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59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22
第三百一十九章 遇險船隻

    船隊經過十天的航行,這天淩晨,船隊漸漸抵達耽州,距離耽州還有百裏,船隊的速度放慢下來,耽州西北麵的水下有幾處大型暗礁,十分危險,在這裏航行必須小心翼翼,最穩妥的辦法是天亮後再走。

    此時天還沒有亮,深藍色的天幕上綴滿了璀璨的星光,海麵上烏沉沉一片,閃爍著一種晦暗的冷光。

    憑借著船夫們豐富的經驗,船隊沿著耽州外側緩緩向南而行,距離耽州岸邊約三十餘裏,繞過暗礁區,在耽州的東麵可以直接靠岸。

    就在這時,為首大船正在桅杆上眺望的士兵忽然指著遠處大喊:“海面上好像有火光!”

    幾名士兵連忙趴在船舷邊細看,果然在西北方向看見有亮光在一閃一閃,十分微弱。

    “那邊好像有一處暗礁!”一名船員小聲道。

    如果有暗礁,亮光很可能就是觸礁船隻求援,當值將領立刻下令去查看,一艘小船被放下海,十幾名士兵劃船前往火光處而去。

    此時,範寧剛從沉睡中醒來,馬上要到耽州,他的睡得也不太好,比平時早半個時辰便醒來了。

    範寧披上衣服,正準備去甲板上走走,艙外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範寧連忙上前打開門,外麵是一名士兵,他躬身行禮道:“外面出了一點事情,劉將軍請使君過去看一看!”

    “發生了什麼事?”

    “救了一些人上來,但這些人有點蹊蹺,卑職說不清楚,使君去看看便知。”

    範寧心中縈繞著疑惑,快步向甲板上走去,甲板上站滿了士兵,範寧推開眾人,擠了進去。

    隻見中間甲板上坐著五六個年輕男子,身上包裹著毯子,凍得渾身發抖。

    “他們是什麼人?”範寧問道。

    指揮使劉影連忙上前對範寧低聲道:“這些人的船被暗礁撞碎,他們在暗礁揮舞火鐮,被我們士兵看見,把他們救了上來。”

    “問清他們身份了嗎?”

    “他們是高麗人,自稱是高麗商人,但卑職發現他們都穿著軍服,卑職懷疑他們是高麗士兵。”

    範寧眉頭微微一皺,他又仔細看了看幾人,發現他們怎麼也不像商人,明顯有訓練過的痕跡,他心中疑竇頓生,對劉影道:“把他們分開審問,手段狠一點無妨!”

    “遵令!”

    劉影一揮手,士兵們將五名男子帶了下去。

    天漸漸亮了,遠處耽州的海岸線也依稀可見,而這時,審問的結果也出來了。

    劉影快步走到範寧麵前躬身道:“啟稟使君,果然是高麗軍隊派出的探子,一共有十人,操縱一條百石小船前來耽州,船隻不幸觸礁沉沒,五人墜海失蹤,另外五人爬在礁石上獲救。”

    “探子去耽州探查什麼?”範寧繼續追問道。

    “主要是查看宋軍在耽州的駐軍人數,船隻數量。”

    “還有什麼情報?”

    “還有就是釜山一帶聚集了三百多艘船隻,聽他們描繪,估計都在五百石左右,是從高麗各地調集而來。”

    集結船隊,又派船隻來偵查,這顯然高麗對耽州有圖謀不軌的想法了。

    這也證實了當初拿下耽羅國時的判斷,高麗不會立刻發現耽羅國被大宋占領,如果高麗想奪回耽羅國,至少也要在兩年之後,而現在正好過了兩年。

    範寧心中冷笑一聲,隨即令道:“船隊在耽州靠岸!”

    .......

    範寧當初奪取耽羅國的主要目的是作為鯤州的中轉,比如戰馬無法忍受近一個月的長途運輸,就放在耽州寄養,待恢複元氣後,再從耽州運到宋朝,耽州也有一片數十裏的小牧場,正好適合寄養。

    另外就是物質中轉,大量物質先存放在耽州,然後再逐步運到鯤州。

    第三個功能就是貿易中轉,發展和日本貿易,倉庫可以設在耽州,然後根據日本的市場需求來逐步發貨。

    正是確定了這三個功能,所以耽州便沒有像鯤州那樣倍受朝廷重視而大發展,不過這兩年也做了不少事情,一個是設立了耽縣,就是原來的耽羅城,連城牆都不用新建。

    第二是移民了五百戶人家,主要從事種植業,包括種植糧食和種植柑橘,耽州非常適合種植柑橘,它產的柑橘個大皮薄汁多,甜度很好,一直是高麗每年都指定要的貢品,可以作為特產運到京城。

    耽州另一個成就就是修建了兩座港口,一座在北麵耽縣,一座在東南角,都是利用天然良港修建而成。

    範寧的船隊便駛入了耽州東南的信風港,據說這裏是耽州最早感受到東南風的地方,所以叫做信風港,東南信風吹起,耽州盼望的大宋補給船隻就來了。

    需要說明的是,耽州目前還完全依靠大宋的物資輸送來維持運轉,不像鯤州,通過軍墾的方式,今年的糧食已經完全自給自足,反而能給大宋輸送大量資源和財富。

    一隻隻大船緩緩駛進海灣停泊,運載小馬的船隻也靠岸,將五十匹小馬送上岸休整。

    中午時分,耽州通判張遙騎馬趕來迎接範寧的到來。

    當初在考慮設立耽州時,就有兩種意見,很多官員認為耽州偏小,人口太少,不適合設州,設為縣就足夠,可以隸屬於鯤州。

    但另一批官員認為,海外情況特殊,不能照搬大宋的標準,應該特殊對待,耽州和鯤州相距遙遠,把耽州設為鯤州下轄縣根本就不現實。

    天子趙禎便采納了後一種方案,正式定為耽州,不過在設定官員時,沒有派知州事,而隻是任命了一名通判,同時兼任耽縣縣令,這就叫名義上的州,實際上的縣。

    通判張遙年約三十歲,也是進士出身,比範寧早一屆考中科舉,原來是青州即墨知縣,因出使過高麗,便被升為耽州通判兼耽縣縣令,雖然管轄的子民隻有五百戶漢民和數千土著,但官職卻上去了,從正八品一躍升為正七品。

    “歡迎範使君光臨耽州,範使君一路辛苦了。”

    範寧雖然是鯤州知事,但同時也是海外經略副使,算是張遙的上級,不過這種上級卻不是直屬上下級關係,隻是名義上的上級。

    所以張遙雖然對範寧的態度很恭敬,但並沒有下級對上級那種刻意的討好,更多是比較客氣。

    範寧也笑道:“我是特地進京述職,因為隨行帶有馬匹,所以需要在耽州盤桓幾日,讓馬匹修養一下,給張通判添麻煩了。”

    “哪裏!哪裏!耽州就是中轉之地,範使君來休息很正常。”

    張遙又看見了碼頭上的五十匹小馬,驚訝道:“這些就是鯤州出生的馬駒?”

    範寧笑著點點頭,“正是,特地帶去給官家和朝廷大臣們看看,官家一直惦記啊!”

    張遙大喜過望,鯤州產馬了,那些朝中一直在抨擊海外各州是勞民傷財的大臣也該閉嘴了,而且耽州也終於要發揮它的作用,作為戰馬的中轉地。

    “太好了,我們修好了馬棚,也圍出大片牧場,就等這些小家夥前來入住呢!”

    張遙連忙命令手下帶著牧子去安置馬匹。

    這時,範寧又道:“還有一件事,我想和張通判談一談!”

    “使君請說!”

    範寧便將他們在路上遇到高麗探子的事情說了一遍。

    張遙怎麼會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他的臉頓時變得慘白,半晌道:“高麗不會真的對大宋的地盤下手吧!”

    範寧搖搖頭,“進攻大宋本土,給高麗一千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但耽州這種海外孤島就難說了,高麗早就臣服於遼國,他們可以把責任推給遼國,說是遼國的命令,甚至說是遼軍所為,大宋又不可能真的為一個島而對高麗發動全麵戰爭,很可能就吃個啞巴虧,放棄耽州了。”

    張遙頓時急道:“可是耽州隻有一千駐軍,如果高麗大舉來襲,讓我們怎麼抵擋?”

    範寧淡淡道:“我已經考慮過了,索性先下手為強,讓高麗吃個啞巴虧,有苦說不出!”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26
第三百二十章 先下狠手

    自古以來,朝鮮半島的頭號大敵一直是日本國,不僅有唐朝和明清時代日本對半島的大舉入侵,還有日本海盜對半島沿海地區的長期騷擾,朝鮮半島的釜山便一直是日本海盜登陸入侵的重點地區。

    無論新羅還是高麗都在釜山地區屯集重兵,抵禦日本海盜的入侵。

    但這兩年情況卻發生了一些變化,尤其去年年初,宋朝水軍在鯤州全殲了平野家族的全部軍隊,藤原氏和鯤州達成協議後,將長崎納入藤原家族的囊中,沒有了平野家族的威脅,高麗沿海地區大感輕鬆,他們的目光又投向了耽州。

    從新羅時代開始,耽羅國便一直是半島政權的屬國,高麗早有吞並耽羅國之心,怎奈日本對耽羅國也同樣虎視眈眈,使它們一時不便下手。

    隻是高麗做夢也想不到,宋朝橫刀殺出,直接奪走了耽羅國,這個結果令高麗頓足捶胸,懊悔莫及。

    但並不是宋朝占領了耽羅島,高麗便能接受耽羅島歸屬大宋的現實,它們並不肯就此善罷甘休。

    一方麵高麗利用遼國來向大宋施壓,使大宋對耽羅島心生顧忌,另一方麵集結軍隊,準備偷襲耽羅島,奪回這座海外大島。

    高麗並沒有正式港口,但高麗也擁有一些天然良港,尤其在釜山,破碎的島嶼形成了不少天然峽灣,使船隻停泊在其中,不受海浪影響。

    入夜,在釜山外海約三十裏的海麵上,二十艘萬石戰船靜靜停泊在一座荒島旁,很快,一百艘小船從大船上放下,一千名士兵順著軟梯下到小船上,每個士兵後背一隻裝滿了火油的大皮囊。

    根據幾個探子的交代,範寧已經確定了高麗軍隊船隻的集結之處,就是在一座港灣內,外麵是一座海島,而裏麵則是近萬畝的海麵,是一處極為優良的港灣。

    率領今晚襲擊敵船的宋軍將領正是隨軍主將劉影,劉影長江水軍出身,官任指揮使,雖然隻有二十餘歲,但膽大心細,頭腦十分靈活,深得範寧的器重。

    劉影一揮手,百艘小船便如一條長蛇向三十裏外的海灣駛去。

    進入船隻停泊的海灣,需要穿過一條長約十幾裏水道,這條水道最窄處還不到一裏,高麗軍隊在最窄處修建了一座哨塔,專門監視水道,一旦有敵情便立刻點燃烽火示警。

    這主要是為了防備日本海盜襲擊,但由於平野吉的長崎水軍被全殲,活躍在這一帶的日本海盜便驟然消失,高麗軍的壓力大大減輕,哨塔的駐軍也從原來的五十人減少為十人。

    宋軍的五條小船率先在小島中部靠岸,這裏距離哨塔還有兩里左右,這座島上是一座荒島,森林密布,森林中棲息著千萬隻海鳥,劉影唯恐驚動島上的海鳥,他率領五十名士兵沿著海邊灘途一路疾奔。

    一刻鍾後,他們便看見了百步外的哨塔,哨塔高兩丈,是用島上的石頭砌成,分上下兩層,上層是眺望台,就算是夜間也能看見海面上的情形,下層是士兵營房,屋頂上還有烽火柴草堆,可以隨時點火示警。

    不過到了五更時分,海面上會起大霧,直到天亮霧氣才散,這段時間是哨塔的盲點,但為了保險起見,範寧還是決定拔掉這座哨塔。

    不多時,劉影便帶著手下出現在哨塔下,現在是三更時分不到,哨塔內的士兵都已經睡了,裏麵燈光一片漆黑,大門緊閉。

    劉影輕輕一揮手,一名身體敏捷的士兵便如壁虎一般,沿著凹凸不平的石牆迅速向上爬去,他在二層順著一處眺望口向裏麵張望片刻,又爬到三層看了看。

    士兵隨即爬下來對劉影低聲道:“二層有兩人,坐在地上打瞌睡,房頂上無人。”

    劉影想了想又問道:“從二樓怎麼上屋頂?”

