,張宣沒有傷到我,反而被他自己的暗箭射中,這也是他罪有應得。」

    範仲淹點點頭,其實他心中對範寧也是很歉疚,他雖然並沒有利用範寧的想法,但範寧事實上當了次子的盾牌,若不是天子對範寧有好感,若不是文彥博主持正義,範寧這次就真的難逃打壓。

    這件事他要好好給範寧解釋一下,不能讓這孩子心中留下陰影。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8 12:39
第二百二十五章 書房長談


    書房內,範仲淹慨然長嘆,「當年我被趕出京城,數年輾轉,我的長子純祐也被迫辭去官職,跟隨我落魄鄧州,但他帶妻兒行至許昌時,忽然身患怪病,口吐白沫,身體抽搐彎曲,雖然極力搶救逃脫一死,但也從此癱在床上,成了廢人,阿寧,一個三十歲的健壯男子,你說他怎麼會忽然患病?」

    「他應該是中毒吧!」範寧頓時醒悟道。

    範仲淹點點頭,「當時他和妻兒住在客棧,夜裡他喝幾杯酒後就突然發病了,他妻子慌亂求醫,事後卻發現酒壺不見了,醫師說得很隱晦,說他誤食不潔之物,用藥給他催吐,但毒已入內腑和骨髓,筋脈萎縮,命雖然保住,但.......」

    說到傷心之處,範仲淹忍不住老淚縱橫。

    範寧默然,他知道慶歷革新時朝廷鬥爭之激烈,卻沒有想到激烈到這種程度,連最卑劣的暗算手段都用上了,居然針對範仲淹的兒子下手來進行報復。

    範仲淹抹去眼角淚水,又繼續道:「這件事就發生在我從京城回鄧州後不久,這應該是某些勢力對我回京城的一種警告,那時我便意識到我的家人也會遇到危險,也包括你。」

    範仲淹歉然對範寧道:「阿寧,這就是我數年來對你不聞不問的原因,我無法保護你,但也不能讓某些勢力盯住你,所以我只能疏遠你,對你的成長一直保持沉默。」

    「究竟是什麼勢力一直盯住祖父?」沉思片刻,範寧問道。

    「這就是我今天找你來的緣故!」

    範仲淹又對站在門口的範純仁招招手,「你也過來坐下。」

    範寧和範純仁都坐下,範仲淹這才道:「你們二人都考上了進士,很快你們就步入仕途,我今天要告訴你們一些朝中之事,當年慶歷革新,只堅持不到一年就因朝中反對太激烈而作罷,當時的危機你們想不到,表面上看是賈昌朝王貽永、宋庠、陳執中、吳育等重臣反對,但實際上,整個宗室和外戚都在施壓,甚至軍隊也蠢蠢欲動,官家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只能犧牲我們。」

    範寧聽出了範仲淹的意思,便問道:「堂祖父的意思是說,宋朝另有更強大的勢力隱藏在幕後?」

    範仲淹沒想到範寧的爭執意識竟如此敏銳,他心中暗贊,點點頭道:「大宋立國本來就是一個政治妥協的結果,要考慮前朝重臣的利益,還要考慮支持者的利益,還有後周王朝駐扎各地的軍頭利益,這就是大宋冗官的根源。

    經歷百年後,外戚興起,宗室壯大,各種勢力錯綜復雜,都有各自的利益訴求,朝廷官員不過用來維持朝廷運轉,真正的勢力卻是隱藏在幕後,比如章獻明肅皇後穿著龍袍執政,掌控大宋江山十一年,幾乎要成為武則天第二,去世至今不過十七年,她留下的龐大勢力現在還影響著朝廷。」

    「還有張堯佐!」範寧接口道。

    「張堯佐只是外戚中的一脈,像曹氏家族、潘氏家族,既是開國功臣,同時又是外戚,他們掌控著御林軍,官家再寵愛張貴妃又有什麼用?他還能廢掉曹皇後?在曹、潘兩家面前,張堯佐不過是跳梁小醜,官家卻想依靠他來制衡曹家,我不得不說,這是官家一個很大的失策。」

    範仲淹中午喝了一點酒,加上只有自己的兒子和堂孫,所以他才能敞開心懷,把一些平時不能說,也不敢說的話告訴他們。

    一旁的範純仁插口問道:「這些外戚也好,宗室也好,或者軍頭也好,他們並沒有掌握朝廷實權,那他們是怎麼影響朝廷決策,再深一步說,他們怎麼威脅大宋江山?」

    「這個問題問得好!」

    範仲淹誇贊一聲兒子,又把目光轉到範寧身上,「阿寧怎麼看?」

    範寧想到平江府朱家,他們也是外戚一支,還是一支比較小的外戚,但從朱家身上,就能看出外戚對朝廷的滲透和影響。

    範寧緩緩道:「我覺得這些幕後勢力影響朝廷,無非是從三個方面,其一是軍隊、其二是財力、其三就是聯姻,雖然軍隊是由朝廷控制,出兵打仗也是由文官率領,但具體掌控軍隊的將領卻依舊是開國將領們的後代或者下屬,他們的力量不容小覷,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說得好,繼續說下去!」

    「其次便是財力,以我們平江府朱家為例,朱家本身占據的土地沒有想像中那麼多,但平江府是大宋產糧重地,平江府的糧食收購,大量商品糧運輸至京城,以及京城的五大糧商之一的平江糧行,都掌握在朱家或者他的聯姻家族手中。

