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修真] 圓命師傳奇 作者:不鏽(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9-15 13:26:3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2 7860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1
第九章 武論之友

    按照多年的作息習慣,凌晨五點,楚歡準時醒來,又立即感受到身底下那不屬於簡單摺疊床的舒適,他想起來了,自己是受一個名字叫做皇甫的公子哥邀請,睡在了一幢什麼晚清王爺府邸。

    耳朵裡很靜,沒有汽車的嘶鳴和行人的喧囂,鼻子裡嗅到的不再是城中村那種晦澀潮濕的陰暗味道,而是夾雜著植物綠意的舒爽氣息,這座大宅裡,空氣的濕度和溫度都被控制,保持在最讓人感覺舒適的刻度上,怪不得皇甫說這裡適合病人休養……

    又想起城中村裡那幾戶仗著自家地皮夠多而成就的富翁們,他們爭相恐後的起高樓、用歐式設計、還在院裡挖游泳池,結果一幢幢別墅的陽台上掛得不是剛洗過的衣服就是曬乾的臘肉青菜,那鋪大紅地毯和貼暗金線瓷磚的歐式設計讓藝術家們笑得直打跌,至於游泳池,裡面養得是王八和魚……

    再看看這裡,楚歡忽然明白了什麼是”三代殷富才出一個世家子弟”。

    胡思亂想一會兒,楚歡輕手輕腳的起床,看看另一張床上睡得老爺子,似乎也睡得極香,於是他出了門,想找個清靜地方活動活動手腳。

    這大宅子有前後三進,最後一進有個花園,佔地不大,但設計的很巧妙,數叢北方少見的青竹圍出一塊空地來。

    楚歡就著剛剛升到半空的亮白色日頭,摸到這裡的時候,那空地裡卻人影晃動,有個矯健身姿正在那裡打著一套楚歡從未見過的拳路。

    看他出手極快,拳與拳之間彷彿沒有空隙,暴風驟雨般的揮散出去,讓楚歡隔得老遠,就感覺到一種不可抗衡的鋒芒與銳利。

    誰在那?

    楚歡覺得很好奇,再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清,那穿著白色運動衫的人,是皇甫。

    而這時皇甫已經收住了勢子,抱拳合一,半蹲著,擺出了個很是古拙的姿勢,很是凝重的靜了一會兒,才斜斜的劈出一掌,掌勢出來,明明是擊在沒有半點阻力的空氣中,卻給楚歡一種滯重難行的拖曳感,彷彿空氣凝成了水銀,每進一寸,都要費上十倍的力量。

    楚歡嗜武,見了這種奇異的拳腳功夫立即好奇起來,步步趨近的同時,也加重了腳步,希望皇甫能夠聽見。

    皇甫確實聽見了,他收回拳頭,轉頭瞧瞧越來越近的楚歡,卻沒說話,只是笑著向楚歡攤出右手,意思是:來試試手?

    楚歡心頭雀躍,又想起老爺子給自己立的規矩,掙扎片刻,便以’這是比試不是打架’的理由說服了自己。

    心思定下了,楚歡也不客氣,往前衝了一步,來到皇甫對面,聚掌成刀,把手臂掄成鞭子一樣,往皇甫肩上就是狠劈。

    楚歡沒留手,明天醫院裡的短短過招,楚歡認為皇甫的手底下很硬,至於硬到什麼程度,那還要看今天比試的結果。

    楚歡的掌緣劈過空氣,竟然能發出彷彿哨子一樣尖銳刺響,皇甫覺得不能硬擋,立即退了一步,想要暫避鋒芒。

    但楚歡得勢不饒人,見皇甫避退,卻是挺步向前,一掌接一掌,攻勢連綿不斷,每一掌都直上直下的彷彿巨斧開山,連劈八掌,皇甫已經被逼到了空地邊緣,腳後就是一叢新生的竹筍,要是踩上,可就算是輸了。

    喝!

    如此時刻,皇甫自腔子裡爆出一聲大喊,腳下發力猛得揉身上前,雙手彷彿抱球樣高舉,楚歡單掌劈下,恰好劈在皇甫虛抱的大球形裡,只見皇甫雙臂猛得一纏一放,就把楚歡這一掌的力量化為虛有,並且很神奇的反向借力跳躍,整個人打著漂亮的空翻,跳到了楚歡後方。

    “有意思!”楚歡轉過身,直面皇甫,心中興奮莫名,”這是什麼招數?”

    “家傳養生功夫裡的一個小竅門,共有八個散手,這是其中之一,名字叫做’圓融式’。”皇甫也來了興致,”你剛才走得是’刀’的路子,那天在酒店出手時似乎還有’槍’的路數,是一套功夫麼?有什麼說法?”

    “是的。”楚歡點頭,”我這也是家傳功夫,不過不是用來養生,是用來算籌的手法。”

    “算籌的手法?”皇甫很好奇,”能解釋一下麼?”

    “你知道我會一點卜算,那是家傳的籌算之術,擲籌時很有講究,由一而九,練到相應位階了,才能用相同數目的籌子。”楚歡粗略解釋了一下,”一子最寡,九子最眾,不過前五子時,由於數目太少不能成籌,所以練得是手眼身法心,到第六位時,才算是入了門,可以擲籌了。”

    “老爺子說根據個人的心性不同,由擲籌算法演繹出的武技又有不同,他還說我性子比較外向,六和七字都練得比別人凶一些。”楚歡笑嘻嘻的說。

    “豈止是凶一些。”皇甫也呵呵直笑,”你那以手化刀之法簡直是稱得上’淒厲狠絕’四字,之前我看你用過的槍式,也是陰詭毒辣,楚歡,我實話實話,你別介意。”

    “沒事,皇甫你說的對。”楚歡很清楚自己練功走出的路數,也不介意別人說什麼。

    “我對令祖上傳下的這門術武合一的籌算術真是相當感興趣,不知道能不能多瞭解一點?”皇甫與他家族中的其他青年人不一樣,他也對武技很感興趣。

    “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六字的刀叫’亂披紅’,七字的槍是’衝天門’,名字都是我家老爺子起的,說大有講究,我學問少,想講也講不出來,不如再打一場?”楚歡難得遇到對手,不打得盡興了,不想收手。

    “好!”皇甫也興致很濃,擺出那個古拙姿勢,”這是散手八式裡的’逆水式’,你來試試!”

    人影晃動,兩人又打在了一起,乒乓之聲大響,旭日朝生,陽光遍撒大地,照得那青青竹葉翠綠欲滴,也映得兩人身姿更加矯健。

    這一場比試,又持續了一個小時,直打到兩人氣息發虛,都累了,才打完收工。

    都說不打不相識,一場比試下來,楚歡和皇甫無端端的親近了幾分,其實也沒錯,在這個熱兵器時代,’武’字早就末落,或者成為一些家族或者世家藏在高閣裡的收藏品,能找到一個有興趣、也有機會練武,並且達到相似境界的對手,何其艱難?

    對楚歡而言,這次比試,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暢快。

    俠以武亂禁,但在當下的這個科技日新月異的現代社會裡,武功,或者說是拳術,已經徹徹底底的變成了觀賞性的玩意。

    十年練拳,辛苦的無以復加,如果把這份心力用在別處,楚歡覺得自己早該功成名就。但偏偏老爺子給他選的是這樣一條路,練就練了,又被禁止顯露於人前,除了心中對於武學的痴迷,楚歡完全找不到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習武路上,他孤單單一個,走得很艱難。

    如今遇到皇甫,一番比試,又打得難解難分,那種暢快感,難以言欲,更有找到同道兼找到組織的方向感。

    最後實在是累得狠了,楚歡渾身大汗,仰躺在草地上,仰望著已經逐漸變得熾烈的太陽,氣喘吁吁。

    皇甫體力比楚歡好一些,仍然能擺出站樁來,利用疲勞後的彈性恢復強健體內精氣神。

    過了會兒,能說話了,兩人開始交流心得經驗。

    針對兩人活動了個把小時就累成了死豬樣,皇甫說:”家裡的長輩,有練到’化氣’境界的,體內’勁’可以隨著血液而流動,生生不息,用兩隻腳跑上百公里也不會累。”

    楚歡覺得羨慕:”我練的籌數,第五子名字叫’打神’,講究的是什麼采天星照臨之氣,成就體內星位,我練來練去也練不明白,老爺子說話還利索的時候,為這事罵了我上百次,他說體內沒星位,練出的把式都是花架子,現在看來,老爺子說的沒錯。”

    皇甫立即說:”沒錯,楚歡,我剛才就奇怪,你練得也該是道門正宗秘傳的武和術,怎麼會練得這麼凶戾,應該是你練差了。”

    楚歡又問:”你剛才說的’化氣境界’是什麼意思?”

    皇甫解釋:”家族武典上有記載,武的境界有三重,一是練精,二是化氣,三是通神。練精就是鍛鍊體內的力和勁,到了勁力化血而走,直透骨皮筋絡,舉手投足甚至身體任意部位都可以傷人,就到了化氣境界,武俠小說裡說的飛花摘葉都可傷人,大概說的就是那樣。”

    “很神奇啊。”楚歡想得有點痴了,又說:”這麼說,你我都在練精的階段,那皇甫你離化氣還有多遠?”

    “遙不可見。”皇甫嘆口氣,”家族裡的長輩,天姿超人又能專心練武的,倒是有幾位能在二十多歲進入化氣期,我如果能專心,大概三年內有望進入,可惜事情太多了,靜不下來。”

    楚歡也嘆口氣:”我倒是沒事,可惜不知道怎麼練,我家老爺子沒中風的時候,大概是練到化氣期了吧……”

    皇甫忽然興致勃勃的提議:”家族內的藏書閣三年一開,有時也會邀請一些外門的武術家來研習,如果請你,你去不去?”

    “去!當然去!”楚歡叫了起來,”打折了腿也要爬去!”

    “哈哈。”皇甫大笑,”這件事我替你想著,未必有機會,但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替你爭取。”

    “那謝了!”楚歡說。

    皇甫聽了有所感慨:”你現在當我是朋友了?”

    楚歡回答的痛快:”一起練武的朋友。”

    皇甫疑惑:”有什麼不同?”

    楚歡說:”因為我們都喜歡這個,還因為我們--&網--相似,嗯,這種感覺不好說,大概就是,你給我在武技上的幫助,我覺得自己能夠回報,而其他的,比如在錢上的,很難回報,那就叫施捨了。”

    皇甫仔細想了想,點點頭:”我明白了。”

    楚歡不知道皇甫是不是真的明白了,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他只知道,有些善意能夠接受,另外一些,就永遠都要拒絕。凍死迎風站,餓死不低頭!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2
第十章 八陣有

    “對了,你說練精和化氣之上,還有通神,那是怎樣一種境界?”楚歡想起這個問題。

    “洗筋脫髓,飛昇青天,掌心風雷,御使萬物……”皇甫用一種懷疑的語氣說著,”關於通神,武典上也只有很少幾句介紹。”

    “太扯了吧!”楚歡叫了起來,那種境界,太不可思議了,根本不像是練武能夠達到境界,倒是類似神話中的仙人了。

    “的確有點虛幻,如果真是那樣,就是陸地飛昇的真仙了。”皇甫也笑了起來。

    楚歡點頭表示同意。

    “說起來。”皇甫忽然說,”剛才和你搭手的時候,有幾次你好像能夠預知我的下一次動作,搶佔先機,讓我根本還不了手,那是意外,還是什麼拳路?”

