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靈氣逼人 作者：臥牛真人 (連載中)

第六百八十章 食貓者的信念


    楚歌的頭皮越來越麻。

    麻得頭髮都要掉光了。

    哦，他現在沒有頭髮。

    他想到了那天在寵物市場，遭遇寵物貓、寵物狗和寵物鳥狂化暴走，奪路而逃的事件。

    那僅僅是無組織無紀律的偶發性事件，就造成市中心範圍內的大規模騷亂，傷者不計其數，經濟損失和對城市營商環境的影響，更是不可估量。

    倘若是數量再多百倍的鼠族一起衝出地面，奪路而逃呢？

    那畫面太美，他不敢看，也不想看。

    黑臀亦被食貓者字裡行間的豪情壯志深深吸引，陷入深思。

    「黑臀，和我一起幹吧！」

    食貓者踏前一步，動情道，「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令我明白了，想要創造一個偉大的文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完成，說不定，需要我們幾十代、幾百代鼠族，需要我們子子孫孫的不懈努力。

    「但是，當我們的子孫在叢林和荒野中掙扎求存，在他們面對豺狼虎豹的利爪和獠牙時，當他們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時，當他們飢腸轆轆，餓得哀嚎不已的時候，他們的內心深處，必須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才能支撐他們一路走下去。

    「而這，就是信仰，就是我們必須傳承給他們的東西。

    「現在，收攏你的部隊，和我一起回到夜光城，我們去告訴所有陷入混亂中的鼠族，我們已經找到了真正的天堂，我們要朝著迪士尼樂園進軍，無論花費多少年，走多少路，獻祭多少代鼠族的生命，我們終將抵達目的地。

    「然後，讓孩子們帶著希望離去，我們則可以一路向上，出現在人類城市的中央——讓我們去大鬧一場，好好報答人類『賜予』給我們的一切，亦讓他們看看，所謂『膽小如鼠』的地底生靈，究竟是何等狂妄和驕傲。

    「是的，到最後，我們都會死，但我們會轟轟烈烈地死在藍天白雲之下，死在最燦爛的陽光裡，我們是為了鼠族文明存續的希望，為了真正的天堂而死，終有一日，當我們的後裔抵達了迪士尼樂園，他們將在那裡，為我們豎立一座雕像，即便那時候，我們的靈魂真正永恆的黑暗中飽受折磨，我們都能聽到他們的歡呼和歌唱——對一名鼠族勇士而言，還有比這更美妙的死法嗎？」

    「這……」

    黑臀口乾舌燥，聲音沙啞地問道，「這需要多久，我們的後代要多久才能抵達迪士尼樂園，為我們豎立雕像？」

    「不會太久的。」

    食貓者微微一笑，「人類用了幾十萬年才褪去毛髮，成為大地的主宰，又用了一萬年才建立起他們燦爛輝煌的文明，我想，我們鼠族肯定用不了這麼久。」

    這番話，像是閃電凝聚而成的鎯頭和釘子，深深釘進了黑臀的神經。

    它有些煩躁地來回踱步，尾巴左右搖擺個不停，陷入天人交戰——天鼠交戰之中。

    看得出來，食貓者的提議令它非常心動。

    但烙印在骨髓深處，對於人類的極度恐懼，還是令它無法勇敢跨出一大步。

    食貓者不再說話，僅僅伸出爪子，滿懷期待地看著黑臀，將一切都交給這位昔日好友來決定。

    隨著時間推移，黑臀眼底的迷茫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往無前的狠厲和決絕。

    它的尾巴也不再搖擺，而是像一根標槍或者戰旗的旗杆般，一寸一寸豎立起來。

    眼看，黑臀即將答應食貓者的邀請。

    但這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誰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趁著剛才兩名鼠族對話的時候，有一名食貓者帶來的手下，悄悄繞到了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後面，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從黑臀身後爬了過去。

    這應該是食貓者和手下預先商量好的對策——倘若黑臀聽勸，自然皆大歡喜，倘若黑臀執意自暴自棄的話，就強行控制住它，然後直接以食貓者的名義發號施令。

    再說，煙花爆竹這麼危險，讓黑臀一個精神狀態極不穩定的半瘋子尾巴捲著火柴站在上面，就像一顆不定時炸彈，對誰都沒好處。

    現在，食貓者和黑臀的溝通幾乎大功告成，食貓者自然用尾巴的微妙擺動，通知潛伏在黑臀背後的手下，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刺激黑臀。

    食貓者的手下的確一動不動，像是一具僵硬的屍體。

    但不知什麼時候，祭壇旁邊，有一名黑臀的手下，卻從天旋地轉的酒醉中暫時甦醒，並看到了食貓者的手下，從後方慢慢接近黑臀的畫面。

    「吱！」

    它的酒醒了一大半，立刻發出刺耳的尖叫示警。

    黑臀周身肌肉猛地一縮，回頭看時，正好和食貓者的手下看了個對眼。

    黑臀的腦神經，原本就像是乾燥的火藥桶般一點就著，根本講不通尋常道理。

    它從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又從另一個極端狠狠撞了回來，還以為食貓者講了這麼多「花言巧語」都是為了制服它，甚至來不及勃然大怒，就本能反應地一尾巴甩過去，「啪」一聲，劈頭蓋腦抽到食貓者的手下臉上，將食貓者的手下直接抽出三五米。

    「你騙我！」

    黑臀扭過頭來，用尾巴尖指著食貓者，怒不可遏地吼叫。

    「我……」

    食貓者百口莫辯，急道，「我沒有騙你，黑臀，冷靜點，聽我說——」

    「嘻嘻，哈哈，人類騙我，國師騙我，就連你，我最好的朋友，食貓者，你也騙我！」

    黑臀雙目赤紅，脖子充血，徹底瘋狂，就連屁股上那塊黑斑都像是黑色火焰般熊熊燃燒起來，它揮舞著火柴，大叫道，「轟轟烈烈地死亡，對啊，沒錯，最璀璨，最閃耀的死亡，那就來吧，不用等到地面，就在這裡，就是現在，死亡，美妙的死亡！」

    它看著腳下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猩紅鼓脹的眼球裡再容不下任何東西，它口吐白沫，喉嚨裡發出支離破碎的咕噥，它激動得渾身發抖，抽出一根火柴，朝火柴盒上划去。

    「不好！」

    食貓者的瞳孔驟然收縮，再不猶豫，輕輕一蹲，四肢用力，如安裝了四根彈簧般，朝黑臀飛撲過去。

    「啪！啪啪啪啪！」

    兩名鼠族的尾巴，如軟鞭，如鋼槍，如利劍，如戰刀，撕裂空氣，發出刺耳的爆音，瞬間交錯了幾十個回合。

    兩名鼠族是至交好友，對彼此的招數都熟悉至極，幾十次交錯都沒能找出對方的破綻。

    但食貓者至少滯礙了黑臀的動作，令它無暇點燃火柴。

    這時候，食貓者的手下紛紛撲了上來。

    可是，黑臀的不少手下，亦被剛才那聲刺耳的警訊喚醒。

    論戰鬥力，黑臀的手下要不是爛醉如泥，要不就是吃得幾乎撐爆肚皮，自然遠遠不是食貓者手下的對手。

    但這裡是他們的地盤，他們的數量極多，哪怕一個接一個疊羅漢，亦能將食貓者的手下壓得動彈不得。

    一時間，圍繞著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好似一片古怪的摔跤場，上百名鼠族在煙花爆竹之間拚命蠕動、掙扎，互相的爪子和尾巴都攪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去。

    只剩下食貓者還在和黑臀糾纏。

    黑臀的精神不穩定，神經反應速度也比平時慢了幾分，卻變得力大無窮，渾然不覺疼痛。

    眼看食貓者即將打落它抱著的火柴盒，它忽然一伸脖子，張開血盆大口，朝食貓者的腦袋狠狠咬過來。

    食貓者往旁邊一閃，卻被黑臀扭動著屁股，重重一撞，從煙花爆竹山上滾落下去。

    「哧——」

    黑臀趁機點燃火柴。

    「不要！」

    食貓者的反應也是極快，還沒滾出半米，就用尾巴支撐，再度彈起。

    然而，四周卻有七八名黑臀的手下朝它撲來，縱然不能將它死死壓制，卻徹底封死了它衝向黑臀的路線。

    黑臀臉上綻放出絕望的笑容，將燃燒的火柴，朝滿地煙花爆竹和導火索之間，捅了過去。

第六百八十一章 似曾相識


    這一刻，時間彷彿凝固的岩漿。

    只差最後一釐米，跳躍的火焰就將點燃導火索，引爆數以萬計的煙花爆竹，在一片最璀璨的毀滅中，將整座極光城連同數千醉生夢死的鼠族，以及胸懷大志，想要重塑信仰的食貓者一起，夷為平地，炸得粉身碎骨。

    食貓者的眼眶炸裂，綠豆小眼幾乎瞪成了牛眼那麼大。

    它的手下，亦是在黑臀手下的糾纏下，絕望地伸出了爪子和尾巴，朝黑臀的方向揮舞，恨不得狂噴一口鮮血，澆滅黑臀手裡燃燒的火柴。

    似乎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極光城的毀滅和鼠族文明的隕落。

    就在這時——

    「啐！」

    竟有一口唾沫，彷彿天外飛仙，化作一道白練，不偏不倚，正好射在火柴頭上，將火焰澆滅！

    黑臀收不住力氣，把熄滅的火柴用力捅進煙花爆竹之中。

    非常幸運，它在極度癲狂之下，顫抖的爪子並沒有精確捅到任何一根導火索，而已經熄滅的火柴梗，其溫度也不足以引燃附近的導火索和火藥。

    不等黑臀反應過來，去抽取第二根火柴，已經有一名新的鼠族從天而降，彷彿白色隕石般狠狠砸在它的身上，把它遠遠撞飛出去，撞得天旋地轉，筋斷骨折，連帶著火柴盒都脫手而出，一盒火柴梗都散落滿地。

