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7.第590章 收鳥（終章·下）
想了一會兒，我打算先放過老巫婆，一則礙於喬伊絲那番話，二則我不能讓蘇夢珂做忘恩負義之人，有時候想想，活著或許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
隨後，我松開老巫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伸手探了探她鼻息，有氣。
那喬伊絲見我松開老巫婆，松出一口氣，跑到我面前，不知是她有啥感觸，還是咋回事，她跑到我面前，啥話也沒說，一把抱住我。
大概抱了幾秒鐘，雨水滴落在我們身上，將我們渾身上下弄得濕漉漉，喬伊絲抽泣著說，「九爺，謝謝你，謝謝你。」
我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就問她怎麼了，她說：「如果你掐死她，我…我有罪。」
我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道：「跟你有啥關系？」
她擦了擦我臉上的雨水，微微一笑，也沒說話。直到很久以後，我問她今天的事，她才告訴我，如果我掐死老巫婆，將會得到法律的嚴懲，更會讓她成為罪人，原因是，老巫婆是她血脈相連的姑姑，大義滅親的事，她做不來。
就在我們說話這會，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雷聲也是越來越大，令我疑惑的是，那老巫婆跟青玄子一直處於空冥期，就連那一群燕子那般，這讓我再也壓不住心中的疑惑，就問喬伊絲這是什麼情況。
她想了一會兒，臉色一變，唰的一下就白了，顫音道：「不可能，不可能。」
說著，她朝老巫婆走了過去，伸手翻了翻老巫婆眼皮，又朝青玄子走了過去，翻了翻他眼皮，驚呼道：「震為雷。」
我一愣，震為雷？什麼東西？就問她：「什麼震為雷？」
她聲音有些顫抖，解釋道：「六二爻（yao）下下，無蹤又無跡，遠近終難覓，旱海莫行舟，合勞空著力，九四爻上中，白玉隱塵，黃金埋土，久久光輝，也要人舉，上六爻上中，細雨蒙蒙濕，江邊路不通，道途人未達，憑仗借東風，上九爻上上，悲臉笑顏開，塔尖聽燕鳴，一聲山月笛，千裡暗銷魂。」
說完，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青玄子身旁的燕子，開始數了起來，「一、二、三……二十九。」
數完那燕子，她面色沉得特別難看，從認識她以來，我從未見過她面色如此難看過，我輕聲問了一句：「那群燕子有問題？」
她沒有說話，而是開始打量老巫婆身邊的人頭，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心髒，腳下一軟，坐了下去，嘴裡一直嘀咕一句話，「不可能，不可能，她不可能會我喬家的『震為雷』。」
這下，我更加疑惑了，在她面前蹲了下去，就問她：「到底怎麼回事？」
「她…她…她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她一手指著老巫婆，「我終於明白奶奶為什麼會這麼看重她了。」
「為何？」我問。
她深呼幾口氣，捋了捋額前的頭發，顫音道：「這上面是我喬家的『震為雷』陣法，以雷聲引天地靈氣，彙於己身，再配合天地人三遁，可獲長生之身，從戰國時期到現在，這種陣法只有一人會，那人在我們萬名塔被稱為蠱神。」
一聽這話，我哭笑不得，都什麼時候了，喬伊絲居然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不說別的，就說她祖上有一人會『震為雷』陣法，那他現在是否還活著？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喬伊絲好似知道我不信一般，開口解釋道：「九爺，我萬名塔一直存在長生不老的傳說，而這種傳說在外面的世界或許沒人會信，但是，在萬名塔人人都信，我們相信，人可以長生不老，原因在於『震為雷』陣法上，你看老巫婆身邊那個人頭，那三個人頭代表天地人三遁，若是沒猜錯的話，那三個人頭太陽穴的位置有三根銀針，以此吸彙天地靈氣，你再看那心髒，它是整個『震為雷』陣法的陣眼，用以過度靈氣，最後是二十九只燕子，二九取九九之意，即上九爻上上，此為吉祥之意，再說白點就是，她在祭天，向天謀長生。」