    朱家還只是一個小外戚,它在經濟上就對朝廷有著很大的影響,更不用說其他外戚。

    再有就是聯姻,我前天經歷了金明池捉婚,為什麼權貴外戚們熱衷於捉婚進士,實際上就是一種財力和權力的交換........」

    範寧忽然想到範純仁也參加了金明池瓊林宴,會不會也被捉婚?他迅速看了一眼範純仁,頓覺自己有點失言了。

    範仲淹笑了起來,「你不用多想,純仁已經在去年成婚,妻子是安定先生的小女兒,他不會被捉婚。」

    範仲淹又道:「阿寧說得很對,當年官家廢郭皇後時影響很大,要知道是郭皇後的姨母是太宗明德皇後,她本人是開國功臣郭崇的孫女,是劉太後親自給官家挑選的皇後,當我也是反對廢郭皇後而被貶,為了穩住軍方,官家才不得不立了曹彬的孫女為皇後。

    慶歷革新時,官家親政才十年,根基還遠遠不穩定,最近幾年,他雖然慢慢坐穩皇位,也不敢輕言改革,只能把我們這幫革新派召回京城,以示安撫。」

    說到這,範仲淹目光炯炯地注視著範寧,「你在面試時談到了新的強國富民思想,讓革新派和保守派攜手,共同開創更大的財富,再擴大財富中解決舊有的矛盾,你這番言論已經在朝中引起掀然大波,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這種開創思想非常符合官家目前的心態,如果不是你的年齡限制,今科狀元非你莫屬。」

    「祖父贊成我的思想嗎?」範寧沉默一下問道。

    「不是很贊成,但也不反對,你的目標和我一樣,但走得路不同,或許你是年少無知,也或許你站得更高,說實話,我無法評價。」

    說到這,範仲淹長長嘆息一聲,「長江後浪推前浪,子孫們都長大了,或許我的夙願能在你們手中實現,你們二人攜手一起走吧!」

    ........

    雖然範仲淹邀請範寧搬到他的府宅居住,但範寧最終還是婉言謝絕了,他要照顧奇石館,也希望自己能更加自由。

    此時的範寧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初到大宋時,茫然無知的孩童了,他的翅膀已經漸漸硬朗起來。

    盡管範仲淹給了他巨大的幫助,甚至還曾經想立他為繼承人,但那只是範仲淹的無奈之舉,他受到保守派的巨大打擊,兒孫的前途都被封殺,為了突圍他才考慮用範寧這個奇兵。

    但隨著範仲淹漸漸被解凍,兒子範純仁也考上科舉,另外兩個兒子範純禮和範純粹也極為優秀,才學完全不亞於自己,也沒有必要再用自己為繼承人。

    範寧能看得出範仲淹已經把他的理想和期望寄托在次子身上。

    範寧也發現範仲淹望向自己時,眼中不時流露出的愧疚,但這是人之常情,範寧並沒有半點埋怨範仲淹的意思。

    相反,不再是範仲淹的繼承人,範寧甚至還有一種解脫感,他骨子裡就很獨立,一直渴望能做一番屬於自己的事業。

    從深層次考慮,他的政治見解和範仲淹並不相同,範仲淹是改革派,總希望能重新分配利益,將利益的天平更加傾向於朝廷和普通百姓,當然會觸動保守派的強烈反彈。

    而範寧是創新派,他希望大宋能向外擴張,不斷提高生產力,使國家能獲得更多的財富,然後在不損害保守派利益的基礎上,將新財富的分配傾向於普通百姓,最終實現強國富民的目標。

    沒有了範仲淹繼承人這個政治羈絆,範寧才能放開手腳,利用他的先知先覺去打拼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但無論如何,範寧依舊發自內心地感激範仲淹,沒有他的引路,自己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8 12:39
第二百二十六章 吏部報到


