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592
Babcorn 發表於 2019-3-11 13:57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不能停下

  隨著“皇帝在此”的消息傳遍整個戰場,陷入混亂的精靈和斷界山守軍彼此都已經殺紅了眼,不顧一切的沖上去,不顧一切的頂回去,不顧一切的殺死對方。

  武器折了就用手柄砸,就拔下頭盔當成短劍,就操起拳頭,就用牙齒,用盔甲,用指甲,斷掉的右手露出的骨頭…用他們可以用的一切,去和對面耳朵跟自己不一樣的傢伙廝殺。

  這種突如其來的“旗幟”所帶來的好處是它激勵了戰場雙方所有人的士氣,壞處則是也讓這些受到激勵的戰士們徹底失去了控制,變成了只知道不停戰鬥和廝殺的野獸,在各自的口號聲中瘋狂的撲向彼此。

  精靈,人類,武士,騎士,長耳朵,短耳朵……混亂的戰場上再也難分彼此,甚至連雙方的旗幟和命令聲也無法將他們再分開,戰場已經徹底變成了彼此廝殺的血肉磨坊。

  踏著同胞的屍骨衝過第一道防線,精靈武士們很快便在第二道防線前被蝗蟲般撲來的箭矢與堅固的盾牆攔住。

  他們很快就發現這些踩著袍澤遺體的斷界山守軍們,儘管狂熱卻依舊擁有良好的紀律性;即便捨生忘死的作戰,也能保持著最起碼的隊形,用盾牌和槍陣攔住他們的去路。

  不為什麼,因為他們是薩克蘭人。

  沒有騎士,只有步兵,用盾牆作戰的薩克蘭人,除了這種幾十人上百人化為一體的戰術外,根本不懂得第二種戰鬥的方式。

  失算了。

  看著陷入一片混亂的戰場,旗幟下的精靈武士眉頭緊蹙,本能握緊了腰間的長刀。

  自己原本打算利用“帝國皇帝”這個誘餌激勵士氣,試試看能否盡快突破帝國人的陣線,但結果卻造成了反效果;對榮譽和“光榮戰死”太過渴望的精靈武士們徹底失去了秩序,開始瘋狂的各自為戰,結果演變成混戰的結果。

  這樣一來,戰局反而僵持住了。

  當然,對這個局面他也並沒什麼後悔的;因為如果不這麼做,士氣大振的帝國人勢必會逐漸將本就耐力不足的,又累又餓的精靈武士們趕出內堡。

  所以他必須這麼做,他必須讓每一個精靈武士都意識到這場戰鬥的重要性;失去這次機會,很難說是否還能在戰場上,殺死一個帝國人的皇帝!

  緊握刀柄的精靈武士再沒有剛剛的興奮,眼神中只有冰冷。

  因為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如果帝國皇帝不是因為主動求死而選擇死守要塞,那麼又會是因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他有援軍,而且很快就能趕到;所以他必須在援軍抵達之前儘可能的守住要塞,哪怕這麼做要讓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

  誰能夠先一步掌握對自己最有利的時間,誰就能贏得勝利;要麼是精靈搶在援軍抵達之前,要麼是援軍及時趕到,殲滅精疲力竭的精靈們。

  時間,將決定雙方的命運!

  …………………………

  時間…康諾德的嘴角流露出一絲自嘲的弧度,冷笑聲表情便重新變得肅穆。

  沒想到過了那麼久,自己居然還會再一次將自己的生命寄託給時間,讓這個冷酷而無情的“死神”去決定自己是否有繼續活下去的資格,還是死在這裡對世界更有價值些。

  一生都渴望將命運緊緊攥在手中,最後卻不得不讓另一個更高層次的存在去審判自己的命運…不得不說,其中的諷刺意味還真是濃厚。

  “薩克蘭人,列陣死戰——!”

  一聲充滿了“地域特色”的怒吼從陣線中傳出;隨著那名突然舉起戰旗不顧一切沖上去的掌旗官,周圍的軍團士兵們也隨著命令聲將盾牌撐起;成排的戰戟橫舉,將那寒芒閃耀的劍芒的槍尖指向前方。

  薩克蘭人…這代表的不僅僅是一片土地上的人民,更是他們獨有的戰鬥方式——早在巨龍降臨人間之前的古王國時代,讓他們傲視群雄的重步兵戰術。

  他們沒有雄健的駿馬,沒有精良的戰弓,沒有彎刀長槍;踩著泥濘漆黑的土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在領主們號召下集結起來的薩克蘭步兵們,能依靠的只有手裡的盾牌,還有身側身後的盾牌。

  步兵矛換成了戰戟,鏈甲換成了更堅固的板鏈復合甲,只有盾牌永遠不變,只有盾牌…永遠是盾牌。

  他們不懂得騎士們驕傲的一對一決鬥,不懂艾勒芒人的機敏與洛泰爾人的狡詐,更沒有阿爾勒人與波伊人優秀高超的戰技。

  這幫“土”到極點的重步兵們,也只會用這種簡單又土到極點的戰鬥方式——用盾牌死死撐住,直至耗盡敵人的氣力,再用不斷推進的盾牆打敗他們。

  “噗嗤!”

  狂熱的精靈武士們揮舞長刀,就像激流奔騰時飛濺的浪花般狠狠砸在“黑色城牆”上;只不過他們噴濺的不是清澈的河水,而是粘稠的血漿。

  激流衝撞下的“黑色城牆”不斷的抖動著,面對比自己靈活太多的敵人,他們根本躲不開那些角度刁鑽猶如靈蛇般的攻擊;於是他們索性不躲了,死死的用肩膀和手臂撐住盾牌,將戰戟刺出去,再刺出去……

  捨生忘死的戰鬥,徹底殺紅了眼的精靈武士們幾乎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敵人正在用這種堪稱蠢笨,“土的掉渣”的方式穩固陣線,甚至是將前排陷入混戰的士兵不斷聚攏到陣線之中。

  而分散開來,各自為戰的精靈武士們,也就逐漸被這黑色的城牆不斷“擠出去”;無論他們能揮出多少斬擊,甚至是一個一個將軍團士兵們斬殺,永遠無法融入到這“城牆”之內。

  於是這堵城牆便越來越厚,越來越堅固——不論前排的陣線如何激盪,又有多少軍團士兵悄無聲息的倒下,後排都能有充足的人手頂替他的位置。

  永遠以團體作戰,發揮集體的力量…從古至今,始終是讓這些“土的掉渣”的薩克蘭人獲勝的重要手段。

  “鐺——!”

  正面刺來的戰戟重重的點在刀身中央;早已破損不堪的亞速爾長刀一聲哀鳴,應聲崩裂;連帶著精靈女武士衝鋒的身影也為之一顫。

  但就在軍團士兵興奮再次將戰戟探出的瞬間,猛地站穩身體的亞莉珊德拉左手突然從背後抽出而另一柄長刀,殘破的刀身猶如迅猛的毒蛇,沿著戰戟劃過的軌跡刺去。

  “噗!”

  身披重甲的軍團士兵渾身一顫,像是被奪走了靈魂,無力的癱倒在地。

  “呼…呼……呼……”

  粗重喘息著,亞莉珊德拉滾燙的喉嚨裡發出意義不明的胸腔共鳴;瀕臨極限的骨頭和肌肉彷彿下一秒就會碎裂,浸滿全身的血漿甚至讓她分不清身上究竟有多少傷口。

  隨手扔掉崩斷的長刀,精靈女武士默默的又從身後抽出另一柄利刃——在她的背後和腰側,足足掛著五六柄亞速爾長刀備用,全部都是在衝進要塞後從袍澤屍體上撿來的遺物。

  哪怕是為了這些死去的胞族戰友們,為了他們讓自己站在此地而做出的犧牲;自己也要繼續戰鬥下去。

  直至身死。

  “呲鎯——!”

  前一刻還一動不動的精靈女武士突然轉身,架起的長刀從刺來的戰戟槍尖劃過一串火花;沒等對面第二次刺出,她便已經從對面視線中消失了蹤影。

  然後…瞬間閃現在對方頭頂。

  單刀撞開軍團士兵的盾牌,另一邊反手握刀,背靠盾牌抹開士兵的脖頸,然後頂著對方的屍體撞上從左右正前方直刺劈落的重劍戰戟。

  一氣呵成。

  “噗嗤!”

  拋下已經“四分五裂”的士兵屍體,大口喘息的亞莉珊德拉站在被斷界山守軍們包圍中央——身後的袍澤戰友們,已經因為各自為戰的衝鋒而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

  衝過去…我必須要…衝過去……

  為了…大義…恥辱…榮耀……

  視線變得滾燙,她只能隱約看到軍團士兵們的身影從四面八方朝自己圍攻上來。

  “穩定陣線!穩定陣線——!”

  “殺死她,把她推出去——!”

  “攔住她,決不能讓她衝過去,這是薩克蘭人的榮譽之戰——!”

  耳畔傳來嘈雜的噪音,揮舞雙刀的亞莉珊德拉身影一動。

  劈落的戰戟重重砸落,不堪重負的刀身應聲而斷;她毫不猶豫拋出斷刀,正中面門;

  揮斬的重劍在她的右手護臂上留下一串火花,藉著敵人武器砸落的慣性,右手長刀由下向上,貫穿了士兵的胸膛;

  盾牌從精靈女武士背後狠狠一撞,纖細的身影直接被撞飛騰空,卻因此被她避開了砸落的戰戟;

  長槍趁機從下向上刺向她的脊背,但已經拔出長刀的精靈女武士身形一轉,將槍頭斬落,反手拋回;

  六枝戰戟同時豎起,對準了她的落地之處,身段輕盈的亞莉珊德拉腳尖一點,穩穩落在了六名軍團士兵的正中央,雙手長刀翻身一揮。

  “噗——!”

  哀嚎四起,血肉潑灑的瞬間,後排數不清的軍團士兵身影已經迫近到她十步之內。

  環視四周的精靈女武士雙手反握刀柄,交叉向兩側張開,就像是兩面張開的戰弓,又像是展翅欲飛的獵鷹。

  以刀為弓,以身為弦。

  武士之道,游擊箭!

  “砰——!”

  十餘人的身影猛然停下,就像撞到了一面看不見的牆壁般;手中的盾牌應聲碎裂,戰戟長柄崩斷,胸膛心臟部位的甲冑綻放出絢麗奪目的血花。

  揮舞著兩柄斷刀,精靈女武士終於殺出了重圍,身後是一片混亂的戰場,還有正在呼喊著向她追來的斷界山士兵們。

  拖拽著踉踉蹌蹌的步伐,連視線都模糊的亞莉珊德拉不斷向前,拚命的睜大眼睛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身後不斷的有亞速爾精靈追上她的腳步,然後被周圍的軍團士兵們死死攔下,在戰戟穿刺和盾牌碰撞間,變成了只會噴血的肉糜。

  不能停下…還不能停下……

  必須用帝國皇帝的血…來洗刷我的恥辱……

  “鐺——!”

  架起的雙刀堪堪攔住了迎頭砸下的雙手大劍,眼前一黑的精靈女武士身影微顫,險些倒地。

  “以聖十字的名義,亞速爾精靈…休想通過!”同樣傷痕纍纍的誓言騎士怒吼道:“聖十字啊,請賜我以憤怒,讓我制裁惡徒……”

  “噗!”

  悄無聲息間,利箭穿膛的聲音打斷了誓言騎士的話語。

  “噗!噗噗噗……”

  數以百計,看不見的箭矢刺入誓言騎士的軀幹與胸膛,一瞬間渾身浴血的誓言騎士身體一鬆,雙膝跪倒在亞莉珊德拉麵前。

  “不!要!再!來!攔著我!”

  雙刀交錯,誓言騎士人頭落地。

  被血淚浸滿面頰的精靈女武士,表情已經扭曲到猙獰的地步。

  身後的斷界山守軍們還在拚命追趕,但是已經太晚了…察覺到敵人陣線出現異常的亞速爾精靈們,更加不顧一切的發動進攻,捨生忘死的從各個方向衝擊著越來越單薄的陣線。

  兵力的劣勢在這一刻因為混亂而變得十分明顯——和不得不拚命維持住陣型的斷界山守軍相比,數萬大軍不斷湧入的亞速爾精靈們,近乎有著無窮無盡的兵力可以被投入這小小的戰場,硬生生用屍體鋪出一條路來。

  在這樣不顧傷亡的輪番衝擊下,堅固的陣線也逐漸被削的越來越薄,越來越窄,到最後甚都無法顧及兩翼的地步,不斷的有盾牆被敵人沖垮,最終四分五裂,陷入混戰之中。

  而孤身破陣的亞莉珊德拉,也終於爬上了城牆,站在了高塔的樓梯前。

  “砰——!”

  一腳踹開緊鎖的木門,腳步踉蹌的精靈女武士幾乎是摔倒似的闖進了高塔頂端,撲面而來的呼嘯寒風讓她的身體蜷縮著,微微顫慄。

  到了,終於來到了……

  內心一陣竊喜的亞莉珊德拉掙紮著,一點一點的抬起頭,抬起目光看向高塔邊緣的牆垛。

  在那裡,一個高大的身影高舉著三頭巨龍托舉鐵王冠的旗幟,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挺拔的身影就像是旗幟,像高塔般佇立在那兒。

  那是…帝國的第十三世代皇帝。

  康諾德一世。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2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我利用了你…又一次。

  “啪啪啪啪……”

  空曠的高塔頂端,響起了單薄的鼓掌聲。

  “不愧是亞速爾精靈中最優秀的戰士之一,督庭首席的副官——正面沖垮誓言騎士與我親兵們組成的陣列,著實了不起。”

  一身戎裝的挺拔身影撥開大氅,緩緩轉過身;年輕卻已經略帶滄桑的臉孔上一雙紅瞳炙熱如火,視線如長槍利劍般掃來。

  驚疑的精靈女武士有些踉蹌的站在原地,盡力平息著怎麼都無法平穩的呼吸,緊張萬分的盯著面前這個和某段記憶中的身影,相差無幾的男人。

  艾克哈特…不,是康諾德·德薩利昂,他們兩人的氣場和神色都實在是太像了,除了年齡外幾乎看不到任何差別。

  亞莉珊德拉心情複雜到極點,簡直像受了驚的小兔子般盯著眼前這個生死皆在自己一念之間的男人。

  “在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嗎…沒什麼好困惑的,我當然知道你。”面色平穩的康諾德沉聲道:“殺死我父親的凶手,我當然會知道她的姓名。”

  “我更知道,你從他的手中奪走了鐵王冠——那個傳承自第一世代布倫希爾德女王之手,象徵著帝國皇權的至寶。”

  “因此…你還會覺得我知道你的存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嗎?”

  深吸一口氣,緊張的精靈女武士本能的攥緊了手中被血水變得黏糊糊的刀柄。

  “你……”乾啞的喉嚨,讓亞莉珊德拉說話都變得很艱難:“一直都在想著如何向我復仇嗎?”

  “想要殺死你是一定的,但是復仇?從沒有過。”康諾德淡淡道:

  “否則的話在拜恩公爵將你帶來斷界山要塞時,我便可以直接向他將你要來,他不會不給,所以又何必等到現在?”

  精靈女武士怔了一下。

  “某種意義上,我甚至需要感謝你…不。”康諾德突然搖搖頭,話鋒一轉:“應該是我的父親艾克哈特,還有整個德薩利昂家族,薩克蘭…帝國…都要感謝你。”

  “感謝…我?”