    食貓者一個激靈，來不及細看拯救他們的到底是誰，第一時間朝黑臀撲去，將這瘋狂的傢伙徹底拍暈，隨後四肢背負，和尾巴一起，五花大綁，這才稍稍鬆一口氣。

    黑臀的手下，原本就撐得撐，醉得醉，能凝聚起片刻的戰鬥力已是極限。

    再加上食貓者終究不是敵人，而是他們理論上的統帥。

    見到黑臀被食貓者五花大綁，他們也喪失了繼續抵抗的勇氣，一個個癱在地上，不停打著酒嗝和飽嗝，滿臉茫然失措的模樣，兀自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卻是傻愣愣任憑食貓者的手下，用鐵絲把他們都綁了起來。

    終於控制住局面，食貓者和手下面面相覷，都感覺渾身痠軟，冷汗涔涔，驚魂未定。

    他們這才有功夫朝黑臀剛才站立的位置看，去看那名在千鈞一髮之際拯救了所有鼠族，或許還拯救了整個文明的「英雄」，卻看到了一名非常陌生的鼠族。

    那正是楚歌。

    楚歌沐浴在食貓者等鼠族驚詫莫名的目光中，心裡那叫一個打翻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不知是什麼滋味。

    老實說，聽完食貓者剛才那番激情四射的宣言，楚歌已經在這位「昔日老友」身上，貼滿了「極度危險」的標籤，就算沒有生出強烈的殺意這麼誇張，但至少，換一種方式的話，食貓者要和黑臀生死相搏，楚歌絕對沒有幫忙的衝動。

    但誰叫黑臀偏偏要採取這麼瘋狂和蠢笨的方法？

    一旦它引爆了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將整座極光城都炸上天去，固然，食貓者連同它的野心、信仰和宏圖大志都會跟著灰飛煙滅，但地底局勢只會變得更加混亂，還有極大可能波及到近在咫尺的楚歌和移魂者小隊。

    現在地底的靈磁干擾這麼強烈，如果楚歌和移魂者小隊被一起「炸死」的話，他們的靈魂最多只有一半機會，完整回歸真正的軀殼。

    即便到時候，損失慘重的移魂者小隊能重整旗鼓，選擇新的魂獸，再度深入地底的話，又要浪費多少時間，他們還能維持多少戰鬥力，還有多少幾率能在短短七十二小時內，鎖定蛇魔、國師、白夜、病毒博士，以及最重要的，那頭搭載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

    要知道，食貓者的宏圖大志，雖然聽上去對人類文明的未來，很有威脅的樣子，但眼下這個節骨眼上，有可能對人類文明造成最大威脅的，卻是那頭好像從科幻電影《哥斯拉》裡爬出來的深淵巨獸！

    萬一這頭數萬噸重的血肉殺戮機器，真的落入天人組織手裡，或者受到強烈刺激而狂化暴走的話，無數人類沿海城鎮都會受到它的威脅，幾百條海上生命線分分鐘都會被切斷的！

    兩害相權取其輕，相比於食貓者口中鼠族想要佔領迪士尼樂園的威脅，似乎還是深淵巨獸狂化暴走的危險係數更高些，眼看食貓者控制不住黑臀，楚歌也只能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親自出手了。

    好了，現在黑臀已經制服，但楚歌也落入了食貓者的視線，四周都是食貓者的手下，用警惕和困惑的目光盯著他，這些目光像是無影無形的鎖鏈，切斷了他的所有退路。

    楚歌的大腦瘋狂運轉，思索著無路可退的情況下，該如何勇往直前。

    「你是……黑臀的手下？」

    食貓者盯著楚歌嘴角殘留的巧克力，又嗅到了他的滿身酒氣，狐疑道，「為什麼幫我？」

    「我……」

    楚歌飛快眨巴著眼睛，深吸一口氣，用國師前幾天傳送回來的情報裡提到，食貓者在長牙王國的最新頭銜稱呼它，「稟大帥，我，我剛才無意間聽到大帥和黑臀大人的對話，我覺得大帥說得好有道理，好有理想，好帥氣的樣子，在那一瞬間，我被大帥的理念深深打動了，整個人，不是，整頭鼠簡直是豁然開朗，脫胎換骨，從靈魂最深處就樹立起了全新的崇高信仰。

    「我覺得大帥是對的，偉大的鼠族文明，怎麼可以因為小小的謊言和可恥的騙局，就這樣衰亡、隕落呢？舊的信仰破碎了，新的信仰必將在破滅中重生！

    「大帥您都不知道，您在訴說這番偉大理想的時候，是多麼英武不凡，光彩照……鼠，而我們家的黑臀大人，當然，我對它也是忠心耿耿，但和大帥一比，它就不免有些英雄氣短。

    「我不想黑臀大人用這麼愚蠢可笑的方式，毀掉整個王國和文明，而且，我也想去迪士尼樂園，就算我去不了，我也想我的子孫，和子孫的子孫，哪怕是他們千百年之後的血裔，終有一日，能去迪士尼樂園看一看。

    「所以，我才出手幫助大帥，並希望大帥不要太過怪罪我家黑臀大人，畢竟您知道，最近這幾天，大傢伙兒都有些……神經脆弱，精神不正常，我相信等到黑臀大人再次醒來時，它會幡然醒悟，認識到全新的信仰，和真正值得犧牲的使命的！」

    這番話，絲絲入扣，合情合理，至少楚歌自己找不出太多破綻。

    食貓者的手下聽了，也紛紛點頭，覺得極有道理。

    唯有食貓者，仍舊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的目光，死死盯在楚歌身上。

    「你是誰？」

    食貓者再次問出這個問題，「我在黑臀身邊，好像沒見過你？」

    「我……」

    楚歌乾笑道，「鼠族千千萬萬，像我這樣的無名小卒，自然入不得大帥的法眼，但我卻遠遠見過大帥好多次，深深被大帥的風采所折服的。」

    「身為一名『無名小卒』，你很會說話啊。」

    食貓者繞著楚歌轉了幾圈，捻著鬍鬚道，「你的語言能力這麼強，還會很多剛剛發明的新詞彙，說話又這麼有條理，有邏輯，長篇大論，滔滔不絕的，連不少智者都比不上你，真奇怪，就憑你的三寸不爛之舌，就不應該是一個無名小卒，無論黑臀還是我，都沒理由視而不見的。」

    楚歌頓時冷汗嘩嘩的。

    糟，糟糕，他忽略普通鼠族，根本沒有這麼強的語言能力，和這麼清晰的邏輯思維能力了。

    他剛才真應該裝得笨拙一些才對！

    「你們知道他嗎？」食貓者斜眼看著被綁起來的黑臀手下，又用尾巴尖指著楚歌。

    黑臀的手下面面相覷，一個個半醉不醒，昏昏沉沉，實在答不上來。

    「他們好像都不認識你，我應該也沒見過你。」

    食貓者一步步朝楚歌湊過來，越來越困惑道，「但為什麼，我覺得你的說話方式，還有那種……說不太清楚，帶點兒淡淡的猥瑣的氣質，這麼熟悉，似曾相識呢？」

第六百八十二章 回歸的兄弟


    楚歌的冷汗簡直要凝結成一片冰霜，他結結巴巴地乾笑道：「怎麼，怎麼會，我和大帥根本沒說過話，怎麼會似曾相識，而且我為鼠很正直，一點都不猥瑣的。」

    「對，就是這種恬不知恥的嘴臉，總覺得很熟悉，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或者聽過。」

    食貓者臉上的疑團越變越大，步步逼近，命令道，「再多說兩句話來聽聽。」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會說啊。」

    楚歌的心越來越虛，支吾道，「我不怎麼會說話，只知道效忠大帥和黑臀大人。」

    「很好，繼續說。」

    食貓者的目光越來越銳利，上上下下打量著楚歌周身每一簇毛髮和肌肉的抖動，彷彿能刺穿他的皮膚和血肉，直抵心肝脾肺腎，「你不會說，我教你，你就說『偉大啊，長牙王國，偉大啊，鼠族文明』這句話就好了，對了，說的時候記住手舞足蹈，擺出一副非常虔誠和狂熱的樣子。」

    楚歌艱難吞了口唾沫，兩個前爪像是蔫了的狗尾巴草一樣，隨便抖了兩下，含混不清道，「偉大……長牙……偉大……文明……」

    「果然是你！」

    食貓者像是被荊棘長鞭劈頭蓋腦地狠狠抽了一鞭子，周身肌肉抽搐，瞳孔驟然收縮，用最悲憤的聲音高叫道，「——長舌頭！」

    楚歌如遭雷擊，目瞪口呆，下意識否認：「我不是，我沒有，我，我都含糊到這種程度，連自己都聽不懂自己在說什麼，你居然能聽出我是長舌頭，太誇張了吧！」

    「廢話！」

    食貓者雙目充血，咬牙切齒道，「你的聲音又尖又利，神色還這麼輕浮和猥瑣，口齒又這麼伶俐，最擅長花言巧語來蠱惑鼠心，化成灰我都忘不了，還敢說自己不是長舌頭？」

    「我當然不是。」

    楚歌繼續否認，「長舌頭已經死了，被蟲潮啃噬得連渣都不剩下，我怎麼可能是長舌頭？」

    食貓者咄咄逼人：「哼，還不露出馬腳嗎，如果你不是長舌頭，怎麼知道他已經死了？」

    楚歌愣了一下，飛快回應：「長舌頭這麼出名，所有鼠族都知道他已經轟轟烈烈戰死了，我當然知道，這又有什麼奇怪，難道死者還能復生麼？」

    「沒錯，如果長舌頭是尋常鼠族的話，的確不可能死而復生。」

    食貓者冷笑道，「不過，倘若它是人類的『移魂者』，那就另當別論了。」

    楚歌猝不及防，呼吸頓時紊亂起來。

    不用想，這件事肯定是國師告訴食貓者的。

    混蛋，國師究竟想幹什麼啊，它這個坑挖得未免也太大了！

    楚歌的面部微表情和略顯僵硬的身體語言，都被食貓者盡收眼底。

    它一揮爪子，周圍訓練有素的精銳武士，紛紛圍攏上來，對楚歌怒目而視。

    「如果你不是長舌頭，那你究竟是誰？」

    食貓者眯起眼睛，兩個爪子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冷冷道，「千萬別說你是黑臀的手下——黑臀還沒死，等它醒過來，這件事很容易就能搞清楚的。」