    “有一架簡陋的竹梯搭在牆邊。”

    劉影點點頭道:“你爬上三層放兩條繩索下來,再把竹梯抽掉,實在抽不掉就守在那裏,不準人爬上去。”

    “卑職明白!”

    士兵背上兩卷繩索便再次順著牆爬上去,直接爬上三層,很快從上麵丟下兩根繩索。

    “上!”

    劉影一聲令下,幾名士兵背著強弩攀著繩索向上爬去,他們攀附在二層的眺望口上,舉弩對準了熟睡中的兩名士兵。

    大門外,數十名士兵已經準備就緒,幾名士兵抱著一根撞木,等待著信號。

    “啊!”

    二層忽然傳來兩聲急促而淒厲的慘叫,士兵們一聲低喊,抱著撞木衝了上去,隻聽‘砰!’一聲悶響,大門被撞開,士兵們揮刀殺了進去

    五更不到,海面上開始起霧了,範寧站在船頭凝視著大霧,隻見霧氣越來越濃,不到一刻鍾,海麵上白霧茫茫,二十步外便看不見人影。

    “耽州也是這樣嗎?”範寧回頭問一名官員。

    官員搖搖頭,“耽州風比較大,霧氣起不來,這裏海島太多,風比較小,霧氣很容易起來。”

    “每天都是這樣?”範寧又問道。

    “也不是,主要在春秋兩季比較多,夏天和冬天基本上沒有,大概都是五更左右起霧,天亮就散了。”

    “這倒是偷襲的良機。”

    “正是,聽一名商人說,從前這時候是釜山駐軍最緊張之時,唯恐海盜來襲。”

    “現在不是了?”範寧笑問道。

    “好像去年以來就鬆懈多了。”

    範寧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看來自己全殲長崎水軍,倒是替高麗做了一件好事。

    峽灣的霧氣比海面上更濃,在濃霧的掩護下,百艘小船無聲無息地穿過水道,進入峽灣,他們轉而向東航行,不多時便隱隱看見前方有船隻的影子,一艘挨著一艘,密密麻麻地停泊在岸邊,幾乎都是五百石的貨船,至少有兩三百艘。

    劉影揮揮手,宋軍船隻開始分散,小船靠上大船,士兵們迅速向船上噴射火油。

    這時,船上忽然有人大喊大叫起來,船上的士兵們驚動了。

    劉影當機立斷令道:“點火!”

    一支支火把扔上敵船,火勢開始迅速蔓延,很快便連成長長一片,濃煙滾滾,火舌肆虐。

    船上不斷有人大喊大叫向岸上逃去,岸上警鍾聲大作,駐紮在岸上的一萬多軍隊都被驚醒,紛紛從軍營中奔出來,驚恐地望著遠處的火光。

    宋軍船隊已經後撤,但並沒有離開海灣,他們在警惕地等待其他高麗船隻退出火海。

    這時,有士兵大喊:“北面有船隻過來了!”

    劉影也看見了,數十艘船從北面駛來,這是停在另一處的數十艘高麗船隻,濃霧中宋軍沒有發現,但倉皇中它們從岸邊撤退,卻正好遇到停泊在海灣中的宋軍船隻。

    “繼續點火!”

    士兵將小船中一隻隻裝滿火油的陶罐向高麗船隻上扔去,陶罐碎裂,火油四溢,士兵隨即火把扔上了大船。

    隻片刻,三十幾艘逃出來的高麗船隻也全部起火,船上的士兵和船夫恐懼萬分,紛紛跳海逃生。

    宋軍船隻繼續後撤,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整個峽灣內已是一片火海,確定了再無漏網之魚,劉影便帶著宋軍船隻無聲無息地離開峽灣,向外海駛去。

    這場大火一直燒到下午時分才漸漸熄滅,停泊在峽灣內的三百六十餘艘高麗船隻全部被燒毀,傷亡六百餘人。

    這次偷襲使高麗海運元氣大傷,直至多年後也沒有能完全恢複,也是這場大火使高麗意識到宋軍發現了自己的企圖,心虛之下,高麗不敢再提耽羅島,斷了奪回耽羅島的念頭。

    十天後,範寧的船隊離開了耽羅島,又繼續向千裏外的長江口浩浩蕩蕩駛去。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33
第三百二十一章 臨時回家

    十天後,範寧的船隊抵達了揚州江都縣,狄青聞訊,便趕到長江碼頭上迎接範寧的歸來。

    由於海外經略府暫時遷到了揚州江都縣,作為經略使,狄青也長駐江都,每年會出海一趟,巡視大小流求和耽州以及鯤州,今年的出海計劃還沒有擬定,沒想到範寧卻回來述職了。

    一年多未見,眾人見麵格外激動,碼頭上,狄青拍拍範寧胳膊,忍不住抱怨道:“你每天忙忙碌碌,我卻整天在衙門無事可做,不知是誰出的餿主意,把海外經略使遷到揚州來。”

    範寧微微笑道:“最多兩個月,鴿信線就通了,以後幾乎每天都會有鴿信到江都來,那時狄帥便開始忙起來了。”

    狄青歎口氣,“鴿信來我也隻是中轉,真正的決策權還是在朝廷手中,我也希望官家把我放出去。”

    “有眉目了嗎?”範寧關切問道。

    狄青點點頭,“上次我給官家說,我想坐鎮大小流求,官家說他需要考慮考慮,不過有一點已經確定了,海外經略使在揚州隻是暫時,不久就會遷去泉州,那邊的官衙即將竣工。”

    “如果遷到泉州,狄帥兼管大小流求還是可行的,回頭我述職時,會向官家建議一下。”

    狄青笑了起來,他要的就是範寧這句話。

    .........

    萬石海船無法走汴河北上,需要在江都轉成漕船,貨物卸下重新裝船需要四五天時間,範寧和明仁便利用這幾天時間乘坐一艘三千石的海船返回平江府。

    這艘三千石海船是明仁和明禮的私人貨船,在底層貨倉裏放著五十口大木箱子和幾百根琥珀木,誰也想不到,這五十口大木箱中竟然裝滿了六萬五千兩金砂。

    船隻走的是太湖線,最後沿著胥江前往木堵鎮,範寧在船隻經過蔣灣村下了船,這時時間已經是半夜了。

    範寧帶著兩名隨從來到自己家的大宅前,剛靠近大門,院子裏便傳來了一陣犬吠聲。

    他用力敲了敲門,片刻,有人問道:“誰啊!”

    這是管家慶叔的聲音,範寧高聲道:“是我,我是範寧!”

    半晌,屋裏才反應過來,“哎呀!是小官人回來了。”

    一陣腳步聲奔跑出來,門吱嘎一聲開了,露出慶叔圓圓的臉龐,他提著燈籠,湊近範寧仔細看了看。

    “真是小官人回來了。”

    範寧急聲道:“不要驚動大家!”

    但已經晚了,慶叔飛奔進宅,大喊道:“小官人回來了!”

    整個府宅都被驚動了,範寧苦笑一聲,隻得進了宅,這時,母親張三娘挽著頭發,穿一件寬衣跑了出來。

    她激動地抱住兒子,捏了捏兒子臉頰,仿佛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一樣。

    “娘,我回來了,不是做夢。”

    張三娘喜極而泣,又有點傷感,“阿寧,這兩年你變化好大,又黑有瘦,娘都快不認識你了。”

    這時,妹妹阿多像小鹿飛奔出來,一頭撲進兄長懷中,範寧拍拍她的頭,又對走出來的父親範鐵舟笑道:“爹爹,我回來了!”

    “阿寧,你回來是述職吧?”

    畢竟是父親,範鐵舟考慮問題比較理智現實。

    範寧笑著點點頭,“我隻是抽個空回來看看,明天下午還得趕回江都。”

    “阿寧,你在家連一天都呆不了嗎?”張三娘驚呼起來。

    範寧歉然道:“我必須先進京述職,然後走之前再回來一趟,但也呆不了幾天。”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

    範寧撓撓頭,“不知道現在到哪一步了?”

    “就差迎娶和拜堂了,說好你這次回來把婚事辦了,我們就一直在等著你,什麼都準備好了。”

    範寧著實有點為難,這時,範鐵舟果斷道:“那就進京去辦婚事,反正阿寧在京城有新宅,朱家也有,咱們就在京城辦喜事。”

    張三娘想了想,這倒也是個好辦法啊!

    她連忙問兒子道:“阿寧,你覺得怎麼樣?”

    範寧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沒有意見,得看朱老爺子的意思。”

    範鐵舟立刻道:“他肯定也願意進京的,朱佩父母進京也比較方便,就這麼定了,我明天就去鎮上找朱大官人談一談。”

    “朱老爺子在木堵鎮?”範寧驚訝問道。

    “你不知道吧!去年就搬來了,阿佩也在鎮上,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見見她?”範鐵舟給兒子開玩笑道。

    張三娘嚇一跳,連忙擺手,“這可使不得,新人這時候不能見麵的,不吉利。”

    “我明天去告訴佩姐,哥哥回來了。”阿多笑嘻嘻道。

    張三娘在女兒頭上敲了一記,怒道:“你多什麼嘴?”

    範鐵舟見妻子急了,便連忙解釋道:“娘子別急,我隻是開個玩笑,阿佩自己也不好意思的。”

    張三娘狠狠瞪了他一眼,“多大歲數了,還開這種玩笑。”

    這時,範寧想了想便笑道:“正好明仁的船也在木堵鎮,是一艘三千石的大船,你們可以坐這艘船去京城,有什麼東西也可以放在船上一起運進京。”

    範鐵舟猶豫一下道:“可是你明天就要走,我怕來不及。”

    範寧搖搖頭,“明仁不用急著走,我可以坐別的船去江都,明天我給他說一聲。”

    “不用了!”

