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568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5:47
第三百八十四章 這最後的,最初的恐怖

  帝都,在也許永遠也不會終結的午夜,被灰藍色的巨大漩渦所籠罩的帝都戈洛汶,已經變成了魔物們肆虐的樂園。

  廢墟之間再沒有一個鮮活的生命,只有不停湧動的魔物潮發出的冰裂般的嚎叫,還有揮舞著觸手,暴戾肆虐的邪神軀殼。

  這種由龐大虛空之力凝聚而畸變成型的怪物,往往會成為某些虛空存在打破兩界隔閡降臨的突破口;但在整個虛空幾乎都被聖十字吞噬殆盡的現在,剩下的也只是些早已墜落的「孤魂野鬼」而已。

  而這些龐大的怪物,也就變成了和腐屍魔沒什麼兩樣的低等魔物,肆虐著,蹂躪著所見的一切,渴求著一切鮮活的血肉。

  黑暗的帝都廢墟之內,伴隨著最後一點灰藍色的光芒散去,從漩渦降臨一直堅持下來的皇家巫師學院終於也被攻破。

  不分晝夜的血戰,學院內的導師和學徒們早已燈盡油枯,本就只是剩餘下來的物資也揮霍一空。

  小個子巫師一行的到來給了他們一線希望,但也同樣帶來了絕望…重新攻下帝都的成本太高,皇帝並不打算用常規手段,而是直接讓巨龍將帝都焚成灰燼。

  這不算是什麼太令人驚訝的結果,但也等於告訴他們堅守到現在的舉動毫無意義,算是另一個讓他們決定同歸於盡的理由。

  在最後的寒冰屏障終於無法維持,破裂之後;負隅頑抗的帝都巫師們迅速被源源不斷的腐屍魔淹沒,再也沒有了蹤影。

  但這些淒厲的慘叫聲,並沒有令塞廖爾感到任何的歡欣愉悅去;

  恰恰相反,他現在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煩躁。

  面對近乎不死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或者說這個靠著小聰明將自己同時與聖十字與聖盃之力連接在一起的空殼,無法徹底打開兩界屏障的塞廖爾,的確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就算自己殺死他一萬遍,這個可憎的臭蟲還是會復活一萬零一遍繼續噁心自己,就像…那個聖十字的狗。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幹擾,塞廖爾其實並不在乎繼續甚至永遠這麼下去,直至漩渦擴散,這個世界被虛空侵蝕殆盡為止——虛空中的意志與物質世界最大的分別,就是沒什麼時間概念。

  為了謀劃今天的這一切,塞廖爾等候了數百年,甚至在虛空中將一切的可能重複了上千次,萬次;眼前的這點小小阻礙,甚至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

  真正的威脅,是洛倫‧都靈。

  那個該死的異鄉人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哪怕塞廖爾再如何對他的實力不屑一顧,可握在洛倫手中的另一隻聖盃是他無法忽略的。

  沒有兩隻聖盃,他就無法真正打開兩界屏障,讓兩界真正融合,摧毀聖十字的根基——做不到這一點,即便是黑十字也不過是一個墜落的邪神而已。

  並且塞廖爾總覺得面前這個頂著「艾克哈特」意識的空殼,很可能並不是僅僅打算阻撓自己,而是還有著不為自己所知的目的。

  「……只有陛下,真正瞭解這個世界,擁有能將這個世界帶向更好未來的力量……」

  「……他才是有資格去統治這個世界的人,成為所有帝國人乃至整個世界的信仰;他…才應該加冕為神……」

  臭蟲的狂妄之語,塞廖爾原本沒放在心上;但現在看起來,也許真的有警惕的必要。

  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轟——!」

  翻滾的黑霧在艾克哈特周圍捲起,不斷的試圖突破他的防禦。

  面色微變的艾克哈特反手將黑霧揮散,指尖無意中被些許沒來及散去的黑霧擦過,身體便像是觸電般一陣顫慄,恐怖而殘酷的景像在他意識中一閃而過。

  對虛空中的存在而言意識就是身體,訊息就是力量——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幻象,也彷彿是親眼所見絕望的老婦拚命的扒著自己的身體,垂死嚎叫。