    楚歌愣了半天，又撓了半天頭皮，褥下好大一撮鼠毛。

    「好吧，我的確是長舌頭。」

    楚歌嘆了口氣，略顯憂鬱地說，「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食貓者，看在大家曾經並肩血戰的份上，請你稍微冷靜一些，聽我解釋……哎哎哎，別打，別打臉，輕點，嘶，輕點輕點輕點，有話好好說，別，別綁，至少別這麼五花大綁，其實我是人類派到地下來的特使，我為了和平和友誼而來，好歹給我點兒面子！」

    半分鐘後。

    鼻青臉腫的楚歌，被鼠族勇士們捆得和粽子一樣，又被一根自行車輻條倒吊起來，在食貓者面前搖來晃去。

    「要堵住他的嘴嗎？」食貓者的手下問道。

    「堵。」食貓者冷冷道。

    一名鼠族招來一團巧克力包裝紙，揉成一坨，堵住了楚歌的嘴。

    兩名鼠族分別扛著自行車輻條的兩端，把楚歌架起來，像是一頭待烤的乳豬。

    楚歌眼底滿是天真如嬰孩，純潔如處口的光芒，含著淚光，滿懷期待地看著食貓者。

    食貓者硬著心腸，撇過頭去。

    好吧，其實楚歌真要反抗的話，也不是完全打不過這些鼠族。

    這具全新的身體原本就是戰鬥型的，再加上他自從上回死而復生之後，靈魂力量大幅提升，吞噬獸都有再度進化的趨勢，真的放手一搏，哪怕食貓者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不過，暴力解決不了眼前的問題。

    他原本就是深入地底來尋找食貓者的，眼下不但找到了，還順利和對方搭上了線……好吧，並不是那麼順利，但總算爭取到了溝通的可能性。

    至少，食貓者並沒有第一時間就痛下殺手不是。

    反正，再怎麼五花大綁，只要他想斷線逃跑的話，隨時都能靈魂出竅，沒必要急於一時，倒不如再觀察觀察，看看食貓者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截至目前，行動很順利，我們還有大約六十多個小時。」楚歌在心裡對自己說。

    被鼠族勇士抬出極光城的時候，他看到洞穴邊緣陡峭岩壁上的縫隙裡，移魂者小分隊的眾人鬼鬼祟祟探出腦袋，正好看到他這副略顯狼狽的模樣。

    楚歌老臉一紅，用唯一可以動彈的尾巴，擺了個很隱秘的姿勢，表示：「別擔心，一切盡在掌握。」

    也不知道穆處長他們，能否領會到楚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又對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和一騎當千的戰鬥力，有沒有足夠的信心？

    食貓者和手下帶著楚歌，很快撤退到極光城附近的一條隧道里。

    這裡黑壓壓一片鼠頭，都是頂盔摜甲，刀劍出鞘，殺氣騰騰的鼠族戰士。

    可以看到，他們全都在脖子上套著一圈白布，像是一條白圍巾似的，既顯得訓練有素，又有一派哀兵必勝的氣質。

    楚歌心思電轉，立刻猜到，這一定是鼠族文明秩序崩潰之後，食貓者好不容易才收攏起來，重新建立信仰的「新軍」。

    楚歌不由在心中暗暗讚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真沒想到幾個月前在長牙王國，還僅僅是頗有勇力的食貓者，經過一連串生死淬煉之後，能進化到這種程度。

    當然，現在食貓者的立場不明，極有可能是人類之敵，敵人的強大，就是自己的不幸，倘若這支訓練有素又充滿必死之心的鼠族新軍，果真衝到地面上，闖進靈山市核心區域的話，造成的騷亂和損失，未必比深淵巨獸的踐踏小多少。

    楚歌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阻止，改變食貓者的計畫。

    在食貓者的指揮下，鼠族勇士將楚歌抬到了隧道盡頭的一條岩縫裡。

    岩縫呈喇叭狀，越往裡空間越大，最裡面是一處頗為乾燥的倉庫，堆滿了壓縮餅乾、軍用肉罐頭在內的各種物資。

    楚歌記得自己和白夜也曾在一處類似的倉庫裡談過話。

    而接下來的談話，應該要比那場談話更加凶險百倍。

    食貓者示意手下將自行車輻條插在一條岩縫裡，然後到外面警戒。

    倉庫裡只留下它和楚歌，一人一鼠，默默對峙。

    它慢慢解下腰刀，卸下鎧甲，摘下頭盔，長舒一口氣。

    看著楚歌的眼神裡，充滿了幽怨的情緒，簡直像是被拋棄的姑娘，看著該死的負心漢。

    「你可知道，當我聽說長舌頭戰死時，是多麼痛苦、傷心？」

    食貓者沉聲道，「我曾經把長舌頭當成最好的兄弟，亦無數次在戰場上，拯救過彼此的性命，長舌頭的死，簡直像是抽掉了我的一塊脊樑骨……」

    「別，別傷心。」

    楚歌控制著咽喉肌肉，早就把塞進嘴裡的包裝紙吞了下去，勉強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雖然過程是有些曲折，但總算大圓滿結局，大家好兄弟，講義氣，又能在一起並肩作戰了。」

第六百八十三章 打斷骨頭連著筋


    「住口！」

    食貓者勃然大怒，實在沒想到楚歌會厚顏無恥到這種程度，它指著楚歌的尾巴都氣得發顫，「你這個卑鄙無恥的惡魔，非但欺騙了我，還設下陷阱坑害成千上萬的鼠族無辜死去，現在，還敢腆著臉自稱是我的兄弟，更擺出這樣一副令人噁心的無辜模樣。

    「我不會再上當了，我這就宰了你！」

    它氣喘如牛，抽出兩柄手術刀，左右交錯，叉到楚歌的脖子上。

    「別衝動，冷靜點，聽我解釋。」

    楚歌被食貓者倒吊著，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樣，卻是道，「如果你真想殺我的話，剛才在極光城裡就能殺了，又何必費這麼多力氣把我弄到這裡？既然把我弄到這裡，那就肯定是想聽我解釋的嘛！既然要聽我解釋，又何必吹鬍子瞪眼，擺出這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呢？」

    食貓者的動作一時僵硬，有些下不來台，僵持了半天，冷哼一聲，重重將兩柄手術刀插到楚歌面前，刀刃對著楚歌的臉。

    它來回踱步，尾巴一甩一甩，眼珠轉了半天，陰著臉道：「你還有什麼好說？」

    「這就對了。」

    楚歌鬆了一口氣，笑嘻嘻道，「我相信能在長牙王國的內戰中，統合幾十個中小家族，戰勝四大家族，又在國師死後，這麼快就收攏部隊，重塑信仰的『大帥』，絕不會是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表面再怎麼暴跳如雷，內心總是平靜如水，願意聽我解釋的——特別是，我的解釋關係到鼠族文明的生死存亡的時候。」

    「少來這套。」

    食貓者氣呼呼道，「你還想欺騙我到什麼時候？」

    「好吧，從這一刻開始，我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保證都是百分之百的真話。」

    楚歌道，「重新認識一下，我的確不是鼠族『長舌頭』，而是一名人類移魂者，我叫楚歌，是一個天性善良，熱愛和平，自由博愛，古道熱腸，對所有小動物——無論長得可愛不可愛都一視同仁，充滿了質樸同情心和同理心的好青年。」

    「是嗎？」

    食貓者陰沉道，「但國師卻告訴我，你是人類中極度危險的一份子，是人類侵略地下世界的尖刀，最是奸詐狡猾，卑鄙無恥，手段陰狠而殘暴，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楚歌聽得目瞪口呆，悲憤欲絕：「國師怎麼可以這樣，我不就懷疑過它嗎，它怎麼可以這樣往我頭上潑髒水，我，我是清白的啊，不信你去靈山市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我是本年度的靈山市十佳傑出青年和勞動勛章獲得者，我的人品，是有目共睹，有口皆碑的啊！」

    「這就對了。」

    食貓者眯起眼睛，冷冷道，「你或許是地面世界的好人和英雄，但是站在鼠族的立場上，你豈非就是冷酷無情的毀滅者和惡魔？」

    「別這麼偏激，人類的立場和鼠族的立場，未必永遠都充滿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誰說我們不能攜手向前呢？要知道，人類可是鼠族的創造者，從某種角度來說，人類就是鼠族的爸爸……」

    見到食貓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楚歌急忙改口，「或者，用你剛才說過的科學道理來論，數千萬年前，在恐龍毀滅之後的地球上，一種體型極小，晝伏夜出的穴居哺乳動物漸漸擴散到大地的四面八方，成為地球的主宰，又慢慢進化成了豺狼虎豹和猴子，最後，猴子進化成了人類，如此說來的話，鼠族反而是人類的爸爸。

    「總之，無論人類是鼠族的爸爸，或者鼠族是人類的爸爸，咱們都是血脈相連，打斷骨頭連著筋的父子關係，何必這樣一見面就殺氣騰騰，動刀動槍呢？」

    食貓者有些被楚歌的倫理梗繞暈了。

    它還是不太能適應楚歌天馬行空的思維邏輯。

    一時間不知如何應付這個滿嘴跑火車的傢伙，卻是一屁股坐在楚歌對面，陷入沉思。

    「其實，靈山市也有遊樂場的。」楚歌趁熱打鐵道。

    食貓者愣了一下：「什麼？」

    「我說，靈山市也有一座遊樂場，雖然規模不太大，原本經營不善，已經破產倒閉很久了，好在周圍拓展空間還不小，隨著靈山特區的地位越來越重要，湧入人口越來越多，發展前景非常看好。」