    範鐵舟擺擺手,“我明天一早就去鎮上,我去給他說,你好好休息。”

    張三娘見事情說好了,便笑著問兒子道:“阿寧,你肚子餓了吧!我讓廚房給你做點飯。”

    “娘,我肚子不餓,倒是我的兩個手下,你讓慶叔給他們安排一間屋住下,我洗個腳就要睡了。”

    張三娘連忙去交代慶叔,又讓丫鬟給兒子準備洗腳水,折騰了半天,一家人這才重新睡下。

    ........

    次日一早,範寧去看了祖父母,又去周麟的墓前上香拜祭。

    忙了一通,範寧才回家陪母親說幾句話,張三娘坐在暖榻上,一邊做針線,一邊笑道:“你還記得劉康吧!以前和你一起在延英學堂讀書的。”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他考上縣學,後來他怎麼樣了?”

    “他好像沒有考上舉人,上個月他成婚了,他父親還送來請柬,我沒去,你爹爹去喝的喜酒。”

    “他們還住在鎮上嗎?”

    “好像搬去長洲縣了,他老丈人是個大商人,給女兒陪嫁了一座酒樓,在長洲縣,劉康現在就是這家酒樓的東主,叫什麼名字我忘了,好像什麼鶴來著?”

    “千鶴酒樓!”

    “對!對!就是叫千鶴酒樓,聽說有點名氣。”

    範寧知道千鶴樓是平江府的十大酒樓之一,劉康居然娶了個富家女,確實也不錯,少走很多彎路。

    “那三叔怎麼樣?”範寧笑問道。

    “你三叔現在也是範員外了,家裏有上千畝地,兒子在府學讀書,很有出息,兩個女兒都很乖巧。”

    “三叔又生個女兒?”

    “你居然不知道?”

    張三娘驚訝道:“小女兒都已經五歲了。”

    範寧搖搖頭,“好像沒人告訴我。”

    這時,慶叔在院子裏喊道:“小娘子,先生來上課了。”

    阿多正聽得津津有味,聽說要上課,她撅長了嘴,一臉不高興。

    張三娘催促她道:“快去吧!中午吃完飯,你哥哥就要出發了,別耽誤時間。”

    阿多隻得磨磨蹭蹭去了。

    張三娘笑著給兒子道:“請了一個女先生教阿多讀書、繪畫,鄉下小娘子基本上不讀書,但城裏但凡家裏條件好一點的,都會請人教女兒讀書,要嫁得好一點,讀書很重要。”

    範寧點點頭笑道:“娘,我沒有反對阿多讀書,這當然是好事,一定要堅持,多學一點東西對阿多有好處。”

    ........

    吃罷午飯,範鐵舟正好趕回來,他帶回了確切消息,朱元甫同意進京舉行婚禮,他們將一起在五天後出發進京。

    時間已經不早,範寧要啟程趕回江都了,他依舊走太湖線,不去木堵鎮。

    就在他剛出門,卻一眼看見個子高大的劍梅子站在門外,範寧又驚又喜,連忙上前問道:“劍姐,阿佩呢?”

    “她想來,但祖父不準她見你,說不合風俗,她隻好讓我來了。”

    劍梅子把一隻大盒子遞給範寧,“這是阿佩給你的,有沒有什麼讓我轉交給她?”

    範寧回屋寫了一封信,出來交給劍梅子,“把這封信給她,希望她早日來京城。”

    劍梅子接過信,轉身便揚長而去。

    範寧一直望著她的坐船走遠,這才打開大盒子,裏麵竟是一件白色綢緞深衣。

    旁邊還有張素箋,寫著朱佩一行漂亮的行書。

    ‘阿呆,這是我自己做的第一件衣服,做得雖然不好,但你必須穿上!’

    一聲阿呆,讓範寧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流,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第一次見到朱佩時的情形。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35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天子召見

    範寧返回京城的待遇要比趙宗實返回京城時的盛大場麵要冷清得多,除了兩萬根琥珀木引來無數百姓和商人的圍觀外,範寧本人卻是十分低調地進了城,幾乎沒有人注意到他。

    當然,也並不是沒有人關心他,他在去年曾是整個京城議論的焦點人物,十八歲就升為從五品高官,主管一州之事,這隻有當年的晏殊才能辦到。

    隻是範寧回京述職,官府並沒有刻意宣傳,除了朝廷少數人知道外,廣大普通百姓並不知曉,甚至連底層官員也不知道。

    範寧負手站在船頭,望著岸上圍觀琥珀木的大群百姓,由於內陸琥珀木的產地在遼國境內,而且是在遼國遙遠的北方,遼國沒有人會去開采,在宋朝更是罕見,所以第一批琥珀木在京城便引起了轟動,賣出了十幾萬貫的高價。

    這次第二批琥珀木運來,立刻讓京城百姓趨之若鶩,大批木材商更是雲集碼頭,打聽這批木材的拍賣時間,大家都想從中分一杯羹。

    這時,範寧忽然遠遠看見一群官員簇擁著身著一名身著紫袍的官員騎馬而來,這必然是來迎接自己的主官,範寧不敢怠慢,連忙下船迎了上去。

    走近了範寧才看清楚,來人竟然是相國富弼,他連忙上前躬身行禮,“卑職範寧參見富相公!”

    富弼大笑,翻身下馬,上前拍拍範寧的肩膀,“我隻恨自己沒有再生個女兒,否則一定招你為婿!”

    範寧一陣汗顏,這位富相國太會開玩笑了。

    好在富弼隻輕鬆開了一個玩笑,便轉回正題上來,笑眯眯道:“知政堂特別關心,你這次帶回什麼禮物?”

    “卑職帶回來三樣東西,一是兩萬根琥珀木,其次是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和四萬兩黃金,再其次就是五十匹鯤州出生的小馬駒,希望沒有讓富相公失望!”

    富弼頓時又喜又驚,喜是範寧帶回大量財富,能極大緩解朝廷財政緊張的局麵,驚是範寧居然帶回來五十匹小馬駒,這可是能讓官家欣喜若狂的寶貝啊!

    他連忙回頭吩咐一名官員幾句,讓他趕回去通知文彥博。

    富弼又對範寧笑道:“範使君,我們一起去皇城!”

    範寧指了指河邊十艘牲畜船,“五十匹馬駒要不要一起運入皇城,這裏人太多了,我擔心馬匹會受驚。”

    富弼當即答應了,“可以!”

    運送五十匹小馬駒的船隻是專門的牲畜運輸船,寬大舒適,通風良好,有專門的牧子隨船,一艘船隻運載五匹馬,可謂對這五十匹小馬駒精心嗬護。

    當十艘運馬船沿著金水河駛入皇城時,引起了朝廷官員的矚目,官員們從四麵八方聚集到金水河兩岸,圍著十艘運馬船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皇宮內怎麼會駛來運馬的船隻?

    這時,一名宦官匆匆奔來,對群牧司的官員道:“陛下有旨,將馬匹引入禦苑!”

    運馬船的大門開啟,一匹匹小馬駒從船艙裏放出來,片刻,五十匹小馬駒聚集在一起,一匹匹小馬略顯膽怯,躲躲閃閃,憨態可掬,頓時引起官員們一片驚呼,這時有人傳出消息,這是從鯤州送來的馬匹,廣場上立刻響起了一片熱烈的鼓掌聲。

    .........

    範寧跟隨著富弼來到尚書省知政堂,相國文彥博已等候在台階前,範寧連忙上前行禮,“範寧見過文相公。”

    文彥博微微點頭笑道:“一路辛苦了,我倒是很想請範使君進參政堂坐坐,但天子宮中在等候,隻好下次再請範使君過來一敘。”

    “我在江都聽說官家龍體感恙,不知現在如何了?”

    “已經康複了,請跟我來吧!”

    文彥博向富弼點點頭,兩人便陪同著範寧向內宮走去。

    皇宮的內宮叫做延福宮,現在還比較狹小,體現了宋朝皇室提倡節儉的作風,一直要到宋徽宗趙佶當政時,才大規模擴建延福宮。

    不過內宮雖小,卻異常精致,每一座建築都建造得美輪美奐,精美到極致,充分顯示宋朝精雅的美學風格。

    天子趙禎在景閣接見了範寧,景閣位於禦苑東南,是一座建造在小丘上的白玉亭閣,從這裏可以看見禦苑的全景。

    禦苑本身就很小,占地僅有百畝,是一座極為精美的大花園,趙禎負手站在景閣前,正滿臉笑容地俯視禦苑內一片草地上的小馬群。

    一名宦官上前低聲稟報一句,趙禎回頭看見範寧和兩位相公,他招招手笑道:“三位愛卿請到這邊來!”

    三人走了過去,範寧連忙躬身行禮,趙禎笑了笑,“範愛卿免禮平身!”

    “謝陛下!”

    趙禎看了看範寧,“你比兩年前黑瘦了很多!”

    “謝陛下關心,唐縣臨海,天天都被海風吹,自然會黑一點。”

    “也說明你在鯤州很辛勞!”

    趙禎又指著小馬群對範寧笑道:“鯤州有多少匹這樣的小馬?”

    “現在有兩千匹,到年底大概會有五千匹!”

    趙禎捋須欣然道:“看來朕的決策沒有錯,馬場的成功建立,有力回擊了那些質疑鯤州勞民傷財的人!”

    旁邊富弼補充笑道:“這次範寧使君不僅帶來五十匹馬駒,還帶回來一百二十萬兩白銀和四萬兩黃金,還有兩萬根琥珀木,已經完全彌補了朝廷經營鯤州的支出。”

    趙禎滿意地點點頭,又問道:“移民情況如何?”

    “回稟陛下,已經穩定下來了,臣離開鯤州時,漢縣土地已經分配完畢,百姓們開始播種小麥了。”

    “土地不需要養熟後再播種嗎?”趙禎好奇地問道。

    範寧笑道:“我們去年不了解情況,以為需要養熟一年,後來發現那裏的土地非常肥沃,直接就可以耕田播種,而且水源充足,秋天就能收獲。”

    趙禎聽得欣然向往,“朕倒希望能親眼去看一看。”

    文彥博和富弼頓時急了,連忙道:“鯤州遠在萬裏之遙,海上風險較大,陛下萬萬不可涉險!”

    趙禎笑道:“朕隻是說說而已,再說就算朕有這個心,身體也不允許啊!”

    範寧回頭從宦官的托盤取過一幅畫,呈給趙禎,“這是微臣安排一名畫匠專門為陛下繪製的鯤州田園圖,希望陛下喜歡!”

    趙禎大喜,連忙接過畫卷,文彥博和富弼各執一邊展開,是一幅一丈長的畫卷,這幅畫並不完全是實地寫景,而是將鯤南灣、唐縣縣城、農田、村莊、南湖五處都繪在一幅畫卷上,雖然不是名家大作,但也繪畫得十分精美,栩栩如生。

    “陛下,這就是鯤南灣!”