    “你也有感覺?”楚歡頓時眼睛一亮,”那就是沒錯了!剛才精氣神兒提到最高的時候,我腦子裡就冒出一種預感,清楚的知道你下一次要做什麼動作,還以為是錯覺,現在你也感覺到了,看來是真的。”

    “這可有意思了。”皇甫表現出玩味的神情,”我們的境界相似,都在練精巔峰,這就是古人說過的’五氣朝元’境界,不止體力達到常人可以達到的峰值,就連心肝脾肺腎也一同鍛鍊了,到了’人在氣中、氣在人中’的’天人合一’狀態,但這種狀態絕對不包括你的那種特異感覺,那樣的境界離我們還遠啊……”

    “什麼境界?”楚歡追問。

    “不見不聞之知覺。”皇甫說,見楚歡不是很懂,就解釋:”意思就是雖然眼睛看不見,耳朵聽不到,但是心與意卻能查覺得到,那是種神而明之的神奇境界,我只在幾位長老身上見過,與他們動手的時候,剛生出攻擊的心意,他們就有了感應,知道你要攻擊哪裡,用什麼樣的招數,據他們說,這是化氣巔峰才有的能力。”

    “的確有意思!”楚歡卻因此想到了別的事情,”這麼說的話,只有一種解釋了……”

    “是什麼?”皇甫很好奇,接著又想到這樣探聽別人的拳路很不合規矩,於是急忙說:”如果不方便,就不必說,我知道各家都有秘傳拳數法門。”

    “沒關係,我家拳術沒那麼多規矩。”楚歡邊想邊說,”就是很難解釋,這和家傳的籌算術有關,大概講來……,三國演義諸葛亮擺過的八陣圖,皇甫你知道吧?”

    “知道,一座石陣困十萬大軍,不過那只是小說家杜撰。”皇甫點頭。

    “我家傳的籌算術不只用來算命,還有其他用途,最高境界像是神話傳說,根本不能信,但是稍微精深一點的運用,聽起來也很神話,但卻是真的。”楚歡神秘兮兮的說。

    “哦?”皇甫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就是八陣圖!”楚歡說得擲地有聲,皇甫卻不理解,他很困惑的看著楚歡。

    “六字亂披紅,七字衝天門,到了八字,就叫八陣圖!”楚歡繼續解釋,”利用天數星位和人的生辰八字,擺出陣法圖形,來迷惑人,控制人,操縱人,就是八字八陣圖的真意!當年諸葛亮一座八陣圖石陣困住十萬大軍,就是因為他把八陣圖練到了極致!”

    “啊?”皇甫愣了一下,諸葛亮是楚歡的術門師祖?這有點……虛幻了。先不提這個,皇甫最疑惑的是:”你練的術數八字決,不是拳路麼?”

    “是拳路也是陣法,更是籌算法,天機、天同、天府、天相、天馬、天魁、天鉞、天喜八路天字拳,已經洞察天機了!”楚歡眼中精光四射,停了一下,又有些慚愧,”當然,我還沒練到。”

    “你的意思是,剛才你和我搭手的時候,已經有點摸到了八陣圖洞察天機的神意,所以能夠預測到我的拳路。”皇甫難以置信的問。

    “大概是這樣,不過只是暫時的,我現在就完全沒有那種感覺了。”楚歡點頭。

    “不可想像。”皇甫連連搖頭,”利用術數運算來模擬練氣巔峰的’不見不聞’麼?這簡直是……恐怖。”

    “據說諸葛亮就是我們門派的第五代傳人呢。”楚歡得意洋洋的說。

    “啊?”皇甫看向楚歡,這太扯了吧……

    又聊了一會兒,皇甫說時候不早了,該到用餐時間,楚歡就問有沒有油條豆漿,因為老爺子喜歡這一口兒。

    皇甫搖頭直笑,沒回答,卻說今天暑氣不重,神醫能來診病,叫楚歡準備一下,早飯後就帶他去。

    結果早餐上沒有豆漿和油條,倒是有煮得又爛又軟的小米粥,其中好像還摻了不知名的花瓣,吃到嘴裡又香又滑,另有幾種用烘烤、蒸煮等手法做出的小點心,還是新鮮出爐的,配上那清香爽口小米粥,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吃罷了早飯,楚歡想著那神醫究竟有什麼名堂,為什麼連皇甫也對其推崇倍至。

    在楚歡眼裡,皇甫的背景深不可測,官面上,皇甫能讓稱得上權傾新京的汪氏父子頃刻落馬,這種能力,已經不是厲害兩個字能夠形容,還有皇甫那一身武技和舉手投足間表現出的氣度風範,楚歡雖然見識淺,但也看得出,皇甫絕非一般的權宦子弟。

    那皇甫應該來自哪裡?

    楚歡無法想像。

    皇甫口中屢次提到過’家族’兩個字,且每次提及時,都不經意的帶著一種發自內心的自豪,看來,這個家族,肯定極龐大也極神秘。

    不過皇甫似乎有所忌諱,沒和楚歡更詳細的提及他的出身,楚歡也就不問,他混跡市井多年,自有一套為人處事之道,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他與皇甫,或者是武技上志同道和的朋友,但在出身地位上實在是天差地遠,楚歡不想高攀。

    老爺子依舊在那裡閉目養神,似乎對自身經歷的一切,不聞,也不問,自從楚歡莫名其妙的弄到大筆錢財把他送進醫院後,老爺子保持著一種淡然處之的態度。

    沒了老爺子總在耳邊的嘮叨和責罵,楚歡真覺得有點不習慣呢。

    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家老爺子,楚歡忽然說:”老頭,你是不是都算到了?酒店的事、皇甫的出現、還有神醫,你在想什麼,和我說說唄?”

    老爺子閉著眼睛,彷彿沒聽到。

    楚歡更加懷疑了,然而就在他想進一步追問的時候,腳步聲響,皇甫來了。

    這晚清王爺府共有前後三進,神醫就在最後一進,楚歡推著輪椅,跟在皇甫身後,延著豎立青磚鋪成的步道,往那處走去。

    庭院最後一進,仍然是滿目的花樹,紛紛撒撒的花瓣發散著怡人香氣,跟前兩進沒什麼不同,只是多了個小小池沼,還有個六角涼亭。

    涼亭上,有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身影依著扶欄站立,離得遠,楚歡也看得出那婀娜之姿,所謂神醫,是個女人?懷著這樣的懷疑,楚歡繼續前行,更近了,那削瘦肩膀、盈盈腰肢,也映入眼底,還是個年輕女孩子?

    這時皇甫停下,楚歡也滿腦子懷疑的停下腳步。

    “小綾,他們來了。”皇甫說。

    於是那女子回過頭來,看到她長像的那一瞬間,楚歡愣了一下,隨即一個念頭浮上腦海:皇甫在和他開玩笑!

    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那個站在涼亭內的女孩子,竟然是黃絹。

    然而在下一瞬間,楚歡卻又從眼前女孩臉上看到了極明顯的差異之處。

    她不是黃絹。

    雖然身量和眉眼都相似,幾乎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但眼前這個女孩子,明顯更加瘦一些,不,應該說是太瘦了,彷彿風中拂柳樣的身子,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

    她是……黃絹的同胞姐妹?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2
第十一章 論爾將死

    這個疑問,下一刻得到了回答,被皇甫稱為’小綾’的女孩子,向皇甫和楚歡笑了下,說:”姐夫你來了,這兩位就是老爺子和楚歡吧。”

    她的聲音清清柔柔的,但字音咬得很準,像是繞弦不散的琴音,完全不同於黃絹的粘糯港音。

    皇甫對黃綾點點頭,再對楚歡說:”這是黃絹的妹妹黃綾,她們是雙胞姐妹,小綾身體弱一些,但很聰明,家族秘傳的針灸術,很少傳外人的,卻傳給了小綾,是幾十年來第一次破例。”

    哦。楚歡點點頭,黃絹,黃綾,這對姐妹名字倒是很相似的。

    那邊皇甫又很關心的詢問:”小綾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小綾下了亭子,往這邊走,走得很慢,裊裊婷婷的身姿的確挺像病人的,”北方暑氣重,真是不太習慣,幸虧舅老爺借了這青雲軒給咱們住,不然的話,可真是要了命了。”

    如果說黃絹給楚歡一種盛氣凌人的無腦大小姐印象,那麼眼前黃綾,就彷彿是鄰家小妹,笑容很溫柔,說話聲很親切,略帶蒼白的臉頰,還給楚歡一種想要去呵護的衝動,相同的相貌,性格竟然差了這麼多,老天爺造物可真是神奇。

    “黃綾神醫你好。”楚歡笑著打招呼,”我家老爺子就拜託你了。”

    “神醫?誰和你這麼說的?”黃綾驚訝的樣子很好玩,彷彿一隻小松鼠。

    皇甫尷尬的笑著。

    “哈哈,完全是我自己猜的,國內最好的新京醫院都治不好的病,黃綾妹妹你能治,就是神醫吧。”楚歡一口一個妹妹叫得親切。

    “論醫道,我還差得遠,只不過學了一點不外傳的針術。”黃綾搖搖頭,態度稍冷,似乎不滿於楚歡叫她妹妹,只把注意力集中在輪椅上的老爺子上身上。

    楚歡吃了個癟,摸著鼻子尷尬一笑,也就算了,知道自己習慣性的油腔滑調不討人喜,索性不開口。

    黃綾給老爺子把把脈,又把小手放在老爺子胸口感覺了一下心跳,還從口袋裡掏出幾根長長的針往老爺子身上紮了幾下……,折騰了好一會兒,看得楚歡提心掉膽,想說什麼,卻被皇甫以嚴厲手勢阻止,於是不敢打擾,只和皇甫在一邊屏息靜氣的等著。

    而一番動作下來,黃綾也是小臉見汗,在初升朝陽的照映下,那張酷似黃絹的面孔,有一種專注而知性的美。

    “老爺子中風已經有近十年了。”黃綾擦擦頭上的汗漬,”如果單是中風,還好治一些,但老爺子體內氣血淤積,很奇怪的表象。我推測,老爺子沒沒中風前應該是位武技高手,水準大概和谷裡幾位長老相似,武技練到那種程度,抱守丹元,氣血合一,生機不外洩,應該是不可能中風的……”

    黃綾帶著疑惑的表情:”只可能是老爺子的身體機能被完全催毀,又受到精神上的巨大刺激,才會有這種病狀,現在……”

    “現在怎樣?”楚歡焦急的問。

    黃綾看著楚歡,猶豫了一會兒,這才說:”我有一些辦法,但我的身體太差,用起來有危險——我和老爺子都有危險,除非谷內長老出手,否則老爺子……”

    否則怎樣,黃綾沒詳細說,但楚歡也聽明白了,就像那教授的推斷一樣,老爺子挺不過半年。

    楚歡沒說話,臉上卻是掩不住的失望。

    “谷內長老啊……”皇甫搖搖頭,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無論如何,多謝了。”楚歡看到皇甫的動作,知道事情不能強求,無緣無故的,皇甫幫到這種地步已經是仁至義盡,”那我走了。”

    “楚歡,對不起。”皇甫很愧疚。

    楚歡直搖頭,皇甫有什麼對不起他的。

    就在這時,黃綾忽然說話:”我雖然幫不上大忙,但是還有一點小手段能夠幫老爺子疏通經脈,能讓老爺子開口說話。”

    楚歡一聽這話心中很是興奮,然而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嚴厲聲音:”不行!”