  “沒錯,因為你,原本帝國與諸公國間的間隙被通通遺忘;因為你,我才能力排眾議重新組建御劍騎士團,整合全帝國之力;因為你,巨龍一族才會如此輕易的答應了我們的請求,按照十三世代以來的約定提供援助……”

  “這一切都要感謝你們精靈們突襲各公國都城,暗殺公爵和他們的親族,斬下了帝國皇帝的頭顱,奪走了鐵王冠……”

  “感謝你們,讓帝國變得空前強大,讓我們有充足的理由和誘因將全帝國的力量真正集合在德薩利昂皇室,在天穹宮的旗幟之下;讓每一個不情願的貴族,也必須堅定不移的成為帝國戰力的一部分,貢獻他們的一切。”

  “是你們……”康諾德的聲音越來越洪亮,充滿了力量:

  “親手締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的薩克蘭帝國,所以……”

  “如何能不感謝你們?”

  如墜冰窟!

  呼嘯的寒風讓精靈女武士渾身冰冷,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你、你是說……”亞莉珊德拉連牙關都在打顫:“我們所做的一切——暗殺計畫,埃博登的登陸戰,斷界山的突襲,洛泰爾的深林堡……”

  “都在你們的預料之中?!”

  康諾德毫不在意的看著面前單純到極點的精靈女武士,眼角的餘光掃向高塔之下。

  陣線崩潰的斷界山守軍還在苦苦咬牙堅持,但已經出現了全線潰敗的徵召,幾個關鍵節點都已經被狂呼酣戰的精靈武士們硬生生攻破。

  僅有的幾個百人隊正在誓言騎士和掌旗官們的率領下,在城牆與大門下結成盾牆咬牙堅持,試圖挽救頹敗的局面……

  至於出現動搖的軍團士兵們,早已在近乎無窮無盡的精靈大軍面前被徹底淹沒;而現在已經有精靈武士開始嘗試著繞開僅剩的幾個百人隊防線,準備徒手爬城牆了。

  皇帝陛下的眼神中流露出一閃而過的痛惜。

  堅持一下,再堅持一小會兒…再有五分鐘就夠了。

  當他轉回目光時,對面的亞莉珊德拉依舊沉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這僅僅是一個導火索,讓拚命咬牙堅持到這一刻的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

  模糊的視線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人影,淚水混雜著血水從眼眶溢出,顫抖的雙手甚至握不住刀柄。

  自己竭盡所能完成的使命,捨生忘死的戰鬥,放下武士尊嚴去執行刺殺這種任務…最後,卻全部都在敵人的預料之中,並且被完美的利用了。

  自己…被利用了,只是敵人眼中的一顆棋子;

  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僅沒有幫助到亞速爾精靈生死存亡的大義和雄鷹王陛下,反而致使敵人比原本更加強大;

  “噗通!”

  精疲力盡的亞莉珊德拉,跪倒在地,沉重的頭顱重重地垂下。

  只要稍稍去想就能明白,難道自己出現在這裡不是敵人的計畫?

  為什麼他們沒有殺了自己…為什麼會將自己帶到斷界山要塞…為什麼肯放自己離開…為什麼讓自己知道要塞內的一切佈置…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因為一切都在他們的計畫之中…他們就是要將雄鷹王陛下的大軍引誘到斷界山要塞的準確位置……

  因為自己,是他們的誘餌,自己又一次被利用了;

  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自己原本應該察覺,甚至自己內心…是知道的,只是自欺欺人的不願去相信罷了。

  “啊啊啊啊啊啊——!!!!”

  沙啞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在高塔上空迴蕩,那悲憤至極的聲音中透露的不僅僅是絕望,還有濃濃的心有不甘。

  “絕望吧,哭泣吧,尖叫吧…因為這是你們應得的。”

  邁開沉穩的腳步,面若寒冰的康諾德一步一步走近已經奄奄一息的精靈女武士,猶如神明般俯視著她:

  “當口中高呼大義的你們,再一次燒殺擄掠時千萬切記;無力的絕望和心有餘力不足的不甘,是你們一定會得到的回報!”

  “是你們必定會迎來的下場!”

  …………………………

  “你說你要回去?!”

  斷界山以南撤退的隊伍中,一臉驚疑的德雷西斯眉頭緊蹙,死死盯著這個“正給自己找麻煩”的拜恩巫師,斷然拒絕道:

  “這不可能,我答應過陛下要將您安全送到布蘭登殿下的援軍營帳內,現在暫時還不能放您離開。”

  “你這傢伙…怎麼就說不通了呢?!”瞪大了眼睛的艾薩克,表情比他還糾結著急:“我告訴你了我不是要去斷界山要塞,我是要去血骸谷找洛倫,表哥…康諾德陛下已經答應過我了,他親手答應的!”

  聽到“陛下”一詞,德雷西斯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你是說,這是陛下親口許諾給您的?”

  “沒錯,就是這樣!好了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不行,因為如果是陛下的承諾,那麼將不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我們必須得到最直接的公制文書,至少是蓋有陛下印章的信箋才能予以承認。”德雷西斯冷冷道:

  “若有,我現在就可以放您離開,沒有…那麼就是您信口開河,傷害陛下信譽,這可是非常重的罪名!”

  “公制文書…他隨口答應的,怎麼能有那種東西?你有嗎?!”

  “我不需要。”德雷西斯不為所動:“陛下給我的是軍令,而我是要塞副司令——即便沒有軍令,我也有陣前決斷的權力。”

  “你這傢伙…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麼固執又不講理的人!”

  氣呼呼的艾薩克一臉的糾結,有種恨不得沖上去生撕了德雷西斯的衝動。

  當然,這是絕對做不到的——雖然艾薩克也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

  但僅僅是一秒之後,艾薩克突然間面色驟變,一聲不吭的轉身鑽回車廂,“啪!”的一聲關上門,連插銷都鎖上了。

  這是怎麼回事?

  雖然對巫師們很不耐煩,但德雷西斯也明白這些傢伙懂得很多普通人不懂的知識,這些知識有時很重要…尤其是他們的反應特別大的時候。

  “艾薩克…閣下?”

  “別說話,什麼也別問,我不去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從車廂內傳來:“走走走,趕緊走,走的越快越好,越遠越好,最好今晚我們就能到寶石河,實在不行隨便哪個鎮子也行!”

  “啊啊啊…鎮子不可以,千萬不要再有房子的地方停留,隨便找個空曠的地方就行!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以一言蔽之…我不再回斷界山要塞了,忘了這事吧!”

  “艾薩克,艾薩克閣下?”察覺到不對勁的德雷西斯又連敲了幾下車廂的門:“是不是斷界山要塞那邊出事了,還是…啊!難不成……”

  “不要問,問就趕緊跑,再晚就來不及了!”艾薩克的聲音裡已經多了一絲哭腔,慌慌張張充滿了恐慌:

  “有多快就跑多快,有多遠就跑多遠,反正千萬別回頭,否則我們全都得完蛋!”

  ………………………………

  “轟——————!!!!”

  隨著一聲巨響,亞速爾精靈們正式攻破了內堡的大門,狂熱的精靈武士們如同奔騰的洪流般湧入城牆與高塔。

  哀嚎、慘叫、怒吼、吶喊……所有的聲音,都被狂熱的亞速爾精靈武士咆哮所淹沒。

  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康諾德目光逐漸冰冷,右手緊緊握住了腰間的劍柄。

  “呲鎯!”

  長劍出鞘。

  聽到聲響的亞莉珊德拉身軀一顫,像是從噩夢中醒來。

  這是…終於要結果我性命了嗎?

  精靈女武士忍不住這麼想到,此時此刻的她絲毫感覺不到恐懼,甚至還有著些許長舒一口氣的放鬆,彷彿等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沒錯,無論如何自己攻破了斷界山要塞的內堡,衝到了帝國皇帝的面前;此情此情,自己死於帝國皇帝之手,沒有任何值得羞愧和屈辱的地方。

  更何況自己的尊嚴早就已經……

  “鐺!”一聲脆強,長劍落地。

  死死盯著地上那柄和普通士兵武器無異的兵器,亞莉珊德拉錯愕的抬起頭,發現康諾德同樣在俯視著她。

  “這、這是……”

  “補償…就當是吧。”帝國皇帝沉聲道:“算是你付出了這麼多應得的一點點補償——既然我無論如何,今夜都要死於亞速爾精靈之手,那麼不如死在你的手中。”

  “如此一來,你在精靈中的恥辱可以得以洗刷,並且得到重用;有朝一日即便帝國勝利,也會因為你曾經殺死兩代皇帝的身份而有所忌憚。”

  “若想要,我的心臟任你來取。”

  充滿誘惑力的甜蜜話語,迴蕩在精靈女武士耳畔;失神的眸子,怔怔的盯著那柄擺在自己面前的長劍,止不住的血淚滴落在那明鏡般的劍身上。

  “噗!”

  劍身貫穿了康諾德的胸膛,顫巍巍站起身的精靈女武士低著頭,泣不成聲。

  “你、你又利用了我一次…是不是?”

  “是啊。”康諾德冰冷的話語聲響起:

  “亞莉珊德拉…你又被我利用了一次。”

  想要開啟足以摧毀斷界山要塞地震的魔法陣,除了觸發之外還需要一定程度的虛空之力引導,才能完全啟動。

  康諾德將觸發器放在了心臟位置的胸甲下,所以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擁有虛空之力的人,將秘銀劍刺入關鍵的位置。

  那一瞬間,康諾德終於明白了父親面對死亡時,為什麼會如此的決然——沒錯,當你的生死變成野心路上的阻礙時,拋棄它…也只是眨眼功夫就能做出來的決定。

  一人生死,和隨後得到的一切相比,真的是微不足道。

  “亞莉珊德拉,恭喜你……”康諾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歡欣的微笑:“你的一劍親手開啟了毀滅這座要塞的魔法陣——半分鐘後,整個要塞連帶周圍的山體,都會變成廢墟。”

  “你,親手開啟了滅亡亞速爾精靈的第一步,帝國必勝,德薩利昂…必勝!”

  “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響起的瞬間,劇烈的震動從高塔底端的最深處傳來。

  崩裂的轟鳴,淹沒一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2
第二百三十七章 斷界山之殤

  “在接到命令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作為一名在薩克蘭土生土長的地主兒子,從小被在軍團中傳令官父親灌輸‘我們是高貴的純血帝國人’,‘效忠德薩利昂皇室是生來的榮耀’的我,在隨布蘭登殿下平叛時,是沒有任何壓力的。

  上了年紀的旗團長給團裡的小夥子們講了一大堆為什麼他們要和薩克蘭人,甚至是他們自己的鄉親們戰鬥,大道理一個比一個大;但在我看來,他只需要說一句話就夠了。

  薩克蘭人就是忠誠的代名詞,不忠誠的人便不是薩克蘭人。

  儘管如此,能夠不再與胞族鄉親們戰鬥依然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情;更何況我們此行並非還要前往充滿了各種英雄傳說的斷界山要塞,去拯救被敵人圍困的皇帝陛下——還有比這樣的“忠誠之舉”更令人激動的事情嗎?

  有的。

  時間模糊了我的記憶——我只記得那劇烈震動傳來時烈日當空,急行軍的我們排著驕傲而整齊的隊列;但下一秒,我們就變成了驚慌失措的鹿群與沒頭的蒼蠅。

  上年紀的旗團長拚命大聲呼喊,從傳令官手中搶走軍號用力吹響集結號;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因為每一個驚惶的士兵都第一時間摀住了耳朵;

  激動的我準備沖上去,幫助他維持秩序,但下一秒膽怯便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十幾個不顧一切逃跑的士兵推著裝滿行李的馬車,從旗團長的身上碾了過去。

  我甚至不敢去給那位幫助過我的旗團長收屍,因為當時的我同樣驚慌失措,和每一個士兵一樣不顧一切的去尋找自己的行李。

  事後回想時,我隱約記得震動並沒有持續很久;但等到傍晚時軍團司令官輕點傷亡,逃散,身死與受傷的士兵,達到了五分之一。

  這簡直是薩克蘭人的恥辱!一支軍隊還沒有和敵人交戰,居然就已經傷亡五分之一…聖十字在上,這事要讓我父親知道了,他肯定會狠狠罵我,打我一頓的。

  但只要是經歷過那場動亂的每一個軍官,幾乎人人鬆口氣——看當時的情形,就是傷亡三分之一也沒誰會奇怪。

  騷動過後,司令官下達了立刻出發的決定;這個決定十分明智,因為它首先給了還在慌亂中的士兵們一件任務,讓他們不用胡思亂想。

  其次,因為白天的騷動我們趕路的進度已經慢了許多,再不加緊,恐怕會晚上很多。

  但或許是因為白天的“震動”讓我隱隱有了些不好的預感——也許,我們已經趕不上斷界山之戰了。

  我並不想隱瞞,因為這是真的。

  當我們終於抵達斷界山要塞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麼斷界山“要塞”了。

  我們看到的是堆砌成山的碎石瓦礫,是一片縱橫的溝壑,是連綿絕頂的山巒——我們甚至以為自己走錯了路,但最後卻發現這是真的。

  斷界山…已經不復存在了。

  喬伊·安德魯,軍團第三旗團掌旗官,記錄於斷界山要塞……”

  ………………………………………

  輕輕放下手中的信箋,黑髮巫師抬起目光,看向表情略微有些複雜的守夜人愛德華——雖然他自己也沒有好到哪去。

  “愛德華,這是……”

  “大約三天前的情報了。”沒等洛倫說完,守夜人便冷冷的搶斷道:“感謝你的朋友艾薩克·格蘭瑟姆,一場地震將斷界山要塞毀於一旦。”

  “更重要的是他嚴重低估了斷界山山體的牢固,雖然摧毀了要塞卻沒能引起山崩,帝國北方現在是門戶大開,連一個可以守備的據點都沒有;當然也因為他的計算錯誤,我們這些人才沒有被阻斷在山巒之外,凍死餓死在冰原上。”

  “三分之二的亞速爾精靈被活埋在廢墟之下,剩餘的精靈武士則不顧一切的向南衝去;現在北上的軍團騎兵正在配合波伊驃騎兵圍剿他們,但成效不大;”

  “恐怕很長一段時間,這些精靈武士都會變成帝國的禍害,這也要感謝艾薩克·格蘭瑟姆。”

  “感謝夏洛特·德薩利昂女伯爵,在她聽說布蘭登殿下軍隊北上後,立刻便出重金從薩克蘭地主手中收購了大批存糧,保證了我們的補給。”

  “北上的軍隊現在停留駐紮在廢墟外,儘可能收拾出了一條通道和能夠紮營的空地,等候布蘭登殿下與您的軍隊抵達。”

  話音落下,愛德華緊抿嘴角,一副“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的表情。

  黑髮巫師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明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這個。”

  “康諾德·德薩利昂陛下,帝國的第十三世代皇帝於斷界山要塞駕崩…如果你想知道的是這個的話……”愛德華冷冷道:

  “你永遠不用擔心來自康諾德陛下的威脅了,至於菲特洛奈長公主…我不認為她能敵得過你和殿下聯手,我甚至覺得她根本沒什麼心思和你們爭鬥。”

  “魯特·因菲尼特,艾克哈特,康諾德…帝國之內,再沒有誰還能威脅到你了,拜恩公爵閣下。”愛德華毫不掩飾的冷嘲熱諷。

  洛倫不說話了,默默的與他四目對視著。

  房間內陷入了短暫而冷漠的死寂。

  “他還沒準備好。”

  一分鐘後,守夜人愛德華才緩緩開口道:“他雖然裝得好像一切正常,但我看得出來;他或許曾經痛恨自己的兄長,但並沒有想過這麼快…就要成為新的至高皇帝。”

  “帝國的…第十四世代至高皇帝。”

  洛倫微微點頭,愛德華身上傳來的虛空反應告訴自己,他的情感中隱隱帶著幾分“同情”。

  這其實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觸——雖然自己能從愛德華的言語和表情中得到同樣的情報,但虛空之力的反應卻要比視覺和聽覺能更快的完成“信息處理”,將答案送到自己的意識中,就像是自己又有了另一套完全不同,而且效率更高的感官似的。

  這並不是什麼好預兆。

  “對這個世界的人而言,精神與物質就像是水與土一般,是不可能混雜在一起的;任何一個巫師,一個凡人——即便是戴帽子的羅根或者‘黑公爵’羅蘭——當他們開啟第二道閥門的那一刻,就必須做出選擇……”

  “是保留更多‘物質’的一面,作為一個掌握世界根本法則,但壽命很有限可以被殺死的生命,或者……”

  “昇華自己的意識,將自己變成某種虛空中的‘存在’,被物質世界所排斥;只能稍稍在這個世界中添加些影響或者‘墜落’在某個倚靠虛空之力的軀殼中;

  “但是…親愛的洛倫,這些限制對你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你的精神與物質是純粹而一體的;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處是你不需要這麼快就做出選擇,甚至有可能未來兩百到三百年內你都不需要做選擇;壞處是每一次你使用虛空之力時,都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敵意’。”

  “因為你不再只是揮舞著無窮力量的野獸,而是超越其上,擁有更高一層‘智慧’的存在。”

  “你的語言、意志、乃至思維碰撞的電光皆被你自己的存在而‘賦予’了意義”

  “你所使用的力量不再是你‘借’來的,而是力量本身就來源於你自己——這個世界將會感受到你對它所能產生的威脅,並且竭盡全力的排斥你和你的力量。”

  夾在虛空與物質世界,既不屬於左邊,也不屬於右邊;夾在邪神與人類之間,既不屬於前者,也不屬於後者……

  不再將“成為什麼”,而是“成為自己”。

  聽上去就是一條十分艱難的道路,幸運的是自己現在還不用做出什麼選擇,而布蘭登……

  “需要我做什麼?”

