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585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4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寶石河征途

  當斷界山廢墟還在嚴寒之末苦苦掙扎的時候,較為靠近南方的熔爐鎮已經迎來了新春的第一枝綠芽;曾經被冰雪覆蓋的四方大道,也終於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樣。

  這裡是洛倫率軍南下的第一站,離開熔爐鎮再繼續向南就能找到寶石河的渡口,繞過艾勒芒山區和西薩克蘭領,直接前往帝都戈洛汶。

  與他隨行的是從血骸谷之戰撤下來,一千五百人上下的拜恩騎士軍團——在刨除了傷兵與繼續休整的軍隊後,這一千五百人已經是最後僅剩下來,還能繼續作戰的精銳軍隊了。

  剩餘的殘軍則全部都跟隨夏洛特還有艾薩克他們一起,返程回拜恩——當然,期間還夾雜了某個自大狂的百般不情願,以及小個子巫師的依依不捨,但還是被夏洛特軟磨硬泡的帶回了赤血堡。

  儘管僅剩下一千五百人,但好在整個行程上幾乎不可能遇到任何敵人,一路上沿途到處都是鄉村、城堡和城鎮,更不用擔心補給與休整問題,倒是愜意了不少。

  就算遭遇敵人也沒什麼——全軍上下都是騎兵,洛倫隨時可以撤出戰場,同時向正在整軍南下的布蘭登求援,三萬帝國的軍團士兵隨時都能趕赴戰場。

  在平原開闊地區和亞速爾精靈正面交鋒,加上還是本土作戰,東薩克蘭的“鄉巴佬們”是根本不慫的。

  何況洛倫的任務是盡快抵達帝都,與已經在那裡展開駐防的八萬拜恩軍團匯合——即便遭遇敵人,盡快撤離才是他應該做的事情。

  一千五百名拜恩騎士,足以應付絕大多數的遭遇戰了。

  至於為什麼要選擇熔爐鎮當做最後一站的駐地——因為洛倫眼饞了。

  作為東薩克蘭最大的軍械後勤供應地,曾經到訪過一次的洛倫對這裡的印象十分深刻——數以百計的作坊、全帝國首屈一指的煉金術師學院,最頂尖的設備,還有堆積如山的各類武器裝備。

  雖然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那些物資絕大多數肯定都被布蘭登席捲一空,否則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他的三萬人軍團武裝起來;但洛倫此行的目的並非那些物資,而是熔爐鎮的工匠和巫師們。

  在埃博登陷落之後,拜恩已經從隨洛倫自己撤退到赤血堡的九芒星巫師塔中,得到了一個十分完整的巫師理論體系,再搭配上一批合格的工匠,他就能將這個體系的力量真正發揮出來,成為拜恩的重要助力。

  這些人全部都是最最熟練的武器匠師和巫師,水平堪稱帝國頂尖,即便和矮人相比也毫不遜色——若是在和平時期洛倫當然不會打他們的注意,但現在情況特殊,也就有機會挖一挖帝國的牆角了。

  即便事後布蘭登找自己索要這批人也沒關係——體系和組織的優勢便是只要構建完善,哪怕出現人員流失也不用擔心,拜恩完全可以在空缺出來的崗位上,重新搭建自己的一套班子。

  想法很美好,洛倫也清楚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他沒想到的是問題比他想像的還要麻煩。

  “被佔領了?”

  看著氣喘吁吁,趕回來送情報的獵魔人,黑髮巫師的表情略微有些詫異:“這裡可是東薩克蘭親王領的腹地,怎麼可能被敵人佔領了?”

  “不是那幫亞速爾的長耳朵,公爵大人。”獵魔人面色同樣很難看,肩膀和胸前被受了些輕傷:

  “是叛軍。”

  “叛軍?”

  “沒錯,就是那幫東薩克蘭的鄉巴佬們。”獵魔人咬牙切齒道:“這幫從埃博登戰場上逃跑撤下來的渣滓,和反抗帝都命令的東薩克蘭地主們同流合污,趁著軍團北上救援斷界山要塞的時候佔領了熔爐鎮!”

  “不僅僅是他們——撤退的時候,我們在熔爐鎮外還發現了幾具亞速爾精靈的屍體。”一旁的路斯恩看了眼那名獵魔人,開口補充道:

  “至少有少量的亞速爾精靈已經穿過埃博登防線,進入了東薩克蘭境內的腹地——數量不明,因為並沒有看到大規模軍團行動的蹤跡。”

  “但應該也不少,熔爐鎮周圍的幾處村莊幾乎全部都被毀掉了;有些是被叛軍們打劫了,有些不是——財物絲毫沒動,卻被整村整村的滅口,幾乎看不到明顯反抗的痕跡,應該是遭到了小股亞速爾精靈的襲擊。”

  “逃兵,叛軍,還有尾隨追擊而來,結果衝入了東薩克蘭腹地的亞速爾精靈…現在寶石河沿岸全都是大大小小,流竄的戰團,到處都在打仗!”

  頓了頓,灰瞳少年繼續道:“眼下佔據熔爐鎮的這支叛軍,應該是周圍最大的一股‘勢力’,靠著熔爐鎮的城牆和物資甚至能抵擋亞速爾精靈的進攻。”

  “現在要攻下熔爐鎮,幾乎必然會引起周圍的反應——我們不僅要剿滅熔爐鎮的叛軍,甚至可能還要那些逃兵還有精靈們戰鬥;他們不多,但全部加起來應該也有數千之眾。”

  “如果情況變成那樣,我們可能就要做好堅守熔爐鎮等待救援的準備了,布蘭登殿下。”

  黑髮巫師眉頭緊蹙。

  原本以為突破埃博登防線的,只有沿寶石河南下圍攻帝都的三萬精靈武士大軍,至少絕大多數的軍團建制應該還算完整。

  至於東薩克蘭的叛軍…兩三個月的時間,即便布蘭登還沒能徹底平定叛亂,但至少絕大多數地區,尤其是靠近寶石河的腹地應該已經趨於穩定。

  現在看來,情況遠比他一開始預計的還要複雜。

  隨著路斯恩繼續補充,一連串的畫面湧入黑髮巫師的腦海。

  集結在埃博登的亞速爾精靈——或者說那個“精靈小王子”在多次嘗試性突襲後,逐漸找到了埃博登防線上的缺口和薄弱點,隨即發動了猛攻;

  非同尋常的猛烈攻勢大大超出了帝國的想像,原本嚴密的防線逐步崩潰瓦解;抓住機會的精靈小王子立刻組織了三萬上下的軍隊為先鋒,沿寶石河水陸並進,徹底突破防線,向帝都戈洛汶進軍。

  此時埃博登的防線的兩支軍團統帥——軍務大臣瑟維林和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卻出現了分歧。

  軍務大臣堅持繼續堅守埃博登防線,尤利·維爾茨大公卻認為應當放棄防線,追擊亞速爾精靈的三萬先鋒,保衛帝都。

  雙方矛盾造成的結果,就是埃博登防線兵力嚴重匱乏,最終在亞速爾精靈潮水般的攻勢下徹底崩潰。

  於是,某個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巧合”,就這麼順理成章的開始了。

  帝國的重裝軍團沒想到精靈們的進攻如此兇猛,一路潰敗下建制散亂,逃兵混雜著叛軍撤入了帝國腹地;

  原本只打算佯攻的精靈沒想到帝國崩潰的這麼快,於是只能一路追擊,結果也跟著逃兵們一起衝進了東薩克蘭親王領;

  一路向南進攻帝都的精靈小王子,恐怕也根本沒時間收攏散出去的軍隊;而隨著先鋒勢如破竹的沖垮帝國的防禦,跟不上大部隊,走散的軍隊也就越來越多。

  雙方就這麼一邊打,一邊跑,最終雙方的建制都徹底崩潰,像撒豆子一樣灑得到處都是,誰也聯繫不上誰,最終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百人隊規模的戰團,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境地。

  逃的潰不成軍,追的也潰不成軍…差不多就是眼下東薩克蘭戰場的真實情景。

  足足沉默了一分鐘,洛倫終於忍不住嘆了口氣。

  “能想辦法繞過去嗎?”

  既然局面已經徹底超出了控制,那麼洛倫也不打算在這裡過多停留;自己要盡快前往帝都和拜恩軍團匯合,不能在這裡浪費更多時間。

  至於眼前這個爛攤子,就留給布蘭登好了。

  “公爵,這恐怕不能。”

  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沉聲道,表情有些為難:“熔爐鎮的位置非常關鍵——雖然這附近的地形還算平坦,但這也就意味著我們的行蹤在他們面前暴露無遺。”

  “如果不能確保身後安全,那也就意味著當我們在港口上船的時候,極有可能遭受來自身後方向的偷襲。”

  “除非繞路,從東部進入艾勒芒山區轉進西薩克蘭,再北上前往帝都戈洛汶,否則都必須確保熔爐鎮至少在帝國的控制之下——但那樣的話……”

  瑞格雷爾欲言又止,但洛倫知道他想說什麼。

  一旦選擇繞路,可能就趕不及在帝都戈洛汶徹底被亞速爾大軍包圍之前,和已經進駐城市的八萬拜恩軍團匯合了。

  運氣不好,可能還得在城下和敵人打一仗。

  “我說瑞格雷爾,你是不是誇張過頭了?”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有點兒不以為然:“這鎮子才多大,我們可是有足足一千五百人的騎兵,那幫東薩克蘭的鄉巴佬只要敢出城,那就是來主動送死的。”

  “就算和你說的一樣,那又有什麼意義——我們只有一千五百人,根本守不住這座城鎮;如果真的和他們開戰,勢必也會驚動周圍大大小小的戰團。”

  白馬峰伯爵有些氣急敗壞道:“我們眼下的任務是離開這片大泥潭,不必要的戰鬥能避免的都得避免!”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也沒必要那麼大驚小怪吧——就算被他們看見又能怎樣,難道他們還敢襲擊一群全副武裝的騎士嗎?”

  “誰知道呢,萬一他們真的那麼不怕死呢,萬一他們手裡有投射武器呢——你有沒有想過等我們登船的時候,幾十上百的石砲和煉金炸彈從天而降,那是什麼滋味?!”

  “怎麼可能?!”

  “沒可能嗎?!”

  針鋒相對的二人外加黑髮巫師,三人“默契”的回頭,看向那位剛剛偵查回來的獵魔人。

  “公爵,還有…兩位伯爵大人……”獵魔人抽動了下喉嚨,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其實在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得到消息,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為了盡快平叛,在熔爐鎮預定了一批重型投石機和弩炮,用於轟擊東薩克蘭領主們的城堡;但當抵達斷界山的時候,他的軍團裡並沒有這些裝備。”

  “現在看起來,恐怕這些攻城武器全都留在熔爐鎮,落到那群叛軍手裡了。”

  “……”洛倫·都靈。

  “……”蘭馬洛斯。

  “……”瑞格雷爾。

  “……”路斯恩。

  凝固的氣氛,足足持續了一分鐘。

  好吧,這樣的糟心事已經不是第一次遇上了,被布蘭登坑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洛倫如此的“安慰”著自己。

  雖然如果布蘭登現在在這裡的話,他可能會忍不住把這傢伙頭打爆。

  “組織一次突襲式的佯攻,看能不能吸引下這幫叛軍的注意力,讓他們躲在城鎮裡不敢出來。”

  沉吟片刻,洛倫做出決定:“瑞格雷爾說的對,我們在這種地方耽誤時間,但也不能因為這幫傢伙在撤退的時候提心吊膽的——路斯恩!”

  “在!”

  蒼穹之翼首領渾身一震,神情堅毅中透著幾分興奮。

  “率領三百名獵魔人,等到傍晚從熔爐鎮北面和南面的城門同時發動突襲——不需要攻城,更不能攻城,但要儘可能將聲勢組織的大一些,讓他們覺得自己躲在城裡很安全。”

  “遵命!”

  “其餘的拜恩騎士們做好準備,掩護獵魔人佯攻——在傍晚時分以小隊為單位,向港口方向撤……”

  沒等黑髮巫師說完,有些沮喪的蘭馬洛斯突然間表情一變,像是下意識的抬起右手,指向黑髮巫師身後。

  “公爵,恕我無禮…但我覺得,您可能用不著組織什麼佯攻了。”一貫大大咧咧的騎兵統帥,表情十分的有趣。

  在他所指著的方向,大片大片的煙塵正在捲動著,向他們所在的方向襲來——戰場嫻熟的蘭馬洛斯一眼便能從煙塵中判斷敵人的大致兵力情況。

  以輕重步兵為主,大概沒有騎兵,,人數是拜恩騎士們的兩倍上下,並且是快速推進的強行軍陣型。

  而眼下,能夠組織起這樣兵力並且向他們發動進攻的敵人只有一個……

  “熔爐鎮的叛軍們,他們自己上來送死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4
第二百四十六章 敏銳

  突如其來的戰鬥,幾乎是在無聲無息間就結束了。

  以為敵人只是一群路過商隊的逃兵們,拜恩騎士根本沒給他們整頓隊列,集結組成盾牆的時間便發動了“騎牆衝鋒”——整整一千五百名重裝騎士排成三列的狹長隊形,猶如雪亮的大劍般在平台開闊地地上橫掃而過。

  一個回合,衝出來的逃兵們便傷亡過半,遍地都是被鐵騎撞倒,被馬蹄踐踏,被大劍斬首被長槍貫穿的碎裂屍骸。

  極少數的“前軍官”們,呼喊著讓士兵們原地列陣;但已經從士兵墮落成土匪的“軍團士兵”們根本沒有服從命令的想法,活像群兔子般兩戰場兩側四散奔逃。

  看到敵人開始潰逃,拜恩騎士們紛紛吹著長哨,扔掉騎槍換上馬刀、弓弩和大劍,開始三五成群的獵殺喪失了鬥志的逃兵們。

  戰鬥從兩軍對壘,迅速演變成了單方面的屠殺,追討和補刀;丟盔卸甲,手無寸鐵的逃兵們跪伏在地,還來不及求饒便被騎士們一劍砍下了頭顱。

  裝備較重的騎士們在戰場附近圍成一圈,捕獵著那些心存僥倖的沒頭蒼蠅們;裝備較輕的遊俠騎士們則拔出了馬刀弓弩,在騎士們劃定的“獵場”內淋漓盡致的展現著他們的弓箭與騎砍技藝。

  超過三千人的重裝步兵,對陣長途跋涉,馬力和人力都十分疲憊的一千五百騎兵——拜恩騎士們再一次用事實證明,在開闊地上無法結成方陣的步兵人數再多,也只有被一邊倒虐殺的份兒。

  一個小時,拜恩騎士們僅僅用一個小時便徹底將這支“逃兵軍團”徹底殲滅,僅僅留下了極少數的活口——這還是被獵魔人們保下來的,否則除了被全殲,他們不會有第二個下場。

  而且…還是零陣亡。

  戰鬥結束後,興奮的拜恩騎士們聚攏在黑髮巫師周圍,在鮮血淋漓的戰場上向他們的公爵匯報這場戰鬥的成果。

  看著那幾個跪伏在地上,驚恐的神色中還帶著幾分憤憤不平的俘虜,洛倫幾乎可以肯定這批人就是從埃博登潰敗下來的軍團士兵,帝國最精銳的老兵軍團之一。

  因為當初和洛倫一起堅守埃博登的那支旗團規模的指揮官看自己的,也是和這個大差不差的眼神——土氣,沉默,還有幾分“皇帝親兵”的傲氣。

  “空城?”

  “是的,公爵大人,那個薩克蘭逃兵說現在的熔爐鎮,就剩下一個空城!”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的表情有些興奮:

  “他們的哨兵發現了我們的隊伍,結果卻以為只是個大商隊想宰一波肥羊,所以傾巢出動了!”

