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世界] 靈氣逼人 作者：臥牛真人 (連載中)

第六百七十章 最糟糕的結果


    移動指揮車裡繼續沉默。

    沉默就像是億萬噸重的岩石，將他們死死壓在了地底。

    「那麼，根據你們軍方的推測，最糟糕的結局是什麼呢？」俞會長輕聲問道。

    「軍方進行了很多次推演，最樂觀的局面，深淵巨獸的靈魂在一段時間後，會自動回歸到真正的身軀裡去，當然，即便是這麼『樂觀』，這次參觀遊覽行動仍然失敗了，它恐怕不會對長牙王國、鼠族和人類文明留下太好的印象，我們不得不從零開始，重新培養彼此之間的信任和好感。」

    烏正霆中校道，「另一種不好不壞的結果是，在地底發生爆炸和混亂的時候，深淵巨獸的靈魂依附的那頭小白鼠，也死於非命，連帶著深淵巨獸都魂飛魄散，一命嗚呼，那麼，留在海洋中的深淵巨獸的軀體，亦將在一段時間之後，陷入腦死亡，心臟停止跳動的狀態。

    「那我們煞費苦心和這頭深淵巨獸接觸，並圍繞它擬定的一系列計畫，投入的所有資源，統統都要前功盡棄，聯盟海軍在大洋之上，仍舊要孤軍奮戰，用鋼鐵和火藥，去對抗從天而降的各種凶獸、巨獸、妖獸、魔獸，我們的海上生命線，仍將處於朝不保夕，岌岌可危的絕境之中。」

    楚歌聽到這裡，忍不住道：「這還只是『不好不壞的結果』，那麼，真正糟糕的結果，又是什麼呢？」

    「真正糟糕的結果，有兩種可能。」

    烏正霆中校面無表情道，「第一，因為爆炸和混亂帶來的恐怖衝擊，令深淵巨獸的靈魂受到強烈刺激，使它陷入如瘋似魔，嗜血好殺的狀態，在靈魂回歸本體之後，變成一台上百米高，數萬噸重的殺戮機器，從沿海登陸，一路朝著人類城市橫衝直撞過來——這種可能性，你們在各種科幻災難電影裡面應該也看得很多，就不用我多介紹了，總之，無論我們能否阻擋它，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楚歌和俞會長對視一眼，艱難吞了口唾沫道：「還有一種可能呢？」

    「還有一種可能，更加不堪設想。」

    烏正霆中校道，「直到此刻，我們仍舊不確定天人組織在整件事裡扮演的全部角色，天人實驗室的主持者病毒博士，究竟是一條被動挨打的喪家之犬，還是老謀深算、一切盡在掌握的野心家？

    「倘若一切都朝著最糟糕的方向發展，承載著深淵巨獸靈魂的那頭小白鼠，落到天人組織手裡，而天人組織的高手，又藉由小白鼠的大腦，找到深淵巨獸的靈魂，通過冥冥之中，玄之又玄的靈魂羈絆，鎖定了深淵巨獸的本體，並想辦法控制了它。

    「想想看，一台受到天人組織控制，上百米高，數百噸重的殺戮機器，它能毀掉的，遠遠不止靈山一座城市，地球聯盟掌控之下，各個大洲沿海的精華區域，都會受到威脅，到時候，天人組織就捏住了地球聯盟的痛處，甚至有機會顛覆聯盟在全球的統治，那將是真正的浩劫！」

    烏正霆中校絕不是危言聳聽。

    楚歌和俞會長都深知天人組織的邪惡覺醒者們，是一幫多麼喪心病狂，無法無天的傢伙，倘若真被他們得到一頭深淵巨獸，這種堪稱「戰略決戰生物兵器」的龐然大物，的確，他們就擁有了撬動甚至顛覆地球聯盟的支點。

    唯一的問題是——

    「可能嗎？」

    楚歌看著穆處長，「天人組織能順著那頭小白鼠，一路鎖定並控制深淵巨獸的本體？」

    「有可能的。」

    穆處長神色凝重道，「靈魂和血肉之軀的關係，遠比你想像得更複雜，當一名移魂者處在移魂狀態時，也是其本體的大腦，最脆弱，最容易遭到攻擊的時候，這個道理，對於處在被動移魂狀態的深淵巨獸，應該也是一樣。

    「打個最簡單的比方，現在，那頭承載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就好像一把金鑰匙，能夠打開深淵巨獸本體這座『寶藏』，對於大腦結構、靈魂學和移魂術有深刻理解的高手，就像是能隨心所欲侵入電腦的黑客一樣，的確有可能順藤摸瓜，從小白鼠的大腦入手，遠程鎖定並操縱深淵巨獸的本體！

    「天人組織裡，擁有這種能力的邪惡移魂者，絕對是有的，沒辦法，我們特調局第七處的移魂學校，雖然擁有全球首屈一指的技術，但我們有官方背景，都是執法者和捍衛者，進行各種大腦實驗的原材料，最多是鼠腦和猴腦。

    「而天人組織那些殺手、瘋子、心理變態的狂人，卻可以在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肆無忌憚用人類顫巍巍的大腦來進行試驗，就算他們掌握幾門凌駕於特調局之上的移魂技術，也不奇怪。」

    楚歌和俞會長聽得手腳冰涼，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是說，在最壞的結局裡，深淵巨獸隨時都會覺醒邪惡而暴虐的靈魂，或者被天人組織控制，變成純粹的殺戮機械？」

    楚歌急道，「那麼，現在深淵巨獸究竟在什麼地方？」

    「在……」

    烏正霆中校深吸一口氣，道，「就在靈山港外圍海域，距離港口大約五十公里的位置，不過放心，它現在處於類似植物人的深度睡眠狀態，而且軍方也在它周圍布設了大量水雷，還有幾十艘導彈驅逐艦和攻擊系潛艇時刻警戒。」

    雖然烏正霆中校這麼說，但楚歌還是毫不意外地跳了起來。

    「什麼，它竟然就在靈山港的外面，開什麼玩笑！」

    楚歌臉紅脖子粗，雙眼都像是要噴火，「這豈不是說，萬一它甦醒了邪惡的靈魂，或者被天人組織控制，變成殺戮機械的話，第一個遭殃的就是靈山市？我的天，一頭數萬噸重的超級大恐龍跑到靈山市來橫衝直撞？要不要這麼像是科幻災難片！你們軍方，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為什麼要把它放到距離靈山市這麼近的地方，簡直是草菅人命啊！」

    「沒辦法，它的本體和靈魂之間，距離不能太遠，否則極容易出現包括魂飛魄散在內，各種意外的，無論我們怎麼嘗試增幅腦電波信號，極限傳輸距離就是五十到一百公里。」

    烏正霆中校嘆了口氣道，「你是移魂者，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可是——」

    楚歌低吼，「至少我們應該擁有知情權，這樣一頭極有可能摧毀整個城市的深淵巨獸就靜靜漂浮在靈山市外圍海域，距離我們只有五十公里，靈山市三百萬市民，都應該知道這一點！」

    「這是軍事機密。」

    烏正霆中校硬梆梆道，「我們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告訴所有人知道，否則，會天下大亂的。」

    「現在還不夠『天下大亂』嗎？三百萬靈山人危在旦夕！」楚歌怒不可遏。

    「不止靈山人危在旦夕，不止靈山人付出犧牲，不止靈山人在和該死的靈氣復甦作鬥爭！」

    烏正霆中校忽然挺直腰板，提高嗓音，「你知道過去一個月內，全球海域內，究竟有多少運輸和護航艦隊遭到怪獸襲擊，又死了多少人，損失了多少物資嗎？

    「你知道因為海上生命線被怪獸截斷，有多少物資無法順利抵達目的地，有多少人因為缺醫少藥和饑荒，正在人間煉獄中煎熬嗎？

    「昨天，光是昨天，聯盟海軍大西洋艦隊的一個特混編隊奉命出擊獵殺一頭身受重傷的怪獸，卻不料這頭怪獸垂死掙扎，迴光返照，竟然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蛻變成為更加強大的形態，結果，怪獸死死纏繞著我們的一艘驅逐艦，連同上面的三百二十四名官兵沉入大洋深處，沒有哪怕一名倖存者！」

    「是，我承認軍方在處理深淵巨獸和鼠族的事情上，手段是有些粗暴和激進，我也承認目前的事態，有些偏離了軍方最初對你們的保證，但是，為了保住全人類的海上生命線，為了讓那些陷入絕境的人間地獄早日擺脫苦厄，為了不再讓哪怕一名士兵，多流一滴寶貴的鮮血，我都絕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總要有人去做出這些必須做出的決定！」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七十二小時


    烏正霆中校和楚歌的太陽穴上都爆出了青筋。

    兩人像是兩頭瞪眼對峙的牛，牛角糾纏在一起，久久都不願意分開。

    「我明白軍方的立場了。」

    俞會長急忙岔開話題，「那麼，軍方準備派出大量『地下終結者』，去營救這頭……承載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嘍，你們究竟要怎麼做呢？還有，播撒大量神經毒劑和細胞分解劑的話，豈不是連這頭小白鼠，也會一併殺死？」

    「不會，這頭小白鼠是我們軍方精心調製，在深入地底之前，就注射了作用能持續一週以上的解毒劑和基因免疫藥劑，不會受到神經毒劑和細胞分解劑的影響。」

    烏正霆中校深吸一口氣，平復心情，解釋道，「而且，我們在它的皮下還植入了定位芯片，原本在地面上都可以鎖定它的坐標，只可惜現在地底靈磁環境紊亂，干擾太過強烈，才和它失去聯絡。

    「但我們相信，只要大量『地下終結者』深入地底，抵近搜索的話，一定能找到定位芯片，把它救出來。」

    「原來如此，對了，國師呢？」

    俞會長若有所思道，「這條老狗不是對我們忠心耿耿，而且對地底環境極其熟悉的嗎，它是否知道深淵巨獸的靈魂，依附到小白鼠的身上，參觀長牙王國的事情？」

    「我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麼，放心，這件事，國師並不知情。」

    烏正霆中校冷笑道，「它只不過是我們豢養的一條狗，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100%信任過它，只不過利用它而已，又怎麼會告訴它如此絕密的消息？