  洛倫抬起頭,靜靜的看向愛德華。

  “很簡單,履行你的約定。”守夜人冷漠道:“你答應過拜恩將會全力支持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而殿下也曾不止一次幫助過你。”

  “所以現在是拜恩履行約定的時候了——無論如何,盡你所能,讓布蘭登·德薩利昂成為帝國的第十四世代皇帝!”

  “但他已經是東薩克蘭親王,帝國皇儲;現在康諾德駕崩,難道布蘭登不應該順理成章的繼承他嗎?”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但我們都知道並非如此。”愛德華的語氣,變得有些像魯特·因菲尼特了:

  “在當時的情況下,殿下被敕封為東薩克蘭親王,只是康諾德陛下面對局勢和拜恩勢力逼迫的無奈之舉——至少帝國貴族是這麼認為的,所以他們是否願意承認殿下的身份還很難說。”

  “更何況…現在帝都之內有長公主菲特洛奈殿下,而戈洛汶和西薩克蘭又遭到亞速爾精靈們的圍攻;很難說一旦得知了康諾德陛下駕崩消息的帝國貴族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如果他們的膽大妄為到繞開殿下,直接推舉長公主的話……”

  那樣就麻煩了。

  看著愛德華那略微帶著些緊張的表情,洛倫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現在的局面看似對布蘭登很有利——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手握軍隊和領地,都城遭受圍攻;只要他領兵解圍,甚至不需要真的將亞速爾精靈趕出去,就能讓那幫嚇壞了小心臟的貴族們乖乖將皇冠奉上。

  但實際上…這是個有點兒“天真”的想法。

  首先帝都戈洛汶是絕對不能陷落的——她不僅僅是一座城市,更代表著德薩利昂家族和帝國的皇權;一旦都城陷落,某種意義上說就意味著帝國已經亡國了,而諸公國也再沒有效忠帝國的義務,完全可以自行選擇要怎麼做。

  這一點帝都的貴族們甚至比布蘭登還清楚,所以拿“都城陷落”這種事要挾其實更類似於同歸於盡。

  哪怕布蘭登再怎麼痛恨那幫對他厭惡至極的貴族們,他也不能拿整個德薩利昂家族的前途命運開玩笑,更不可能讓傳承了十三個世代的皇冠丟在他的手裡,讓帝國重新回到古王國時代。

  他想要的是名垂青史,不是遺臭萬年。

  而歷經十四世代,帝國對於“皇權繼承”已經有了套非常完整的“禮儀規範”——說得更直接一點,就是能讓所有人都接受,都能夠承認的方式。

  其中包括聖十字推舉,公爵與帝國貴族觀禮,來自皇族內部的一致贊同;其核心目的是為了讓儘可能多的人參與進來,讓他們接受這一結果;

  聖十字教會的認可能夠拉攏到底層民眾的忠心,帝國貴族們的贊同能夠為他提供一套高效(僵化)通暢(腐敗)的統治機器,實現他的想法和目的;最後各公爵們的效忠,則為他提供了更多的稅收,兵源和物資,讓他的意志不再侷限於薩克蘭王國之內。

  各方各面的支持,都是布蘭登不可或缺的,否則這場加冕儀式的意義恐怕不比自娛自樂的遊戲強多少。

  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有一方沒有參與,那麼布蘭登的加冕儀式就是缺乏“合法性”的,他的皇冠是不完整的。

  因此,就以這位殿下在帝國內的“人緣”而論,他能爭取到多少觀禮的人——哪怕是威逼利誘,強行要挾的——實在是個未知數。

  “你的打算是什麼?”

  黑髮巫師將目光迎向愛德華,雖然他現在已經沒必要那麼做了。

  “在襲擊斷界山要塞的精靈首領手中,有象徵著帝國皇權的鐵王冠——雖然不知道這東西為什麼會在他手裡而不是雄鷹王,但這樣至寶本身便重逾千金。”守夜人冷冷道:

  “此外,康諾德陛下本人的遺體…僅致哀悼…上面本就有戒指與佩劍,三樣寶物同在,便可以舉行加冕儀式。”

  “而現在,斷界山要塞軍團與薩克蘭鄉土軍團都在斷界山要塞,再加上拜恩與波伊——帝國最強大的軍隊,全部都在布蘭登殿下身側。”

  “只要有這些士兵們的支持,再加上帝國貴族還沒有得到消息,殿下完全無需在意戈洛汶貴族和聖十字教會的想法,加冕稱帝!”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三十八章 擁戴

  在經歷了數日行軍後,洛倫一行的隊伍終於如期抵達了斷界山要塞——雖然略微有些諷刺。

  雖然“如期”返程的血骸谷軍隊擋住了魔物大軍的進攻,但卻錯過了斷界山要塞之戰,某種意義上也是促成要塞陷落的誘因之一;

  而等他們抵達斷界山要塞時,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上的“斷界山要塞”了。

  有的,只是一片堵塞了群山間唯一道路的廢墟而已。

  站在被積雪掩蓋的狼藉戰場上,心情各異的洛倫一行望向那群山間的形形色色,被碎石瓦礫堆砌的冰雪殘垣。

  有的地方已經被崩落的碎石徹底掩埋,看不出原本的形狀;有的隱約還能看到原本的護牆與坍塌的高塔,只是大部分只剩下些許瓦礫;有的上面堆滿了屍體,看上去像是最近才被清理出來的;有的較矮小堅固的塔樓保存尚且完好,孤零零佇立在原地……

  形態各異的廢墟,被紛落的冰雪染成了相同的顏色,甚至還能隱約看出她曾經的雄偉與風采。

  曾經……

  在第二世代開始建造,第四世代徹底完工,隨後歷代不斷完善加工,數百年來堅不可摧的帝國北大門,斷界山要塞…被十幾名巫師外加並不算多的材料,變成了眼前的一地廢墟。

  雖然這其中有著諸多因素——山體的滑坡,對要塞的充足瞭解,並且是皇帝親手開啟了最後的開關;但僅僅是“這一切都是巫師們親手締造”的一句話,就足以令人驚嘆。

  巫師代表著未來…這是科羅納大師乃至整個九芒星巫師塔的集體夙願,假如他們能看到眼前的這幅情景,看到代表“過去”的要塞被“未來”變成殘垣瓦礫,應該會十分欣慰吧?

  但這樣的未來究竟是好是壞,那就很難說了。

  畢竟巨龍王國的毀滅雖然背後陰謀重重,甚至是被某些力量蓄意引導,但巫師們依舊要承擔很大一部分責任。

  太過強大的力量——即便是受到種種限制,付出代價的——依舊會被人們敬畏,忌憚,警惕;不論擁有力量的人還是沒有力量的人,都一樣。

  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到最後恐怕帝國巫師還是會落得和巨龍王國等同的下場。

  更何況實際上聖十字這個巫師之敵…也是出於巫師們之手。

  看著遠處廢墟中飄揚的鐵王冠旗幟,黑髮巫師忍不住嘆息一聲。

  不論自己如何胡思亂想,從今天開始只要是親眼看到過眼前這處廢墟的人們,都再也不會小覷巫師們,至少會開始重視這一群體的力量了。

  不再是變戲法的,不再只是“無足輕重”的,不再是“可有可無的怪胎異端”,而是掌握著一群掌握著特殊的知識與力量,應當被重視更應該被重視的群體。

  虛空武器,浮空城,摧毀要塞的地震魔法陣…艾薩克·格蘭瑟姆,也許帝國巫師的命運,真的能在他手中得到天翻地覆般的轉變也說不定。

  “臨時營地就在前面,提前返程的遊騎兵已經把我們來的消息通知到了。”

  守夜人愛德華的身影從布蘭登一側走出,輕聲在眾人身後道:“已經讓他們準備了毛毯、帳篷、熱食,燒好的開水和取暖的木柴,軍隊可以在此稍作一段時間的休整。”

  “既然這樣,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布蘭登的表情出奇的冷漠,甚至都沒向身後看一眼便冷冷道:“加快速度吧,別讓士兵們都等急了。”

  說完,皇子殿下沒再理會身旁的人,獨自邁開腳步,身後的眾人也只好緊跟著走向斷界山廢墟的營地。

  守夜人愛德華亦步亦趨的尾隨在皇子身後,還不忘了向一側的黑髮巫師瞥了眼,暗示著什麼。

  沉默的洛倫只是輕輕勾起嘴角。

  穿過外圍的廢墟和些許簡易的土牆與臨時工事,洛倫一行終於回到了斷界山要塞,影影綽綽的人群正在營地內等待他們的到來。

  一片死寂的營地內,沒有任何的聲音,所有人都在沉默著站在兩側,組成看上去有些密集的人牆,留出一條通道供皇子殿下與隨行的騎士們通過。

  一條狹窄的道路,筆直的通向營地正中央的方向;隔著擁擠的人群,隱隱能看到有一個被堆砌的平台在那裡。

  那平台就在那裡,和營地內其它的廢墟與建築隔離開來,孤零零的;幾十名渾身傷痕纍纍的老兵圍成一圈,拱衛著它。

  隱隱意識到什麼的洛倫,本能的伸手去攔住還在繼續向前的布蘭登,卻被皇子殿下推開了。

  “如果…這是我和那傢伙的最後一面,我絕不想做那個躲著不敢見的傢伙。”布蘭登的聲音很輕,但能聽出他內心的堅定:

  “我得過去,洛倫,我得過去…我得告訴他讓他知道,我並不怕他而且他也沒什麼好怕的…我得看著他的眼睛你明白嗎,我得看著他的眼睛才能…才能讓他……”

  “才能讓他知道…我回來了,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炙熱如火的眸子與黑曜石瞳孔對視著,灼灼目光充溢著某種堅定決心的力量。

  數秒後,黑髮巫師鬆開手,卻又被布蘭登拽住。

  “跟我一起來吧,拜託了,我知道這個但…我不想,自己一個人去見他。”皇子殿下抿了抿嘴,用力抽了下鼻子:

  “打贏了血骸谷之戰的英雄…我想你應該是有這個資格的。”

  洛倫只得答應。

  二人在周圍目光的注視下緩緩走向平台,氣氛壓抑而肅穆。

  靠近平台位置的人群中,洛倫看到了夏洛特的身影;赤血堡女伯爵神色看上去和周圍一樣的嚴肅,只是風塵僕僕完全沒有平日裡的風采,甚至還有些疲憊——這在以往是絕對不可想像的。

  在看到黑髮巫師身影的一剎那,夏洛特的眼神立刻一亮,但連半秒都沒用便按捺住了撲上來的動勢,很是自然的向前挺起了胸膛,重新變得嚴肅的眼神,只是向著洛倫微微頷首。

  不知為何,他沒有看見波伊大公薩莉卡·約拿的身影。

  揚了揚眉毛的黑髮巫師,緊隨著布蘭登走上平台。

  康諾德的遺體,就躺在上面;厚實的斗篷和黑色亞麻布,蓋在他的身上。

  布蘭登走到一旁,步伐平穩,右手抬起了幾次卻又一次次的放下;最終下定決心捏住黑布,卻不忍打開。

  “洛倫…你知道我一直都很羨慕他。”布蘭登突然輕聲道:“從我出生那天開始,我就一直都羨慕他,甚至是嫉妒他。”

  “我嫉妒他的萬眾矚目,嫉妒他被菲特洛奈小姑傾慕,嫉妒他能有那麼多人願意對他死心塌地的效忠,甚至是為他去死…我就沒體會過那種感受。”

  “但說到底…我嫉妒的其實不是這些,真正讓我嫉妒的,是父親傾注在他身上的心血——是那種關注並且在意的眼神,讓我知道我和他…是有區別的。”

  “我討厭那種區別,哪怕我知道我想要的其實並不是那些。”布蘭登喃喃自語:“但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又有點兒可憐他了。”

  “掛在嘴上的‘理想’,萬眾矚目的目光,父親的期待,堅持到死的信仰…你說說這個讓人羨慕嫉妒恨的傢伙啊,他到底有沒有哪一天…是為自己活的?”

  “如果他的所作所為,所有的選擇都是出於理想……”看著康諾德的屍體,黑髮巫師沉聲道:“那麼他無時無刻,不是在為自己而活。”

  默默的望著黑髮巫師的表情,很是苦苦思索了一陣的布蘭登,最後卻微微露出了笑容。

  “是啊,這就是康諾德,不…這就是皇帝啊。”

  “要麼將帝國的‘理想’變成自己的力量,要麼將自己的‘意志’變成帝國的意志——鐵王冠,就是這樣一件將二者化為一體的鎖鏈。”

  “戴上鎖鏈,你便可以超脫肉體,變成帝國本身;但另一層面上,你又只是一個凡人。”

  “皇帝…就是這麼個似人非人,半人半神的怪物呢,哈哈哈。”

  布蘭登笑了笑,但最後笑容卻僵在了臉上,看上去有些落寞也有些淒涼,恍惚的目光彷彿能穿透黑色的亞麻布,看到康諾德的遺容。

  “但是…敬愛的皇兄,我特地來看你不是為了說這些的。”

  表情一變,布蘭登不再看洛倫,目光死死地盯著黑布下康諾德的面頰。

  “我永遠不會成為你這樣的傢伙,打死我也辦不到,我也不想這樣——我絕不會成為某種‘信仰’或者‘理想’之類的奴隸,我不會,你也知道我不會!”

  “我是布蘭登·德薩利昂,永遠都是,我不會像你一樣變成康諾德一世或者被人稱之為‘第十三世代的至高皇帝’,我絕不會成為十四或者幾十分之一,我…就是我。”

  “我要讓帝國哪怕千百個世代之後依然能記住我的名字,就像‘賢者’布蘭登與‘狂龍女皇’夏洛特一樣,而不是‘另一個布蘭登’。”

  “為了這個目標,我絕不會讓帝國滅亡——帝國絕不會亡在我的手裡,這就是你的目的對吧;寧可身死也要保住德薩利昂家族的尊嚴,彷彿那東西比活著還重要似的……”

  布蘭登一刻不停的說著,他的語速很快,就像在刻意按捺自己緊張似的,裝作一切正常,自己依舊很冷靜的模樣。

  黑髮巫師默默的站在他身側,垂下的目光能夠清晰的看到他藏在袖子裡不斷顫抖的手臂,那即便攥緊了拳頭,也無法克制顫抖的手臂。

  “砰————!”