  “不光是這樣,我們還特地問了關於熔爐鎮裡的煉金術師們,結果大大出乎我們的預料。”一旁的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補充道:

  “這幫渣滓…他們只攻下了外圍的城鎮,幾乎所有的工匠和巫師們都撤入了鎮子裡的學院——那裡是完全按照教堂和城堡的規模建造的,十分堅固,很難被攻下。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立刻趕過去,還來得及把那幫巫師們給救下來!”蘭馬洛斯直接推開瑞格雷爾,一口搶斷道。

  洛倫微微一愣,表情稍微有點兒意外。

  經歷了血骸谷之戰,驕傲如拜恩騎士們也終於意識到了巫師的價值——沒有浮空城和皎光劍,沒有煉金炸彈和各式各樣的投射武器,孤立無援的血骸谷守軍大概都等不到最後的決死衝鋒,就被無窮無盡的腐屍魔淹沒了。

  無視了周圍騎士們熱切的表情,黑髮巫師將目光轉向了那個跪在地上,還在桀驁不馴盯著自己的逃兵。

  “你叫什麼名字?”

  跪伏在地的俘虜驚疑的看著面前這位被稱為“公爵大人”的年輕人,略有些恐懼的眼神裡帶著幾分謹慎,只是輕輕的低哼一聲。

  然後換來了路斯恩的一記猛踹。

  “噗通!”

  沉重的鐵靴踹在俘虜的後腦勺上,一張臉被整個“塞”進了泥土裡——毫無徵兆的動作,將周圍的拜恩騎士們都嚇了一跳。

  “回答公爵大人的問題,不然就去死。”灰瞳少年面無表情冷冷道:“俘虜多得是,我們也不介意弄死幾個殺雞儆猴。”

  “那就殺死我啊,試試看啊!”俘虜一邊掙扎一邊大喊著,破風的聲音夾雜著幾顆蹦出來的牙齒,口中溢血:“來啊,艾勒芒的小不點兒,我皺下眉頭就不是薩克蘭人!”

  “我喜歡這傢伙。”

  大大咧咧的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咧嘴笑出聲,毫不在意旁邊灰瞳少年黑下來的面頰,自顧自的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還在還掙扎的俘虜:

  “吊死他,記得戳瞎眼睛再把嘴堵住;這種裝硬漢的死得越難看,越能嚇唬那些個不那麼喜歡裝硬漢的。”

  跪伏在地的俘虜面色一變——尤其是在看見灰瞳少年很認真的點頭,四下環視像在找繩子的時候…——但依舊咬牙死撐,一聲不吭。

  若有所思的黑髮巫師始終沉默,目光始終在打量著俘虜的一舉一動。

  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散亂到不成建制的逃兵…叛軍…孤零零,還在堅守的熔爐鎮…爛泥潭似的戰場……

  “所有人,離開。”

  黑髮巫師有些突兀的命令,讓周圍眾人有些面面相覷。

  “公爵大人,這種渣滓一樣的逃兵不值得您花費什麼心思……”

  “路斯恩率領蒼穹之翼前往港口,準備接應即將抵達的帆船。”沒等他們說完,頭也不抬的洛倫便自顧自的下令道:

  “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率領遊俠騎士盡快打掃戰場;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率領拜恩騎士緊隨蒼穹之翼——如果港口被叛軍或者精靈們佔據就突襲攻下,然後立刻發出訊號。”

  “遵命——!!!!”

  即便滿腹疑問,但眾人依舊服從了命令,帶領著各自的隊伍轉身離去。

  轉眼間,周圍只剩下洛倫和跪伏在地的俘虜,外加幾名在周圍遠處警戒,充任衛兵的獵魔人。

  沉默的俘虜緊抿著還在溢血的嘴,驚疑的眼神不停閃爍著。

  “那麼,還是剛剛的問題。”平靜的目光凝視著對方,洛倫淡淡道:“名字?”

  “羅、羅恩……”俘虜抽動著喉嚨,很是警惕道:“我是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麾下,第三軍團第五旗團的…百夫長。”

  “只是百夫長,不是中階軍官?”

  “我家祖上是佃農出身,不是貴族,沒資格晉陞。”俘虜嚥了咽嘴裡血和唾沫:“請您相信我,我能說的都已經告訴您的部下了,沒有一丁點兒剩下的,公爵…大人。”

  “你是軍務大臣麾下的軍團百夫長,按理應該在埃博登防線和精靈對峙的營地服役。”洛倫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自顧自的繼續問道:“怎麼會出現在熔爐鎮的?”

  “我們的營地垮了,被攻下來了——那幫兔爺就和真兔子一樣多,根本擋不住;我們一邊打一邊撤,一邊守一邊跑,然後就……”

  “就跑到熔爐鎮了?”

  “對!”

  瞪大眼睛的俘虜,拚命的點頭。

  黑髮巫師笑了。

  “你瞧,我很願意相信你。”洛倫話鋒一轉:“但為了讓我更加相信你的話,還得麻煩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第一個——你說熔爐鎮的巫師們都躲進了學院堅守,到現在都還沒被攻下來;我的部下們沒來過這裡,所以他們不知道熔爐鎮的倉庫並不在學院裡,而是在城鎮內——所以就算他們躲進了學院,也是手無寸鐵。”

  “然後是那幫煉金術師們,我和他們打過交道;他們或許很擅長製造武器,但多數人沒打過仗,熔爐鎮的巫師學院也不算什麼城高池深的要塞,他們是怎麼把你們當在外面的?”

  “沒猜錯的話,你們手中應該還有一批投射武器——投石機,重型弩炮和可以移動的小型扭力投石機,用來攻下一座並不算太堅固的巫師學院,對你們來說應該很容易吧?”

  “我們……”

  俘虜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惶——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依舊被洛倫捕捉到了。

  “不過…讓我們先假設你說的都是真的,熔爐鎮的巫師們都躲進了學院死守不出,而你們始終也沒能攻下來——這時候你們發現了一支商隊經過,準備打劫;聽起來很合理,但……”

  “很不湊巧的是,你們佔領的是熔爐鎮;鎮子不大,但物資卻是相當充足,喂飽並且武裝個幾千人簡直不要太容易。”洛倫繼續道,直視著那雙越來越驚惶的眼睛:

  “既然如此,對你們這樣一支佔據了帝國重要工坊與軍用物資集散地的叛軍,還有什麼必要大張旗鼓,傾巢出動的襲擊一支數量不明的商隊呢?”

  “很奇怪啊,這種時候你們難道不是應該死守熔爐鎮,確保這些物資不會落到周圍其他逃兵叛軍,或者流竄的亞速爾精靈手裡面嗎?”

  嘆了口氣,洛倫打量著這位已經說不出話的“前百夫長”,微微一笑:“於是根據我對周圍局勢的瞭解,還有從你給出的答案,做出了如下的判斷。”

  “我的部下告訴我熔爐鎮的周圍有許多村莊,但現在這些村莊已經全部都被你們,還有亞速爾精靈燒殺搶掠一空——唯一的區別是,有些村莊被屠殺乾淨,但財物之類的並沒有動過,也沒有看見什麼反抗的痕跡。”

  “所以…我猜那些村莊之所以沒有反抗的痕跡,是因為他們也已經投靠了你們;你們佔據了熔爐鎮,並且集結起來將勢力向周圍延伸,成了這附近的‘領主’。”

  “並不是沒有反抗,而是能反抗的人都已經加入了你們,剩下的只有留守在村子裡的老弱婦孺…面對亞速爾精靈的屠刀,當然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洛倫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表情愈發冷淡:“至於為什麼你們會傾巢出動——想必應該是流竄到東薩克蘭的亞速爾精靈們,在掃蕩了周圍的村莊後也開始向熔爐鎮發動進攻。”

  “你知道我是誰,所以這種事情用不著驚訝;亞速爾精靈的戰術是什麼樣的,我再清楚不過了。”

  “在埃博登防線上全線崩潰的你們,哪怕坐擁熔爐鎮的武器和補給也不敢和精靈正面交戰,剛聽到一丁點兒風聲就打算跑路了。”

  “你們不是衝我們來的,你們只是在跑路的時候順便撞見了我們——我猜你們原本的打算是一路向北,投靠布蘭登·德薩利昂對吧?”洛倫的眼睛眯成一條縫:

  “而被你‘矇騙’的我們則會去接收已經空下來的熔爐鎮,和正在朝這邊趕來的亞速爾精靈撞個正著。”

  “接下來不管戰鬥結果是勝是負,都和你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因為就算我死在亞速爾精靈手裡,也不可能把仇記在你身上。”

  “而布蘭登更不可能斥責你身為逃兵的過錯…他在徵召軍隊,最缺的就你是這種有經驗的低級軍官;而從埃博登回來的你,更是有著針對亞速爾精靈十分重要的情報。”

  “所以無論如何,你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因禍得福,靠著巴結布蘭登成為東薩克蘭的一個小貴族,在某個偏僻些的地方擁有一小塊土地。”

  “我說的…對嗎?”

  啞口無言的俘虜低著頭,溢血的嘴唇不停的顫抖著,像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似的;突然渾身一個激靈,原本只有面頰的顫抖突然開始“擴散”,全身上下都在劇烈的抖動著;像是痙攣抽搐似的,滲血的嘴裡不停的噴出泛起血泡的白沫,

  洛倫眉頭輕蹙——這種沒話說就裝瘋賣傻的把戲,他上輩子和這輩子都見過不少。

  但下一秒,情況驟變。

  “你的洞察力…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敏銳呢,洛倫·都靈。”

  垂著腦袋的俘虜猛然抬頭,睜大雙眼死死與洛倫對視。

  眼眶裡不是翻白的瞳孔,而是溢滿的,粘稠如血漿一般的的灰藍色液體,正在不斷的從他的眼眶中溢出。

  冰冷刺骨,令人渾身顫慄的虛空之力…撲面而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4
第二百四十七章 前往西薩克蘭的路

  黑十字…塞廖爾?!

  凝視著那雙被實質化虛空之力溢滿的眼眶,洛倫頓時感到一陣頭皮發麻,全身上下不自覺的緊繃起來。

  眨眼間,彷彿一切都靜止了。

  顆粒狀的灰塵飄散在空中,遠處的樹林與曠野,揚鞭馳騁的騎士像風景畫般凝固,穹頂的光與影,變得斷斷續續。

  周圍的獵魔人衛兵們靜靜地看著這邊,表情中完全沒有透露出任何異常的模樣,一動不動彷彿形態各異的大理石雕塑。

  “這可真是…過去太久太久了。”

  冰冷刺骨的話語聲響起,帶著令黑髮巫師無比熟悉的寒意:“洛倫·都靈…從上一次的‘友好見面’之後,你我之間已經分別太久了。”

  “也沒有您說的那麼久。”勉強的勾起嘴角,洛倫笑了笑:“才幾年的光景而已,您當時的一顰一笑,我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呢!”

  不過很顯然,塞廖爾…或者說“前法內西斯主教大人”並沒有什麼幽默感。

  “錯。”

  眼瞳中溢滿灰藍色膿液的“逃兵百夫長”身體不停地抽搐,以至於無法分辨他的表情。

  “時間的概念,並不存在於虛空之中,你我的‘存在’也並不被時間和物理所束縛;存於其中的,是無數的訊息和情感,以及這一切所凝結而成的可能。”

  “當你打開那扇門,解除第二道閥門限制的那一刻,無數的‘可能’便已經誕生——沒錯,為了見到你,我做了充足的準備,經歷了無數可能才回到這個世界。”

  “一切都為了那個…可能。”

  “殺死你,將你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抹去的…可能。”

  面頰愈發抽搐猙獰的逃兵,嘴巴機械的一張一合。

  那充滿不詳的眼睛還有龐大到無可比擬的虛空之力,讓黑髮巫師心中一緊。

  冷汗,從額頭劃過。

  “你在恐懼。”逃兵的抽搐的越來越厲害,臉孔青筋暴露:

  “你應當恐懼。”

  “你的想法、思考、情緒、存在、行動……全部都在我的預料之中,你注定成為這個世界的敵人,然後倒在我的腳下。”

  “你…注定倒在我的腳下!”

  冰冷如審判般的話語聲,迴蕩在黑髮巫師耳畔。

  “不要聽,洛倫!”

  突然間,一個稚嫩而熟悉的嗓音在他身旁炸響,隱隱透著幾分焦急。

  “他在試圖影響你的意識!”

  猛然一震,原本陷入恐慌的意識立刻清醒了許多。

  黑紅色的精緻小禮服,蒼白而毫無血色的肌膚,白金色的發絲…負手而立的阿斯瑞爾,擋在了自己和逃兵——“黑十字”塞廖爾中間。

  但這一次的金發少年臉上再看不到半點調笑,凝重而肅穆的神情,簡直不像是他。

  “塞廖爾,你的虛空之力……”斷斷續續的話語聲,彷彿是少年的牙關在打顫:“迪亞波、萊曼特斯、歌瓦伊特、魯頓…你…你把他們……”

  “呵呵。”

  逃兵的面部肌肉露出了“微笑”的表情,彷彿是被提線的木偶。

  “背信棄義的逃兵…膽小鬼…叛徒…無恥的陰溝耗子們…我記得你是這麼稱呼他們……”塞廖爾冷笑:

  “所以我把他們都殺了。”

  輕描淡寫的腔調,彷彿在討論傍晚的天氣。

  黑髮巫師和金發少年同時一寒。

  那四個邪神…按照阿斯瑞爾所形容,即便是虛弱到只能依靠某些集體意識——例如恐懼——來維持存在,也不是可以被輕易抹殺的。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高高揚起嘴角的“逃兵”輕吟道:

  “來自上一個時代的…背叛者……”

  “來自最古老歲月的…先行者……”

  “三個不屬於這個時代和世界的存在,以兩個世界的所有權為最終的獎勵,以彼此的存在為賭注,展開一場別開生面的戰爭。”

  “這宏大而華麗的戲劇,終於到要拉開它大幕的時刻!”

  阿斯瑞爾緊咬著牙關,彷彿在苦苦支撐。

  “你也在恐懼,阿斯瑞爾,我能嗅到你身上你瀰漫著驚慌失措的氣息——看著吧,我的眼睛永遠停留在你和你的傀儡身上,不論你們做什麼,想什麼,要什麼…我都一清二楚。”

  “時刻銘記著,我的眼睛在注視著你們…恐慌吧,顫慄吧,痛苦吧……”

  “去死吧——!”

  不等表情扭曲的“逃兵”有所反應,猛然抬起右手的阿斯瑞爾將掌心對準“逃兵”的面孔。

  原本便已經不斷抽搐的臉孔青筋和血管完全暴露,面頰兩側的毛孔不斷破裂,灰藍色的膿液從耳朵、嘴巴、鼻孔和眼睛腫不可抑制的湧出,隨面頰抽搐的節奏一併噴湧,顫抖著。

  “噗——!”