    「只不過，我們現在也聯繫不上國師——它的體型比普通鼠族大得多，受到爆炸衝擊的可能性也高得多，或許，已經葬身億萬噸岩石的碾壓，也未可知。」

    「明白了。」

    俞會長點頭，「如果不盡快採取行動，到時候，就不是區區蟲潮和鼠族沖上地面這麼簡單，而是極有可能會有一台上百米高，數萬噸重的殺戮機器，從靈山港登陸，一路橫衝直撞地踐踏到市區，好吧，看來軍方要求全城戒備，進入『特級緊急狀態』，不是沒有道理。」

    「俞會長——」楚歌瞪眼。

    「多謝您的理解和支持！」烏正霆中校心頭一喜。

    「別急，聽我說完。」

    俞會長道，「給我們七十二小時，搞清楚發生在地底的一切，並想辦法解決問題，七十二小時還沒有進展的話，我代表非常協會和市議會，同意全城戒備，進入特級緊急狀態！」

    「這……」

    烏正霆中校深深皺眉，「時不我待，必須爭分奪秒，七十二小時，有這個必要嗎？」

    「有必要。」

    俞會長道，「根據你剛才的介紹，以及我方掌握的全部情報來研判，只能說明形勢的確到了十萬火急、千鈞一髮的程度，卻並不能說明，派出『地下終結者』去濫殺無辜，就是唯一的選擇。

    「如果鼠族還沒有徹底混亂，徹底倒向人類的對立面，說不定，派我們的人下去，恢復長牙王國的秩序，反而能起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比『地下終結者』的大肆殺戮，高效得多呢？」

    烏正霆中校沉思起來。

    「二十四小時。」

    他道，「從今天午夜算起，我可以代表軍方給你們二十四小時，等到後天午夜時，我們再展開行動。」

    「七十二小時。」

    俞會長分毫不讓，清澈如水又銳利如刃的目光，直刺對方，「二十四小時遠遠不夠，根本什麼都幹不了，倘若當我們的人在耐心說服長牙王國的鼠族首領時，你們的『地下終結者』就心急火燎闖進來，反而會壞事。

    「而且，軍方部署『地下終結者』，靈山市民的大規模撤離方案，還有方方面面的手尾要處理，這些前期工作，本來也要準備兩三天的，七十二小時，並不會耽誤什麼事情。」

    「四十八小時。」

    烏正霆中校咬緊牙關，「從今天午夜算起，四十八小時！」

    「不，七十二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都不能少。」

    俞會長的態度極其強硬，看了身旁的穆處長一眼，忽然道，「事實上，我們有一位非常優秀的王牌移魂者，已經深入地底去執行滲透偵察和特種作戰任務了，這位王牌移魂者在過去的戰績，是100%成功，我們相信，這一次他也不會讓人失望的。」

    烏正霆中校微微一怔，遲疑道：「你們已經派人下去了，是誰？」

    「白夜。」

    俞會長吐出一個出乎意料的名字。

    楚歌感覺穆處長愣了一下，微微鬆了口氣，眼底充滿了感激之情。

    白夜來自特調局第七處，是穆處長的人，卻在爆炸發生時蹊蹺失蹤，還奪走了蘊藏著絕強力量的魂獸「不死將軍」。

    這件事可大可小，真把大帽子扣上去，定性為「叛逃」也不為過。

    而俞會長當著烏正霆中校的面這麼說，卻是由靈山市非常協會出面，為白夜的行為背書，順便和特調局第七處一起，扛起這口黑鍋，不由得穆處長不感激。

    果然，烏正霆中校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深深皺眉，遲疑道，「他不是沒通過你們的心理評估，準備送去療養麼，怎麼？」

    「非常時期，非常選擇。」

    穆處長急忙道，「我們都相信白夜，也請軍方相信我們能妥善解決整件事情。」

    地球軍雖然勢大，但非常協會加上特調局的力量，也不容小覷，更何況烏正霆中校在前一個階段的行動中，的確出了不小的紕漏，令他缺乏固執己見的力量。

    「我知道這頭深淵巨獸的靈魂，對軍方來說一定非常重要。」

    俞會長趁機道，「刀槍無眼，真的動用最血腥的暴力手段來解決問題，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傷到深淵巨獸的靈魂，或者對它造成極其負面的刺激。

    「到時候，就算軍方再不捨得，都必須搶在對方甦醒之前，毀滅它的血肉之軀。

    「而下次再想遇到一頭這麼好溝通或者說好『哄騙』的深淵巨獸，誰知道會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所以，為什麼不給我們一個機會，嘗試用非暴力的手段，來解決問題呢？

    「只要給我們七十二小時，我保證能搞清楚地底究竟發生什麼事，蛇魔、國師和病毒博士究竟在什麼地方；我們會恢復地底的秩序，取得鼠族的理解，最重要的是，找到那頭依附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把它完好無損，帶回到你的面前。」

    烏正霆中校十指交叉，想了很久。

    在他身後，監控著地底情況的屏幕，仍舊漂浮著一片白慘慘的雪花。

    烏正霆中校扭頭問道：「下一批『地下終結者』，什麼時候會運抵靈山市？」

    「明天上午。」

    一名隸屬於烏鴉部隊的軍官解釋道，「『地下終結者』是最尖端的自動作戰兵器，就算運抵靈山市，輸入地形和作戰數據，調試起來也十分麻煩，預計明天晚上才能投入作戰，而下下一批的話，預計要後天中午才能完成戰備了。」

    「……好。」

    烏正霆中校有些干澀地點了點頭，看著俞會長道，「七十二小時。」

    「從今天午夜算起？」俞會長追問。

    「從今夜午夜，十二點整算起。」烏正霆中校回答。

    ……

    「時間太少了。」

    離開軍營的路上，楚歌忍不住向俞會長抱怨，「在地震過後，地底結構完全改變，生態系統和鼠族社會都一片混亂的時候，七十二小時夠幹什麼呢？您應該向烏中校要求十天半個月，三五個月，一年半載還差不多！」

    「不可能給我們這麼長時間，七十二小時已經是極限了。」

    俞會長臉上絲毫沒有移動指揮車裡勝券在握的表情，卻是愁眉不展，憂心忡忡的樣子，「一頭數萬噸重，隨時會甦醒的深淵巨獸就蟄伏在靈山市外圍海域，相當於一顆定時炸彈懸在我們頭頂，隨時都會爆炸，就算軍方願意讓步，市議會也不可能給我們更多時間，烏中校說得沒錯，這是命懸一線，必須爭分奪秒了！」

第六百七十二章 再上征途


    「俞會長，剛才的事，實在太感謝了。」

    穆處長道，「接下來的行動，我們特調局第七處，義不容辭！」

    「那就好，只要諸位勠力同心，靈山市一定能保住！」

    俞會長剛才幫白夜背書，原本就有將特調局第七處拉到同一輛戰車上，死死捆綁在一起的意思，畢竟，想要順利解決靈山市地底的危機，第七處的移魂者是不可或缺的戰鬥力。

    當然，除了第七處的移魂者之外，她最信任的，還是自己的心腹愛將。

    「楚歌，這次俞大姐立了軍令狀，真要靠你了。」

    俞會長看著楚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原本愁眉不展的表情，漸漸變得堅定和果斷起來，「放心，無論任務過程中需要什麼支援，還是任務結束後需要什麼犒賞，我拼了命都幫你們搞定，只希望你們能夠……救救靈山！」

    楚歌和穆處長，紛紛動容。

    事已至此，再沒什麼可說，楚歌和第七處的資深移魂者們，組成特遣大隊，半個小時後，就在市中心，垂直於地底夜光城的區域集結。

    移動式移魂車，盾構機，超大型鑽頭，武裝遙控機器人，特種工程車輛……組成鋼鐵長城，將這裡圍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過去一個月，軍方已經在這裡，傾斜四十五度角打下去，開鑿了好幾條隧道，足以容納小型工程車輛進出，也鋪設了大量電纜、光纜和物資輸送管道。

    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的地震和爆炸，雖然將隧道和物資輸送管道全都鍘段，原本已經勘探清楚的地底縫隙都七扭八歪，變成了支離破碎的斷頭路。

    但好歹是已經開闢過的通道，重新打通和滲透進去比較容易，幾個小時前，也有一些蟲豸和凶鼠是從這裡爬出來，證明這裡和地底的聯繫，並未徹底斷絕。

    楚歌和特調局第七處的精兵強將，就準備再次化作鼠形，從這裡深入地底，直插夜光城去一探究竟。

    與此同時，紅盔部隊連同專業的地底鑽探和加固公司，也會從四周開闢全新的隧道，足以容納大量人員、車輛和物資進出的那種，為他們提供支援——當然，倘若七十二小時內，他們還沒有完成任務的話，從這些通道侵入地底的，就會是「地下終結者」，冷酷無情的殺戮機器。

    「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滲透偵察，搞清楚地底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這次地震和爆炸，到底和天人組織以及鼠族文明有什麼關係，還是一次100%的意外。」

    俞會長和穆處長肩並肩站在一起，看著楚歌和移魂者們，「倘若和鼠族沒有直接關係的話，你們就要判斷，人類和鼠族究竟還有沒有對話、溝通、合作的可能性，如有可能，恢復地底的秩序，重新把鼠族拉到我們這邊來。

    「在此基礎上，我們要找到國師、白夜、蛇魔、病毒博士，還有最重要的，那頭依附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他們的重要性依次遞增。

    「記住，儘可能留活口，但萬一真的發生不可控的變化，你們可以自行決定，採取一切你們認為有必要的措施。

    「時間緊，任務重，你們只有七十二小時來完成這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希望三天之後，靈山市三百萬市民仍舊能留在他們的家園，暢想和建設美好的未來，拜託了！」