  就在此時,土台下的營地內傳來一陣整齊的聲響。

  “砰————!砰————!砰————!”

  面色肅穆的軍團士兵們,突然開始很有節奏的將手中戰戟與盾牌在腳下的雪地中敲打;先是有些凌亂,很快那聲音變逐漸變得統一整齊起來。

  “砰————!砰————!砰————!”

  整齊劃一的敲打聲很快便在整個營地裡蔓延,剛剛隨洛倫一併回歸的血骸谷戰士們則警惕的看著周圍,表情各異。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兵們面色一變,警覺的目光顯然是回想起了什麼;而另外一些年輕的騎士則先是怔了怔,隨後不由自主的也開始敲打起手裡的武器;等到身旁的人想起來要攔住他們時,已經來不及了。

  整個斷界山廢墟營地,已經變成了一片“聳動”的海洋。

  “砰————!砰————!砰————!”

  陣陣響聲中,面無表情的守夜人愛德華高舉雙手捧著一抹黑色鐵王冠旗幟,旗幟上橫放著一柄長劍,一頂寶冠。

  秘銀劍,王權。

  寶冠,鐵王冠。

  前者代表著德薩利昂家族在御劍騎士團中的地位,後者代表著自第一世代至高皇帝與巨龍王國布倫希爾德女王結合,傳承至今的法理。

  手捧兩件至寶的守夜人愛德華,就這麼一步一步的走過士兵們組成的人牆,在萬千矚目之下走到平台前,將寶物高舉,單膝跪下。

  兩側的老兵們就像是演練了無數次那樣,單手舉起箏型盾撐過頭頂,兩兩面對面跪下,在平台前組成了一條用盾牌搭起來的“通道”,從布蘭登腳下一直延伸到手捧至寶的愛德華身前。

  前一刻還“熱鬧”紛紛的廢墟營地,一時間突然陷入死寂,統統安靜了下來。

  “舊皇已死,皇冠空缺,寶座無人……”冷漠的守夜人愛德華低沉的話語聲,在一片死寂的營地中迴蕩著:

  “我們緬懷康諾德一世陛下,緬懷他所帶來的榮耀的第十三世代,緬懷他在高塔之上與數萬殘暴的亞速爾精靈的對峙——他的精神,勇氣,毅力,決心…我們永遠銘記,但…!”

  “無論我們如何緬懷,帝國…必須有一位皇帝,必須有一位能夠接過康諾德一世重擔,開創第十四世代的人站在我們面前,領導我們,統御我們,教授我們……”

  “我們…帝國懇請您,尊敬的東薩克蘭親王,帝國皇儲,合理合法的繼業者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接過這份重擔,成為我們的皇帝!”

  “我們懇請您…加冕稱帝!”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三十九章 “加冕”

  看著台階下跪成一片的騎士和士兵們,還有手捧佩劍與王冠的守夜人愛德華,布蘭登一聲不吭,彷彿會說話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洛倫。

  這是你安排的嗎?

  沉默的黑髮巫師迎向他的目光,輕輕抿了抿嘴角。

  不,但我知道有這麼回事。

  眉頭一蹙的皇子殿下,眨眨眼睛。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答應還是不答應?

  嘆息一聲,洛倫目光微微垂下,但目光依舊沒有從布蘭登臉上挪開。

  這全都看你——做選擇吧,不論哪一種這次我都支持你。

  真的?

  真的,我保證夏洛特不會反對。

  好吧,我相信你。

  兩秒鐘…結束了這場“對話”的兩人十分默契的錯開目光,各自看向相反的方向。

  壓抑的氣氛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布蘭登的身上;神態各異的眾人卻都懷揣著莫名相似的期待,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

  站在布蘭登的身後,一聲不吭的洛倫感到自己被無數的“情緒”包圍在中央,幾乎像是被成千上萬個放著不同歌曲的喇叭環繞播放一樣,頭都要炸了。

  警惕而莫名,死死盯著自己這邊的拜恩騎士們;

  激動雀躍,甚至準備歡呼的東薩克蘭鄉土軍團們;

  帶著幾分憤怒與怨恨,卻又並不反對這個結果而心情複雜的斷界山守軍們;

  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是打算湊個熱鬧搞事情的波伊驃騎們……

  紛亂的情緒就像他們的視線,如同匯聚的溪流般集中在布蘭登·德薩利昂的身上。

  面無表情的皇子殿下扯開披風,將腳步邁向盾牌,那不起眼的靴子一下子變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這其實已經是薩克蘭帝國某種“特殊傳統”——在外出征的至高皇帝因為來不及趕回帝都,被軍團士兵們用盾牌舉過頭頂,在軍營裡完成了自己的加冕儀式。

  起初這只是一種在戰事穩定軍心的手段,一種讓士兵安心繼續賣力效死甚至激勵士氣的方式,當皇帝凱旋而歸之後再“補辦”一場更加正規的典禮。

  但沒過多久,這種臨時手段就變成了某種“保留節目”——尤其是某些在帝國高層爭議比較大的繼承人,往往選擇用這種“軍團推舉繼承法”的方式先繼承皇位,然後再逼迫要挾聖十字教會和帝國貴族給自己加冕。

  是的,上一個這麼幹的皇帝正是“狂龍女皇”夏洛特一世;靠著來自東薩克蘭鄉下士兵們的支持,讓她首次以女人之身登上皇位,開創了“女性繼承人也可以當皇帝”的傳統。

  當然,也少不了攜波伊、拜恩與阿爾勒三大公國之力,帝國半壁江山的“黑公爵”羅蘭鼎力援助。

  眼下的布蘭登遭遇的局面,恰巧也與夏洛特一世有很多相似之處。

  都是擁有忠於自己的軍團,都是受到帝國上層的排擠,都是沒什麼人緣而且很隨性,都得到了來自拜恩公爵的支持,並且得到支持的原因也不是利益驅使,而是相互間的友誼……

  “這情景…可真讓人想起以前的日子。”

  人群的某個角落裡,扶著坐騎的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嘟囔道:“我說…你們有誰還記得小時候被老爹和爺爺們嘮叨過的,黑公爵觀禮夏洛特一世加冕的故事嗎?”

  “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來了……”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低聲喃喃,目光有些出神:“我猜等我們老了之後,也會讓我們的兒孫們耳朵起繭子的。”

  “如果我們真的能活到老的話……”蘭馬洛斯聳聳肩。

  瑞格雷爾忍不住,輕聲一笑:“而且還得能有個兒孫才行。”

  “是啊,缺一不可。”蘭馬洛斯也笑出了聲:“半人馬戰爭,銀盔山之戰,埃博登之圍,血骸谷衝鋒,斷界山陷落還有眼前這個,外加以後的……那麼多的故事,不知道到時候我還能記得多少。”

  “天知道…但故事這種東西,往往就是因為‘記不清了’才顯得愈發精彩,不是嗎?”

  “說得好!我就一直覺得……”

  沒等一臉興奮的蘭馬洛斯說完,一旁的怒火堡伯爵艾克特便伸手打斷了他:“所有人,肅靜!”

  “傳令下去,讓所有拜恩騎士保持安靜——在公爵正式表態前,一句話都不准多說,更不准擅自參與進去,聽明白嗎?!”

  伯爵們紛紛按住腰間利刃,用目光向身後傳達命令;壓抑的氣氛中,拜恩人顯得愈發神經緊繃。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布蘭登邁上盾牌的那一步。

  布蘭登閉上了眼睛,不知還在猶豫著什麼。

  下一秒,火紅的雙瞳睜開,目光堅毅無比。

  所有人深吸一口氣,就連表情僵硬的守夜人愛德華也激動微微有些顫抖,等待著歷史般的那一刻降臨……

  “不。”

  嗯?!

  渾身一怔的守夜人下意識的抬起頭,舉起寶劍王冠的雙手差點兒就放了下去。

  不僅僅是他,就連周圍舉著盾牌的老兵和觀禮的人們也是紛紛一愣,而更遠的地方士兵們則還是原本的表情,沒有從激動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不,我不接受。”布蘭登猛地抬起頭,目光環視整個軍營,迎向每一雙看向他的眼睛,斬釘截鐵道:

  “我絕不接受,用這種方式成為帝國的至高皇帝!”

  “所有人,你們聽到沒有——我,布蘭登·德薩利昂,絕不接受用這種方式,被你們擁戴為皇帝!”

  全場嘩然!

  彷彿是暴雨驚雷般,剛剛還一片肅穆寂靜的軍營,瞬間被各種各樣的吵鬧喧嘩之聲所籠罩。

  站在他身後的黑髮巫師靜靜地看著布蘭登的背影,刻意避開了某個向自己投來的目光。

  又驚又怒的愛德華拚命壓抑著心情,捧著寶劍王冠的雙手不斷顫抖。

  為什麼…為什麼殿下會突然做出這種決定;

  難道是你嗎,洛倫·都靈…是你和殿下說了什麼嗎?

  你究竟做了些什麼?!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站在平台上的布蘭登環視著一片嘈雜的軍營,看著那一雙雙因為“事情變化”而驚慌失措,或是詫異或是憤怒的眼睛,緩緩舉起了雙手……

  “啪!”

  然後輕輕打了個響指。

  “轟——————!!!!”

  一紅一黑,巨龍米拉西斯與格魯姆從天而降,張開的雙翼猶如烏雲般,將整個軍營都籠罩在他們的陰影之下。

  龍吟長嘯,宛若雷鳴。

  軍營終於安靜了。

  龍眸所過之處,士兵們紛紛屏息,一片死寂的軍營內甚至都聽不到呼吸的聲音。

  “很好,大家終於安靜了。”

  停頓了片刻,布蘭登稍稍咧開嘴角,用一種略帶嘲諷的眼神掃視著眾人:“無意冒犯,但只有你們都安靜下來了,才能聽見我在說些什麼。”

  “所以為了確保所有人都聽到了,我再將剛剛的話重複一邊——我,不會用這種方式,被你們推舉為皇帝。”

  “但是!請不要有任何的誤會,這並不等於我不想,也不等於我對諸位的行為有任何的不滿;我當然想成為帝國的皇帝,作為德薩利昂這同樣是我一生的夢想!”

  “而對於諸位願意推舉我加冕稱帝這一點,我也十分的感激,雖然……”話音一頓,滿臉笑容的布蘭登表情有些玩味:

  “我知道諸位這麼做的目的,可能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單純。”

  “有的人…雖然對我可能十分的怨恨不滿,但出於無可奈何的緣由,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結果——因為你們對我敬愛的兄長是那樣的忠心耿耿,而他是絕對不希望看到帝國分裂的。”

  台階下,以德雷西斯為首的斷界山守軍們紛紛捏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低下了頭;

  “有的人…是希望用這種方式表達對我的忠誠,因為你們最早跟著我,你們渴望看到我成為帝國的皇帝——因為只有這樣你們才能有機會爬上高位,畢竟你們會追隨我的緣由就是這個,我能理解,真的。”

  愛德華,還有東薩克蘭軍團的軍官們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有的人…是出於友誼和利益上的聯盟,我們站在同一個陣營之中,你們當然想看到我這面旗幟更進一步,或者說你們在這其中出了很大一部分力。”

  拜恩的騎士與巫師們面無表情,目光始終盯著黑髮巫師的一舉一動。

  “因為這些種種的緣由,或者某些傢伙的挑唆,諸位齊聚於此用這種方式為我舉辦一場這麼‘別開生面’的加冕儀式,我很感激,但是……”

  布蘭登的臉上泛著微笑,用他一貫從容不迫的輕鬆模樣搖搖頭:“請原諒我不接受這一結果——無關乎別的,因為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我想成為皇帝嗎?當然想;但這必須是‘因為我想,所以我得到’;而不是反過來,因為有什麼人或者理由逼迫,讓我‘不得不’成為你們的皇帝。”

  “也許你們會問,這重要嗎?這重要,對我來說這中間的區別很!重!要!”

  迎著眾人的目光,布蘭登近乎是咬牙切齒的吼道:“如果你們真的希望我成為你們的皇帝,那麼最好記住這一點。”

  “永遠、永遠不要以為你們能強迫我做任何事情,永遠不要嘗試著用你們的想法來理解我的——你們的皇帝,首先是布蘭登·德薩利昂,然後才是帝國的至高皇帝!”

  “我不會是一個讓你們能逞心如意的皇帝,也不會是敬愛的皇兄那樣的好皇帝,更不會是我父親那樣的存在;我…就是我,是布蘭登·德薩利昂,帝國的第十三世代皇儲,未來的第十四世代皇帝!”

  “如果你們真的打算推舉我,那麼請先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再後悔!”

  寒風與飛雪之中,氣氛為之一變。

  “所以,我不接受你們的推舉——不是因為我不想,而是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

  布蘭登再度開口道:“我想要的是那些曾經瞧不起我,厭惡我憎恨我的傢伙們,畢恭畢敬的跪伏在我的面前,將鐵王冠和王權劍奉到我的手中,口中高呼三聲‘皇帝萬歲’,為我加冕。”

  “這才是我想要的,這才是我必須要得到的——不是這種好像躲起來偷偷的,和自己的同伴們玩‘我是皇帝’自娛自樂的遊戲,就好像和那幫瞧不起我的傢伙們妥協了一樣!”

  “我決不妥協,我要他們哭著笑出來,我要他們瞪大眼睛渾身顫抖的趴在我腳前,我要讓他們舔我的靴子,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為了這個,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追隨我的人,希望從我身上得到利益,實現願望的人啊,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布蘭登猛地一扯斗篷,張開雙臂,沉聲吶喊道:“現在雄鷹王已經被拜恩公爵斬首,帝國北方再無顧慮——是時候,讓我們南下去為帝都那幫尿褲子的膽小鬼們解圍了!”

  “是時候讓我們的鐵靴聲在帝都大道中奏響,讓凱旋之歌高奏於天穹宮之上,讓仇敵跪伏於殿陛之間,讓戈洛汶時隔三百年,再次見證一場偉大而神聖的勝利了!”

  “薩克蘭人,告訴我!這是你們想要的嗎?!”

  “拜恩人,告訴我!這是你們渴望的嗎?!”

  “波伊人,告訴我!你們也想飲馬寶石河嗎?!”

  響徹雲霄的呼喊聲在軍營中迴蕩,數萬人的營地一下子變成了布蘭登一個人的“舞台”,面前一個個抬頭仰望的士兵們就是他的觀眾。

  從沒有那麼多的士兵…或者說“人”,願意如此聚精會神的傾聽這位“丟臉皇子”的演講,傾聽他內心真正的野心和慾望的聲音。

  於是布蘭登更加興奮了,張開的雙臂像是要擁抱所有人一樣,激動到全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劇烈顫抖著:

  “我!布蘭登·德薩利昂,帝國的第十三世代皇儲,第十四世代合法繼業者,我在這裡鄭重向你們承諾——我只會為自己的野心和慾望而戰,但我歡迎任何人加入我,與我一併分享這份慾望!”

  “若你們承認我是你們的皇帝,我便會為你們而戰!若我成為帝國的皇帝,我便為帝國而戰!”