    次日一早,範寧去吏部報到,考中科舉後,進士們都有一個月的探親假,可以先回家探親,然後再來吏部報到。

    也可以先報到後再回家,但正如包拯所言,州縣實缺職務不多,如果報到太晚,而且本身又沒有什麼背景,很可能就去當幕職官了。

    所以絕大多數進士都是先報到再回家。

    不過童子科進士就沒有那麼多考慮,反正他們還不能當官,必須要再繼續讀書,三年後才有一次考核機會,所以除了範寧之外,童子科進士基本上都回家了。

    範寧乘坐的牛車來到了宣德門,他掏出十文車錢遞給車夫,「謝謝大叔了!」

    車夫卻死活不要,「我剛才就覺得官人眼熟,現在才認出來,原來是神童狀元,坐我的牛車已經三生有幸了,怎麼能收錢!」

    車夫再三推辭,範寧無奈,只得感謝了車夫,快步向宣德門走去。

    來到宣德門前,範寧取出了進士文牒,對守門軍士道:「在下今科進士,特去吏部報到!」

    守門軍士不敢怠慢,連忙放他進了皇城。

    不多時,範寧來到吏部,迎面在吏部門前遇到了馮京,範寧連忙上前行禮問道:「馮兄,官階定了嗎?」

    馮京回禮苦笑道:「官階還可以,正八品給事郎,但官職略低一點,出任將作監丞,聽說還有差遣,好像是判荊南軍府事。」

    範寧連忙抱拳笑道:「恭喜兄長喜封京官!」

    宋朝的官職是歷朝歷代最復雜的一個朝代,簡單地說,就是官和職分開,到具體上任時,又是另外一個職位。

    就拿馮京這個官職來說,他的官階是正八品給事郎,一般前三名進士及第都是這個官階,這是他們的起點,享受這個級別的工資待遇。

    具體職事官是將作監丞,這卻是從八品的職位,就像一個處級干部擔任某某科長一樣,屬於降職低就,但對新科進士們卻很正常,因為他們沒有工作經驗,當然要從基層干起。

    可也別高興太早,將作監丞已經有人擔任了,只是給你這個官職,但還輪不到你行使職權。

    就像當了科長後,卻輪不到你坐辦公室,還要掛職下放,去基層鍛煉。

    在宋朝就叫差遣官,把馮京掛在將作監丞官職上,然後去荊南軍府任職,這種以京官身份去地方任職,前面都要加判、知、同、提舉、提點等字樣。

    雖然是掛職作監丞,但已經非常不錯了,只有進士科前五名才能掛京官職務下放。

    而進士科第六名以後都只能先登記官階,從八品到九品不止,然後等候吏部選人。

    選人是一個專用詞,就相當於唐朝的候補官員,但宋朝的候補也有官職,一般是出任幕職和州縣官。

    宋朝開國時封了大量的節度使、刺史、觀察使、防御使、團練使等等,這些官職都是虛職,沒有具體職位,掛個名,領一份工資。

    比如張三的祖先是開國功臣,他生下來便被封為雄霸節度使,聽著似乎很厲害,管著雄州和霸州,但張三從未見過雄州和霸州是什麼樣子,活了三十幾歲也沒出京城過一步,整天拎個鳥籠子在京城裡閑逛。

    但節度使也是從二品高官啊!既然是二品高官,下面就應該有屬官,比如判官、推官、掌書記、支使等,這種虛官的屬下,便稱為幕職官。

    如果你沒有考中進士前五名,又沒有後台背景,但對不起,只能去出任幕職官,耐心等候吏部改選,看看能不能獲得京官的機會。

    得到像馮京將作監丞那樣的京官,就意味著從候補官轉為正式官了,這才開始步入大宋的仕途。

    不少進士一輩子都擔任幕職官,沒有轉正的機會。

    同樣,假如你也沒有考中進士前五名,但你爸是李剛,或者你老丈人是某某權貴,那恭喜了,你還能出任另一種實權候補官,就是州縣官,比如州府下面的司理、司法等參軍。

    如果你後台夠硬,還能出任縣令、縣尉、縣丞、主簿等縣父母官。

    舉個例子來說,從前的吳縣縣令李雲和現任縣令高飛,他們其實都是考中進士後出任候補官,都在等待吏部審官院改選,也就是轉正為京官,李雲的岳父是前任相國賈昌朝,他就得了縣令的候補官,高飛有朱家的後台,也得了縣令的候補官。

    當了四年吳縣縣令後,李雲轉正出任都水監丞,官階還是從八品,卻已經是京官了,同時派遣為知江寧縣事。

    這就是知縣和縣令的區別,雖然都是一縣父母官,但知縣是京官,在京城有官職,被派遣到江寧掌管一縣。

    像吳縣縣丞楊涵,在縣丞這個候補官上做了七八年,就是無法轉正,他還是運氣比較好的,至少是個有實權的候補官,若當個什麼節度使的掌書記,朝中無人的話,就只能一輩子在街頭打台球混日子。

    幕職官和州縣官都是候補官,有七等二、三十級,每等每級的工資和福利待遇都不一樣。

    當了五六年候補官,終於有機會轉正,改選升為京官,但官階還是沒有升,依舊是從八品,可終於成為朝廷的正式官員,不再是候補,前途變得光明起來。

    再過五六年,要麼政績卓著,要麼朝中有人,那麼就可以從京官升為朝官,也就是升為七品官,可以上朝了,前途又進了一步。

    又熬了七八年,再從七品郎官升為從五品大夫,這就算進入朝廷高官行列了,可以享受官宅,不用再租房子,工資福利也猛升一截,有條件多娶幾房妾。

    所以範寧恭喜馮京,他一步到位封為京官,這就比別的進士少奮鬥至少五年,當然,馮京是狀元,他不用靠岳父富弼也能出任京官。

    馮京笑道:「你也不用擔心,你是童子科第一,二甲第一名,實際上就是第四名,應該也是京官。」

    「我一點也不擔心,畢竟是童子科,當不當官都無所謂。」

    「倒也是,不如中午一起去喝一杯。」

    「好!回頭我去找馮兄。」

    馮京留下地址便先走了,範寧匆匆進了吏部大門,吏部內人聲鼎沸,都是前來報到的今科進士。

    範寧見門口站著一名官員,便上前問道:「請問,報到先去哪裡?」

    官員瞥了他一眼,不耐煩問道:「第幾名?」

    「二甲第一名!」

    官員臉色頓時和緩,指著盡頭的一間小屋道:「你去那間小屋報到!」

    「多謝!」

    範寧行一禮,轉身向遠處的小屋走去。

    走進小屋,只見屋子裡很安靜,只有一名進士坐在桌子填寫資料,旁邊坐一名吏部官員,正低聲給他指導,再裡面坐著一名中年官員,他正低頭喝茶。

    「在下範寧,請問是在這裡報到嗎?」範寧躬身問道。

    中年官員猛地抬起頭,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異樣的神采,他笑著點點頭,「你是在這裡報到!」

    範寧看了一眼這名中年官員,感覺他十分眼熟,似乎見過很多次,但自己應該不認識此人。

    這時,一名年輕官員走上前笑道:「範進士,我們這邊坐!」

    範寧在一張小桌前坐下,他認出了另一名進士,開封府汴梁縣王遂舟,省試第一名,但殿試發揮得不好,最後只排二甲第二名,不過他運氣也不錯,至少進入了前五名,可以直接任命為京官,不用再做候補官了。

    官員取來一張表格放在範寧面前,「你先填表,再把你的進士文牒給我,我要登記一下。」

    範寧把進士文牒遞給官員,自己開始提筆填表,和後世的表格大同小異,姓名、年齡、籍貫、家庭住址,父母情況,然後是簡歷,最後是自我德行評價,填完後就要建立檔案了。

    坐在一旁的中年官員目光復雜地注視著範寧,目光不時閃爍,不知他在想著什麼?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9 09:40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宮中來人


    填完表格,那邊王遂舟似乎遇到什麼事情,正在和指導官員討論,年輕官員便將範寧領到中年男子面前,「郎中,他先填好了。」

    中年官員點點頭,接過範寧的表格,他看了看,忽然笑問道:「你家不是搬到木堵鎮上了嗎?」

    範寧一愣,他怎麼知道自己家在木堵鎮?