  片刻的錯愕,立刻暴露出更多的破綻,更多的黑霧突破了艾克哈特的防禦,侵入他的身體。

  「嗯——!!!!!」

  面色不變的艾克哈特踉蹌一步,強行控制著自己的身體站穩,同時揚起手臂將遠遠不斷迫近的黑霧揮散。

  但…已經太遲了。

  源源不斷的黑霧已經瘋狂撕開他身體的防禦,湧入艾克哈特的意識——死去的艾克哈特身體不過是靠聖十字之力維繫的空殼,尚未散去的意識才是他的本源。

  哪怕靠著物質世界的絕對法則,可以抵擋虛空之力的侵襲;但面對黑十字的虛空之力,不論艾克哈特還是聖十字…都是只能被絕對碾壓的,螻蟻級別的存在。

  強者凌駕,容納乃至肆意蹂躪弱者,同樣是虛空世界的法則!

  數不清的恐怖景象如同交織的蛛網般,隨黑霧將艾克哈特的意識徹底包裹其中。

  站在黑暗中的艾克哈特,待到再次睜眼時,一切……

  都靜止了。

  艾克哈特發現自己正孤身一人站在完好無損的聖殿之內,空蕩蕩的殿堂內,已經尋不到黑十字塞廖爾的身影。

  夢境世界…這一點並不難察覺,甚至對於其中的原理艾克哈特都有所瞭解,甚至應該如何從夢境世界中逃脫,他也很清楚該如何……

  「你知道這座聖殿的地磚數目嗎?」

  熟悉的嗓音在身後響起,饒是艾克哈特也不由得微微顫慄。

  他回首望去,那站在聖殿門前的小小身影正冷漠的與自己對視著;鮮豔如火的頭髮打理的乾淨整潔,一雙赤瞳純潔如寶石般,不染塵埃。

  「再清楚不過。」艾克哈特冷漠應對。

  「怎麼可能?」少年…或者說幾十年前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質問:「你看不清所有的,不論記得多少,看到後面總會忘記。」

  「那就不要用看的。」艾克哈特搖頭:「用另一種方式,就能知道聖殿地磚的總數。」

  「睜開雙眼,世界在你眼前;閉上雙眼,你就是世界。」

  「是嗎?」少年眨眨眼睛:

  「但是閉上眼睛,我就看不見夏洛特祖母了。」

  「夏洛特祖母,她不在這裡。」

  「哦,那在哪兒?」

  「你知道她在哪兒。」

  低聲開口的艾克哈特,聲音已經在微微顫抖:「這裡…不是她的臨終之地。」

  「啊,我想起來了。」少年恍然驚醒:「我親眼看見了,父親跪在夏洛特祖母床前,和祖母爭吵。」

  「對,他們爭吵起來了,吵得太厲害了,然後祖母就睡著了,然後…然後就…就……」

  「就…如何了……」

  艾克哈特的聲音顫抖…當這個情景出現的那一瞬間,他就明白了塞廖爾的惡毒用心。

  想要逃脫夢境世界只有兩種方式,要麼暴力破解,要麼幹掉創造夢境世界的存在,要麼找到其專門設置的「鑰匙」。

  以艾克哈特的力量,前兩者都不可能…面對黑十字的虛空之力,即便聖十字也是被對方碾壓的存在。

  於是,他只有第三條路…找到鑰匙。

  而塞廖爾精心設計的鑰匙,就是自己。

  更準確的說是直面自己內心深處,那影響最深,也最最可怕的記憶。

  最深刻,最初的「恐怖」。

  「是父親…親手殺死了祖母。」少年苦思冥想的回憶著:

  「而我就在一旁看著,親眼所見並且…沒有任何動作。」

  「不是因為恐懼,激動或者害怕,而是因為…因為父親是個軟弱之人,父親能夠讓夏洛特祖母治下動盪的帝國穩定下來,因為父親那平庸的才智更容易…被我…操縱……」

  「我…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害死了夏洛特祖母。」

  少年像是有些吃力的回憶著,用稚嫩的嗓音說著可怕的故事。

  「但我還有父親,站的這麼遠,我就聽不見父親在說些什麼了。」

  「對。」艾克哈特微微頷首,冰冷的手腳都在微微顫抖:

  「所以你也不在這裡。」

  「那我站在哪兒?」

  「你不知道自己站在哪裡嗎?」

  「我忘記了,那天我去的太晚,去的時候人好多好多。」

  「不,去的人不多,太多的話你數不清聖殿裡究竟有多少地磚的。」艾克哈特搖頭,表情開始恍惚,無措。

  「哦,我想起來了,那天去的人不多,但是門外面有好多好多。」少年又恍然大悟:「那天是祖母的葬禮,他們都站在門外面。」

  「他們為什麼站在門外面?」

  「因為…因為…因為……」

  少年的表情陷入冥思苦想,似乎記憶陷入了某種彼此衝突矛盾的局面,就好像同樣的事情以完全不同的樣貌,發生了兩次。

  同樣的事情不可能發生兩次,那麼就一定有一個是虛假的,是當時的自己編造或者幻想出來,矇騙尚且年幼的自己。

  「父親當時只是喊了自己一聲,那些人就立刻分開,給自己讓出了道路…那樣的情景,我是第一次見。」

  一聲命令,令行禁止的眾人,讓開的整整齊齊的道路……

  當時聖殿內站著的都是什麼人,已經呼之慾出了。

  「所以…他們要站在門外?」拚命強作鎮定的艾克哈特,此時此刻從頭到腳,都在不住的顫慄。

  夢境世界是分割出來的虛空之界,真正在顫慄的並不是名為艾克哈特的軀殼,而是他的意識和靈魂。

  被直取內心最深處秘密的恐懼,不亞於剖腹剜心!

  「因為…因為他們也來晚了。」少年拚命的回憶著,像是一柄匕首,一點點的捅進艾克哈特的心臟。

  「因為門內的人…不想讓他們進來,他們用盡了辦法,將門外的人通通擋在了外面,不讓他們進來。」

  「站在門外的,是不想讓父親繼位的人;有好多是我認識的人,還有我的親人;」

  「站在門內的,是想讓父親繼位的人;有好多我不認識的人,還有我的僕人;」

  「門外的人,手無寸鐵;」

  「門內的人,全副武裝;」

  「門外的人想要進來,被門內的人擋住了,他們…沒有進來,都在門外…睡著了。」

  少年稚嫩的嗓音,逐漸變得冷漠:「在他們自己的血裡,睡著了。」

  「他們一個都沒能闖進去,父親,夏洛特祖母…他們被門內的人保護的很好。」

  「他們很安全。」

  顫慄不止的艾克哈特微微頷首,他必須繼續問下去:「還有別人…知道這件事嗎?」

  少年搖頭,表情很是確信:「沒有人知道了。」

  「為什麼?」

  「因為知情的人都不在了,門內的門外的,還有有牽扯的,他們都不在了。」

  「夏洛特祖母睡著了,父親知道,但父親不敢說。」

  艾克哈特又點點頭:「所以你在一切塵埃落地之後,來到了聖殿,見到了父親。」

  「是這樣的。」少年點點頭,嘴角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我是最後一個來的,等我來的時候事情都已經結束了;等我到的時候,父親正跪在夏洛特祖母身邊。

  「門內的人整整齊齊的站著,父親一句話,就讓他們分開,給我讓出了一條道路。」

  緊咬著牙關,已經無法維持鎮定的艾克哈特低喘著粗氣開口:

  「那麼…你知道這座聖殿的地磚數目嗎?」

  少年認真的點頭,一本正經的回答:「我知道了。」

  「怎麼知道的?你並不能看清所有。」

  「那就不要用看的,用另一種方式,就能知道聖殿地磚的總數。」少年開口:「我只需要知道,每一塊地磚上站著一雙腳,所以我只要知道門內有多少人就可以了。」

  「而我很清楚門內有多少人,因為……」

  「是我,讓他們出現在這裡的。」

  噗——!

  驚醒的艾克哈特渾身一震,緩緩低下頭,一道猶如實質的黑霧化作長槍,從胸膛中心臟的位置的刺入,貫穿後背。

  身體只是一副空殼,真正被撕開的,是艾克哈特倚靠聖盃的力量所構建的,保護自身意識存在的屏障。

  現在的他,幾乎是毫無反抗之力的暴露在塞廖爾的虛空之力面前;他甚至能感受得到對方的力量開始侵蝕自己的身體,稍稍抬手便能讓自己形神俱滅!