  清脆的碎裂聲,逃兵的頭顱應聲而碎,只是潑灑而出的並非鮮血,而是灰藍色的濃漿。

  沉重的壓迫感瞬間消散,只是周圍的時間依舊保持著靜止的狀態。

  一分鐘後,二人才緩緩回首,“默契”的看向彼此。

  “他回來了。”洛倫喃喃自語。

  負手而立的阿斯瑞爾微微頷首:“他回來了。”

  “而且看起來和上一次相比,現在的他與虛空世界的聯繫似乎更加緊密了…這不是個好徵兆。”輕輕抿著嘴,金發少年的眼神閃過恐慌的顏色:

  “迪亞波、萊曼特斯、歌瓦伊特、魯頓…如果連他們四個都被幹掉了,那麼剩下的那些個倒霉蛋們恐怕也……”

  “等等!”洛倫一挑眉:“我記得你很久之前說過,邪神和與邪神們等同的虛空中的存在,是不可能……”

  “不可能被輕易殺死,沒錯。”阿斯瑞爾的表情有些蒼白:“但他們可以被抹殺,被壓制,被更高層次的虛空之力所否定。”

  “黑十字塞廖爾…他…否定了他們的存在,甚至有可能將他們的力量變成了自身的一部分,或者乾脆將它們重新放逐到了虛空之中…都有可能。”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如果要比較的話,已經和聖十字的力量十分接近——但他,塞廖爾…的確辦到了,不僅辦到而且似乎遠遠超出了我們能想像的層次。”

  第一次,阿斯瑞爾的表情變得十分恐懼,是那種很無助的恐懼。

  即便是在銀盔山第一次與塞廖爾正面對峙,險些全軍覆沒的時候,他的臉上都沒有露出過這樣的表情。

  “親愛的洛倫,我們必須盡快掌握能夠與之對抗的力量。”

  沉默了許久,再一次開口的阿斯瑞爾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僅僅是打開第二道閥門…即便是你,依然是不夠的,但阿斯瑞爾能夠為你提供的幫助也就僅此而已了。”

  “我會竭盡所能的幫助你掌握第二道閥門所帶來的變化,但你必須想辦法找到更上一層的機會,你必須打開第三道閥門——只有打開第三道閥門,我們才能爭取到一絲勝機,但是……”

  “這也在塞廖爾的計畫之中。”洛倫淡淡道:

  “對吧?”

  面色凝重的金發少年,微微點頭。

  “塞廖爾沒有撒謊——虛空中沒有時間的概念,只有情感和訊息;換句話說只要他的力量夠強,就能用已有的訊息構建一個‘不存在的世界’,不斷的模擬想像中的情況,就像……”

  阿斯瑞爾突然一笑:“就像當年還是學徒的洛倫,在阿斯瑞爾的幫助下掌握了第一個高階魔咒時那樣。”

  黑髮巫師嘴角抽了抽,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夢境世界,燃燒的黑色太陽,殺不光的自己…虧他想得出來。

  “我用自己的虛空之力,切斷了洛倫和塞廖爾之間的一些聯繫——更準確的說是一部分記憶,這樣至少可以保證親愛的洛倫不會再被這個跟蹤狂找上門了。”

  雖然用了開玩笑的口吻,金發少年的表情依舊十分凝重:“但是…這傢伙是‘黑十字’塞廖爾,鬼知道除了這種方式以外,他還有沒有別的辦法,所以小心謹慎是必須的。”

  “記憶?”

  “沒錯,記憶也是訊息的一部分,並且會包含某些十分強烈的情感在裡面——情感越是強烈,訊息保存的也就越完整。”阿斯瑞爾補充道:

  “塞廖爾大概就是用這種方式,直接找到了洛倫的虛空反應,將自己力量的一部分投射到這個可憐鬼身上…還真是毫不掩飾的威脅呢。”

  威脅?

  愕然的洛倫僅僅思索片刻,便明白了阿斯瑞爾的意思。

  雖然不知道這傢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但既然四邪神都死在了他的手上,那麼證明此時此刻的塞廖爾一定還在北方的冰川荒原。

  隔著半個帝國的距離還有分隔南北的斷界山脈,僅僅憑藉一段記憶和微弱的虛空反應便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存在……

  這就是威脅,而且是毫不掩飾的威脅——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力量,究竟可怕到何種地步。

  ……只需要一個念頭,整個世界都將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末日;從冰川荒原到迷霧海,陸地、海洋。天穹中一切生靈瞬間消散無形……

  這樣的敵人、力量…究竟要如何才能與之匹敵?

  ……………………

  待到傍晚降臨之時,趕往港口方向的獵魔人和拜恩騎士們才終於返程,風塵僕僕的獵魔人縱馬疾馳趕回,帶回了最新的情報。

  所匯報的內容,基本和洛倫一開始的猜測相符。

  幾乎就在拜恩軍隊和數千叛軍爆發“遭遇戰”的同時,便已經有一支精靈軍隊向熔爐鎮發動了突襲。

  兵力也並不多,區區一兩千精靈武士而已;但這些從埃博登防線上潰敗下來的軍團士兵們早已士氣全無,僅僅是聽到“精靈來了”的消息便當場作鳥獸散。

  甚至都沒有遭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而精靈們也沒組織任何像樣子的進攻,大搖大擺的走過城門,就佔領了熔爐鎮。

  滑稽的一幕,簡直不像是一場戰爭,而是雙方的遊行。

  僅有的少數士兵們駐紮在熔爐鎮的巫師學院內,總算是勉強抵抗了一下——但他們又不敢焚燬城內的物資和軍械,理由是“擔心精靈們沒搶到東西,會在戰鬥的時候更加殘忍”。

  於是苦於無法攻破學院大門的精靈們迅速用手邊的材料,搭建了扭力投石機和攻城梯,一口氣奪下了熔爐鎮巫師學院,將裡面所有的帝國士兵們統統屠戮殆盡,一個不留。

  至於學院內的巫師們…按照獵魔人送來的情報,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身影,應該是在此之前就已經逃散,或者被叛軍和逃兵們搶光殺光了。

  至於過程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也許巫師們曾經抵抗過,也許因為同時薩克拉人的血脈讓他們過分信任這些叛軍和逃兵,以至於放棄了抵抗。

  但無論如何,結果已經如此。

  在破城前大膽潛入城堡的獵魔人,還發現了不少煉金術師的工具和材料,許多都是比較珍惜的金屬一類,被叛軍們當成垃圾隨手丟在地上。

  以這一點判斷的話,恐怕巫師們已經全滅的可能性比較大……

  這個消息讓洛倫沉默了一陣,最後決定在事情走漏之前儘量不要讓小個子巫師和艾薩克知道這件事。

  艾茵不用多說,艾薩克…這個自大狂到現在都還在為斷界山要塞的“地震魔法陣”懊悔——他始終覺得康諾德的死,自己也是要承擔一部分責任的。

  於此同時,路斯恩和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已經聯手攻下了港口——同樣是一點不意外的,所有的船隻都被叛軍和逃兵們搗毀,被拿來修葺房屋和他們的“城堡大廳”。

  但這只是表面原因,根據獵魔人送回來的情報看,他們這麼做的理由是避免和寶石河對岸發生任何接觸;眼下整個西薩克蘭,尤其是帝都腹地周圍,已經徹底被亞速爾精靈佔據。

  這種“把腦袋藏起來,敵人就找不著”的鴕鳥思想,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也因為他們拆毀了所有的船隻,總算讓拜恩人避免了一場他們十分不擅長的水面戰鬥。

  新春的第一個月明之夜,拜恩公爵洛倫·都靈正式告別東薩克蘭,踏上了西薩克蘭的土地。

  戈洛汶…已經是近在眼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4
第二百四十八章 戰爭陰影

  當洛倫還在想盡辦法從寶石河繞過戰場,進入正在被圍攻的帝都時,西薩克蘭的“戈洛汶保衛戰”已經在如火如荼的上演。

  但實際上這中間有一個“小小的誤會”;那就是各方認知中的“戈洛汶帝都保衛戰”究竟是從哪天開始的,有差不多四到五個答案。

  究其原因,是因為這中間的時間差眾所紛紜——究竟是從拜恩軍團北上,堅守帝都開始;還是說亞速爾精靈突破防線,水陸並進入侵西薩克蘭開始;亦或者是埃博登防線徹底崩潰,艾勒芒大公率軍突圍開始?

  期間還夾雜著各種各樣的小眾說法,大致有“拜恩公爵西進說”,“波伊驃騎橫渡說”,“皇儲布蘭登南下說”……

  各種各樣的說法摻雜不清,還夾雜著幾方勢力的利益糾葛,或是某些學者開宗立派,著書立說的目的;以至於後世正史不得不同時囊括了幾乎所有說法,將開始時間大致定在了前後一個月之內。

  至於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情況…除了戰事混亂,交通和聯絡上的時間差之外,一個極少被人注意到的原因,是來自帝都戈洛汶——更準確的說,是天穹宮的求援信。

  自帝國建國至今十三個世代以來,帝都戈洛汶從未遭遇過任何戰事——理由很簡單,北上是埃博登,東又薩克蘭,西是洛泰爾,南歸拜恩統轄…被四面保護著的帝都,根本不可能遭遇到戰爭的威脅。

  整整十三個世代的安逸生活,帝都的貴族們早就忘記什麼是戰爭了;天穹宮是世界的核心,那麼世界的盡頭就是戈洛汶的城牆——至於城牆外發生的事情,那都是另一個世界的奇聞怪事,宴會酒會上的談資罷了。

  因此雖然帝國進入了全面戰爭狀態,甚至連皇帝都親自北上坐鎮斷界山要塞,帝都的貴族們依舊十分淡定,抱怨著日漸稀缺的奢侈品和天穹宮最近的橫徵暴斂。

  這種“淡定”一直持續到埃博登防線第一次被攻破,一小股亞速爾精靈襲擊了帝都附近的某處莊園為止。

  聽聞消息的帝都貴族們第一反應不是驚恐,而是興奮。

  對於這幫突然冒出來的“長耳朵精靈”,帝都貴族們並沒有將他們當成不死不休的死敵,而是某種“新鮮玩意兒”——對異類文化、異類種族的好奇,讓這幫吃飽沒事幹的貴族們在乏味的生活中一下子找到了新樂子。

  於是在貴族議會的“群情激奮”下,一支以帝都巡邏隊為主,夾雜著狂熱聖十字信徒,年輕騎士為主的“帝都護衛軍團”被組建了起來,還特地向對面的亞速爾精靈遞交了宣戰書,在一處靠近寶石河的平坦草地決一死戰。

  收到挑戰信的亞速爾精靈武士十分感動,還特地讓信使送了一封感謝信,表示一定“遵守武士的高貴信譽,與帝國騎士們公平一戰”;

  然後在當天等了“帝都護衛軍團”整整一個白天發現自己被放了鴿子,傍晚時發現這支軍團居然才走完三分之二路程的精靈武士們,惱怒之下發動突襲,將這夥人殺的片甲不留。

  為了報復“帝國人不守信用”,亞速爾精靈武士們將所有活捉的俘虜統統押送到帝都城牆之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地斬首。

  驚恐萬分的城牆守衛們,眼睜睜看著這些人被砍了腦袋——其中包括十餘家豪門的繼承人,激進派的帝國貴族議員,百餘人都和德薩利昂皇室有著姻親血脈。

  這些“高貴的血脈”們,就在晴空萬里的春風中,像鬣狗似的被砍了腦袋。

  帝都貴族們終於慌了——時隔三百年,他們再一次知道了街頭暴動和戰爭的區別。

  他們第一次發現。戰爭居然也可以和自己離得這麼近;貌似遠在天邊的埃博登防線,對輕騎兵而言可能也不過短短幾天的路程而已。

  若埃博登防線崩潰,那麼作為大後方的帝都將直接暴露在數十萬亞速爾精靈大軍的兵鋒之下。

  在某些“有擔當”的年輕貴族提議下,帝國議會向前線統帥,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寫了一封十分嚴厲的斥責信,控訴他“督戰不利以至帝都受害,皇室蒙羞”。

  然後他們就收到了另一個十分可怕的情報——埃博登港口解凍,亞速爾精靈援軍已經抵達,兵力恐不下十萬。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埃博登防線,隨時都有可能崩潰瓦解。

  在一片“群情激奮”聲中,御前內閣首席,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冷漠”的拒絕了貴族們將駐防天穹宮的軍團派到城外,拱衛帝都尤其是貴族們私人莊園的請求。

  為了安撫各方情緒,並且在徵詢了長公主菲特洛奈殿下後,他還是同意了讓帝國議會向“帝國各地”發出求援信。

  但是在“向誰求援”這個問題上,帝都貴族們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中。

  因為在距離上毫無疑問,最近的肯定是洛泰爾、艾勒芒和東薩克蘭三地;但洛泰爾正在西部戰場獨當一面,還在指望帝都能給他們援助;艾勒芒遍地丘陵,等援軍抵達怕是早就涼了。

  最佳選項當然是正在東薩克蘭平叛的布蘭登·德薩利昂——但帝都貴族們最不想選的,就是布蘭登·德薩利昂!

  這位“丟臉皇子”殿下已經在上一次的利益交換中,得到了東薩克蘭親王和第一順位繼承人的身份,一旦再擁有了“拯救帝都”的巨大聲望,等同於讓他成了板上釘釘的下一代皇帝。

  對帝都貴族們來說,這可能真的比讓他們死還難受。

  在經歷了短暫的爭吵後,更準確的說是前線一個接一個壞消息傳來後,帝都貴族們不得不將目光投向了另一個勢力——拜恩。

  這也是一個讓帝都貴族們十分“為難”的選項。

  拜恩人和薩克蘭人…更準確的說,是西薩克蘭的帝國貴族們一貫不和,處於誰都瞧不起誰的狀態。

  這個狀態在“黑公爵”時代達到了頂峰,並且以羅蘭·都靈之死,拜恩十三領分裂宣告結束。

  而如今,面對拜恩的強勢崛起和帝國的“內憂外患”,不情不願的帝都貴族們不得不再一次向這個總想著挑戰帝國權威的強大封臣求援。

  為了確保拜恩不會拒絕,帝都貴族們特地將眼下的局面描述的十分危險——埃博登防線已經崩潰,艾勒芒大公與軍務大臣生死不明,帝都戈洛汶岌岌可危…要多慘有多慘。

  他們知道這個古老的“騎士之鄉”一直有著某些非常頑固的“英雄傳統”,為了榮譽和面子極少拒絕請求,特別是對能夠贏得聲望的舉動很是熱衷。

  哪怕鉤直餌咸,他們也有把握讓拜恩上鉤。

  就在帝都求援信抵達的同一天,來自斷界山要塞的求援信也來到了赤血堡;猶豫不決的夏洛特決定馳援帝都戈洛汶,而自己則親自趕赴布蘭登的軍營,“督促”這位皇儲殿下救援斷界山。

  八萬人拜恩精銳軍團迅速北上,以堪比薩克蘭軍團的行軍速度進入西薩克蘭領;帝都貴族們的如意算盤終於得逞了。

  但很不幸的是,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讓任何人稱心如意過。

  幾乎是在拜恩軍團進入帝都範圍的同一天,來自埃博登防線的噩耗也傳到了帝都戈洛汶——在確認有一支軍隊突破防線之後,羅德里亞·亞速爾小王子終於不再猶豫,立即組織軍隊,向埃博登防線發動全面進攻。

  面對幾乎是兩倍還多的敵人,猝不及防的埃博登防線傷亡慘重,多處堡壘被直接推平;最終兵力捉襟見肘的守軍被精靈小王子抓住漏洞,組織了三萬先鋒軍從寶石河水陸並進,突破了埃博登防線,一路推向帝都戈洛汶。

  兩天後,剛剛平定了東薩克蘭叛亂的布蘭登終於收到埃博登防線被攻破的消息,但最終還是決定北上支援斷界山要塞;而滿心準備成為“帝都解放者”的拜恩軍團則稍微晚了幾步,在亞速爾精靈大軍攻入帝都範圍內的第二天才終於抵達目的地。

  雙方為了快速行軍都沒有攜帶太多輜重裝備,於是兩邊的前哨偵察兵毫無預兆的直接和對面撞個正著,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在得到前哨戰情報之後,精靈小王子認為這是撞上了帝都支援埃博登防線的援軍,必須予以消滅;

  而拜恩軍團的統帥,山岩堡伯爵安格特則判斷和自己交手的是亞速爾精靈,是正在合圍帝都的軍隊;如果不能盡快擊潰他們,自己麾下的八萬拜恩軍團將失去進駐帝都的機會。

  於是雙方就這麼稀里糊塗的投入了全部兵力,在帝都城外爆發了一場極其激烈的遭遇戰;戰鬥從正午持續到傍晚,雙方士氣和體力嚴重下滑後,都選擇了暫時後撤。

  帝都的守軍們就這麼從頭到尾一直在城牆上觀戰,緊閉城門始終沒有支援拜恩軍團,更沒有派出騎兵提供任何有用的情報。

  這場沒頭也注定沒尾的遭遇戰又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謹慎的精靈小王子殿下選擇暫時後撤,整頓散亂到幾乎要失去建制的軍隊;