    話聲還沒落,那說話的人就已經夾著一陣香風來到近前,擋在楚歡和黃綾之間,直面黃綾,又說了一句:”小綾,你想做什麼!”

    “姐。”黃綾無奈的叫了一聲。

    來人正是黃絹,一身黑白相間的休閒服衫得她體形窈窕,那張與黃綾相似的精緻面容上,卻帶著指責和憤怒的表情。

    “絹,你怎麼來了?”皇甫皺起了眉頭。

    “哼!”黃絹仰起俏臉,”皇甫金吾,我不知道你和這個臭掃地的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我妹妹絕不能給他治病……”

    這時黃綾插嘴:”姐,我只是用針術替老爺子過一下經脈,費不了多少力氣……”

    “絕對不行!”黃絹叫了起來,”上次你替那什麼長老用針,你病了多久?整整一年!現在身體還這麼虛弱,我絕對不允許你用什麼針術、什麼換日之法,那些都是害人的玩意兒,皇甫金吾,我妹妹不會再替你們皇甫家賣命了!咱們走!”

    黃絹的火爆脾氣,先是衝著黃綾,再指向皇甫,最後氣極了扯起黃綾就要走,可憐黃綾那嬌弱身子被她一扯,頓時一個踉蹌,幾乎跌倒,皇甫去攔黃絹,又惹得她一陣歇斯底里。

    那邊三人正混亂著,除了楚歡,誰也沒有注意到老爺子聽到’換日之法’四個字時,驟然睜眼和眼中射出的精光。

    嗯?

    楚歡伏下身去,正要說些什麼,老爺子卻用他那嘶啞和斷續的話語,在楚歡耳邊一陣嘀咕。

    這時黃絹沒辦法突破皇甫的攔阻,另外也是因為黃綾已經被她弄得氣喘吁吁,有點體力不支的樣子,黃絹左右為難,這才罷手,不過嘴裡還在不斷斥責,皇甫涵養很好,只是無奈苦笑著。

    老爺子的話已經說完,楚歡聽了,眼中也有光在閃動,又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楚歡幾步走到黃綾面前,黃絹立即像是護住小雞的老母雞一樣,把黃綾護在身後,尖著聲音說:”臭掃地的,現在這裡不歡迎你,你給我滾!”

    即便是氣極了,黃絹的聲音也沒有多少威脅力,但她話語中的輕視誣衊以及厭惡,卻讓楚歡眉心跳了一下,那股厭世的戾氣又沖了上來,眼神和氣勢頓時為之一凶。

    練拳久了,很自然的把自身精神形之於外,說起來玄奧,其實就是一種氣質的表現,楚歡此刻一定神,立時產生了威壓,讓黃絹覺得好像有頭飢餓的野獸正向她呲開獠牙,頓時渾身上下的毛孔一炸,冷汗幾乎冒了出來。

    不過即便如此,黃絹還是蒼白著面孔護住妹妹。

    “楚歡。”皇甫查覺到楚歡狀態有異,急忙一步攔在楚歡面前,也凝神皺眉,與楚歡隔著一米距離,形成對峙姿態。

    如果說楚歡表現出的精神氣質彷彿是飢餓野獸,那麼皇甫身上散發出的力場就彷彿一塊溫醇潤澤的古玉。

    “對不起。”楚歡卻忽然笑了,氣勢一斂,消失無蹤,他很抱歉的說,”我沒惡意的。”

    “黃絹也沒有惡意的,小綾的確身體不大好。”皇甫解釋著,心裡卻稍有怒意,黃絹畢竟是他未婚妻,而剛才楚歡表現出的氣勢,讓皇甫感覺到了楚歡對黃絹的威脅,這讓皇甫有些不滿。

    對楚歡,皇甫首先是好奇,之後是欣賞,才決定幫他一點,現在皇甫看來,這個決定卻是未必正確……

    “我剛才算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有些失態,真是對不起。”楚歡再度誠懇道歉。

    沒等皇甫說話,楚歡的視線就越過兩人,看向黃綾,鄭重的說:”你要死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2
第十二章 虛命是劫

    楚歡忽然口出驚人之言,他說黃綾就要死了,這句話說出來,登時所有人都是愣住,黃絹、黃綾還有皇甫金吾,都盯著楚歡,眼神中有不解和怒氣。

    不等別人說話,楚歡就搶著說:”我家傳的無名術數,以生辰八字為根基,再藉著今日問卜之人所處的方位、時辰以及天象星數,兩點合一,能預測禍福,能通天命曉人事,我知道黃絹的生辰八字,如果我猜沒錯,黃綾,你比她晚生一個時辰。”

    “出生只差一個時辰,命相卻是天差地遠,黃綾,按命相,你不應該是這個陽世上的人,出生就有一大劫,如果不是恰好遇著了貴人,那你活不過出娘胎的一個小時。”

    “就算是有貴人相助,幫你躲過了出娘胎後的第一個煞劫,但是你依舊體弱多病,因為你這條命,是從老天爺手裡搶過來的,同時,福禍相依,你比平常人要聰慧很多,甚至可以說是天才。”

    “那位貴人能幫你一次,但幫不了你一世,如果我算得不差,那麼一年之後,也就是你年滿二十二歲的時候,將會有一次虛命劫,你的性命,就終止在那一刻……”

    “閉嘴!”黃絹終於忍不住叫了起來,”臭掃地的,我真沒想到你為人竟然這樣的陰毒刻簿,我妹妹不替你家老爺子治病,你竟然會咒她死!”

    皇甫也面露不快之色:”楚歡,你是不是說得太過份了?”

    楚歡不說話,靜靜的看著黃綾。

    黃綾皺著眉頭,那思索的模樣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好一會兒,她才輕聲說:”關於我的陽壽,大長老說過一樣的話……”

    “什麼?”黃絹和皇甫同時愣住。

    “姐,我沒和你說,是怕你擔心。”黃綾微笑著,看到黃絹如同一隻被惹毛了的母獅子模樣,並且這隻獅子還在向皇甫呲牙,她又說:”姐,你別那樣,不是因為替二長老用出換日之法才會這麼糟。”

    “醫者不自醫。”黃綾嘆了口氣,”按照大長老的說法,是我的體質就彷彿一隻火爐,以超過常人十倍的份量燃燒著生命力,這不是病,是先天體質的問題,能有二十年陽壽,已經是谷內長老們費心費力的結果。”

    “可、可是……”黃絹終於相信了,表情由於震驚轉為悲切,又覺得愧疚,已經混亂到沒辦法開口,只是抓著黃綾的手不放,生怕稍一放手,黃綾就消失掉。

    “楚歡,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秘密?”皇甫忽然問,語氣已經變得有些危險,關於黃綾的事情他都不知道,楚歡卻能夠一口說出,真是算命得出的?又或者楚歡是先摸清他們的根底,再有意接近?如果是後者,那麼……

    想到這,皇甫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做了個手勢。

    楚歡立即感覺到了一種驚慄,刺激得他渾身毛孔發炸,這和那天在賓館裡被汪公子用手槍瞄準的感覺一模一樣,是危險降臨的預兆。楚歡不清楚危險在哪裡,不過很顯然的是,眼前的皇甫,已經對他起了戒心,暫時還沒有付諸行動,只要他有任何危險舉動,大概會立即被不知道在哪裡瞄準他的槍給打成篩子吧。

    楚歡不緊張,因為他對黃綾真的沒惡意。

    “等等,皇甫。”黃綾雖然沒有楚歡和皇甫那種對危機的本能意識,卻敏銳的查覺到了氣氛不對,她不再低聲安慰黃絹,而是看著楚歡:”你的算命術很神奇,或者,你的情報工作很厲害,但令我奇怪的是,你說那些是什麼意思?”

    “我想談一個交換條件,你盡最大努力為我家老爺子的治病,而我呢……”楚歡笑得很神秘,”為你圓命。”

    “圓命?”黃綾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詞。

    “沒錯,就是圓命,你命格里有缺陷,所以你活不過二十二歲,只要我幫你把這個缺陷添補上,那麼,從此後,長命百歲。”楚歡低著聲音說。

    此刻已經差不多是日當正午,秋日太陽的輻射力被滿院子的陰涼分散大半,幾人站得地方,水氣潤濕,溫度非常怡人,又有那香而不膩的花香在鼻端縈繞,應該是個很舒服的環境才對,然而在楚歡說出那兩個字之後,卻彷彿陷入了一種令人有些暈眩的神秘氛圍之中。

    大概過了一分鐘,皇甫才皺著眉頭說:”楚歡,我把你當做朋友,你卻拿這種江湖術士的話來哄騙我,太過份了!”

    黃絹也說:”爛神棍,你真以為我們是小孩子啊,隨便你騙?”

    黃綾卻保持著思索的神態。

    “這世上不被理解的東西有很多,你們家族流傳的針術是一種,我祖傳的圓命之術也是其中一種。”楚歡鄭重的說,”我沒辦法立刻證明自己說的話,圓命需要很長時間的準備,必要的幾種道具我也暫時沒有,但是,黃綾妹妹,我想你應該瞭解,如果你信我,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不信,那麼再有一年,你必死無疑!”

    黃綾清澈的眼神,動搖了一下,她很清楚,大長老是醫道權威,說出的話,超過世界任何一家醫院的診斷書,她所患的不是病,是先天體質原因,即便是能夠洗滌體內所有頑疾的換日之法,也對她的獨特體質束手無策。

    但是,圓命一說,也實在是太過虛無縹緲了,可以相信?

    她需要時間去考慮。

    “我考慮一下。”黃綾終於開口,沒拒絕,這就是機會。

    楚歡因此心中大喜。

    黃綾的考慮需要時間,她清楚,答應這樣的條件,就意味著必須竭盡全力全力去給老爺子治病,秘傳針決,換日之法,什麼管用就用什麼,這種體力上的消耗,勢必燃燒精力,大大縮短她本就不多的壽元……,有什麼東西能比性命更寶貴?她這就是拿性命在賭。

    而對楚歡而言,也需要時間,他得問清楚,老爺子究竟在想什麼?那圓命術,不是一個神話傳說麼?