    範寧指著畫卷中遠處的大海道:“是我們大宋船隊的登陸之處,麵積很大,方圓約二十裏,四周被岬角包圍,是極好的天然良港。”

    趙佶點點頭又問道:“遠處的縣城是唐縣還是漢縣?”

    “是唐縣,漢縣在半島的另一邊,本月底能建成。”

    “還有水車和村莊,和大宋沒有什麼區別啊!”

    趙禎見畫卷上有不少農民趕著耕牛耕種土地,不處的村舍旁有孩童奔跑,堆滿麥秸的打麥場上,還有幾條家犬在互相追逐,完全是一幅富足的田園鄉村圖。

    他頓時龍顏大悅,對左右道:“把這幅畫裱起來,掛在朕的書房,朕每天都要看看它。”

    兩名宦官拿著畫卷下去了,趙禎又指著小馬群對文彥博道:“留兩匹馬給朕,其他馬匹交給群牧司,讓它們好生喂養。”

    “微臣遵旨!”

    文彥博又道:“範使君的述職安排在明天下午,不知陛下是否一起參加?”

    各州知事的述職是針對知政堂,天子一般不參加,隻要非常重要的述職,天子才會列席旁聽。

    趙禎點點頭,“就安排在紫微殿,朕也要參加!”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43
第三百二十三章 接風洗塵

    天子趙禎嘉獎並重賞了範寧,範寧這才告辭出宮,他的述職定在明天下午進行,述職報告已經交上去,今天主要給他好好休息一下。

    範寧的坐騎留在鯤州沒有帶回來,他隻能乘坐牛車,從皇宮出來,他雇了一輛牛車回自己位於飛虹橋的府宅。

    牛車在大街上緩緩而行,兩邊是繁華喧鬧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不斷傳來的叫買聲,竟給範寧一種隔世之感。

    牛車上並不是範寧一人,還坐著另一個客人,他年約四十歲左右,身材矮胖,看起來像個商人。

    範寧一上車,他便不斷地打量著範寧,此時範寧已換了常服,穿著朱佩給他做的深衣,頭戴紗帽,加上年輕,皮膚黝黑削瘦,看起來就像一個在衙門內跑腿的年輕文吏。

    走了一段路,這名中年男子忽然笑問道:“小哥在哪個部門做事?”

    範寧愣了一下,便笑了笑道:“我在秘書監。”

    “不知小哥認不認識香藥局的人。”

    “認識倒是認識,就不是很熟,這位大哥有事?”

    中年男子連忙欠身笑道:“我是大相國寺旁邊流雲香藥鋪的東主,我姓劉,小哥能不能幫我搞幾根琥珀木,每根琥珀木我給小哥五貫錢的好處。”

    範寧眨眨眼,笑了起來,“你是說鯤州運來的兩萬根琥珀木?”

    “正是,上次那一批我沒有買到,遺憾啊!這一批一定要買上幾根。”

    “可琥珀木怎麼歸香藥局管?”範寧不解地問道。

    “小哥有所不知,琥珀木就是鬆明,又叫北沉香,上次就是由香藥局負責拍賣,它雖然沒有沉香名貴,但也是稀罕之物,家裏梁上若有一段琥珀木,房宅裏鼠蛇不生,數十年香味縈繞,無病無災,若用它做先祖靈牌,能保佑子孫富貴,家道興旺,是好東西啊!”

    範寧啞然失笑,“劉東主是想做琥珀木的生意吧!”

    “怎麼不想呢!說實話,上次拍賣琥珀木,基本上都是被皇親國戚買走了,平均才二十貫錢一根,太便宜了,若在市場上至少能賣到百貫錢。”

    “有這麼值錢?”

    “當然很值錢,市場上是按斤賣,一斤兩貫錢,一根琥珀木至少五十斤,那不就要百貫錢了。”

    難怪船隊進京城,會有那麼多木材商人蜂擁而至,原來這裏面有這麼高的利潤。

    範寧想了想道:“劉東主給我張名帖吧!我一個朋友手上也有一點,或許他會賣給劉東主。”

    中年男子大喜,“我叫劉豐,是大相國寺西麵流雲香藥鋪的東主,小哥兒在那邊找我就是了。”

    範寧想到明仁的船上還有三百多根琥珀木,原本是用來掩蓋金砂的,現在發現倒可以賣個高價。

    .........

    回到飛虹橋府宅,範寧發現大門緊鎖,自己卻沒有鑰匙,他只得又坐上牛車去奇石店找二叔範鐵戈。

    之前聽明仁說過,他們的奇石店去年初已經將隔壁的書店買下來了,店面擴大了一倍,經過五年的苦心經營,範家的奇石館已成為京城第一大奇石館,當然也和它經營的田黃石有關。

    隨著時間沉澱,田黃石的珍貴品質愈加突出,已經成為石中珍品,一塊極品田黃石可以賣到數千貫錢,如果經範哲雕刻,那更是奇貨可居。

    老遠範寧便看見了奇石館,不過現在已經改名了,不再叫石破天奇石館,四年前,範仲淹覺得‘石破天’這個名字太猙獰,便將店鋪改名為‘石珍奇石館’,並題寫了店名。

    門口的歡樓擴大了一倍,兩座店鋪連為一體,店麵裝飾寬大而古樸,顯得很有氣派,上麵一塊大牌子,寫著‘石珍’二字,正是堂祖父範仲淹的手筆,也不知道他現在近況如何?

    這時,範寧忽然發現馬路對面停著一輛寬大華麗的馬車,讓範寧不由一怔,這是朱佩原來乘坐的馬車啊!

    “阿寧!”

    身後忽然傳來驚喜的喊聲,範寧回頭,隻見朱元豐從店鋪走出來,一臉驚喜地望著自己。

    “我說馬車怎麼眼熟,原來老爺子在這裏!”

    朱元豐大笑著拍了拍範寧的肩膀,“臭小子回來了怎麼不到我那裏去?”

    “我上午剛回來,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

    “走!我帶你吃午飯去。”

    朱元豐不由分說,拖著範寧便走,範寧指指店鋪,“讓我先給二叔打個招呼。”

    “你二叔不在,去碼頭看琥珀木去了,要下午才回來。”

    聽說二叔不在,範寧隻得跟朱元豐上了馬車,馬車向距離這裏最近的朱樓駛去。

    “我二叔去看琥珀木做什麼?”

    範寧有點奇怪地問道:“他是賣石頭的,和琥珀木有什麼關係?”

    “琥珀難道不是奇石嗎?”朱元豐笑眯眯反問一句。

    範寧頓時語塞,他從未想過,琥珀木居然還是石頭。

    “老爺子好像知道我回來?”範寧又笑問道。

    “我當然知道,我大哥和你父母已經在路上了,我在給你籌辦婚禮,你小子知道嗎?今天我來找你二叔,就是商量這件事。”

    “辛苦老爺子了!”

    “什麼老爺子,你應該叫我三祖父,對不對?”

    範寧臉一紅,撓了撓後頸,半晌才期期艾艾道:“謝謝三祖父!”

    朱元豐哈哈大笑,“好!回頭給你改口錢,要不,這輛馬車就送給你了。”

    範寧倒想起一事,連忙道:“我還帶了幾名官員和十幾名隨從,他們住在宋州門碼頭旁邊的迎春客棧內,那邊條件不太好,能不能請三祖父幫忙安置一下。”

    “他們可以住官驛的,不過用不著,讓他們住朱門客棧,是我開的,條件更舒適。”

    朱元豐隨即對車窗外的一名家僕吩咐幾句,家僕答應,騎馬向宋州門方向奔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大相國寺北麵的朱樓,朱元豐帶著範寧上了三樓雅室,窗外便是汴河,河面上船隻川流不息,令人心曠神怡。

    “阿寧,你這件深衣是佩兒裁的吧!”朱元豐笑眯眯問道。

    範寧臉一熱,“三祖父怎麼看出是她的手藝?”

    “我當然知道,前些日子我去了平江府,見阿佩在忙著裁剪衣服,旁邊堆積的廢料足有幾十匹,我就說這是大宋最昂貴的一件深衣。”

    範寧也笑了起來,“真的難為她了。”

    “你也別指望她以後會繼續給你做衣服,僅此一次,那丫頭我很了解,任何興趣都是一錘子買賣,當然不包括你,她對你的興趣已經有十年了。”

    朱元豐得了這麼一個優秀的侄孫女婿,心情極好。

    他給範寧倒了一盞茶,又笑問道:“我在鯤州的地方選定了嗎?”

    “已經選定了!”

    範寧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幅白絹,在桌上鋪開,白絹上是一幅範寧親手繪製的鯤州地圖。

    範寧指著北面的一座島嶼:“就是這裏,叫做朱雀島,加上南面緊靠著的兩座小島,方圓正好三十里,島上一半被森林覆蓋,都是紅鬆,島中心是一座沉寂的火山,我估計附近會有銀礦。

    另外還有一片丘陵草地,可以養千餘匹馬和上萬隻羊,關鍵是還有兩處天然良港,而且是不凍港,這極為難得,要知道整個鯤州也隻有兩處不凍港。”

    範寧侃侃介紹,朱元豐聽得非常滿意,笑著點點頭,“朱雀島,這個名字正符合我們朱家,你什麼時候回鯤州?”

    “大概一個月後!”

    “那這次我跟你一起去。”

    範寧嚇一跳,“太遠了,海面上很顛簸,三祖父年紀大了,會受不了的。”

    “那你太小瞧我了,前幾年我曾去過南洋,還遇到了大浪,可我一點事都沒有。”

    範寧聽朱元豐能適應遠航,也就放心了,去鯤州一路坐船,倒是不累,就是海面顛簸,如果不適應出海的話,就會很難受。

    這時,掌櫃帶著酒保親自送來酒菜,範寧搶先給朱元豐斟了杯酒,朱元豐舉杯笑道:“今天順便給你接風洗塵,來!我們乾了這一杯。”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51
第三百二十四章 正式述職(上)

    喝了幾杯酒,範寧問道:“朱家有急腳遞嗎?”

    “朱家倒沒有專門的急腳遞,不過京城第三大的王記急腳遞有我三成份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這次回來,還帶了幾百封官員和軍隊的家信,另外今天官家賞了我五百兩黃金和三千匹彩緞,我想分給他們,一起用急腳遞送去。”

    朱元豐點點頭,“黃金你就自己留著,急腳遞不好送,彩緞可以,回頭你把信和彩緞給我,我來安排人幫你分配。”

    範寧取出一塊玉牌,“東西還在內庫,憑這塊玉牌去領。”

    “給我吧!我和內庫那些管事很熟,”

    範寧把玉牌遞給朱元豐,朱元豐收了玉牌笑道:“不用擔心,輕鬆一點,我發現你比兩年前沉默了很多,當然,人都要變成熟的,但我還是喜歡兩年前的你。”

    範寧擺弄一下酒杯,淡淡笑道:“讓三祖父失望了。”

    “你沒有讓我失望,其實幾十年來我最高興的一件事還是由你帶來。”

    範寧詫異地望著朱元豐,不明白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朱元豐舉起酒杯,凝視著杯中的酒道:“我從小最恨的人就是朱元駿,我那個二哥,從小欺淩我,從骨子裡輕蔑我,可以說我母親就是間接死在他手上。”

    說到這裏,朱元豐眼睛裡閃爍著仇恨的目光,“那年我母親難產,急要求助醫師,可父親不在,他假裝也得了急病,醫師到了府中隻得先去給他看病,耽誤了整整半個時辰,但醫師趕來救我母親時,已經無力回天了......為什麼?就因為我母親是丫鬟出身,在他們看來是低賤的人,不配享受朱家的榮華富貴。”

    範寧按住朱元豐的手,“三祖父,別說了!”