    楚歌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你們的終極理想，或者說『信仰』，不就是去迪士尼樂園嗎？其實迪士尼樂園只是地球人的一個文創旅遊和娛樂品牌，未必就是最大最好的遊樂園，也未必非它不可啊。

    「就拿我們靈山市自己的遊樂場來說，前段時間剛剛被修真俱樂部接手，已經砸下大把資金，準備改造成一個規模極大，全球獨一無二的大型修真主題樂園，還有各種配套的周邊，文創旅遊產業和項目，那叫一個生機勃勃，如火如荼，日進斗金啊！

    「別著急，我很快就說到重點了，我是這麼琢磨的，反正你們的訴求無非就是打造一座屬於你們自己的夢幻樂園，地上天堂什麼的，那我們完全可以把這個項目，整合到大型修真主題樂園裡面，作為它的二期工程來搞，比方說就叫『地下世界歷險記』，或者『微縮王國一日遊』之類的。

    「該工程，可以由地球人，修真者還有鼠族一起來操刀合作，你們想怎麼建設都可以，比方說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在地面上重建一座夜光城，把那些鼠力齒輪，錯綜複雜的管道結構，還有夜光植物和蚯蚓農場什麼的，全搬到地面上去，都可以。

    「等到工程落地之後，鼠族可以盡情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人類則可以近距離接觸鼠族，消除對你們的厭惡和警惕心，同時還能源源不斷地賺錢，賺來的錢，一半用於改善鼠族的生活，提升你們的文明，另一半則投入到文創產業裡，製作大量以鼠族為主角的文藝作品，投放到市場上和迪士尼樂園競爭，在有序有限的競爭中，進一步促進加深和理解。

    「到時候，人鼠一窩，和諧共存，天下太平，豈不美哉呢？」

    饒是食貓者身經百戰，最近又沐浴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漩渦之中，變得心思縝密，深謀遠慮。

    它仍舊被楚歌描繪的這副藍圖，唬得一愣一愣的。

    深吸一口氣，好容易才冷卻了滾燙的大腦，它厲聲道：「住口，你在騙我，哪有這種好事，肯定是人類的緩兵之計！

    「國師說過，人類絕不會容許第二種智慧生命，生存在地球上，更何況是鼠族這樣一種繁殖力極強，對人類威脅極大的智慧生命。

    「國師說，你們已經秣馬厲兵，磨刀霍霍，準備將鼠族趕盡殺絕，哼，看起來，你們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準備充分，所以你這個巧舌如簧的傢伙，才深入地底，準備故技重施，再把我們騙得暈頭轉向，放棄逃生的機會，任由你們宰割，是吧！」

    「當然不是，我剛剛說的都是肺腑之言，你怎麼就不相信呢？」

    楚歌真是恨不得把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給食貓者看，「我知道，前段時間我以長舌頭的身份，在長牙王國活動的時候，的確對你撒了一些……善意的謊言。」

    「善意的謊言？」

    食貓者勃然大怒，「這麼多鼠族無辜慘死，你的『善意』究竟何在！」

    「那是後來的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至少在我還是長舌頭的時候，完完全全是善意的啊！」

    楚歌無奈道，「行，這個問題一時半會兒很難解釋清楚，但請你拋開一切成見仔細想一想，就算人類真是惡意的，也不能保證國師就是善意的，就算我們人類在撒謊，也不能保證國師說的全都是真話，對吧？

    「無論人類還是國師都欺騙了你們，而無論人類還是國師，都是你們眼中的異族，我不明白為什麼你對人類戒備重重，卻毫不猶豫，100%相信了國師的鬼話呢？」

第六百八十四章 延續文明的難度


    「哼，卑鄙無恥又冷酷無情的人類，有什麼資格和國師相提並論？」

    食貓者啐了一口，惡狠狠道，「是國師點化了鼠族，又締造了長牙王國，甚至為我們燃燒生命，戰鬥到最後一息！

    「即便它的身軀化作泥土，靈魂化作塵埃，亦是灑落和滋潤著鼠族的天地，它的英靈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人類呢，你們又為鼠族做了什麼？你們恣意殺戮和改造鼠族，把充滿驕傲的鼠族改造成一具具沒有靈魂的傀儡，再鑽進這樣的傀儡裡來迷惑我們，騙我們為你們賣命，等到我們為人類拚死拚活，付出一切，榨乾利用價值之後，你們還想殺光我們！」

    「等等，這件事真的有誤會。」

    楚歌誠懇道，「首先解釋一點——魂獸並不是用鼠族製成的，事實上，鼠族因為覺醒了智慧，擁有靈魂的緣故，相當於大腦中充滿了雜質，並不適合充當人類靈魂的載體，會產生排異和干擾的。

    「絕大部分的鼠形魂獸，都是用普通老鼠製成的。

    「我記得以前你就說過，鼠族和普通老鼠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其區別，就好像人類和猴子那麼大，所以，你完全不必用這麼仇恨的眼神看著我，我在移魂過程中，並沒有傷害任何一名鼠族，僅僅犧牲了一頭老鼠而已。

    「基本上，人類用普通老鼠做實驗，就相當於你們鼠族生吞活剝了一隻猴子，我完全沒有意見的！」

    「是嗎？」

    食貓者冷笑，「那麼，欺騙和奴役呢，你們採用驅虎吞狼的計策，誘騙鼠族去進攻蟲族，希望我們兩敗俱傷，好讓你們的世界永享太平，這總是真的吧？」

    「真真假假，要看你從什麼角度去觀察了，倘若你的智慧再高深一點，就會明白，最高明的騙局不需要說半個字的謊言，只需要將100%的真相重新排列組合，遮掩或者剪切一些片段，再換一種方式呈現就可以了。」

    楚歌喘了口氣，水汪汪的小眼睛充滿感情地凝視著食貓者，「相信我，國師真的不懷好意，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成它的提線木偶了，只有我能幫你和整個鼠族文明，但我需要先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國師怎麼會死的，它在死前到底告訴你們多少事情？」

    食貓者眯起眼睛，翹起鬍鬚，不屑道：「吃一塹，長一智，你以為我還會告訴你更多機密麼？」

    「好吧，既然你不願意說，那就由我來說。」

    楚歌道，「我會將自己以及人類方面所知道的一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統統告訴你，讓你明白國師是一條何等陰險的老狗，你需要做的，僅僅是給點兒耐心，認真聽我說，然後自己判斷。

    「現在，鼠族文明以及部分人類文明的未來，可以說就掌握在你我手裡了，我想，這點兒耐心你總是有的吧？」

    「耐心，我有。」

    食貓者有些煩躁地搖晃著尾巴，「但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的緩兵之計，說不定就在你滔滔不絕的時候，人類軍隊已經包圍了這裡呢？」

    「這倒也是，我無法自證清白，那你準備怎麼辦，現在就奪路而逃嗎？」

    楚歌道，「倘若你心意已決，又何必和我說這麼多，剛才在極光城裡就一刀把我宰了，然後依計行事，親率一群勇士衝出地面去吸引人類的火力，剩下的老弱婦孺則趁機逃出城市，逃到深山老林裡去慢慢發展個幾百年，幾千年的好了，這主意不錯啊，為什麼你不殺伐決斷一點兒，就這麼幹唄，何必還在這兒和我磨牙呢？」

    食貓者一時語塞，雙眼充血地瞪著楚歌。

    楚歌滿臉無辜地回應著對方凌厲的目光。

    「行，那我就這麼幹。」

    食貓者把楚歌的無辜理解成了挑釁，它一咬牙，抽出插在地上的手術刀，朝楚歌的脖子殺了過來。

    「別別別，開玩笑開玩笑，饒命饒命，大帥饒命！」

    楚歌急忙討饒，「其實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之所以遲遲不能下決定，是因為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首先，現在長牙王國經歷了信仰崩潰的極度混亂，你本身也只是幾十個中小家族的『盟主』，理論上的統帥而已，威望還沒達到一言九鼎，生殺予奪的程度，想要快速收攏所有部隊，就需要強大的武力，這方面你也不是很足夠——就連昔日的好兄弟黑臀，都不是很賣你的面子，別的家族首領和鎮守一方的大將，就更不用說了。

    「你提出的『用千萬年時間，朝迪士尼樂園進軍』的理想，的確是氣勢恢宏，波瀾壯闊，令人熱血沸騰沒錯，但理想的破滅和重建，畢竟不是紅口白牙，輕飄飄幾句話就能完成，現在鼠族死的死，醉的醉，絕望的絕望，逃竄的逃竄，鼠心惶惶，一盤散沙，到最後究竟能收攏多少部隊，你自己心裡也沒有底。

    「好，就算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真的收攏了一批悍不畏死的勇士，再加上一批充滿希望的老弱婦孺，足以傳承信仰的『新一代』，然後呢，計畫真會像你想得那麼順利嗎？

    「畢竟，你們對人類世界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我們這種昔日被你們當成神魔來崇拜和畏懼的種族，究竟有多麼強大。

    「你率領的鼠族勇士，真能對人類城市造成足夠嚴重的破壞和混亂，讓人類焦頭爛額，放棄對城市邊緣的封鎖和追捕嗎？

    「就算人類百密一疏，真的被鼠族『新一代』們衝出城市，進入深山老林，那又如何，你們真能在豺狼虎豹和人類無人機的圍追堵截之下，順利生存下來，並且延續你們的文明嗎？

    「在我想來，生存下來應該是不難的，畢竟地球上有這麼多老鼠，無論叢林還是城市，野獸和人類都無法將你們徹底消滅。

    「但延續文明？這難度可就一下子提升了不止百倍啊！

    「道理很簡單，一個文明的延續和發展，需要的條件太多，動靜太大，空間也太多了。

    「別的不說，至少，你們需要建立一座新的城市，要汲取各種資源吧？否則，居無定所，顛沛流離，算什麼文明？就算人類古代的遊牧文明，人家也放牧了大批牛群羊群和馬群，而無論城市還是牧群，都很容易被發現的。

    「更不用說，現在的鼠族文明，原本就是一個極度依賴人類垃圾的次生文明或者說寄生文明，人類城市的遺蹟，和遺蹟中蘊藏的物資，提供給你們充足的養分，驟然『斷奶』的話，你們肯定會活活餓死的。