    掩上紅梨木雕花的兩扇門,楚歡把老爺子從輪椅扶到紫檀太師椅上,再靜心屏息,細細的感覺了一下。

    沒人窺視。

    那是近似於第六感似的奇怪感覺,彷彿渾身上下的汗毛上都生著眼睛,一點點含著非善意的注視,都會引起警覺,楚歡不知道是自己獨有的,還有所有練家子都會的本事,但這種近似於靈覺的本事,從未失誤過。

    “老頭,圓命術真的存在?”楚歡劈頭就問。

    楚歡做事沒什麼禁忌,但有底線。比如拿幾塊錢的破玻璃去騙黃絹,騙到八百塊就差不多了,如果黃絹傻到直接扔下八萬塊,那楚歡定會返她七萬九,之所以有這樣的做法,不是因為什麼道德,而是因為楚歡有他自己的堅持。

    雖然因為生活所迫,這底線越來越低,也顯得很可笑,但是用一個虛無縹緲的神話,去騙一個本來抱著善意的女孩子因此更短命,楚歡做不出來。

    “有、有……”老爺子回答。

    “您會?”楚歡精神一振,所謂圓命術,是卜卦之術鑽研到最頂點,衍生出的一門神話技巧,只在楚歡很小的時候,聽老爺子提過,近兩年老爺子病情愈加嚴重,連卜卦都費力,這種秘技,當然不會再提。

    “會……”老爺子答應了一聲,又費力的吐出幾個字:”你、你也、你也……”

    “您是要說我也行?嘿,就別開玩笑了,我這種半桶水,測下天氣預報都不准,還圓命呢,太扯了。”楚歡直搖頭,他知道自己什麼水準,算命這事,他本來沒什麼興趣,如果不是因為老爺子說只練武不學術,有什麼’知見障’,會練到瘋,他才不會學那些讓人崩潰的術數。

    不過楚歡對於圓命還是挺好奇的。

    要知道,按他們一門祖傳的命學來說,任何一個人的生命例程,依四十九顆主輔不同的天星為基線,在極其複雜的籌算後,都可以演化成一連串的數字,吉凶禍福、姻緣前程、壽祿權錢,都可以預測,但預測每一樣,都需要天文數字般的推衍。

    由於什麼東西都可以預測,可以解析,最後就生出了一種傳說中的理論,可以將不如意的數字做轉換,以彌補人生中的缺陷。

    理論之所以是理論,是因為不存在實現的可能,畢竟人生不是實實在在可見的數字,命運虛無縹緲,預見未來有可能,但想要憑空的在發生之前將不幸改寫,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但假如有傳說中的可以籌算改運的神物,那一切就不一樣了。

    楚歡記得在幾年前,老爺子曾經提到過一套先祖傳下的籌算之物,是遠古時創造這門籌算術的仙人所遺留,這套籌算之物神奇至極,可以改命纂運!

    這種說法與神話無異,聽起來很有趣也很不真實,老爺子當成傳說給楚歡說了,楚歡就記住了,卻沒有當真。

    剛才在花園裡,老爺子在楚歡耳邊嘀咕的幾個詞,有’黃綾’’二十二亡’’圓命’等,楚歡習慣和老爺子以這種辦法交流,立即領會了老爺子的意思,幾句話就唬住了黃綾,可楚歡心中卻是沒有任何把握的,此刻得到老爺子的承諾,很感興趣。

    老爺子從沒騙過楚歡,他不願告訴楚歡的,會沉默以對,但凡是出口的話語,就一個字一個釘,絕無虛言。

    “真能圓命?那套上古籌具真的存在?您真的把無名術數練到最高境界了?皇甫和我說過什麼武道分練精化氣通神三種境界,您給我說說,無數術武到至高,是怎麼個說法?厲害麼?能擋住子彈麼?還有……”

    楚歡習慣性的嘮叨起來,而老爺子卻早就閉上了眼睛,只當耳邊有蒼蠅在亂飛。

    時間一點點流逝,從烈日當空到夕陽西斜,從花樹燦爛到片片餘香,從……午飯到晚飯,楚歡的耐心備受煎熬,在天空變成墨藍色,群星亂舞的時刻,終於忍耐不住了。

    “老頭,我去問問。”扔下這句,楚歡推門就走。

    “等……”老爺子畢竟說話較慢,一個字出口,楚歡早已經離弦兔子似的跑沒影了,氣得老爺子直罵。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2
第十三章 亭中對奕

    灰濛蒙的夜色籠罩著這幢歷史悠久的大宅子,楚歡剛剛最後那進的月亮門,就驟然看到前方低矮花叢中人影晃動,鼻子裡彷彿嗅到了硝磺的味道,整個人都被這種氣味刺激的緊崩起來,這一秒鐘,楚歡兩腳並立,身子彷彿貓一樣縮成一團,將動未動,躡足息聲,像是與暗影融為一體,再無法看清。

    這個變化在頃刻間,無名術武中第一字’雲身’,楚歡練練整整十年,’提縱落潛’幾個要決已經練到本能上。

    “誰在那?”陰影中傳來一聲低低喝問,同時響起槍栓扣緊的聲音。

    “……我是楚歡,要見黃綾。”楚歡猶豫了一下,打暈這傢伙的念頭一閃即過,還是報上了身份。

    “等等。”

    沉靜了一會兒,大概是請示黃綾去了,大約五分鐘後,楚歡得以通行,向前行走的同時楚歡發現,不同方位,遠遠近近的花叢中,至少有四個保鏢在警戒護衛。

    皇甫都沒有這般壯大的保鏢陣容,也可能是因為皇甫身手不錯,自身安全有保障,但無論如何,黃綾在那個家族中,地位非同尋常。

    一盞盞潤白色的小燈,藏在青磚小路兩側,映得水池中水光如顫,也映得黃綾本就單簿的身影更顯瘦弱,她正在涼亭中手拄著下巴發呆,面前石桌上一副圍棋,黑子白子糾纏著,犬牙交錯,是局殘棋。

    楚歡走近了黃綾,背脊上明顯感覺到了如同實質般的威脅,或者有槍在瞄準他吧?畢竟下午的一番作為,已經將這間大宅子裡唯一對他有好感的皇甫惹到了,現在再任由他無所顧忌的接近黃綾才是奇怪事。

    毫不客氣在石桌旁坐下,楚歡看一眼黃綾,又打量起石桌上的圍棋殘局。

    “看得懂?”黃綾譏笑著問。

    楚歡訝異抬頭,在他印象裡,黃綾是個溫柔懂事的淑女型,但剛才那麼刻薄的話,卻像是把驕蠻任性刻在臉上的黃絹出品了。

    “我不應該這麼刻簿,應該說抱歉的,但我不想說,知道麼,只要一想起某人利用我和姐夫的善意,來算計我、威脅我,我就覺得很生氣,非常生氣!”黃綾的小脾氣持續暴發著。

    楚歡咧嘴一笑,他不喜歡騙人,也不喜歡求人,但又怎樣?他此刻對一個女孩子又騙又求的,該說抱歉的,是他吧,可是一句抱歉有什麼用,他還是得繼續去騙、繼續去求。

    “用這點時間,我調查過你。”黃綾的眼睛很清澈,黑色是黑色,白色是白色,當這雙眼睛冷冽冽的看著你時,你就會覺得自己很罪惡,她繼續說:”一年前來到新京,這之前生活在永春,以各種各樣的小買賣為生,接觸過你的人都說你奸商算計,但沒人知道你會武技,也沒人知道你有一手卜算絕技……”

    “在永春你大概生活了九年,這期間的經歷沒什麼可以稱道的,唯一比較特別的,就是你家老人的病情不斷惡化。”

    “你今年二十一歲,十年前你十一歲。”

    “十一歲之前,你的生活經歷完全是一片空白,在任何記錄上都查找不到,可以說,你很神秘。”

    黃綾的眼睛像是要看透楚歡微笑的表像,看到楚歡的記憶甚至靈魂,找到他那神秘的、不可告人的往事。

    楚歡靜了一下,忽然開口:”這塊陸地上有很多流浪兒,他們有的以乞討為生,有的靠小偷小摸過日子,有的很會撿破爛,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永遠都像是遷徙的鳥兒一樣,從這個城市,飛到那個城市,他們太多了,太微不足道了,沒有任何一個與他們有接觸的人或者機構,會記住他們所有人的名字,其實他們也沒有名字。”

    楚歡笑著說,”那些流浪兒其中的一個,就是我。”

    黃綾沒說話,眼神卻有些動搖。

    “按照你的說法,他們都很神秘,嗯,的確有點神秘,我有時也會想,那個時候,是怎麼活下來的呢?”楚歡露出回憶的眼神,接著又搖搖頭,”真的想不起來了,不過既然流浪狗能活,我們就都能活。”

    黃綾的眼睛裡有光閃動,她似乎想說些什麼。

    “黃綾妹妹,你明明比我大一歲,卻天真的像個小孩子,你怎麼知道我剛才說的是真話?”楚歡嘲笑似的看著黃綾,”就算那些都是真的,你也沒有必要同情我,或者說,你沒資格同情我。”

    黃綾搖搖頭,不知道在否認什麼,她沒解釋。

    而楚歡也陷入了沉寂之中,他對自己剛才的失態不滿,眼前的女孩,似乎有一種真誠的魅力,在她坦白說自己很生氣的時候,楚歡也變得真誠了,關於他的過去,他從來都沒有和任何人說過。

    萬籟俱靜,花樹的香氣在夜色中流淌,如勾的彎月嵌在墨藍色蒼穹上,一切都顯得安靜而詳和,牆角草叢裡的蟋蟀被這種靜寂弄得有些煩燥,茲茲茲的鳴叫起來,彷彿在提醒這對處於莫名心境中的男女,他們此刻該說的話,該做的事情。

    “沒見你之前,我問姐夫為什麼要幫你,姐夫說你很特別,我當時有點不以為然,我見過很多很特別很出色的人,現在看來他說得對,你是一個我沒辦法描述的人。”黃綾沒有多餘的表情,又恢復了那讓人摸不著真實情緒的溫柔,”你找我有什麼事?如果是問那件交易,那麼還是一句話,我沒想好。”

    “我本來是想告訴你,其實我不會圓命術,但我家老頭確確實實的會,如果你能治好他,那麼你也不用死。”楚歡搖了搖頭,”現在看來,你不會因為我很坦白而相信我了,說這個沒用。”

    “除了肉眼可見的事實,我不相信任何東西。”黃綾點頭表示楚歡說得對,”雖然你看出來我只能活一年,但這樣的事實不足以讓我做出決定,沒什麼意外的話,我最後的考慮結果,肯定是不相信你。”

    “意外……”楚歡忽然賊笑起來,”常常都會發生的!”

    “什麼意思?”黃綾疑惑著,有些警惕。

    “在你得到的資料裡,我會下圍棋麼?”楚歡忽然指著棋盤說。

    “不會。”黃綾搖頭。

    “那咱們兩個賭一次咋樣?就用這圍棋。”楚歡提議。

    “用圍棋來賭?”黃綾似乎聽到了什麼極好笑的事情,”楚歡,你得知道,我學針灸術的地方是個很傳統的家族,那些老頭子,他們喜歡琴棋書畫等古老玩意兒,我從小在那長大,為了陪他們消遣,這些東西我學得很好。”

    “黃綾妹妹,你只說你敢不敢賭吧?”楚歡嘻嘻的笑,”又或者你怕輸,沒關係,如果你輸了,我只要你多給我一次機會去證明,如果到時有了你無法否認的結果,就必須相信我。”

    看楚歡自信滿滿的樣子,黃綾一陣好笑,她對自己有著絕對的自信,於是她反問:”如果你輸了呢?”

