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超級學霸 作者:高月 (連載中)

 
mk2258 2018-7-14 22:20:2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4 646447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8:46
第三百零九章 朱佩離去

    當船隻返回唐縣後,朱佩就要回去了。

    正好有一支運輸鬆明的百艘大船要返回大宋,由一千士兵護送,朱佩便準備搭乘這支船隊返回宋朝。

    同行者還有明仁,兄弟二人兵分兩路,明禮留在鯤州進行大規模淘金前的準備,而明仁則需要和父親講清楚情況,同時在大宋招募兩名有經驗的探礦工匠。

    另外,明仁還需要回大宋采辦不少東西,比如他要準備五百兩黃金交給鯤州官府做探礦押金,還要再買一批茶餅和絲綢回鯤州。

    他們準備招募鯤族人幫忙淘金,但鯤族人基本上對錢沒有概念,用錢雇傭不動他們,必須要拿他們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他們才會視為珍寶,才肯幫你做事情。

    就像群牧司是用羊來雇傭鯤族人,明仁和明禮發現,鯤族人對茶和絲綢尤其喜愛,偏偏這兩樣東西鯤州很少。

    碼頭上,範寧和朱佩依依惜別,朱佩本不想離開愛郎,但在範寧的再三勸說下,她也隻能離開鯤州,返回大宋。

    “阿寧,你還要鯤州呆多久?”朱佩眼中含著一絲淚光問道。

    範寧笑道:“我的任期是四年,已經過去一年了,那還有三年,三年一晃就過去了。”

    眾目睽睽之下,朱佩最終還是克製不住內心的傷感,撲在範寧懷中痛哭起來。

    明仁和明禮大為尷尬,連忙轉頭過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碼頭的幾名官員也驚得目瞪口呆,原來這個小娘子是範知事的未婚妻,真是郎才女貌啊!

    範寧輕輕拍拍她的後背,笑道:“我可能會在明年春天回國述職,那時我們就能再見了。”

    “真的嗎?”朱佩淚眼朦朧,仰頭問道。

    “當然是真的,快上船吧!”

    朱佩點點頭,回頭將那匹白色的馬王牽過來,交給範寧,“這是劍姐送給我的,以後就作為你的坐騎吧!”

    範寧愕然,“劍姐肯答應給我?”

    “劍姐心腸很好,隻要是我的想法,她都不會反對。”

    範寧抬頭向遠處劍梅子望去,劍梅子哼了一聲,轉身向船上走去。

    範寧輕輕撫摸著馬王,心中感動,對朱佩柔聲道:“阿佩,謝謝你,也替我謝謝劍姐!”

    朱佩抹去淚水,勉強笑了笑,回頭對阿雅道:“阿雅,我們走吧!”

    阿雅決定跟隨朱佩去宋朝,開始她新的生活,她向範寧行了一個萬福禮,“小官人,我走了!”

    “和你義父告別了嗎?”

    “已經和他告別了,小官人保重!”

    範寧笑了笑,“你也保重!”

    他目送兩人上了船,明仁上前笑道:“阿寧,我就不打斷你的愁思了!”

    “快走吧!再囉嗦,我就取消你們的探礦權。”

    “我走!我走!”

    明仁連忙上船,走到踏板前,他轉身回頭揮手笑道:“放心吧!我會你把你的信交給大伯,提醒大娘趕緊去朱家求婚。”

    說完,他快步奔上了船,不多時,船隻緩緩啟航,朱佩站在船舷邊向範寧揮手告別,淚水又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範寧微笑著向她揮了揮手,這一別又要一年了。

    ........

    回到官衙,範寧坐在自己寬大的桌子前,隻覺頭腦裏一陣空白,心中竟然有一種空空蕩蕩的失落感。

    這時,門外有人高聲的:“啟稟知事,屬下曹詩求見!”

    範寧連忙將思緒拖了回來,點點頭:“請進!”

    曹詩快步走了進來。

    曹詩是曹家嫡長孫,將來會成為曹家的第四代領袖,極受曹家重視,這次曹家把他安排來鯤州,也是為了獲得政治資本。

    曹詩是被天子趙禎親自點為鯤州州治漢縣的知縣,目前正處於籌建之中。

    “老曹有什麼事情?”範寧笑問道。

    “卑職想和知事談一談有關漢縣之事!”

    範寧見曹詩一本正經,滿臉嚴肅,心中不由好笑,便指著門口椅子道:“那邊有椅子,自己拉一把坐下!”

    曹詩略有點拘謹,他見範寧很隨意,並沒有官場上的嚴肅,心中也有點不好意思,便拉了把椅子坐下。

    “怎麼樣,來鯤州還習慣吧!”

    曹詩點點頭,“有時候我都忘記自己在海外,每天都充滿幹勁,就恨自己沒有事情可做。”

    範寧隱隱猜到了,曹詩估計是來向自己討要差事的。

    範寧微微笑道:“怎麼會沒有事情呢?於公於私都有事情可做吧!”

    範寧所說的私事,是指曹家已經得到了養馬資格,準備參與鯤州的養馬,這可是曹家的大事,另外曹家想參與對日本的貿易,準備在耽州買下一塊地修建港口和倉庫。

    曹詩搖搖頭道:“曹家養馬和我沒有關係,我從不過問,最多安排一下族人的食宿。”

    既然曹詩不想多談曹家的事情,範寧話題一轉,又回到公事上。

    “有沒有去過漢縣的置留地?”

    “已經去過了,前天才回來,那裏地勢不錯,很平坦,離海灣很近,非常適合建城。”

    “然後呢?”

    範寧笑問道:“對漢縣的未來有沒有什麼想法?”

    曹詩點點頭,”這就是我的疑問,漢縣麵積究竟有多大?準備有多少人口?另外什麼時候開始建城?”

    範寧淡淡笑道:“按照我的規劃,整個鯤州將分為三縣兩監一軍司,漢縣、唐縣和晉縣,三縣屬於鯤州管轄,另外還有牧監和礦監和軍司屬於海外經略府管轄,然後移民人口大概有四千戶,其中漢縣兩千戶,唐縣和晉縣各一千戶,所有建城和人口遷徙將在十年內完成,牧監去年已經開始,軍司也有了,礦監準備今年成立。”

    說到這裏,範寧起身走到牆邊,牆上是一幅他親手繪製的鯤州地圖,地圖很大,幾乎占了一麵牆壁,但還遠沒有繪製完成,現在還隻是一個輪廓。

    “關於漢縣的管轄範圍,我大概有一個初步想法!”

    範寧用木杆指著整個鯤南半島,“我考慮除了海灣周圍外,還包括鯤南半島,還有海灣對麵的這座仙女島。”

    曹詩心中一怔,連忙問道:“如果整個半島歸漢縣管轄,那鯤族人怎麼辦?”

    “鯤族人當然也是漢縣的百姓,他們已是大宋子民,當然也要受大宋官府管轄,他們的孩子也要讀書識字,要會說漢話,這些都是你這個知縣的責任。”

    曹詩默默點頭,範寧又道:“漢縣建城準備從今年六月份開始,等第二批日本勞工到來後就著手實施,我需要你拿出詳細計劃,包括縣城布局,街道走向,商業區範圍,碼頭的修建方案,村莊和農田的範圍,怎麼分配土地,怎麼安置移民,甚至包括燒磚的取土之地,建城需要燒多大的磚等等,需要做大量細致艱辛的準備,而不是告訴我,你現在沒事可做。”

    範寧的批評令曹詩,他雖然誌向遠大,但確實經驗不足,他沒想到建一座縣城需要做這麼多的準備,他連忙躬身道:“屬下知錯!”

    範寧隨即讓人把一名三十歲左右官員叫來,給曹詩介紹道:“這是經略府主薄,叫做楊智,參與了唐縣的全部籌劃建立,經驗很豐富,我讓暫時做你的副手,協助你妥善做好漢縣籌建事宜。”

    兩人連忙躬身答應。

    就在這時,一名官員神情凝重地走進官房,對範寧附耳說了幾句。

    範寧點點頭,“讓外麵備馬,我馬上就去。”

    曹詩有些不安地問道:“知事,出了什麼事?”

    “日本勞工那邊出人命了,你們跟我一起去吧!然後我們直接去漢縣。”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8:47
第三百一十章 出了人命

    第一批三千名日本勞工已經在鯤州勞作了一個多月,他們的第一期任務是伐木,在無邊無際的茂盛森林中開辟一條寬兩百步,長一百二十裏的通道,然後將地麵夯實,使地麵寸草不生,便形成一條連接唐縣和漢縣的官道。

    當然,施工方案是先開辟一條寬十步的狹窄通道,然後再逐步拓寬,計劃用兩年時間修通這條道路。

    寬約十步狹窄通道已經開辟完成,這個比較容易做到,現在日本勞工正在拓寬通道。

    施工一個多月後,第一個死在修路中的日本勞工出現了,他並不是勞累而死,而是被一棵巨大的鬆樹倒下砸死。

    工傷在所難免,但不管怎麼說,施工中出了人命,還是需要主官趕到現場。

    傷亡現場位於唐縣西北四十裏處,範寧帶著十幾名官員和士兵一路疾奔,中午時分,抵達了傷亡現場。

    伐木並沒有停止,依舊在繼續,勞工們伐木並不是刀斧砍斷樹木,而是先用繩子把大樹連根拉到,這樣就不會留下樹樁成為築路的障礙,然後將樹樁鋸掉,樹樁和樹枝用來在營地裏燒火做飯,或許用來取暖,而粗壯的樹幹則是造房子的優質材料。

    如果遇到琥珀木,則需要另外專門儲藏存放。

    範寧和眾人停住了腳步,在他們前麵不遠處,百餘名勞工正在拉拽一棵巨大的鬆樹,他們用五根粗大的繩索捆綁在樹幹上,二十人一根繩索,正在一名營頭的喝喊聲中一起用力拉拽,樹根上的泥土正逐漸隆起,大樹開始傾斜,這時,營頭大喊一聲。

    眾人丟下繩索向兩邊奔逃,高達十餘丈的大鬆樹轟然倒下,樹根被徹底拔起,地上出現一個大土坑,幾條蛇驚慌遊走,被勞工用石頭砸死。

    十幾名勞工立刻上前分解樹木,四名勞工用大鋸在樹根處來回拉鋸,其他勞工則用小鋸子鋸掉樹枝,把樹枝收集起來。

    土坑也被兩名勞工迅速填平,百名勞工的目標又轉向另一棵大樹,他們分工合作,效率頗高。

    範寧來到一座大帳前,負責這一帶伐木的官員正是蘇亮,他連忙上前見禮。

    範寧翻身下馬,問道:“死了多少勞工?”

    “死一個,傷一個,受傷者是左臂折斷,死亡者是砸頭上,腦漿迸裂,當場死亡。”

    “屍體還在嗎?”範寧又問道。

    “屍體已經被他幾個同鄉火化了,骨殖裝在陶罐裏,準備帶回去給他家人。”

    “其他勞工情緒怎麼樣?”