    「到時候，最大的可能性，一小部分鼠族真的順利逃到了叢林裡，但因為缺少發展文明的必要資源和空間，在幾代鼠之後，你的後裔們就漸漸忘記了鼠族的文字、語言、歷史、使命和驕傲，『泯然眾鼠』，和野生的普通老鼠沒什麼兩樣，鼠族文明也就徹底滅絕啦！」

    「不可能。」

    食貓者的毛髮統統炸立起來，一副困獸猶鬥的模樣，咬牙道，「就算我們沒有資源，但我們有信仰。」

    「信仰不能當飯吃，你比我更懂得這個道理，否則就不會遲遲不將我殺死。」

    楚歌道，「原本，你以為人類要將鼠族趕盡殺絕，雙方沒有一絲一毫妥協的可能，所以，你也只能放手一搏，死馬當活馬醫。

    「但現在，你從我身上看到了另一種希望，哪怕這希望再渺茫，你都準備聽我說下去的，畢竟，原先那個計畫的成功幾率，實在太低，低到近乎於零了，對吧？」

    食貓者盯著楚歌，緊繃的肌肉漸漸鬆弛下來，終於吐出一口濁氣，重新將手術刀插回地上，苦笑道：「長舌頭，呵，長舌頭，我最開始給你取的這個名字，還真是一點都沒錯！」

第六百八十五章 百口莫辯


    這就是態度軟化下來的意思了。

    楚歌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腆著臉笑道：「現在，能放我下來了麼？」

    「不行。」

    食貓者板著臉，看著仍舊鼻青臉腫，頭下腳上的楚歌道，「你就這麼說，你有十分鐘時間來說服我。」

    它用尾巴拖過來一塊人類的電子錶，開始倒計時。

    「十分鐘未免太短了吧，這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呢……好好好，我說，我這就說，你重新開始讀秒行不行？」

    楚歌醞釀了一下，滔滔不絕說起來。

    他從自己接觸特調局第七處開始說起，然後是深入地底，營救白夜的任務，再是無意間接觸到長牙王國，認識了食貓者，不死將軍和國師，以及不可思議的鼠族文明。

    接著，是天人實驗室之戰後，他回到地面，和烏鴉部隊指揮官烏正霆中校產生的矛盾，兩人理念的衝突，以及靈山市地方當局和地球聯盟最高議會之間的利益糾葛問題。

    又說到國師主動在人類面前現身，並心甘情願匍匐在人類腳下，充當人類的走狗——這倒是字面意義上的恰如其分，它的確忠心耿耿，搶著幫人類將一切髒活都幹了。

    直到最後，是剛剛發生的大爆炸。

    當然，深淵巨獸的事情關係重大，楚歌還沒這麼冒失，一下子就說出口。

    而軍方準備採用「地下終結者」，滅絕鼠族文明的事情，楚歌擔心刺激到食貓者，也沒敢說得太明白——當然，他懷疑食貓者早就知道了。

    「總之，整件事就是這樣。」

    楚歌說得口乾舌燥，一直頭下腳上更是大腦充血，眼冒金星，但眼瞅著時間還剩下最後半分鐘，他不敢耽誤，勉強吞了口唾沫，繼續道，「我的重點是，第一，國師真不是好人，哦，不是好狗，最開始利用鼠族，完全是它一個人，哦，一條狗的主意，這裡真沒我們人類什麼事，是它從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想要培養你們幫它去對付蛇魔和蟲潮。

    「後來，也是它主動向我們人類拋出了可以用『欺騙和奴役』的辦法對付鼠族，並自告奮勇要再次深入地底，幫人類實施一切，軍方才會同意。

    「我不想把人類描繪得如何天真無邪和純潔無辜，的確，站在鼠族的角度來看，人類在整件事情裡扮演的角色是不怎麼光彩，但還是那句話，就算人類很壞，也不能證明國師就很好，恰恰相反，國師完全有可能更壞，整件事根本是它一手策劃，它把所有人和所有鼠族都當成提線木偶，操縱著我們上演了一場無比血腥的好戲！」

    「但是，為什麼？」

    食貓者聽得入神，皺著眉頭琢磨了半天，「假設你說的是真話，國師真的居心叵測，那它一定有什麼陰謀，要實現某種野心——可現在，國師已經死了啊，天大的陰謀和野心，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它為什麼要這樣做，用自己的生命往人類身上潑髒水？」

    楚歌苦笑道：「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所以，我才要你把國師的死因和死相，原原本本告訴我，我們一起思考。」

    「我看，沒有這個必要。」

    食貓者冷冷道，「答案很簡單，不是國師往人類身上潑髒水，而是你往國師身上潑髒水，你說的都是假話，就這樣。」

    「我真沒有騙你。」

    楚歌奮力掙扎著，像個沙包似的在半空中一蕩一蕩，真誠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個重點，正如所有智慧生命一樣，人類文明也不是鐵板一塊，七十億人類，每個人都有著獨立的意志，不同的思想和自由的靈魂，不錯，的確存在烏正霆中校那樣，信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想要冷酷無情消滅所有異族的鐵血鷹派，但也有很多我這種……悲天憫人，大仁大勇，人畜無害，溫柔善良，希望世界和平，大家可以攜手共建美好未來的人。

    「這次深入地底找鼠族文明的機會，就是我這樣的人，好不容易才從烏正霆中校那樣的人手裡爭取過來的，若非我們冒著身敗名裂，成為『人奸』的風險，爭取到這樣寶貴的機會，那你們現在面對的，就不是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而是無窮無盡的『地下終結者』啦，你這個榆木腦袋，究竟明不明白？」

    食貓者微微一怔。

    「地下終結者是什麼？」它歪著腦袋，眯著眼睛，盯著楚歌。

    楚歌：「呃……」

    食貓者：「算了，你不用眼珠亂轉想著如何編造謊言，反正我大概能猜到，總歸是某種專門用來對付鼠族，極度陰險，邪惡，恐怖的殺戮兵器罷了。」

    「抱歉。」

    楚歌想了半天，頹然道，「我只能說，易地而處，換成鼠族站在人類的立場上，你們擁有科技和文明方面的優勢，卻面對後來者的挑戰時，肯定會也研發類似的武器，做最壞打算的。」

    「不用抱歉，人類對付我們的手段，我們早就預料到了，那些我們料想不到的，國師也都告訴我們了，包括人類軍隊的殘暴和恐怖，國師都說了。」

    食貓者道，「想聽聽國師是怎麼說的嗎？」

    楚歌微微一怔，道：「國師怎麼說？」

    「國師說，人類軍隊的飛機大炮固然可怕，但人類的陰謀詭計才是最致命的武器。」

    食貓者道，「國師說，你們人類最擅長玩紅臉白臉，鴿派鷹派，神也是你，鬼也是你的把戲，反正，需要使用暴力的時候，就把軍隊裡的鐵血鷹派推到前線，任由他們施展各種喪心病狂、滅絕人性的手段；而暫時不適合施展暴力，或者暴力還沒準備就緒的時候呢，就由你這樣的人出面，大唱和平讚歌，展現菩薩心腸，並將所有戰爭責任都推卸到鐵血鷹派的身上，甚至裝出和鐵血鷹派勢不兩立，發生激烈衝突的假象。

    「其實，什麼鷹派鴿派，紅臉白臉，無非是一枚硬幣的兩面，你們的終極目的都是永遠統治世界，永遠奴役所有的異族，最多在奴役的手段和細節上，有所出入而已。」

    「……」

    楚歌嘆了口氣道，「我真希望烏正霆中校就站在這裡，聽你說這番話，這樣，我就能看到，當他知道自己那點兒小心思，都被一條狗琢磨透了之後，他的表情會變得何等精彩。」

    「不用扯別人，國師還特別提到了你，人類的王牌移魂者楚歌。」食貓者盯著楚歌道。

    「我？」

    楚歌有些不好意思，謙虛道，「哎呀，其實我也不算什麼王牌，初學乍練而已，國師真的提到了我，它怎麼說的？」

    「當然提到了，否則你以為，我怎麼會聽到你如此熟悉的腔調，就生出了疑心？」

    食貓者認真道，「國師說，你是人類之中，心思縝密，詭譎叵測，陰險狡詐，扮神扮鬼的高手，最擅長裝出一副天真善良，熱愛和平，支持各族共存共榮的面孔，來騙取我們的信任，說不定你還會當著我們的面，揭穿人類的劣根性，又把軍方的鐵血鷹派狠狠批判一通，甚至裝出背叛人類的立場，死心塌地投靠鼠族的模樣。

    「國師說，無論你玩多少把戲，目的都是為了拖延時間，或者是『鈍刀割肉』，讓我們鼠族不知不覺就陷入人類的溫柔攻勢，心甘情願淪為你們的附庸和奴隸。

    「所以，國師的結論是，你這傢伙表面人畜無害，一副菩薩心腸，甚至顯得優柔寡斷和婦人之仁，但實際上，你卻是最危險的敵人，遠遠比人類軍隊那些明火執仗和鼠族開戰的鐵血鷹派，要危險百倍。

    「國師說，你極有可能再次深入地底，搞各種陰謀詭計，讓我們一看到你就格殺勿論，對於你說的話，更是半個字都不要相信。」

第六百八十六章 沒有勝利者的戰爭


    「……」

    楚歌深吸一口氣，委屈得像是一頭要哭鼻子的老鼠。

    「國師！這條老狗！好陰險！好狠毒！它怎麼可以這樣，憑空辱人清白？」

    他悲憤欲絕，盯著食貓者，「大家總算當過兄弟，講過義氣，老老實實說，你究竟相信我，還是相信國師？」

    食貓者滿臉嚴肅，深思熟慮，足足一分鐘後，說出了答案。

    「國師。」它斬釘截鐵地說。

    「不是吧，難道我的模樣，這麼沒有說服力麼？」

    楚歌目瞪口呆，鬱悶了很久，勉強道，「好吧，就算人類並不值得100%信任，但你要知道，是否信任對方，是否喜歡對方，是否要和對方合作，這是完全不同的三個概念，現在又不是搞對象，而是同舟共濟——你知道什麼叫同舟共濟嗎？」