  而拜恩軍團則趁著這個短暫的“空窗期”連夜行軍,終於在帝都被敵人合圍之前進入了帝都戈洛汶。

  與此同時,埃博登防線的兩名統帥——艾勒芒公爵尤利·維爾茨,還有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針對防線被突破,出現了激烈的矛盾。

  艾勒芒大公主張全線後撤,在帝都被合圍之前從後背襲擊亞速爾精靈的先鋒軍,同時向帝國各地求援;

  而軍務大臣則堅持要求繼續堅守已經殘破不堪的防線,因為突破防線的軍隊只是敵人的一小部分,放棄防線等於放棄大片領土,讓敵人可以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向任何一個方向發動進攻。

  雙方爭執的結果,便是艾勒芒大公率軍南下,而軍務大臣則繼續組織手中極其有限的兵力和資源,在埃博登與東薩克蘭邊境上重整防線,抵禦亞速爾精靈們一次又一次,毫不間斷的進攻。

  南下的第二天,艾勒芒大公與短暫後撤的精靈小王子軍隊後方相遇——突襲南下的亞速爾精靈根本沒有任何針對背後的防禦,來自背後的襲擊令精靈小王子遭受了相當慘重的傷亡,險些被全線突破,軍隊幾乎被一分為二,陷入各自為戰的境地。

  敵人空虛的後方,讓艾勒芒大公抓住了機會;驍勇善戰的艾勒芒雙手劍士們衝入軍營,大肆燒掠;最重要的是焚燬了精靈們的艦隊。

  精靈小王子之所以能用這麼快的速度南下侵攻,倚靠的就是寶石河上的精靈艦隊;將大批物資和過於沉重的裝備全部都扔到船上,極大的加快了他的行軍步伐。

  艾勒芒的背刺,擊中了精靈小王子的軟肋。

  但尤利·維爾茨公爵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他很清楚自己手頭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和亞速爾精靈正面對抗,哪怕是在兵力等同的前提下。

  於是就在當天夜晚,艾勒芒軍團化整為零,分散突圍——期間夾雜著惱羞成怒的精靈小王子不間斷的追殺,整個西薩克蘭北部地區全部淪為血與火的戰場。

  付出了一定傷亡的艾勒芒大公,在拜恩軍團抵達帝都的第三天進駐帝都城牆。

  花了三天時間重新整頓軍備的羅德里亞·亞速爾以三萬先鋒為核心,集結了大批衝過防線散亂的軍隊,最終勉勉強強的是彙集了十萬上下的亞速爾精靈,正式南下對帝都展開全面包圍。

  數以萬計的精靈武士們衝進毫無防備,毫無抵抗的西薩克蘭平原,在村莊與鄉鎮之間大肆的燒殺擄掠,將貴族們的莊園和倉庫搶掠一空,將所有反抗者誅殺殆盡。

  從頭到尾,帝都始終沒有派出一個援兵,去保護那些在鄉野間被燒殺搶奪的人們;

  在這樣瘋狂的日子持續了整整一週後,亞速爾精靈的軍隊終於徹底封鎖佔領了帝都周邊,攻城的營帳和旗幟出現在戈洛汶大門之外。

  帝都攻防戰,正式開始。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9 06:15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帝國議會

  沒有任何一個人喜歡帝國議會,但厭惡的方式卻多種多樣——進不去的內心滿是怨憤,進去的反覆質問自己為什麼要進來。

  這個曾經被組建用來徵收賦稅,徵召軍隊的貴族集會,在經歷了三百年的演化後逐漸變成了帝國最高的權力單位,集行政、執法、立法、決策等一系列權力的利益角逐場;

  數以百計擁有“議政特權”的貴族們齊聚一堂,互相撕咬著爭奪著每一塊肥美的血肉或者骨頭。

  她的優點無人不曉——上通下達、明正法典、群策群力、有條不紊…某種意義上,帝國之所以是帝國,倚靠的便是帝國議會能夠將皇帝的每一個命令,準確的執行下去。

  她的壞處人盡皆知——貪污腐敗、食古不化、僵化老舊、效率低下…這個凝聚了帝國除皇帝本人外所有實權的權力機關,拒絕一切改變,死死霸佔著每一個位置;

  以至於每個議員上追家譜,都能找到屬於自己家族在議會內的椅子是哪一張。

  對這個權力怪物而言別說是通過一條充滿爭議的法律,就是稍微變動下某一張椅子的位置,或者換一把新椅子都有可能引起滔天海浪,幾個甚至幾十個古老家族的明爭暗鬥。

  睿智如布蘭登一世,豪邁如“狂龍女皇”,精明如艾克哈特二世…都對這個權力怪物無可奈何,只能在自己的御前內閣上做做文章。

  對皇帝如此,對掌璽大臣梅特涅·利奧波德而言,更是如此。

  每一次走進這座“神聖的殿堂”,他都感覺像是擠進了自己在東薩克蘭鄉下老家的豬圈裡,數不清的豬崽子在叫喚著,嚷嚷著,然後一頭將腦袋栽進食槽裡,大口吞嚥著混雜著豆渣與各種說不上名字粗糧混雜的豬食。

  每一次和他們交談,梅特涅都覺得自己在和一群愚蠢的豬崽子交談;而作為掌璽大臣還必須經常和他們交談的自己,似乎也一天比一天更加愚蠢了。

  整個“帝都攻防戰”從開始到現在,這幫帝都貴族們幾乎將他們的膽小怯懦,言而無信,冷血無情暴露無遺。

  求情的時候恨不得跪下,不需要幫助了就費盡心思要將人家趕走,局勢一緊張就趕緊命令人家“履行義務”,翻臉比翻書還快。

  皇帝不在,他們似乎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帝國的統治者;真的以為沒有皇帝的權威,他們也能夠號令這些手握兵權的公伯們,對自己俯首帖耳,唯命是從。

  看了眼手邊“對應禁止艾勒芒公爵,與其軍隊控制帝都重要城防設施”,還有“駁回拜恩軍團對重要軍用物資,以及帝都糧倉使用權限”兩份動議,梅特涅就感到一陣無語。

  如果不把那些城防設施交給對帝國忠心耿耿的尤利·維爾茨大公,難道還要委託給這幫貴族們自己的私兵不成?

  還是說他們以為控制後勤就能控制拜恩的軍團,真當這幫南方來的騎士餓極了不敢縱容士兵當街搶掠,甚至攻下糧倉?

  搖搖頭,疲憊的掌璽大臣被耳邊嗡嗡作響的吵雜聲驚醒,從沉思拖回了現實。

  熟悉的爭吵和大聲吆喝的嚷嚷讓他無比厭煩——那是他從青年時代從政開始,就一直環繞耳畔,不曾終止過的雜音。

  “我們必須勒令他們,控制他們!限制他們!”

  天穹宮大殿嗡嗡作響的吵雜聲中,一個垂垂老矣的聲音突然脫穎而出,洪亮的嗓門和年輕人不相上下:

  “諸位尊敬的大人以及聖十字謙卑的僕人們,我不需要門外的衛兵告訴我,我們偉大的都城出現了一群強盜和惡棍,因為我看到拜恩人和艾勒芒人來了!”

  “這幫南方的爵爺、和他們的山民與農奴們將我們偉大的戈洛汶,文明與高貴的化身當成他們了的石頭堡壘與土木窩棚,展現著他們的粗魯和野蠻不堪!”

  “是的。我知道現在肯定有人要急著為他們狡辯了!那好吧,來吧!讓我們整日整夜的去討論,他們究竟犯下了何種野蠻的行徑吧!”

  頭髮掉光,眉毛花白滿臉褶子的老貴族唾沫腥飛濺,佝僂的腰背和枯槁的雙臂隨著他激動的話語而上下襬動著:

  “但在那之前,我們必須先勒令他們,讓他們的士兵服從他們與生俱來的使命;”

  “我們必須控制他們,讓這些野蠻並且粗野的人們懂得臣服於文明;”

  “我們必須限制他們的行動,以免偉大的戈洛汶被野蠻所毀滅!”

  隨著他那強硬的話語一句一句的脫口而出,大殿內隨即爆發出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吶喊和掌聲,反對與喝彩,不絕於耳。

  直至一個新的聲音加入進來。

  “這是在犯罪!”

  一個年輕的貴族突然打斷了這歡呼,頂著雙佈滿血絲的黑眼圈和發虛的臉孔站起來:“尊敬的大人們,我們不能忽略一個重要的事實,那就是這些勇敢的,來自艾勒芒和拜恩的戰士們保衛了我們的帝都戈洛汶!”

  “想想吧,如果沒有他們的存在,難道我們現在還能如此安全的坐在這裡,為了帝國的未來而展開議論;沒有他們的勇敢,難道亞速爾精靈不會衝進我們的城市,燒殺擄掠?!”

  “是他們保護了我們,是我們需要他們,不是翻過來!”

  “而剛剛這位尊敬的大人在幹什麼,他不信任他們!不信任保護了我們的勇敢的拜恩騎士和驍勇的艾勒芒戰士們!”

  “因此我要給閣下一個建議,看看你的頭頂,看看我們所在的這個天穹宮——她不屬於薩克蘭,她屬於偉大的薩克蘭帝國!”

  “是薩克蘭、洛泰爾、拜恩、艾勒芒、阿爾勒、波伊和埃博登共同組成的偉大國度;我懷疑以閣下那充滿偏見狹隘的腦袋,甚至無法容納這麼多的名字!”

  聽著身後激動的歡呼聲和同樣撲面而來的噓聲,面無血色的年輕貴族激動的攥緊了拳頭,以至於表情中多了一絲癲狂:

  “組成帝國的偉大國度不僅僅是薩克蘭,我們的皇帝也不僅僅是薩克蘭人的皇帝,我們偉大而文明的帝國議會,自然也同樣是全帝國的議會,不僅僅是薩克蘭!”

  “如果我們這位尊敬的閣下不這麼認為,那就請他帶領他的家族和僕人們衝到前線去和亞速爾精靈戰鬥吧!如果不能那就請閉上嘴巴,站到一邊,把這份榮譽交給屬於它的人!”

  隨著年輕人“斬釘截鐵”般的話語落下,被氣得口吐白沫的老貴族再次顫巍巍的站起身:“所以在這位年輕的先生看來,應該縱容這些野蠻的士兵們搶掠和破壞我們的城市?”

  “恰恰相反,我們應當反思究竟是什麼導致這些勇敢的人們,需要用這種不名譽的方式來獲得本應屬於他們的東西!”

  “那麼我們就應該把城防交給他們,把我們所有的財物交給他們,把窮人的最後一個銅板奪過來,卑躬屈膝的交給他們乞求他們保護我們的城市?”

  “錯!我們思想僵化而狹隘的閣下似乎並沒有意識到,保護偉大的帝都不受傷害不僅僅是我們的職責,也更是他們應盡到的義務!”

  “應盡的義務?不知道年輕的先生準備如何說服這些野蠻而粗野的士兵和公伯們,盡到他們的義務?”

  “雖然這個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我知道閣下狹隘的思想絕對無法考慮到這一點——那就是我們應該接納他們,讓他們變成我們!”

  “接納他們?”

  “沒錯!接納——在帝國議會內設置幾個臨時的特別席位,讓尊敬的艾勒芒大公和拜恩軍團的統帥,山岩堡伯爵參與議會的討論!”年輕貴族很是激動:

  “這樣我們就能將他們的軍隊納入我們的掌控,讓議會來控制他們的軍隊,管理他們的後勤和每一個士兵,讓他們真正效忠於帝國!”

  “沒錯,這就是今天的重點!”年輕貴族微微有些顫抖:“我們再也不能帶著陳舊的目光去看待他們了,相反,我們應當用更加合適的對策,讓他們主動加入到我們當中!”

  “您居然要讓一群外邦人參與到議會中來?!”

  “他們不是異邦人,他們是偉大帝國的一員!”

  “他們是野蠻人,是粗野的野蠻人!”

  “而尊敬的閣下,您和您的家族正在被這些野蠻人保衛著呢!”

  “您怎麼能預料他們會服從議會的命令?!”

  “您如何敢質疑這些勇士們對帝國的忠誠?!”

  “你這是在破壞帝國的傳統!”

  “你這是在分裂帝國!”

  “你……”

  “你……”

  ………………震盪著整個大殿的爭吵、歡呼、怒吼、唏噓、駁斥…嘈雜的噪音此起彼伏;不論執掌議會秩序的御前大法官如何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都看不出一丁點兒的變化。

  每一個人都在為了自己的目的爭吵,每一個人都在伸張自己的想法,每一個人都在反駁和自己想的不一樣,或者不符合自己利益的提案……

  到最後究竟一開始在討論什麼,議題是什麼早就不重要,因為大家都已經不在意了,大家在意的是自己的利益是否能在今天的爭吵中得到伸張、保護或者至少不會受到損失。

  坐在席位上的掌璽大臣梅特涅就這麼冷眼旁觀著,甚至還有幾分“幸災樂禍”打量著已經漲紅了臉,嗓子都嘶啞了還在做“維持秩序”這種無用功的大法官。

  等到康諾德陛下歸來,自己差不多就該卸任請辭了,到時候管理這個可怕豬圈的任務就落到了這個年輕人的肩膀上。

  嗯,就讓他先再多歷練歷練吧,就當是走馬上任前的熱身了。

  梅特涅“惡意滿滿”的想道。

  “咚!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砸門聲,打斷了梅特涅的沉思,也打斷了大殿內的爭吵。

  “咚——!咚——!咚——!”

  又是一陣連續的砸門聲,片刻死寂的大殿再次爆發出狂風暴雨般的怒吼聲。

  “這是怎麼回事?!”

  “究竟是誰有這個膽子,敢在會議進行的時候打斷我們?!”

  “衛兵呢,門外的衛兵呢,把他們拉開解釋一下這個問題,否則就剝奪他們的軍籍和頭銜!”

  “快去把皇家侍衛找來,將這個膽大妄為的狂徒抓起來!”

  “嚴懲,這種行為必須得到嚴懲,否則帝國威嚴何在?!”

  “咚——!咚——!咚——!”

  嘈雜的吵鬧聲中,若有所思的掌璽大臣卻緩緩起身,離開自己的席位,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

  “咚——————!!!!”

  一聲巨響,天穹宮大殿的正門被硬生生撞開。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將想要上前阻攔的皇家侍衛撞倒在地;

  而在他們身後的階梯上,橫七豎八躺著不下十餘個全副武裝的軍團士兵們。

  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山岩堡伯爵蓋伊·安格特。

  披著黑色大氅的艾勒芒公爵邁著矯健的步伐,無比驕傲而肅穆的神色在那銀灰色的瞳孔中閃爍著。

  站在身旁魁梧的山岩堡伯爵,簡直就像他的護衛般緊隨其後,亦步亦趨。

  兩道身影出現的瞬間,大殿內的爭吵聲再次戛然而止;帶著一絲恐懼和不安,心懷不滿卻又不敢明示的目光,猶如海浪般在他們的步伐前輩分開,沒有一個膽敢阻擋他們的步伐。

  直至那位已經走向他們,並且停下的長者。

  “這裡是帝國議會,我們正在商討一系列重要議題。”掌璽大臣梅特涅微笑著,毫無懼色的看著面前兩位全副武裝的軍團統帥:

  “二位到此,是有什麼請求和提議要向議會申訴嗎?”