    “我輸了……”楚歡覺得自己還真沒什麼可賭的,於是他耍無賴,”我輸了很正常嘛,您是大國手,又家大業大的,要錢有錢,要什麼有什麼,不差這點賭資吧。”

    “看來我姐說的沒錯,你是個無賴。”黃綾感嘆著,又狡猾一笑,”不過我還真想要這點賭資,你如果輸了,就得在新京最熱鬧的大街上喊十聲’我是無賴’。”

    “沒問題!”楚歡一口答應,他的臉皮如城牆一樣厚,就是**在那條大街上走十圈,都無法撼動他千錘百煉打造出的尊嚴。

    由此可以看出,楚歡是個矛盾的渾合體,一個輕蔑眼神可以讓他想要暴起殺人,然而看起來很過份的要求卻食之若甘,其實也不奇怪,究其原因,前者是真正的蔑視,而眼前的黃綾,卻是善意的玩笑,楚歡就算不憑經驗,只用那野獸般的直覺,都可以分清二者間的差別。

    就像是,你大學同學打牌時,要求你輸了就喊三聲’我是蠢豬’,誰會因此而暴起去拿錘子砸人家後腦勺的?

    “要不要讓你幾子?”楚歡執黑子先行的時候,故意問。

    黃綾愣了一秒,隨即明白眼前這傢伙的無賴心腸,分明是激將法,想讓她讓幾子才是真正心思。

    於是黃綾痛快的答應:”好哇。”

    嚇。楚歡明顯被嚇了一跳,急忙乾笑著說:”哈哈,其實我是開玩笑的,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圓啊……”

    啪。

    楚歡一字落字,佔了天元。

    黃綾也落了一子。

    啪啪的落子聲,此起彼伏,二人都是落子飛快,轉眼間棋局上已經是一番風起雲湧的殺伐之象。

    黃綾的表情逐漸顯得有些鄭重,楚歡卻是皺緊眉頭苦苦思索,即便如此,他也是落字飛快……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3
第十四章 汪氏瘋子

    彎彎月牙悄悄的往中天爬了一段,大約也就半個多小時的時間,棋盤上已經是一片大戰方寂、硝煙不散的狼藉。

    最後關頭,楚歡斬了黃綾一條龍,而黃綾卻陸陸續續的讓楚歡為此付出了相當代價,如果比較起二人的手段,那麼楚歡就是橫衝直撞的陷陣勇士,而黃綾則是手一揮強虜灰飛煙滅的睿智軍師。

    從容的軍師戰勝了悍不畏死的勇士。

    黃綾以七子的大優勢取勝。

    在黃綾看來,這盤棋從一開始,楚歡就沒有取勝的可能,因為楚歡沒有大局觀,而她卻早早的掌握了足夠勝利的砝碼。

    但楚歡那可以稱得上凶惡的攻擊力,卻讓他在無可抗爭的大勢中左衝右突,直殺出一片血腥大地,直到最後,棋盤上的場面已經彷彿大廈之將傾,爭無可爭的時刻,楚歡仍然不放棄,用同歸於盡的慘烈吃掉了她的一條大龍。

    黃綾按照規矩想要復盤,楚歡卻拋子不干了,輸就是輸,他沒有去找輸掉原因的習慣。

    “你的計算能力真是很強。”黃綾覺得楚歡給了她許多驚訝,”但可惜的是,你沒有大局觀,只爭一時一地的得失,因小失大,必輸無疑。”

    “沒意思。”楚歡仍然被失敗的陰影籠罩著,並且怨天尤人,”跟你下棋真沒意思,也不對攻,就是軟綿綿的磨,結果我還真讓你磨死了,真沒意思。”

    “你從哪學得棋?你常和誰下棋?”黃綾最好奇的倒是這個,以楚歡之前惡劣的生活條件,根本沒機會去學圍棋,而他的路子,也不是照著正規打法來,這證明了他根本就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但就因為這樣,楚歡的棋力仍然如此犀利,幾乎到了業餘選手的巔峰水準,這就太讓人驚訝了。

    “和我家老爺子。”楚歡也不隱瞞,”你知道,我家傳的術數技巧,算籌時需要大量的運算,算那個算累了,就玩圍棋做休息,老爺子說這叫什麼來著,對了,寓教於樂!”

    “……怪不得你落子時幾乎不經過任何思考。”黃綾此刻真的感嘆了,她在想,如此驚人的計算力,如果楚歡經過一系列的專業訓練,那肯定是棋壇上的頂尖人物。

    “可惜啦。”黃綾正想再說些什麼,忽然見到楚歡神色驟然緊崩起來!

    那一瞬間,在黃綾眼中,楚歡彷彿就是忽然間亮出獠牙的野獸,表情、眼神還有肢體動作,都猙獰起來,原本詳和寧靜的月夜,都因為這個改變而顯得殺機凸現。

    黃綾驚叫了半聲。

    之所以只叫了半聲,是因為楚歡已經閃電般伸出手來,直接抓在了黃綾的手臂上,同時一腳踢翻石桌,整盤棋子被拋落在地,噼啪亂響,而黃綾彷彿沒重量的稻草人一般,飄似的被楚歡暴力扯了過來,黃綾身體本來就虛弱,這一下子連驚帶嚇,驚叫聲都半途而止,手足沒力的縮在楚歡懷裡,任憑宰割了。

    砰。

    這時那石桌才倒在地上,發出砰然大響。

    響聲嚇醒了黃綾,她扭動著身子開始掙扎,不過相對於楚歡那一膀子力氣,這點小掙扎,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反倒把黃綾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你想怎麼樣!”黃綾氣喘吁吁的,兩頰透出一股子暈紅,倒有幾分嬌媚浮現。

    “別動!”楚歡聲音肅然,也沒看黃綾,眼睛直盯著一個方向,神態中警惕和凶悍,都是朝著那個方向去了。

    黃綾也是心思剔透的靈秀人物,念頭一轉,立即知道事情可能不妙,至於不妙的源頭,就在那個方向……

    急忙朝那邊看了一眼,黃綾看到了一個半個身體都籠罩在陰影中的人,看不清面目,但更值得注意的,卻是他手中那柄黑黝黝的手槍。

    黃綾第一個念頭倒不是害怕,而是羞怯,因為剛才自己心中對於楚歡動作的想法,不禁覺得一股灼熱從臉蛋蔓延到了脖子上……

    如果讓楚歡知道此刻黃綾的想法,肯定會莫名其妙於女孩子大腦構造的特殊,但他此刻實在是沒心情去理別的,被槍口比住後,那種從骨子裡發出的顫慄,還有本能的畏懼,都在一瞬間湧了上來。

    那種感覺讓楚歡知道,拿槍的這位,絕不是什麼皇甫家的保鏢,而是敵人,也是真要殺人的!

    他是誰?從哪來的?什麼時候出現的?那些保鏢哪去了?

    一連串問題在楚歡腦子裡浮現又隱去,但現在想那些沒用,只計較怎麼保命,特別是保住黃綾的小命,她是救老頭的最大希望,不能讓她死。

    楚歡的動作很快,從發現危險出現,到做出護住黃綾的動作,只用了幾秒,而這時那人已經走出花樹影子。

    月色稍暗,映在他戴著一隻眼罩的臉上,有一種令人膽寒的蔭翳感。

    這張臉,楚歡認得。

    “嘿嘿嘿嘿!”有點癲狂的笑聲從他嘴裡冒了出來,”賤人,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天時候到了,你他媽的給我償命!”

    黃綾被罵得莫名其妙,那明顯是罵她的?不是麼?但她什麼時候害得人家破人亡了?從小到大,由於身體原因,甚至很少出現在人前,哪有時間做這麼高難度的事情?

    倒是楚歡說話了:”汪公子,她不是黃絹,你找錯人了!”

    沒錯,眼前這位就是因為色迷心竊想要**黃絹,結果老爸官帽被剝,一家子的富貴權勢煙消雲散的汪公子。

    “別想騙我!這小賤人化成灰我都能認得出來!”汪公子顯然是把黃綾當做了黃絹,此刻被楚歡點醒,還是執迷不悟,他拿槍比劃著,但由於楚歡身體的遮擋瞄不準黃綾,就又叫著:”死奴才,你他媽還忠心護主,快給我讓開,要不然連你一起死!”

    “你是那個汪什麼!”黃綾很聰明,聯想到之前姐姐身上發生的事,立即知道眼前這位是誰,頓時惱火起來,”你是人渣、敗類!”

    “找死!”汪公子之前是怕槍聲響了,引來人,沒辦法如願殺掉他眼中的黃絹,此刻被刺激到了,頓時狂怒淹沒了神智,手腕一抖,就要開槍。

    小姑奶奶你刺激他幹嘛!

    楚歡心中叫苦,卻根本沒時間再說話。

    此刻真是生死關頭,楚歡距離汪公子足有十來米遠,就是長了翅膀,也不可能瞬間飛到,只要那槍聲一響,不是楚歡身上多個窟窿,就是黃綾身上多個窟窿。

    面對黑洞洞的槍口,剎那間,楚歡身體心神繃至極限,右腳五個腳指頭猛抓地,力量之大直接摳破了那雙盜版耐克,甚至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淺淺痕跡,接著這只腳暴踢而出,彷彿一隻炮彈樣,踢在了眼前側翻的石桌上!

    足有數百斤的青石桌子,竟然被楚歡這一腳踢得飛了起來,旋轉飛舞著往汪公子方向砸過去。

    與此同時,簡短刺耳的槍聲暴響,卻正好擊中了飛起的石桌。

    “又他媽是武林高手!”汪公子大罵,往後退了幾步,怕石桌砸到自己。

    不過把百多斤的石桌踢出十米開外,顯然不是楚歡能夠達到的水準,就剛才那一腳踢上去的時候,楚歡也聽到了自己腳指骨崩裂的脆響。

    疼痛入骨,楚歡卻連皺眉頭的時間都沒有,藉著飛舞石桌掩住自己身體的那一瞬間,他猛頓足,沖了兩步,整個人就彷彿腳底下安了彈簧一般,跳了起來,從石桌上方往汪公子撲過去。

    汪公子反應很快,他老爸沒被解職前,警隊的訓練場隨便他玩,耍槍的本事很厲害,酒店事件中阿福就是低估了他的反應而被打成了篩子,此刻視線裡見到上方有條影子衝過來,槍口立即高抬,砰!就是一槍射出。

    而在槍聲響起之前,楚歡飛在半空的身影,就變魔術似的一縮,四肢抱緊,整個人團成了球,滴溜溜的往下砸。

    無名術數講究一個悟字,第一字雲身,楚歡是照著貓為形練出來的,各種動作中都有貓的影子。

    縮小了身體面積,就縮小了受到的威脅,那一槍原本該擊中楚歡胸口的,此刻卻擦著楚歡胳膊飛了出去,帶出大蓬鮮血。

    沒擊中要害,汪公子大驚,正要再被一槍,卻沒機會了。

    楚歡落地時,明明離汪公子還有兩米的距離,但他蜷著的身體舒展開來再一點一縱,那短短距離瞬間消失,彷彿狸貓一樣躍進了汪公子的懷裡,再以左腿為支點,右腿彷彿槍頭一樣帶著全身衝力,直頂在汪公子下身要害上——七字衝天門之寡宿鎖陰。

    皇甫評楚歡的七字槍衝天門陰狠詭絕,那是一點不差,上次一擊要了汪公子的一隻眼睛,這次就毀了他的子孫根。

    中了這一擊,只見汪公子的動作驟然僵住,嘴大張,僅有的一隻眼睛幾乎凸了出來,吱唔著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哼。

    楚歡一向覺得落水狗也該打死,更何況他已經兩次被這汪公子用槍威脅,恐怕是命裡犯沖吧?於是楚歡稍退一步,手掌成刀形,往汪公子的腦袋上就是一陣猛砍。

    無名術武六字亂披紅之天梁斧鑿!