    這才是範寧關心的,工傷事故很正常,但他不希望引起什麼事端,影響到伐木工程的進度。

    “屬下看不出有什麼異常情緒,勞工們依舊在幹活,應該是比較尋常的事故,伐木還是比較危險,尤其在樹木倒下時,必須準確判斷樹木倒下的方向,這個死者就是判斷失誤,反而跑到樹木倒下的一邊,正好被大樹砸中。”

    “這邊有多少伐木勞工?”

    “大概七百餘人!”

    範寧隨即道:“把他們集中起來,我有話要說!”

    範寧深諳細節決定成敗的道理,很多風波都是源於一些毫不起眼的小事,尤其在處理勞工傷亡之時,如果一開始不處理好,以後當勞工傷亡越來越多時,那時很可能就會引發巨大的工潮,迫使鯤州不再使用日本勞工,這就會嚴重影響鯤州的發展。

    所以處理好第一起勞工傷亡事故,使它成為一種製度,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糾紛就能避免。

    不多時,七百餘名日本勞工被集中起來,範寧站在一隻樹樁上,麵前簡陋的大桌上放在一隻大陶罐,陶罐裏正是被砸死勞工的骨灰。

    範寧高聲道:“今天早上發生了一起事故,一名叫做小田喜的工人被倒下的大樹砸中,不幸身亡,對此,我們深表哀悼!”

    給範寧當翻譯的官員是經略府從事程清,程清是長崎港宋商領袖程德興的兒子,幾個月前正是他及時趕來向宋軍通報軍情,才使宋軍設下陷阱,全殲了平野吉的船隊。

    程清並沒有返回長崎,而是受範寧的邀請留在鯤州,出任經略府從事,負責翻譯事務,算是由商路步入政途。

    範寧隨即又道:“我們盡力保證勞工的食宿,讓所有勞工有充足的體力從事伐木,我們也希望大家能在三年後平安回家,但伐木過程中的危險卻難以預料,每個人都會遭遇樹木倒砸或者毒蟲襲擊的危險,既然危險難以避免,那我們就需要做好兩件事,一是做好防護,盡量避免危險發生,第二是做好撫恤,讓每個不幸者的家人能得到補償。”

    所有勞工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全身貫注地聽翻譯給出的答案,他們當然關心傷亡的補償,這涉及到每個人的切身利益。

    “下麵我宣布如何補償傷亡者,我們會按照大宋礦山傷亡補償的標準給予大家,如果因為勞作而不幸身亡者,每人將補償一百貫錢,也就是百兩銀子,因勞作而受傷者,將視情況補償二十到五十兩銀子不等,但前提是因為勞作而受傷,但如果是由於個人原因,比如兩人自身的仇怨而打架致死,官府一兩銀子也不會補償。”

    “所有補償銀子,我們會親手交到他家人手中,不會交給日本官府。”

    這次召集勞工宣布補償方案雖然很簡短,但它卻起到了穩定人心、消除顧慮的重要作用,它使勞工的情緒迅速穩定下來,沒有後顧之憂,勞工又重新投入到繁重而危險的伐木勞作之中。

    處理了意外工傷事件,範寧又帶著眾人沿著狹窄的小道迅速向北疾行,天黑時,一行人抵達了西北海岸。

    在鯤南半島頂部,一南一北分布著兩座海灣,南麵的海灣便是鯤南灣,第一座縣城唐縣就坐落在鯤南灣的北岸,西北方向的海灣還沒有正式起名,但大家都叫它鯤北灣,未來的鯤州州治漢縣就準備設立在這裏。

    準備建立漢縣的位置就是後來劄幌所在地,這裏同時也將是鯤州的第三大牧場,和其他北麵和東麵的丘陵牧場不同,這片牧場是平原牧場,是一片十分遼闊的平坦草原,麵積達四千平方公裏,這裏冬天雖然寒冷,被大雪覆蓋,但馬匹可以轉場到溫暖的東部牧場過冬。

    範寧把這片草原叫做幽雲草原,這裏其實是最好的農業區,隻是鯤州將來人口不多,不需要太多農業,鯤南灣的農業區足以養活鯤州所有軍民,將來漢縣主要以漁業和冶煉業為主,生產大量的魚幹和金銀運回大宋。

    所以幽雲草原將成為鯤州的第三大養馬基地,目前曹家有意接手這片牧場,為大宋蓄養戰馬。

    夕陽的映照下,眾人在草原上縱馬奔馳,範寧的戰馬叫做暴雪,就是劍梅子送給範寧的馬王,四肢修長,肌肉強健,飛奔速度快如疾影,片刻,便將眾人遠遠拋在身後。

    前方便是深藍色的鯨海,夕陽已經落下海麵,在餘暉的浸染下,海麵上仿佛有一片片火焰在燃燒,再向前走便是數十丈高的懸崖,海浪拍打著礁石,再向北走十幾裏,地勢逐漸降低,會出現一座天然良港,這裏便是漢縣的建城所在地,目前有一座工程營地,有三百士兵和數十名工匠駐紮在這裏。

    這時,眾人追了上來,曹詩笑道:“我們就怕知事控製不住這匹馬王,大家一路都很擔心!”

    範寧笑罵道:“你這個渾小子居然敢說我會掉下懸崖?”

    “我們隻是擔心!”

    “呸!就算我控製不住戰馬,難道它會自己往懸崖下跳,馬王連這點分辨能力都沒有?”

    眾人都笑了起來,範寧又道:“加速去營地!”

    他調轉馬頭,帶著眾人向十幾裏外的營地疾奔而去。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8:48
第三百一十一章 媒人消息

    木堵鎮的範氏醫館早已在平江府赫赫有名,很多外州病人也慕名而來,尋求醫治,館主範鐵舟的接骨定位技術堪稱一絕,很多骨折被治好後,或多或少都會留下隱患。

    但範鐵舟不會,他治好的骨折幾乎都能恢複原狀,藥好、技術好、人品好,被譽為江南最好的外科醫師。

    範氏醫館雖然沒有搬走,還在木堵鎮,但它買下了兩座臨街樓房,把它打通,在院子裏修建了病房,可以容納二十名患者住在醫館內,這便使得患者恢複初期的效果極好,為最後的康複打下良好的基礎。

    這天上午,一艘烏篷大船緩緩停在木堵鎮碼頭上,張三娘帶著女兒阿多和兩個小丫鬟從船裏出來。

    “娘,在家裏等不是一樣嗎?幹嘛非要來鎮上?”阿多小聲埋怨母親。

    阿多已經八歲了,眉眼長得和兄長範寧極像,但要比兄長清秀得多,父親給她起了名字叫做範靜,和兄長範寧是同一個意思。

    阿多從小就很懂事,尤其孝敬年邁的祖母,每天都要跑去陪祖母聊天,去年從京城回來後,父親給她請了一個女先生,開始教她讀書識字,學習繪畫和茶道,今天阿多本想在家裏練習繪畫,卻被母親一起拉來鎮上。

    她心中雖然有點不高興,卻不敢說什麼,隻得一路撅著小嘴。

    “阿多,這可是你哥哥的終身大事,你還不關心?”張三娘不滿地批評女兒。

    “我當然關心哥哥,我隻是說沒必要來鎮上,說不定劉院主會去村裏。”

    “他不會去村裏,肯定是來找你父親,你爹爹忙,說不定半夜才回來,我哪裏等得了?”

    這兩天張三娘頗為興奮,兒子的一封來信讓她兩天都睡不好覺,信中說她可以去向朱家求婚,這讓張三娘激動異常,她可是做夢也希望朱佩能成為自己的兒媳婦,很多年前,她第一見到朱佩時,她心中就有了這個願望。

    隻是朱家的孫女高高在上,不是他們這樣的家庭能高攀得上,她隻能把這個願望當成夢想,但兒子異常爭氣,讓這個夢想一步步要變成現實,讓張三娘怎麼能不期待。

    這不,今天一早,丈夫委托延英書院的劉院主去吳江朱府,給兒子做媒提親。

    張三娘快步走進醫館,正在給病人看病的阿慶連忙起身行禮,“師娘好,師父去延年青藥房了!”

    “哦!你忙吧!我自己去找他。”

    阿慶又偷偷向小師妹眨眨眼,這才一本正經地繼續給病人看病。

    張三娘走出醫館,卻一眼看見了明仁,張三娘連忙招手,“明仁!”

    “啊!是大娘。”

    明仁連忙上前行禮,“大娘怎麼來鎮上了,阿多也來了。”

    張三娘笑眯眯問道:“你不是要去京城嗎?怎麼還沒走?”

    “我下午就出發,這兩天在平江府采購了不少東西,寄存在朱老爺子的倉庫裏。”

    明仁又從懷中摸出一顆鴿卵大的明珠,遞給阿多,“大哥送你的,拿著玩吧!”

    “謝謝明仁哥!”

    阿多乖巧地行一禮,笑著接過珠子。

    張三娘又擔憂地問道:“明仁,你覺得向朱家求親,會不會被拒絕?”

    明仁一笑,“大娘就一百個放心,我心裏有數得很,朱老爺子肯定會答應。”

    “你這麼有把握?”

    “大娘,阿寧現在可不是一般人,他如果和朱佩沒有成功,那他就會成為駙馬了。”

    張三娘嚇了一跳,“你說公主會嫁給我家阿寧?”

    “當然會,曹家就一心想把女兒嫁給阿寧,京城那麼多皇親國戚,哪家不想把阿寧招為女婿,若不是阿寧和朱佩感情很深,依我看,和朱家聯姻利益並不算最好。”

    “胡說!我就喜歡阿佩,不準你用商人的想法來算計。”

    “當然隻是這樣說,阿寧和朱佩的關係在鯤州已經公開了,大家都看在眼裏呢!我們大家都希望他們能走到一起。”

    張三娘笑得合不攏嘴,“你是說他們在鯤州已經成為一對了?”

    明仁重重點頭,“走得時候,朱佩撲在阿寧的懷裏,哭得跟淚人一樣,我和明禮就恨不得變成兩根樹樁子。”

    “明仁大哥,你和明禮哥幹嘛要變成樹樁子?”阿多仰著小臉問道。

    明仁撓撓頭,“就是太尷尬了,變成兩塊石頭也行。”

    “我明白了,明仁哥也想找個大嫂了。”

    張三娘眼睛一亮,“對啊!明仁,你娘寫信來讓我幫你做媒,我看許員外家的”

    “大娘,我還事,先走一步。”

    明仁聽說給他做夢,嚇得他慌慌張張地跑了。

    “這些孩子,做官的做官,做生意的做生意,就是不想成家!”

    望著明仁逃遠的背影,張三娘不滿地嘟囔道。

    這時,阿多拉了拉母親的手,“娘,爹爹和劉院主來了!”

    張三娘一回頭,隻見丈夫和劉院主正向這邊走來,兩人談笑風聲,看樣子做媒的情況不錯。

    張三娘心中一喜,連忙迎上前問道:“劉院主這麼快就回來了?”

    劉院主笑眯眯道:“談得順利就回來得早,我估計你們也著急,就回絕了朱大官人挽留我住幾天,連夜趕回來。”

    “那談得怎麼樣?”張三娘急問道。

    “我剛才給鐵舟也說過了,七成滿意。”

    張三娘心中掠過一絲陰雲,什麼叫七成滿意?她不解地望向丈夫。

    範鐵舟道:“劉院主說,朱老爺子當時就一口答應,但朱家有人反對,所以叫做七成滿意。”

    “是誰反對?”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去坐一下吧!”