  “沒有什麼請求,只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情報。”尤利·維爾茨冷冷道:

  “我們收到了一個消息,北方的斷界山之戰已經結束,拜恩公爵洛倫·都靈正率領一支精銳騎士軍南下,抵達了西薩克蘭腹地境內。”

  “公爵的軍隊不多,但依舊無法輕易通過亞速爾精靈們的封鎖線。”山岩堡伯爵毫不掩飾的嘲諷一笑:“沒錯,就是那些因為諸位大人的不作為,而讓兔爺們輕易佔領和控制的土地。”

  “所以請諸位大人們批准開放帝都城門,準備接應拜恩公爵進城!”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9 06:15
第二百五十章 運氣好

  拜恩公爵已經抵達西薩克蘭,帝都直屬領?!

  迴蕩在大殿內的話語就像是直接點燃了一整桶引火劑,嘩然之聲喧囂塵上。

  “這是怎麼回事,誰給他的權力擅自領兵出現在帝都範圍內的?!”

  “為什麼回來的是拜恩公爵,而不是康諾德陛下?!”

  “斷界山要塞之戰結束了,那為什麼皇帝陛下遲遲未歸?!”

  “這件事需要調查,在確認陛下御令之前決不能讓他進入都城大門!”

  烏泱泱的喧囂聲在大廳內迴蕩,每一個帝國貴族都在迫不及待的唾腥飛濺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體現出他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似的。

  面對耳邊嘈雜的吵鬧,山岩堡伯爵蓋伊·安格特只是一聲冷笑,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蔑——連拜恩圓桌會議都不怎麼喜歡的山岩堡伯爵,對帝國議會更是不屑一顧。

  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倒是十分肅穆,舉手投足間仍有一份尊重;但他腰間的佩劍和斗篷下的甲冑,證明他的這份尊重更多的是針對皇室,而非帝國議會。

  “尤利·維爾茨大公,您剛剛說收到了關於洛倫·都靈公爵的消息……”

  作為掌璽大臣的梅特涅倒不怎麼在乎這兩人的態度,他更關心眼下帝國北方戰況的結果:“所以是已經有信使穿過戰場,抵達帝都了是嗎?”

  “是一名拜恩公爵麾下的獵魔人。”

  微微頷首的艾勒芒公爵還特地看了眼身側的山岩堡伯爵,在得到對方點頭默許後才繼續沉聲道:

  “他趁著夜間從水陸穿過了亞速爾精靈的封鎖區,直接進入了帝都——事實上他直接潛入了我的營房,將這個情報告訴我的。”

  “洛倫·都靈公爵及其麾下一千五百名精銳騎士,已經在距離帝都不遠的位置從寶石河下游登陸,但被亞速爾精靈的包圍網擋住了去路。”

  “前來送情報的獵魔人告訴我,拜恩公爵不需要我們派兵援助他,但一千五百名騎士的目標太大,強行突破敵人的封鎖線勢必會引起連鎖反應——所以希望得到我們這一邊的援助,同時最重要的,就是及時接應。”

  話說至此,艾勒芒公爵的表情也更加認真了幾分:“如您所知,包圍帝都的敵人是亞速爾精靈的小王子,羅德里亞·亞速爾;在所有與其的戰鬥中,只有拜恩公爵曾經勝過他幾分,知道敵人的弱點是什麼。”

  “而相對的,我們的敵人肯定也很清楚;一旦讓他知曉拜恩公爵此時孤身在城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圍剿他;一旦令其得逞,那將是不可挽回的損失!”

  “我明白了。”

  梅特涅鄭重的點點頭:“這件事我會盡快通稟長公主菲特洛奈殿下,請她親自過問——現在,那位獵魔人信使還在帝都城內嗎?”

  “在,他還沒有離開。”

  “那還請帶我立刻去見他一面。”梅特涅毫不猶豫道:“有關斷界山之戰的情報,我有許多事情要向這位信使先生請教!”

  …………………

  就在帝都戈洛汶的貴族們還在為了他們各自的利益爭吵的時候,終於在西薩克蘭土地上登陸的洛倫·都靈,立刻發現了一個有點兒糟糕的問題。

  他原本以為強行突破了埃博登防線,軍隊幾乎失去建制,後勤補給全部丟失的亞速爾精靈小王子,會為了爭取時間立刻展開攻城戰,以求用最短的時間攻下帝都戈洛汶。

  至少…也應該擺出一些姿態,對帝都安全構成十分顯著的威脅。

  類似的局面在過去幾年間,洛倫已經不止一次遭遇,甚至有幾次他自己也是這麼幹的;千帳城之戰,銀盔山之戰,雲巔峰之戰…越是後勤不足,戰局不利的情況下,越是要對守軍造成危機感,以此創造戰機。

  但那位精靈小王子似乎並沒有選擇這麼做,甚至反其道而行之。

  他把軍隊開始分散開來,逐步控制了西薩克蘭境內的莊園、哨塔、村鎮、堡壘……大致的情況,和熔爐鎮附近十分的相似。

  所有被他們控制的“佔領區”,幾乎是無差別的燒殺掠奪——掃蕩鄉村,焚燒田畝,砍伐果園,搗毀作坊,搶劫倉庫…任何敢在他們控制範圍內停留的帝國人,都只有一個下場:死。

  三萬亞速爾精靈先鋒,還有隨後到來不成建制的精靈武士們,正在一點一點的蠶食佔領西薩克蘭境內的帝都直屬領,將這裡變成屬於他們的領地。

  從此類種種行跡可以看出,羅德里亞·亞速爾王子和他的武士軍官們,並不急於對帝都戈洛汶發動進攻,更不打算和城內的八萬拜恩軍團以及其餘守軍正面交鋒。

  對守軍這是個好消息,因為敵人的兵力是如此的分散,他們甚至可以用手頭並不算充足的兵力控制整個帝都城防,甚至還有餘力驅趕靠近帝都防禦圈的敵人。

  但對於洛倫而言,眼前的局面就有點兒糟糕了。

  雖然敵我雙方總兵力加起來將近十五萬甚至有可能逼近二十萬,但對於一座百萬級人口的大都市而言,這點兒人就有些不夠看了。

  因為攻守雙方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把兵力平鋪到所有城牆上,一定得有個主攻方向;那麼戰場必然會有大片的空白區,可以讓洛倫從容避開敵人視線進入城市。

  而現在精靈小王子的做法,等於是放棄圍攻城市,轉而封鎖周邊;任何要進入帝都區域的軍隊,勢必都會被他察覺。

  堡壘、莊園、哨塔…這些就是他的據“點”,在此周圍巡邏的精靈武士就是他的封鎖“線”,被“點”和“線”所輻射的範圍,就是他的控制區。

  想安全通過這一區域,勢必至少要拔掉一個據點,並剿滅周圍巡邏的軍隊——如果只有自己,洛倫大可以想辦法潛行過去。

  但現在他身邊有一千五百名騎士,有稅務官小約德還有拜恩主教韋伯,所以他必須改變原定的計畫,或者……

  換一個全新的“潛行”方式。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還沒等聽完洛倫的“新計畫”,一臉驚恐狀的小約德就拚命搖頭:“我不知道別人行不行,反正我是絕對辦不到的!”

  “你還沒試過呢,怎麼就知道不行?”洛倫面帶微笑,如春風拂面:“別那麼不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這跟一開始說好的不一樣!”

  “哎呀,計畫趕不上變化嘛;我怎麼知道對面的亞速爾精靈沒有攻城,反而封鎖了周圍的區域呢?”洛倫還在“諄諄誘導”著:“風險是有一些的,但我向你保證絕對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危險。”

  “您休想!要真是這樣,我寧可現在就掉頭回去!”小約德已經快哭出來了。

  “船已經被我派往寶石河下游,去接應正在集結開拔的艾勒芒軍團了,你這是打算一個人翻山越嶺走回赤血堡不成?”

  “你、你是魔鬼嗎?!”

  反正無論洛倫再怎麼勸說,怕死又惜命的小約德始終對“潛行”這件事十分抗拒,並表示絕對沒有商量的餘地。

  最重要的是,這位年輕的聯合商會會長兼拜恩稅務官閣下,對自己侍奉主人的風格十分瞭解——曾經親眼見證洛倫是如何用一個晚上,屠光戰艦上所有士兵的他對這件事印象特別深刻。

  所以這一次在他看來,洛倫所謂的“潛行”恐怕也是“只要把看見我的敵人統統殺死,就算是潛行”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認為不應該這麼做。”

  就在洛倫與小約德僵持不下的時候,一旁小教士韋伯突然打斷道。

  “洛倫,你說過我我們是來拯救帝都的——對一座被圍困的城市而言,最重要的應該就是信心,一份讓他們相信自己能夠贏得勝利,擊退敵人的信心。”

  無視了小約德詫異的眼神,目光灼灼的韋伯大聲道:“正因如此,我們不應該偷偷的,好像生怕被敵人發現那樣潛入城市;恰恰相反,我們更應當大張旗鼓,甚至不惜開戰,正面突破敵人的重圍。”

  “如此,必能極大的振奮帝都守軍上下士氣,振奮其必勝的決心——對洛倫你,也能通過這樣一場正面戰鬥,表明你的態度和位置。”

  “你是拜恩之主,是騎士之鄉的統帥,是血骸谷之戰的勝利者,是帝都的拯救者——你就是一面旗幟,一面與當年黑公爵不相上下的旗幟。”

  “因此你必須正面迎戰一切來犯之敵,迎接一切挑戰,擊敗所有當在你面前的敵人;越是狹路相逢,越是必須挺槍迎戰。”

  “這無關乎利益,而是你的身份所決定的!”

  小教士一番慷慨陳詞,說的洛倫和周圍眾人目瞪口呆。

  而意識到自己突然間變成眾人矚目焦點的韋伯,則微微有些侷促的後退半步——即便成為了拜恩主教,他還是不太擅長應付那麼多如此重視自己的目光。

  沉思片刻,黑髮巫師意識到韋伯說的的確很有道理。

  如果自己一仗不打悄悄的進入帝都,想要立刻得到天穹宮上下的重視恐怕很難;因為自己此行的目的可不僅僅是打贏這場帝都攻防戰,還要幫布蘭登樹立權威。

  從這個角度上去考慮,自己還真的必須得大張旗鼓,甚至硬碰硬和亞速爾精靈打一仗,而且聲勢越大越好!

  “公爵,您不會真的在考慮從正面強行突圍吧?”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微微蹙眉,有些憂慮道。

  “不可以嗎?”

  “這個……”瑞格雷爾很是為難:“我不是說絕對辦不到,但這樣勢必會暴露我們的目標,一旦敵人知道是您,必定會傾盡一切來圍剿。”

  “如果能得到來自帝都方向的援助,那麼說不定真的能打一場漂亮的突圍戰,甚至改變整個戰場的局勢;但如果帝都方向的援助不及時,或者被敵人看穿了我們的目的……”

  “你是在擔心山岩堡伯爵配合不利?”

  “我是在擔心帝都的那幫貴族根本不會放人,或者等我們到城下的時候封鎖城門!”瑞格雷爾用力搖頭:

  “黑公爵的死足以證明,東薩克蘭人或許還有點兒古時的風範,但西薩克蘭的貴族全是一幫酒囊飯袋——想讓他們為了您的安危和帝國存亡冒些風險,純屬奢望!”

  對於這種地域間的互相瞧不上眼,洛倫沒有勸說的打算:“所以…我們必須鬧得足夠大,讓他們認為出兵對他們的安全和利益,是絕對有益的!”

  “您的意思是說……”

  “如果我們沒有遭到敵人的攔截,或者說遭到攔截之後卻節節勝利,甚至將大勝的消息傳到帝都呢?”黑髮巫師一點一點勾起嘴角:

  “讓拜恩人在帝都城外打出一場又一場的勝利,而且傳得到處都是,是不是會讓這幫帝都貴族顏面無光?”

  遲疑了一陣的瑞格雷爾,立刻明白了洛倫的想法:“虛張聲勢?”

  “我更想稱之為‘合理的’利用勝利。”

  洛倫聳聳肩:“據得到的消息來看,亞速爾精靈正在大規模屠殺和圍剿西薩克蘭境內一切帝國人,如果我們能救下他們,武裝他們,讓他們帶著我們節節勝利的消息送到帝都戈洛汶,那樣的話……”

  “嗯,那幫帝都貴族們的臉色,一定會非常的精彩。”

  瑞格雷爾的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帶著一絲冷冷的壞笑:“聖十字在上,我已經快要忍不住看他們那一張張難看臉色的衝動了——您打算如何做?”

  “三步走,然後看帝都那邊的反應吧。”大致計畫已經瞭然於心的洛倫,只是淡然的望向不遠處被亞速爾精靈佔領的據點:

  “首先,我們當然要想辦法攻下一處據點,鬧出些動靜來;”

  “然後…整個西薩克蘭戰區就會亂成一團,變得不可收拾;”瑞格雷爾緊接著道:“最後要麼是精靈們不得不暫時撤退,要麼是全力圍攻我們,而帝都那一邊……”

  “帝都那一邊會趁機出兵,運氣夠好的話能在戈洛汶截斷羅德里亞·亞速爾的後路,來個包圍之內的反向包圍。”洛倫點點頭:

  “而我的運氣一向足夠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9 06:15
第二百五十一章 勇敢的決定

  羅德里亞·亞速爾王子殿下最近的心情很差。

  身為雄鷹王之位最有競爭力的繼承人兼第一領軍者,主戰場最高統帥的他,對眼下的戰局狀況的不滿已經快到達某個臨界點了。

  當然,這份不滿當中是絕對不包括自己的,作為埃博登這個影響最大,規模也最大的主戰場統帥,他自認已經完美甚至超額完成了任務。

  這其中包括只用一個月便攻下港口,成功擊殺一頭巨龍,三個月手撕帝國精心構建的封鎖線,一路“邊緣突破”擊穿針對自己和埃博登的包圍網,成功入侵掃蕩了東西兩個薩克蘭……

  戰線最長兵鋒最快的時候,自己甚至擊進攻到了帝都城下,甚至是穿過帝都領地,直接威脅到更南方的艾勒芒公國!

  中間也夾雜著某些不太和諧的“小插曲”——被某個叫洛倫·都靈的傢伙在港口外死死拖了將近一個月,還差點兒翻盤;抓到了突破防線的機會,結果因為太激動狂飆猛進,以至於軍團幾乎散了架……

  最可氣的還是那個叫尤利·維爾茨的藍頭髮銀眼睛小個子!身為手下敗將還毫無自覺,帶著幫流氓似的軍隊捅了自己後背,燒燬了戰艦和補給,差點兒要了自己親命!

  這種明明身份高貴卻毫無下限的傢伙實在是太噁心了,到目前為止自己最大的損失不是在洛倫·都靈,也不是康諾德皇帝,而是在這個手下敗將,年齡個頭都比自己小那麼多的臭小子手裡!

  羅德里亞·亞速爾殿下表示我恨熊孩子!

  當然!這一切和自己的功績相比都只是旁枝末節罷了;尤其是和另外兩處戰場相比,更是稱得上戰果輝煌了。

  自己那堪稱廢物點心一樣的兄長,到現在居然還在西部戰場的邊境僵持,對一個小小的城堡久攻不下連一丁點兒拿得出手的戰績都沒有;

  而在北面戰場上,到現在都沒傳來關於斷界山要塞或者血骸谷附近的任何情報;最後的消息是還是嚴冬結束之前,關於帝國皇帝和洛倫·都靈北上。

  不過有時候沒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帝國的精華主力全部集中在北方,被父親雄鷹王死死拖住,咬死在斷界山要塞的冰天雪地裡;自己有的是時間攻下帝都,成為無可爭議的下一代雄鷹王!