  “追隨我,把你們的力量借給我吧!你們想要的這一切,我統統都給你們——!”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四十章 短暫的休整

  愛德華的計畫失敗了,但他的目的卻達成了。

  按照這位守夜人一開始的設想,作為東薩克蘭親王的布蘭登雖然有皇儲之名,卻沒有皇儲之實——原因很簡單,他在帝國上下的人緣實在太差了,除了極少數貴族和拜恩公爵願意支持他之外,連東薩克蘭願意向他效忠的貴族都少之又少。

  所以他才會藉著血骸谷軍團回歸的機會,用鐵王冠和王權劍為布蘭登加冕,讓布蘭登“一步到位”成為帝國皇帝,然後再慢慢通過戰爭積攢屬於他的威信。

  這不是布蘭登想要的,不過他也很清楚自己的守夜人首領爭取到的這個機會,究竟有多難得。

  於是他換了個方式,以退為進——用“拯救帝都,正式加冕”為理由發出號召,讓士兵們“自願”加入自己,將他們不情不願的“推舉”變成了一場“為了共同利益而戰鬥”的自發聯盟。

  事發突然,但布蘭登並不是純粹的突發奇想,而是仔細思考過才做出的決定。

  斷界山要塞殘軍八千,東薩克蘭軍團三萬,波伊騎兵軍團六千,拜恩騎士軍團三千…這些人來源五花八門,利益訴求各不相同,但大體上都差不多,那就是進軍戈洛汶。

  於是布蘭登讓這支總計將近五萬軍隊自發集結在他的麾下,並且還是一支配備齊全,擁有頂尖方陣步兵和輕重機動兵力,後勤保障良好,戰鬥素質極高的龐大軍團,變成了他的“基本盤”。

  與此同時,兩萬波伊大軍已經從大波伊領的大綠海出發,正在進入東薩克蘭境內;

  徹底向帝國皇儲舉雙手投降的東薩克蘭領主們,也正在按照天穹宮的命令集結軍隊,五萬徵召新兵正在陸續趕往最近的兵營;

  而在南方,早已完成集結的八萬拜恩精銳軍團正按照圓桌議會的命令,馳援帝都戈洛汶;

  同時阿爾勒公國也迫於拜恩的威脅,開始按照他們公爵在御劍騎士團會議上承諾的那樣,集結軍隊向艾勒芒山區挺進;這片丘陵地區的山民們,也開始陸續響應號召紛紛集結。

  東薩克蘭、艾勒芒、波伊、拜恩、阿爾勒…整個帝國都在按照康諾德生前的佈置,遵循約定好的路線紛紛進軍。

  這些軍隊有的已經得到了消息,有的則還對眼下帝都和斷界山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們只是因為康諾德的命令而被陸續動員起來。

  這支龐大到數以萬計的大軍,外加帝都內搜刮集中起來的,足以讓二十萬大軍揮霍的物資,以及從西薩克蘭一路向北,直至埃博登的完整後勤線,就是康諾德留下的,最大的“遺產”。

  而布蘭登現在要做的,就是靠著手中這支五萬人的軍隊一路向南挺進,在與亞速爾精靈交戰的同時不斷的以“帝國皇儲”,“解救帝都”和“為康諾德皇帝報仇”的名義,陸續將這些遺產接收自己的麾下,向帝都進軍,在天穹宮凱旋。

  名正言順的踏進屬於自己的宮殿,讓瞧不起自己的人俯首稱臣——這才是布蘭登想要的。

  ………………………

  “呃…等等,不要著急,一個一個來。”

  斷界山廢墟的拜恩營帳內,坐在圓桌前的洛倫·都靈看向周圍這幫把自己圍起來的傢伙們,滿臉賠笑的舉雙手表示投向。

  路斯恩、道爾頓導師、艾薩克、夏洛特還有艾茵,五個表情各異的人將他團團圍在中央。

  “我知道諸位有很多想問的,我也知道諸位可能已經等了很久了,我也去知道你們一直都在擔心我的安危,所以……”

  “誰擔心你的安危?”

  沒等他說完,冷哼一聲的夏洛特便搶斷道:“我擔心的是艾茵,還有被你帶到血骸谷的戰士們!”

  “堂堂拜恩公爵,在明明還有更好選擇的情況下居然做出這麼瘋狂的舉動,我簡直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對抗的是什麼,有沒有把自己的性命當……”

  “她真的很擔心你。”

  眨眨眼的小個子巫師輕輕一句話,滿臉通紅的赤血堡女伯爵便輕哼一聲扭過頭去,肩膀不停的微微聳動著。

  黑髮巫師尷尬一笑。

  和“通情達理”的艾茵不同,更加強勢的夏洛特並不會那麼簡單明了的表達她的情感,她渴望掌控一切,卻又缺乏這種力量,於是只能拚命壓抑自己的情緒和衝動;特別是面對她根本無法掌控的局面時,這種焦躁感在她身上就會變得愈發明顯。

  “大致的經過,我已經從路斯恩那裡瞭解到了。”

  掃了眼身後的灰瞳少年,道爾頓·坎德背起雙手將目光投向洛倫:“所以…現在的局面到底怎樣?”

  這其實是兩個問題。

    亞速爾精靈已經發動全面入侵,兵鋒直指帝都戈洛汶;但隨著北方亞速爾軍隊遭到全殲,雄鷹王於血骸谷身隕,亞速爾精靈三面圍攻帝國的戰略計畫已經徹底破產。

  非但如此,因為斷界山雖然淪陷,但主力軍團卻因為及時撤離而沒有遭到太過重大的傷亡;帝國諸公國中東薩克蘭、波伊、阿爾勒、艾勒芒幾大公國實力都還尚且保存完好,足以對任何一個部分的亞速爾精靈入侵者造成兵力上的優勢。

  換而言之,除非帝都戈洛汶立刻淪陷,或者深林堡被攻破,洛泰爾被亞速爾精靈徹底佔領,打通和埃博登、西薩克蘭之間的連接,兩支亞速爾精靈軍左右呼應;否則各自為戰的亞速爾精靈,只有各自被包圍殲滅這麼一個下場。

  當然,精靈們的實力依然很強,並且還不能完全否定仍有後續援軍的可能,但至少戰局的優勢是在慢慢向帝國傾斜;在這片土地上毫無根基的亞速爾精靈,除非大範圍殖民否則根本無法站穩腳跟。

  而經歷了將近半年戰爭的帝國,也終於逐漸發揮出她真正應有的實力了。

  但問題就在於帝國…或者說洛倫·都靈的敵人,並不僅僅是亞速爾精靈而已。

  “簡單來說,接下來我們的敵人依然是亞速爾精靈但…也不僅僅是他們,‘黑十字’塞廖爾…他回來了。”

  黑髮巫師苦笑道。

  話音落下,眾人的表情同時一驚。

  在幾年前那個白雪紛飛的清晨,洛倫已經將關於“黑十字”塞廖爾和他所帶來的威脅,對眾人全盤托出,多少明白這傢伙的威脅究竟是什麼層次的了。

  一句話,“巨龍王國毀滅的幕後黑手”與“殺死黑公爵,封印女武神的元兇”就足以說明一切。

  打開第二道閥門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發現了塞廖爾的虛空之力…雖然很微弱,微弱到放在以前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察覺,但這一次他的的確確發現了。

  洛倫也十分確定對方也知道這一點,甚至極有可能是故意讓自己發現的;在狂妄傲慢的塞廖爾看來,這可能就是他向自己宣戰的方式和姿態,畢竟如果沒有開啟第二道閥門,自己是不可能察覺到他的。

  他在宣戰,就像是某個高高在上的騎士——我要來了,你儘可能的去準備吧,因為無論你準備多少,最後都會死在我的劍下。

  “就沒有…妥協的可能嗎?”夏洛特忍不住回頭道。

  對於塞廖爾的存在她知道的很少,基本上就理解為某個對洛倫敵意很重的邪神,曾經殺死了黑公爵這種層次。

  嘆口氣,洛倫搖搖頭:“不死不休。”

  赤血堡女伯爵眉頭緊蹙。

  “他的目的呢?”道爾頓·坎德冷冷問道:“還是和過去一樣,要奪取兩個九芒星聖盃嗎?”

  洛倫微微頷首。

  “而現在其中一個聖盃在你的身上,另一個則在你知道的地方,那麼……”自言自語的道爾頓話音戛然而止:

  “我們必須阻止他。”

  黑髮巫師鄭重的點點頭:“我們必須阻止他。”

  第二個聖盃的位置,是只有洛倫自己知道的秘密——這個秘密他不僅不能告訴任何人,甚至都不能有任何想起來的“衝動”…過去他還不太能理解,但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那位“最後的巫師”會這麼警告自己了。

  因為虛空反應本身就是某個意識的訊息與情緒變化的“輻射”,自己的情緒和腦海中想法變化都會作用在自己的虛空反應上。

  光是剛剛開啟第二道閥門,洛倫就能從被人的虛空反應上“讀”出對方的情緒變化,是否在撒謊;那麼換成是“黑十字”塞廖爾,恐怕能從中“讀”出更多的東西。

  也許只是一個閃回,一個腦海中的片段,就能被他察覺到極為關鍵的情報。

  “那…他會如何發動進攻?”

  路斯恩最關心這個:“具體又是什麼時候?”

  洛倫依然是苦笑。

  “任何時候。”黑髮巫師低聲道:“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任何方式…對塞廖爾而言,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不歸他所用的棋子;某種意義上說他距離奪取這個世界,真的是只差最後一步了。”

  “行了行了,差不多該輪到我了吧?”

  一把推開身旁的路斯恩,艾薩克硬生生擠到洛倫面前,一雙眼睛瞪得渾圓:“快告訴我,你打開第二道閥門了,對吧?!”

  “呃…對。”

  “果然是這樣!路斯恩描述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猜對了!”艾薩克一臉得意的笑了笑,然後又急切的盯著黑髮巫師:

  “那麼…到底是什麼感覺——你現在的存在到底是‘物質’上的存在還是‘精神’上的存在,你現在是不是已經不再需要使用符文就能使用虛空之力了?!”

  “呃,這個……”

  “一個一個問!”一旁的小個子巫師氣呼呼的站過來,瞪著艾薩克:“洛倫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呢,你這樣究竟要他怎麼回答你啊!”

  “我…你這個…腦袋灌水…好吧。”

  長長嘆了口氣,表情有些氣餒的艾薩克做了幾個深呼吸,鄭重其事的和洛倫四目對視著:“一個問題——第二道閥門所謂的‘智慧’,究竟是什麼?”

  “這個…很難用三言兩語表述清楚。”

  洛倫低聲道:“我的建議是如果有朝一日,你也找到了可以讓自己開啟第二道閥門的機會…你最好更加謹慎一些;因為一旦踏過這一步,就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沒辦法回頭…什麼意思?”艾薩克忍不住追問道。

  “簡單來說,就是你要做一次選擇——這個決定將會導致你的某一部分徹底消失,並且永遠也不可能恢復。”

  “取而代之的,是你將會成為另一個層次的存在;與其說是進化,更像是一種轉變,而就我所看到的結果而言,付出的代價可能要比得到的多得多。”

  “嗯……”

  艾薩克眯著眼,陷入了沉思狀態。

  “好吧,我到時候一定會儘量謹慎些的——大不了就等到我快死的時候,再去做決定不就好了;我知道弗雷斯沃克學派有不少讓人延長壽命的辦法。”

  “至於其他的…就等到時候我自己再去弄清楚吧,這種事情要是完全瞭解了反而沒意思了;知識就是要保留一點兒神秘感,才能讓人有探索下去的慾望啊!”

  洛倫點點頭。

  至於艾薩克能不能辦到這一點,完全不在兩個人的考慮範圍內——以他的天賦再加上來自龍王高塔知識的傳承,打不開第二道閥門才是真的咄咄怪事。

  就在艾薩克還想要詢問什麼的時候,一名掌旗官掀開了營帳的門簾,站在門外朝著黑髮巫師的方向微微致意:

  “奉東薩克蘭親王布蘭登·德薩利昂殿下的命令,如果公爵與赤血堡伯爵大人沒有特殊原因的話,還請移步前往會議廳,與殿下商討有關救援帝都事宜!”

  雖然掌旗官用的是敬語的口吻,但表情和態度都十分強硬,絲毫不容反駁。

  “現在?”

  “現在。”掌旗官嚴肅道:“布蘭登殿下的原話是——如果拜恩公爵同意,便立刻召開作戰會議。”

  早上才剛剛大張旗鼓的在軍營內一番鼓吹,傍晚就開始計畫著該怎麼幹了嗎?

  黑髮巫師嘆口氣,和面頰微醺的夏洛特對視一眼,默默站起身:

  “請轉告布蘭登殿下,會議可以開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四十一章 部署

  “哦,洛倫和夏洛特,這麼快的嗎!”

  不算寬敞的營帳內,一張長桌佔據了三分之一的空間,正對著營帳大門的位置坐著一臉微笑的布蘭登,兩側分別是斷界山副司令德雷西斯和波伊大公薩莉卡·約拿。

  走進營帳的洛倫和夏洛特,正好佔據了長桌的最後一部分空間。

  皇子殿下雙肘撐在桌面上,輕輕的拍打著手掌,翹起的嘴角洋溢著天真燦爛的笑容。

  “好了好了,這樣大家就都到齊了——讓我們同心同德,心情愉快的一起來商量商量,接下來該幹什麼吧!”

  心情愉快?同心同德?

  瞥了眼冷著臉的德雷西斯,還有對面毫不示弱的彎刀女大公,眼角抽搐的黑髮巫師完全沒發現營帳裡的氣氛和這兩個詞彙有任何關聯。

  照理說這時候在場眾人應當起身,紛紛請示或者積極踴躍發言,群策群力參與討論,最後由決策的領袖拍板——為什麼洛倫會知道,因為拜恩的圓桌議會就是這個模式。

  但眼下這死一般寂靜的氣氛,還有針鋒相對的雙方…顯然“熱烈並且積極踴躍的討論”,是根本不存在的。

  大家會在這裡無非是共同利益趨勢,或者說沒有選擇的選擇;騎士和底層的士兵們或許會因為布蘭登的一番慷慨陳詞和鼓動而願意投效,但這些人不會。

  如果說薩莉卡還因為“過去幾年的交情”,願意在必要的時候與布蘭登合作的話,那麼德雷西斯就真的是因為沒得選——相較於好感,他對布蘭登的怨恨恐怕要更多一些。

  冷場足足持續了一分鐘,布蘭登像是什麼都沒察覺到一樣,朝身後的守夜人招招手:“來,愛德華你先說明一下眼下的局勢,有什麼最新情報也順便分享一下吧!”

  “遵命。”

  微微頷首的守夜人愛德華從皇子殿下身後走出,不經意瞥了黑髮巫師一眼後,便在中央的長桌上展開了一副地圖。

  “首先,是已經被攻破的埃博登防線。”

  抽出腰間的刺劍,愛德華將劍尖指向寶石河厄德上游:“從剛剛傳回來的情報看,敵人雖然已經攻破防線,但並未徹底擊潰守衛在邊境的軍團。”

  “沿寶石河一線,以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公爵的艾勒芒軍團正在對南下的亞速爾精靈前鋒窮追不捨;而在戰線後方,帝國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則在巨龍的協助下,盡一切可能集結分散的兵力,重整軍團。”

  “已知的情報內,威脅到帝都戈洛汶的只有亞速爾精靈的三萬先鋒,沿寶石河水陸並進南下;剩餘的軍隊則在與艾勒芒的輕步兵軍團糾纏,或是被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組織的防線牢牢擋在埃博登境內,短時間內尚且不是我們的威脅。”

  “但…只是短時間。”愛德華緩緩抬起目光:“來自埃博登港口的情報,一支全新的亞速爾精靈艦隊已經穿過迷霧海,登陸埃博登。”

  “兵力,未知;裝備,未知;是否有後續援軍…未知。”守夜人冷冷道:

  “我們知道的只有他們來了,而且還在遠遠的不斷的抵達我們的港口和海岸——埃博登、霧月庭,很快便會又有大批亞速爾精靈登陸,為他們的軍隊補充更多的兵力和資源。”

  “一旦敵人增兵,埃博登防線必定崩潰,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的三萬軍團必定後撤,進入東薩克蘭腹地,或是南下與艾勒芒大公匯合;”

  “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三萬亞速爾精靈精銳先鋒,以及後方陸續抵達的數以萬計精靈大軍前後夾擊——他們唯一的選擇,就是盡快突圍進入帝都戈洛汶的防禦圈內。”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眼下還在斷界山的我們將會是帝國境內最後一支能夠自由活動,並且實力尚可的機動兵力;我們的部署和計畫,將直接關係到帝都戈洛汶是否還能得到外線的援軍。”

  “那就讓他們來吧。”

  德雷西斯冷著臉,雙眼眯成了一條縫隙:“我們會讓這幫長耳朵後悔的——雄鷹王的頭顱只是第一個,早晚還會有成千上萬的頭顱,成為死去帝國將士們的祭品。”

  “省省吧,你還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現實點兒。”對面的薩莉卡毫不客氣道,一雙靴子翹在桌上,鞋底正對著德雷西斯面門:

  “殺死雄鷹王的是洛倫,擊敗魔物入侵的也是洛倫;要是沒有他別說斷界山要塞,我們幾個還能不能坐在這兒都不好說了。”

  “你——?!”