    “不!你讓我說,幾十年壓在心中的話,我想說出來。”

    朱元豐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繼續道:“雖然他事後被迫認錯,哭泣著在我母親墓前磕頭,請求父親原諒,可有什麼用,我母親已經去世了,我想畢竟是兄弟,我也想原諒他,但很快我就發現自己錯了,他那樣做隻是假裝悔恨而已。

    母親去世後,他更加變本加厲的欺淩我,還買凶殺我,若不是大哥及時保護,恐怕我早就死了。”

    “我聽朱佩說過,他一向為人驕橫,也比較自私,但不至於買凶殺弟吧!”範寧不可思議道。

    朱元豐搖搖頭,“那你太小看他了,他絕不僅僅是驕橫,而是心毒手狠,因為我的存在,要分去原本屬於他的產業,他一直對我恨之入骨,十年前他親口對我說過,若不是我的存在,朱家酒樓、船隊、倉庫以及各種生意都是他的,我從出生那天開始,他就恨我入骨。”

    “可是.....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範寧還是一臉不解的問道。

    “算了,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

    朱元豐笑了笑,注視著範寧道:“因為你和阿佩的婚事,朱元駿已經和我大哥決裂了,朱家將徹底一分為二。”

    “什麼?”範寧吃了一驚。

    “不必吃驚,這是必然的結果,朱元駿一心要抱住柳雲的大腿,堅決要把佩兒許給柳然,但我大哥絕對不會同意,就算沒有你,他們遲早也會因為這件事翻臉。”

    範寧默默無語,兄弟決裂、家族分家這種人倫悲劇到了朱元豐這裏居然變成數十年來最大的喜事,這倒是他第一次聽說。

    朱元豐又滿了一杯酒,笑道:“來!我們再喝一杯,祝你明天述職成功。”

    .........

    並不是每一個州官都會被要求述職,事實上,大部分州官都沒有這個待遇,隻有地方上出現了重大狀態,知政堂覺得有必要聽取當地州官的報告,才會通知州官前來述職,或者某位州官將要得到重要提升,也會被通知入朝述職。

    在某種層面上,州官述職其實一種考試,考試結果禍福難料,但不管怎麼說,能得到一個在相國們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還是會讓大部分州官都感到羨慕。

    範寧的述職安排在紫微殿偏殿內進行,由相國文彥博主持,述職並不是望文生義,不是由述職者進行長篇大論的闡述,由於述職報告事先已經交上去,所以由相國們針對述職報告中疑點進行提問,就有點像大學生畢業答辯一樣。

    一般述職的時間在半天左右,基本上每個相國都會有幾個問題,如果沒有天子在場,壓力還小一點,但這次範寧的述職,天子也要參加,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中午時間剛過,範寧便被一名官員領進了紫微殿偏殿,天子的御書房就在偏殿背後,一些重大的軍國事務商議也是在這裏舉行。

    五名相國已經就坐,右相文彥博、左相富弼,兩名副相程琳和王堯臣,以及大學士高若訥和知樞密事韓琦。

    範寧上前行一禮,“海外經略副使、監察御史、秘書少監、知鯤州事範寧特來述職。”

    “範知州請坐!”

    一般大家都稱呼範寧為範使君,那是他經略副使的尊稱,但今天述職是以知鯤州事的身份進行,所以文彥博便稱呼他範知州,在這種細節上,正式場合從來都是一絲不苟。

    還不等範寧坐下,便有宦官高喝:“陛下駕到!”

    眾人紛紛起身,天子趙禎從後面側面走了進來,他擺擺手笑道:“各位愛卿請坐!”

    眾人重新坐下,趙禎也在後面的龍榻上坐下,他微微笑道:“今天是範知州述職,是知政堂的事情,朕隻是旁聽,不參與提問,諸位愛卿開始吧!”

    文彥博輕輕咳嗽一聲,對坐在大殿上的範寧緩緩道:“鯤州地位重要,關係到大宋海外開疆成敗,目前建州已兩年,知政堂認為有必要了解鯤州的具體情況,所以特召知州範寧回京述職。”

    開場白說完,文彥博又笑道:“範知州已經交了述職報告,述職就算完成大半了,今天主要是針對述職報告中的不明處,相國們提出一些問題,請範知州不必緊張,盡管輕鬆回答。”

    說得似乎很輕鬆,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述職,若通不過今天相國們的質疑,以後日子會很難過。

    文彥博看了一眼眾人,笑問道:“哪位先開始?”

    一般而言,第一個詢問者是風向標,關係到整場述職的氣氛,所以第一個人很重要。

    富弼舉手笑道:“那就我先問吧!”

    富弼和範仲淹關係極好,他雖然一向剛直無私,但隻要是人就會有情感,他多少會稍稍照顧一下範寧,如果他沒有刻意為難範寧,那別的相國也不會太過份。

    所以他主動開口打頭一炮,文彥博面無表情,點點頭道:“那就由富相國開始!”

    富弼翻了一下述職報告,笑道:“我對土地分配很感興趣,報告上說,除了每戶移民授予兩頃土地外,每個十四歲以上男子可以獲得五十畝菜田,十四歲以上女子能獲得五十畝的桑麻田,產權歸本人,允許出售,我想知道,為什麼鯤州會在朝廷規定外追加授田?”

    這些宰相個個都是人精,都能抓到關鍵問題來詢問,富弼的問題非常尖銳,就是在質疑範寧為什麼沒有經過朝廷允許而擅自追加授田。

    既然範寧在報告在寫上了這一點,他就有準備接受質詢。

    範寧不慌不忙道:“啟稟富相公,朝廷曾有規定,各州官府在特殊情況下,可以酌情自行處置官田,可出租、出售或者授予流民、移民,鯤州遠在海外,無法及時請示朝廷,應屬於特殊情況,所以卑職認為,鯤州的授田行為並沒有違反這條規定。”

    富弼微微笑道:“我這個問題其實分成兩點,一是範知州授田的依據是什麼?其次是為什麼要額外授田?你剛才回答了第一條,我能認可,鯤州額外授田確實沒有違規,但我希望你能再回答第二條,為什麼要額外授田?難道兩頃土地對於移民還不夠?”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0:56
第三百二十五章 正式述職(中)

    範寧略略欠身道:“啟稟富相國,分給移民的土地其實是連成一片,適合種植成片的麥子,如果每戶農戶在自己的土地裏既種糧、又種蔬菜、桑麻,整片麥田會變得破碎淩亂,灌溉、收割都不方便,所以卑職在分給糧田的同時,另外在別處授予菜田和桑麻田,也是他們生活需要。”

    “但你可以少給糧田,把蔬菜和桑麻田算在兩頃土地的額度內。”

    範寧沉默片刻道:“鯤州地廣人稀,與其荒蕪浪費,不如給授予百姓,也算是對土地的充分利用,更何況他們自己開墾荒地種菜,十年後,土地還是一樣歸自己,還不如由官府施以恩惠,這是卑職想法。”

    富弼點點頭笑道:“範知州心懷百姓疾苦,做得很好,我完全讚同,我其他問題沒有了。”

    文彥博又看了看眾人,“下面哪位繼續詢問?”

    他見無人答應,便對範寧道:“那就我來問一個問題,是關於妓院之事,我個人覺得,官府首先在鯤州開辦妓館,很有失體統,這一點我無法接受,能否請範知州解釋一下?”

    範寧微微一笑,“首先我要糾正文相公一個說法,官府從未在鯤州開辦妓館,我的意思是說,鯤州是有三家妓館,但不是官府所開,都是長崎宋朝商人發現商機,不光妓館,同時開業的還有酒樓和雜貨鋪,都是他們自己開設,和官府無關。”

    “但也是官府鼓勵的對不對?”文彥博對範寧的回答並不滿意。

    範寧在報告中並沒有提到妓館之事,文彥博顯然是從某個渠道得到了這個消息。

    範寧知道只要用一句商業行為便可以回答文彥博的問題,但肯定會給他的述職留下不好的影響,畢竟妓院上不了台麵,文彥博的問題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官員的想法。

    範寧想了想便道:“鯤州官府從來不會鼓勵開辦妓院,從剛開始出現三家,到現在兩年後依舊只有三家便可以看出官府的態度,鯤州官府隻是從善如流,並沒有反對商人們開辦妓院。”

    “從善如流的理由呢?”文彥博繼續問道。

    “回稟文相國,這裏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日本國的風俗,日本國色情風俗強大,無論在何地都能找到妓院,當然,鯤州是大宋的疆土,和日本無關,隻是那些商人長期在日本經商,多多少少都接受了日本風俗,這是一方面,但並不是主因。

    真正原因是航海的需要,長時間在海上生活,無論船員還是士兵,內心都會產生一種巨大的壓抑感,所以到岸後,海員和士兵第一件事就是要釋放內心的壓抑,否則很容易出現狂躁、發瘋,自相殘殺的行為,海盜之所以血腥殘忍,就和這種壓抑有一定關係。

    釋放壓抑的辦法一是去喝酒大醉,另一個就是去妓院,這就是各個海港妓院和酒館特別多的主要原因。

    很多長途商船上都帶有船妓,但我們船隊沒有,而且軍隊又嚴厲限制士兵飲酒,為了緩解士兵和船員們在海上的精神壓抑,鯤州官府便沒有反對商人們在唐縣開設妓院,這就是從善如流的理由。”

    文彥博並不是故意針對範寧,隻是他個人比較反感官府開辦妓院,現在範寧給了他一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他沉思片刻,便點點頭道:“我可以接受!”

    “我也來問一個問題吧!”知樞密事韓琦笑道。

    “韓相國請!”

    韓琦沉吟一下道:“去年春天在鯤州發生了一場戰役,報告中也寫了,全殲了長崎領主平野吉的船隊,但我發現一個奇怪之處,居然沒有一個俘虜,也就是說宋軍將他們趕盡殺絕了,我並不是同情這些日本武士,我隻是想知道知州為什麼不接受投降,要將他們斬盡殺絕?”