  而到現在為止,自己對敵人的判斷始終正確;無論是拜恩軍團還是那個該死的艾勒芒大公,在進入那座城市之後就再沒有出城作戰的消息。

  那群膽小怕事的帝國人根本不敢放自己的“救命恩人”離開,哪怕這樣做的結果是他們自己逐漸被孤立,封鎖在城市之內,也不肯打開那扇城門。

  而沒有後顧之憂的精靈小王子便可以從容的集結軍隊分散開來,逐漸掃蕩和控制周圍所有的領地,給這座城市打造一個鋼鐵的項圈,讓它自己慢慢的殺死它自己。

  至於強行攻城…且不說進攻這樣一座堅固的城池究竟要花費多大的代價,即便攻下來了,精靈小王子也不覺得自己手頭的軍隊足以讓自己佔領整座城市。

  數萬大軍看起來好像很壯觀,很雄偉,但那面城牆後足足有一百萬帝國人,一百萬…想要征服她或許只需數萬兵力,但征服乃至控制她,卻需要幾十萬。

  “……所以說,這就是為什麼我到現在都不打算攻城的主要原因。”精靈小王子倒了滿滿兩杯從莊園裡搜刮來的薩克蘭干紅,將其中一杯遞給身後那個和自己同樣長發如雪的精靈:

  “攻城任何時候都可以,但攻下來之後呢?我們得到的可不光是一個財富堆積如山的寶藏,還有一個不斷叛亂暴動的怪物…我們可不能作繭自縛啊,御庭首席巫師,安森·扎德。”

  一身長袍的精靈巫師單手接過酒杯,戰戰兢兢的低下頭:“殿下英明。”

  “當然,這些純粹是出於戰略和部署上的考慮,無關乎個人利益——從本心來講,我當然是希望攻下帝國的都城啦……”

  輕輕抿了口薩克蘭干紅,小王子咂咂舌頭:“絕對不是因為擔心自己實力不足,然後被其他人摘了桃子什麼的…絕對不是,對吧?”

  “當然,絕對不是!”安森·扎德趕緊說道:“殿下此舉自然是出於大局考慮,和個人利益沒有任何關聯,更不可能有任何私心!”

  “嗯,真的嗎?”一飲而盡的小王子眼睛發亮:“真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御庭首席巫師只能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隨著督庭首席身死,首席副官被俘,原本煊赫無比的四庭之首“督庭”已經有了沒落的跡象;於是僅次於督庭的“御庭”便成為了精靈小王子身邊最重要的親信。

  這看上去是件好事,但對安森·扎德來說簡直就是噩耗——考慮到對精靈小王子忠心耿耿的“督庭首席及其副官”,他就對自己和姐姐大人的安危十分擔憂。

  相處多年,安森自認已經看清了這位王子的本質:

  對羅德里亞·亞速爾殿下而言,戰場就是他的遊樂場,敵人就是對面的玩家,而雙方的士兵、軍官、精銳、雜魚…統統都是他手中用來和另一個玩家博弈的玩具罷了。

  如果你活著,那並不是因為你有用或者價值很高,而很可能只是他還沒提你設計好死法,或者你對他的新鮮感還沒有徹底消除——嗯,差不多就是熊孩子對一個新玩具那樣的新鮮感。

  就像最近的帝都包圍戰。

  與其說這位殿下是在擔心損失太大,無法鎮壓或者被摘了桃子,倒不如說他最近開始喜歡享受另一種“征服者”的快感了。

  不僅僅是擊敗敵人的軍隊,攻陷敵人的城市;而是還要侵略他們的領地,奪走他們的村鎮,劫掠他們的財富,殺戮他們的胞族…然後再其之上,建立自己的全新統治。

  更直觀的說法,是這位精靈小王子殿下玩膩了一個勁兒的“戰狂”,開始喜歡上“種田流”了。

  “說起我的‘新戰略’,最近不少問題很讓人頭疼啊。”

  突如其來的話語,立刻讓安森·扎德心頭一跳!

  放下手中的酒杯,插著腰的精靈小王子環視周圍的荒野,腳下是向遠處蔓延的鋪石路;百餘名精銳武士環繞四周,拱衛著王子殿下的馬車。

  羅德里亞·亞速爾的眼裡閃過一絲厭煩。

  從這場帝都包圍戰開始,各種各樣的問題就層出不窮,以至於他這個名義上的最高統帥根本不能在攻城營地內處理軍務,反而還得帶著衛隊到處跑,替那群胡亂統治,只知道殺人的精靈武士們處理各種稅吏和行政官的工作。

  處理不完的麻煩,也是精靈小王子遲遲沒有攻城的原因之一。

  “今天的情況你也看見了,雖然我們的武士們忠心耿耿,能夠完美的執行我下達的每一個命令,但……”精靈小王子無奈的聳肩:

  “這幫武夫根本不適合當什麼統治者,哪怕是一個殘暴的統治者——說真的,他們燒燬田園破壞果林,甚至把村鎮裡的帝國人都殺光了我也沒意見,但連管理倉庫這種小事都做不好未免也太過分了!”

  “我覺得再讓他們這麼整下去,別說活著的,怕是連那些堡壘和哨塔都能被他們拆得一個不剩。”

  聽著精靈小王子的抱怨,已經心領神會的御庭首席巫師躬身行禮:“殿下,作為您的僕人和臣子,在下隨時隨地願意為您效勞。”

  “不是效勞,是賞賜。”

  羅德里亞·亞速爾滿意的點點頭:“安森·扎德閣下,您升職了——從現在開始,我委任你為…嗯,西薩克蘭執政官兼稅務官兼大法官兼第一督查!”

  “我授予你除我以外說一不二的權力,你甚至可以組建自己的幕僚班子——在我麾下軍隊的控制之內,你對任何一個高貴的武士都有絕對的命令權和執法權。”

  “總之,我要你用最短的時間給我改變眼下這糟透了的現狀,讓被我們征服的地區可以向軍隊提供糧食、補給、物資…嗯,必要的時候還要有一些奴工;任何人違抗你的命令,就給我砍了他的腦袋!”

  精靈小王子很是用力的一揮手,表示自己是下定了決心的。

  而安森·扎德的眼神裡則閃過一絲異色。

  據他所知,來自本土的第二批援軍已經抵達埃博登,用不了多久就會沿著小王子的行軍路線前來支援對帝都的作戰。

  面對這樣一支援軍,羅德里亞·亞速爾殿下的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隱隱有些畏懼——因為如果他的軍隊情況過於糟糕,勢必要更加倚重後來的援軍。

  他不想讓別人覺得自己對他很重要,更不希望在外人面前的表露任何的弱勢或者脆弱的一面——他是玩家,這是他的遊戲,只有他才能掌控局面決定如何行事,而非反過來。

  “那麼這些工作就交給你了,西薩克蘭執政官大人。”用力拍了拍安森·扎德的肩膀,精靈小王子開玩笑似的說道:

  “等這件事結束,如果我能靠著帝國都城順利繼承王位的話,我就讓你成為亞速爾王國歷史上,第一名雄鷹王的御前……”

  “轟——————————!!!!”

  突然起來的爆炸聲,搶斷了小王子的話語。

  渾身一震的小王子、安森還有所有的精靈武士們,十分默契的扭頭向爆炸聲的源頭望去——只見熊熊烈火夾雜著滾滾濃煙,直衝天際!

  望著那拔地而起的煙火,目瞪口呆的羅德里亞·亞速爾足足愣住一分鐘,才突然反應過來:“那、那邊該不會是……”

  “是我們剛剛經過的那座莊園!”

  安森·扎德的反應稍微更快一些,猛地揮手急忙呵斥周圍的精靈武士們:“全員警戒,立刻派人前去調查情況,看看究竟發生什麼了?!”

  “是!”

  一聲整齊的怒喝,一名精靈武士消失在道路旁的密林中,剩餘的則緊緊圍繞在馬車周圍,鋼槍架起,長刀出鞘。

  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在羅德里亞·亞速爾的內心蔓延。

  片刻後,匆忙趕回的精靈武士證明了他的猜測——而且還帶來了更勁爆的消息。

  “洛倫·都靈?!”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精靈小王子目瞪口呆:“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兒,他不是去北方的斷界山了嗎?!”

  “請殿下相信,屬下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忘記那個人的樣貌!”精靈武士單膝跪地,咬牙切齒道:

  “攻陷那座莊園的統帥,的的確確是在埃博登阻擋大軍登陸一個月的拜恩公爵,殺死督庭首席的罪魁禍首!”

  “除此之外,屬下還聽到了‘公爵萬歲’,‘天祐都靈’之類的吶喊聲,因此必定是拜恩公爵無誤!”

  “他有多少軍隊?!”

  一旁的安森·扎德立刻問出了一個更關鍵的問題:“除了他自己和衛隊之外,還有別的軍隊嗎?”

  “屬下只看到有大批全副武裝,配備鐵甲大劍,還有駿馬長槍的精銳‘拜恩騎士’,至於數量…至少上千!”

  “上千?!”

  “至少上千,而且還有公爵衛隊——獵魔人的身影。”精靈武士重重點頭:“初步預判這恐怕只是他的前鋒精銳,在進行武力偵察。”

  “如果真是這樣,按照我們之前與拜恩軍團作戰的經驗,大批的重裝步兵軍團和輕裝騎兵軍團,一定就在附近不遠的地方!”

  精靈小王子渾身一震。

  “殿下,要迎戰嗎?”安森·扎德回過頭,眼神中瀰漫著一絲畏懼,還有一絲戰意:“那個人現在身邊只有千餘人保護,如果我們立刻動手的話,他的軍隊是絕對來不及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必須立刻作出決定!”

  逐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小王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很大的決心一樣。

  “安森,你說的對,越是這種情況危機的時候我們越是要冷靜,不能慌,更不能害怕,我們是驕傲的亞速爾精靈,是高貴的武士,是雄鷹王的血脈,我們得勇敢的做出決定來。”

  “那您的決定是……”

    “跑!”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9 06:15
第二百五十二章 黑公爵之名

  對和某精靈小王子“擦肩而過”這件事,洛倫毫無察覺——當然就算他知道,基本上也會選擇裝不知道。

  沒別的,主要是雄鷹王的死給他的教訓實在太“深刻”了。

  亞速爾精靈那特別“直白”的價值觀,讓俘虜他們的統帥變成了一件特別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你並不能靠他們換取任何利益,甚至無法以此要挾或者激怒對方;因為在他們看來被敵人生擒錯不在敵人,而在“俘虜”自己。

  因此,一旦抓住一個亞速爾精靈那麼便只有兩個選擇——直接幹掉,或者榨乾情報之後再幹掉。

  並且某種意義上說,洛倫並不是很期望這位精靈小王子出事——原因也很簡單,有時候一個腦子正常並且已經被自己摸透了套路的敵人,甚至比一個腦子不正常的豬隊友都要強多了。

  同時眼下雄鷹王已死,而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兩個繼承人分別掌控著埃博登與洛泰爾方向的兩支亞速爾精靈大軍;如果羅德里亞·亞速爾被幹掉,等於讓眼下尚且一分為二的精靈大軍,有了唯一的統帥,這對帝國是很不利的。

  而一旦小王子陣亡,隨後的精靈大軍哪怕是為了報復也會立刻對帝都展開強攻;那麼不論結果如何,還在城外的洛倫就和這場帝都攻防戰沒有半毛錢的關係了。

  正因如此,從某個非常詭異的角度上說眼下毫不猶豫選擇跑路的精靈小王子,不僅救了自己,還幫了洛倫一個大忙。

  金紅色的火光照耀下,將“曙光”大劍拄在地上的黑髮巫師站在被攻陷的莊園中央。

  身後,是高舉黑底金獅子戰旗,持槍而立的拜恩騎士與獵魔人們;

  對面,是狼狽不堪,面如死灰的亞速爾精靈武士們。

  房屋燃燒的噼啪聲中,死一般的寂靜足足持續了一刻鐘;面對著一刻鐘前發動突襲,幾乎是一邊倒屠殺他們的拜恩騎士和獵魔人,殘存的精靈武士一個個兩股戰戰,持刀的雙手似乎也因為握的太久而變得僵硬痠痛了。

  “爾、爾等狂徒!”

  終於,在一片驚慌失措中,一個首領模樣的精靈武士主動站出來,口齒止不住的顫慄著,但還是硬著頭皮看向黑髮巫師:

  “別、別以為你們用這種不名譽的方式贏得勝利,就算是贏了——羅德里亞·亞速爾殿下的大軍已經佔領了周圍所有的土地,數十萬大軍早已將你們的都城團團圍住。”

  “再用不了半天光景就會有援軍趕來,到時候你們統統都要死於武士刀下,為你們的卑鄙無恥付出代價!”

  “你們的皇帝,已經被偉大的雄鷹王陛下在斷界山包圍,你們費盡心思組織的防線已經被我們徹底碾碎,你們的都城已經危在旦夕,只要數十萬武士吹口氣,便會傾覆!”

  “還、還有!別以為不說話我們便不會知曉爾等狂徒的真實身份——拜恩的騎士們,尊貴的羅德里亞殿下能在埃博登擊敗你們一次,就還能擊敗你們第二次,第三次…直至爾等全軍覆沒,身死國滅!”

  “喂!回答我,看著我的眼睛,狂徒!別以為只要躲開武士的視線就能……”

  無視了某個自己給自己壯膽而叫囂的殘兵敗將,黑髮巫師將目光轉向自己右手邊的方向,一群同樣心驚膽顫,抖得像篩子似的人,正在縮著脖子,死死盯著自己。

  沒來及逃跑卻又躲過了第一場屠殺,被精靈們像牲口似的關起來的本地人。

  粗略打量一下,基本上都些衣衫襤褸的半大孩子和青年——沒有太多婦孺老弱,也沒有幾個真正意義上的青壯或者富人。

  “我已經問過了,他們基本都是本地的孤兒和富人家的傭工和佃農們。”

  小教士韋伯緩緩走來,表情中帶著一絲慍怒:“眼前這些…就是這個鎮子所有活下來的人了,剩下的都、都被……”

  他沒說完,但在場眾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換句話說,沒用的“婦孺老弱”和還敢反抗的“青壯”們,已經在第一輪屠殺中被殺的一個不剩;留下來的,全都是不敢反抗還有些用處的。

  顯然那位精靈小王子也意識到了,光憑他們是沒辦法控制這些村鎮和領地;即便要在這裡建立自己的統治,也必須留下最低限度的帝國人奴隸才行。

  黑髮巫師在心底暗道。

  “大家,聖十字的信徒們!”對著衣衫襤褸的人們,韋伯張開雙臂大聲呼喊道:

  “我的名字叫韋伯,是拜恩公國聖十字教會的主教,站在我身邊的這位是拜恩的公爵——我們是帝國的軍隊,我們是來打敗亞速爾精靈,我們是來幫助你們的!”

  “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還有帝國各地的軍隊,數以萬計的勇士們都正在集結,向著帝都的方向進發而來——他們,都是來援助和與你們並肩作戰的戰友!”

  “失敗和痛苦都只是暫時的,你們並非孤軍奮戰!”

  “因此諸位聖十字的信徒們,請站起來吧,和來自拜恩的公爵與他的騎士們並肩作戰——我們會給你們武器,物資補給還有你們所需的一切,幫助你們奪回屬於你們自己的家園,自己的東西!”

  “站起來吧,勇敢的信徒們,讓我們在同一面旗幟下並肩作戰!”

  激動萬分的小教士韋伯舉起雙手,劇烈起伏的胸膛彷彿是在歡呼。

  只不過…死寂的莊園空地上,只能聽見他自己一個人歡呼的聲音。

  蜷縮著紮成一堆的“倖存者們”瑟瑟發抖,用充滿了懷疑和恐懼的目光打量著長槍染血的拜恩騎士,也打量著刀光鋒利的亞速爾精靈武士們。

  烈焰在初春的寒風中跳著舞,倖存者們的臉上只有冷漠。

  按住了表情有些失落的小教士韋伯,神情平淡的黑髮巫師走向對自己充滿了警惕的倖存者們。

  “我說……”

  “狂徒,你怎麼敢背對著一名高貴的亞速爾精靈武士?!”歇斯底里的叫囂,在黑髮巫師身後炸響:

  “轉身面對著我——以武士之名,我要求和你一對一決鬥!如果你還認為自己不是個只知道耍陰謀詭計的膽小鬼,那就接受我的挑戰吧!”