    範鐵舟夫婦帶著女兒來到劉院主開的茶館裏,四人在一間雅室內坐下,劉院主給阿多要了幾盤點心。

    他這才緩緩對範鐵舟和張三娘道:“你們應該知道吳江柳家的情況吧!”

    範鐵舟點點頭,“我知道,在吳江也是有名的官宦人家,僅次於朱家。”

    “可柳家和我家阿寧有什麼關係?”張三娘不解地問道。

    “大娘子莫急,聽我慢慢說!”

    劉院主笑了笑又道:“柳家是吳江僅次於朱家的大家族,和朱家世代聯姻,朱佩在很小的時候,大概在進延英書院讀書之前,柳家便看中她了,正好柳家有個嫡孫,叫做柳然,比範寧大一歲,當時也是縣士,和範寧同一年考上童子科進士,去年授揚州刺史判官,今年轉任丹陽縣丞”

    張三娘有點明白了,“這個柳然也想娶朱佩,對吧!”

    劉院主點點頭,“正是如此,柳然的父親還是朝廷有實權的高官,朱佩的二祖父朱元駿一心想撮合朱佩和柳然,聽元甫說,甚至為了這件事,朱元駿和老三朱元豐反目了,當然,他們兄弟的矛盾本來就很深,這件事隻是一個影子而已。”

    範鐵舟眉頭一皺,“朱家也不光朱佩一個小娘子,朱元駿應該也有自己的孫女,為什麼盯住朱佩不放?”

    “問題就在這裏,那個柳然一心要娶朱佩,據說是非朱佩不娶,整個柳家都在為這件事向朱家施壓了。”

    張三娘頓時大怒,“那個姓柳的比起我家阿寧,差十萬八千裏都不止,他還想跟我家阿寧爭朱佩,他配嗎?”

    劉院主苦笑一聲道:“我們都是這樣認為的,但朱元駿可不是這樣想的,他現在仕途不順,估計想借助柳家的力量,而且當初他就是他答應柳家,把朱佩許給柳家,他要維護自己的家族權威,他一直堅持把朱佩許給柳然。”

    “這次就是朱元駿反對?”範鐵舟問道。

    “朱元駿本人在京城,這次是他長子反對,其實就是朱元駿的意見了。”

    張三娘更關心自己的兒子的婚事,她急問道:“那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劉院主微微笑道:”既然朱佩祖父同意了範家的提親,那下一步就是準備禮物去求婚了,用不著考慮禮物是否貴重,關鍵是要有誠意,我覺得用傳統的大雁就很合適。”

    “那劉院主覺得什麼日子去求婚比較好?”

    “我和朱佩祖父已經定下來了,五月初十是求婚的良辰吉日。”

    沉默片刻,範鐵舟問道:“如果朱元駿堅決反對怎麼辦?”

    劉院主搖搖頭,“那是朱家內部的事情,我們不用管,不過,萬幸的是,朱佩不是朱元駿的孫女。”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8:52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家族恩怨

    媒人在婚姻中的地位極為重要,所以自古就有明媒正娶的說法,媒人上門屬於婚姻六禮的第一步,叫做納采,又叫議婚。

    媒人代表委托人來試探性提出聯姻的可能,如果被拒絕,求婚者也不會顏麵掃地,畢竟是媒人被拒,雙方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在麵子社會裏極為重要,媒人的作用就體現在這裏,適當的維護了求婚者的顏麵。

    劉院主代表範家前來提親之事立刻傳遍了整個朱家,在朱家內部引起了軒然大波。

    在柳家三次求婚都被朱元甫以各種理由拖延或者婉拒的情況下,他卻答應了範家的議婚,無疑會嚴重惡化朱柳兩家的關係,這讓致力於維護朱柳兩家關係的朱元駿一房深感憂慮。

    朱元駿的長子朱孝臻在得知範家的媒人上門後,便第一時間亮明態度,極力反對這門婚事,他在勸說大伯父的同時,又用飛鴿傳信的方式,將這件事緊急告訴了身在京城的父親。

    這天下午,一艘船迅速駛來,停靠在朱家碼頭上,朱孝臻臉色陰沉地走下船,快步向府中走去。

    朱孝臻年約四十歲,按照祖父的安排,朱家三房中,老二朱元駿一房從政,老大朱元甫守田,老三朱元豐經商。

    但很多事情並沒有跟隨朱老太爺的安排軌跡發生,朱元甫的兒子朱孝雲考上進士,從政為官,朱元甫也沒有完全守田,朱家的錢鋪和彩帛鋪依舊掌握在朱元甫手中。

    而朱孝臻應該從政,但他卻沒有考上進士,再加上朱元駿覺得他資質略差,便將家族唯一一個蔭官指標給了朱孝臻的兄弟朱孝覃,目前朱孝覃出任嶽州通判。

    失去了當官的希望,朱孝臻就負責在家鄉辦學,培養朱氏門生,主管朱家的家族內務。

    朱孝臻剛從柳家回來,帶回來了柳家的憤怒,讓他心情十分糟糕。

    朱孝臻直接來求見伯父朱元甫,不多時,他走進了朱元甫的書房,朱元甫正坐在桌前欣賞一塊剛得到的奇石。

    “侄兒給伯父見禮!”

    朱孝臻躬身給朱元甫行一禮,朱元甫笑眯眯道:“孝臻,我這塊太湖石叫別有洞天,裏麵結構很令人驚奇,你猜猜,阿佩花多少錢買下的?”

    朱孝臻隻得苦笑一聲道:“應該價值不菲!”

    “它確實價值不菲,但阿佩隻花了一貫錢就把它買下了,這種好事情可不是能常常碰到的。”

    朱孝臻哪有心思和大伯談石頭的事情,他小心翼翼道:“侄兒想和大伯再談談阿佩的事情,侄兒剛剛從柳家回來。”

    朱元甫迅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說吧!”

    朱孝臻連忙道:“侄兒今天和柳老爺子談了兩家聯姻之事,也希望能用一種變通的辦法解決僵局,比如將鈺兒許給柳然。”

    朱鈺是朱孝臻兄弟朱孝覃的女兒,比朱佩小一歲,朱元甫心中冷笑一聲,不露聲色道:“然後呢?”

    “然後朱老爺子堅決不肯答應,他說十年前就和大伯談這門婚事,大伯總是以各種理由拖延,現在居然要把阿佩許給別的人家,不給柳家一點交代,這是對柳家巨大的侮辱,柳家需要重新評估兩家的關係。”

    “佩兒不嫁給柳家,就是對柳家的巨大侮辱嗎?”

    朱元甫冷笑道:“什麼時候朱柳兩家的關係要靠一個十六歲的小娘子來維係了?”

    朱孝臻連忙解釋道:“大伯,或許柳家覺得尊嚴受到傷害,畢竟柳家提這門婚事已經十年了。”

    朱元甫緩緩搖頭,“你完全看不到問題的實質。”

    說到這,朱元甫目光淩厲地注視著朱孝臻,“為什麼柳倬有意見他卻不來找我,而需要你上門去解釋?什麼時候柳家變成如此傲慢?以前可是柳家三天兩頭上門來拜訪朱家,現在呢?現在已經是五月了,柳倬今年還沒有上門過一次,你不覺得柳家已經不把我們朱家放在眼裏了嗎?”

    朱孝臻低頭小聲道:“侄兒覺得還是因為朱佩的事情讓柳家不滿,才導致朱柳兩家關係倒退!”

    “你堅持這樣認為?”朱元甫冷冷地看著這個侄子。

    “是!”朱孝臻毫不猶豫地回答。

    朱元甫搖搖頭,“那你去吧!”

    “可是佩兒之事.......”

    不等他說完,朱元甫一擺手打斷他的話,“我覺得你不用在佩兒之事上考慮太多,這件事自然由我來做主,你倒要好好想一想,什麼時候把羅漢門打開,大門上的鎖都已經生鏽了。”

    朱孝臻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大伯一點不考慮我們的感受,一意孤行,就怕羅漢門打不開,金池門也會關閉了。”

    說完,他鐵青著臉轉身便快步離去,朱元甫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暗暗搖頭,什麼人生什麼樣的兒子,這話一點不假啊!

    盛澤鎮的朱府占地約兩百畝,它實際上是由三座府宅組成,朱氏三兄弟和他們的子孫各占一房,就像紅樓夢中榮國府和寧國府的關係。

    三座府宅呈‘品’字型結構,朱元甫的宅在品字上部,而朱元駿和朱元豐分別在下部的左右,分別叫做上府、左府和右府,三座府宅之間各有大門相連,左府和右門之間的連接門叫做羅漢門,已經快十年沒有開啟過,上麵的大鎖已經生鏽。

    朱元駿和朱元豐關係十分僵冷,以前老太太還在時,他們至少表麵上還裝得比較和睦,老太太去世後,他們兄弟二人便不再偽裝,包括兩房的子孫也互不往來。

    而金池門是朱元甫府宅和老二朱元駿府宅的聯係門,目前敞開著,兩府子弟也常在一起。

    所以朱孝臻在情急之下,說出了金池門關閉的難聽話,實際上就是威脅朱元甫,如果朱元甫在這門婚事不肯讓步,那麼就還會導致朱家的分裂。

    朱元甫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心情也頗為沉重,他不知道朱孝臻說的話,是他本人的意思,還是他的父親的態度,竟然說出朱家分裂這種讓人心寒的話。

    這時,一個俏麗的身影悄悄出現在朱元甫身邊,“阿爺,二叔又來吵架了?”

    來人正是朱佩,這兩天二叔為了她的事情和祖父爭吵了很久,讓她心中頗為不安,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情而導致朱家內部關係惡化。

    朱元甫疼愛地拍了拍寶貝孫女的頭,雖然這個孫女瞞著他私自跑去鯤州,把他氣得夠嗆,但她回來後,拉著他胳膊撒撒嬌,朱元甫心中的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坐下來,阿爺告訴你。”

    朱佩乖巧地坐在祖父旁邊,朱元甫在自己的寬椅上坐下,他凝視屋頂片刻,緩緩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二祖父對我不滿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從小我就護著你三祖父,每次他欺負你三祖父,便會被我狠狠訓斥一通,原指望他長大後能明白兄弟感情,隻是沒想到,他卻在兄弟不睦的路上越走越遠。”

    “為什麼會這樣?”朱佩不解地問道。

    朱元甫苦笑一聲道:“你二祖父從小聰明過人,堪稱神童,三歲識字,五歲寫詩,六歲就寫了一筆好字,被你曾祖父疼愛得不行,就連晚上睡覺也要把他安排在身邊,這就漸漸養成了你二祖父驕傲自大的性格,也導致他從小就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瞧不起任何人。

    這種優越感已經刻進他骨子了,他對我還稍好一點,畢竟是同母胞兄,但他對你三祖父卻鄙視之極,你三祖父小他三歲,被他辱罵踢打是家常便飯。

    而我又堅決護著你三祖父,所以導致他心中對我也有了恨意。”

    “小時候的恨意,現在還會有嗎?”