    「知道。」

    食貓者道，「國師教過我們，這是好兄弟在逆境中團結互助，共同戰勝困難的意思。」

    「錯了。」

    楚歌道，「同舟共濟這個詞，最早是說人類東方歷史中，有一個叫『吳』的國家，和一個叫『越』的國家，兩國交惡，殺戮不息，基本上家家戶戶都有血海深仇，平時一見到對方都要拚個你死我活的。

    「但就算有這樣不共戴天之仇，當他們同坐一條船，遇到驚濤駭浪時，也要像左手幫助右手一樣，幫助彼此，抵禦風浪，因為幫助對方就是幫助自己，救對方一命就是救自己一命，這時候再不顧全大局，互相忍讓的話，就真要同歸於盡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在說什麼？」

    「不明白。」

    食貓者想了想，道，「既然吳人和越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又怎麼會坐到同一條船上去呢？」

    「……」

    楚歌深吸一口氣，強忍吐血的衝動，「這是一個寓言，寓言你懂吧，不要糾結那些細節，關鍵是咂摸這裡頭的意思，意思就是說，就算你不相信人類，就算你深深厭惡甚至仇恨著人類，就算你真把我當成卑鄙無恥的王之魚，令鼠族文明畸變成所有人都想像不到的怪物。

    「第二，就算能消滅鼠族文明又如何？鼠族文明並非地球人面臨的唯一威脅，甚至談不上是最大威脅，倘若在消滅鼠族文明的過程中，暴露並強化了地球人最黑暗、邪惡、醜陋的一面，令我們習慣了用殺戮和鎮壓來解決問題，未來的我們，究竟會在靈氣越來越濃郁的新世界裡，變成何等面目全非的模樣？

    「第三，長牙王國或許並非唯一的鼠族文明，既然我算定了國師居心叵測，它一定留有後手，說不定它還在別的地方，用類似的方式，點化了另一支鼠族文明，甚至另外幾十支鼠族文明呢？當這些同樣擁有智慧的鼠族，看到人類毀滅長牙王國的所作所為時，人類將徹底失去和他們溝通、合作的可能性，整個地球，都會淪為人類和鼠族不死不休，生靈塗炭的戰場。

    「仔細想想，說不定這就是國師，不，是天人組織的最大陰謀呢？」

    食貓者的眼珠飛快轉動，仔細思索著楚歌所說的可能性。

    「我真沒有騙你，事實上，這個問題我都曾經捫心自問過無數次——為什麼我要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楚歌苦笑道，「索性加入烏正霆中校的陣營，展開一場痛痛快快的『鼠族殲滅戰』，並且成為萬眾矚目的戰鬥英雄，金錢美女權勢，什麼都有了，還有必要如此糾結嗎？

    「可是，有兩副畫面，老是在我的腦海中浮現，黏糊糊怎麼都揮之不去。

    「第一幅畫面，就是我剛才告訴你的，在未來某一天，我們在靈山市最山清水秀的地方，建造一座規模最大，最漂亮，最刺激的主題遊樂園，在那裡，鼠族的孩子們和人類的孩子們可以沐浴在同樣溫暖和燦爛的陽光下，可以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一起打鬧嬉戲，即便他們聽不懂彼此的語言，至少可以聽懂彼此的笑聲，鼠族孩子可以毫無防備地坐在人類孩子的肩膀上，一起去冒險，去玩耍，去並肩作戰！

    「而在第二幅畫面裡……

    「城市被夷為平地，遊樂場被毀滅了，摩天輪和過山車早就崩塌成了一團團廢銅爛鐵，旋轉木馬在燃燒，碰碰車積滿了塵埃，就像一片鏽跡斑斑的鋼鐵墳墓。

    「在這片死寂的墳墓裡，鼠族的孩子們和人類的孩子們，深深蟄伏在殘垣斷壁的陰暗處，臉上再沒有半點孩子應有的天真，他們在嚴酷的生存戰爭中過早成熟了，變成了訓練有素，小心翼翼，冷酷無情的獵手，利用自己體型上的優勢，給對方設置各種陷阱。

    「當人類孩子捕捉到鼠族孩子時，他會面無表情將後者活活剝皮，然後細細咀嚼得一乾二淨，當鼠族孩子捕捉到人類孩子時，也會毫不猶豫啃噬後者的眼珠和嘴唇。

    「我不確定第一幅畫面能否化作真實，或許它將永遠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夢。

    「但就算第一幅畫面是我痴人說夢，我也絕不希望第二幅畫面中的未來，降臨到人類孩子和鼠族孩子們的頭上，那將是一場沒有勝利者的戰爭，一片永無止境的修羅地獄！」

    即便食貓者提高了十二萬分的警惕，亦被楚歌這番肺腑之言說得有些動容。

    「你知道嗎，根據我們人類科學家的測算，已知宇宙裡大約有一萬億億顆星球，光是我們的銀河系就有四百億顆星球，我們的宇宙很大很大，理論上應該十分熱鬧才對。」

    楚歌笑了笑，道，「但是很遺憾，無論科學家們如何尋找，甚至瘋狂地呼叫，都沒能在近在咫尺的四百億顆星球，以及遙不可及的一萬億億顆星球上，找到任何智慧生命存在的痕跡，或者他們發出的信號。

    「宇宙雖大，人類卻異常孤獨，我們就好像被倒扣在一個巨大的玻璃罩裡，一隻小小的蒼蠅，天地之間，只有我們，再沒有別的東西。

    「這種比幽閉恐懼症更加煎熬百倍的孤獨，實在令人類文明痛苦如窒息，為了尋找別的智慧生命，我們甚至無比天真或者說無比愚蠢地向外太空發射了大量電磁訊號和探測器，並在其中搭載了關於人類和地球的詳細信息——簡直是將自己的所有秘密，徹底暴露在整個宇宙面前！

    「我們冒了如此之大的風險，就為了確認自己在茫茫宇宙中並不孤獨，忽一日，我們發現自己朝思暮想的同伴並不在億萬光年之外，而就在自己的身旁，倘若這時候，我們不選擇互相溝通，反而互相殺戮的話，豈不是太荒謬了嗎？」

第六百八十七章 同舟共濟


    食貓者的瞳孔微微放大。

    有些縹緲的眼神，刺向黑黢黢的洞穴穹頂，彷彿能透過上百米厚的岩層，直刺無盡天穹，看到數以億萬計的璀璨星辰——那冰冷的、孤寂的、如同永恆墳墓般的星空。

    它的鬍鬚動了動，沒有說話，緊繃的肌肉卻是漸漸鬆弛下來。

    「所謂靈氣復甦，相當於地球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生命大爆炸，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新生命的誕生。」

    楚歌苦笑道，「靈氣復甦之前，地球上只有人類一種智慧生命，但在這之後，卻有可能產生千千萬萬種光怪陸離，截然不同，絢爛多姿的智慧生命——而在所有的智慧生命形態中，身為碳基哺乳類，又受到人類文明影響的鼠族，絕對稱得上是我們的『近親』。

    「如果，所有人類都秉持著烏正霆中校那些鐵血鷹派的理念，抱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想法，對所有新出現的智慧生命都喊打喊殺的話，究竟要打殺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今天，鼠族出現了智慧，烏正霆中校可以研發『地下終結者』，攜帶致命的神經毒劑將鼠族統統滅絕；明天，萬一海洋中的某種魚類也誕生了智慧，烏正霆中校會不會用大量石油合成劑去污染海洋，不分青紅皂白讓所有魚兒統統窒息；後天，如果漫山遍野的植物也誕生了智慧呢，難道要放一把波及全球的熊熊烈火，把所有的青山綠水都變成炙熱的地獄？

    「蟲子呢，對了，現在很多類似蜂群的蟲族已經出現了智慧的雛形，難道人類可以同時消滅所有老鼠，所有魚兒，所有樹木和所有蟲子嗎？

    「就算，我們真的喪心病狂，順著食物鏈消滅了整片賴以生存的生態系統，也只是把自己的家園搞得生靈塗炭，滿目瘡痍而已，還有很多來自異界的智慧生命，會用譏笑來讚美我們的愚蠢——無論修仙界還是幻魔界，都擁有無數筆墨無法形容，超越碳基範疇的智慧生命，當人類殺光自己的『近親』，變成滿身鮮血的孤家寡人之後，這些異界的至高主宰們降臨到地球上時，人類還能和誰並肩作戰，來捍衛大家共同的家園呢？

    「這注定是一條無法回頭的絕路，我的選擇是，從一開始就不要走上去。

    「食貓者，再說一遍，現在鼠族文明和部分人類文明的未來，都取決於你的選擇，難道你真的不願意再給和平、未來和希望一個機會，非要玉石俱焚，兩敗俱傷嗎？」

    楚歌言盡於此。

    他死死盯著食貓者，眼珠幾乎滲出血來。

    食貓者低著頭，沉默了很久很久。

    「唰！」

    忽然，食貓者用尾巴捲著手術刀，泛起一片雪亮的刀芒。

    倒吊著楚歌的自行車輻條應聲斷裂。

    楚歌摔倒在地上時，捆綁他的鋼絲繩，亦被刀芒切得七零八落，麻木的手腳攤開，令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

    楚歌的心終於暫時放回肚子裡，沖食貓者露出真誠的笑容。

    「不要和我嬉皮笑臉，人類對鼠族所做的一切，我都記得清清楚楚。」食貓者惡狠狠道。

    「當然，過去一個多月裡，無數鼠族為了人類的利益而無辜慘死，站在你的立場上，這件事的確做得很卑鄙，我絕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明白一個道理——」

    楚歌仍舊笑嘻嘻道，「對於一名合格的統帥來說，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過去的帳暫且記著，至少現在，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就應該像吳人和越人那樣同舟共濟。」