  黑髮巫師的臉上閃過一絲厭煩。

  “我說你們當中,有沒有誰是服過兵役,或者接受過訓練的?”無視了身後的叫囂,洛倫對著倖存者們沉聲道:“我聽說薩克蘭人都是要服兵役,至少一年要接受三個月的武裝訓練來著。”

  “不用非得是軍官或者騎士,只要接受過訓練就行——長槍、重劍、戰刀、盾牌、斧頭…什麼都行!”

  “鐺啷!”

  黑髮巫師隨手將撿來的亞速爾長刀,扔在倖存者們的腳前,大拇指朝身後指了下:“五十枚金幣,替我宰了那個蒼蠅。”

  倖存者們鴉雀無聲。

  “你這狂徒,不要以為用這種羞辱的手段就能……”

  “路斯恩!”洛倫頭也不回道:“讓這蒼蠅閉嘴;他再敢叫一聲,滅口。”

  “遵命!”

  灰瞳少年一聲冷哼,右手揚起——周圍獵魔人與拜恩騎士們紛紛舉起重弩和騎兵弓,張弓搭箭對準已經被包圍了的精靈武士們。

  現場立刻安靜了。

  “我再問一次,五十金幣,有人願意站出來嗎?”

  倖存者們一陣騷動,但許多人還是下意識縮回了脖子。

  “那麼,一百金幣…有人願意掙這筆錢嗎?”

  看著始終冷漠的倖存者們,小教士韋伯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

  “最後一次…三百金幣,我不會再加價了。”

  看著那一雙雙死死盯著自己的眼睛,洛倫的右手豎起三根手指:“三百金幣,用這把刀殺死那個蒼蠅——我以拜恩公爵洛倫·都靈的身份保證,絕無戲言!”

  一個瘦弱的孩子,在倖存者們的目光中顫巍巍舉著手,撿起了那柄對他來說有些太大的亞速爾長刀,滿眼懼怕的看向黑髮巫師。

  “那個…公、公爵老爺…您答應過的,三、三百金幣……”

  “我答應過,我說到做到。”

  黑髮巫師平靜的說道,目光轉向身後的小約德;

  躲在人群裡的稅務官一臉肉疼的摘下了馬鞍上的鞍袋,“砰!”的一聲扔在地上——沉重的金幣從鞍袋中傾灑而出。

  三百枚金幣…看著那些閃閃發亮的“小圓片”,倖存者們的眼睛都直了——懾於對面持劍而立的拜恩騎士們,倒沒有一個敢沖上去搶奪的。

  瘦弱的孩子吞了吞口水,攥緊了刀柄將目光轉向對面的精靈武士;那一臉凶惡猙獰的“長耳朵怪物”,在他的眼睛裡已經變成了地上那滿滿一袋子的金幣。

  “啊啊啊啊啊——!!!!”

  看著那個根本不懂得如何用刀,胡亂揮舞著朝自己衝來的半大少年,面目猙獰的精靈武士一聲冷笑。

  他猜到了對面的拜恩公爵想幹什麼,但他也不打算讓對方稱心如意——即便是死,也要讓對手的陰謀詭計無法得逞。

  陰冷的勾起嘴角,精靈武士同樣舉起了長刀。

  “噗!”

  突然間,一道看不見的氣浪砸中了他的胸膛,喉頭一甜的精靈武士渾身顫慄,驚恐的他抬起頭時,便看到對面的拜恩公爵,正衝著他冷笑。

  這個卑鄙無恥的狂徒——!

  “啊啊啊啊啊啊啊——!!!!”

  歇斯底里怒吼的半大少年,將長刀貫入了精靈武士的軀幹;鮮血潑灑間,一個精靈武士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一個孩子擊倒在地。

  少年怒吼著沒有停下,拔出長刀像戰斧一樣,瘋狂的劈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瘋狂的吶喊被一隻手攔下,順著按住自己肩膀的手掌,抬頭望去的少年才看見面前已經被自己砍得不成模樣的精靈,還有站在自己身後的拜恩公爵。

  “你、你說你是拜恩公爵?”少年喘著粗氣,怔怔的盯著黑髮巫師:“我、我聽村裡的富人說過,以前也有個拜恩公爵,被叫做‘黑公爵’來著。”

  “他是你的什麼人,是你的爺爺嗎?”

  黑髮巫師沒有回答,扭頭向身後揮揮手;心領神會的拜恩騎士們,紛紛將自己剛剛搶來的戰利品扔在倖存者們的身前。

  染血的長刀,堆砌的像小山一樣多。

  又驚又怕的倖存者們,目光不停的在武器和洛倫的身影間徘徊。

  看得出他們很畏懼,面對這種“突發情況”他們最先想到的並不是復仇,或者投靠面前這位救了自己性命的領主老爺,而是跑路。

  畢竟但凡是能活下來的倖存者,都是不曾在精靈們佔領這裡時反抗過的;他們現在能想到的就只有盡快逃跑,跑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這麼一個選項。

  但是……

  “諸位——”黑髮巫師沉聲道:“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但很抱歉,現在已經由不得你們了!”

  “我們攻下了亞速爾精靈的據點,殺光他們的戰士,用不了半天就會有援軍趕過來;而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即便只是為了報復,也絕不會留下任何倖存者的。”

  “所以擺在你們面前的路,只剩下一條。”洛倫揚起大劍,指向地上的武器:

  “拿起它們,殺光我身後這群礙事的蒼蠅,從他們這兒搶走足夠的補給,然後逃命去帝都吧!”

  “那裡有數以萬計的軍隊,有敵人根本無法攻破的城牆,有數不清的財富、武器和糧食,可以把保證你們絕對安全;帝都…是你們唯一可以逃命的方向!”

  “所以跑吧,接近你們所能逃往帝都吧,只有在那裡你們才是安全的!”

  “糧食有多少帶多少,武器有多少拿多少;就算遇上追殺的敵人你們也不是沒有反抗的餘地,能有多少人活著逃到帝都,那就看你們自己的運氣了。”

  “而等你們抵達了帝都,要是守城的軍隊不肯給你們開門的話,那就把這面旗幟給他們看,問問守門的軍隊中有沒有從拜恩來的,有沒有記得黑公爵和狂龍女皇的,然後告訴他們……”

  從路斯恩手中接過黑底金獅子戰旗的洛倫,一把手塞進了那半大孩子的懷裡:

  “告訴他們,黑公爵…回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4-8 15:43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不能說的真相

  倖存者們將莊園廢墟掃蕩一空,戴上從精靈們身體上扒下來的武器甲冑,背著沉甸甸的金子和黑底金獅子戰旗,烏泱泱向著帝都方向而去。

  待到傍晚,被洛倫派出去的路斯恩和兩位騎兵伯爵才遲遲歸來,輕點戰利品,匯報傷亡和戰果。

  結局不出所料——那個精靈武士果然沒撒謊,就在傍晚時分兩支不下數百的精靈巡邏隊急匆匆向莊園趕來,沒等追上逃亡的倖存者,就一頭撞上了獵魔人與拜恩騎士們的伏擊。

  輕重傷十人,陣亡無,俘虜無,悉數全殲。

  面對有準備並且設伏的獵魔人和拜恩騎士的騎牆衝鋒,又被猜到了行軍路線,強行軍狀態的精靈武士幾乎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連逃跑的機會都不可能有。

  興沖沖趕回來的眾人,已經對下一場酣暢淋漓的突襲戰有些迫不及待了。

  而一臉驚恐的小約德則更在意這樣會不會引來更多的敵人——和戰利品以及聲望相比,他更在乎自己是不是能保住小命。

  至於小教士韋伯……

  “你知道我其實挺驚訝的…你居然沒有站出來反對我。”

  看著朝帝都方向禱告的韋伯,黑髮巫師有些意外道:“那些逃出去的倖存者,某種程度上他們算是被我放出去,吸引敵人注意力的誘餌。”

  “他們根本不懂得如何隱蔽自己,所以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發現;至於那點兒可憐的武裝,在精靈武士面前更不值一提。”

  “所以我等於是將他們從一個地獄救出來,扔進了另一個地獄裡。”

  “即便如此,你依然救了他們。”韋伯緩緩抬起頭,微笑著看向黑髮巫師:

  “洛倫,也許你自己都沒察覺到但…你其實很懂得如何拯救別人。”

  “拯救別人?”

  “沒錯,這也是我最近才醒悟的——拯救他人不等於將手伸向深淵,而是要遞下一根繩子。”韋伯輕聲道:“你給了那個孩子一個動手的契機,哪怕這個契機並不那麼的…美好。”

  “但這仍然是一次極好的嘗試,這說明我們做善行之時需更加貼合實際情況,不能拘泥於道德層面的正確;我們不應該拘泥於手段,而是要有一個捫心自問的理由,以及符合‘拯救’的結果。”

  “最重要的,我們不能干涉被拯救者的選擇——高高在上決定他人的命運,那樣的拯救恐怕和‘控制’與‘操縱’也相差無幾了。”

  “你又給我上了很重要的一課,洛倫。”小教士將雙手按在胸口,表情十分的誠懇:“所以…我支持你這麼做,去‘拯救’他們吧,讓黑公爵之名再次響徹薩克蘭帝國,讓這個稱呼比帝國皇帝更偉大一些。”

  “比皇帝更偉大?”洛倫挑挑眉毛:“虔誠的聖十字信徒,不是對其他事物的崇拜很反對嗎?”

  “我們反對。”韋伯微笑著點點頭:

  “但是當帝國需要一個英雄站出來的時候,再虔誠的信徒也顧不得許多了——不論毀滅或者拯救,都是聖十字的旨意。”

  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實際啊……

  扯了扯嘴角的黑髮巫師,將目光掃向正在默默注視自己,等待著下一個任務的眾人。

  “很好,今天的戰鬥,應該已經讓大家對我們的計畫有比較相信的瞭解了。”迎著一雙雙興奮的視線,洛倫點點頭:“有反對的嗎?”

  小約德毫不猶豫的舉起雙手。

  “有退出的嗎?!”

  路斯恩死死攥住小約德的衣領,以免他真的撲到洛倫大人的臉上。

  “很好,一致通過!”重重點下頭,揚起嘴角的黑髮巫師沉聲道:“那麼接下來就是分配任務了。”

  一眾獵魔人和騎士們雙眼冒光,活像是看見腐肉的鬣狗。

  “蘭馬洛斯!”

  “在!”

  湖心城伯爵驕傲的揚起旗槍。

  “你的任務最簡單——沿帝國大道向帝都方向挺進,我將四分之一的拜恩騎士和半數的遊俠騎士派給你,沿途所有據點都不要碰,更不要糾纏;衝到帝都城下就算是勝利。”

  “另外再給你一個任務:儘可能保護你遇到的倖存者隊伍,但不要被他們的速度拖累了。”黑髮巫師繼續道,視線轉向對面的白馬峰伯爵:

  “瑞格雷爾。”

  “在!”

  “我給你半數騎士和獵魔人隊伍——你的任務比較複雜,一定程度上需要你自行判斷究竟是拔除據點還是伏擊巡邏隊;方向上要和蘭馬洛斯有交集,但也得儘可能分開;可以讓敵人誤會你在向他靠攏,分寸上自己把握。”

  沉穩的白馬峰伯爵微微頷首,並沒有太過激動。

  “路斯恩,你和剩下的所有人一起,與我一起行動。”黑髮巫師扭頭看向神色稍微有些複雜的灰瞳少年:

  “我們的工作和瑞格雷爾差不多,但可能還得更麻煩一些;所以必要的話,你可能也必須單獨行動。”

  從本心來講,路斯恩當然知道這是洛倫足夠信任自己,保護洛倫的安危一貫也是他的第一目標;但如果能單獨行動,更是一種被洛倫信任的標誌。

  所以灰瞳少年的心情十分糾結:“……遵命。”

  “韋伯主教和小約德,也和我一起行動。”

  “總而言之,無論哪一支隊伍,終極目標都是一樣的。”環視眾人,黑髮巫師沉聲道:“拔出據點,伏擊巡邏隊,拯救倖存者…都是為了要將亞速爾精靈的封鎖線和控制區徹底攪亂,讓它變成一鍋粥!”

  “要讓他們顧此失彼,應對不暇;要讓他們不知道我們的主力和行軍路線到底是什麼方向,主力軍又在什麼地方——要將他們的領地變成我們的領地,將他們的封鎖線變成我們的封鎖線。”

  “如果所料不錯,亞速爾精靈可能都還沒有完全佔領西薩克蘭,因此機會還是很多的。”

  “我們所到之處,必讓黑底金獅子旗幟飄揚四方,遍地星火——要讓亞速爾精靈和帝都城內的援軍知曉……”

  “黑公爵,回來了——!”

  “遵命————!!!!”

  ………………………………

  死死盯著面前的“獵魔人信使”,掌璽大臣梅特涅只感到一陣手腳冰冷,汗水從鬢角不斷的劃過額頭。

  毛骨悚然的氣氛,讓在場眾人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了。

  實事求是的講,眼前的獵魔人卡爾·科林模樣的確是有些駭人——除去獵魔人的打扮外,原本雙腿的位置被兩端構造複雜,酷似某種洪荒巨獸肢爪部位,關節處閃爍著灰藍色光澤的金屬甲冑替代。

  這是艾薩克研究的“副產品”——從純粹利用虛空之力本身特性的秘銀劍,到轉換能量的“浮空城”,再到威力巨大的“皎光劍”;原本只存在於理論中的技術終於在艾薩克和艾茵的手上變得愈發純熟。

  別說是一雙簡單的義肢,就算四肢沒了軀幹破損嚴重,只要主器官和腦袋保存完好,打造一副全身鎧甲對他們也只是時間和成本問題。

  但對於在場的艾勒芒大公和掌璽大臣們而言,這些外在的東西還不足以令他們震驚到渾身顫慄——真正令他們失聲的,是面前的信使所帶來的情報。

  “康諾德陛下…死了?”

  梅特涅幾乎不知道,他是如何說出這句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

  沒錯,艾克哈特二世陛下死在了天穹宮,但種種跡象表明那很可能是陛下設下的局;但這一次,康諾德陛下……

  短短半年,兩位至高皇帝死於非命,這在帝國歷史上簡直聞所未聞!

  “康諾德陛下在斷界山要塞,與大舉入侵的數萬亞速爾精靈同歸於盡——與此同時,洛倫·都靈公爵大人也在血骸谷將雄鷹王斬首。”

  卡爾·科林冷漠的點點頭,或者說在用冷漠掩飾他自己同樣震驚的心情:“加上布蘭登殿下正率軍南下,帝國各處軍隊正逐漸集結向帝都方向趕來…就是公爵大人告訴我的全部情報了。”

  “全部?!”

  哪怕內心已經開始相信,尤利·維爾茨大公還是忍不住追問一句。

  卡爾·科林認真的點頭:“全部。”

  “至於行軍路線,戰略部署,以及他如何穿越亞速爾精靈的佔領區和封鎖區這些…公爵沒有告訴我。”

  “為什麼?”