  “我什麼?!”彎刀女大公直接瞪回去,惡狠狠的目光活像是草原上的母狼:“告訴你我就是這麼不客氣——別以為打一仗我們就是戰友了,我是波伊人的大公,波伊人就是這個脾氣,別把我們當成是洛泰爾的乖寶寶!”

  “說到洛泰爾……”

  搶在雙方打起來之前,愛德華立刻藉機將話題一轉:“魯文·弗利德大公率領的洛泰爾軍團在深林堡戰線與精靈正式開戰。”

  “但戰局對洛泰爾十分不利——亞速爾精靈驅趕大批食人魔闖入了洛泰爾境內,造成了大量破壞和傷亡,洛泰爾不得不將更多寶貴兵力投入後線作戰,維持秩序和穩定。”

  “因為地域較為封閉,加上領地邊境破碎,到目前為止洛泰爾大公都在孤軍奮戰。”愛德華沉聲道:

  “如果我們不能從亞速爾精靈手中救下帝都戈洛汶,打通西薩克蘭—埃博登—洛泰爾交通線,增援魯文·弗利德大公,那麼洛泰爾的陷落幾乎時必然的!”

  話音落下,長桌前的氣氛終於從死寂變得有些沉重了。

  布蘭登不經意的一笑,似乎是對眾人的緊張十分滿意——畢竟只有讓所有人緊張起來,才有他這個不受歡迎的皇儲兼下一世代的皇帝說話的份兒。

  只有在最危急的關頭,人們才會想要得到一位“馭龍者皇帝”,甚至可以為此不在乎他是不是一個荒唐的暴君。

  “行了,壞消息說的夠多了。”

  薩莉卡·約拿抱著肩膀,橫著眼掃向守夜人:“說點兒好消息吧,別鬧的好像帝國就快完蛋了似的。”

  對面的德雷西斯冷哼一聲,但並沒有再與彎刀女大公爭吵什麼。

  “眼下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帝都尚未陷落。”

  愛德華的表情依舊冷漠,淡淡的開口道:“八萬拜恩大軍已經穿過艾勒芒山區,進入西薩克蘭境內帝都腹地。”

  “從前後順序和一切有可能遭遇的阻礙判斷,足以在精靈正式進攻前進駐帝都戈洛汶,完成對帝都的防禦部署;”

  “這一切,都得感謝夏洛特·都靈女伯爵的當機立斷。”

  話音落下,守夜人朝向對面的赤血堡女伯爵微微躬身,在場的目光也隨之轉向他正對著的方向。

  “不用如此謬讚,只是一個對帝國忠心耿耿的臣子應當盡到的義務罷了。”

  面對著眾人的目光,不卑不亢的夏洛特挺起驕傲的胸膛,似笑非笑的目光轉向正前方坐著的布蘭登:

  “對東薩克蘭親王殿下勇敢和果決的信任,才是能夠讓拜恩下定決心的重要因素——拜恩,永遠不會違反誓言,更不會背叛朋友。”

  對我的勇敢和果決的信任…剛剛還能笑出來的布蘭登,微微顫抖的眼角甚至不敢直視夏洛特筆直刺來的目光。

  什麼呀,要是我敢再稍微猶豫那麼一小會兒,你肯定就斷掉我的後勤補給,直接揮軍北上了對吧,對吧?對吧?!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夏洛特彷彿就變成了布蘭登天敵般的存在,每一次和她見面的結果,都會留下些“非常不美好”的回憶。

  “八萬拜恩軍團,加上隨後的援軍——南方的情報傳來,拜恩眼下還在繼續徵召新兵入伍,並且阿爾勒和艾勒芒的的軍隊也在陸續集結進發——足以對圍攻帝都的亞速爾精靈形成絕對優勢。”

  “當然,還要再加上來自波伊的兩萬驃騎兵,眼下已經穿過東薩克蘭邊境,向寶石河方向推進。”

  “不僅僅是解除敵人對帝都的圍困,我們甚至能夠有餘力向洛泰爾提供援軍,緩解來自西部戰場的壓力;再利用帝都戈洛汶的充沛資源,重新站穩腳跟,建立埃博登防線,逐漸將戰場推向北方。”

  “一旦敵人進攻勢頭遭到遏制,那麼這場戰爭的態勢就將重新回歸到康諾德陛下生前所規劃的那樣——在埃博登境內,集結全帝國之力,與亞速爾精靈站在最後決戰!”

  話語至此,愛德華的表情終於有了些許變化,語氣也粗重了些:“這將不會是一場或者兩場戰鬥能夠結束的戰爭,但卻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因為實力變化而分出勝負。”

  “若勝,亞速爾精靈退無可退,將被我們徹底全殲於埃博登境內;接下來的帝國可以花費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的光景,重新組建遠洋艦隊——那時是戰是和,都將由我們來決定。”

  “若敗…那也沒什麼好談的了。”

  洛倫微微頷首。

  沒錯,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損失了所有精銳力量的帝國別說是反抗,恐怕連維持統治的力量根基都損耗殆盡了,還能談什麼呢?

  氣氛有些壓抑的長桌前,眾人表情各異。

  抱著肩膀的薩莉卡·約拿冷著臉,像是完全沒想到帝國居然還有一戰之力——連死兩個皇帝,她差點兒都以為帝國要完蛋了呢。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堂堂波伊之主也不會對德雷西斯那麼不客氣。

  緊抿嘴角沉默的德雷西斯則低著頭,眼角餘光不停的瞥向身側黑髮巫師的身影;拜恩的實力和財力都遠超他的想像。

  即便在“黑公爵時代”,十萬軍團也已經是拜恩十三領的極限,甚至要讓帝國承擔相當的開銷才能維持住如此龐大的兵力。

  但從剛剛守夜人愛德華公佈的消息看,彷彿這還不是他們力量的極限——明明都已經傾巢出動,公國內居然還能有效搜刮財力人力和物力,繼續徵召軍隊。

  從洛倫繼承爵位至今不過短短幾年,拜恩的實力就膨脹到這般恐怖的地步嗎?

  以眼下的局勢來看,真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

  “綜上…就是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能蒐集到的一切情報。”愛德華默默的將刺劍收回腰間,抬頭看向公爵們:“如果還有什麼想要詢問的話,就請……”

  “別廢話了。”

  彎刀女大公揚起目光,毫不客氣的打斷道:“說吧,要讓我們做什麼?”

  “既然你能在這兒侃侃而談,就說明早就已經有了詳細的部署對吧,嗯…小密探?”

  愛德華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站直身體幽幽的看向在場眾人:

  “在與敵人展開決戰前,我們要儘可能集結更多的力量,同時削弱敵人的力量,所以…波伊大公薩莉卡·約拿。”

  冷漠的瞳孔轉向一臉挑釁的彎刀女大公:“請您立刻率領麾下精銳,前往東薩克蘭西部邊境接收兩萬波伊驃騎兵,然後全速趕往寶石河邊境。”

  “眼下拜恩軍團應該已經進駐帝都,您的任務是儘可能騷擾精靈後線,為艾勒芒軍團和瑟維林·德薩利昂大人爭取時間,同時嘗試著與他們建立聯繫,在外圍配合帝都內的拜恩軍團作戰,從而保衛帝都。”

  薩莉卡不說話,只是抱著肩膀一仰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後是斷界山要塞副司令,恩斯特·德雷西斯大人。”

  略有些無奈的愛德華,將目光轉向了康諾德皇帝生前最信任的副官:“東薩克蘭的叛亂已經被基本平定,但動盪依然存在,我們需要一位經驗豐富的指揮官坐鎮後方,在大軍南下的時候確保東薩克蘭的局面穩定。”

  “因此我們將東薩克蘭交給您——包括完整的行政權和兵權,您可以憑東薩克蘭親王的授權身份徵調任何一處的軍隊或者倉庫,來確保東薩克蘭的穩定局面不會受到影響。”

  面無表情的德雷西斯點點頭,沒有任何反應。

  他知道自己作為康諾德皇帝親信的身份,不可能被布蘭登完全信任,被安排在後方維持局面的工作,也基本在他的預料之中。

  “最後……”愛德華緩緩抬起頭,看向對面的黑髮巫師和赤血堡女伯爵:

  “是拜恩的部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四十二章 春來

  “這就結束了,我們得滾蛋了?”

  斷界山廢墟內,拜恩騎士們有條不紊的收拾著行李,打著嗝喝光了杯子裡最後一滴葡萄酒,將燒熟的火腿藏在馬鞍的背囊裡,心滿意足的翻身上馬。

  洗了熱水澡,換了新襯衣又吃飽了美美睡過一覺的拜恩騎士們表示非常滿意——除了湖心城伯爵蘭馬洛斯。

  “沒有歡迎的隊伍,沒有狂歡的晚宴,沒有換好衣服躲在被窩裡的姑娘——就因為那位皇儲殿下的一個命令,我們得滾蛋了?”心懷不滿的蘭馬洛斯小聲嘟囔著:

  “聖十字的,我們可是剛剛打贏了魔物入侵,拯救了帝國!這也算是給拯救世界的英雄的禮遇嗎?”

  “是啊。”

  一旁的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瞪他一眼:“這是對一個忠心耿耿服從命令騎士的禮遇——打贏了血骸谷之戰的人不是你,不是我,是洛倫·都靈大人。”

  “沒有我們的公爵大人,這一萬人哪個也沒法活著回來!”

  “你這是不可理喻,要不是公爵大人我們根本不會去那個送命的地方。”

  “不可理喻的人是你,你這個木頭腦袋!”瑞格雷爾的表情十分糾結——在戰場上的時候,這傢伙一直叫喚著要自己服從公爵;可等到離開了戰場,一切又都反過來了。

  難道每一個騎兵統帥都是這種說話不過腦袋的直腸子,只有自己一個人例外?

  “總而言之,多想想那幫沒能從戰場上活著回來的弟兄,想想他們,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有什麼不滿足的…蘭馬洛斯聳聳肩:“不…我只是在為公爵大人,然後更多的是為我們自己鳴不平——我們打贏了血骸谷之戰,結束了一場魔物入侵,但我們得到什麼了?”

  “聲望、尊重…還有你這條小命!”瑞格雷爾十分刻薄的冷冷道:“這可是自第十世代之後,拜恩重歸一統的尊嚴之戰,你還想得到什麼?”

  “當然,等我們到了帝都戈洛汶,你說不定真的能得到你想要的——那些個驚慌失措的貴族老爺和小姐們,為了能得到一位手裡攥著兵權的伯爵保護,恐怕連彩禮錢都不要就能把女兒嫁給你。”

  “哦,那聽起來倒不錯…等等?!”

  眼前一亮的蘭馬洛斯還來不及高興,就突然表情一變:“你說什麼,帝都戈洛汶?我們要去帝都?我們不是都說好了要回家的嗎?!我還以為仗打完了呢!”

  瑞格雷爾默默的放下手中的工作,緩緩回首用一種看傻子似的表情看向他,一臉的難以置信:

  “告訴我,咱們倆參加的是同一個軍事會議嗎?”

  “是啊!”

  “公爵親自主持,怒火堡伯爵艾克特分配的任務?”

  “是啊!”蘭馬洛斯一臉的莫名:“你是不是睡糊塗了,我當時就在你旁邊啊!”

  “那你為什麼好像一無所知的來問我這種事情——我還想問為什麼當時在我旁邊叫嚷著要讓‘兔爺們好看’的傢伙,怎麼突然就失憶了呢?!”

  “有這回事?!”

  …………………………

  長桌前,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了正面朝著布蘭登的黑髮巫師和赤血堡女伯爵。

  “至於關拜恩的部署安排……”愛德華遲疑片刻,然後才緩緩開口道:“我的建議是…請拜恩公爵暫且返回赤血堡休整。”

  嗯?

  在場眾人紛紛一愣,連夏洛特也不禁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照常理而言,在這種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儘可能調動更多的力量——尤其是眼下康諾德駕崩,布蘭登還沒有名正言順加冕之前,真正願意對他表示忠誠的除了東薩克蘭人,可就只有拜恩十三領的騎士們了。

  “在諸位開口前,請允許我先行解釋。”攔住了想要開口問詢的夏洛特,愛德華繼續沉聲道:“我的意思並非是請求拜恩從這場戰鬥中撤離,就算我也想這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簡單來說,基於三點理由。”愛德華豎起三根手指:“首先,是士氣。”

  “剛剛經歷了血骸谷之戰的拜恩騎士軍團傷亡都已經過半,再繼續戰鬥下去不僅有士氣崩潰的風險,同時他們也急需休整恢復戰力。”

  “但在接下來的戰鬥中,根本沒有這樣的條件;所以將他們撤回赤血堡是目前的最佳選項。”

  “其次,是出於戰力分配上的考慮——八萬拜恩軍團已經在帝都駐紮,從戰略部署上將,帝國需要拜恩完成的戰略目標已經達成,不需要拜恩公國再盡到更多義務;

  “眼下未到最終決戰的時間,不應過多壓榨拜恩公國的戰爭潛力。”

  “第三,是後勤;帝都被圍困,意味著帝都之外的軍團將再也無法從戈洛汶得到補給,圍攻的精靈軍隊勢必也會切斷西薩克蘭一代的補給交通線。”愛德華嚴詞道:

  “接下來的拜恩,需要承擔更多的後勤任務——大麥、小麥、醃肉、酒精、鐵錠…除非拜恩能夠提供三分之一到一半的戰爭物資,否則我們根本無法維持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

  話音落下,表情錯愕的眾人才紛紛面色一驚,隱隱露出了幾分後怕的表情。

  後勤…沒錯,這才是最要命的。

  一旦各路軍團在西薩克蘭境內完成集結,那麼總兵力將超過二十萬——即便其中大部分都能從東薩克蘭以及隨軍的輜重隊得到補給,但這個數量在二十萬人面前,那根本遠遠不夠!