    “已經五十年過去了,按道理應該沒有了,但當初你曾祖父做錯了一件事,最終卻導致我們兄弟之間產生了一種不可愈合的裂痕。”

    “阿爺說給我聽聽,什麼事情?”

    “就是我這個吳江縣公的爵位,本來應該是屬於你二祖父的,你曾祖父極力要求把這個爵位給你二祖父,天子也答應,聽說連旨意都擬好了,但就因為貴妃娘娘不同意,要求長子封爵,改變了天子的想法,最後這個爵位落在我頭上。”

    “可這是貴妃的意思,和阿爺有什麼關係?”

    “貴妃和我從小就兄妹情深,卻和你二祖父關係不好,你二祖父一直認為是我影響了貴妃,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爵位,我再三解釋,雖然表麵上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但我知道,這件事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這次他為柳家之事向我發難,裏麵其實隱藏著幾十年的恩怨,當然,還和他娶了柳家的長女有關係,更何況,柳家也是想用這件事把我們朱家踩在腳下。”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8:59
第三百一十三章 正式求婚

    朱元甫負手在房間裏來回踱步,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朱佩敦敦教導。

    “朱柳兩家相交已近百年,百年的交情沉澱,會因為一門婚姻不順就從此交惡?我絕不會相信,根子還是出在這兩年朱退柳進之上。”

    朱佩點點頭,“我聽爹爹說,這兩年朱家仕途不順,使朱家的地位受到很大影響,二祖父為此很著急。”

    “哼!那是他自己愚蠢,早年去抱丁謂大腿,身上烙上了丁黨的印記,要不是天子念貴妃舊情,他早就被貶了。

    朱家這幾年仕途不順還是出在你二祖父身上,母親過世,應該丁憂三年,他守孝兩年就急不可耐複出了,我勸他再等一年,他卻擔心自己的機會沒有了,天子雖然沒說什麼,心中肯定不喜,他漸漸不被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停一下,朱元甫又道:“朱家仕途不順,而柳家因抱張堯佐的大腿而混得不錯,柳雲已升為吏部侍郎,柳家心中就看不起朱家了,想從此壓朱家一頭,變成柳上朱下,柳倬今年以來還沒有上門拜訪我一次,以為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不就在等我上門去拜訪他嗎?”

    “所以柳家堅持要孫女進他們柳家門,就有這個意思?”

    “從來都是柳家嫡女嫁到朱家來,朱家庶女嫁給柳家,這是慣例,如果我把你嫁去柳家,性質就變了,當初柳倬提出這個要求時,我就一口回絕,朱柳兩家絕交可以,但要朱家屈服於柳家,做夢!”

    “但二祖父卻屈服了。”

    朱元甫有些克製不住心中的憤怒,冷冷道:“他是隻管自己的仕途,拚命討好柳家,哪裏考慮過朱家的尊嚴?”

    ..........

    六禮中的第二步是問名,也就是男方家將雙方八字進行測命,如果是大吉之兆,那就要進行第三步,正式求婚,訂下這門姻緣。

    問名隻是一個形式,從來沒有八字不符的情況如此,任何一個算命者收了錢,都會大大恭維一番,天作之合等等,以至於宋朝民間已經直接把這一步跳過去,省一點算命錢。

    但大戶宦官人家,這一步卻不可少,範鐵舟和張三娘去靈岩寺請高僧測了兩人的八字,當然也是天和良緣。

    範鐵舟隨即行了祭雁禮,帶著用彩綢紮好的大雁等禮物以及靈岩寺高僧測命結果,親自送去吳江朱府。

    這是六禮中的第三步納吉,既是把天作姻緣的結果告訴女方,同時也是正式求婚,一旦朱家收下了禮物,雙方交換定帖,那就是求婚成功,這門婚姻也就算基本定下來了。

    當然,這個時候還是可以反悔,男女雙方要見上一麵,這一點上宋朝值得表揚,充分考慮了婚姻雙方當事人的意願,不像後來的明清,新郎新娘非要等到洞房花燭夜才知道對方長得啥樣。

    這時,雙方嫌對方長得不如意,明明說男方長得老相一點,現在看卻完全是一個糟老頭,明明說女方是個美嬌娘,現在卻變成女漢子,任何一方不滿都可以反悔。

    而且男方要賠償女方兩匹綢緞,算是精神損失費。

    如果這次見麵男方看中女方了,男的就需要拿一支金釵插進女方的冠髻之中,這叫‘插釵’,表示男方同意了,而女方同意就便宜得多,羞澀點點頭就行了。

    正是因為納吉後還能反悔,所以納吉時送的求婚禮就不能太貴重,否則容易出現糾紛。

    範鐵舟送來的禮物除了大雁外,還有就是定帖,以及一支金釵。

    朱佩和範寧非常熟悉了,他們不需要再見麵,所以直接把金釵送來,所謂定帖就是一份情況說明,姓名、年齡、籍貫,家裏有幾畝田,有幾間房,有多少存款,本人做什麼工作,什麼職務,工資多少等等,都要在定帖一一交代清楚。

    女方定帖則要寫清楚嫁妝多少。

    宋朝人很實在,婚姻不僅要考慮門當戶對,更要考慮財產情況,一般而言,男方的定禮、聘禮和財禮都有規矩的,可以不寫,但女方的聘禮則一定要寫清楚。

    這就是宋朝和現在不一樣的地方,嫁女要送豐厚的嫁妝,所以宋朝生女兒要吃虧一點。

    範鐵舟來到朱府,在大門口等了片刻,朱元甫得到消息,親自出來迎接,笑眯眯道:“範員外,稀客啊!”

    現在的範鐵舟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剛洗腳上岸的小醫師了,他現在名氣很大,又有正六品驍騎尉的勳官,在木堵鎮也是僅次於劉院主的第二個大員外。

    範鐵舟抱拳笑道:“今天是為納吉而來,希望沒有給大官人帶來困擾。”

    “哪裏!哪裏!我一直在等候,請吧!我們去客堂細談。”

    兩人走進府門,來到客堂,管家將範鐵舟帶來的禮物送了進來,主要有三樣,放在三隻盤子裏,一是用彩綢包紮的大雁,這是必須之物,其次是一支金釵,這是行插釵之禮,如果男女雙方都已見過麵,就直接送釵,再其次是定帖。

    這三樣都是必須的求婚禮物,男方家也可以另外給一些其他禮物,主要用來表達誠意。

    在盤子裏除了金釵外,還有一隻很小的銀鎖,這是範寧出生時帶的長命鎖,一直帶到三歲,這是給朱佩的,並不算是禮物,但這把銀鎖卻表達了範家對這門婚事的誠意。

    “這是納吉之禮,還望朱大官人收下為盼。”

    朱元甫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範鐵舟,“這是我孫女的定帖,請範員外收下!”

    範鐵舟嚇了一跳,這份定帖至少有半寸厚,說明女方的嫁妝將極為豐厚,他連忙恭敬接下來,。

    “感謝朱大官人對犬子厚愛!”

    朱元甫微微歎息一聲,“我第一次見到阿寧,就覺得他與眾不同,而且他居然和佩兒同窗同桌,這就是緣分啊!說實話,這一天我已經等了很久。”

    範鐵舟也笑道:“拙荊對阿佩尤其喜歡,常常說,若我家寧兒能娶朱佩,那就是他八輩子修來的福氣,所以這門婚事我們也期盼了很久。”

    朱元甫嗬嗬大笑,“那就叫前世緣約定,今世姻緣,希望這門婚姻,能使我們兩家真正成為一家人。”

    “那是一定的!”

    範鐵舟又問道:“不知朱佩的父母要不要.......”

    朱元甫擺擺手笑道:“阿佩的父母範員外不用擔心,阿佩從小就是我帶大的,她的婚事就由我來做主,這一點我和佩兒的父母早有約定,況且阿寧可是百年罕見的俊傑之才,年紀輕輕就已成為一州軍政主官,為大宋開疆辟土,能得這樣的佳婿,也是佩兒父母的福氣。”

    範鐵舟一顆心放下,又道:“還有就是婚期,大官人也知道,阿寧身在海外,還要在鯤州任職三年,他在來信中說,明年三月要回京述職,我們能不能趁他回京之機把兩人的婚事辦了。”

    朱元甫點點頭,“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朱元甫又令丫鬟去把朱佩叫來,片刻,朱佩快步走進客堂,朱元甫笑道:“這是範寧的父親,你應該見過,給範員外見過禮吧!”

    朱佩滿臉羞澀,盈盈給範鐵舟行一禮,“佩兒見過叔父!”

    範鐵舟見朱佩俏麗端莊,有旺夫之相,他心中高興,連忙拾起銀鎖遞給她,“這是我家阿寧幼時佩戴的長命鎖,就交給你保管吧!”

    “謝謝範叔父!”

    朱佩臉更紅了,怯生生接過銀鎖。

    朱元甫又笑道:“過幾天我們也搬去木堵鎮,到時大家很近,阿佩有時間就去陪陪阿寧母親。”

    範鐵舟大喜,“這是最好不過了。”

    朱佩不敢多說,又行一禮便告退了。

    範鐵舟見時辰不早,便又和朱元甫約好了納征的日期,也就是下聘禮的日期。

    宋朝男方的聘禮要送三禮,分別叫做下定禮、下聘禮和下財禮,下定禮一般是求婚成功的第二天就要送,送一壇酒和八色絹綢,但最重要是下聘禮,女方家一旦收下聘禮,這門婚事就算正式定下來了,

    下完聘禮後,緊接著就是下財禮,一刻都不得清閑。

    三禮下完,就是迎親了,但因為他們情況比較特殊,範寧人在海外,所以先下完三禮,把這門婚姻定下來,等擇期再舉行婚禮。

    範鐵舟離開朱府,朱元甫親自送他上了船,就在範鐵舟剛走了不到一裏,迎麵來一艘快船,船上之人讓範鐵舟一下子愣住了。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9:00
第三百一十四章 遼國來使

    船上之人正是四弟範銅鍾,他穿一身白綢深衣,腰束革帶,頭戴紗帽,後麵還跟著兩名隨從,加上他俊朗的外貌和挺拔的身材,倒顯得他頗有幾分意氣風發。

    範鐵舟已經快一年沒有見到自己的兄弟了,上次見到他還是在去年的族祭上。

    範鐵舟因為是副族長,忙碌族祭,沒有時間和四弟細談,隻是聽老三說,四弟替朱家做事,好像混得還不錯。

    範鐵舟也知道這些年四弟遭遇頗為坎坷,五年前,他妻子因為過於肥胖而在睡夢中去世,嶽父把他告上官府,說妻子被他害死,這件事鬧得很大,多虧一個醫師作證,說四弟妻子已經窒息幾次,都被及時救醒,四弟這才得以清白。

    三年前,範銅鍾又娶了吳江一個王姓大戶的女兒為妻,去年初生了一個兒子。

    “銅鍾!”範鐵舟揮手大喊。

    範銅鍾一回頭看見大哥,頓時又驚又喜,連忙讓兩船靠攏,他跳上範鐵舟的船上笑道:“大哥不會是來求親吧!”