    俞會長和穆處長一起，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或許是受到兩人的感召。

    或許是想到自己身後便是靈山市三百萬家鄉父老，以及自幼生長的，無比美好的，無數英雄曾經拋頭顱灑熱血去捍衛的家園。

    這是楚歌最穩定，最快速，最成功的一次移魂。

    僅僅十分鐘，他就以老鼠的形態，從移魂艙裡坐了起來，並且擺脫了眩暈，視覺模糊，噁心嘔吐，行走不平衡等等症狀的干擾，順利通過了記憶、邏輯分析能力、運動機能、立體迷宮等一系列測試。

    用專業術語來說，就是「靈魂和受體腦神經接駁率達到100%，吻合成功」。

    對於曾經遭受過離魂症困擾，距離上次斷線逃跑，靈魂強行脫離還不到三個月的楚歌而言，這實在是驚人的恢復速度，亦令俞會長和穆處長等人，長舒一口氣。

    這次，楚歌選用的軀殼，可不再是「長舌頭」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純粹「偵察型」。

    而是一頭肌肉孔武有力，骨骼強韌如鋼鐵，擁有強大戰鬥條件反射的「武鬥型」。

    雖然還沒有「不死將軍」那樣恐怖的戰鬥力，但對付尋常的阿貓阿狗或者變異蟲潮，卻沒有絲毫問題。

    林一燕、林一鹿、雷動、黑羽，包括穆處長親自上陣，第七處的精兵強將，亦是紛紛完成了神經和靈魂的接駁，鑽進了魂獸體內，以老鼠的形態坐了起來。

    總計十名移魂者，化作十頭老鼠，又被度身定製的微型武器和通訊設備，武裝到牙齒，頗像是鼠族繼續發展三五百年後，「未來戰士」的模樣。

    「各自檢查裝備，特別注意解毒劑。」

    穆處長搖晃著尾巴，細聲細氣道，「七十二小時後，軍方極有可能往地底大規模噴灑神經毒劑和細胞分解劑，倘若那時候我們仍舊滯留在地底，極有可能被誤傷的，雖然這不是我們真正的身體，但是被神經毒劑侵蝕的話，終究會對我們的靈魂出竅，造成嚴重干擾，甚至令我們的靈魂之火困在這具身體裡，隨著身體的腐朽、分解而熄滅。

    「所以，確保自己攜帶了足夠的解毒劑，關鍵時刻，可以進行注射。

    「檢查完畢，都沒問題了是嗎，那就出發吧！」

    十頭全副武裝的小老鼠，順著傾斜四十五度向下的隧道鑽了進去。

    他們在犬牙交錯的亂石之間爬行了五分鐘。

    前方的隧道就已經被崩塌的岩石阻斷，人類和車輛無法前行，無人機和履帶式遙控機器人也夠嗆，只有蛇蟲鼠蟻的體型，還能從石縫中勉強鑽過去。

    鑽過七彎八繞的石縫，前方是一片黑黢黢的迷霧，後方再看不到半點光明。

    「哧——」

    林一鹿用尾巴折斷一根發光棒，遠遠丟了出去，猩紅色的光芒照亮了四周尖銳如獠牙的岩石，就像是無數凝固的妖魔鬼怪，擺出作勢欲撲的模樣。

    他們剛剛降至地面以下十米。

    就像是跨越了人間和地獄的分野，來到另一處詭譎叵測，危機四伏的世界。；

    「嗤嗤，沙沙，滋滋——」

    通訊器裡穩定的信號聲，變成極不規則的刺耳雜音，他們和外界的聯繫越來越弱，在下降至距離地面二十米深時，徹底斷絕了。

    「四周的靈磁環境實在太不穩定。」

    負責和外界聯絡的通訊兵林一燕道，「無線信號受到強烈的干擾，我什麼都聽不到。」

    「地底靈脈爆發，就是這樣。」

    穆處長見怪不怪道，「就像火山爆發會噴出遮天蔽日的火山灰，干擾通訊和元器件一樣，地底靈脈爆發產生的靈氣擾動，同樣會造成空間中存在看不見的細微漣漪，非但干擾無線網絡，造成電子元件和機械故障，還會極大干擾靈魂和大腦的接駁，所以，接下來，如非必要，不用輕易發動精神類超能力，或者強行靈魂出竅，斷線逃跑。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就像火山灰終究會沉澱下來，這種程度的靈氣紊亂，也會在兩三天之後慢慢平息的。」

    「兩三天？」

    林一鹿道，「我們一共只有七十二小時啊！」

    穆處長沉默了一下，道，「那就採用有線通訊的方式，抗干擾能力較強。」

    林一燕身上，攜帶著一捆納米材料製造的超輕型光纜，從外面一路接駁進來，可以鋪設大約兩百米的線路。

    按照垂直距離來說，已經足夠從地面通到夜光城。

    但在錯綜複雜如迷宮，隨時會被攻擊和切斷的地底，兩百米的光纜，卻是遠遠不夠。

    「那麼，一切都只能依靠我們自己了。」穆處長神色陰鬱地說。

第六百七十三章 全面失控


    「大家檢查一下，有沒有那頭小白鼠的信號。」

    穆處長頓了一頓，繼續道。

    他指的是那頭承載著深淵巨獸靈魂的小白鼠。

    在眾人的尾巴上，都捆綁著一台微型信號接收器，一旦接近這頭小白鼠的百米之內，都會傳來輕微的振動。

    只可惜，現在所有人的尾巴上，都是一片死寂，沒有這麼幸運，一進入地底就遇到目標。

    「繼續前進吧。」

    穆處長揮了揮爪子，「提高警惕，再往前進，隨時會有危險發生！」

    接下來一段旅途，的確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地底靈脈爆發，加上管道煤氣網絡的爆炸，徹底改變了地底的結構，岩縫中都佈滿了尖銳如獠牙的碎石，有些地方，頭頂還有碎石和粉塵掉落，還有些地方，因為水管爆裂或者地下水狂湧的緣故，形成了水流湍急，不知通往何處的地下暗河，萬一跌落進去，說不定會被捲出幾十里外，變成一具支離破碎的浮屍。

    經過一段上上下下，曲折如迷宮的穿行，通訊光纜很快耗盡，他們只能就地架設了一座小型信號基站，隨後放棄有線通訊，繼續前進。

    然後，他們遭遇了深入地底以來，第一批大規模的變異蟲豸，大約數百頭之多，主要由蜘蛛組成。

    所有人立刻抽出武器，爪子和尾巴都在瞬間變得寒光閃閃，銳不可當。

    奇怪的是，這些變異蟲豸卻不攻擊他們，而是像沒頭蒼蠅一樣原地轉圈圈，直到精疲力竭，頹然倒地為止。

    就連他們小心翼翼從變異蟲豸身邊繞過，變異蟲豸都沒有看他們一眼。

    類似的場景，之後還發生過幾次，變異蟲豸就像是剪斷了扯線的傀儡，完全喪失了生存的目標和狩獵的本能，變成一條條仍舊殘留著軀殼，但也僅此而已的遊魂。

    「這些變異蟲豸的腦組織和神經網絡，也受到了地底靈脈爆發的影響——他們的大腦和神經網絡本來就非常原始，有些甚至沒有大腦，自然其渺小的靈魂也沒有堅固的憑依，很容易被干擾的。」

    穆處長道，「地震之後，蟲豸發生混亂，這是極其常見的現象，而地底靈脈爆髮帶來的擾動，只會比普通地震更強烈百倍，變異蟲豸又屬於人類干涉下才製造出來的畸形怪胎，他們的腦結構和神經體系尚未經過千萬年進化來篩選和穩定，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

    「這倒是一個好消息。」

    看著眼前一扭一扭，狂亂舞蹈的變異蟲豸，楚歌道，「這至少說明，變異蟲豸並沒有成建制恢復指揮，化作恐怖的蟲潮，換言之，發生在地底世界的一切，不太像是天人組織精心策劃的陰謀，對吧？」

    「或許吧。」穆處長不置可否。

    繼續深入地底，在被碎石刮擦到遍體鱗傷，才勉強從一條手指款的岩縫中擠過去之後，眾人見到了更加驚人的一幕。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波濤洶湧，氣勢磅礴的地底暗河。

    暗河兩岸，到處是碎石和斷裂的鋼筋，像是插著一把把明晃晃的尖刀。

    而在暗河上方，洞穴的半空中，卻有一塊巨岩突兀矗立，像是一塊傾斜向上的跳板。

    此刻，巨岩之上，卻是成群結隊，簇擁著起碼數百頭老鼠。

    全都是體型碩大，雙目赤紅，嘴角噴湧著白沫的凶鼠。

    站在隊伍最核心處的凶鼠，甚至用毽子製成了一頂華麗的王冠，扣在腦袋上，顯得氣勢驚人，威武不凡，彰顯出依稀文明的味道。

    看上去，他們像是長牙王國的附庸部落。

    至少，也是在長牙王國實力範圍之內，和附庸部落有所聯繫，受到影響，覺醒了一定程度智慧的凶鼠部落，不是純粹的野獸。

    然而，他們卻正在做一件讓所有移魂者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凶鼠族群簇擁在一起，你推我，我擠你，已經接近巨岩的邊緣。

    下面，就是湍急的水流，黑黢黢的下游，隱匿在水霧之中，像是幽深無盡的地獄。

    這些凶鼠，卻沒有絲毫畏懼——或者說，在他們迷茫的紅眼中，根本看不到半點智慧生命應有的情緒，卻是在某種神秘力量的驅動下，深深蹲伏，縱身一躍，躍入暗河之中。

    「噗通！噗通！噗通！」

    無數凶鼠，落入暗河中，濺起水花，又瞬間平息。

    他們被湍流裹挾，撞到兩岸的碎石和斷裂的鋼筋上，瞬間撞得筋斷骨折，血流如注，染紅附近水域。

    甚至有些凶鼠被撞得腸穿肚爛，五臟六腑統統噴湧出來，還沒脫離眾人的視線，就變成了支離破碎的屍骸。

    但如此慘烈的畫面，絲毫阻擋不了後面那些凶鼠，一頭接一頭，躍入暗河之中的決心。

    他們神經質地抽搐著，像是踏著惡魔的鼓點，又像是跳著癲狂的舞蹈，就連那名頭戴王冠的頭人或者祭司都不例外，全都躍入暗河之中。

    不一時，數百頭凶鼠，就統統葬身暗河之中，連半朵殷紅的水花都沒留下。

    集體自殺！

    這是自然界非常罕見的集體自殺現象！

    「在大自然中，一些群居類的囓齒動物，主要是老鼠，在生態環境急劇改變，族群膨脹達到極限，無法再得到足夠的資源，供養所有族類時，往往會出現集體自殺的現象。」

    穆處長沉聲道，「根據動物學家的分析，這是群居類囓齒動物基因深處的某種『平衡開關』在起作用——在秩序崩潰、物資匱乏的情況下，倘若仍舊保有超出極限的數量，只會令所有老鼠都為了爭奪生存的機會而自相殘殺，最後一個也活不了。