    這招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亂字,亂哄哄的掌刀劈出去,直奔要害,那種搏命的勁頭,就算是同等級的高手遇上也要頭疼,何況是只練過一點警隊防身術的汪公子。

    只聽噼裡啪啦一頓亂響,汪公子的慘叫聲不絕於聲,幾秒後又變得微弱,楚歡這才打完收工,雙掌一推做送客式,把破破爛爛的汪公子給推了出去。

    叭。

    汪公子破布袋子一樣跌出了兩米開外。

    似乎一切都結束了,楚歡只覺得肩膀火辣辣的疼,右腳指骨鑽心的疼,兩種滋味交差重疊,讓楚歡直咧嘴,似乎很久都沒受過這麼嚴重的傷了,而在這個很久的時間之前,這種疼痛好像來得很平常,這一瞬間楚歡有些恍惚,耳中卻驟然聽到一聲尖叫。

    是黃綾的,她說:”你後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3
第十五章 巨門鐵閂

    後面?

    楚歡急忙轉身,卻見到一個陰影由遠及近,瞬間佔據了整個視野,明顯來者不善。

    “誰!”楚歡叫了一聲,雙手橫向拉開,一前一後,做出攔擋的姿勢,這是七字衝天門中難得的守式——巨門鐵閂。

    成鐵索橫江之式,擋得住波濤萬頃,擋得住海嘯山洪,橫欄擋!

    那人沒答,匆忙間楚歡也看不清他的面目,只感覺到了狂風暴雨一般錘過來的拳頭。

    楚歡錯手退步憑著橫欄擋的橫亙拳意連接幾拳,就感覺右臂鮮血直飆,半個膀子的力氣彷彿都隨著那鮮血噴出去了,手上立時沒了力氣,輕易被破開架子,狠狠的一拳,砸中了楚歡的鼻子。

    又酸又辣又鹹的味道嗆得楚歡眼前直黑,意識卻是清醒的,他受了傷,眼前是個他沒受傷時也未必能夠打贏的高手,再撐下去,非被打死不可,於是急忙縮肩蜷腿做貓形,一個後縱躍了開來。

    噫?

    耳中似乎聽到了一聲輕咦,接著那人影再度緊逼過來。

    又是一陣狂轟亂炸的拳影,一拳拳的又亂又重,楚歡勉強擋了幾下,卻是敗像已成,架子擺不出來,轉瞬就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

    砰砰砰一陣皮肉悶響,楚歡被錘得腦子裡怒火橫溢,血液裡的凶性全冒了出來,擋不住,就不擋了!老子和你對打!

    楚歡低吼一聲,那聲音彷彿月夜餓狼,面對往自己胸口打來的一拳不閃不避,整個人反而貼了上去,中拳的同時,沒受傷那隻手揮舞而刀,直劈那人腦袋,這搏命一擊,劃破空氣,竟然帶出了哨子音似的銳響。

    對手顯然沒想到楚歡在這種狀況下竟然能打出同歸於盡的想法來,打中楚歡的手力道還沒用盡,就急忙收了回去,蹲步、斜肩、雙掌分佈,那拳意竟然和楚歡剛剛用過的巨門鐵閂橫攔擋極其相似。

    一觸之下,楚歡把那人打得身形一沉,就在楚歡準備再接再勵,打丫個滿面桃花開的時候,那人竟然也是一躍後退,避開了楚歡的掌刀,又明顯不想繼續再打下去,接著退了幾步,隱藏到了花樹陰影裡。

    楚歡一愣,那人佔著優勢呢,幹嘛後退?

    這時,那人說話了:”你的拳法哪學的?”

    “管得著麼?”楚歡的眼神兒瞄向了幾米外死活不知的汪公子,更準確的說,是瞄向了離汪公子不遠的手槍。

    “你姓林?”那人又問。

    “錯了,我姓秦名迭。”楚歡的潑賴性子又上來了。

    “秦,迭?”那人有些疑惑。

    “沒錯,我就是你親爹!”楚歡大吼一聲,猛向前撲過去,在地上打個了滾就拾起那柄手槍,再抬頭就瞄,卻瞄了個空。

    不知什麼時候,那人已經走了。

    “親兒子,這次算你逃得快,下次親爹好好教訓你!”楚歡大喊著,好像剛才沒讓人打到半死一樣。

    他身後已經是人聲鼎沸,槍聲驚動了整座宅子,皇甫、黃絹還有大批保鏢都趕了過來,見到楚歡拎著手槍兼半邊身子都被鮮血浸透的駭人模樣,差點以把楚歡當做嫌疑犯,經過黃綾解釋這才誤會冰釋,而這時楚歡已經處於意識不清的迷離狀態了。

    皇甫急忙叫人把楚歡送去醫院,他自己則是留在家裡守著黃絹,因為那汪公子被後來的神秘人順手帶走,皇甫怕敵人殺個回馬槍。

    楚歡的傷勢並不嚴重,就是失血過多外加體力耗盡——剛才那番搏鬥雖然過程極短,但遊走於生死邊緣的刺激,讓精神和**負擔很大。

    練拳的,都是身體和精神很強悍的傢伙,那個阿福身重四槍還能被搶救回來,楚歡覺得此刻自己挨上的,只算是小傷,所以在灌了幾百cc的血,又輸了點葡萄糖後,他已經生龍活虎,要不是腳趾的骨折需要一點時間做處理,他早就離開醫院了。

    楚歡在醫院的單人病房無聊的躺了整晚,第二天凌晨時分,皇甫匆匆趕到。

    雖然忙了整晚,但皇甫仍然是一身的優雅從容,見到楚歡就連聲感謝。

    “皇甫,這麼說就見外了,我在你家做客,難道見了歹徒傷人也不管?”楚歡義正辭嚴,這話也對,畢竟昨天晚上受威脅的不止黃綾一個,楚歡也在槍口下,不過再下一句,楚歡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不過我現在受傷,沒辦法活動,我家老爺子可就拜託你們照顧了。”

    “這個你放心。”皇甫知道楚歡是什麼意思,他點點頭,”小綾說,只要你按照約定,能夠證明你說過的話,她就會盡心為老爺子治病。”

    “她是這樣說的啊……”楚歡臉上聲色不動,心中卻是竊喜,黃綾這就算是答應替老爺子治病了。

    欣喜之餘,楚歡還覺得自己很下作,挾恩以報,這就是挾恩以報!

    楚歡從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君子又或者好人,但利用救命恩情去要挾一個女孩子的事情,他做不出來,但現在,為了老爺子……

    只當我楚歡欠你黃綾的好了!楚歡握緊了拳頭。

    皇甫走到窗外,略撩起窗簾,看著窗外半明半暗的天色,忽然說:”“楚歡,昨天晚上的事情很奇怪。”

    楚歡想了想:”你是說汪色鬼後邊出現的神秘傢伙?”

    皇甫點頭:”守著小綾的四個保鏢都被無聲無息的打暈,那傢伙身手很了不得,他完全可以直接動手,倉促間你很難保證小綾的安全,但他沒有,讓那姓汪的做馬前卒,是敲山震虎?”

    楚歡搖頭:”是借刀殺人吧,如果我不在,黃綾就危險了,你們得罪什麼人了?”

    皇甫思索著:”有資格做我們仇家的人,很少。”

    楚歡咧嘴,心道好大的口氣。

    皇甫又問:”你看清那傢伙的長像了麼?”

    “瘦高,頭髮很長還紮了個辮子,長像沒看清,他有意遮住了。”楚歡仔細回憶當時的經過,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他問我是不是姓林。”

    “姓林?”皇甫看向楚歡的眼神一亮,連說:”怪不得、怪不得……”

    “你知道他是誰了?”楚歡疑惑。

    “暫時不知道,不過他跑不了的,敢惹我們皇甫家,就得有心理準備。”皇甫似乎沒把這件事太放在心上,接著說:”我是忽然想到了你拳法的來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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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寶貝丟了

    皇甫忽然說知道了楚歡的拳法來歷,這讓楚歡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覺得好笑,他說:”我的拳法是祖傳的,沒名堂。”

    “不,大有來例。”皇甫神神秘秘的搖頭:”那天和你過手的時候,我就覺得熟悉,不過那家的拳法雖然迅捷如風,但進手光明正大,和你的拳路相差太遠,所以我沒有想起來,現在聽到那傢伙問你姓不姓林,倒是提醒了我。”

    楚歡大是好奇:”嗯?皇甫,你究竟在說什麼?什麼姓不姓林的,難道我這路拳法只有姓林的才會?”

    皇甫點點頭:”楚歡,你聽說過’五流’麼?”

    楚歡疑惑:”什麼流?”

    皇甫失笑:”不是什麼流,是五流,天有三界,世隱五流,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楚歡搖頭:”完全沒有,那是什麼?我應該知道?你知道我沒上過學,對那些什麼黨啊派啊的很少有瞭解。”

    “他們不是黨也不是派,這世上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皇甫遲疑了一下:”如果我沒猜錯,你家老爺子肯定屬於五流中的某家,但他不和你說,也自然有他的原因,我不好越俎代庖,有機會你去問他老人家吧。”

    楚歡覺得自己要瘋了,好奇心被挑起,又這麼不上不下的懸著,心裡像是被貓抓似的,他急忙說:”皇甫,你這就不厚道了,哪有話說一半就放別人鴿子的?再說了,我家老爺子說話不利索,等他講故事?那能把人活活等死!您就大人有大量,行行好,跟我說了成不成?什麼是世隱五流?那究竟是五個什麼東西?”

    皇甫正色道:”五流不是東西,是五個世家的合稱,他們千古流傳至今,所藏勢力無法估量,我出身的家族是其中一個,你所練的拳路,像是另外一家嫡傳。”

    楚歡瞪大眼睛看著皇甫,像是在無聲的吶喊:多說一點,多說一點!

    皇甫卻止口不言了,於是楚歡就開始軟磨硬泡,要不是礙著腳傷,大概連武力手段也會試一試,皇甫耐不住楚歡的折磨,溜之大吉,楚歡只好盯著單人病房的天花板發呆。

    沒辦法不好奇,楚歡需要的是一種歸屬感。他和老爺子相依為命,就彷彿人世間的浮萍,東飄西蕩的沒個著落,這種感覺並不好,在遇到皇甫之前,連唯一善長的拳法都沒個施展,楚歡覺得自已命運的結局,有可能變成那種藏在山崖底下等著主角掉上門再傳他一身武功最後掛掉的萬年大配角。

    老爺子肯定是有來歷的,楚歡才不信他一身神奇術數是自己研究出來,如果真是祖傳甚至一脈單傳,楚歡也沒話說,但此刻經皇甫一說,明顯老爺子在騙他,那麼,真像究竟是什麼?

    所謂五流,又是什麼?