    範寧再看了看他,頓時明白為什麼覺得此人異常眼熟了,他和朱元甫幾乎長得一模一樣。

    「你難道是.....朱伯父?」

    中年男子點了點頭,「不錯,我是朱佩的父親!」

    範寧連忙行禮,「晚輩不知道是伯父,有失晚輩之禮!」

    中年男子正是朱佩父親朱孝雲,他是吏部郎中,出任審官院判官,手中擁有考核五品以下官員的實權,這次進士報到,就是由他主持分配。

    朱孝雲淡淡道:「現在只談公事,不說私情,你坐下吧!」

    範寧坐了下來,平靜地回答道:「學生家原在木堵鎮蔣灣村,後來父親在鎮上行醫,便搬到木堵鎮上,但因為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在老家需要照顧,所以父母又搬回了蔣灣村。」

    朱孝雲點點頭,「你父親以孝義為先,寧可自己奔波,也要照顧父母,不錯!」

    範寧心中苦笑,哪裡是因為照顧祖父母,分明是母親住不慣鎮子,一心想回老家,但話不能這麼說,必須要服從大局。

    朱孝雲看完他寫的資料,便在下面蓋了個印,放進一只厚實的紙袋中,這就是範寧的卷宗檔案了。

    朱孝雲又取過厚厚一本百官錄,裡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官職情況,他翻到己醜科進士一頁,用筆往下數,很快找到了範寧的名字。

    朱孝雲微微笑道:「你比較特殊,天子親自點你為正八品給事郎,任京官秘書省正字,官階等同於進士及第,先恭喜你了!」

    範寧連忙欠身道:「這是天子對學生的厚愛,學生當之有愧!」

    朱孝雲又道:「秘書省正字只是官職,具體職務有兩方面,一方面是陪親王讀書,另一方面是核編典籍,因為現在尚無陪讀的需要,你就只能參與核編典籍,天子特地安排你進國子監,你明白天子的深意嗎?」

    範寧點點頭,「天子是要學生在國子監繼續讀書!」

    「你很聰明,善解聖意!」

    朱孝雲笑了笑,便提筆簽批了一份入職書,並蓋上吏部大印,入職書一式三份,一份是範寧拿去國子監報到,一份在吏部留檔備查,另一份則放入範寧的檔案卷宗袋。

    同時,吏部審官院還要簽一份文牒給國子監,告訴國子監將有新人前來報到。

    朱孝雲把入職書遞給範寧,「你可以回家鄉探望父母了,時間一個月,然後直接去國子監報到,千萬不要耽誤了時間!」

    範寧接過入職書,躬身行禮,「感謝大官人提攜,學生告辭!」

    範寧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房間。

    朱孝雲望著範寧背影遠去,心中不由暗暗嘆息了一聲。

    ........

    下午時分,忙碌了一天的朱孝雲坐轎返回府中。

    大部分中低級官員都選擇坐轎出行,坐馬車太張揚,那是高官們的待遇,低官坐馬車會被人側目。

    坐牛車又顯得太普通,和街頭百姓難以區別,騎馬是武官的做派,文官一向不齒與之為伍,騎驢則是老農進城,更顯寒酸。

    所以坐轎便成了大部分中低級官員的選擇,北宋的轎子已經很普及,在《清明上河圖》中隨處可見各種轎子。

    中級官員的轎子當然也不是八抬大轎,在地方上可以,但在京城不行,那比坐馬車還囂張,一般都是輕便小轎,前一人後一人扛在肩頭,左右各跟著一名隨從,條件好一點的,後面還可以再跟兩名帶刀侍衛。

    轎子在街頭匆匆而行,兩名轎夫技術嫻熟,雖然快速,但走得卻十分平穩,左右跟著兩名青衣隨從,戴著折上巾襆頭,其中一人身材魁梧,腰中挎著長刀。

    轎子裡,朱孝雲透過薄薄的紗簾注視著街頭,他顯得有些心事重重,今天範寧來報到給了他一種莫名的衝擊,倒並不是因為範寧考中童子試第一,最終名列二甲第一名,作為吏部郎中,就算狀元來報到,也不擾亂他的心神。

    讓他吃驚的是,範寧從官階到官職到最後入職,都沒有吏部什麼事,全部是天子一手欽定,這是官家即位以來從未有過之事,在整個吏部都引起轟動。

    同僚們紛紛猜測,大都認為官家是因為沒有子嗣,所以對神童少年特別關愛,但朱孝雲卻感覺並不是那麼簡單,極可能是範寧在殿試的出色表現贏得了天子的青睞。

    難怪父親很看重範寧,朱孝雲不得不佩服父親有眼力,能夠在木堵發現範寧這顆璀璨的絕世寶珠。

    但朱孝雲又為女兒朱佩和範寧的關系感到苦惱,父親讓佩兒進學堂讀書,居然和範寧同桌,使得他們的關系格外密切,朱孝雲當然知道這種關系發展下去意味著什麼,如果沒有柳家,範寧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佳婿,可是........