    範鐵舟笑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求親?”

    “消息都傳開了,我今天是來報帳,所以特地來問一下這件事。”

    “來!我們坐下說話。”

    範鐵舟拉著兄弟在船艙坐下,從箱子裏取出一瓶酒和兩個小杯子,斟了兩杯酒笑道:“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你在哪裏做事?”

    範銅鍾沉吟一下道:“我在哪裏做事連娘子都不知道,不過我可以告訴大哥,希望大哥替我保密。”

    “你放心吧!我不會出去亂說。”

    範銅鍾喝了杯酒才道:“我現在是朱記錢鋪的大管事,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巡視各地錢鋪,過兩天我還要去成都府,在那裏要再開兩家錢鋪,我在那邊至少要坐鎮三個月。”

    “不錯啊!你什麼時候當大管事的?”

    “快三年了,老爺子待我不薄,每月給我一百貫的底俸,年末還有豐厚的花紅,說實話,我已經心滿意足。”

    範鐵舟點點頭,“我本來還想和你談談,讓你去京城幫老二,他那邊缺人,既然你混得不錯,那就算了。”

    範銅鍾搖搖頭苦笑道:“年輕時做了很多蠢事,要不是老爺子幫我走上正途,我還不知道怎麼墮落,我前妻去世,也是老爺子幫我打點,才讓我沒有被縣衙屈打成招,做人要有信義,我還是要盡力把事情做好,回報他的一番知遇之恩。”

    範銅鍾的這番話讓範鐵舟大為欣慰,一直讓全家人頭疼的四弟終於成熟了。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給範銅鍾,“這個給小侄兒,算是我這個大伯給他的一點心意。”

    “多謝大哥!”

    範鐵舟拍拍兄弟的肩膀,“有時間去看看父親,他還常念著你,還有弟媳,讓她帶侄兒去家裏坐坐,你大嫂肯定會歡迎他們。”

    範銅鍾點點頭,“我去成都府之前,要去看看他們。”

    範銅鍾告辭走了,範鐵舟望著兄弟的船隻走遠,他望著天空的一朵朵白雲,心中倍感振奮,家裏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他們範家真的要時來運轉了。

    ..........

    接下來的十幾天裏,範家及時送了定禮、聘禮和財禮,媒人劉院主又和朱元甫敲定大致的婚期,朱元甫搬回了木堵鎮,設宴款待鎮上的父老鄉親,整個木堵鎮都洋溢著一片喜慶的氣氛中。

    但喜慶中也隱藏著一絲不愉快的因素,在範家下聘禮的第二天,朱元駿趕回了吳江朱府,和兄長大吵一場,又將幾十年前的老底悉數掀了出來,兄弟二人從此翻臉。

    三個月後,朱元駿一房數十口老小集體搬去了京城,朱家麵臨分裂的趨勢。

    ......

    時間又到了第二年的一月,大宋至和三年。

    這段時間,朝廷政局比較混亂,主要天子趙禎在新年大朝忽然中風,病倒在床榻上,已經半月不能理朝,大臣都憂心忡忡。

    上午,右相文彥博在政事堂召集相國們議事,包括左相富弼,兩名副相程琳和王堯臣,以及知樞密事韓琦。

    眾人剛坐下,茶童便給眾人上了茶,文彥博喝了口茶,對眾人道:“今天一早我問了禦醫,說官家的病情已經好轉,前兩天已能開口說話,再將養十幾天就能康複了。”

    “文相國,這次官家病情是何起因?”韓琦關切地問道。

    “我問了禦醫,禦醫的意思是,官家極欲得子,反而欲速則不達,虧損太多導致。”

    文彥博說得很含糊,但大家都聽懂了,無非是縱欲過度導致身體虧損,一時間,眾人都不好說什麼,都喝茶來掩飾尷尬。

    這時,文彥博岔開話題,問副相程琳道:“遼國特使這時候來京是什麼意思?”

    每年的這個時候,遼國和大宋往來都是朝賀新年,一般由長駐京城的遼使負責,但就在昨天,遼國忽然派來一名特使進京,讓眾人都有點奇怪,春寒料峭時跑來,遼國有什麼大事?

    程琳苦笑一聲道:“遼國要我們說明,在海外開辟疆域是不是針對遼國?”

    文彥博眉頭一皺,“這個問題前年不是答複過他們了嗎?我們開發流求,和遼國無關,他們還想知道什麼?”

    “好像高麗給了他們什麼消息,他們問到耽州之事。”

    文彥博點點頭,和他們預料的一樣,果然是高麗把消息放給遼國了。

    不過宋朝也有應對方案,文彥博笑道:“那你怎麼說?”

    “我就說他們多慮了,我們在海外開辟疆土遼國無關,我們隻是想開發海外貿易,在耽州設立官府也是為了更好地和高麗、日本進行貿易,結果鬧了笑話。”

    說到這裏,程琳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取出一幅地圖在桌上攤開,眾人都圍攏上來,這是一幅高麗、耽州、大宋和遼東的地圖,地圖上,耽州的位置並不在高麗下方,而是在高麗西北方向,緊緊靠著遼東半島。

    眾人都不禁啞然失笑,這是誰繪製的地圖,和真實位置差距上千裏。

    文彥博冷笑一聲道:“這應該是高麗故意繪製的錯誤地圖,誤導遼國,讓他們對大宋施壓,從而撤出耽州。”

    “那我們該怎麼應對?”

    “很簡單,把情況給他們說清楚,給他們正確地圖,他們如果不相信,可以自己去探查那座不存在的大島,其實他們問問當地漁民就知道有沒有這座島存在,還跑來問我們,簡直多此一舉。”

    程琳又繼續道:“他們還問到了鯤州!”

    這個話題讓房間裏的相國們都安靜下來,鯤州這兩年已經成為大宋最熱門的話題,大街小巷,井邊村頭,就連乞丐們曬太陽捉虱子時也在談論鯤州有沒有發財機會。

    如果想讓遼國不知鯤州,簡直不可能,更何況,遼國探子滲透大宋的各個方麵,他們很可能已經知道了鯤州是養馬基地的事實。

    文彥博忽然意識到,恐怕鯤州才是遼國真正關心的目標。

    沉思片刻,文彥博對程琳道:“如果他們真的意在鯤州,那就告訴他們,鯤州在遙遠的海外,距離大宋至少一萬裏,是大宋新開辟的一塊土地,那裏將來會成為大宋的新糧倉,僅此而已。”

    富弼冷冷道:“遼國真正關心的,是鯤州會不會成為大宋的養馬基地,是又如何?不是又怎樣?我們其實可以坦誠告訴遼國,鯤州也會是大宋的畜牧基地。”

    王堯臣嗬嗬笑道:“畜牧基地還是暫時不說為好,以免刺激到遼國,就告訴他們是產糧地,大家都裝糊塗,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樣更符合我們的利益。”

    韓琦也讚成王堯臣的意見,沒必要把矛盾激化,隻要大宋不承認養馬,遼國也沒有辦法,除非遼國撕破臉皮開戰,否則遼國完全沒有道理向大宋施壓。

    程琳也認為遼國朝廷隻是迫於壓力才派使者詢問大宋,隻要把耽州的事情解釋清楚,那遼國使者也能回去交差,至於鯤州,隻要大宋一口咬定和養馬無關,最後也是不了了之。

    這時,一名官員在門口低聲稟報道:“宮裏傳來消息,天子召見文相公和富相公!”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9:06
第三百一十五章 給祖先交代

    趙禎中風已經快二十天,在御醫的精心調製之下,趙禎的身體也一天天恢複,開始能說話,能在御花園內簡短散步。

    這次中風也給趙禎的身體敲響了警鍾,他開始意識到自己不再年輕,留下子嗣已經不太可能,那麼誰能繼承自己皇位,已經是趙禎不得不面對的大事了。

    從感情上看,他更疼愛張貴妃的義子,趙文惲聰明好學,很討趙禎歡心,當然,這也是趙禎愛屋及烏的結果。

    但理智卻告訴趙禎,年輕的趙宗實更為穩重、睿智,能力很強,更能繼承自己的大位。

    這段時間,趙禎一直就在感情和理智中徘徊,始終難以下定決心。

    養心殿內,趙禎正躺在床榻上靜靜思索著自己執政二十年的得失,一個人在病體軟弱的時候,往往就會反省自己所作所為並且總結教訓。

    趙禎也不例外,這次病倒,他也開始反省自己的執政得失,在考慮自己將來怎麼去面對列祖列宗。

    這時,一名宦官低聲道:“陛下,文相公和富相公來了!”

    “宣他們進來!”

    宦官出去了,片刻,文彥博和富弼被領進了病房,兩人見天子臉色蒼白削瘦,沒有一絲血色,心中都十分難過,連忙上前行禮,“參見陛下!”

    “兩位愛卿,請坐!”

    宦官搬來兩隻繡墩,讓他們病榻前坐下。

    文彥博關切地問道:“陛下感覺好點了吧!”

    趙禎苦笑一聲道:“朕說話還有點困難,但禦醫鼓勵朕多說話,所以就把你們召來,朕想了解一下朝中情況。”

    文彥博和富弼對望一眼,文彥博稍稍沉吟一下便道:“今年的開局不錯,尤其鯤州去年秋天解來一百萬兩白銀,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財政吃緊,六千根琥珀木也賣出十萬貫錢的好價錢,填補了內庫虛空。”

    趙禎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誰說鯤州是朝廷財政的無底洞,在關鍵時刻,鯤州也有回報,一百萬兩銀子啊!這相當於去年大宋全年的采銀產量。”

    “據說日本盛產白銀,尤其在東北部地區,金銀產量都很高,範知事將淘汰的裝備高價賣給掌握大量銀礦的安倍家族,雖然微臣並不是很讚成這種方式,不過這也讓微臣意識到,和日本進行貿易,確實能收獲大量金銀。”

    這時,富弼在一旁道:“範知事以貿易方式支持安倍家族,也是為了削弱日本對鯤州的窺視,微臣倒認為不必太早下結論,觀察幾年後再商議此事。”

    富弼明顯和文彥博在對支持安倍家族上意見相左,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趙禎微微笑道:“朝廷不必為此事爭論,朕既然全權委托範知事處理對日本關係,這就是他的職權,朝廷不要干涉了。”

    文彥博隻得默默點頭,趙禎又歎息一聲道:“這段時間朕身體惡化,曾一度在想,朕如果去見列祖列宗,該對他們說點什麼,朕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

    文彥博和富弼大驚失色,兩人連忙道:“陛下身體已經在慢慢康複,不可胡思亂想!”

    趙禎擺擺手,“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朕如果不抓緊時間做點什麼,以後去九泉之下,真的無法面對太祖太宗,這場大病倒讓朕下定了決心。”

    “陛下是指鯤州?”

    “不光是鯤州,還有鯨州,範寧曾再三建議朕在鯨州修建軍城,朕遲遲未能下定決心,朕再三考慮,還是覺得應有進取之心,在鯨州修建軍城。”

    文彥博沉聲道:“陛下,遼國特使昨天抵達京城了。”

    趙禎一怔,問道:“遼使為何事而來?”