    「因此，每到這種時候，總會有一些老鼠『挺身而出』，自願或者非自願地集體自殺，為族群節約生存空間，換取倖存者們更大的生存希望。」

    「也就是說——」

    楚歌想了想，道，「這些凶鼠的集體自殺，表明地底生態系統遭到嚴重破壞，原本趨於穩定的鼠族文明，和圍繞鼠族文明建立起來的，更大規模的老鼠社會正在崩潰？甚至連這些老鼠們體內的基因，都在冥冥中感知到了生存資源和空間的極度匱乏，極有可能導致整個族群的滅頂之災？」

    「恐怕是這樣的，這也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

    穆處長觀察了一下地形，道，「雷動，把繩鏢發射過去，我們從那塊巨岩的上面走——既然大批凶鼠都是從巨岩後面出現，說明那裡一定有一條直通鼠族文明核心區域的縫隙，而且，幾百頭凶鼠都能過來，我們也一定能夠過去。」

    名為雷動的壯漢，附身的也是最強壯的一頭老鼠，並且攜帶了最多的物資和專業設備，其中就包括一具微型繩鏢。

    「咻！」

    一枚三足飛爪從槍口激射而出，如飛鏢般牢牢釘在巨岩之上，兩枚鉤爪深深扎進巨岩的縫隙中。

    飛爪後面，跟著一束極細極輕的鋼絲繩，雷動試了試，覺得鉤爪已經牢牢固定，便將鋼絲繩的另一端，纏繞在這邊的一根石筍上。

    一座緊繃的鋼絲橋，就在激流湍急，剛剛吞噬了數百頭凶鼠生命的暗河之上，穩穩成形。

    黑羽第一個身形輕盈如燕地跳了上去，楚歌緊隨其後，然後是林家姐弟，特調局第七處的精兵強將跟在後面，穆處長留在最後掠陣，伴隨著暗河激流的鬼哭狼嚎，他們有驚無險爬了過去，跳到凶鼠剛才立足的巨岩上。

    果然，巨岩後面的岩壁上，是一條條縱橫交錯的縫隙，組成一團張牙舞爪，黑黢黢的人形。

    眾人都有些心浮氣躁，彷彿聽到縫隙後面的無盡深淵中，傳來攝人心魂的廝殺和慘叫聲。

    楚歌將震驚能量灌注到雙眸之上，將《激腦術》運轉到極限，更是看到一縷縷五彩斑斕，恍若妖火的靈氣，從縫隙裡噴湧出來。

第六百七十四章 神隕


    「應該就是這裡。」

    穆處長沉聲道，「地下是靈氣富集區，鼠族文明不可能放過這樣資源豐饒的洞天福地，再深入幾十米，就有機會發現夜光城，大家小心戒備，敵人隨時可能出現！」

    眾人屏住呼吸，躡手躡腳，順著群魔亂舞般的縫隙鑽了進去。

    果然，經過幾段如腸道般崎嶇狹窄的羊腸小徑，前面豁然開朗，出現了一個喇叭形的洞穴。

    好像經過人工休整，頗為平坦的地面上，卻散落著大量象徵著文明的物品——鼠族長矛兵使用的自行車輻條，鞭炮兵使用的炮仗碎屑，食物殘渣和包裝紙，還有支離破碎的罐頭鎧甲殘骸，甚至有整整一罐珍貴無比的奶粉，都被打開，傾倒在地上。

    滿地狼藉，一副末日景象。

    楚歌眼尖，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張大幅海報。

    是幾十年前的電影海報，上面繪製著俊男美女在藍天白雲之下擁吻的畫面。

    在楚歌記憶中，類似的海報，是長牙王國的鼠族們，用來膜拜「諸神」，必不可少的道具。

    食貓者的家族洞穴中，就懸掛著好幾副類似的海報，出征之前，食貓者會帶領家族裡所有的子弟兵，對著海報上的人類頂禮膜拜，隨後，他們就會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亢奮到悍不畏死的程度。

    然而，這張應該神聖不可侵犯的海報上，俊男美女的面目，卻被深紅色的顏料，畫上了兩個巨大的紅叉。

    頭頂和嘴角，也被畫出了尖角和獠牙，包括身後搖晃著帶有尖刺的尾巴，像極了怪獸和惡魔的模樣。

    然後，整張海報都被啃噬得千瘡百孔，又被爪子撕得七零八落，上面甚至還殘留著一顆顆的老鼠屎。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看來，鼠族已經知道真相了。」

    穆處長皺眉道，「至少，一部分鼠族已經知道了人類並非創造和拯救他們的諸神，他們對人類的欺騙和奴役非常不滿，以至於將我們當成了……惡魔。」

    楚歌不語，眾人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繼續步步為營地前進。

    前方卻傳來濃烈如火的血腥味。

    「小心！」

    穆處長急忙豎起尾巴，比劃了一個戰術指令，眾人無聲無息散開，隱沒在黑暗中。

    半分鐘後，充當尖兵的楚歌和黑羽，才脫下周身所有裝備，偽裝成普通老鼠的模樣，探頭探腦前進。

    前方是一片焚燒殆盡的夜光植物，閃爍著黯淡的光澤。

    還有一塊塊碎石和泥漿混合到一起，構築起來的階梯和牆壁——此刻卻是崩塌殆盡。

    楚歌認出，這是長牙王國的一處據點。

    在鼠族和蟲潮的戰爭中，鼠族處於攻勢，他們在朝著天人實驗室進軍的路上，建立了許多據點，用來存儲物資，積蓄力量，封鎖蟲潮的活動空間。

    而現在，這座被烈焰焚燬的據點，裡面所有鼠族士兵統統都死了。

    「出來吧，沒有活口。」

    楚歌搖晃尾巴，向穆處長示意。

    隨後趴在地上，仔細研究橫七豎八的幾十具鼠族屍體。

    這些鼠族身上都穿戴著還算精良的罐頭鎧甲。

    有些鼠族到死，尾巴都纏繞著手術刀或者短矛。

    幾名軍官的胸口，甚至佩戴著硬幣和飲料瓶蓋子打造而成的勛章。

    他們修長如鏟，溫潤如玉的門牙，也像是精心打磨過的樣子，而不是普通老鼠那樣，隨便找幾塊木頭或者岩石亂蹭。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鼠族正規軍，絕非附庸部落的蠻族。

    然而，他們死得極慘。

    不少鼠族都被開膛破肚，五臟六腑統統流淌出來。

    還有些鼠族的脖子幾乎被啃噬到了頸椎，腦袋都支撐不住，身體被楚歌抬起來時，腦袋就像鐘擺似得搖來晃去。

    更有些鼠族身上充滿了火燒火燎的痕跡，甚至整個兒變成一坨焦炭。

    「什麼人幹的？」

    名為「雷動」的移魂者悚然一驚，「手段這樣凶殘，是變異蟲豸麼？」

    「恐怕不是。」

    楚歌和穆處長一起，在一名胸口掛滿了勛章的鼠族面前趴了下來，仔細觀察它的傷口。

    它沒有穿戴鎧甲，只穿著一件用人類窗簾布製成的華麗禮服，戴著插滿了七色羽毛的禮帽，甚至在兩個前爪上，分別套著一枚人類的戒指，像是某種手鐲或者說臂環。

    它也沒有像是普通老鼠那樣躺著或者趴著，而是人立起來，倚靠在牆角，即便早已死去，都僵硬在直立的模樣。

    它的致命傷在胸部和腹部。

    從左胸到右腹，是一條深可見骨，觸目驚心的狹長傷口。

    從右胸到左腹，也是一條力度同樣驚人，簡直貫穿到後背的傷口。

    兩條傷口交叉，組成一個血腥的X，令它胸腹之間的內容物都在體內壓力的逼迫下噴湧而出，心肝脾肺腎……所有臟器都在它面前噴灑一地，彷彿一副妖異無比的藝術品。

    而造成這兩道恐怖傷口的武器，就在旁邊，是一柄吹毛斷髮，銳不可當的手術刀。

    這柄手術刀，被它自己的尾巴死死纏繞住，血跡、刀鋒、內臟和死屍，共同組成一幅冰冷的雕像。

    雕像的臉上，凝固著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怪誕表情，令人毛骨悚然。

    「剖腹……自盡？」

    楚歌和穆處長面面相覷，都看到彼此眼底的驚詫莫名。

    類似的場景，只有人類歷史上幾個臭名昭著的邪惡帝國崩潰時，才能從那些被深度洗腦，又信仰崩潰的狂戰士身上才能看到。

    難道長牙王國也已經窮途末路到這種程度了嗎？

    「不對，並非所有鼠族都像是這名指揮官一樣，剖腹自盡的。」

    楚歌逐一檢查了十幾具鼠族的屍體，發現蹊蹺，「這裡明顯有……至少兩派鼠族，好像有一派鼠族是從外面攻進來，和駐守在裡面的鼠族發生衝突，雙方自相殘殺，直到其中一派被徹底消滅，勝利的那一派也傷亡慘重，失去苟延殘喘的勇氣，選擇了一死了之。」