    就這麼胡思亂想了三天,期間黃絹忸忸怩怩的來過一次,裝淑女想要感謝楚歡救了她妹妹,結果被楚歡三兩句挑撥出了悍女本色,一番對罵後楚歡大感舒暢,皇甫也露面一次,見楚歡仍然沒放棄對真理的追尋,就避之大吉,留下個保姆還有兩個保鏢保證楚歡的安全。

    楚歡沒想到自己還有門外站兩個黑墨鏡黑西服的榮光時刻,享受了一會兒,卻是倍覺無聊,大罵自己真是一條賤命,索性把兩位保鏢大哥請進來一起打撲克,加上中年女保姆,四人湊一桌玩起了砸金花又或者拱豬,倒也其樂融融。

    如此過了三天,楚歡已經閒得渾身癢癢欲死欲生,放出話去必須給他出院,否則他就自已給自己開出無病診斷。

    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但練拳的明顯不是普通人,醫生做了個x光,結果讓他大跌眼鏡,那幾乎骨裂的腳趾真的近似痊癒,雖然楚歡已經下床打了一趟拳證明自己,但科學的檢驗顯然更有說服力。

    於是楚歡勝利出院。

    他並沒有回那晚清王爺府,而是叫保鏢開車送自己去了城西的藝術家村。

    如果想證明卜籌問命術的神奇,少不了那家傳寶貝九子圓命否,而當日裡楚歡送老爺子去醫院走得匆忙,沒想過把九顆寶貝也帶在身邊,楚歡一直在心裡惦記,拜託皇甫幫忙去取又覺得不妥,這也是他著急出院的緣由之一。

    就在楚歡踏入藝術家村的同一時間,黃綾也踏進了老爺子的房間。

    黃綾手裡一卷黑色布帶,幾十個細小布格子縫在上面,插著幾十根大小、粗細、形態不一的銀針。

    雖然和楚歡約定的是,等待楚歡證明圓命術神奇後再替老爺子徹底診治,但就在半個小時前,黃綾忽然冒出了應該先替老爺子活動活動血脈的念頭,那樣可以讓以後的診治更加容易。

    但只是用針術梳理一下不通血脈,為什麼要拿著全套銀針呢?黃綾因為這個念頭而迷惑,當時似乎又是臨時起意?

    無論如何,此刻黃綾拿著全套的、可以拿來施展換日之法的銀針出現在老爺子房內。

    吩咐保鏢們不要進來,免得打擾自己行針後,黃綾關上了門,出現在她面前的,是老爺子略帶詭異的笑容……

    楚歡邁進藝術家村。

    太陽正好,熱哄哄的彷彿能夠曬軟人的骨皮肉加精氣神,舒服無比,楚歡進村的時候,藝術家村的藝術家們,正一長溜的蹲著靠擠在村長家的圍牆邊,楚歡看著稀奇,走過去問了才知道,原來藝術家們這兩天過得不景氣,斷炊了,現在正集體在這裡吸收日月精華,希望能夠像植物一樣進化出光合作用以添飽肚皮。

    楚歡路上買的兩口袋大包子正派上用場。他現在口袋裡有錢,也算是衣錦還鄉,尋思著帶什麼禮物回去的時候,立即想到對整日裡餓得眼睛發綠的藝術家們而言,一隻油水充足的大包子恐怕價抵萬金,於是楚歡在新京有名的宮庭御膳大包子那停了下腳,買了足有一百個。

    看著藝術家們含著熱淚啃食包子的場景,楚歡感慨萬千,都是些好同志啊,為了祖國的藝術事業,都快餓成植物人了,忍饑挨餓卻九死無悔……

    楚歡撒著熱淚揮袖而走,卻被幾個藝術家當街攔住。

    “歡歡,吃得上包子了?發財了?咱倆的帳,是不是該清了?”

    “就是就是,你欠我三十六塊半,還來還來!”

    楚歡忽然覺得這些藝術家們一點都不藝術,吃了他的包子還問他要帳,況且,他現在也是有銀行卡的人了,還差這點錢?

    楚歡說:”喂喂,你該找我十三塊半的,這裡只有十三塊,那五毛呢?找來找來!”

    在熱情友好的重逢氣氛中,楚歡忽然得到一個消息。

    “昨天有幾個人模狗樣的傢伙往你家那邊去了。”

    前面提過,楚歡家的位置很特殊,在藝術家村裡,一般時候沒人往那邊走,所以楚歡聽到這個消息,腦子裡立即閃過不妙預感,匆匆告別一眾藝術家,往自己家跑過去。

    那低矮小屋遙遙在望,楚歡又加快腳步,當看到門上的鎖頭依然完好時,不禁鬆了口氣。

    拿出鑰匙開門,剛一推門,楚歡就整個人僵住。

    映入視線內的是一片混亂,幾件簡單傢俱還有被縟扔在地上,彷彿被強盜洗劫過的混亂。

    楚歡一愣之後,急忙往屋子角落的五斗櫃衝過去,家裡沒什麼值錢東西,卻有要命的寶貝,伸手在五斗櫃中仔細摸了個反覆,楚歡表情頓時變了,如遭雷殛。

    沒了。

    那個包著九子圓命否的小紅布包沒了!

    楚歡仍然不相信這個事實,他猛得將所有抽屜都拉了出來,衣服之類的雜亂物件全部倒在地上,仔細的找,拚命的找,希望是自己一時疏忽,那東西仍然還在那裡。

    卻全然不見。

    楚歡頹然坐在地上,這東西是老爺子的寶貝,是老爺子獲救的希望,如果沒有了,就一切都完了。

    可是,怎麼會不見的呢?

    村子裡很少遭賊,畢竟常來常往的都認識,有個陌生人出現,一舉一動都在好幾十口人的盯視之下,別說作案了,連句出格話都是不敢說的,所以剛才在村口,藝術家們才對那幾個陌生人的出現如此重視……

    對了,那幾個陌生人!

    楚歡腦子裡靈光一閃,又想到門鎖沒壞東西卻不見了這個詭異現象,所有矛頭都指向了一個肥女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3
第十七章 拿錢砸人

    彩姐家起了二層別墅小樓,院子也不小,只不過和別家一樣,院子裡掛滿了各種各樣的疏菜乾貨,一個葡萄架子下,此刻彩姐正在院子裡和一干姐妹打牌,還時不時的吆喝她家那瘦弱男人來端茶遞水,日子過得可是無比逍遙。

    砰。

    院子大門暴響而開,似乎被人在外面用力狠踹。

    “哪家的王八蛋在老娘門口撒野!”彩姐暴怒站起,滿身的肥肉晃晃悠悠,頗有一番氣勢。

    撒野的那人很快出現在彩姐面前,彩姐訝異了一下,隨即大罵:”楚歡你個不知死的,敢踹老娘家的大門!”

    “誰去過我家?”楚歡一步步逼了過來,表情平靜中透著猙獰。

    但彩姐可不是尋常人物,氣焰半點都沒矮,她大叫:”你雇老娘給你看家了?老娘租給你房子還管替你看家?你想得美!”

    “誰去過我家?”楚歡陰沉著臉,逼近彩姐,危險的氣味撲面而來。

    “咋的?你還想動手不成?小王八蛋,你敢碰你家奶奶一下,我就送你進警察局……,呃!”彩姐正囂張著,料想楚歡也不敢動手,然而讓她無比驚訝的是,楚歡竟然真的動手了。

    一隻手閃電般的探出,抓住彩姐那滿是肥油的脖子,輕輕一捏,彩姐的渾身氣焰連同污言穢語都被噎了回去。

    人要是被捏住了喉嚨,全部力氣都會在頃刻間消失。

    彩姐這邊驟然遭襲,那三個和她一起打牌的老娘們立即炸了窩。

    “殺人啦!救命啊!”

    “有人白天殺人了,警察快來吧!”

    一邊喊,三人一邊往楚歡這裡沖,指甲閃亮,又尖又長,一看就知道是街頭巷尾打架的悍將。

    楚歡冷冷撇了她們一眼,仍然掐著彩姐,腰不動,腳下連踢,幾顆就在附近的干白菜,被他彷彿足球一樣踢了出去。

    接下來這幕場景,如果被某個球隊教練看到了,大概會立即讓楚歡破格入隊——實在是太準了。

    啪啪啪!一連三響,每人臉上印了一顆十幾斤重的大白菜。

    楚歡的腳力能夠踢動上百斤的石桌,這三顆白菜帶出的衝擊力,立即讓三人滿眼金星加滿臉菜葉的軟倒在地。

    隨後楚歡又回身一個旋踢,直接窩心踢在彩姐家的乾瘦男人下腹,乾瘦男人立即扔下手中的鐵鍬,抱著肚子哀嚎去了。

    做完這一切,楚歡挨近彩姐,又問:”誰去過我家?”

    沒想到彩姐寧死不屈,她沙啞著嗓子:”小王八蛋!有膽子你就殺了我!有種你就殺了我……”

    楚歡皺眉頭,他當然不能真殺了這肥女人,不過卻立刻又冒出來一個想法,手鬆開,彩姐坐倒在地上,呼呼哧哧的喘氣。

    等彩姐喘均了氣,又開始罵,不過話剛出口半截,一疊東西就拍在了她臉上,啪一聲皮肉脆響,拍得彩姐眼冒金星,她一手抹臉,抓過那東西,正要出離憤怒,卻覺得手感有異。

    那似乎是她最喜歡的手感……,彩姐低頭一瞅,手裡抓著的,竟然是一小疊百元大鈔!

    “誰去過我家?”楚歡又在問。

    彩姐正悶頭估算著,手裡這疊鈔票大概有三千吧?這算啥意思?拿錢收買麼?彩姐遲疑了,迎面卻又是一疊鈔票甩了過來,再一次拍在她臉上。

    “誰去過我家?”楚歡仍然是這句話。

    如此五次過去,彩姐已經被鈔票拍得胖臉發青鼻子淌血,但心情上的愉悅卻完全壓倒了**上的痛苦,雖然意識到堅守秘密會得到更多好處,但是理智提醒她,她的臉都快被拍變形了——這混小子的手勁真大!

    “昨天有一群穿黑衣服的傢伙來找我,給我了五千塊錢,讓我帶他們去你租的房子看看,我記下了他們的車牌號,是……”

    彩姐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她怕萬一自己挺不住暈倒了,所有錢又被楚歡拿回去。

    “拿錢砸人真他媽的爽。”楚歡哈哈大笑,把手中最後剩的整疊鈔票都砸在彩姐臉上,”算你們的醫藥費!”

    楚歡從未想過自己還擁有拿錢砸人的偉大時刻,更難以想像的是:砸了人,心中竟然還是不爽。他此刻的心思,全在那被神秘竊賊偷走的九子圓命否上。

    究竟是誰呢?

    一邊走,楚歡一邊冥思苦想。

    不可能是臨時起意的竊賊,按照彩姐的說法,那四個傢伙是開著寶馬來的,能開得起寶馬的小偷也太天方夜談了。

    那會是誰呢?