    「我還是不明白……」

    食貓者嘀咕道，「吳人和越人為什麼會跑到同一條船上去？」

    楚歌想了想，道，「或許，他們背後有一頭大老虎在追，令他們慌不擇路呢？」

    食貓者微微一怔，無話可說。

    「在靈氣復甦的地球上，我們面臨的威脅，可不止是一頭大老虎這麼簡單。」

    楚歌道，「修仙界的威脅算是一頭大老虎，幻魔界的威脅算是一頭大老虎，天人組織算是一頭小老虎，還有各種蟲豸，動物和植物變異……簡直是有一百頭大老虎攆著我們的屁股，我們慌不擇路跑到同一條船上，剛剛駛離岸邊，那些老虎還在岸上逡巡，我們又遭遇了湍流和風浪，隨時可能折戟沉沙，這時候，再糾結你踩我一腳，我碰你一腳，那就沒意思了，真要算賬，還是等安全抵達彼岸之後，再慢慢算吧！」

    食貓者咕噥了幾句，不再糾結這個問題，恢復了統帥的冷靜，道：「好，廢話少說，且看看我們能夠如何同舟共濟——你能帶給鼠族什麼，又需要鼠族做什麼？」

    楚歌道：「這就要看你們需要什麼了。」

    食貓者苦笑道：「人類如此強大，鼠族如此弱小，弱者在強者面前，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麼，我們別無所求，只想生存下去而已。」

    「秩序，如果你們想要生存下去，就需要帶給地底世界秩序。」

    楚歌道，「人類無法忍受在自己腳下幾米、幾十米到上百米的地方，還有一個烏煙瘴氣，無法無天，終日混亂動盪不休的黑暗世界存在，更不可能容忍一些半智慧、半矇昧的瘋狂囓齒類，終日威脅人類的電纜、光纜、煤氣管道、石油管道、淨水管道和污水管道，如果長牙王國的鼠族想要生存下去，並且將你們的文明發揚光大，就必須幫人類恢復並維護地底世界的秩序，讓人類，特別是人類的議會和軍方感覺到，消滅你們付出的成本及造成損失，遠遠超過留下你們帶來的利益。」

    食貓者眼底精芒一閃，道：「你的承諾，究竟有多少份量，你代表多少人類來和我談判，萬一我相信了你，果真恢復了地底世界的秩序，但人類軍方卻將你我達成的口頭協議，狠狠踩在腳底，那該怎麼辦？」

    「我的確無法左右軍方的行動，但我卻能代表靈山市的地方議會。」

    楚歌道，「剛才說了，人類世界並非鐵板一塊，地方議會和最高議會還有軍方之間的利益平衡，是非常微妙的問題。

    「站在軍方的角度，當然希望用戰爭來解決一切問題，順便讓無數軍人陞官發財，獲取金光閃閃的勛章。

    「站在最高議會的角度，或許也不會太強烈反對一場針對鼠族的戰爭，來捍衛虛無縹緲的『人類文明的榮耀』。

    「但是在靈山市，甚至整個東海大區而言，這樣一場史無前例的戰爭究竟會打到什麼程度，戰火的烈度會不會無限上升，從靈山市波及到省城乃至幾十座大中型城市，哪怕消滅了鼠族的主力，萬一鼠族採用游擊戰術，在今後幾十年間持續騷擾，糜爛地方，鼠滿為患，又該怎麼辦——這些問題，本地議員不會不慎重考慮。

    「反過來說，倘若鼠族能夠和人類，在靈山市乃至整個東海大區，建成和諧共存，共同發展的光輝典範，對於促進當地經濟，提供就業機會，改善地面和地底營商環境，甚至開創全新的朝陽產業、風口產業，都有數不盡的好處。

    「別的不說，就說地下交通網絡的建設——現在東海大區的幾十座城市都在大幹快上地建造地鐵，甚至那些人口不足百萬的城市，都恨不得申報十幾二十條地鐵，只是因為建造成本和地質構造等問題，絕大部分地鐵建設申請都被最高議會卡住了。

    「倘若鼠族能和人類合作，幫人類建設地下交通網絡的話，成本和建設難度一定大大降低，說不定能把整片東海大區的幾十座大中城市統統連成一體，這是何等氣勢恢宏、一日千里的飛躍。

    「光憑這一點，我都有90%的把握，能說服市議會乃至大區議會，再讓他們去和軍方還有最高議會扯皮——雖然不是100%有把握，但總比你的計畫，不顧一切衝出去，逃到叢林裡自生自滅要好得多。」

第六百八十八章 狗之將死


    「幫人類建造地鐵？」

    食貓者皺眉，「這豈非正如國師所說，是要讓鼠族成為人類的奴隸嗎？」

    「不然呢，你老兄剛才也說了，形勢比人強，現在人類的力量比鼠族強大何止萬倍，鼠族不死心塌地幫人類打工，難道還要人類把你們當成祖宗一樣供起來嗎？」

    楚歌道，「不過，也別說『奴隸』這麼難聽，還是要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你知道嗎，兩三百年前，人類世界亦是分成東西方兩大陣營，互相仇視，冷戰不休，其中西方強橫，富有，先進，東方弱小，貧窮，落後。

    「彼時東方雄才大略的領袖，便是不顧一切都要承接西方淘汰的下游產業鏈，任勞任怨幫西方打工。

    「那時候，東方人在工廠裡沒日沒夜地操勞，以微不足道的價錢製造各種廉價商品，甚至不惜污染自己的環境，把西方世界伺候得舒舒服服。

    「當東方人為了每個月三五百塊的薪水，在工廠裡嘔心瀝血的時候，西方人卻能優哉游哉地吹著空調，朝九晚五，動不動出去度假，曬日光浴，花天酒地，到頭來，東方的幾億雙襪子，幾億件襯衣，幾億只打火機，都換不來西方的一架飛機。

    「這樣敲骨吸髓的剝削，即便說東方人是西方人的奴隸，亦是毫不誇張呢！

    「然而，正是這樣貌似不平等的壓榨，給東方人贏得了賺取第一桶金的機會，東方人憑藉自己辛勞的汗水和超卓的智慧，從產業鏈的最底層一個腳印一個腳印往上爬，終於漸漸超越了昔日所有需要仰視的存在，在不知不覺中，登上了世界之巔！

    「時至今日，地球聯盟，亦是以東方為尊，倘若沒有昔日那段任勞任怨，予取予求的歲月，你覺得，可能嗎？

    「我不知道國師究竟如何花言巧語，但任何事情都有兩面，只有鼠族最大程度貢獻自己的智慧和血汗，深度參與到人類社會生產建設的方方面面去，成為人類不可或缺的小幫手和好戰友，我們之間的和平才有保障——這種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盟約，比我紅口白牙下的任何保證都要可靠，這便是『命運共同體』的真義，對吧？」

    食貓者沉默不語。

    「想想鼠族是如何對待那些不太開化，比較弱小的蠻族部落。」

    楚歌繼續道，「我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率領著一隊精銳鼠族勇士，在攻打一個蠻族凶鼠部落。

    「然後呢，打敗這個凶鼠部落之後，你們吸納所有凶鼠充當長牙王國的奴隸了嗎？我記得沒有吧，你僅僅挑選了最聰明，最強壯，也最馴服的凶鼠，把他們帶回長牙王國，至於別的凶鼠，那些老弱婦孺，都被你驅趕到更深的地底去自生自滅了。

    「所以，即便在鼠族文明的規矩裡，弱者能夠成為奴隸，都是一種幸運，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至少奴隸還有鹹魚翻身，從奴隸到將軍的機會，對嗎？」

    食貓者不再猶豫。

    經過這幾個月的歷練，它即便算不上聰明絕頂，至少都知道面對現實的道理，想想自詡為先進的鼠族原先是如何對待蠻族凶鼠和普通老鼠，它都不得不承認，楚歌的提議，稱得上是「寬宏大量」了。

    「好，我同意你的意見。」

    食貓者爽快道，「現在，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先恢復地下世界的秩序。」

    「沒錯，想快速恢復秩序的話，我必須先知道秩序是如何崩壞的。」

    楚歌終於說回了正題，「你們一直在說，國師死了，這是真的嗎，它究竟怎麼死的，死前到底說了什麼，搞得地底世界，這樣天下大亂？」

    「好，我把整件事，原原本本告訴你。」

    食貓者梳理了一下思緒，道，「該從哪兒說起呢，就從國師『死而復生』，回歸長牙王國開始說好了。

    「既然你說，人類軍隊一直在監視地底的動靜，就應該知道，國師的回歸對地底世界，帶來了多大的震撼和刺激。

    「那段時間，我們真是亢奮到極點，所有鼠族都深信不疑，自己真是諸神的選民。

    「再加上國師帶回來和發掘出這麼多『諸神的遺蹟』，裡面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物資和武器，更是令我們欣喜若狂，不能自己。

    「那段時間，我們簡直是發了瘋一樣建設自己的文明，對內，我們在開拓夜光城之餘，還開始興建四座新的大城，對外，我們的遠征軍向更深的地底進發，去清掃那些蟲潮餘孽，並試圖找到蟲潮的核心。

    「無論建設還是征伐，進展都十分順利，對內自不必說，就說對外，有了『諸神武器』的幫助，我們對蟲潮餘孽取得了摧枯拉朽的勝利，每次接觸，簡直不是戰鬥，而是一邊倒的屠殺，到最後，果真被我們順藤摸瓜，在幽深無底的縫隙中，找到了蟲潮核心，並且發現了一個出乎意料的傢伙，蛇魔！

    「真奇怪，蛇魔應該早就被國師殺死了，沒想到和國師一樣重生，而且變得更加畸形、醜陋、強橫。」

    「應該是病毒博士救了它，或者說重新捕獲並控制住了它。」

    楚歌聽到這裡，補充道，「病毒博士就是天人實驗室的主持者，在蛇魔反噬天人實驗室時，他並不在那裡，僥倖逃過一劫……等等，這些都是國師的一面之詞，按照最新的事態發展，說不定整件事都是一個局，算了，你繼續說下去。」