    朱孝雲想到了柳然,他也考得很不錯,童子科第四名,賜同進士出身,當然比不上範寧,但他是柳家的嫡孫,是柳太公最看重的孫子,朱柳兩家聯姻數十年,完全控制了吳江縣乃至平江府的格局。

    早在佩兒三歲的時候,柳太公就希望她和柳然定親,這也是二叔和柳家敲定的事情,父親雖然沒有表態,但也算默認了,如果沒有範寧出現,那麼再過五六年,佩兒就該和柳然成親了,一切都順利成章。

    偏偏現在殺出一個範寧,而且深得父親的器重,朱孝雲當然明白父親的意思,但二叔那邊怎麼交代,朱家和柳家的約定怎麼交代?

    朱孝雲只覺一陣頭大,好在女兒還小,這件事暫時可以向後推,過幾年後再說,朱孝雲嘆了口氣,也只有如此了。

    轎子離府宅還有一段路,卻見管家急匆匆奔跑而來,似乎有什麼急事。

    朱孝雲拉開車簾問道:「什麼事?」

    管家氣喘吁吁道:「老爺,宮裡來人了!」

    「什麼?」

    朱孝雲吃了一驚,宮裡來人做什麼?

    「發生了什麼事?」

    「好像是官家對大衙內的雕像贊不絕口,請大衙內進宮去雕一尊像。」

    朱孝雲頓時松了口氣,原來是這件事,他的長子雖然是個傻孩子,但卻有著常人難及的雕刻天賦,朱孝雲心裡明白,恐怕天下的雕刻大師,沒有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兒子。

    但作為父親,朱孝雲並不是很看重兒子的雕刻技藝,他家不缺錢,他只希望兒子能平平安安地過一輩子。

    如果是別人,朱孝雲肯定一口回絕,但這是天子啊!

    朱孝雲萬般無奈,只得點點頭,「我知道了!」

    他心中很奇怪,天子怎麼會知道自己兒子有非凡的雕刻技藝?

    轎子進了府門,在影壁前停下,朱孝雲走下轎子,管家小聲道:「宮裡來的宦官在貴客堂喝茶等候。」

    「幾個人?」朱孝雲問道,

    「兩個人,一個老宦官和一個小宦官,這位老宦官還認識咱們家的貴妃娘娘。」

    朱孝雲心裡明白,既然說認識貴妃娘娘,那就有香火情了,人家說這話就是有用意的,他隨即吩咐管家,「封兩份銀子,一封五十兩銀子給老宦官,一封十兩銀子給小宦官,現在就去!」

    朱孝雲也知道,給宮裡人送禮,銀子不能給得太多,給得太多,他們會生貪念,給得太少會讓他們記恨,還不如不給,給五十兩就比較豐厚了,也不至於總惦記朱家,這是個捏拿得比較好的度。

    朱孝雲回屋換了一件衣服,這才來到貴客堂。

    貴客堂內坐著一名老宦官,滿臉褶子,正眉開眼笑喝茶,後面站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宦官,卻苦著臉,估計是給他的紅包轉了一圈,又進了老宦官的口袋。

    「讓公公久等了!」朱孝雲笑呵呵走了進來。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19 09:40
第二百二十八章 兄妹入宮


    老宦官姓顧,太宗時便進了宮,現在已經六十余歲,他起身笑眯眯行禮道:「咱家顧川,福靈宮總管,今天來打攪朱官人了!」

    朱孝雲一怔,福靈宮是曹皇後的宮殿,難道這位公公不是奉天子的旨意而來。

    他心中疑惑,便試探著問道:「顧公公是奉官家旨意而來?」

    顧公公笑道:「是官家的意思,不過咱家是奉皇後娘娘懿旨而來,請令郎入宮為皇後娘娘雕一尊塑像。」

    朱孝雲沉默片刻道:「皇後娘娘可知道犬子的情況特殊?」

    顧公公點點頭,「正是知道令郎的情況,官家才准許他入宮,否則還真不好辦。」

    朱孝雲卻有點為難了,兒子雖然比較傻,但長得卻很胖大魁梧,又正好是血氣方剛的年齡,他進宮什麼都不懂,萬一被.......

    朱孝雲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才好,最後只得道:「這件事讓我和妻子商量一下,看看怎麼安排!」

    「可以,不過最好盡快決定,皇後希望令郎明天上午進宮!」

    「我知道了!」

    顧川便將一塊進宮的銀牌放在桌上,「明天我會在宮內等候令郎!」

    老宦官顧川告辭走了,小宦官則留在朱家,等待朱孝雲的答復。

    朱孝雲心事重重回到內宅,妻子王氏迎了上來,「官人,宮裡人怎麼說?」

    朱孝雲嘆口氣道:「不知官家怎麼知道哲兒會雕刻之事,便讓皇後召哲兒進宮雕像,不知給官家雕,還是給皇後雕像,要求明天上午進宮!」

    王氏頓時急了,「他是個傻孩子,怎麼能進宮?」

    「我知道,官家和皇後娘娘也知道,他們不在意,讓我怎麼說?」

    「不是這個問題,哲兒就不會和人打交道,給他說話,他不睬人的。」

    「那怎麼辦?我總不能抗旨不遵吧!」朱孝雲滿臉苦惱道。

    王氏見丈夫一臉為難,看來拒絕是不行了,她想了想道:「要不讓佩兒陪同哥哥進宮,哲兒只聽佩兒的話,然後再把乳娘也帶上,隨時照顧哲兒,如果這樣不行,那我們也沒有辦法了。」