    「看起來，是這樣，這名剖腹自盡的鼠族，尾巴早已僵硬了，不太像是有人將手術刀硬生生塞到它的尾巴裡，偽裝現場的樣子。」

    穆處長頓了一頓，苦笑道，「再說，也不會有人偽裝這種東西吧？」

    正說著，他們忽然聽到據點上方的平台，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眾人脖子後面的毛髮統統炸開，急忙順著螺旋向上的通道，鑽到據點上方去看。

    他們看到了一名通體發紅，手舞足蹈的鼠族。

    長長的白鬍鬚從尖尖的嘴巴兩側垂掛下來，臉上佈滿皺紋，背脊傴僂著，尾巴沾染了發光植物搗爛，搾取出來的汁液，閃閃發亮——這是一名典型的鼠族智者。

    只不過，原本應該沉穩而睿智的鼠族智者，此刻，卻變成滑稽的小丑。

    它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酒氣，腳下散落著幾十張酒心巧克力的包裝紙，甚至還有一小瓶——對鼠族而言，或許是一大瓶二兩裝的高度白酒，酒瓶空空如也，裡面的酒液不是灑在它身上，就是灌入了它的體內。

    鼠族根本不善飲酒，尋常一顆酒心巧克力就能令他們極度癲狂，更何況一口氣灌下去這麼多真正的白酒。

    這名鼠族智者已經陷入分不清東西南北的醉酒狀態，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揮舞著一截鏽跡斑斑的刀片，對著黑黢黢的岩壁，或許還有岩壁以上的天空大聲咆哮。

    它一邊咆哮，一邊狂舞，一邊順著岩壁向上爬去，眾人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它用尾巴捲起一根火柴，在岩壁上輕輕一劃。

    這時候，楚歌才看到，剛才它腳下的位置，除了酒瓶之外，還有幾個空空如也的燃料瓶——鼠族噴火兵使用的那種。

    最後時刻，它衝著眾人咕噥了一句。

    楚歌勉強聽懂，這句話要是翻譯成人類語言的話，大概可以理解成：「上帝死了。」

    火星濺落到身上，泛起幽藍色的烈焰，鼠族智者化作一團璀璨的光球，在分不清是狂笑還是嚎啕大哭的尖嘯聲中，從半空墜落下來。

第六百七十五章 崩潰的世界


    移魂者們默默看著那團妖異的火焰在地上扭曲，漸漸綻放成一幅鬼魅的圖畫。

    隨著火焰熄滅，在地上殘留下一團黑黢黢的形狀，他們幾乎窒息的咽喉，才能呼出第一口氣。

    「這是……什麼意思？」

    林一鹿小聲問他的姐姐，「鼠族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創造者，已經死了麼？」

    「這不一樣。」

    林一燕神色凝重道，「在國師編造的彌天大謊中，雖然身為創造者的人類，已經在一場『諸神之戰』中全都隕落，但還留下一絲希望——只要鼠族能完成諸神的使命，諸神就會復活，將他們召喚到那藍天白雲之下，永恆絢爛，無盡豐富的天堂。

    「這種諸神已死，或者因為各種原因而暫時休眠，即將復活的說法，在很多信仰體系裡都是存在的，並不會減弱信仰的力量，反而會強化信徒的虔誠。

    「然而，剛才這名鼠族智者的呼喊，明顯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說，他們已經識破了謊言，所謂的諸神、真神、上帝、造物主、創造者，隨便怎麼稱呼，都是不存在的。

    「曾經存在，後來死去，將要復活，這是一個概念。

    「從未存在，從頭到尾都是一場該死的騙局，這又是另一個概念。

    「從這個據點裡鼠族的表現來看，現在，長牙王國的所有鼠族，恐怕都知道了真相，這種信仰崩塌，被創造者背叛的衝擊，當然是很多鼠族都無法承受的。」

    「僅僅信仰崩塌，就能讓智慧生命喪失活下去的勇氣麼？」林一鹿嘆息，實在很難理解鼠族的行為。

    「不要用現代人類的思維模式，去度量一名還處在原始矇昧階段的鼠族。」

    穆處長緩緩道，「事實上，現代人類也是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工業革命、宗教改革和文藝復興，才逐步摒棄了愚昧、落後的信仰體系，建立了實事求是的科學世界觀，哪怕僅僅數百年前，宗教信仰亦是地球上三分之二人類生存下去的重要意義之一，甚至是唯一的意義。

    「彼時的人類，會將宣揚『日心說』的學者送上火刑架，會為了真神的名字不同而殺得血流成河，你想想看，倘若那時候，有一種凌駕於時代之上，無可辯駁的力量告訴他們，他們信仰並為之戰鬥了一輩子的真神，是根本不存在的，他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秩序崩潰，社會混亂，剖腹自盡……彼時的人類，恐怕也不會比此刻的鼠族好多少吧？」

    「就是這個道理。」

    楚歌補充道，「人類文明從很多角度來說，都是一種原生文明，我們是自行領悟了鑽木取火，磨製石器，製造弓箭，削切車輪，建造城市的奧秘，並依靠自己的雙手雙腳和辛勞的汗水，刀耕火種，篳路藍縷，挖掘運河，建造長城和金字塔，一點一滴擁有今天的一切。

    「所以，我們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諸神並不存在，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道理。

    「但鼠族文明，卻是一種次生文明，在他們誕生並進化的過程中，極度依賴人類城市殘骸中遺留的物資，而周圍環境中散落的人類痕跡，無時無刻不告訴他們，一種遠遠比他們更加高級和強大的物種，曾經存在過。

    「將這種無比強大和智慧的高級生命體視為『真神』，乃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再加上鼠族生活在幽暗深邃，危機四伏的地底世界，每分每秒都面臨著死亡的威脅，面對極度窒息的生活，更需要用信仰來麻痺自己的神經。

    「因此，『信仰』二字，在鼠族社會活動中的佔比，遠遠比人類文明高得多，簡直是整個文明能存在，社會能運轉的重要支柱。

    「現在，這根支柱已經斷裂，說是天塌地陷都不為過，這些鼠族的反應，亦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啊……」

    林一鹿兩眼發直，看著底下那團燒成黑漬的鼠形，有些發怔。

    林一燕和他心靈相通，立刻問道：「你在想什麼？」

    林一鹿若有所思道：「我在想，那股『超越時代，無可辯駁』的力量，究竟是什麼？」

    林一燕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剛才，處長不是說了麼，倘若在黑暗矇昧的中世紀，有一股超越時代，無可辯駁的力量，告訴彼時的人們，真神並不存在，人類一定會崩潰的。」

    林一鹿認真道，「那麼，我就在想了，現在又是誰把這件事告訴全體鼠族的呢？

    「你們想想看，這麼重要的事情，簡直關係到整個文明的存續，以及個體生命存在的意義，肯定不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瞎說八道幾句，就能讓所有人都相信的吧？

    「就好像在中世紀宣揚日心說，雖然相比地心說是更加科學，但十有八九不會被當時的人們相信，非但不會令人們信仰崩潰，反而會被送上火刑架。

    「假設，現在鼠族裡面也出現了一個追求真理的無畏戰士『布魯諾』，它大聲疾呼，將『諸神並不存在』這個真理告訴了所有鼠族，難道鼠族就會輕易相信它的話，立刻崩潰，一片大亂麼？

    「這也未免……太兒戲了一點吧？」

    眾人微微一怔，旋即激動起來。

    「一鹿，你說的有道理！」

    穆處長道，「長牙王國雖然只侷限在靈山市地底的一隅之地，但因為地底縫隙眾多，曲折崎嶇，交通不便，信息傳遞速度肯定也沒有這麼快，倘若是一名普通鼠族『妖言惑眾』的話，消息肯定無法傳遍整個王國，它就被抓起來了。

    「換言之，拋出『真神並不存在』這個說法的人，必須在長牙王國身居高位，擁有讓所有鼠族都深信不疑的能力，並且能將自己的聲音，傳遞到鼠族文明的每一簇神經末梢，才能造成我們眼前看到的效果。

    「楚歌，這樣的角色，在長牙王國，恐怕不會太多吧？」

    「是的。」

    楚歌沉聲回答，眼前浮現出國師那副忠心耿耿的面孔。

    倘若說，有人能一句話就瓦解所有鼠族的意志，那便非國師莫屬了。

    只是，楚歌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這麼做，對國師究竟有什麼好處，如果是幫助天人組織對付地球聯盟的話，它一開始根本不用主動跑出來投降，直接由它率領鼠族，蛇魔率領蟲潮，把靈山市鬧個天翻地覆，不是更加乾淨利落？

    而且，楚歌隱隱有一種感覺。

    國師絕非甘願受人擺佈之輩。

    聯盟軍方無法擺佈它，非常協會無法擺佈它，天人組織更別想擺佈它。

    它永遠只忠於它自己，忠於它那燃燒到生命盡頭，卻仍在掙扎求存的靈魂。

    「走吧，我們繼續前進，很快就會找到答案的。」

    楚歌的視線越過殘破的據點，投向另一條通往更深地底的縫隙，輕聲卻堅定道。

    繼續上路，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不少。

    越往深處爬行，警惕就提得越高。

    一路上，他們又遇到了好幾名孤零零的鼠族，大多丟盔卸甲，呆若木雞，像是雕像般戳在路邊，嘴裡嘀嘀咕咕，沉浸在自己支離破碎的精神世界裡，問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回答，或者前言不搭後語，根本無法理解。

    甚至有一些變異蟲豸，從這些精神崩潰的鼠族身邊急匆匆爬過，他們都不知道攻擊，像是連最基本的獵殺和求生欲，都徹底喪失。

    為了避免暴露身份，移魂者們並沒有糾纏，拋下這些崩潰的鼠族，繼續前進。

    前方的隧道，看著越來越熟悉，好像是楚歌跟隨遠征軍朝蛇魔巢穴進軍時，曾經路過。

    從縫隙兩側鱗片般整齊排列的挖掘痕跡來看，這都是「鑽山鼠」部隊的傑作。

    而且，楚歌還在岩壁上，發現了幾枚用夜光植物汁液畫上去，呈「品」字形的光點。

    這都是上次他以「長舌頭」的身份，經過這裡時，故意留下的痕跡。

第六百七十六章 極樂之城


    「我來過這裡。」

    楚歌摩挲著自己留下的記號，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勾勒出長牙王國錯綜複雜的立體交通網絡，道，「這裡距離長牙王國的核心區域不遠了，不過前方好像出現了塌陷和斷層，不知道這條隧道會把我們引向哪裡——話說回來，既然一路上遇到這麼多鼠族，前面一定是鼠族聚居區，繼續往前走就是了。」