    「好。」

    食貓者定了定神道，「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既然發現了蛇魔和蟲潮核心，那還有什麼好說，我們自然在國師的帶領下發起了總攻。

    「一開始進攻十分順利，饒是蛇魔經過了全新的改造，進化到了更加兇猛的形態，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但不知怎麼，當我們激戰正酣的時候，忽然飛沙走石，地動山搖，好似有一場無影無形的風暴，席捲整個地底世界，把我們的大軍吹散。

    「所有落入無形風暴中的鼠族，都感到大腦被重重一擊，半天回不過神來，產生噁心，頭暈，失憶等等症狀，甚至直接七竅流血，慘死當場。」

    楚歌道：「這是地底靈脈爆發，形成小規模的靈磁暴場，對你們造成的影響，看來是蛇魔和病毒博士聯手做了一個局，把你們都坑害進去，然後呢？」

    「我軍猝不及防遭此重創，即便沒有潰不成軍，亦無法重整旗鼓再進行決戰，只好先撤了回來，但是……」

    食貓者的表情變得無比複雜，「撤退路上，我們才接到一個驚人的噩耗，國師不行了。

    「他告訴我們，他在和蛇魔的糾纏中受到重創，而當那什麼……地底靈脈爆發的時候，他又不惜燃燒生命，幫我們築起了一面靈魂之盾，幫大部分鼠族抵擋住了靈能漣漪的狂暴掃蕩，堅持到此刻，已經到了油井燈枯的邊緣。

    「的確，我們看這時候的國師，形容枯槁，七竅流血，氣若游絲，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

    「我們這些『大帥』，『將軍』和『族長』，統統大驚失色，心碎欲絕，急忙追問國師還有什麼遺言或者遺願，沒想到，國師卻說出一番令我們都目瞪口呆的話來。

    「國師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死，其鳴也哀』，從天人實驗室到長牙王國，它度過了驚心動魄、波瀾壯闊又無怨無悔的一生，能夠為自己親手創造的鼠族文明而死，死在這麼多鼠族的懷抱裡，已經是死得其所，可喜可賀了。

    「回首往昔，它沒有任何遺憾，唯獨有一個秘密，始終隱藏在心底，又如鯁在喉，倘若不說出來的話，它死都不會瞑目。

    「然後，它就告訴了我們真相——諸神並不存在的真相。」

第六百八十九章 講道理


    楚歌凝神靜氣地聽著，道：「它具體怎麼說的。」

    「國師告訴我們，它這一生，包括鼠族文明的點化和長牙王國的誕生，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食貓者道，「國師說，它從一開始就是人類實驗室裡的產物，從胚胎階段，就在基因層面上接受了人類恐怖而玄妙的調製，在扛過無數次生不如死的考驗之後，它的實驗獲得了成功，就被人類投放到了地底世界，執行進一步的任務。

    「包括蛇魔，其實和它亦是同一實驗室裡的產物，貌似有著不共戴天之仇，卻是同一個實驗的兩個對照組。

    「而這個實驗的目的，就是幫人類點化蛇蟲鼠蟻的智慧，讓蛇蟲鼠蟻擁有最初級的智能，能充當人類合格的奴隸，幫人類進行那些最辛苦，骯髒和危險的工作。

    「一開始，它和蛇魔的任務都進展十分順利，他們果然分別點化了鼠族和蟲族，用不同的方式，得到了兩種各有千秋的智慧生命。

    「而在這個過程中，國師亦在不知不覺中，和它親手創造的鼠族文明以及長牙王國，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一方面，國師喜歡鼠族這些生機勃勃，潛力十足的生靈，希望鼠族文明能夠繁榮昌盛，生生不息；但另一方面，國師非常清楚，就連它自己，亦只是人類控制的提線木偶，一舉一動都受到人類的擺佈，更不要說鼠族文明，在人類的強勢鎮壓下，就像是玻璃瓶裡的蒼蠅，哪怕周圍貌似一片光明，實際上卻沒有半點出路。

    「這種左右為難的糾結心情，幾乎纏繞了它整整一生，令它背負上了深深的負罪感，每分每秒，都心痛到近乎窒息。

    「一開始，國師還可以自欺欺人，麻醉自己說，只要鼠族表現出極大的利用價值，就可以為人類所用，雖然苦點累點，但作為一個文明而言，至少沒有滅絕的危險。

    「但隨著鼠族的平均智慧越來越提升，人類卻漸漸改變了對鼠族的態度——這種全新的智慧生命，呈現出來的潛力大大超出了人類可以容忍的範圍，人類認為這一實驗不再可控，甚至是完全失敗的，他們將在採集最後一次數據之後，將鼠族徹底消滅，然後重起爐灶，製造另一批相對愚蠢，能將智慧固定在某一級數，危險性較低的『鼠族2.0版本』。

    「於是，人類命令國師帶領鼠族向蟲潮發起決死進攻，其目的，無非是玩驅虎吞狼，兩敗俱傷的把戲，順便蒐集數據，看看鼠族的極限到底在哪裡，無論最終鼠族勝利還是蟲族勝利，結果都是一樣，人類會親自深入地底，將筋疲力盡，傷痕纍纍的鼠族和蟲族徹底消滅。

    「國師說，它接到人類這一命令的時候，心裡非常震驚，更是憤怒到不能自己。

    「但面對尖端科技宛若神魔，擁有鋼鐵洪流，能夠摧枯拉朽的人類，它不過是區區一條老狗，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再加上它從一開始就是人類的幫凶，幫助人類欺騙了鼠族很多，根本沒臉、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整件事。

    「直到此刻，它抱著贖罪的心態，燃燒生命，獻祭靈魂，幫無數鼠族抵擋住了地底靈脈爆發的侵襲，終於在彌留之際徹底認清自己，擁有了說出一切真相的勇氣。

    「國師說，所謂諸神，根本不存在，人類簡直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惡魔，是恣意殺戮、奴役和改造其他生命的惡魔。

    「國師說，現在人類的實驗數據蒐集已經完成，用不了多久，無比恐怖的毀滅之火就會燒到地底，把我們的世界徹底燒得一乾二淨。

    「國師說，為今之計，就是逃跑，趁著人類尚未反應過來之前，朝城市外面的荒郊野嶺裡跑，能跑掉多少就跑掉多少，哪怕只有一名鼠族逃進叢林就是勝利。

    「說完這些話，它就死了，你想想看，我們又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國師用生命換來的遺言呢？」

    楚歌聽得目瞪口呆。

    仔細分析，卻是絲絲入扣，毫無破綻。

    國師這番話，90%都是真的，只不過在關鍵信息上玩了一手移花接木的把戲，把天人組織的所作所為，栽贓嫁禍給了地球聯盟。

    然而，因為國師先爬出地面，向聯盟軍方投誠，等於說聯盟軍方給國師的行為背書。

    現在，深入地底的履帶式機器人，軍方提供的各種物資，上面都有地球聯盟的標記，這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烏正霆中校，果然上當了！」

    楚歌仔細分析整件事的前因後果，將國師出現在地面上之後，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統統在腦海中以最慢速度回放，越琢磨越覺得不對勁，「國師是用自己的狗命挖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然後抱著烏正霆中校的大腿，一塊兒往坑裡跳，順便濺了地球聯盟和軍方一身髒水啊！

    「我猜的果然沒錯，國師之所以出現在地面上，就是為了栽贓嫁禍，污衊地球聯盟和軍方的。

    「說不定，天人組織早就在別的地方，暗中培養了更多的鼠族，然後把靈山市地底發生的一切，『人類如何殘酷屠殺鼠族』的畫面，播放給這些鼠族看，激發這些鼠族對地球聯盟刻骨銘心的仇恨，讓他們在全世界各地的大中城市裡紛紛冒出頭來，鬧個翻天覆地！

    「幸好，現在還來得及，烏正霆中校的『最終解決方案』，尚未付諸實施，我們仍有機會！」

    楚歌心中一凜，對食貓者正色道：「國師死後，長牙王國的局勢如何，你能在多大的程度上控制住秩序？」

    「國師死後，我們這些信仰崩潰的鼠族自然是亂作一團，你也看到了，很多鼠族呆若木雞，很多鼠族如痴如狂，很多鼠族醉生夢死，甚至有很多鼠族選擇了一死了之。」

    食貓者無奈道，「我雖然是名義上的『大帥』，但我的權威來源於國師，國師的權威又來源於『諸神』，既然連諸神都是假的，我自然更沒有權威能調動所有鼠族。

    「放眼整個長牙王國，經歷了四大家族的隕落和中小家族的崛起之後，現在至少還有四五個家族和我們食貓者家族旗鼓相當，比方說派出去築造四座新城的四個家族。

    「負責築造極光城的黑臀，是我的朋友，我原本想著先來說服它，或許會比較容易點，結果你也看到了，想要說服別的族長們，恐怕更加困難。」

    「這也未必。」

    楚歌眼中精芒一閃，道，「你也說了，現在絕大部分鼠族都處在信仰崩潰，群龍無首的狀態中，只要你能拋出極有誘惑力和可行性的新希望，未必不能建立新的權威，食貓者，我知道你是圖謀遠大，野心勃勃之輩，難道你不覺得，這是你徹底掌握鼠族文明，從名義上的『大帥』，變成真正的統帥，最好的機會嗎？」

    食貓者苦笑道：「新的希望和信仰，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建立，難道要我學你的牙尖嘴利，去和那些深陷絕望和混亂的族長們講道理嗎？」

    「為什麼不可以？」

    楚歌道，「道理講不講的通，關鍵看誰去講，既然現在所有鼠族都陷入絕望和混亂，族長們身邊的警戒也不會太過嚴密，極有可能好像黑臀這樣，醉生夢死，一盤散沙，甚至連族長本人都醉得像是死豬一樣。

    「實不相瞞，這次我們潛入地底執行任務的，一共十名武裝到牙齒，戰鬥力驚人的移魂者，還擁有各種玄之又玄的超能力，只要你帶上心腹，再加上我們移魂者，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這些族長身邊，和顏悅色、耐心細緻，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他們一定會被感動，折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