    朱孝雲想想,也只能如此了,「好吧!我把情況寫清楚,讓小宦官帶進宮去,如果宮裡沒有意見,就讓佩兒陪同她哥哥進宮。」

    朱孝雲隨即寫了一封信,把兒子的情況在信中詳細說了一遍,又給小宦官十兩銀子,小宦官這才高高興興地回宮交差了。

    晚上,宮裡傳來消息,曹皇後同意朱佩陪同兄長朱哲進宮,也允許朱哲的乳娘一並進宮照顧。

    次日一早,一輛寬大的豪華馬車從朱府大門內疾馳而出,向皇宮方向駛去。

    朱佩今天穿一件淡紅色褙子,外套一件黃色半袖短襦,頭梳雙環鬢,插一支雙鳳金釵,她臉上畫了淡妝,細細的秀眉,深潭般的美眸,高挺的鼻梁,小巧豐潤的嘴唇,肌膚晶瑩如雪,更顯得她異常俏麗秀美。

    不過她坐在馬車裡顯得有點躊躇不安,她心裡明白為什麼天子和皇後要召兄長入宮,一定是那塊溪山行旅石惹的禍,被天子看到了,所以當母親提出讓她陪兄長進宮,朱佩毫不猶豫一口答應了。

    朱佩並不是第一次進宮,三歲時,祖母曾經帶她進宮去看望老貴妃姑祖母,在宮中住了幾天,她幾乎已經記不得具體的事情了,但她至今還清晰記得宮中一座座高牆,給她一種被囚禁的感覺。

    馬車漸漸接近了皇城,朱佩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兄長,像個巨嬰般的兄長正全神貫注地雕刻一塊田黃石,厚厚的下巴堆在一起,那種全神貫注,外界的任何事情都休想打擾他。

    他最近忽然對田黃石有了濃厚的興趣,雕山水畫,雕花鳥人物,範寧給他的二十塊田黃石已經全部雕完,朱佩又不得不去店裡拿了數十塊田黃石回來。

    不過好在兄長的興趣只是雕刻,對收藏毫無興趣,他雕了一屋子的小人都堆在家中,他不會再看一眼,這讓朱佩有些忿忿不平,這便宜了朱佩那個臭小子,讓自己哥哥給他當了免費的雕工。

    朱佩有一個想法,她想讓兄長成為大宋最有名的雕刻大家,他的作品能流傳下去,讓後世都能記住朱哲這個人,回頭和範寧好好商量一下,兄長的作品絕不能廉價賣了。

    馬車駛入了大內,兩名騎馬侍衛引導他們來到東閣門,從這裡進去,可以直接到福靈宮。

    這時,老宦官顧川迎了上來,朱佩先下了馬車,向老宦官施一禮道:「小女子朱佩,特來陪兄長進京!」

    「我見過你的!」

    顧川打量一下朱佩笑道:「那時你還小,和你祖母一起進宮來看望老貴妃,就是我給你們帶路進宮,一轉眼就長大了。」

    朱佩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已經記不得了。」

    「沒關系,這位就是你兄長朱哲吧!」

    顧川望著賴在車上不肯下來的大胖少年,忍不住笑道:「他好像有點怕生。」

    「我兄長不習慣陌生的環境,能否坐轎子進宮?」

    顧川見朱哲太胖,估計宮中也沒有那麼大的轎子,他想了想道:「宮中可以走馬車,這樣吧!換一個宮裡的車夫,請侍衛稍微檢查一下馬車,直接坐馬車進宮。」

    朱佩便答應了,她讓乳娘帶兄長去上廁所,趁著這個空檔,幾名侍衛仔細檢查了馬車,這才換一名車夫,朱佩和兄長乘坐馬車進了皇宮。

    「這是哪座廟?」朱哲打量著皇宮,好奇地問道。

    「這是菩薩廟,供觀音娘娘的,你聽我的話,跟我走,不要惹觀音娘娘生氣。」

    朱哲乖巧地點點頭,朱佩高興地在他腦門上彈了一個腦波,朱哲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馬車在一座高大的宮殿前停下,四周種滿樹木和花叢,空氣中洋溢著醉人的花香,放眼望去,遠處隨處可見亭台樓閣,格外雅致,這裡便是曹皇後的居所福靈宮。

    福靈宮是一座建築群,占地數十畝,東北角有一片湖水,和太液池相連,可以看見湖邊停泊著幾艘畫舫。

    這時,幾名宮女迎上來,施禮道:「皇後娘娘請兩位請靜室休息!」

    這也是朱孝雲提出的要求,希望能讓兒子呆在安靜、簡單的環境中,不要有人在場,他不能見陌生人。

    朱佩點點頭,「那就麻煩了!」

    一名宮女帶著朱佩和兄長朱哲,以及朱哲的乳母來到一間寬大的房間裡,房間裡空蕩蕩,只有一張坐榻,四周窗戶很高,周圍沒有說話聲和走路聲,十分安靜。

    不需要朱佩安排,朱哲直接在坐榻上坐下,又低頭刻他的田黃仕女像,一個栩栩如生的彈琵琶仕女已經在他手中呈現出來。

    兄長進入雕刻狀態,常常是幾個時辰一動不動,朱佩倒有點無聊了,她讓乳娘看著兄長,自己則走到外面,欣賞一番遠處的風景。

    這時,她身後傳來一陣環珮聲響,有密集的腳步聲,朱佩一回頭,只見大群宮女簇擁著一個宮裝麗人走來,宮裝女子年約三十余歲,皮膚白皙,頭梳高髻,容貌端莊秀麗,穿一件色彩艷麗寬袖六幅長裙,顯得格外雍容華貴。