    他沒猜錯。

    又在隧道里潛行了大約一個小時，前方黑黢黢的岩縫中，出現一抹抹五顏六色，絢爛紛呈的光影，隱隱還傳來了鼠族的……嬉鬧聲。

    「嬉鬧聲？」

    楚歌和穆處長面面相覷，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仔細辨認，仍舊是極度癲狂的歡歌笑語，像是在召開一場盛大的慶功宴會。

    這和據點中詭異的集體自殺場景，形成鮮明的反差，令眾多移魂者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楚歌和黑羽再次脫下全身裝備，又穿上剛剛從據點中繳獲的鼠族鎧甲，還在臉上和身上抹了點兒鮮血和黑泥，把自己打扮成灰頭土臉的模樣，這才低著腦袋，朝岩縫深處爬去。

    五分鐘後，他們順著岩縫，抵達了另一處超大型的地底空洞。

    前方豁然開朗，在爬山虎般佈滿了岩壁的夜光苔映照之下，是一座莊嚴肅穆，氣勢恢宏的大城，卻還沒有完工，城牆、階梯和「諸神」的雕像，都只建造了一半。

    對了，國師回到地底之後，領導鼠族在夜光城的東西南北，都開始興建新的城市。

    軍方也秘密向地底運送了大量武器彈藥和壓縮軍糧，偽裝成「諸神遺蹟」的樣子，來強化鼠族的信仰。

    眼前這片波瀾壯闊的建築群，應該就是鼠族最新建造的城市之一。

    只不過，楚歌和黑羽把腦袋探出去看時，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早就煙消雲散，再沒有一名鼠族甘願堅守崗位，取而代之的是字面意義上的酒池肉林，一派今朝有酒今朝醉，世界末日般極樂瘋癲的狂歡節。

    楚歌往爪子上舔了兩口，用力揉了揉雙眼，將震驚能量統統灌注在眼球上，確保自己沒有看錯。

    沒錯，他分明看到，至少上千名鼠族都簇擁在蜂巢般的建築上面，將自行車輻條橫七豎膜和視覺神經上，灌注了太多的震驚能量。

    這令他的視力，變得太過敏銳，連鼠族的四肢，和下肢中間的東西，都纖毫畢現，一清二楚。

    楚歌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旁觀數百對鼠族的繁衍生息。

    這簡直是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噩夢。

    「楚歌，你怎麼樣？」

    黑羽見楚歌的臉色變得有些異樣，急忙問道。

    「沒事，我身經百戰，還頂得住。」

    楚歌深吸一口氣，道，「看起來這座城市裡的鼠族也都崩潰了，只不過崩潰方向和剛才那座據點裡的鼠族不太一樣。

    「這樣，你先回去向穆處長他們報信，讓他們慢慢摸上來，注意隱蔽。

    「我靠近一點，爭取滲透進去，看看能否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黑羽知道楚歌以「長舌頭」的身份，滲透到長牙王國半個多月的事情，對他的能力自然放心，點了點頭，又道：「那你自己小心，稍有不對勁，立刻撤出來。」

    「放心吧。」

    楚歌笑了笑，道，「你看這些鼠族，像是如臨大敵，高度警惕的樣子麼，只怕有蟲潮逼近，他們都不會在意的。」

    和黑羽兵分兩路，楚歌借助岩縫掩飾自己的行蹤，朝極樂狂歡的城市靠近。

    事實上，他這樣步步為營，倒有些多此一舉——絕大部分鼠族全都醉醺醺、暈乎乎，或是「咯咯」傻笑，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在那兒極度亢奮地繁衍生息，就像是要把全部生命力，都在這一天、這一秒統統榨乾，誰都懶得看他一眼。

    他從一根自行車輻條上摘了兩枚巧克力，在臉上和爪子上都糊滿了糖漿，又摘下一枚火腿片，往中間咬了個窟窿眼，往脖子上一套，又跳到酒河裡去打了個轉，沾了一身酒氣，這下子，就變成一名惟妙惟肖，信仰崩潰的鼠族了。

    楚歌自然不敢靠近那些正在大規模繁衍生息的鼠族。

    否則被他們拽進陣去，一擁而上，樂子就大了。

    他在喝得醉醺醺，手舞足蹈的鼠族們中間，小心翼翼地穿行，自然也要裝出胡吃海塞，爛醉如泥的模樣，卻是朝城市深處燃放煙花爆竹的方向靠攏過去。

    這時候，一副頗為奇特的場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幾十名身強力壯的鼠族，藉著酒勁，將粗大的繩索一根根套在建造一半的人類——諸神雕像之上。

    隨後，一起使勁，「嘿呦嘿呦」幾聲，雕像基座發出「咔嚓咔嚓」的斷裂聲，直挺挺崩塌下來。

    人類——諸神的雕像摔了個粉碎。

    喝醉的鼠族們發出了歇斯底里的歡呼。

    楚歌在心裡嘆了口氣，繼續前進，朝著煙花最璀璨的方向。

第六百七十七章 崩塌的祭壇


    穿過修建了一半，就被鼠族重新推倒的城牆。

    跨過一個個醉生夢死，甚至真的已經死去的鼠族。

    前面的煙花越來越璀璨，火藥味也越來越濃烈，滿地都是燃放過後的鞭炮碎屑，還有一個個空空如也的酒瓶。

    楚歌知道自己找對了地方。

    將震驚能量灌注到毛細血管之內，把皮膚漲得通紅，好似酩酊大醉，神志不清的樣子，楚歌跌跌撞撞，闖進一座氣勢恢宏，如祭壇般的建築裡。

    祭壇周圍四仰八叉躺著不少鼠族，一個個肚皮高高鼓起，甚至抱著酒瓶人事不省，令楚歌輕而易舉就跨越了一道道並不存在的防線。

    祭壇正中是一座已經被拽倒的人類雕像，後面「諸神創造鼠族」的大型浮雕，亦被石頭砸得坑坑窪窪，和滿地支離破碎的人類海報一起，被塗抹上了亂七八糟的油彩。

    壁畫前面，是一名肌肉賁張，孔武有力的鼠族，乍一看，比貓兒的個頭都不小。

    它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堆煙花爆竹上，用尾巴捲著一支打火機，時不時從屁股下面抽出一枚二踢腳或者「竄天老鼠」，衝著千瘡百孔的建築穹頂上射去。

    有些二踢腳和竄天老鼠能順利鑽出祭壇，在靠近洞穴頂部的半空中炸開，引發它一陣怪誕的狂笑。

    還有些二踢腳和竄天老鼠，直接在建築穹頂上炸開，炸得碎石崩落，火星四濺，甚至有一蓬蓬火星，就濺落到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上。

    此情此景，看得楚歌目瞪口呆，毛骨悚然。

    要知道，雖然是殺傷力並不太強的煙花爆竹，但數量如此之多，四周空間又這麼狹窄，萬一引發殉爆，仍然是威力絕倫——至少，將整座祭壇甚至大半座城市，連帶著城裡的上千名鼠族統統炸得粉身碎骨，是不在話下的。

    這名渾身酒氣，滿臉自暴自棄，甚至一心求死的鼠族，卻是渾不在意，看著半空中的煙花和紛紛揚揚的火星，手舞足蹈，樂不可支。

    「是它？」

    楚歌艱難吞了口唾沫，定睛細看，看到這名身形健碩，虎背熊腰的鼠族，屁股上有好大一塊黑斑，一路延伸到半條尾巴上。

    這個極其顯眼的特徵，令楚歌認出這名鼠族的身份，它叫「黑臀」，和食貓者一樣，都是出身於長牙王國中小家族的悍將，素來以膽大包天，悍不畏死而著稱。

    它和食貓者是莫逆之交，楚歌還是「長舌頭」的時候，也曾和它並肩作戰過幾次，對它勇猛如虎的作戰風格，留下深刻印象。

    沒想到，這員長牙王國赫赫有名的虎將，竟然變成這樣！

    「必須阻止它。」

    楚歌心急如焚，暗暗道，「黑臀精神崩潰，一心求死不要緊，但萬一它真的一不小心，引爆了堆積如山的煙花爆竹，把半座城市都炸上天去，那就糟糕至極了——哪怕我這具孱弱的身體，有震驚能量護體，都極難抵禦強烈的衝擊，高溫的侵襲，以及長時間窒息的。」

    可是，黑臀雖然渾身酒氣，卻並沒有徹底醉死。

    恰恰相反，它的情緒高度亢奮，神經也處在極其敏銳的狀態。

    萬一楚歌偷偷朝它摸過去，肯定會被它發現。

    楚歌不敢賭它現在的精神狀態，會不會在發現襲擊者之後，立刻引爆屁股下面所有的煙花爆竹，來個同歸於盡。

    該死，這些喪失信仰，精神崩潰之後的鼠族，根本是無法預測的。

    更何況，就在祭壇四周，還有大量鼠族，雖然一部分醉死過去，但另一部分仍在狼吞虎嚥，風捲殘雲，楚歌猜不透他們的想法，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正在舉棋不定時，祭壇另一側，忽然傳來喧嘩聲，像是發生了騷亂。

    楚歌心中一動，乾脆也學著那些醉生夢死的鼠族，四仰八叉栽倒在地，卻是選了個最好的位置，能將煙花爆竹山上的黑臀，看得一清二楚。

    一開始，黑臀對喧嘩聲充耳不聞，仍舊一根接一根，從屁股下面抽出煙花，朝天空發射。

    但喧嘩聲卻越來越近，像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鐵甲部隊正在滾滾向前，由不得它不作出反應。