    “名義上他們是為耽州而來,但我們都一致認為,他們還是擔心我們開發鯤州,會對遼國不利。”

    趙禎淡淡笑道:“看來我們想做點事情,保密還是大問題啊!”

    “主要是因為鯤州之事,天下皆知,想瞞住遼國確實不太可能,我們隻能在關鍵機密上加以控製,象鯤州發明的鐵火雷,目前隻有知政堂知道,這個秘密甚至連軍器監都瞞住了。”

    趙禎點點頭,“耶律洪基剛剛即位,正是意氣風發,想做一番大事之時,他的擔心也不能輕視,可以給他們解釋清楚,我們在海外開辟疆土隻是為了貿易,並沒有打算對遼國不利,總之,態度要誠懇,該否認的地方要堅決否認,朕不希望遼國這麼快就意識到危險,這會對我們海外開疆不利。”

    “微臣明白了,一定會按照陛下的吩咐,應對好這次遼國來使。”

    趙禎微微歎口氣,“朕希望盡快開春,範寧進京述職,朕有很多問題要好好詢問他。”

    ..........

    從養心殿出來,富弼苦笑一聲對文彥博道:“文相公有沒有發現,官家大病一場後,似乎對鯤州更加關注了。”

    文彥博點點頭道:“官家其實不僅僅是對鯤州關注,而是對海外開疆關注,恐怕他是想把海外開疆作為最大的政績,百年後向太祖太宗交代。”

    遼國使者叫做耶律阿驢,是遼國南院兵部侍郎,這次他奉遼主耶律洪基的密旨,南下大宋詢問海外開疆一事。

    耶律洪基是去年登基為遼帝,他十分年輕,今年才二十四歲,正是意氣風發,想做一番大事之時。

    幾個月前,高麗使者向耶律洪基呈上了一份地圖,並指責大宋占據耽州,目的是圖謀遼國,這份地圖讓耶律洪基著實嚇了一跳,宋朝所占的耽州居然緊靠遼東,如果宋朝在耽州駐紮十萬大軍,這不是一眨眼就能殺到遼東腹地。

    而且據說宋朝還設立了更大的鯤州,鯤州在哪裏他們不知道,但耶律洪基懷疑鯤州也在遼國旁邊,他便派特使前來宋朝了解大宋海外開疆的情況。

    耶律阿驢住在京城遼國館,這相當於遼國在宋朝的大使館,占地近三百畝,各種建築數百間,還駐紮了三百契丹士兵。

    耶律阿驢是契丹皇族,年約四十歲,他是武將出身,長得體格魁偉,相貌粗獷,一臉大胡子,看起來頗有幾分凶相。

    在遼國館的大堂內,耶律阿驢正站著一幅地圖前,聽取京城情報頭子耶律平的彙報。

    “卑職經過多方調查,基本上可以確定,鯤州在日本國的北麵,是一座很大的島嶼,據說荒無人煙,條件十分艱苦,距離大宋至少有萬裏之遙,坐船要一個多月才能到。”

    耶律阿驢眉頭一皺,他連日本國在哪裏都沒有概念,更不會用說日本國的北麵了。

    “我隻想知道,這個鯤州距離遼國有多遠?”

    “具體距離遼國有多遠,卑職也不清楚,但聽一名船夫說過,距離遼國至少有幾千裏。”

    耶律阿驢聽說相距幾千裏,他稍稍鬆了口氣,目光又轉向桌上的地圖,這是耶律平搞到的從前新羅的地圖,新羅雖然被高麗繼承,但地理位置卻不會變。

    這幅地圖上,耽州位於新羅的下方,而並不是高麗給他們地圖繪製那樣,耽州位於高麗西北,緊靠遼東。

    “你這幅地圖準確嗎?”

    “肯定準確,這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地圖,而且根據卑職調查,耽州距離長江口很近,乘船十天就能抵達,不可能在遼東。”

    “該死的高麗奴,竟然敢欺騙皇帝陛下!”

    耶律阿驢十分惱火,他當然明白高麗人的不良居心,他們不敢招惹宋朝,便欺騙遼國來向宋朝施壓,企圖利用遼國的手來奪回耽州,其心可誅。

    耶律阿驢負手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耽州就放下了,再說說鯤州,宋朝想在鯤州做什麼?”

    耶律平小心翼翼道:“卑職搞到一份去鯤州赴任的官員名單,卑職發現裏麵有不少群牧司的官員。”

    “你是說,大宋真是想利用鯤州來養馬?”

    “卑職沒有更多證據,不敢斷言,不過卑職聽說那邊冬天極為寒冷,下雪堆積比人還要高,按理,這種惡劣的天氣,戰馬也難以生存,所以卑職也有點迷惘。”

    耶律阿驢想了想道:“這件事你必須要調查清楚,如果宋朝真是用鯤州養馬,那就是對我們大遼不利,我們必須要有所應對。”

    “恐怕就算卑職查清楚,宋朝也不會承認。”

    耶律阿驢哼了一聲,搖搖頭道:“他們當然不會承認,天子的意思是,我大遼也要建立水軍,不能任由宋朝在海外肆意妄為!”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9:13
第三百一十六章 鴿信基站

    鯤南灣雖然並不是不凍港,但受黑潮的影響,鯤南灣結冰時間很短,隻有兩個月,從十一月中旬到次年的一月中旬。

    而新建的鯤北灣卻是不凍港,也正是這個緣故,鯤州州治將放在新修建的漢縣內。

    漢縣是從去年六月開始動工,由新招募的第二批和第三批日本勞工,共計一萬兩千人參與修建,受大雪影響,日本勞工休息了一個半月,一月初十開始,一萬八千名日本勞工又開始了築路和修建城池的勞作。

    二月初春時節,範寧在幾名官員的陪同下,前來巡視漢縣建城的進度,由於去年八月,第二批一千戶移民抵達鯤州,使唐縣的住宅陡然變得緊張起來,以至出現了兩家合住一間木屋的情況。

    另外,單身士兵迎娶日本少女的情況不斷出現,至今已經有了兩百五十對年輕夫婦,也需要房屋安置,所以漢縣的築城進度也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我不要大概,我要一個準確時間,縣城究竟什麼時候能住人?”範寧沉著臉,有些不滿地詢問曹詩。

    曹詩連忙和一名工匠領頭商議,現在燒磚已經足夠,用不著將全部人力用來築城,可以分流一些勞工修建城內屋舍和修建城內道路,兩人緊張算了一下工期。

    曹詩對範寧道:“啟稟使君,我們保證在四月底之前,可以入住。”

    範寧點點頭,四月底正好道路也修築完成,這個時間點很好。

    “那就要立下書麵軍令狀,給我保證四月底完工,完成有獎,完不成受罰!”

    “屬下願立軍令狀!”

    範寧隨即離開熱火朝天的築城工地,來到碼頭旁,這裏隻修建了一座臨時用的碼頭,正式碼頭要等縣城完工後才開始著手修建,但在碼頭上有一座高高的眺望塔,足有五丈高,用青磚砌成,十分堅固,可以抗擊狂風巨浪的衝擊。

    這座高塔既是眺望塔,也是燈塔,同時也是鴿信塔。

    建設鴿信塔也是朝廷的要求,為了加強對海外各州的控製,去年五月朝廷進行了一係列改革,首先是將海外經略府設在揚州江都縣,由知政堂直轄,其次便是設立監軍製度,海外各州皆設置一名監軍,向樞密院負責。

    再其次便是建立通信體係,主要是利用信鴿來送信,在沿途設立中轉點,為此,範寧特地和日本國朝廷協商,買下了北麵的兩座小島,作為貨船中轉休息以及鴿信中轉。

    再加上耽州和長江口的鴿信中轉站,從鯤州到揚州便設立了六座鴿信站,一封信能在七天內從鯤州送往揚州。

    負責通訊建設的官員叫趙汶,也是和範寧同科進士,為了轉正而主動申請來鯤州,出任知海外經略府參事。

    聽說範寧到來,他連忙從高塔上奔下來,躬身行禮道:“卑職參見使君!”

    “我來看一看進度!”

    趙汶陪同範寧通過塔內樓梯走上高塔,趙汶一邊走,一邊介紹道:“現在漢縣和唐縣的飛鴿通信已經開通了,每天上午和下午各有一隻信鴿飛至,但去大宋的通信還沒有開通,主要是兩座島上的鴿信塔還是建設中,信鴿也需要訓練。”

    範寧走上高塔,隻見頂端的房間大約二十個平方左右,有八個眺望口,眺望口同時也是信鴿飛入之地,房間上方還有一處鐵製的燃燒筒,在特殊情況下會點燃火油,成為指引船隻入港的燈塔。

    範寧在眺望口向南麵望去,隻見波濤萬頃,遠遠兩條黑線是海灣的岬角。

    “兩座島上的進展情況如何?”範寧回頭問道。

    “卑職昨天剛巡視回來,已經快修好了,如果耽州和長江口也修好的話,加上培訓信鴿,那四月底就能完全通信了。”

    又是一個四月底,看來四月底很多重要節點都要完成,

    “現在有什麼困難嗎?”

    “困難是沒有,但卑職有個建議。”

    “你說,什麼建議?”

    趙汶沉吟一下道:“兩個島上都有長駐通信士兵,卑職考慮,能不能把兩座島同時開辟為補給點,儲存淡水、物資等等,這樣島上駐紮的人會更多一點,卑職是擔心兩人的安全問題。”

    鯤州買下的兩座島麵積都不大不小,都有十幾平方公裏,一座位於日本的能登半島附近,另一處則位於隱岐諸島中,島上森林密布,有淡水,有天然良港,可以停靠大型船隻,

    範寧笑道:“買下海島並不僅僅是為了通信中轉,早在我們探查鯤州之時,就決定在半路設立中轉站,這兩座島就是為了中轉補給,以後還會少量駐軍,安全方麵不用擔心。”

    趙汶大喜,“那卑職就放心了!”

    離開漢縣,範寧帶著兩名隨從和十幾名士兵又來到距離漢縣約八十裏的第三座牧場,這座牧場位於幽雲草原,占地足有四千平方公裏,可養戰馬十幾萬匹。

    除了群牧司在這裏建立了養馬大棚外,曹家也在這裏建立了牧場,曹家通過各種渠道,搞到了數十匹優質種馬,加上運來的一千多匹母馬,在去年夏秋時建立了一座中型牧場。

    此時,鯤州的冰雪剛剛開始融化,地麵上已經出現了翠綠的小草,一群群麋鹿饑餓了一個冬天,它們不顧雪水,拚命啃食著地麵的嫩草,直到人靠至近前,它們才驚惶跑遠。

    鯤州原本是鹿的天下,各種鹿有數十萬頭之多,但自從宋軍上島,鹿群便成為宋軍最大的肉食來源,短短兩年時間便減少了一半。

    這也沒有辦法,鯤州牧場的規模相比漠北大草原還是差得太遠,草場規模有限,為了盡可能多養馬,也隻能減少鹿群爭搶牧草。

    這時,一名隨從指著遠處大喊:“使君,快看!”