    有人低聲提醒朱佩,「皇後娘娘來了,快見禮!」

    原來這位宮裝麗人就是曹皇後,朱佩連忙上前施一個萬福禮,「小女子朱佩參見皇後娘娘。」

    曹皇後上下打量一下朱佩,笑著贊道:「好一個清麗絕倫的小娘子!」

    朱佩有點不好意思,連忙道:「娘娘過獎了!」

    曹皇後向她招招手,「你過來!」

    朱佩走上前,曹皇後握住她的手笑道:「看見你,我又想起了你的姑祖母,當初我剛進宮時,她對我很寬容,時常找我過去說話,幫助我適應了皇宮生活,現在看見你,又讓我想到了老貴妃,你是第一次進宮吧!」

    「回稟娘娘,我八年前曾經進宮一次!」

    「對了,你是來過,那次我正好感恙,沒有見到你。」

    曹皇後笑了笑又道:「請你兄長來,想請他給我刻一座小雕像,你覺得可以嗎?」

    「沒有問題,皇後娘娘只要讓我看一眼就可以了。」

    曹皇後很驚訝,「只看一眼就行了?」

    朱佩笑著點點頭,「只讓他遠遠看娘娘一眼便可以了,娘娘可以賞花,我帶他過來。」

    停一下,朱佩又道:「我兄長得體格大,但實際上,他的心智只相當於一個三歲的孩子,失禮之處,望娘娘諒解!」

    「我知道,我不會怪他。」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8-10-20 09:44
第二百二十九章 石破天


    「哥哥,我們出去走走!」

    不管兄長願不願意,朱佩硬拖著兄長向外走,「外面有座漂亮亭子,我們去亭子裡外,聽話,回頭我送你一塊好石頭。」

    朱佩非常了解兄長,只要說給他找塊好石頭,他就會乖乖聽話,別的孩子要用糖來哄,而他必須用石頭來哄。

    朱哲立刻站起身,咧開嘴笑道:「好石頭在哪裡?」

    「明天拿給你!」

    朱哲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道:「是在寧哥兒那裡嗎?」

    朱佩翻了個白眼,那個臭小子只給他一塊田黃石,他就記住了,自己給他那麼多,他就記不住。

    朱佩只得沒好氣道:「是了,是在他那裡,明天我去找他。」

    「我也要去!」

    朱佩眼珠一轉,笑道:「你去可以,但必須給皇後娘娘雕個像,雕得好,我就帶你去。」

    「觀音娘娘在哪裡?」

    朱佩的額頭出現三根黑線,怎麼就記住了觀音娘娘呢?

    她只得含糊道:「走吧!我們去亭子裡。」

    朱佩拉著兄長來到一座假山上的小亭子裡,乳娘在幫忙把一袋田黃石也拎了過來。

    朱哲坐下四處張望,朱佩指了指正在不遠處賞花的曹皇後,小聲對兄長道:「那個穿長裙子的就是皇後娘娘,你給她雕一個像,我給你找一塊最大的黃石頭。」

    「好!」

    朱哲一口答應,他靜靜注視著曹皇後,注視了近一刻鐘,他便從袋子裡摸出一塊長條型的田黃石,用刻刀輕輕地雕刻起來。

    他不用再看曹皇後,曹皇後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印在心中,只要一天時間他就能刻出一個栩栩如生的小石像。

    朱佩走下亭子,對曹皇後笑道:「可以了,我兄長記住了,下午就能刻好,我們下午可以出宮嗎?」

    「當然可以!」

    曹皇後又猶豫一下,「過幾天可能官家也想請你兄長刻一個雕像,不知你們能不能再進宮一趟?」

    朱佩心中頓時對曹皇後充滿了好感,堂堂的皇後,竟然用一種商量的口氣征求自己的意見。

    她笑著點點頭,「如果像今天一樣,那沒有問題。」

    「當然會和今天一樣,如果官家不是需要雕刻人像,或許就不用麻煩你們跑一趟,直接把圖樣送到你們府中。」

    朱佩默默點了點頭,這樣當然最好。

    曹皇後又看了一眼亭子裡正全神貫注雕刻的朱哲,她笑道:「真不用再觀察一下我嗎?」

    朱佩搖搖頭,「真不用了,他刻了這麼多年,從來不需要再看第二次。」

    「那好吧!」

    曹皇後微微笑道:「中午在這裡吃飯,然後你們就可以回去了,不一定今天非要刻出來,慢慢刻也可以。」

    「謝皇後娘娘寬容!」

    「你們在這裡休息,我就不打擾了。」

    曹皇後微微欠身,便在眾宮女的簇擁下快步離去了,朱佩懊惱的在一塊大石上坐下,剛才自己為什麼不拒絕,非要留下來吃飯呢?

    ..........

    曹皇後的午膳並沒有想像那麼豐盛,其實很簡單,只有十幾個菜,這還是有客人的緣故,若沒有客人,曹皇後一般也就用四五個菜,這是曹皇後最值得稱道之處,她的儉樸、低調,不干涉朝政,贏得了滿朝文武的尊重。

    盡管天子趙禎異常寵愛張貴妃,但也不敢輕言廢後立新皇後,相比之下,張貴妃的生活就奢侈得多,當然,天子趙禎都是在張貴妃那裡用膳,一次擺上百余道菜,大臣也不好說什麼?