    黑臀啐了一口，拄著空空如也的酒瓶，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片刻之間，十幾名頂盔摜甲，殺氣騰騰的鼠族就闖進祭壇。

    他們一手握刀，一手揮舞著荊棘長鞭，凡是有不開眼的鼠族敢擋在面前，就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一鞭子下去，就能抽出一蓬鮮血和幾條肉絲，抽得那些醉生夢死的鼠族都哇哇大叫，疼得清醒過來。

    雖然只有十幾名鼠族，但氣質、風格還有裝備，都和喪失希望、極樂癲狂的上千名鼠族截然不同，恰似餓虎撲羊，竟然無人能擋，一路橫衝直撞，出現在黑臀面前。

    而為首那名頭戴羽毛彩盔，胸口綴滿了勛章和綬帶，身形魁偉，比黑臀有過之而無不及，後腰上橫著兩把手術刀，散發著強橫和凶悍氣息的鼠族強者，不是食貓者，卻又是誰？

    「食貓者！」

    楚歌心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夜光城還沒找到，食貓者就主動送上門來！」

    只是看它橫眉怒目，殺氣騰騰的模樣，心情好像並不怎麼愉快，自己能否說服它，都是未知之數。

    還是先裝一會兒死，聽聽它和黑臀說什麼吧！

    「黑臀！」

    楚歌根本不用將震驚能量灌注而耳膜之上，就聽到了食貓者蘊藏雷霆震怒的低吼。

    這位鼠族文明中身經百戰的英雄，以及內亂中笑到最後的勝利者，經過幾個月的磨礪，氣質變得愈發沉穩和強橫，隱隱有了幾分王者風範。

    只可惜，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再濃烈的王者之氣，都要變成氣急敗壞，食貓者摘下雕龍刻鳳，精巧絕倫的羽毛彩盔，狠狠摜在地上，怒道，「我把『極光城』還有這麼多部隊交給你，結果卻變成這副樣子？看著我，告訴我，你的城池呢，你的部隊呢？」

    「嘻嘻，呵呵，哈哈。」

    黑臀一邊打著酒嗝，一邊昂著脖子，眼皮都不眨，看完了一朵煙花從絢爛到寂滅的全過程，這才低頭，看著煙花爆竹山下的食貓者。

    它隨意指了指四周，「城池，部隊，都在這裡，來吧，食貓者，來狂歡吧，或者和我一起放炮仗，看，這些煙花，多漂亮的小東西，我以前竟然都沒好好看過它。」

    「少廢話！」

    食貓者怒不可遏地說，「你明白我的意思，為什麼部隊會混亂成這副樣子，為什麼極光城裡的秩序完全崩潰了，為什麼你們將儲備倉庫裡所有的戰略物資統統搬了出來，就這樣不負責任地揮霍一空，還有，為什麼你把所有煙花爆竹都拿出來，玩這麼危險又無聊的遊戲？

    「黑臀，我原本以為，你是我最可以信賴的朋友，沒想到你會把自己變成這副鼠不鼠，鬼不鬼的樣子，你花生米一樣大的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經過長時間的文明熏陶，鼠族的語言能力提升很快，食貓者這樣的佼佼者，更是風馳電掣地進步著，這番連珠炮般的痛斥，就連楚歌也要仔細琢磨一番，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為什麼，食貓者，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黑臀卻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臉上堆滿了絕望而無恥的笑容，打著酒嗝道，「城池，部隊，煙花爆竹，戰略物資……過去，我們需要這些東西，是因為我們要完成諸神的使命，要在最神聖的征途上高歌猛進，但現在，嘻嘻，這些東西，還有什麼意義？

    「諸神已死，不，諸神從頭到尾就不存在，我們為之奮鬥的一切，什麼使命、征途、榮耀和天堂，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這可是國師親口告訴我們的，嘻嘻，哈哈，噫噫噫噫，你也親耳聽到的，對吧？」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上天的機會


    這句話令躲在旁邊偷聽的楚歌心底一沉。

    到底是被他猜對了，果然是國師搞得鬼。

    只有國師才能拋出如此驚天動地的真相，令全體鼠族深信不疑，徹底崩潰。

    只是，它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

    鼠族文明可是它親自點化的，長牙王國可是它一手締造的，這裡的一點一滴都是它的心血結晶，它為什麼要創造這一切，又毀滅這一切？

    楚歌帶著濃烈的困惑，豎起耳朵，繼續聽下去。

    只見食貓者身形一晃，像是大腦皮層又遭到重重一擊，臉色慘白地愣了半天，道：「我，我是聽到了，但國師他不是……」

    「你別告訴我，國師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都聽得一清二楚！」

    黑臀的精神極不穩定，忽然激動起來，揮舞著一根沒有點燃的二踢腳，尖叫道，「諸神並不存在，一切都是騙局，我們，哈哈，我們根本不是什麼肩負著神聖使命的選民，沒有任何至高無上的存在選中我們！我們只是，嘻嘻，我們只是一群又髒又臭的老鼠，對真相一無所知的可憐蟲！所謂最終的戰爭，只是地底陰溝裡，蛇蟲鼠蟻的自相殘殺而已。

    「還是你想說，國師在騙我們？不可能的，雖然國師過去是欺騙過我們，但那都是被人類逼迫的，該死的人類！

    「而到了最後，國師快要死了，用人類的話來說，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是他的遺言，支撐著告訴我們所有真相之後，他就死了！

    「你說，他還有什麼理由欺騙我們，根本沒有，不可能，他就是因為內疚，感覺背負著巨大的包袱，不甘心就這樣死去，更不甘心看著他親手締造的長牙王國、鼠族文明，繼續淪為人類的爪牙和奴隸，所以，他才說出真相，每一個字都是真的，真的！」

    這番歇斯底里的尖叫，更是在楚歌心底掀起萬丈狂瀾。

    什麼什麼，國師死了？

    這，這不可能！

    國師給楚歌的感覺，就像是一株生命力極其頑強的沙漠植物，沙棘或者胡楊之類的，哪怕表面上再怎麼灰頭土臉，根系卻深深刺入地底，頑強甚至瘋狂汲取著養分，它怎麼可能如此輕而易舉地死去？

    更何況，就算國師真的死了，它怎麼會告訴鼠族說，從頭到尾都是人類的騙局？

    不錯，最近一個月，國師和軍方合作，是欺騙了鼠族。

    但在那之前，都是國師自己扯出來的彌天大謊，所有的扯虎皮拉大旗，都是國師恣意妄為，和人類有什麼關係？

    總不見得國師死到臨頭，忽然良心發現，想要告訴鼠族真相，卻又害怕鼠族鄙視它甚至仇恨它，把它碎屍萬段，斷絕它的祭祀，所以才把所有責任都一股腦兒推到人類頭上吧？

    開什麼玩笑，楚歌可不覺得，國師是這樣重視身後名譽的人，哦，狗。

    有陰謀，這裡一定有陰謀。

    楚歌想得小腦袋瓜都要炸開，恨不得現在就撲下去，抓著食貓者或者黑臀的肩膀使勁搖晃，問清楚他們究竟怎麼回事，國師怎麼會死，它到底死在哪裡，屍體又在什麼地方！

    「就算……」

    只見祭壇之上，食貓者的臉色極其難看，內心激盪的洪流衝擊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控制住自己，艱難道，「就算國師說的，有一部分是真相，那又怎麼樣，國師已經死了，我們仍舊活著，活著，就要打起精神來！」

    「打起精神來，幹什麼？」

    黑臀笑得比哭還難看，「繼續充當人類的爪牙，去屠殺根本和我們無冤無仇的蟲豸，繼續這場永遠打不完的戰爭？

    「就算我們能忍受這一切，假裝不知道真相，心甘情願充當人類的爪牙和奴隸，但是你沒聽國師說麼，人類卻容不下鼠族的存在。

    「國師說了，人類是一種極其邪惡、自私、冷酷和殘暴的生物，他們絕不會容許任何物種有一星半點威脅到他們的可能性存在，哪怕我們再怎麼忠誠和恭順，但我們的智慧、學習能力和繁殖能力，就是我們的原罪，人類一定會將我們趕盡殺絕的，甚至，鼠族和蟲族的戰爭，原本就是人類驅虎吞狼的把戲。

    「算了吧，食貓者，我們沒救了，沒希望了，完蛋了，就算打起精神，又有什麼意義？」

    楚歌聽得冷汗涔涔。

    正所謂「殺人誅心」，國師這番話，真是誅到了人類的心肝脾肺腎乃至骨髓裡去了。

    而且，軍方的確針對鼠族有所動作，哪怕再怎麼辯解說，這僅僅是為了避免鼠族暴走而採取的防範措施，但鼠族會相信嗎？

    楚歌捫心自問，倘若自己是鼠族，在見到「地下終結者」的第一秒鐘，就絕對不會再相信人類說的每一個字。

    他用尾巴偷偷擦了一把冷汗，繼續聽到食貓者的咆哮：「說了半天，都是放屁，就算真是這樣，難道我們就要坐以待斃，乖乖等死嗎？」

    「你說對了一半，我的確是想乖乖等死，但我實在等不住，我，我怕死。」

    黑臀一陣神經質地抽搐，蜷縮著爪子，用又尖又細的聲音，苦笑道，「食貓者，你應該知道，過去的黑臀是從來不怕死的，有那麼幾十次戰鬥，我都衝在最前面，即便面對體型比自己大好幾倍的野貓，或者數量多幾十倍的蟲潮，我連尾巴尖都沒顫抖過。

    「那時候的我，非但不怕死，簡直是一門心思朝著死亡撲去。

    「為什麼？

    「因為那時候，我以為一切都是真的——諸神是真的，使命是真的，天堂是真的，只要我以眾神的名義奮勇殺敵，轟轟烈烈戰死，我就能和別的英雄一起，去到藍天白雲之下的天堂，有很漂亮的草地、水池和城堡，有摩天樓和旋轉木馬，有過山車和各種精彩表演，有無窮無盡的酒心巧克力和奶酪爆米花的天堂！