    範寧點點頭道:“確實是我下的命令,這裏面有兩個原因,一個是這些武士的身份,他們名義上是長崎地方軍隊,但他們另一個身份卻是活躍在日本海域的海盜,每個人手上都沾滿了無辜者的鮮血,可以說死有餘辜,如果將來放了他們,隻會繼續禍害商船,甚至會給大宋船隊帶來巨大威脅。

    另一個原因是這些武士殺性極強,個個死戰不降,我們在奪取耽羅島時就和他們激戰過,戰到最後,沒有一個人投降,都是死戰到底。

    所以貿然把他們救上船,只會對我們的士兵造成傷害,所以我下令不準救他們上船,倒並不是下令把他們趕盡殺絕,大部分日本武士都是淹死在海中。”

    “說得好!”

    韓琦讚道:“戰爭從來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太多菩薩心腸,寬恕窮凶極惡的敵人,就是對自己士兵和善良百姓的犯罪,我一向主張殺敵務盡,範知州的回答讓我很滿意。”

    述職已經過了三個相國,還有兩個副相沒有提問,坐在後面的天子趙禎只是聆聽,沒有打斷範寧的述職。

    文彥博看了看副相程琳和王堯臣,笑問道:“程相公和王相公可有質疑?”

    程琳笑了笑道;“範知州做得不錯,我並無質疑。”

    王堯臣也笑道:“誇讚的話倒是一大堆,以後再慢慢說。”

    兩人都表態沒有質疑,這樣五名相國的詢問便可以結束了。

    文彥博點點頭,剛要向天子彙報,就在這時,大學士高若訥卻道:“我倒有一個疑問要請教範知州。”

    高若訥是前任副相,因年事已高,便辭去了相職,現出任文淵閣大學士。

    一般而言,州官述職不需要大學士出席,但今天由於天子出席述職,就需要一名大學士參與旁聽。

    韓琦和富弼對望一眼,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這個高若訥當年是呂夷簡的走狗,極力反對慶曆革新,瘋狂攻擊範仲淹,呂夷簡死後他又抱上張堯佐的大腿,居然上位為副相,而且此人堅決反對海外開疆,幾次在朝會上嚴厲抨擊海外開疆是勞民傷財。

    但反對海外開疆只是表像,根子上他是反對前任海外經略使趙宗實繼承大統,支持張貴妃義子趙文惲立為皇嗣。

    高若訥也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參與知州述職,他便對天子趙禎道:“請陛下準許!”

    趙禎點了點頭,“高愛卿有疑惑之處可以詢問!”

    高若訥便對範寧道:“範知州的述職報告我沒有看到,所以我不問鯤州之事,我只是想問範知州,在歸途中有沒有率軍攻打高麗?”

    這個問題一出,朝堂上一片嘩然,趙禎眉頭也皺了起來,心中暗忖,‘這是怎麼回事?’

    文彥博急問道:“範知州,可有此事?”

    範寧心中也很驚訝,高若訥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參戰的士兵都在江都,並沒有跟隨自己北上。

    自己倒是向狄青彙報了此事,顯然相國們都不知道此事,那肯定不是狄青的報告。

    範寧聯想到自己向狄青彙報時,旁邊還有兩名參事,範寧頓時明白了,這兩名參事之一必然是張堯佐安插在海外經略府的眼線。

    但文彥博的疑問他不得不回答,範寧便躬身道:“確有此事?”

    文彥博頓時不悅道:“那你為什麼不向朝廷彙報,為什麼不在述職報告中寫清楚這件事?”

    範寧不慌不忙道:“啟稟文相國,卑職述職報告是在鯤州寫成,而高麗之事發生在歸途,卑職是行使經略副使卑職的職責,我不認為這屬於述職內容。

    其次卑職已向狄經略使彙報了此事,應該由狄經略使向樞密院和朝廷彙報,卑職不能越權,何況卑職昨天剛剛回來,還沒有機會正式向朝廷彙報此事。”

    文彥博臉色稍稍緩和,範寧昨天在天子面前不提此事是正確的做法,這件事並不是某個想法或者某種建議,而是事關大宋和高麗之間的國事,不經過朝廷便擅自向天子彙報,這是朝中大忌,就算天子也不能接受。

    文彥博又道:“那你現在就把攻打高麗前因後果詳細述說一遍!”

    範寧淡淡道:“首先我想說,高大學士有點誇張了,攻打高麗這個說法卑職實在擔當不起。”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1:02
第三百二十六章 正式述職(下)

    範寧沒有一點隱瞞,便將半路遇到高麗探哨船觸礁,審問得知高麗即將對耽州發動偷襲,他便決定先下手為強,悉數燒毀了釜山海灣中的船隻,詳細說了一遍。

    範寧最後道:“首先宋軍並沒有在釜山登陸,不要說攻打高麗,就算騷擾高麗都談不上,最多隻能算損毀高麗的財物,其次,是高麗探哨船先對耽州不利,是高麗欲謀耽州,然後才是我們反擊。”

    幸虧宋朝還沒有領海的概念,只要沒有登陸,就談不上入侵,最多隻能算威脅,所以範寧矢口否認高若訥的指控。

    現在只能是對他燒毀高麗船隻來做個定性。

    範寧說完,富弼接口道:“這件事讓我想起了年初遼國使者前來質疑耽州之事,正是高麗慫恿遼國向大宋施壓,暴露了高麗對耽州的野心,高麗準備偷襲耽州,便是這件事的延續。”

    文彥博沉吟一下道:“處理這件事並不一定非要主動出擊,可以加強耽州防御,或者戰船部署在耽州外圍,待高麗前來偷襲時,再一舉全殲,就像在鯤南灣全殲平野吉的軍隊一樣,我們主動出擊,就在道義上顯得被動了。”

    韓琦卻不同意文彥博的想法,他替範寧解釋道:“如果是防御高麗來進攻,那我們傷亡就大了,我們不知道高麗是從哪個方向殺來,會更加被動。

    相反,出動出擊,我們則掌握主動,最後的效果也很好,我們沒有損失一兵一卒,至於高麗那邊,既然是他們派出探子在先,理虧的是他們,而不是我們。”

    韓琦又問範寧,“那些高麗探子現在何處?”

    “目前關押在耽州,如果朝廷需要,可以隨時押解進京!”

    這時,高若訥冷冷道:“如果範知州參與耽州防御,我倒無話可說了,但範知州沒有得到朝廷同意,便擅自對高麗用兵,會造成宋朝和高麗之間關係惡化,影響惡劣,屬於嚴重的越權,範知州又怎麼解釋?”

    範寧立刻回答道:“我是海外經略副使,對耽州的安全負有職責,我認為我有用兵權,不需要得到朝廷的批準。”

    “你錯了!”

    高若訥冷笑道:“我記得很清楚,朝廷只給了你對日本的自行處置權,這裏面並不包括高麗,你分明就是在越權,擅自攻打高麗。”

    範寧有點頭大,高若訥就死死盯著自己沒有報告朝廷,擅自對高麗用兵來做文章。

    其實範寧也知道自己打了一個擦邊球,所以他剛才堅決不承認是攻打高麗,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朝廷較真,自己就會很麻煩,如果朝廷睜隻眼閉隻眼,那麼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剛才我已經解釋過,宋軍並沒有登陸高麗領土,根本談不上進攻高麗,也就沒有必要向朝廷稟報。”

    “那是你的強詞奪理,你燒毀了停泊在海灣內的三百多艘高麗船隻,這怎麼不是向高麗宣戰?”

    這時,趙禎輕輕咳嗽一聲,笑了笑道:“這件事需要朕來解釋一下,當初範知州接受開疆任命時,他曾經問過朕,如果爭奪耽羅島時遇到高麗軍隊,宋軍能否有權作戰?

    朕就答複他,如果涉及耽羅島,可以直接向高麗軍隊開戰,不用稟報朝廷,為此,朕還賜他一把天子劍,就是給了他直接開戰的權力。

    這次範知州對高麗先發制人,起因還是高麗欲偷襲耽州,如果中途沒有高麗探哨船,範知州也絕對不會去襲擊高麗船隊,朕說得沒錯吧!”

    範寧連忙躬身回答,“陛下明鑒!”

    既然天子開口,承認給過範寧對高麗的交戰權,高若訥再有一千個理由,也不好再繼續發難了,他只得忍下了這口氣,狠狠瞪了範寧一眼,不再繼續問下去。

    文彥博欠身問天子趙禎道:“範知州的述職已經結束問答,陛下可有什麼需要詢問的?”

    趙禎笑道:“朕是想問一些問題,和述職無關,等會兒範知州到朕的御書房來一下。”

    “微臣遵旨!”

    趙禎起身先走了,待趙禎回了御書房,文彥博這才宣布道:“今天知鯤州事範寧的述職正式結束,知政堂認為範知州通過了本次述職!”

    眾人紛紛起身離去,富弼上前笑眯眯對範寧道:“聽你祖父說,你要成婚了,到時別忘記給我送張請柬!”

    “還有我!”

    韓琦走上前笑道:“你小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範寧心中感動,連忙道:“晚輩一定送上請柬,請兩位相公務必光臨!”

    這時,一名宦官跑來,對範寧指了指御書房,“範知州,陛下召見!”

    範寧連忙向兩人告辭,他稍稍整理一下衣冠,便跟著宦官向御書房而去。

    範寧走到御書房門口,稍等了片刻,宦官出來道:“範知州請進!”

    範寧走進了御書房,隻見天子趙禎正負手站在窗前,眺望著窗外的樹林,不知在沉思想著什麼?

    範寧上前躬身行一禮,“微臣參見陛下!”

    趙禎轉過身笑道:“今天的述職表現得很好!”

    “多謝陛下誇獎。”

    趙禎走回自己位子坐下,又吩咐宦官,“賜坐!”

    “謝陛下賜坐!”

    宦官搬來一隻軟椅,範寧坐下,趙禎又問道:“範愛卿覺得日本國人如何?”

    範寧不知道趙禎為什麼會想到問日本國人,他想了想問道:“陛下是想了解日本官員,還是日本民眾?”

    “都隨便聊一聊!”

    範寧這時才有點反應過來,好像天子是找自己來聊天的,他從述職開始便繃緊的心情終於慢慢放鬆下來。

    “微臣接觸了好幾個日本高官,感覺日本高官把家族的利益放在國家之上,當然和日本的朝野現實有關,地方政權以家族為代表,名義順從朝廷,實則實施地方割據。

    天皇沒有什麼權力,權力掌握在攝政關白藤原家族手中,武士家族開始崛起,家族之間的爭權奪利導致整個日本國內戰亂不斷,民不聊生。”

    趙禎笑了笑道:“這似乎有點九品中正制度的感覺!”

    “正是如此!”