    楚歡思考著,雖說九子圓命否對於楚歡和老爺來講是無價之寶,但對於其他人,頂多是一件古董玩意兒,能賣幾個錢,卻完全不值得特意來偷,何況,誰會知道楚歡家的小破屋裡藏著這件寶貝,要知道,那就像是垃圾堆裡藏金條一樣不可思議呢。

    現在的問題就變成了,誰會知道楚歡家裡藏著九子圓命否,誰又會對它感興趣。

    楚歡聰明,也狡猾,但他不喜歡玩什麼陰謀詭計,此刻遇著這詭異狀況,越想越是頭暈腦漲沒個思路。

    “如果皇甫或者黃綾在就好了……”楚歡喃喃低語,皇甫為人大氣又思路縝密,黃綾則是心思剔透,觸類旁通,有他們在,至少有個商量對象,咦?皇甫,黃綾……?

    楚歡腦子裡靈光一閃,整個人僵住,他想到,他剛才確定的所有懷疑條件:知道他有卜卦問籌的奇術、知道他祖傳術數起卦需要特定工具、會對這件工具感興趣——無論是為了什麼、知道他家住在哪、有錢……

    一切的一切,皇甫都符合!

    難道是皇甫做的?

    這個念頭閃過,楚歡又搖頭,從小在城市最底層長大,他識人無數,被騙過,也騙過人,遇著過最最無恥的小人,也看到過一心向善的好人,除非他眼睛瞎了,否則,皇甫絕對並非是那種兩面三刀的小人。

    可是,又會是誰呢?

    一點點懷疑滋生,就會變成毒蛇,藏在心裡,直到某一刻暴起傷人。

    楚歡此刻就在這種想壓下、又壓不下的懷疑中,回到了那晚清王爺府,而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又完全出乎他的預料之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9-15 13:34
第十八章 皇甫驚變

    “皇甫,你這是什麼意思?”

    楚歡冷冷的問,環視著週遭那些面目冷肅的黑西服壯男們,他剛剛邁進府門,就被團團包圍,而皇甫也立即趕到,面目陰沉。

    而接下來趕到的黃絹就不止是表情不愉快了,她見到楚歡就雙眼冒火,大聲罵著,雖然言詞沒什麼殺傷力,不過語氣中帶著鄙視和憤怒,卻讓楚歡腦子裡嗡嗡亂響,狠狠攥緊了拳頭。

    皇甫安慰黃絹:”絹,別那麼激動,小綾現在沒事……”

    黃絹一邊罵一邊淚流滿面:”混蛋!怎麼可能沒事!她要死了,她要死了啊!”

    皇甫緊緊摟住黃絹,看向楚歡的目光中已經帶著恨意。

    楚歡心中冒出不妙預感,這事似乎和自家老爺子有關,他立即問:”究竟怎麼回事?”

    皇甫聲音冷淡,彷彿即將爆裂的火山:”就兩個小時前,小綾為你家老爺子用了換日之法,老爺子痊癒後立即離開,小綾卻因此透支了精力,現在,性命垂危。”

    “啊!”楚歡張大嘴,說不出話來,這是怎麼回事?

    從表面上來看,這對楚歡而言是個好消息,但黃綾怎麼會突然為老爺子用那神奇的’換日之法’,不是說,這種針術是以施針者的生命力為代價麼?看來,這並非黃綾自願,否則皇甫和黃絹不會是這樣的表情,那麼,難道是老爺子用暴力威脅,可老爺子已經中風了啊!

    難道……?

    楚歡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八字陣學果然神奇。”像是要證明楚歡的想法一樣,皇甫冷然言道:”這幾天裡,老爺子就一直指使下人改變屋子裡的佈局結構,又指點這個院子的風水,一步步的閒棋,最終成了殺手!”

    “你是說,我家老爺子用八字陣學控制了黃綾為他施針。”楚歡難以置信,”這不可能!老頭不會這樣做!你說他走了?他去哪了?”

    “那個老混蛋有什麼做不出來的!”黃絹情緒失控的大叫。

    “你他媽給我閉嘴!”楚歡睚目欲裂,彷彿惡狼一樣盯向了黃絹,在這一瞬間,整個院子裡,十幾個保鏢,還有皇甫,特別是黃絹,都感覺到了一種身置於荒野與那一頭兇猛惡狼對視的錯覺。

    月圓星高,狂風呼嘯,大草原上荒草低伏,唯有那隻巨狼的血紅眼睛君臨一切!

    黃絹被嚇得失聲。

    皇甫卻是反應飛快,攔在黃絹面前,直面著幾乎要撲將出來的楚歡。

    再過幾秒,訓練有速的保鏢們也回過神來,十幾隻手槍瞬間抽出,槍栓拉動聲此起彼伏,十幾個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楚歡。

    如此險境,卻沒讓楚歡退縮,他那惡狼般的眼睛依舊凶焰四射,彷彿能夠刺穿皇甫的身體,盯著瑟瑟發抖的黃絹。

    “女人,你要是再敢多說我家老頭一個字,我活撕了你!”

    楚歡說話時,明明聲音很低,卻彷彿是在咆哮,像是曠野中掠過夜空的狼嚎。

    皇甫握緊了拳頭,憤怒已經無法隱藏:”楚歡,你太囂張了!”

    “如果黃綾死了,我給她賠命,如果她沒死,我給她圓命。老頭欠她的,我來還,一分不差!”楚歡直視皇甫的眼睛,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皇甫神色一動,卻冷然道:”你現在不配說這些。”

    楚歡咬著牙:”我說到做到!”

    皇甫揮手:”把他捆起來,帶下去。”

    幾個保鏢上來按轉楚歡的手,用早就備好的尼龍繩仔細捆住,推搡著把楚歡帶了下去。

    看著楚歡依然挺直的背影,皇甫皺緊了眉頭。

    府邸裡沒有專設的牢房,楚歡依然被囚禁在了他和老爺子的住處,兩個保鏢拿著手槍監視著他,房外還有兩個保鏢警戒,如臨大敵的陣勢,為楚歡的威脅性實在嚇人,剛才與眾人對峙的那種氣勢,一個人壓下了十幾個人,完完全全的標準亡命徒。

    其實也不必這麼多人看守著,楚歡沒想過要逃,或者說,此刻他心情實在是非常混亂,根本想不起要做什麼。

    老頭玩得這一手,不論目的為何,卻不止是害了黃綾,還把他也陷害了進去,這實在讓楚歡無法想像。

    楚歡對老頭的感情,就彷彿是親生父親,他全心全意的想要治好老頭,可以不顧惜一切。但自己付出是一回事,被老頭陷害又是另外一回事,楚歡在感情上完全無法接受老頭做的這件事。

    所以他非常茫然,甚至有點自暴自棄,此刻能夠決定的唯一念頭,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黃綾的性命,就像他剛才和皇甫說過的:’黃綾死了,他償命,黃綾活著,他為她圓命!’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窗外天色暗了又明,身旁的保鏢都換了三批,楚歡卻仍然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忽然,門開了,楚歡佈滿血絲的眼睛望過去,看到了皇甫。

    皇甫冷著臉走進來,盯著楚歡看了好一會兒,眼神中帶著許多種莫名其義的色彩,他忽然揮手,保鏢們頓時緊張起來,甚至抽出了槍,楚歡也精神緊崩,在沒弄清楚所發生的事情前,他還不想死。

    如果皇甫想要對他不利,那楚歡只好暴起傷人了!

    然而皇甫說出口的卻是:”放開他。”

    楚歡心頭一鬆,下意識的問:”黃綾沒事了?”

    “黃綾已經被帶回本家醫治。”皇甫冷冷言道,”至於你,果然來頭不小,你走吧。”

    “什麼意思?”楚歡活動著因為被綁了整晚而血脈不通的手腕,問皇甫。

    “我不想回答你的問題。”皇甫的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轉身就要走。

    這讓楚歡很不舒服,就在幾天前,他們幾乎成了朋友啊,楚歡叫了一聲:”皇甫!”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皇甫停住腳步,回身之後臉上掛著是嘲笑,”是要嘲笑我引狼入室,因為自己的無聊好心而害了黃綾,還是想要說一聲對不起?楚歡,那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任何解釋都於事無補,我必須承擔我的作為帶來的後果,你也一樣!”

    “皇甫,像我之前所說,該我承擔的責任,一分都不會少,老頭子犯下的錯,我會補償!”楚歡根本就不想道歉,他從不做那些沒意義的事,他沉聲說,”我會做到的,你等著瞧!”

    “希望你能言出必行。”皇甫的神情緩和了一下,”之所以不動你,是因為本家傳來話,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這裡面或許有解釋。”

    說著,皇甫扔下一封信在楚歡腳下,接著就大踏步離開了。

    看著皇甫的背影,楚歡皺起了眉頭,他們似乎差一點就成了朋友呢……,但隨即楚歡就搖著頭,甩開這些無聊想法,他從來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能夠給他心靈上的衝擊的,只有至親至近的人,比如老頭。

    楚歡拾起那封信

    撿起信,幾行清雋秀挺的字跡:字諭吾兒楚歡親啟。

    是老頭寫的信?

    “楚歡:

    十年前在永春相遇,卦象中顯示你就是傳承我門術數的’天選者’,但天象顯示,我們圓命一脈因為屢洩天機,該在我這一代覆滅,才有禍事接連,富貴成空。然此刻又有轉機?天意自悖,殊不可解……

    你喜歡拳術,不喜歡術數,我原本失望,但又慶幸於此,帶你隱居市井,是屈從於不可知的天意,以免惹禍上身。

    可命機莫測,你遇上皇甫家,是你的命數動了,我那次起卦,卦中顯示九死一生的,的確是你。

    我精力腦力已衰,圓命術於我純屬痴人說夢,勉力給你些指點,卻庸人自誤,反倒把你推上了風尖浪口,此刻才算是明白,天意如刀,如要辯解唯有弄巧成拙。

    術者卦不及自身,我算得清你,卻算不清自己,或者我才是你命中的最大變數。

    我以八陣圖之法強迫黃綾那小女孩為我用針,實在是違心之舉,不日後我即將為其圓命,以解心頭之憾。

    此刻我該去了結一些由我引起的舊怨,無論結果怎樣,你我當沒有再見之日。

    我與濟世醫家有舊,有我說項,皇甫不會對你怎樣,只因事情緊急,無法親自向你說明,請原諒我。

    十年長聚,今日作別,雖不捨,但天意如此,夫復何為。

    最後,關於’五流’,永遠不要牽扯其中。

    許憂天字。”

    許憂天,就該是老頭的真名了,楚歡忽然想到,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知道這三個字,知道老頭的真名。

    信紙從楚歡手中飄落,彷彿枯葉一樣飄飄搖搖的落在了地板上。

    楚歡覺得這很不可思議,事情的發展很不可思議,按故事來講,不該是十年磨煉而且不甘於平凡的他,在遇到這次轉機後,就此踏上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完成他的傳奇與夢想麼?

    然而事情卻至此急轉直下,皇甫金吾、黃絹、黃綾忽然間變成了敵人,如此的仇視他。老爺子更在突然間消失,並留下將替黃綾圓命的承諾,這麼看來,他之前所做的一切變得毫無意義,實際上,似乎也沒人需要他了。

    本該在他生命中佔據重要位置的這幾個人,就這麼不見了?故事不該這樣發展的啊!

    他現在的感覺,就彷彿是聊齋裡闖進了鬼狐所構建幻境的凡人,以為能夠永伴此生的精彩絕倫,卻在一朝夢醒後灰飛煙滅,眼前只剩下殘破廢墟在提醒他,你只不過是一個陪人家隨便玩玩的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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