    「但現在，我發現，哈哈哈哈，原來我們所有鼠族都被耍了，這一切都不存在，都是假的，假的！

    「那麼，我就搞不懂，等到我們真的死掉之後，我們的靈魂會去到什麼地方？」

    「這個……」

    黑臀拋出了一個人類迄今為止都無法解答的問題。

    食貓者更是無言以對。

    「國師臨死前告訴我們，死了，就是什麼都沒有，但『什麼都沒有』，究竟是什麼呢？」

    黑臀流露出無法用筆墨形容的恐懼，顫聲道，「那究竟是一片巨大的黑色漩渦，會將我的靈魂徹底撕碎，還是最深的地底，那些死寂的縫隙，只要跌入其中就永遠無法逃脫，甚至不會有鼠族聽到我的聲音，亦或者地底岩漿，會狠狠啃噬我的血肉，令我承受永恆的折磨？

    「我越琢磨，就越害怕，哈哈，你能想像嗎，昔日悍不畏死的黑臀，現在卻怕死，怕得不得了！

    「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害怕，死到臨頭的時候，誰都逃不了。

    「所以，我只能用這些東西來麻痺自己，忘掉死後的一切。

    「既然國師口中的天堂是不存在的，那我就用這些東西，自己創造一個短暫的天堂，就算只能痛痛快快過幾天舒服日子，也好過給人類賣命，稀里糊塗地死掉，卻什麼都撈不到，甚至還要陷入永恆的黑暗和折磨裡去，你說對吧，食貓者，嘻嘻，對吧，呼呼，對吧，嗚嗚嗚嗚……」

    黑臀哭哭笑笑，狀若瘋癲。

    食貓者低頭不語，沉默半天，忽然提高嗓門，吼叫道：「黑臀，打起精神來，我們還有機會的！」

    「什麼機會？」黑臀被食貓者的吼聲嚇了一哆嗦，困惑道。

    「上天堂的機會。」

    食貓者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諸神雖然是騙局，但天堂並非謊言，國師不是告訴我們，所謂『天堂』，是它根據人類世界一處叫『迪士尼樂園』的地方編造的，這個迪士尼樂園，是真實存在的，為什麼我們不能去那裡呢？」

第六百七十九章 新希望


    楚歌猛地打了個激靈。

    食貓者這句話的含義，可就太豐富了。

    黑臀也打了個激靈，顫聲道：「你，你想要幹什麼？」

    「我想要去迪士尼樂園。」

    食貓者眼底放出狂熱的光芒，一如昔日聽到諸神的使命一樣，它低沉而有力地說，「國師編造的天堂並不存在，但我們卻可以創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天堂，就好像我們建設夜光城和極光城，開拓長牙王國一樣。

    「我們鼠族，原本就應該是生活在藍天白雲之下的種族，為什麼我們非要躲藏在暗無天日的地底，永無出頭之日？

    「我要去迪士尼樂園，並且將那裡改造成鼠族的天堂，就是這樣！」

    「但是——」

    黑臀結結巴巴道，「那是人類的地盤。」

    「那又怎麼樣？」食貓者反問。

    「人類，人類會殺死我們。」

    黑臀脫口而出，「人類現在就想殺死我們了，倘若我們再大規模出現在他們的……迪士尼樂園裡的話，他們一定更想殺死我們了。」

    食貓者笑起來，露出根部粗壯，末端尖銳的門牙，像是兩把利刃般閃閃發亮，「黑臀，告訴我，鼠族有幾條命，兩條嗎？」

    「這……」

    黑臀愣了一下，不明就裡道，「鼠族自然只有一條命，誰還能死兩次？」

    「那不就結了。」

    食貓者理所當然道，「鼠族只有一條命，誰也不能死兩次，所以，既然人類現在就想把我們趕盡殺絕了，無論我們去不去迪士尼樂園，又有什麼區別呢？

    「不去，是死，去，最多也就是個死，正所謂『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哪怕被人類千刀萬剮，也不過就是片刻的疼痛而已，為什麼不搏一搏呢？」

    「可是，可是……」

    黑臀被食貓者膽大包天的主意，完全嚇住了，它臉色蒼白道，「我們到不了迪士尼樂園的，聽國師說，我們頭頂這座人類城市裡並沒有迪士尼樂園，距離最近的迪士尼樂園都在幾千里外的一座大城裡，想要去那裡的話，我們必須跋山涉水，還要擺脫人類的圍追堵截，還要打敗人類駐紮在那座大城市裡的軍隊，這，這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食貓者繼續冷冷地反問。

    「因為，那可是人類啊！」黑臀叫道。

    「人類，又怎麼樣，他們是神嗎？」

    食貓者道，「只有神才是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而人類並不是神，國師說了，人類和它，和我們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都是有血有肉，可以被殺死的……動物而已。」

    「但，人類是我們的創造者。」黑臀小心翼翼地提醒。

    「你錯了。」

    食貓者道，「國師告訴我們，所謂人類，最初是從猴子變出來的，而猴子，又是從一種很小很小，和我們差不多的哺乳動物變過來的，在很久很久以前，這種很小很小的哺乳動物，甚至在生存戰爭中打敗了碩大無朋的恐龍。

    「恐龍，你知道是什麼東西吧，就是一種好像山嶽那麼龐大的巨型猛獸，曾經是整片天空、大地和海洋的主宰，要說神靈的話，那才像是真正的神靈呢！

    「但就連他們都被小老鼠一般的哺乳動物打敗了，然後，小老鼠才慢慢變成猴子，猴子才慢慢變成人。

    「所以，並不是人類創造了鼠族，恰恰相反，應該說是老鼠創造了人類才對！」

    黑臀聽傻了：「這……」

    「算了，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說了也沒意思。」

    食貓者繼續道，「但就在幾百年前，人類歷史上，光是由我們鼠族傳播的瘟疫，就殺死過幾百萬，幾千萬，數都數不清的人類，以至於現在人類見到我們，都要嚇得尖叫——他們不但憎惡我們，更加害怕我們！

    「所以，黑臀，曾經那麼意氣風發，悍不畏死的你，憑什麼斷言，我們一定不能取得最終勝利，不能抵達並佔領迪士尼樂園，將它建設成為我們的天堂？」

    黑臀說不出話來，只顧急促喘息，過了很久，才小聲道：「國師臨死前不是說過麼，人類不懷好意，是在玩驅虎吞狼的把戲，現在蟲潮危機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就該，就該……」

    「就該『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了。」食貓者十分平靜地幫黑臀續上了這句文縐縐的話。

    它現在的氣度和智慧，真是比楚歌第一次見時，有了脫胎換骨的提升。

    「對，沒錯，就是這話！」

    黑臀沮喪道，「國師說了，人類從四面八方監控并包圍著我們，雖然他們的體型那麼龐大，一時半會兒無法鑽到這麼深的地底縫隙裡，但他們擁有很多很厲害的挖掘工具，那些……叫做『盾構機』和『挖掘機』的怪物，比我們的鑽山鼠部隊要厲害百倍，很快會把地底挖空的。

    「然後，人類就會用火燒，水淹，電擊，釋放毒氣，隔絕這裡的空氣，各種方法，把我們趕盡殺絕，連一名鼠族甚至一頭老鼠都不剩下。

    「總之，人類已經在長牙王國四周，築起銅牆鐵壁，我們連逃都逃不出去，怎麼可能去到千里之外的迪士尼樂園呢？」

    看來，這位鼠族驍將黑臀，並非沒有思考過救亡圖存的問題。

    實在走投無路，才陷入絕望，自暴自棄。

    「所以，我們才更應該當機立斷，主動出擊，趁著昨天的地震和爆炸，搞得人類城市一片大亂，人類軍隊焦頭爛額的時候逃出去，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食貓者目光炯炯地說，「我們必須逃出去，但逃跑也不是隨便亂跑的，倘若沒有組織，沒有計畫也沒有目標，我們根本逃不出人類的包圍圈，就算勉強能跑出去，一群徹底喪失信仰的鼠族，只會在殘酷的叢林裡迷失前進方向，失落驕傲和文明，漸漸退化成不知榮耀，不知羞恥，不知生死，不知存在意義的老鼠，和千萬年來一直生活在叢林裡的老鼠，沒有任何不同。」

    黑臀沉默不語。

    「聽著，黑臀，雖然國師不在了，但鼠族文明昔日和今天的實力對比，並沒有太大差異，我們僅僅是失去了……信仰，才淪落到這般田地。」

    食貓者繼續鼓動道，「但信仰原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既然國師都可以為我們創造一個信仰的話，為什麼我們自己不能創造一個呢？

    「所不同的是，國師的信仰是假的，永遠不可能實現，而我們的信仰卻是真的——迪士尼樂園就在那裡，說不定現在就生活著很多老鼠，而鼠族總有一天，也必定能夠抵達那裡！

    「信仰，只要有了信仰，長牙王國和鼠族文明就有了新的希望，即便我們這一代鼠族無法抵達千里之外的迪士尼樂園，但我們的後代，背負著全新的使命，傳承著全新的信仰，他們一定能在荒野和叢林上，走出一條專屬於鼠族文明的全新的道路，在不久的將來，抵達真正的天堂！」

    「食貓者……」

    黑臀有些痴呆地看著對面的鼠族首領，覺得食貓者周身彷彿繚繞著一層淡淡的金芒——曾經在國師周身繚繞過的金芒。

    「如果你非要死的話，就和我一起死到地面上去吧！」

    食貓者朝黑臀伸出爪子，解釋道，「有一件事，算你說對了，整個長牙王國這麼多的鼠族，勢必不可能都毫髮無損地跑到城外去，鑽進一望無際的叢林和荒野，必須有犧牲者挺身而出，去吸引人類的注意力。

    「我準備親自率領一批勇士衝到地面上去，盡最大可能在人類城市裡製造破壞和混亂，吸引人類軍隊的所有力量，都投射到我們身上。

    「然後，趁人類方寸大亂的時候，剩下的鼠族，那些滿懷著新希望和新信仰的孩子們，就有機會逃出生天，只要逃到叢林裡就安全了，人類軍隊不可能剷除整片叢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