聽著她的話，我感覺腦子亂得很，根本不夠用，我一直以為所謂的長生不老，應該彙天地人三遁，哪裡曉得，喬伊絲又扯出來『震為雷』陣法，更為重要的是，這所謂的『震為雷』陣法是喬家特有的，這讓我更為疑惑了，萬名塔一直流傳一句話，喬家蠱多，蘇家錢多，咋又冒出一個陣法，再者說，一般陣法都是出自道佛二教，怎麼會扯到喬家頭上？
當下，我正准備開口詢問，那喬伊絲站了起來，她先是走到老巫婆面前，在她臉上看了看，嘀咕了一句苗語，我聽不懂，不過，她接下來的動作，卻讓我大致上明白她要干嗎了。
只見，她深呼一口氣，嘴裡默念幾句話，一手摁在老巫婆左邊那人頭上。很快，我看到喬伊絲手臂上爬出一條蟲子，那蟲子我認識，是第一次見她時掏出來的錢串子。
那錢串子順著她手臂朝人頭上爬了過去。
看到這裡，我一把叫住她，「你要干嗎？別侮辱死者的頭顱。」
她回過頭瞥了我一眼，也沒說話，而是伸出另一只手，在那頭顱的太陽穴摸索幾下，從上面拔了什麼東西出來。
瞬間，那個位置流出一股黑漆漆的液體，她皺了皺眉頭，嘴裡又念了幾句話，那錢串子朝那個位置爬了過去。
隨後，她又照著剛才的動作，將三個頭顱的銀針取出，用三只錢串子留在那個位置。
做好這一切，她皺著眉頭走到我面前，說：「我們先下去，老巫婆要醒了。」
我一愣，就問她：「那陣法咋辦？青玄子咋辦？」
她苦笑一聲，說：「『震為雷』一旦布陣，不能動陣，一旦動了，會招來禍事，我們只能順從天意，祈禱他能平安。」
「那你剛才這番動作是？」我問她。
「我聽奶奶說過，『震為雷』其目的是收集靈氣，那三個人頭是收集靈氣的容器，我用錢串子阻斷靈氣進入人頭，算是阻止老巫婆祭天，不過，成功的希望不大，至於青玄子，現在不能移動他的身子，不然會招來天雷。」她跟我解釋一句，就拉著我朝天窗那個位置走了過去。
我愣了一下，從她手臂掙脫出來，就說：「你先下去，我要看著青玄子，不能讓他出事。」
她皺了皺眉頭，也沒說話，徑直朝天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待她走後，我眼尖的看到她剛才站的位置有些血漬，我愣了一下，難道喬伊絲受傷了？
想到這裡，我喊了一句：「喬姑娘，你沒事吧？」
「沒事！」她聲音有些急促。
聽著這話，我也沒多想，就在青玄子面前蹲了下去。坦誠說，若不是青玄子在這，我或許已經回到帳篷開始著手准備蘇夢珂的喪事，至於老巫婆長生與否跟我沒啥關系。
雨，越下越大，雷聲，越來越大，整片天空給人一種沉悶悶的感覺。
我在青玄子面前不知蹲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鐘，或許是一小時，雨停了，雷聲也消停下來。我心中一喜，看這天色，所謂的『震為雷』陣法要停止了。
當下，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青玄子。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我背後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扭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老巫婆已經醒了，她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左手拖著一只燕子，右手提著一顆人頭。
「陳九，本尊已放你一馬，沒想到你還是來了。」她冷笑一聲，在那燕子額頭親了一下。
一看她那表情，我不知道哪根神經抽了，就問了她一句，「您老獲得老生不老之身了？」
她一愣，好像沒想到我語氣會這麼恭敬，就說：「什麼意思？」
「您老擺下如此大陣，不是為了獲得長生不老麼？現在陣法擺了，人也殺了那麼多，天地人三遁也聚齊了，想必您老現在是長生不老之身了吧？」我冷笑一聲，諷刺道。
「哈哈哈，算你小子有眼光！」她哈哈一笑，笑的格外燦爛，一臉褶子都擠到一塊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笑，我心裡苦澀的很，一個人若是深度沉侵在某種傳說中，其實挺可悲的，就拿老巫婆來說，她一心相信世間有長生不老，為此犯下重重惡罪，到頭來真獲得長生不老了？我看未必，從她渾身上下，我沒看出半點長生不老的樣子，相反，從她臉上的褶子，我感覺她更老了，好像六七十歲的老太。
「陳九，看你如此有眼光的份上，本尊決定傳你長生不老的秘笈。」她心情看起來很好，在身上搗鼓一番，掏出那一張羊皮揚了揚，說：「叫聲師傅，這長生不老的秘笈便是你的了。」
一聽這話，我愣了一下，這老巫婆有點不對勁，按照她以往的性子，此時的她應該大發雷霆，然後揍我一頓，再讓那群燕子攻擊我，而現在的她，卻揚言要傳我長生不老的秘笈，還要收我做徒弟，她腦子沒問題吧？