    範寧補充道:“日本沒有科舉,大地主的土地和權力都是世襲,加上日本地域狹窄,人口流動極不方便,又沒有北方草原蠻族的威脅,這便導致一個家族會統治某個區域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所以日本人家族利益至上,各領主間的戰爭實際上就是家族之間的戰爭,失敗的家族將會徹底滅亡。”

    “日本普通百姓如何?你報告上說招募了一萬多日本勞工。”

    “日本底層的百姓過得很悲慘,也是和戰亂不斷有關,一年勞作到頭只能挖野菜和一點點米煮粥,所以招募日本勞工時他們爭先恐後,有的人甚至說不要工錢,隻要吃飽飯就行,當然工錢我們是要給的,這些勞工到鯤州後很能吃苦,幹活賣力,也比較聽話。”

    “為什麼要召年輕的日本小娘子?”趙禎又問道。

    “微臣是這樣考慮的,很多士兵願意留在鯤州,但娶妻成家是大問題,所以微臣第一批招募了五百名日本年輕女子,一方面就是為了解決士兵娶妻成家的問題,現在已經成了兩百五十對結為夫妻,也給他們一樣授田,使士兵能安心為大宋戍邊。”

    趙禎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那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就是有些事情需要女工做,比如給勞工裁製統一的工服,做鞋子,給士兵洗衣等等,另外,微臣打算發展漁業,鯤州海魚產量極大,捕魚回來後曬成幹,將來運送到京城來,曬魚需要人手,這些日本女工最適合。”

    “考慮得很周全!”

    趙禎由衷地讚許一句,便不再多問日本女工之事。

    “朕還想了解一下鯤族人的情況,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範寧微微笑道:“鯤族人進步很快,以前一把刀就能換塊龍涎香的好日子已經沒有了,他們學會了討價還價,甚至比漢人還要精明,現在一把匕首最多隻能換他們一條魚。”

    趙禎哈哈大笑,一揮手,“很有意思,繼續說!”

    “從前鯤族人冬天穿獸皮,夏天隻用獸皮圍個襠,赤著身子,光著腳,現在他們都和漢人一樣穿布衣、褲子,腳上穿靴子,冬天裏面是布衣,外面套一件獸皮,女人也喜歡綢緞、首飾,最近幾個月,有商人賣茶給他們,他們尤其喜歡喝茶,一次煮一大鍋,放鹽放油,當菜一樣的吃,這次回去,我還要給他們買些茶帶去。”

    趙禎嗬嗬一笑,“這次你帶來的財物頗豐,朝廷也要表示表示,朕批給鯤州三萬擔茶餅,你一並帶回去。”

    “多謝陛下厚愛!”

    趙禎又笑道:“朕總覺得你的述職報告中有未盡之言,你現在不妨說一說。”

    範寧沉吟一下又道:“其實微臣是想詳細彙報一下鐵殼火雷之事。”

    趙禎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這也是朕想問你的,本來程相公想在述職時詢問你此事,被朕壓住了,朕要親眼看一看鐵殼火雷的威力!”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1:07
第三百二十七章 火器局試雷

    作為天子,趙禎比絕大多數朝臣都清楚鐵殼火雷意味著什麼?

    大宋火器局已經研製鐵殼火雷數十年,卻一直沒有造出來,可以這樣說,如果能早十年把鐵殼火雷造出來,那麼宋夏戰爭之間的結局就會完全不同。

    趙禎也是在範寧的述職報告中看到這句話,他立刻用墨將所有相國手中述職報告中的這句話塗去,並停止了程琳詢問此事。

    這是大宋的第一絕對機密,絕不能流傳出去,落入遼國或者西夏人手中。

    趙禎甚至迫不及待,要求次日一早就去火器局試雷,他要親眼看一看鐵殼火雷的威力。

    這次範寧特地帶回來三枚鐵殼火雷,但造火雷的工匠他一個都沒有帶回來,這也是範寧的慎重,鐵殼火雷是能改變戰爭規則的利器,絕不能輕易拿出來。

    曆史上,北宋末期終於造出了鐵殼火雷,但將鐵殼火雷發揚光大卻是女真人。

    曆史就是這麼殘酷,如果能在北宋中期造出鐵殼火雷,那麼北宋末期悲慘遭遇就很可能會避免。

    次日天剛亮,範寧便帶著兩名隨從乘坐朱元豐的馬車來到了位於北城外火器司。

    火器司官衙在皇城內,城外是火器製造工坊和試驗場,占地約三百畝,有火器工匠約五百人,周圍被高牆包圍,修建了哨塔,一千士兵駐紮在這裏,戒備十分森嚴。

    範寧和兩名隨從各抱一隻沉重的木箱子來到了大門前,八名士兵守在大門處,冷冷地望著走近的三人。

    範寧將木箱放在地上,上前抱拳道:“奉天子口諭來火器司,請通報主官,就說鯤州範寧到來!”

    幾名士兵嚇了一跳,居然是鯤州範寧,為首軍士結結巴巴道:“請範知州稍候,卑職這就去通報。”

    隻片刻,一個又黑又胖的漢子飛奔出來,滿臉堆笑道:“真不好意思,沒想到範知州來得這麼早,下官軍器司都監張文晉有失遠迎。”

    範寧淡淡道:“估計天子也快到了,張都監最好做好迎接準備。”

    “多謝範知州提醒!”

    張文晉昨天已經得到消息,他連忙上前主動搬起木箱,感覺頗為沉重,頓時又驚又喜問道:“這就是鐵殼火雷?”

    範寧看得出他臉上的驚喜是發自內心,對他的印象稍稍好了一點,便笑著點點頭,“正是!”

    “甲庫五百九十四是什麼意思?”張文晉見木箱上有一排編號,不由奇怪地問道。

    “這是防潮木箱,每一顆鐵殼火雷都放在這樣的木箱中,木箱上就是它的編號,甲庫表示完成品,乙庫表示半成品,丙庫表示廢品,每一顆鐵殼火雷,不管成品、半成品還是廢品,都有編號。”

    “甲庫的最大編號到多少了?”

    範寧笑了笑:“去年底突破了六百。”

    範寧見嘴唇動了動,便知道他想說什麼,笑道:“鐵殼火雷的調撥是由天子親自批準,張都監想調幾顆過來,必須天子批準才行。”

    張文晉長長歎息一聲,“宋老匠在我這裏幾十年默默無聞,沒想到去了鯤州就造出了鐵殼火雷,是我這個都監不合格啊!”

    範寧見他頗為自責,便笑著安慰他,“造出鐵殼火雷並非完全是宋老匠的功勞,更大程度上是機緣湊巧,張都監不必自責。”

    兩人來到會客堂坐下,有茶童上了熱茶,張文晉忍不住又問道:“範都監覺得天子會批準我們火器局造鐵殼火雷嗎?”

    範寧沉思一下道:“我就不妨直說了,鯤州也成立了火器支局,全力製造鐵殼火雷,這次我返回鯤州,還會各帶三十名火器匠和火藥匠一起走,他們需要在鯤州安家。

    天子的意思,鐵火雷就在鯤州製造,將來條件適合時,會運送成品來京城,建專庫嚴密看守,如果張都監想了解鐵殼火雷,只有一個辦法,我不說,張都監也應該明白。”

    張文晉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範寧所說的辦法他當然知道,舉家遷去鯤州,那怎麼可能?

    張文晉不甘心地問道:“範知州所說的條件適合時成品運來京城,具體是指什麼條件?”

    範寧微微一笑,“戰爭爆發前夕!”

    張文晉這下子徹底死心,他估計自己沒有機會仔細研究鐵殼火雷的秘密了。

    範寧又緩緩道:“如果在京城製造鐵火雷,張監督能保證遼國或者西夏探子不會得到它的秘密嗎?”

    張文晉不吭聲了,他心知肚明,西夏探子還弱一點,但遼國探子在大宋卻是無孔不入,宋朝火器在遼軍面前早就不是秘密了。

    在重金誘惑下,他不敢保證自己手下官員和工匠會堅持不洩漏。

    張文晉歎了口氣,“你說得對,國之重器,還是謹慎點好。”

    就在這時,一名隨從飛奔而來,急聲道:“啟稟都監,天子駕到!”

    .......

    天子趙禎是秘密前來火器局,隻帶了二十名貼身侍衛,坐在一輛嚴嚴實實的馬車裡趕來,沒有任何官員陪同。

    趙禎從側門直接進入火器局試驗場,試驗場占地百畝,有各種試驗用的建築,有木樓、石屋,甚至還有一座數十丈長的城牆。

    試驗場有專門的貴賓台,但距離爆炸點只有一百二十步,對於紙火雷、陶火雷和瓷火雷,這個距離沒有問題,但對於鐵火雷,一百二十步太近了,依舊會被鐵碎片傷及,範寧要求在兩百步外設立觀看點。

    觀看點移到了兩百步外,天子趙禎望著遠處的各種建築,笑問道:“範愛卿今天打算用什麼目標試驗?”

    範寧躬身道:“微臣這次帶了三枚鐵火雷,準備試驗木屋、城牆和木樁陣,陛下認可嗎?”

    趙禎微微一笑,“朕拭目以待!”

    範寧給隨從打了一個手勢,兩名隨從立刻抱起一隻木箱向試驗場內奔去。

    這兩名隨從就是鯤州火器支局專門負責試驗鐵火雷的士兵,經驗十分豐富,他們穿著鐵鎧甲,還背著一麵鐵盾,防護得非常嚴密。

    兩人進了一座木屋,這時,範寧對趙禎道:“陛下請捂住耳朵,爆炸聲極為震耳欲聾。”

    趙禎聞言,連忙捂住了耳朵,張文晉也連忙將耳朵捂住,他非常清楚鐵火雷的爆炸非同小可。

    隻片刻,兩名士兵從木屋裏疾奔而出,奔出數十步便一頭撲進沙坑中,緊捂耳朵,用鐵盾牌遮住頭。

    就在這時,隻聽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濃煙彌漫,木屋被炸得粉碎,屋頂、橫梁以及大大小小的碎木騰空而起,足足飛起三丈高,飛出數十外,轟然落地。

    趙禎盡管捂住了耳朵,依然被強烈的爆炸震得驚魂失色,心中一陣陣發悸,爆炸聲透過手指縫傳入耳中,使他耳中嗡嗡作響。

    好一會兒,濃煙漸漸散去,隻見木屋已經完全消失了,隻剩下幾根木樁矗立在原處,地麵還出現一個一尺深的土坑,而旁邊十幾步外的石屋也轟然坍塌。

    事實上,經過這兩年工匠們的不斷改進,鯤州製造的鐵殼火雷的威力已是最初鐵火雷的三倍,已經接近炸藥的威力,這次範寧帶來的三枚鐵火雷便是威力最大的類型,每顆鐵火雷重達五十斤。

    所有在場的人都驚得目瞪口呆,好一會兒,趙禎歎息道:“若與西夏作戰時能有這樣強大的爆火利器,元昊恐怕早已伏地稱臣!”

    “陛下,下面是否繼續進行試驗?”

    趙禎望著遠處一片木樁陣問道:“鐵火雷對付騎兵會有什麼效果?”