  諸公國內,只有拜恩能夠提供如此海量的物資,並且組織起龐大的運輸輜重隊,將這些物資運送到需要它們的地方;否則根本不用敵人進攻,這二十萬人就能自己把自己活活餓死。

  “此外,我從參與了血骸谷之戰的士兵們口中瞭解到,拜恩公爵雖然擊敗了雄鷹王,但同樣負傷——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但我的建議是您最好暫時返回赤血堡養傷一段時日,等到……”

  “多謝關心,但你們多慮了。”

  始終保持沉默的洛倫,突然開口打斷他:“我是受了些皮肉傷,但還不至於到拿不動劍的地步。”

  “更何況…帝都戈洛汶還有八萬拜恩人,我是他們的公爵,不能就這麼丟下他們不管。”

  愛德華的表情微微一凜:“您是說……”

  “死守帝都戈洛汶,不讓亞速爾精靈踏入半步——交給我吧。”黑髮巫師淡淡開口道,還忍不住輕笑了聲:

  “再說…也得有人把北方發生的事情,告訴那幫天穹宮裡的大人們啊。”

  彎刀女大公的臉上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壞笑,一旁的德雷西斯臉色則難看到了極點。

  冷漠的愛德華凝視著洛倫,表情若有所思。

  拱衛帝都…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會得到極高聲望的選擇,但實際上卻是個燙手山芋;守衛這座城市意味著不僅要面對外面的亞速爾精靈,還要與城內的天穹宮和帝國貴族們打交道。

  即便是在黑公爵時代,帝國貴族對拜恩人都沒什麼好感,更不用說現在了。

  何況在天穹宮內還有御前內閣,有聖十字教會,有一位帝國的第二順位繼承人,長公主菲特洛奈·德薩利昂殿下…如何處理與他們之間的關係,恐怕比守住帝都不至於淪陷還要困難。

  所以守夜人真的很好奇,究竟是因為什麼才讓洛倫自願站出來,接下這個對他而言絕對不利的選項?

  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駐紮在帝都的八萬拜恩軍團?

  “公爵願意接下這份重擔,當然是最好不過的。”停頓片刻後,愛德華並沒有繼續深究下去:

  “但…正如我們前面所說,眼下對拜恩而言最為關鍵的任務,是保障後方的輜重補給線;如果沒有公爵親自坐鎮,如此龐大的數目恐怕……”

  “這一點也請不用擔心,拜恩將會堅決履行承諾。”

  沒等洛倫開口,一旁的夏洛特便主動上前一步,微微昂首:“公爵不在期間,我將在赤血堡圓桌議會留守,負責所有的後勤問題——以都靈家族的名義我向諸位保證,拜恩十三領將竭盡所能,為帝國的軍隊提供後勤援助。”

  慷慨陳詞之下,長桌前安靜了一瞬。

  表情各異的眾人紛紛投來目光,不停的在夏洛特和洛倫之間來回打量著——其中薩莉卡的表情尤其精彩,閃閃發亮的眼睛活像是看見聖十字降臨了。

  “我、我的意思當然是以公爵和圓桌議會的名義,而不是我個人!”侷促的夏洛特表情有些惱怒:

  “公爵出征期間,留守伯爵組成圓桌議會選拔攝政,這是從古王國的騎士王時代就存在過的悠久傳統,在拜恩有著十分深厚的……”

  “明白了,那麼就這樣吧。”

  無視了夏洛特要殺人的目光,守夜人愛德華開口打斷道:“諸位,這一次帝都戈洛汶之戰,我們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從西部傳來的情報,洛泰爾的存糧已經瀕臨告罄,三個月內如果再得不到任何援助,必然陷落。”

  “三個月…我們要守住帝都,擊潰亞速爾精靈的入侵軍,打通前往洛泰爾的交通線!”

  “帝國的未來,數百萬乃至千萬人類的生死存亡…就在大家的肩上了!”

  …………………………

  “所以…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守衛帝都。”

  浮空城前,背著手的道爾頓·坎德一邊監督工匠和煉金術師們維修浮空城,一邊微微頷首:

  “沒有問題,詳細的計畫可以等抵達戈洛汶後再另行佈置——另外,在前往戈洛汶的路上我會儘可能蒐集關於帝都戈洛汶的情報,對你也許有參考的價值。”

  “您看起來好像一點兒也不意外啊,導師。”洛倫的表情倒是挺意外的:“我還以為,您至少會問我一聲為什麼呢?”

  道爾頓只是搖搖頭。

  “導師和學徒間的對話才會詢問為什麼,你是公爵,你做出的決定不會也不應當出現質疑的聲音。”

  “但…我仍有一些建議。”

  “請講。”

  “這一次帝都之行,就不要讓艾茵和艾薩克協同了——如果你有什麼打算的話,就當我沒有說過這句話。”道爾頓沉聲道:

  “戈洛汶之戰,你需要的是充足的情報和能夠協調各方關係的人才,他們只會成為你的累贅,聯合商會的負責人小約德,還有拜恩主教韋伯更合適。”

  “此外,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我發現他在‘外交大臣’這一角色上面十分稱職,讓他去和艾勒芒與阿爾勒的軍隊協調吧——另外,艾薩克告訴我你委託他完成的新型武器又有了些新進展,讓他回去完成自己的工作,對你的幫助應該更大一些。”

  新型武器…洛倫的腦海裡立刻蹦出了某個差點兒在埃博登要了自己親命的玩意兒。

  到目前為止,針對“皎光劍”的研發依舊停留在一個比較初級的階段——小型化已經完成,但故障率和成本依舊居高不下,始終不算是一種可以被投入實戰的武器。

  因此到目前為止,洛倫始終沒有把這東西真正投入戰場的打算,即便是培養了一批專門使用這種武器的巫師學徒們,也只是當成研發過程的一部分,他甚至一度覺得自己有生之年大概都見不到批量生產的成品了。

  但聽道爾頓導師的口氣,貌似這東西最近又有什麼新進展了?

  黑髮巫師點點頭,目光卻轉向了身旁的廢墟和身後的軍營。

  堆砌其上的冰雪逐漸凝固,融化,滴落的冰水變成一灘又一灘池塘,讓原本還算整潔的營地變得泥濘不堪,士兵的靴子上除了積雪,就是看不出顏色的爛泥。

  鉛灰色的烏雲,在烈日的威嚴下四散而去,露出了碧藍萬里的晴空——那是在嚴冬時分的斷界山絕對無法看見的景色,整個世界都像是被洗刷過似的,顯得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而在這片晴空下的爛泥塘裡,一株嬌弱的嫩芽刺破泥土,在洛倫的靴邊努力的向上生長,傳達著物質世界的某個重要訊息。

  嚴冬,已經是昨日。

  春天,已經歸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3-24 13:33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存在的正義

  斷界山以北,極北荒原,巨龍王城遺址…天坑。

  身披斗篷,帶著兜帽的佝僂身影在雪原中孤身漫步著,細長的手杖支撐著他那踉踉蹌蹌的步伐,不停噴吐白霧的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

  兜帽輕輕搖晃,踉蹌的步伐在白雪中留下一串腳印。

  “我…真的很困惑……”

  低沉的,帶著些許呻吟的微弱嗓音在暴風雪中迴蕩;明明那麼微弱的聲音,在呼嘯的狂風中卻顯得清晰無比。

  “你們知道我回來了…你們知道的……”

  “那為什麼…你們這些背信棄義的逃兵…膽小鬼…叛徒…無恥的陰溝耗子們……”

  “有朝一日居然也能變的勇敢起來…成為我棋盤上的變數…不和諧的音符…擾亂心情的雜音……”

  空曠的冰雪大地,四道“黑霧”環繞在踉蹌身影四周——不知為何,它們始終被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阻擋在外,無法靠近。

  短短十步,卻猶如天塹。

  “來吧…不用太拘謹…告訴我吧……”

  踉踉蹌蹌的身影停下腳步,緩緩舉起細長手掌。

  “究竟是什麼給了你們莫大勇氣…能夠堂而皇之而非卑躬屈膝的……”

  緊攥的手杖,猛地落下。

  “出現在我的面前?!”

  轟——————————

  手杖落地的剎那,看不見的波紋席捲冰雪大地——瞬間風暴停歇,漫天飛舞的雪花猶如時間靜止般停滯。

  “啪!”

  環繞周圍的四道“黑霧”就像脆弱的玻璃一樣,在波紋掠過的瞬間應聲碎裂,露出了四個樣貌各異的身影。

  單膝跪地的“末影者”迪亞波痛苦的喘息著,痛苦的眼神帶著幾分憤恨,死死盯著那披著斗篷的身影。

  還是…大意了麼?

  痛苦的喘息著,“末影者”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咯”的聲響…那是來自生前的,感受到恐懼時的本能反應。

  虛空存在沒有實際的肉體,也就沒有“恐懼”這種肉體的應激反應;所以…這只是能是面對更高一等的虛空存在時,低等存在的意識深處的顫慄。

  才一個照面,甚至還並未如何,就僅發散的憑虛空反應將自己的虛空之力摧毀殆盡…不,就算是他,也不應該擁有這樣的力量!

  “讓我猜猜……”兜帽之下,帶著些許嘲諷的傲慢聲調再次傳來。

  “你們察覺到了我的回歸…你們知道…剛剛打破界限…墜落的邪神都是十分虛弱的…所以你們找上門來…想要趁著我尚且虛弱的時間…抹殺我的存在……”

  “很不幸…你們錯的厲害……”

  佝僂的身影微微聳動著,彷彿是在嘲笑;緊握手杖的右手緩緩抬起——彷彿那並不是只是一根普通的細長手杖,而是象徵至高威嚴的權柄:

  “我說…爾等於我御前,皆須俯首帖耳,以示卑微!”

  轟——————!!!!

  巨大的衝擊力從背後傳來,四道身影周圍的積雪紛紛崩裂;雙腿更是像被鐵鏈束縛般,動彈不得。

  這……?!

  震驚的“末影者”雙眼瞪大,瞬間的痛楚彷彿是有烙鐵直接按在自己的頭頂,原本清晰的意識竟然出現了些許模糊——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的的確確是流失了。

  身為邪神…意識和存在的集合體,以此世之生靈的情感維繫的根源之力,居然會對自己的存在價值感到模糊……

  這怎麼可能?!

  “嗨啊啊啊啊啊——!!!!”

  一聲怒吼,魁梧的“暴虐者”歌瓦伊特竟然掙脫了束縛,奮起一躍撲向那佝僂的身影。

  健碩的雙臂高舉,大劍與戰斧的幻影同時出現在他手中,對準那身影硬頭劈斬。

  兜帽下的臉孔微微一變,本能的向後一退。

  “轟————!!!!”

  迸濺的飛雪猶如翻滾的浪花,洶湧奔騰,落下的瞬間露出了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大劍與戰斧的幻影,被那細長的手杖攔住——不論“暴虐者”如何發力,始終無法再繼續上前半步。

  “嗨啊啊啊啊啊……”雙目噴火的“暴虐者”還在嘶吼著,咆哮著,臌脹的身軀將每一塊肌肉、每一根血管都暴露的清清楚楚,幻影構築的戰斧與大劍甚至在手杖上磨出了火花。

  迸濺而出的星火,有一顆從佝僂身影的兜帽上輕輕擦過,稍稍撕開了些口子;藏於其下的雙眸緩緩揚起,冰冷的殺意猶如海浪般,化作實質撲向面前的魁梧身影。

  “噗——!”

  一聲悶響,“暴虐者”的胸膛中央炸開一個血口,心臟與擋在其外的血肉和肋骨被瞬間粉碎。

  但那魁梧的身影,沒有後退半步。

  “我的存在…凝聚自血戰而死的戰士身上…最後的意志……”顫抖著抬起頭頭顱,歌瓦伊特的瞳孔中燃燒著無窮無盡的戰意:

  “想要抹殺我…儘管來吧…即便世界崩塌,即便被殺死千百萬次,即便你的力量真的不可戰勝……”

  “我這無窮無盡的怒意,絕不對任何存在卑躬屈膝!”

  “鐺——!”

  劈落的戰斧大劍,硬生生將手杖撞開,砸落在地。

  轟————————!!!!

  一聲巨響,冰雪大地紛紛崩塌陷落,墜入無底深淵的天坑之中;視線所及之處,僅剩五道身影還在的區域依舊佇立——猶如聳立的孤塔。

  踉蹌著後退幾步的身影停在“孤塔”邊緣,半隻腳踏在崩落的缺口處。

  “我說…揮舞刀劍者…必受利刃所傷……”

  低沉的嗓音宛若耳語,在四道身影的周圍同時響起,彷彿是神的旨意。

  “噗!噗—噗—噗噗噗噗……”

  砍傷、刺傷、重擊、猛砸、撕扯……數不清種類的傷勢同時在“暴虐者”魁梧的身軀上炸開,猶如被四面八方萬箭穿身般,那身體不停的劇烈顫抖,血漿四濺噴湧。

  滾燙的血漿潑灑在白色的雪上,蒸騰的熱浪的冰汽中翻滾上升。

  “噗通!”

  渾身浴血的身軀跪倒在地,隨之而來的是垂落的雙臂,被剖開的胸膛,被貫穿的心臟,被千刀萬剮的皮肉,還有被斬下的頭顱。

  又是一聲脆響,“暴虐者”頭顱崩裂——就像是被鐵靴硬生生踩碎的。

  “歌瓦伊特?!”

  一臉驚懼的“末影者”迪亞波果斷起身,捲起血色的殘影徑直撲向那站在斷崖邊緣的佝僂身影:

  “萊曼特斯,不要讓歌瓦伊特倒下!”

  拄杖而立的老者顫巍巍的挺起腰背,白骨般枯槁的右手伸向“暴虐者”的屍骨;下一秒,數不清的“黑霧”猶如幽魂般從被鮮血浸染的雪地中噴湧而出,裹挾著捲向那僅剩下軀幹的殘破身軀。

  喘息的“亡骸者”萊曼特斯跪在雪中,本就垂垂老矣的身軀更是散發著死亡的氣息,皮膚猶如經年的石膏般,佈滿了皴裂的裂紋。

  該死……

  無論是“暴虐者”,“亡骸者”還是“末影者”…四邪神的力量早已在過去的數百年間損耗大半,又因為拋棄雄鷹王和使徒們的死受到了眼中的損失。

  現在的他們同樣虛弱到了極點,和剛剛墜落的邪神相比也只是彷彿而已,並沒有他們所認為的那麼強大。

  畢竟無論如何“誇張”的描述,他們也並非“慾望”,“戰意”,“憐憫”的化身,而僅僅是憑藉著這些“情緒”和“訊息”的依託,而保持自身存在不至於抹滅的意識罷了。

  “砰——!”

  血色的殘影狠狠撞在了看不見的“空氣牆”上,無論如何撞擊,都始終無法靠近那佝僂身影半步。

  這還不是他全部的力量…在接近的瞬間,“末影者”迪亞波感受到了這令他毛骨悚然的真相。

  他總算弄清楚了,自己的虛空之力並不是被“攔住”或者“抵消”,而是被“否定”——源自萬物生靈“慾望”這一本性的存在,在面前此人的手中被否定了。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如果不能趁現在他還無法發揮全部力量時將他抹殺或者驅逐,那麼自己…還有此世所有的存在,都將被他“否定”和“重塑”。

  絕對不能讓他那麼做!

  “迪亞波…你果然很優秀——單論虛空之力的層次,你甚至在曾經的阿斯瑞爾之上……”

  佝僂身影緩緩抬起頭,周圍無數血色殘影與他擦身而過,卻始終無法真正傷害到他;冰冷的目光,令一貫刻薄的“末影者”也為之顫慄:

  “但很不幸…我的世界…沒有私慾的一席之地……”

  緊咬牙關的迪亞波,環繞周圍的血色幻影愈發黯淡。

  佝僂身影的兜帽下,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我說…滿心私慾者…必被慾望吞噬殆盡……”

  話音落下,席捲周圍的血色幻影突然停滯,猶如血紅色的觸手般,轉而撲向“末影者”的身軀。

  下一刻,驚懼的迪亞波被自己的虛空之力包裹全身,暴虐的血色殘影化作鐮刃般的風暴,將他的身體撕成碎片。

  “砰——!”

  玻璃碎裂般的聲音在寒風中迴蕩,殘影消散,迪亞波破損的殘軀跪伏在地,卻依然沒有倒下。

  兜帽下的臉孔,稍稍露出了些詫異。

  “你…忽略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迪亞波緩緩站起,毫不退縮的直視著兜帽下射來的目光:

  “我的一生直至死去之前,都在與各種各樣的野心和慾望戰鬥…這樣匯聚起的力量…絕不可能傷到我分毫!”