    範寧回頭望去,隻見遠處大群馬匹向這邊奔來,他們連忙後退,讓開這群馬匹,片刻,群馬浩浩蕩蕩奔過,後麵跟著數十名騎馬的牧子和十幾條牧羊犬。

    “範使君!”

    其中一人看見範寧,揮了揮手,催馬奔了過來。

    範寧認出了此人,是曹家的子弟曹剛,也是曹詩的族兄,目前負責曹家牧場的籌建和經營。

    範寧迎上去,兩人見了禮,遂撥馬並駕而行。

    範寧笑問道:“這是多少馬匹?”

    “一千二百匹,是我們的全部家當,剛從東部馬場轉場回來。”

    “可有了孕馬?”

    “有了,三百多匹懷了身孕,或許還有更多,要知道早期是看不出母馬懷孕情況。”

    “馬匹對這邊適應嗎?前年北部馬場可死了一千多匹馬,當時很慘烈。”

    曹剛笑著點點頭,“我們運氣不錯,隻死了二十幾匹,大多是運輸途中病倒,其他馬匹對這邊還比較適應,老家主很高興,準備今年再運兩千匹馬過來,爭取三年時間,牧場增到五千匹馬。”

    範寧點點頭,“你們還要和群牧司交換種馬,不能隻用自己的種馬,群牧司已經有兩千匹小馬駒了,你們還要努力。”

    “多謝範使君的建議,事實上我已經和楊都監談妥,過幾天就交換種馬,另外”

    範寧見他似乎有話要說,便笑道:“有什麼話,曹兄盡管直言。”

    曹剛低聲道:“老家主去年秋天派人稍來信,曹家也想參與探礦,不知使君能否批準?”

    範寧去年以朱元甫的名義批準一件探礦申請,明仁、明禮掏金礦由此發了大財。

    但去年秋天,海外經略府成立了礦監,開始派人在鯤州尋找金銀礦,目前已經找到三處金田和兩處大型銀礦,一旦勞工築路和築城結束,就會轉到開礦上來。

    範寧沉吟一下道:“實不相瞞,朝廷對金銀礦和銅礦一向嚴加控製,以前是不包括鯤州,但從今年開始,朝廷把海外四州都列為嚴格管控區,光我批準沒有用,現在必須要得到朝廷批準,如果曹家隻是想探硫磺礦,我批準就行了,但金銀礦和銅礦恐怕不行,曹家得去朝廷活動才有機會。”

    曹剛也知道這些規定,他隻是心懷僥幸,問問範寧能不能特批,果然還是不行。

    他不由歎口氣道:“還是朱家運氣好,搶在前麵了,如果我們早來半年就好了。”

    範寧笑了笑道:“朱家的探礦權也縮減為一年,到今年五月截止,申請也沒有用,他們的礦田五月份就收回來,留給他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9:15
第三百一十七章 考慮不周

    “難道沒有一點希望了嗎?”曹剛不甘心地問道。

    “希望當然有!”

    範寧笑道:“朝廷對金銀礦和銅礦雖然嚴格管製,但並不是不準民間開采,剛才我就說了,去找朝廷批準,然後采煉出來的金銀銅錠由朝廷收購,南方各個礦坑都是這樣操作。”

    “可是朝廷收購價格太狠了,隻給市價的一半,每年還要交一大筆錢。”

    “那沒有辦法,畢竟是金銀,朝廷準許民間開采已經很不錯了,朱家的金田就準備申請朝廷批準,說明還是有利可圖。”

    大宋銀礦由私人開采的很多,但並不是采銀礦就能賺錢,首先朝廷一個低價收購,就幾乎剝去一半的利潤,其次每年還要交數萬貫錢的承包費,另外還要支付礦工的工錢,還要管吃飯,除非遇到年產十萬兩銀子富礦,才有賺錢的可能,但就算賺錢也不過一兩萬貫錢,大頭還是被朝廷賺走了。

    如果承包的是一個貧礦,那就很可能會虧本了。

    但鯤州的銀礦品位很高,金礦砂含量極大,否則曹家就不會對朱家淘金那麼眼紅了,隻能得到開采權,肯定能賺錢,而且是賺大錢。

    像明仁、明禮兄弟開采的那條河流,曆史上就是北海道的最大金砂礦,被阿伊努人發現,後來累計開采出一千七百噸黃金。

    金砂礦儲量豐富這一點曹剛非常清楚,所以他抱怨歸抱怨,但還是要努力得到礦山開采權。

    “多謝使君指點,我就先走一步了。”

    範寧笑著擺擺手,“不必客氣,有機會到我那裏常坐!”

    “一定去!”

    曹剛向範寧拱拱手,催馬向馬群追了上去,範寧原本就是想去曹家的牧場,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他看了看天色,已經是下午時分,回唐縣已來不及,他隨即令道:“返回漢縣!”

    眾人調轉馬頭,又向數十裏外的漢縣奔去。

    .........

    次日一早,一陣敲鑼打鼓聲將範寧從沉睡中驚醒,他起身走出大帳,兩名士兵正爬在樹上探頭向遠處張望。

    “怎麼回事?”範寧問道。

    “啟稟使君,好像是漁船要出海了!”

    範寧頓時有了興趣,他草草梳洗一下便向碼頭方向走去。

    鯤州是著名的大漁場,寒流和暖流在這裏交彙,帶來了數量龐大的魚類。

    範寧早就想利用起這項資源,鮮魚雖然送去宋朝不現實,但可以曬成魚幹,鯤州晴朗日子偏多,有利於曬魚,大量魚幹送去京城,也算是鯤州特產。

    其實這也是所有鯤州官員的想法,戰馬要很多年後才能看到效果,但朝廷卻要年年向海外輸送資源,以至於很多人都在批評朝廷經營海外是勞民傷財,這讓每個官員心中都憋了口氣。

    範寧當然也不例外,經營鯤州本來就是他提出的方案,被批評是勞民傷財,無疑是打他範寧的臉,所以盡快反哺朝廷也是範寧急於要做的事情,至少要盡快實現財政收支平衡。

    礦產、木材、海產、貿易,這四大塊是範寧經營的重點。

    不過漁業才剛剛開始,現在他們建造的漁船才三十餘條,漁夫不足百人,都是從第二批遷移的漢民中挑選出來。

    碼頭上停泊著三十幾艘中型漁船,大多五百石左右,這是工匠們去年用一年的時間建造出來,今天將是漁船正式出海的日子。

    在漁船中還有數十艘獨木舟,鯤族人也準備和他們一起出海捕魚。

    漁夫們正在舉行祭祀海神的儀式,一張供桌上擺滿了麵捏的三牲,一名漢子將一隻公雞割斷喉嚨,將雞血灑在三牲之上,眾漁夫轟然跪拜,然後將三牲扔進大海,這便完成了祭祀。

    主持祭祀儀式的是知縣曹詩,他抱起一壇酒,給每人的大碗中倒了酒。

    曹詩舉起酒碗對海麵大喊:“風平浪靜,滿載而歸!”

    漁夫們一起高聲大喊,“風平浪靜,滿載而歸!”

    他們將酒一飲而盡,紛紛登上漁船,解開纜繩,張開船帆,一艘艘漁船陸續離開碼頭,向海灣外駛去,中間還夾雜著數十艘獨木舟,白帆點點,看起來頗有氣勢。

    這時,曹詩發現了範寧,頓時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行禮,“屬下不知使君也在,屬下失禮!”

    範寧擺擺手笑道:“你主持得很好,這本來就是你份內之事,就不用我參與了。”

    “多謝使君理解!”

    範寧轉身望著數裏外的城池道:“我昨天忘記一件事,朝廷承諾給每戶移民兩頃土地,漢縣百姓要唐縣那邊土地肯定不現實,那麼漢縣這邊必須也要有土地供應,這個問題你們考慮過沒有?”

    “此事事關重大,屬下不敢懈怠,這件事交給蘇亮負責,方案基本上已經定下來了。”

    “那他人呢?”

    曹詩連忙派人去找蘇亮,不多時,蘇亮騎著一頭毛驢匆匆趕來。

    蘇亮是朝廷任命的漢縣縣丞,之前他參與日本伐木勞工的管理,第二批勞工來鯤州後,便由他負責接收管理,並帶來漢縣築城。

    蘇亮看見了範寧,他連忙跳下小毛驢,上前躬身行禮,“參見使君!”

    範寧笑問道:“怎麼不騎馬,反而騎驢?”

    蘇亮撓撓後腦勺,“在附近走走,騎驢更方便一點,去唐縣就要騎馬了。”

    曹詩對他道:“剛才範使君問及移民土地分配之事,你給使君彙報一下方案?”

    蘇亮一拍額頭,“方案在大帳那邊,我沒有帶來。”

    範寧笑道:“無妨,你口頭彙報就行了,回頭再給我一份書麵的方案。”

    “要不我們去現場看看,屬下實地彙報,會更加清楚一點。”

    範寧欣然點頭,“這樣最好不過!”

    範寧和曹詩上了馬,蘇亮騎上他的小毛驢,三人向漢縣南麵走去。

    “漢縣的北麵是草原牧場,所以農業就準備放在南麵,而且南麵有幾條河流,可以帶來充足的水源。”

    範寧又笑問道:“有沒有摸過底,多少戶準備住在鄉村,多少戶想住在縣城?”

    “去年就征詢過意見,大概是一半一半!”

    漢縣準備分配的土地離縣城很近,距離縣城也就兩裏左右,看得出,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地塊和地塊之間挖了淺淺的壕溝,每塊地塊上插著一根木楔,兩千五百頃土地就分布在三條河流之間,條件看起來比唐縣還好。

    範寧翻身下馬,抓起一把泥土輕輕揉捏,又聞了聞,他問道:“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分配土地?”

    曹詩接口道:“至少要等城池修好,他們搬過後才能著手土地分配!”

    範寧搖了搖頭,肅然道:“這樣不行,你們考慮不周!”

    兩人嚇了一跳,曹詩連忙道:“請使君指示!”

    範寧把泥土給他們看了看,“我們去年就犯了一個錯誤,認為土地至少要養一年才能種植小麥,事實上,這邊的土質非常肥沃,當年種小麥,當年就能收獲,隻是產量稍微低一點,每畝產麥一石半,完全不需要再等一年。

    現在是二月上旬,再過二十天正好就是小麥播種季,你們要抓緊時間把土地分配了,讓百姓們開始忙碌起來,耕牛、農具和種子官府都有,這些事情你們必須要抓緊辦妥。”

    “可是縣城還沒有修好!”

    範寧臉一沉,“縣城沒有修好就沒地方住嗎?倉庫裏那麼多大帳是幹嘛用的?現在天氣也暖和了,可以請軍隊幫忙,紮建一座千帳大營,不就可以解決問題了嗎?

    實話告訴你們,唐縣百姓都開始耕地翻田,其他無地百姓都在官府前鬧意見,你們作為父母官,卻不關心自己的子民,不合格啊!”

    曹詩和蘇亮滿臉通紅,兩人一起躬身道:“屬下知錯,這就改正,立刻準備分田!”