    但曹皇後的儉樸和張貴妃的奢侈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朱哲都是由乳娘照顧他吃飯,除了新年、中秋等特殊日子外,一般都不和家人一起用餐,今天也不例外,餐桌上,只有朱佩和曹皇後兩人。

    這時,朱佩將一座雕刻的精細入微的石像放在桌上,推給坐在對面的曹皇後。

    曹皇後頓時又驚又喜,這麼快就雕好了?

    她顧不得用膳,連忙拾起小石像,正是自己在花叢中回眸看花的瞬間,神情恬靜柔和,嘴角隱隱有一絲笑意,自己的發型、容貌和服飾都精准地呈現出來,尤其自己的容貌,不僅是相像,還有一種神韻,衣裙的線條也十分流暢,最好的畫師也無法畫出這樣的效果,這卻是雕像,曹皇後簡直愛不釋手。

    她連聲贊嘆道:「你兄長雕刻天賦簡直是神來之筆,不可思議。」

    朱佩得意洋洋道:「別人是用手和眼睛雕刻,而我兄長是用心來雕刻,所以他的雕刻和別人不一樣。」

    這卻是範寧對朱哲的評價,被朱佩信手拈來,曹皇後點點頭,「用心來雕刻,這話說得好!」

    曹皇後猶豫一下又道:「能不能請你兄長再給雕一座像,我想送給母親,她已經很久沒見到我了。」

    朱佩心中著實感動,毫不猶豫道:「過兩天我就給皇後娘娘送來!」

    ..........

    範鐵戈的船隊是昨天夜裡抵達京城,所謂船隊,其實就是由三條千石的貨船組成,運載著近百塊大型太湖石以及數百塊精品太湖石和上千塊已經雕刻完成的田黃石,為了在京城開店,範鐵戈足足准備了兩年,這次他要一鳴驚人。

    和範鐵戈同來的還有兩名平江府店的伙計,另外兩名田黃石雕匠也一並進京。

    店鋪已經裝修完畢,相國龐籍親自給店鋪題寫了店名,並不叫『範氏奇石館』,這個名字太普通,不符合京城店鋪起名『新奇酷』的風格,範寧便給店鋪起名為《石破天奇石館》。

    金邊黑底的巨大招牌上,『石破天』三個白色大字寫得龍飛鳳舞,下面用正楷寫著奇石館三個小字,最右邊寫著『龐籍題』三個字,使整個店牌十分有氣勢。

    店鋪正面是歡樓,上面已經扎滿了彩帶,使得新店顯得格外讓人矚目。

    在歡樓上還有十幾根長長旗杆,上面挑著三面旗幡,中間自然是店鋪名『石破天』,兩邊旗幡則寫著『精品太湖石』和『至寶田黃石』,一裡外都能清晰看見。

    店鋪基本上已經籌辦完成,一樓的貨架上擺滿了上品和精品小太湖石,大型太湖石則放在緊靠汴河的倉庫內,店鋪內只有十幾塊一人高的中型太湖石。

    二樓則是田黃石的天下,店鋪貨架上密密麻麻擺滿了數百塊已經雕琢完成的田黃石擺件,價格十分昂貴,最便宜的一塊都要十貫錢以上。

    在二樓的一座櫃台前,範寧將一塊有檀木底座的凍石田黃觀音像放在高高的櫃台上,這是朱哲雕刻的石像,約一尺長,標價五百兩銀子,且不還價,另外還有梅蘭竹菊四座小品,標價一千兩銀子,這兩件田黃石是目前店鋪中的最高價格。

    趙宗實則在一旁仔細地欣賞每一塊田黃石,他投了三千兩銀子,成為這家店鋪的小股東之一。

    為此他特地去了解田黃石,他才知道,受到天子喜愛的影響,田黃石已經成為權貴和士大夫的觀賞石新貴,雖然還沒有完全出名,但上升趨勢十分強勁。

    「範寧,我打聽到一個消息,田黃石已經被列為一等貢品,不准再新增民間礦區,朝廷派去一名礦監。」

    範寧打趣笑道:「意料之中的消息,這種石頭產量很少,把它壟斷不正好符合官府的一貫做事風格?」

    「你這話裡帶著譏諷呢?」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範寧已經從龐籍那裡得到這個消息了,只是範寧沒有想到的是,除了他們買下了三千畝的礦區外,龐籍居然也投資買下了千畝的礦區,據說張堯佐家族也在和官府協商買礦,雖然官府已經壟斷,但憑著張堯佐的權勢,還是能夠從官府手中挖下一塊。

    「這幾塊田黃石怎麼........」

    趙宗實發現了觀音像和四君子小品石,著實令他大為驚訝,居然標價五百兩銀子和一千兩銀子,「為什麼它們會這麼昂貴?」

    這時,身後傳來朱佩清朗的聲音,「因為雕刻它們的人是用心來雕刻,天下第一無二。」

    朱佩穿著一件錦袍,頭戴紗帽,唇紅齒白,神采飛揚,變成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趙宗實有些愣住了,他不認識朱佩,卻也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少年郎。

    「範寧,這位是?」

    範寧笑著介紹道:「這是我的同窗好友朱佩,官宦子弟,目前住在京城,也是奇石館的東主之一。」

    趙宗實感覺朱佩是個小娘,但聽說範寧說是同窗好友,他又疑惑起來,這時,走在後面的明仁向他猛使眼色,他便不再多問,微微欠身笑道:「在下趙宗實!」

    朱佩目光銳利地看了他一眼,又和緩下來,向他點點頭,又對範寧道:「我有話對你說,你跟我來!」

    範寧只得對趙宗實歉然道:「趙兄請慢慢看,我去去就來。」

    範寧跟著朱佩下了樓,來到大街上,緩緩向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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