  “兩個原因——第一個是公爵當時還沒有想好,這個是我猜的;第二個是如果帝都決定提供援助,那麼根本不需要說什麼,這是公爵親口所說。”

  尤利·維爾茨一聲冷哼,表情有些複雜。

  沒錯,憑眼下帝都的守備兵力想要突破亞速爾精靈的封鎖線完全足夠,但這樣做就得冒一定的風險,會被敵人趁機抓住薄弱處窮追猛打。

  尤利·維爾茨有這個自信,無論是自己還是拜恩的山岩堡伯爵統御帝都城防,都能在另一個離開時堅守得住;但偏偏帝都的貴族們沒這份“自信”——明明對自己這些人厭惡到了極點,卻又害怕的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不僅如此,哪怕已經到了眼下這種地步,他們依舊不肯信任拜恩和艾勒芒的軍隊;帝都的關鍵城防,依舊在被帝國議會控制的“帝都守衛軍團”的控制之下,根本不對自己和拜恩開放。

  想要在保證帝都內部團結的情況下,將這座城市的真正潛力挖掘出來並且擊潰敵人…艾勒芒大公發現,這可能比孤身一人和精靈們決一死戰還要令人絕望。

  “這個情報…暫時不能被帝都和天穹宮知曉。”

  在遲疑了很久後,終於作出決定的梅特涅鄭重的看向獵魔人信使:“卡爾·科林閣下,感謝你的應用之舉,也感謝拜恩公爵特地讓你送來這極其重要的消息。”

  “但也請你理解,眼下帝都被圍,人心惶惶,我不能讓這種可怕的消息在城內肆虐蔓延——至少在理解拜恩公爵的想法前,我是絕不會那麼做的。”

  最關鍵的是,絕對不能讓布蘭登殿下的支持者和長公主菲特洛奈殿下知曉。

  前者一旦得到消息,勢必引起一場黨同伐異的狂潮,在眼下的局面中在出現政治鬥爭無異於天穹宮頂層自爆…內鬥變成內戰這種事,在帝國不算新鮮;

  而後者,是眼下天穹宮還不至於崩潰的關鍵——正是因為還有這位長公主殿下坐鎮,天穹宮和帝都才不至於人心惶惶,帝國議會裡的貴族們,還能悠哉悠哉的玩著數百年不怎麼改變過的政治遊戲。

  絕對不能被長公主殿下發現!梅特涅很清楚菲特洛奈殿下和另外兩位兄弟之間的關係;很難想像這樣的打擊,是否會將一個足夠堅強的女人徹底擊垮。

  但無論能不能,他都不能冒這種風險。

  “所以很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但也請你相信,以掌璽大臣的名義我向閣下保證,一定會竭盡全力說服帝國議會出兵,援救拜恩公爵大人!”

  梅特涅故意把“援救”這個詞說的很重,讓卡爾·科林微微蹙眉:“眼下帝都城內擁有充足的後勤補給,數以萬計並且忠心耿耿的士兵;等到拜恩公爵抵達,團結在帝國旗幟之下的勇士們,勢必能將邪惡的亞速爾精靈從我們的土地上驅逐出去!”

  團結,聯合,旗幟…即便知道眼下帝都已經是內憂外患,除了互相爭鬥的貴族外根本無法提供任何幫助——如果這也算幫助的話——掌璽大臣梅特涅,依舊堅守著最後的底線。

  拯救帝國的,必須是帝國;英雄,只能是帝國皇帝或者至少是德薩利昂皇室。

  對於這種政治上的立場,卡爾·科林沒什麼興趣,點點頭算是答應了。

  總算鬆口氣的掌璽大臣一邊轉身離開,一邊沉思著該如何向帝國議會、御前內閣還有皇室解釋這一切…矇騙是絕對不行的,但如果要告訴他們全部的真相,恐怕會造成極其嚴重的後果。

  所以,要說多少,怎麼說,又該用何種方法讓他們明白卻又不至於全明白…其中的關節,就是要自己去掌握的了。

  這,就是掌璽大臣的工作啊……

  苦笑著嘆息一聲,梅特涅走出了房間。

  就在轉身的瞬間,突然停在了原地,臉上的苦笑完全僵住了。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長公主殿下……

  就在門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9-4-8 15:43
第二百五十四章 姐姐的鼓勵

  安森·扎德最近的日子十分艱難。

  在得到洛倫·都靈的情報後,精靈小王子立刻就有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於是一方面繼續召集兵力,一方面則加緊了對帝都攻城戰的準備工作。

  雖然事後得知西薩克蘭附近並沒有大規模軍隊的行蹤,自己應該是被那個拜恩公爵騙了,他身邊只有不到兩千人的騎兵——但哪怕只有洛倫·都靈他自己也是一個極大的,需要被徹底掐死的威脅。

  於是御庭首席巫師安森·扎德的工作從整頓佔領區,變成了圍剿拜恩公爵。

  這不是個輕鬆愉快的工作——敵人是全騎兵配置,除非主動進攻封鎖線內的據點或者集中突破佔領區,否則根本沒辦法判斷他們的具體位置,或者抓住了也追不上。

  何況就像精靈小王子擔心的那樣,哪怕洛倫孤身一人依舊存在威脅;擁有斬殺督庭首席的戰績,並且對亞速爾精靈的戰術十分瞭解,想打敗他遠比看上去要難。

  即便是在擁有極大優勢的埃博登之戰,滿手王牌的精靈小王子依舊在海岸上被堵了整整二十天,又不得不打了十餘天的城內攻防戰,付出了相當慘重的傷亡,最後還是放拜恩公爵和城內的軍民安全離開,才算是佔領了這座城市。

  哪怕已經過去許久,埃博登之戰給安森·扎德留下的陰影仍舊曆歷在目,難以忘卻……

  所以御庭首席巫師閣下決定等拜恩公爵先動手,然後自己再去考慮下一步的打算——但他沒想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對方便已經先手落子。

  四處據點被攻破,六支巡邏隊失蹤,大批帝國人暴動逃出據點,一支帝國騎兵正急行軍橫穿佔領區……

  一大堆天崩地裂的般的消息像冰雹似的砸落,安森·扎德都驚呆了——短短一夜之間原本看似還算牢固的封鎖線,在拜恩公爵面前好像紙糊的一樣,隨便動動手就被撕破了!

  驚慌失措的他立刻開始組織新的封鎖線和包圍網,派出偵察兵搜索拜恩公爵的準確位置;然後一大堆更加“驚悚”的消息便紛至沓來。

  早晨洛倫·都靈在率軍攻打據點,中午便傳來他正在和一夥倖存者伏擊了精靈武士巡邏隊的消息,傍晚拜恩公爵正率軍在騎兵掩護下穿過封鎖線,向帝都方向靠攏,午夜時分他又突然撤回了寶石河畔的情報……

  在確認了這位公爵大人不會瞬間移動,並且將偵察兵們訓斥一通後,滿頭亂麻的安森·扎德開始從周圍各地開始調集軍隊,針對各個情報點傳來的位置進行重點封鎖。

  反正就算拜恩公爵真的會分身術,他手裡的軍隊還是很有限的,多線作戰意味著他原本不多的軍隊更是拆分成了極少的幾個部分。

  既然如此,那就乾脆不要判斷,全線壓上——用數十倍於他的兵力組成包圍網,將所有他有可能在的地方統統掃蕩一遍!

  然後他發現,自己好像又被洛倫·都靈耍了……

  ………………

  帝都直屬領南段山谷,一場遭遇戰剛剛結束。

  數百舉著黑底金獅子戰旗,裝備了少量亞速爾精靈武器(繳獲和撿來的)以及砍刀、草叉還有木遁之類簡陋裝備,準備繞過大陸走小徑前往帝都的倖存者們,同御庭首席巫師,安森·扎德的隨行隊伍撞個正著。

  根本沒有任何預兆——察覺敵人的瞬間,近百名精靈武士便以散兵線的方式發動了正面衝鋒,面對凶狠刀快的精靈武士,倖存者們當場被沖的潰不成軍,行李、武器、甲冑、旗幟扔的遍地皆是,朝著周圍的山嶺和密林四下逃竄。

  但他們失敗了。

  兩倍於正面的精靈武士早已在周圍拉開包圍網,好像狩獵般捕殺著每一個還敢逃跑的倖存者;

  除去極少數亡命徒之外,大部分被俘虜的倖存者立刻投降,被精靈武士們圍成一圈,不分由說便就地處決。

  倖存者,無——精靈武士的刀下,這些人根本沒有僥倖逃脫的可能。

  濃重的血腥味在山谷間瀰漫,鮮血滲透進泥土之中,讓腳下本就不太好走的小徑變得更加泥濘了。

  被灌輸了“生死存亡大義”的精靈武士們,本就對這種屠戮毫無反抗情緒——而在遭遇叛亂和暴動之後,原本最後一點點“憐憫之心”也被極度的厭惡和鄙夷所替代。

  果然雄鷹王陛下睿智無比,亞速爾精靈與帝國人只能而存其一,根本不存在和諧相處的可能;只有殺光帝國人將他們的土地和城市徹底夷平,才能換取亞速爾精靈的未來……

  “已經全部打探清楚了。”

  雪白長發披散,用綢緞蒙著雙眼的御庭首席洛莉·扎德邁著小碎步,走到安森·扎德身側:“剛剛被我們擊敗的帝國人,是五天前被拜恩公爵集結起來的本地土著——正好是附近的山谷據點被攻破的日子。”

  “哦,對了,他們自稱是‘黑公爵先遣軍’,據說還有一面拜恩公爵贈予的戰旗呢——這是我剛剛聽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用處。”精靈少女咿咿呀呀的補充道。

  “姐姐大人,真是太辛苦你了。”安森·扎德苦笑一聲,話語中帶著一絲無奈。

  還有疲憊。

  過去幾天裡,他已經先後剿滅了“黑公爵榮耀戰團”,還有“黑公爵先鋒步兵軍團”,還有“黑公爵戰幫”,還有“黑公爵大連隊”,還有“黑公爵旗團”,還有……

  至於頭銜那更是五花八門,從“榮譽拜恩騎士”,到“黑公爵第一侍從”,“黑公爵榮譽戰旗手”,“拜恩騎士大伯爵”,“高貴的帝國議會成員”……反正全是瞎編的!

  甚至有一個被他生擒,身上背著慢慢一袋金幣的少年,一口咬定他親眼見到了黑公爵本人,就是不肯說他的行軍方向…安森·扎德只好將他殺了。

  黑公爵,黑公爵…遍地都是黑公爵,幾乎所有被自己撞上的傢伙都打著黑底金獅子的旗號,在接觸之前根本無法判斷哪一個才是拜恩公爵的軍隊,讓安森感到神經錯亂,一頭霧水。

  最麻煩的是他還不敢將這幫傢伙放走,以免再出現更多打著“黑公爵”旗號的雜兵打亂自己的視野。

  這種像沒頭蒼蠅一樣的戰鬥足足持續了三天,為了追擊所有有可能的目標,安森·扎德身邊的軍隊也越來越少,近萬人的軍隊已經削減到一千上下,死死追著一個方向。

  理由很簡單:拜恩公爵身邊的軍隊以騎士為主,騎兵是不可能走山路和森林的,只能在大路和小徑中行動;所以只要沿著一條路追下去,肯定能發現他拜恩公爵行動的線索。

  這個想法沒錯,因為在昨天清晨,他的確找到了有大規模騎兵行動的痕跡;在判斷出自己正身處封鎖區外圍後,安森·扎德立刻判斷出這周圍很有可能是拜恩公爵的主力所在!

  於是在急行軍一天後,氣喘吁吁的安森·扎德終於發現了洛倫·都靈待過的廢棄營地;還沒等他興奮起來,一個新消息又突然傳來:

  大批疑似拜恩公爵的精銳騎兵即將突破封鎖區,前往帝都方向,急需派兵增援!

  而突圍的方向就在安森·扎德的身後,差不多是精靈武士們急行軍三天左右的路程——折算成騎兵的話,差不多就是在發現蹤跡的當天,洛倫·都靈便已經將他們甩掉,並且掉頭向帝都方向突圍。

  安森·扎德終於崩潰了。

  東南西北、山谷平原、河岸密林、大道小徑…黑公爵的旗號無處不在,好像全都是拜恩公爵,又好像全都不是;他今天可能出現在封鎖區外,也有可能正在圍攻據點,也有可能正在強行突圍,或者潛行突圍……

  反正不論安森·扎德組織多麼龐大的包圍網,動員多少軍隊進行圍追堵截,洛倫·都靈好像都有辦法找到自己根本不知道的路線,從容不迫的在自己眼前溜走。

  而且不止一次!

  這種和武士之道完全不符,並且和帝國軍隊的戰鬥風格也完全不符的戰鬥方式,讓安森·扎德陷入了茫然無措的困境——拜恩公爵手中有一千五百名精銳的騎士,如果正面戰鬥哪怕自己一方有近萬人,他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的。

  理論上強行突圍也不是沒有可能,甚至是極有可能成功的;可洛倫·都靈偏偏沒有,轉而在亞速爾精靈控制的地區四處點火,讓這密不透風的包圍網遍地狼煙。

  但就是這種詭異的戰鬥方式,卻讓整個封鎖區都陷入混亂不堪的境地,戰力和補給都在迅速流失,並且像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又該幹什麼。

  安森·扎德現在甚至巴不得自己任務失敗,洛倫·都靈已經逃離了封鎖區,進入帝都城內——那樣至少目標是明確的,並且再也不用考慮“拜恩公爵在哪兒”這要命的問題,這幾天他已經徹底受夠了。

  “疲倦了嗎?”

  蒙眼的精靈少女突然開口道。

  安森·扎德抬起頭,有些茫然的看向她:“姐姐大人……”

  “沒什麼,只是這麼多年,第一次從安森的身上感到一絲倦怠的氣息。”洛莉一邊說著,輕輕坐在了弟弟的身側:“硬要說的話,好像還有些恐懼在裡面。”

  “啊…已經明顯到被姐姐大人察覺了嗎?”安森露出了苦笑的表情:“真是抱歉,我……”

  話未說完,洛莉便揚起右手按住了弟弟的嘴,微微搖頭。

  “不,這沒什麼值得羞愧或者說…安森,你的確應該恐懼。”精靈少女認真道:

  “因為你要與之為敵的那個帝國人,擁有正面斬殺督庭首席,還有在埃博登擋住羅德里亞殿下的力量——後者我不太懂,但前者…我…沒有那樣的自信。”

  “所以你必須恐懼,然後在恐懼之後用上全部的力量;必要時甚至需要打破底線,利用你一切能利用的去戰勝他——否則我們永遠都無法戰勝洛倫·都靈,而他的存在也將會成為大義之路上最大的阻礙。”

  “恐懼他,然後戰勝他吧,安森…以扎德之名,以巫師之名,以…大義之名。”

  冠冕堂皇的話,從最親近的人口中,用咿咿呀呀還有些稚嫩可愛的聲調說出來。

  但安森·扎德的臉上卻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明白了。”微微頷首,安森的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多謝了姐姐大人,你安慰的方式還是一如既往的大氣啊。”

  “那…有好些嗎?”

  “嗯,好多了。”

  “既然如此,我們接下來去哪兒…繼續沿著蹤跡追下去?”

  “不,我們返程。”安森搖搖頭,斷然道:

  “因為我的無能,讓洛倫·都靈在整個封鎖區如入無人之境,但同樣也暴露出了他的目的——這幾天他的所作所為不僅僅在與我們戰鬥,也在與城內的人戰鬥,他鬧出的動靜都是在給被困在帝都城內的人看的。”

  “這是一場信心之戰,他想用‘黑公爵’的名義振奮帝都守軍的士氣,也許還有借此爭奪守軍控制權的想法,但無論如何,他是在想藉機將戰場攪渾,讓節奏和主動權都落入他的手裡。”

  “那麼我們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讓他的想法落空。”

  精靈少女歪歪腦袋,表示不理解。

  “洛倫·都靈的目的,是借助這些暴動破壞我們隊帝都周邊的控制,那麼我們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徹底放棄這些區域。”安森·扎德解釋道:

  “掠奪所有的物資,燒燬所有的據點,撤出所有的據點,帶走所有的俘虜——總之除了焦土之外,什麼也不給他剩下,然後撤退到靠近攻城營地的位置,重新組建一條封鎖線。”

  “這樣縮小後的封鎖線,如果洛倫·都靈只是想要前往帝都,那麼他的目的就達到了——藏在暗處的敵人,將不得不在明處與殿下的大軍交鋒。”

  “但是,如果他的目的不僅僅如此……”精靈少年話鋒一轉:

  “重整集結,嚴陣以待的兩萬大軍,將成為洛倫·都靈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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