    “回稟陛下,僅僅從爆炸力來看,威脅其實不大,一顆鐵火雷爆炸,爆炸力最多波及三丈,對龐大的騎兵傷害甚小,但如果鐵火雷內填滿數千枚淬毒鐵釘,一旦炸開,方圓數百步內的騎兵都難以幸免。”

    趙禎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木樁陣,便對範寧道:“木樁陣就不用試驗了,剩下的兩枚鐵火雷全部用來炸城牆,朕很想看看,它們究竟能不能把這段城牆徹底炸平?”
Roy.k 發表於 2018-12-12 11:15
第三百二十八章 最高機密

    趙禎極為滿意地離去了,留給了範寧重賞鯤州火器匠的口諭。

    範寧還在火器試驗場上查看爆炸效果,試驗場的大門開啟,工匠們蜂擁而入,所有人都聽到了劇烈的爆炸聲,只是天子在場,他們不得入內,現在允許他們進入,每個人都爭先恐後地擠進了試驗場。

    試驗場上,十丈長的一段城牆已經完全消失了,這段城牆是用大青石砌成,比東城城還要高大堅固,但在兩枚鐵火雷的衝擊下,已經被蕩為平地,隻剩下一地的碎石和泥沙。

    連範寧也暗暗心驚,他們在鯤州沒有建造城池做試驗,他沒想到鐵火雷的衝擊波竟然如此強大,把城牆都徹底炸塌了,當然前提是要在城牆上挖出一個洞,把鐵火雷放置中城牆中爆破,這樣才會有效果。

    當然,任何文明都有一個進化的過程,宋朝的火器也是一樣,如果宋朝沒有積累足夠的火器基礎,就算範寧再有發明,工匠們也未必能造得出來。

    正因為有了紙火雷、瓷火雷的進化,以及為研製鐵火雷而進行的大量試驗為基礎,火藥和火器工匠們才能深刻理解範寧提出的造出鐵火雷的原理。

    這才能完美地造出鐵火雷,而且成品率極高。

    這時,張文晉走上前歎道:“大家都知道鐵火雷的威力要比瓷火雷強得多,可怎麼想不到威力竟是如此強大。”

    “張都監現在明白為什麼天子不肯把鐵火雷放在京城進行製造了吧!”

    張文晉點點頭,“我怎麼會不明白,遼國早就得到了宋朝的火器技術,比我們晚不了幾年,西夏也有了瓷火雷,隻是紙火雷也好,瓷火雷也好,威力都太小,他們都不屑一顧,倒是火箭運用得十分廣泛,如果他們得知鐵火雷出現,威力如此強大,那他們一定會不擇代價和手段搞到鐵火雷技術,對於以城池防禦為主的大宋,那真是滅頂之災了。”

    範寧沉默片刻道:“難得天子也如此冷靜理智,這才是大宋之幸也!”

    .........

    鐵火雷試驗結束,範寧的主要公事也基本結束了,剩下來他要忙一忙自己的事情了。

    從火器局回來,範寧先來到了位於內城新橋附近的我朱門客棧。

    朱門客棧是朱元豐的產業,在京城內一共有三座,在行業內頗有名氣,屬於高檔客棧,除了一座三層的木樓外,還有六座獨院。

    這次跟隨範寧一起回來的官員和十幾名屬下都住在這裏,客棧內給他們安排了三座獨院,吃住都十分舒適。

    範寧來到客棧內,找到了從事主官楊顯,範寧打量一下布置精雅的院子,笑問道:“這兩天大家住得如何?”

    “回稟使君,大家吃得好、住得好,都很滿意!”

    範寧點了點頭道:“把大家都召集起來,我有話要說!”

    片刻,眾人都聚集在院內,楊顯看了看,對範寧道:“使君,基本上都到齊了。”

    範寧這才對眾人道:“今天我的公事都結束了,接下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大家如果要回家的,都可以回家去探親,船隊將在四月二十六日出發,隻要大家在四月二十五日之前趕到江都便可,另外天子賞賜一些彩緞,大家都有份,回頭讓楊主事分給各位,同時我再給大家每人二十兩銀子作為回家盤纏,買點東西去看看父母妻兒吧!”

    範寧的一番話讓眾人都忍不住歡呼起來,範寧吩咐楊顯幾句,給他一個信物,讓他帶幾個人去朱記錢鋪領取彩緞銀兩,安排好了手下,範寧這才前往奇石館。

    現在範寧不需要再雇傭牛車做腳力,朱元豐把寬大的華麗馬車送給了他,當然,範寧也只是臨時借用,等他返回鯤州後,這輛馬車還是會放在朱元豐府上。

    車廂十分寬大,靠坐在軟座椅上,就像坐在寬大的沙發上一樣,比坐牛車狹小的板凳不知舒服多少倍,範寧透過車窗上的紗簾望著外麵熱鬧的街道,不知為什麼,他忽然開始懷念起了鯤州,那片年輕而又朝氣蓬勃的土地。

    前天範寧來到奇石館時正好二叔出去了,範寧作為奇石館大股東,連大門都沒有進。

    今天範鐵戈在店鋪,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了範鐵戈的聲音,“我已經問清楚了,琥珀木拍賣將在後天一早排隊取號,大家明天下午就去排隊,輪流換崗,這次絕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空手而歸。”

    範寧啞然失笑,二叔還真有趣,他不知道自己的兒子還在發愁琥珀木怎麼處理嗎?

    店堂上,六名夥計排成一排,範鐵戈正在給他們訓話,範寧走進門笑道:“二叔,我給你說件事!”

    “啊哈!你這個臭小子終於回來了。”

    兩年未見,範寧發現二叔應該改名為範鐵錘了,長得圓滾滾像個大肉球似的,至少胖了二十斤。

    範鐵戈跳上前,擁抱一下侄兒,又揉揉他頭發笑道:“你想給我說什麼事?”

    範寧笑眯眯道:“這次明仁帶回來三百多根琥珀木,他不知該怎麼處理,二叔替他找找銷路吧!”

    店堂上頓時一片哄笑聲,夥計們都扭過頭去捂著嘴笑,範鐵戈氣得滿臉通紅,揮揮手,“你們都散了!”

    夥計們都各自忙去了,範鐵戈惱火道:“為了這個琥珀木,我到處求爹爹告奶奶,沒想到明仁這個臭小子居然這麼戲弄他老爹,回頭好好收拾他。”

    “去年明仁就回來過,你沒囑咐他帶一點來?琥珀木是鯤州特產,對二叔應該不是難事才對吧!”

    範鐵戈悻悻道:“誰讓你們那邊消息不通,去年我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已經走了。”

    “以後就好了,鯤州很快就會開通官方鴿信,二叔有需要可以捎上一句話。”

    範鐵戈眉頭一皺,“難道他們兩個還不肯回來?”

    範寧不好多說什麼,便笑笑道:“過兩天明仁就進京了,二叔自己問他吧!”

    範寧不再多說,直接來到新擴增的店鋪,老鋪子和隔壁新店鋪之間並沒有完全變成一體,中間還隔著半堵牆,老鋪子這邊的一樓依舊是賣太湖石,但另一半的新鋪子卻是賣壽山石,當然不是賣一般的壽山石,都是上好的凍石,像桃花凍石、芙蓉凍石和荔枝凍石等等,這邊都有,雕刻成各種千姿百態人物、動物和樹木花卉,基本都是拳頭大的小擺設,這也是凍石體積普遍不大的緣故。

    這時,範寧忽然發現靠牆邊擺放著一座四扇的屏風,由十分珍貴的黑檀木為底座木架,屏風主體是四片壽山凍石,雪白如羊脂美玉一般,上麵桃花點點,如被風吹起的桃花花瓣,格外的美輪美奐。

    範鐵戈走上前笑道:“這是我們的鎮店之寶,去年初發現的一塊大型桃花凍石,然後切割成四片,正好做成這扇屏風,劉太后的侄子開價一萬貫想買下它,我們都沒有答應。”

    範鐵戈又拍拍範寧的肩膀,“這是店鋪給你的成婚禮物!”

    範寧連忙擺手,“這是鎮店之寶,我不能要。”

    範鐵戈笑道:“你和阿佩的份子加在一起占店鋪的八成,這家店鋪就是你們的,有什麼不能要?”

    “店鋪是店鋪,份子是份子,這是兩回事。”

    範鐵戈又道:“其實店鋪還一座鎮店之寶,說起來還希望你能答應。”

    範寧一怔,“答應什麼?”

    範鐵戈取出一塊太湖石,笑問道:“你還記得它嗎?”

    範寧眼睛瞪大了,他脫口而出,“這是我的溪山行旅石!”

    這塊太湖石正是他送給朱元甫的溪山行旅石,下麵用紫檀木做了底座,範寧不解道:“這不是在朱老爺子手上嗎?”

    “這是朱大官人送給你的,暫時放在我這裏,我感覺它比桃花凍石屏風的品味高得多,正好店裏有一幅溪山行旅圖的臨摹畫,我想把它作為鎮館之寶陳列在店裏。”

    範寧想了想道:“這樣吧!桃花凍石屏風也好,溪山行旅石也好,都算是我的,但我把它們陳列在店裏,有人若想買,就有托詞了。”

    範鐵戈欣然笑道:“這個辦法不錯,就這樣處理,也省得我們費盡口舌給客人解釋,多少人想買下這座桃花凍石屏風,這下終於有理由了。”

    “田黃石如何?”

    範寧笑問道:“二叔怎麼不說說我最關心的東西!”

    “這個一言難盡,上樓再說吧!”

    範寧上了二樓,二樓兩間屋子已經連為一體,變成一座很大很寬敞大堂,後面隔出了一間房子,給當值夥計晚上睡覺,後面的院子也修建成倉庫,名貴的石頭晚上都鎖在倉庫中。

    二樓當然是以賣田黃石為主,也兼賣一些別的東西,比如明仁從鯤州帶回來的海珠、玳瑁、海螺等名貴物品,將來琥珀木也會在這裏售賣。

    範寧發現擺出來的田黃石都是中下品,沒有凍石級別的,連一塊樣品都沒有,至於朱哲雕刻的作品,更是沒有看見。

    “二叔,這是怎麼回事?田黃石已經不流行了嗎?”

    “不是不流行,而是太珍貴了,你以為現在還是五年前的行情嗎?”

    “珍貴到什麼程度?”

    “珍貴到現在田黃石已經不屬於奇石,而是屬於珍寶了。”

    範鐵戈苦笑一聲道:“我們礦田雖然還是我們的,但朝廷已經實行管控,就和金銀礦一樣了,壽山河有五千駐軍,嚴禁偷盜田黃石,我們開采出來的田黃石必須賣給朝廷,然後我們和天下的珠寶店一樣,要花高價去朝廷手中進貨。”

    範寧聽得有點匪夷所思,田黃石雖然罕有,但也不至於如此,居然表現得比明清時代還要珍貴稀罕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範寧急問道。

    “去年十月開始,現在一塊普通田黃石就價值百貫,一塊雞蛋大的凍石田黃就至少要千貫,一般文人都買不起了。”

    “那我們還有多少存貨?官府沒有打主意吧!”範寧又急問道。

    “這個官府倒沒有動我們的,我對外宣稱存貨隻有一千餘塊了,凍石田黃隻剩下幾百塊。”

    “那實際庫存呢?”

    範鐵戈回頭看了看樓梯口,這才壓低聲音對範寧道:“我們實際上還有三萬多塊田黃石存貨,其中凍石田黃約兩萬塊,這是店鋪的最高機密,只有你我和朱佩三人知道,目前田黃石就存放在木堵鎮朱大官人的倉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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