她見我沒說話，再次揚了揚手中羊皮，說：「蘇蘇，為娘已經獲得長生不老之身了，哈哈哈，終於能與天地同壽了，哈哈哈，只要天地存在，本尊便能長活於世，哈哈哈。」
笑著，笑著，她忽然哭了起來，一把跪了下去，拼命磕頭，「母親大人，母親大人，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求您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該趁您不注意的時候用蠱迷倒您，不該將您的屍身放在樹心，母親大人，不要殺我，不要，不要啊！」
她一邊說著，一邊拼命磕頭，磕的額頭鮮血都留了出來，也沒見她停下來，我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這老巫婆莫不是瘋了？
就在這時，那老巫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啥刺激，猛地站了起來，一把將頭上那兩根羽毛扯下來，又將手中那人頭朝地面扔了下去，一手摁著心髒，一手指著天，怒吼道：「葉少陽，本尊以生命起誓，咒你世世代代不得善終。」
一聽這名字，我愣了一下，葉少陽？誰？她的老相好？不對，喬婆婆遺書中說她的老相好是蘇大星，這葉少陽是誰？
「哈哈哈！哈哈哈！本尊長生不老了。」她像瘋子一樣，在塔尖狂吼，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抱頭痛哭，時而自言自語。
看到這一幕，我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我幻想過很多種結局，唯獨這種結局我沒想過，也是我沒有預料到的，然而事實卻恰恰出現這樣的一幕，我不知道用什麼詞去形容心裡的感觸，就知道世上有一個成語叫，世事弄人。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世事弄人吧！
那老巫婆如痴如醉的沉迷長生不老，甚至不惜謀害親生女兒的性命，只求與天地同壽。然，有些傳說永遠只是傳說，它不會出現在現實世間，也不可能存在於現實世間，過度相信傳說，最終只能害人害己，就如千禧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法論功，多少家庭為之鬧得家敗人亡，又有多少人信奉那所謂的升仙，長生，而引火自焚，造就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事件。
我不知道老巫婆為什麼瘋了，也不知道她怎麼平白無故的瘋了，我就知道，天地之間，正氣長存，為禍人者，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坦誠說，我以為這個故事以老巫婆瘋了而結局，然而，我萬萬沒想到，她的瘋只是一個開端，接下來發生的一幕，令我至此依舊難以釋懷，甚至引以為戒。
只見，那老巫婆狀如瘋癲，一手提著一個人頭，相互撞擊，就像打響啰一樣，嘴裡一直怪笑著，「讓你們這些螻蟻阻止本尊求長生不老，本尊今天讓你們這些螻蟻魂飛魄散。」
就在這時，原本還算寧靜的天空，忽然雷聲陣陣，轟隆隆直響，這種響聲沒持續多久，就見到一道雷電從天而降，直愣愣地劈在老巫婆身上。
瞬間，那老巫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緊接著，她頭發燃燒起來，令我疑惑的是，那老巫婆並沒有慘叫，而是瞥了我一眼，在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絲悔意，看到一絲柔情。
我被眼前這一幕驚到了，頭皮一陣陣發麻，腳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我一直祈禱老巫婆被旱天雷給劈了，沒想到，她真的被旱天雷給劈了。
隨著旱天雷響起，那群燕子好像被驚嚇到，開始動了起來，令我不可思議的是，它們並沒有飛走，而是朝著老巫婆那個方向撞了過去，不到幾秒鐘時間，老巫婆被它們撞到塔尖的邊緣，眼瞧就要掉下去了，不知天意還是什麼，那老巫婆慌亂之中正好踩在人頭上，整個身子朝塔下墜去，那群燕子緊追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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