  佝僂身影微微頷首,拄著細長手杖,步伐稍稍上前一步。

  “原來如此…沒錯,我想起來了…‘末影者’迪亞波…你是在巨龍王國極盛時代誕生的巫師…洞穿慾望,對你而言簡直是與生俱來的本領……”

  “所以想要擊潰你,彷彿只有一個…那就是將你的虛空之力徹底吞噬,抹殺你的存在和意識…將你…變成我的一部分……”

  “你……”

  迪亞波的聲音中微微帶著些顫抖:“你究竟要做什麼,你的野心…慾望…理想…究竟是什麼?”

  “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佝僂的身影停住了步伐,沒有再繼續前進。

  “如果僅僅是統治這個世界,早在千年之前你就已經辦到了——所以之後發生的一切,究竟是因為什麼?”

  死死盯著那兜帽下的臉孔,“末影者”眉頭緊蹙:“即便是現在…我依然不認為有任何力量、存在能夠阻止你;某種意義上,這個世界之所以是這個世界,和你不無關聯。”

  “告訴我,你的野心…慾望…意志…你存在的價值,究竟是什麼?!”

  君臨此世的意志……

  萬物生靈的主宰……

  巫師的終極夢想……

  他想得到的究竟是什麼?

  兜帽下的臉孔,露出了譏諷的微笑。

  “我可以理解你,迪亞波…我可以理解…終生都在與慾望戰鬥的你…無法理解一個並非出於慾望的動機…你不能理解…因為這並非慾望……”

  “這是一個世界…對另一個世界的終極之戰…過去千年我所做的一切…僅僅是打破它們之間的平衡…讓虛空滲透入侵到物質之中…讓不可能變成可能…讓心中所想化為現實…讓客觀的存在服從於主觀的理解……”

  “最終兩個世界合二為一…我的意識終將成為此世的意識…我的存在便是此世的存在…我所言…所想…所見…所聞…都將悉數成為此世的存在……”

  “這不是野心…慾望…這是一個世界與另一個世界的戰爭…這是正義…也是必然……”佝僂的身影無情的嘲諷著:

  “我看得出你們的困惑…所以…阿斯瑞爾並沒有將所有的真相都告訴你們……”

  “因為無法理解這一點的你們…著實可悲!”

  緊咬牙關的迪亞波發出“咯咯”的聲響。

  “恰恰相反,阿斯瑞爾…他將一切都告訴我們了,正因為他告訴了我們一切,我才不敢相信…你會是這樣的存在。”迪亞波冷冷道:

  “之前我還曾將信將疑,猶豫不定;但現在的我十分確信我們必須將你在此抹殺,否則不僅僅是我們,此世的一切都將被你盡數剝奪,我們存在與否的選擇權也將被你握於手中……”

  “為了我們自己的存在和可以延續的未來,我們必須將你抹殺…這,同樣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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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我來找你

  “…可悲的,沒有主人的野狗…告訴我……你是不是感覺自己特別像正義的化身……”

  “…這種優越感,佔據道德制高點,自以為是還目中無人的想法…是不是讓你感覺好極了……”

  “…沒有人能夠帶來正義,沒有人能夠讓這個世界尊重…想讓她尊重,敬畏,恐懼,瑟瑟發抖…就必須徹底碾碎她,蹂躪她,征服她……”

  “…現在的我…豁然開朗……”

  某些殘破的,僅剩下片段閃回的記憶,不斷湧入佝僂身影的意識;彷彿是因為巨龍王城廢墟那太過龐大的虛空反應,讓他本身的虛空之力也受到了影響,出現了些許波動。

  興許真的是因為這記憶實在是過於強烈,而他本身的虛空之力又太過龐大,以至於眼前出現了某個獨臂騎士,仗劍而立的殘像。

  “…不,我只是感到很可悲…為一個曾經將信仰當做一切的,最終卻背叛了自己信仰人…感到可悲……”

  獨臂騎士的話語,猶如腦海中回音般不斷作響。

  “…因為您的信仰…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該死!

  兜帽下的臉孔微微抽搐,露出了一絲猙獰。

  那些根深蒂固的畫面,彷彿就像是意識最深處的傷口,無法癒合更無法被抹殺。

  雖然眼前的敵人基本與螻蟻無異,但在廝殺時分神本就是大忌,哪怕螻蟻也能從中抓到一絲讓他們有可趁之機的破綻…可無論如何,他就是無法將這些片段似的閃回,從腦海中驅逐出去。

  “他分神了,就是現在!”

  迪亞波的呼喊聲在暴風雪中響起,緊接著便是一聲震顫天地的怒吼。

  “嗨啊啊啊啊啊啊啊——!!!!”

  咆哮的魁梧身影從暴風雪中衝出,浸染皮肉的血漿猶如火焰般熊熊燃燒,從傷口流入血管,湧入心臟,再傳遞到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左手戰斧,右手大劍;

  渾身浴血,鮮血如火;

  狂怒的“暴虐者”猶如燃燒的火炬般將暴風雪撕得粉碎,面對面向著那佝僂身影衝來。

  大劍與戰斧,同時向下砸落;在命中佝僂身影的前一刻被揚起的細長手杖攔住,低沉的輕吟聲從兜帽下傳來。

  “我說…揮舞刀劍者…必被歷任所……”

  “噗——!”

  一束血色的殘影穿透了看不見的屏障,堪堪從那佝僂身影的面頰輕輕擦過。

  該死…兜帽下的雙瞳,閃過一絲猙獰。

  那些甩不掉的記憶,居然就讓自己的力量有了一絲破綻。

  “歌瓦伊特!”

  “嗨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怒的咆哮化作了金紅色的殘影,咆哮著已經衝到了佝僂身影的面前;幻影大劍的劍尖,正對著他的胸膛。

  “鐺——!”

  猛烈的撞擊奏響金屬碰撞的音符——劍尖在碰觸到那身影的前一刻,便被看不見的波紋攔下。

  但“暴虐者”卻沒有停下,甚至速度變得比剛才更快了!

  不在乎有沒有砍中,不在乎是否被對方攔下,就這樣不停的攻擊,瘋狂的!攻擊!

  利刃揮舞的剎那,那魁梧身軀燃燒的血漿似乎比之前更加猛烈,火焰般的金紅色越來越趨近於純金,乃至於刺眼的白色。

  “嗨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開大合的動作,癲狂的動作,彷彿在沸騰在燃燒的肌腱與血漿,不顧一切的向著那看似渺小的身影揮砍,傾瀉著一個瀕臨戰死的騎士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最後一刻,所能傾瀉而出的一切力量。

  那是…戰至身死,有去無回的力量。

  “轟——————!!!!”

  高聳在佝僂身影腳下的“孤塔”開始出現動搖——如果就連這最後的一處落腳點也被摧毀,那麼五個身影就將一齊墜入到巨龍王城廢墟的天坑深淵之中。

  原來如此…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明悟,讓他知道了四個邪神的計畫。

  對於這些墜落的邪神而言,他們已經是僅剩此世記憶所凝聚而成的存在,身體對他們沒有意義;但對剛剛從虛空中回歸的自己,若物質世界的身體被摧毀,就有重新墮入虛空的風險。

  你們…是這麼打算的嗎?

  感受著腳下劇烈的震顫,兜帽下的臉孔勾起了一抹冷笑。

  “嗨啊啊啊啊啊啊——!!!!”

  已經徹底變成刺眼白色的身軀不斷咆哮著,擋在佝僂身影面前的波紋已經滿是龜裂的痕跡,彷彿只要再用力一擊,就能將它徹底打垮。

  瘋狂咆哮的“暴虐者”徹底抹殺了自己原本的意識,變成了他於此世存在的“憑藉”——瀕死者最後的戰意。

  怒吼著,咆哮著,竭盡全力不顧一切的將幻影化作的利刃砸向那瘦弱佝僂的身影。

  “砰——啪!”

  淡淡泛起的波紋就像玻璃一樣,應聲碎裂;幻影戰斧與大劍再次揚起,然後猛地砸下!

  “啪!”

  舉過頭頂的細長手杖,輕輕的戳中了“暴虐者”那熊熊燃燒的魁梧身軀。

  不好!

  “末影者”迪亞波表情驚變,環繞身軀的血色殘影向著手杖直撲而去。

  “歌瓦伊特,快閃開!他這是要……”

  砰!

  話音戛然而止,猛然一震的“末影者”就像被攥住了咽喉般劇烈抽搐著,瞪大的眼睛裡寫滿了驚懼的情緒。

  兜帽下的臉孔緩緩抬起,側著臉冷冷的看向劇烈掙扎抽搐著的迪亞波,始終垂在身側的左手微微平舉,手掌做虛握狀。

  “我說過…迪亞波…在我的世界…沒有私慾存在的一席之地……”佝僂的身影傳來低吟般的話語:

  “所以…我必須將你的虛空之力徹底吞噬,抹殺你的存在和意識…將你…變成我的一部分……”

  “我說到做到……”

  驚懼的“末影者”迪亞波表情逐漸扭曲,前所未有的無助感撲面而來——與恐懼不同,他能感覺到自己在變得“虛無”,“模糊”,“難以判斷”。

  自己在此世存在的“憑藉”,自己的虛空之力,自己的意識…所有的一切,正逐漸被對方的虛空之力所吞噬,同化,否定,抹殺。

  空無的觸感正不斷侵蝕著自己的存在,意識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記憶一點一點的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不停掙扎的身軀,那扭曲的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緊接著身體一點一點的透明,直至……

  徹底淡去。

  四邪神…倚靠世間一切私慾與野心混雜而成的集合體的存在…“末影者”…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被抹殺了。

  “迪亞波——?!”

  跪伏在地的老者,“亡骸者”萊曼特斯一聲驚呼;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抗,迎面襲來的細長手杖便已經貫穿他的咽喉。

  “萊曼特斯…大名鼎鼎的‘亡骸者’,在巨龍王國尚未誕生的時代便出現的‘巫師’——某種意義上,你才是第一個創造了‘巫師’概念和身份的存在……”

  低沉而充滿呻吟的聲音,在寒風中迴蕩。

  被貫穿了咽喉的萊曼特斯依舊在不停的掙扎,但那枯槁的身軀就彷彿像是石膏一般,不斷的皴裂,剝落,散去的部分猶如粉塵般,飄散在暴風雪中。

  “真可悲…如果你不反抗我的話…我是可以讓你成為我的代言者或者某種意義上的化身…繼續存在下去……”

  “有價值卻又孜孜不倦反抗我的存在…萊曼特斯…我予以你無上的榮幸…墜入虛空之中…親眼見證我的存在於意識將此世吞噬殆盡吧……”

  “啪!”

  輕輕一個響指,貫穿“亡骸者”咽喉的細長手杖,回到了那佝僂身影的手中。

  跪伏在地的老者徹底變成了與石膏無異的白色,在冰雪中四分五裂。

  凝視著那消散的身影,兜帽下的臉孔發出了第一聲嘆息。

  “嗨啊啊啊啊啊啊——!!!!”

  響徹天地的怒吼,在暴風雪中炸裂,渾身熊熊燃燒的魁梧身影咆哮著,再一次不顧一切的撲向那佝僂的身影。

  嘶吼聲中,那身影腳下的大地在不斷的崩裂,塌陷,分解…就像是憤怒的化身,捨棄一切的衝上來,將身體裡最後一滴鮮血也變成戰鬥下去的燃料。

  然後統統燃燒殆盡!

  但那踉蹌的身影卻頭也不回,一步一步的走向另一個始終沒有靠近過,甚至都沒有看他一眼的“存在”。

  細長的手杖支撐著那無比虛弱的身影,一步一步,走過“末影者”消失的地方,走過僅剩碎片的“亡骸者”萊曼特斯的遺體。

  幻影大劍與戰斧舉起,肆虐的暴風雪被利刃捲起的風暴攪動著,向著那佝僂的背影襲來。

  “嗨啊啊啊啊啊啊——!!!!”

  震顫心神的咆哮,再一次響起。

  也是…最後一次響起。

  “我說……”

  佝僂的身影站住腳步,似乎是有些吃力的舉起手中的細長手杖,口中喃喃自語:

  “以利刃傷人者…必受千刀萬剮,靈魂四分五裂之刑……”

  噗————!

  充斥著冰冷殺意的話語落下一瞬間,燃燒的魁梧身軀瞬間崩解。

  僅剩下遍地灰塵。

  顫巍巍的右手,有些吃力的將細長手杖放下,支撐著那佝僂的身軀;藏在兜帽下的目光,掃向那冰雪大地上,最後一個擋在自己面前的身影。

  “還真是…絲毫不令我驚訝呢……”他輕聲開口,聲音裡帶著殺意:

  “魯頓…唯一一個站出來…卻眼睜睜看著同伴凋零…也沒有出手阻止我的存在……”

  蹲在地上,將臉孔藏在臂膀間的瘦小身影,緩緩抬起目光,用一種悲哀至極的表情看向那雙冰冷的眼睛。

  “我知道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不可能阻擋你的步伐——即便真的發生奇蹟,我們也絕對辦不到這一點,這是事實。”

  “但…這也是一個令人無比沮喪的真相,我看到了它,但我無法阻止它,我只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到來,然後…扼殺我們的所有的存在!”

  瘦小的身影——“無信者”魯頓痛苦萬分道,聲音中夾雜著幾分哽咽。

  “第一個洞察了‘時間’真面目的巫師…我可以理解你的痛苦…你的痛苦,已經超越了眾多意識的存在…但…很不幸…仍差一步……”

  佝僂的身影低聲道,猶如審判的法官:“你的眼睛看到了真理…卻因為看到了太多的真理…你失去了前進的動力……”

  “智慧永遠不是禮物…是負擔…是痛苦…無法承擔這份痛苦與負擔的存在…便無法在這條猙獰崎嶇的道路上…邁出第一個步伐……”

  “最終…也只是一個碌碌無為者罷了……”

  枯槁的右手伸出斗篷,想要按住“無信者”的頭頂,卻被他伸手攔下。

  “但這世界上仍有能夠阻止你的力量——不是來自這個世界,而是另一個世界,完全不被這個世界法則所約束的異鄉人。”

  “他的未來不屬於這個世界掌控,因此仍有可能阻止你,甚至是取代你!”魯頓哭泣著,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憤怒,亦或者是對面前此人的同情:

  “你的未來,仍有可能被他所終結!”

  披著斗篷的身影,微微頷首,略微帶點強硬的推開了“無信者”魯頓的手,將枯槁的手掌按在了他的頭頂:

  “我知道…這是阿斯瑞爾的把戲…也是我會回來的原因…我算到了他的想法…算到了他會做的一個舉動……”

  “他會阻攔我…不顧一切的阻攔我…所以我只要找到他…擊敗他…就能得到被你們還有巨龍王國藏起來的第二個九芒星聖盃…然後……”

  “吞噬這個世界……”

  呼——

  哭泣的“無信者”魯頓,在枯槁的手掌下化作飛雪;捲起的雪花拂過佝僂身影的面頰,將兜帽吹下。

  法內西斯…“黑十字”塞廖爾冷笑著,輕輕攥住掌心的積雪,停在鼻尖。

  這令人無比熟悉的虛空反應…不會錯,絕對是他的力量。

  “洛倫·都靈……”

  抬起頭,塞廖爾的目光轉向南方,眺望著那潔白如雪的大地,巍峨高聳的冰川還有鉛灰色的烏雲……

  他的視線彷彿已經穿過了這一切,死死鎖定了某個記憶中一次次阻撓自己,還成功倖存下來的熟悉身影。

  “不要著急……”

  “我…塞廖爾…這就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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