    範寧臉色稍稍和緩一點,又對他們道:“我估計你們人手不足,回頭我安排十名官員協助你們,直接就在唐縣把土地分好,然後用船隻把百姓們運到漢縣來,至於軍隊幫忙搭建大營,我來給你們安排!”

    “屬下明白了!”

    “明白了就趕緊商議一下,哪些人留下監工,哪些人跟我去唐縣,哪些人負責安置大營,我給你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跟我出發去唐縣。”

    曹詩連忙召集官員們商議了一下,由他和蘇亮去唐縣分田接人,其他官員依舊留在漢縣負責接收百姓。

    半個多時辰後,範寧便帶著眾人騎馬向唐縣方向疾奔而去。
Roy.k 發表於 2018-12-11 19:15
第三百一十八章 明仁夜來

    曹詩做事還是比較雷厲風行,他抵達唐縣的當天晚上,便組織官員開始挨家挨戶向準備移民漢縣的百姓傳達即將分田的消息,這個消息使得整個縣城都沸騰起來。

    範寧卻沒有參與漢縣的土地分配,有了唐縣的經驗,相信漢縣土地分配不會出問題,他現在需要抓緊時間寫述職報告,月底他就要返回京城,進行兩年前赴鯤州上任以來的第一次正式述職。

    外麵淅瀝瀝地下著小雨,一盞柔和的燈光下,範寧坐在桌前不斷奮筆疾書,偶然也會停筆思索,兩年的艱苦奮鬥,使鯤州漸漸走上了正軌,碩果累累。

    但遺憾也有,最大的遺憾就是鯨州軍城,朝廷遲遲沒有批準,使得鯨州的開發格外緩慢,甚至停步不前,這次回京,他一定要爭取到準許修建鯨州軍城的批複。

    這時,外麵傳來一陣敲門聲,範寧放下筆問道:“是誰?”

    “阿寧,是我!”

    是明仁的聲音,範寧有點奇怪,他怎麼來了?

    範寧上前開了門,一股濃烈的汗臭味撲麵而來,渾身泥水的明仁擠了進來,他笑嘻嘻道:“先幫個忙!”

    範寧當然知道他要自己幫忙做什麼,他的幾間屋子裏堆滿了木箱子,都是他們兄弟淘到的砂金,全部寄存在自己這裏。

    範寧瞪了他一眼,隻得跟他出去,門口兩頭健騾子上各架著兩隻大木箱子,每隻木箱子至少重八九十斤,裏麵全是金砂。

    範寧都不知道他們兄弟這一年淘到了多少黃金,隻知道他們兩人現在已經可以擠身宋朝的富豪行列了。

    明仁當然不是從鯤州最北麵騎騾子過來,他們兄弟買了一艘三千石的大船,每隔幾個月就會過來一趟,要麼是明禮,要麼是明仁,現在大船應該停靠在碼頭上。

    兩人十分吃力地將四口大箱子搬進裏屋,明仁把兩頭騾子拴在門口,這才拍拍身上的泥走進來笑道:“肚子餓壞了,有什麼吃的沒有?”

    “走吧!我請你去酒樓吃飯。”

    “現在這麼晚了,酒樓還開門嗎?”

    “老羅記酒樓應該還沒有關。”

    範寧鎖上房門,撐了一把油紙傘,帶著明仁向縣城中心走去,縣城的商業在過去一年中迅速擴大,不僅有妓館、酒樓、茶館、澡堂、小吃鋪、鐵匠鋪、木匠鋪、質庫、錢鋪、布店、估衣店、雜貨鋪等等,還開一家關撲店,生意十分興隆,光酒樓就有五家。

    由於酒樓競爭激烈,酒樓都普遍延長了供應時間,其中最新開的一家老羅記酒樓一直到深夜才打烊。

    “喲!範使君這麼晚還來吃飯?”

    一名正在打盹的酒保見範寧走進來,不由嚇了一跳。

    “現在還有什麼酒菜?”範寧笑問道。

    “有!有!範使君常點的幾樣都有!”

    “那就按照老規矩,來兩份!”

    “使君請上坐,酒菜馬上就來!”

    兩人沒有上二樓,直接在一樓靠窗處坐了下來。

    柔和的燈光下,範寧打量一眼明仁,一個冬天不見,隻見他依然穿著那件藍色的細麻深衣,但髒得已經看不出本色,胡子也長了,皮膚黝黑,頭發亂得像雞窩,不過一雙眼睛依舊十分靈活,充滿了商人的機敏。

    “回頭帶你去洗個澡,再換身衣服,估計你幾個月沒洗澡了吧!”

    “不用了!”

    明仁擺擺手,“等會兒我去泉屋,在那裏可以洗澡,晚上我就住在那裏!”

    泉屋是一家妓館,明仁、明禮兩兄弟是它家的常客,他們都二十一歲了,有著強烈的生理需求,也不用隱瞞範寧。

    範寧眉頭皺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

    很快,酒保給他們上了酒菜,範寧給他斟上一杯酒,笑道:“我月底要回大宋,你們有沒有什麼打算?”

    “我跟你一起回去,把砂金運回平江府,再去朝廷申請采礦許可。”

    “你們還想采金?”

    “那當然!我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金田,不狠狠賺一筆,就這麼交給官府,我們怎麼甘心,反正開礦許可的期限也是兩年,等你任期屆滿,我們洗手就跟你回去。”

    “你們開采了多少金砂,能不能透露一下?”

    “都堆在你的房間裏,你還不知道嗎?”

    “難道你要我去找人來稱量?”

    明仁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壓低聲音道:“加上今晚這一批,一共六萬五千兩金砂。”

    範寧心中折算一下,差不多兩噸黃金,著實嚇了一跳。

    “這麼多金砂,打算如何處理?”

    “我們打算先存放在朱老爺子的倉庫,等以後回來一並處理。”

    “那索性讓朱佩幫你們處理,熔解鑄成金錠,老爺子肯定有辦法。”

    明仁拍拍額頭笑道:“倒也是,反正你馬上要迎娶朱佩,都是一家人了,就請她幫忙處理,對了,這裏麵還有你的三成。”

    “是朱佩的三成,和我沒有關係!”

    明仁撇撇嘴,“你就裝吧!你小子的老底我還不知道?”

    他不再理睬範寧,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吃飽喝足,他拍拍肚子,“我去洗澡睡覺了,有什麼話,我們明天再說!”

    他站起身便揚長而去。

    範寧望著明仁削瘦的背影遠去,他心中不得不佩服這兩兄弟的膽識和頭腦,善於抓住機會,趁著朝廷沒有對鯤州金銀礦實施管製之時,搶先申請了探礦證,狠狠大賺一筆。

    後來的曹家其實也有機會,但他們比較拖遝,沒有像明仁、明禮那樣果斷抓住機會,等他們最終決定在鯤州采礦時,朝廷的管控令已經到了,曹家失去了一個發大財的機會。

    六萬五千兩砂金,精煉下來大概有六萬兩左右,那也是價值六十萬貫,雖然不能和富可敵國的皇親國戚相比,但在平民中也是大富豪級別了,再淘金兩年,就算朝廷拿走大頭,他們也該有十萬兩黃金了。

    範寧不由有點頭大,不知這兩個家夥會怎麼樣安排自己的財產?

    ..........

    漢縣的土地分配完全參照唐縣的方式,在一片喧鬧和激動的氣氛中完成了,這次土地分配也包括了兩百多名在鯤州成家的士兵,土地分配完成後,數十艘大船運載著滿懷希望的移民向鯤北灣駛去。

    春天是孕育著希望和充滿活力的季節,也是鯤州軍民最期待的季節,可惜今天範寧無法享受這個春季,他踏上了回國述職的旅程。

    三月初,兩百艘大船在海風中乘風破浪航行,這次返回京城,除了範寧回國述職外,船隊還滿載著兩萬根琥珀木和五十匹去年出生的小馬。

    另外還有安倍家族第二次購買兵甲的一百二十萬兩銀子和四萬兩黃金,兩次大手筆的貿易,安倍家族已經建立起一支裝備精良的萬人精銳之軍,其戰鬥力遠遠超過了源賴信的軍隊。

    當然,安倍家族也付出不菲的代價,五座銀庫中的三座已經宋軍掏空。

    範寧負手站在船頭上,凝視著無邊無際的藍色海洋,一時思緒萬千。

    這時,明仁緩緩走到他身邊,雙手扶著船舷道:“去年我回京城,京城上上下下都在談論你年紀輕輕就出任鯤州知事,有誇讚,有羨慕,但也有不少譏諷,你自己怎麼看?”

    範寧淡淡一笑,“我掌管鯤州給每個人的感受都不一樣,站在不同的立場,就有不同的看法,你不可能要求每個人都對我施以誇讚。”

    “那你呢?我和明禮一直在討論你的感受,你對自己的評價是什麼?”

    “對我而言,鯤州隻是一個開端,也是一塊試驗田。”

    “我有點聽不懂?”明禮茫然道。

    範寧看了他一眼,又笑道:“鯤州隻是大宋經略海外的第一步,第一步走穩、走成功了,給朝廷帶來豐厚的收益,它就會激勵大宋繼續向海外開拓,向南洋開拓,從這個意義上說,鯤州不僅是第一步,更是一塊試驗田。

    所以我必須要讓它成功,天子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才任命我來當鯤州知事,甚至連通判都沒有任命,讓我全權負責鯤州,他對海外開疆寄予厚望啊!”

    明仁沉吟一下道:“其實我覺得經營流求大島會更容易成功,畢竟鯤州的冬季太寒冷了。”

    範寧搖搖頭,“如果當初選流求當突破口,朝廷就不會像今天這樣支持,就像你們當初想賣某樣東西,最重要是要打動客人掏錢,對不對?”

    明仁一拍額頭,“我明白了,你是用養馬來打動天子和朝廷!”

    範寧笑了起來,“大宋的痛點就在於沒有養馬之地,其實鯤州也並不是最好的養馬之地,但我必須要拿出亮點來,所以養馬就是讓朝廷舍得投下錢糧物資的最大動力了,畢竟大宋不是天子一個人說了算,朝廷的支持才是關鍵。”

    明仁默默點頭,他感覺自己這個堂弟越來越成熟練達、謀算深遠,完全不像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老謀深算的中年謀士。

    這時,範寧想起一事,便笑問道:“你們賺了那麼多黃金,打算做什麼產業,還是繼續從事石頭生意嗎?”

    明仁搖了搖頭,“石頭是父親的事業,我們不想再涉足,說實話,我們還沒有考慮好以後做什麼?”

    “我給你們提個建議吧!”

    明仁咧嘴笑道:“其實我們早就想請教你了,你說!”

    範寧微微一笑,“你們去泉州買下一家大型造船廠,同時組建一支龐大的民間海船隊,所有的船隻都最好在萬石以上,養一支經驗豐富遠海船員,然後以它為資本,進行遠洋貿易,去南洋、去天竺、去波斯、大食,當大宋向外開拓時,你們的天地才會變得異常寬廣。”

    明仁眼睛一亮,他目光投向遠方,一雙年輕的眼睛裏變得格外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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