  「這…就是最後了。」

  塞廖爾話音落下的瞬間,支撐不住的艾克哈特終於跪倒在地。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14:20
第三百八十五章 輸掉的賭局

  「噗通!」

  在塞廖爾癲狂的笑聲中,雙瞳灌血的艾克哈特跪倒在地,一隻顫抖的手臂支撐著身體不至倒下,奄奄一息。

  「狂徒,感覺如何啊。」

  「大言不慚的要教授我這個世界的『常識』…現在連頭都抬不起來的你,要怎麼教授我呢?」

  冷笑的塞廖爾面若猙獰,眼神中帶著幾分快意——如果誓言騎士站在這裡一定會搞到很熟悉,因為那是法內西斯經常會不由自主露出來的表情。

  「靠著聖十字與聖盃的力量,憑藉那不值一提的小聰明鑽營,妄圖掌握根本不屬於你的力量,終究要付出代價的。」

  「恐懼,絕望…就是你所要付的代價。」

  「我會讓你感受恐懼的,讓你付出代價,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讓你承認你的失敗。」

  「我要你親口道出,你…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帝國的第十二世代皇帝,敗於黑十字塞廖爾之手……」

  「你的諸多謀劃,努力,付出,犧牲…毫無意義!」

  「你的存在,抵抗…毫無意義!」

  「親口承認這一切,我賜予你絕望的毀滅,否則…就在永不停止的輪迴中,一次次的親身感受這份無法反抗的恐懼!」

  眯著猙獰的眼睛,塞廖爾不容置疑的口吻中,是毫不掩飾的得意。

  他已經贏了,意識受到重創的艾克哈特連誓言騎士都不如,根本沒有任何可以反抗的餘力。

  而勝利者,自然有資格勒索他想得到的一切。

  低垂著頭的艾克哈特面無血色,視線逐漸黯淡——意識受到重創的他不要說反抗,即便是維繫自身的存在都已經竭盡所能,哪怕是想要卑躬屈膝的乞求饒恕,也已經是辦不到的事情。

  像是心如死灰,艾克哈特一聲不吭,靜靜等死。

  冷笑的塞廖爾緩緩抬起雙手,黑霧從破舊的長袍下湧出,像是落入蛛網的飛蛾般,一點一點的將艾克哈特包裹。

  沉默的艾克哈特一動不動,沒有掙扎。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像對誓言騎士時那樣,遊走的黑霧像毒蛇般撕咬著殘破的肉體,一點一點的刺穿艾克哈特的軀殼,卻始終避開傷害他的意識。

  塞廖爾所要的不僅僅是摧殘,他還要盡情享受這個過程——對於黑十字本身而言這點根本無所謂,但對曾經的法內西斯來說,卻比美酒佳餚更甚。

  即便曾經被徹底放逐,吞噬,但並不意味著法內西斯的意識已經徹底被摧毀了;恰恰相反,一定程度上塞廖爾甚至需要依靠法內西斯的意識和存在,來更快的侵蝕和掌控這個世界。

  「嗯?!」

  就在要給艾克哈特致命一擊的剎那,塞廖爾才意識到不對。

  他想用漩渦中虛空之力凝結的雷電,將艾克哈特的空殼完全擊碎,但這一次…虛空之力轉換成雷電的速度比剛才快了兩倍不止,也就是說……

  「強大的虛空之力可以碾壓弱小的,換句話說只要壓上比所操縱的力量更多的虛空之力,就可以將對方的力量奪過來…黑十字塞廖爾,感謝您教授我的這個常識。」艾克哈特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

  「我的謝禮…請您毫無保留的收下吧。」

  「轟——————————!!!!」

  …………………………………………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

  沉悶的雷鳴聲中,迴蕩著艾薩克歇斯底里的慘叫。

  不等邪神軀殼的觸手砸落,喘著粗氣的路斯恩一把攥住艾薩克的衣領背在身後,原地躍起的同時右手短刃間,噴出一道灰藍色的光芒。

  「願虛空…與你同在!」

  怒吼著,襲來的觸手已經在艾薩克的慘叫聲中一分為二。

  「轟——!!!!」

  被斬斷觸手的邪神軀殼暴躁的敲打著岩壁,發瘋似的從滿是膿漿的痴肥身軀中爆出無數細小的觸手,箭雨般向二人襲來。

  不顧一切的勢頭和一貫只知道吞噬活物的邪神軀殼完全不同,彷彿只是為了將他們阻攔或者殺死在這裡。

  而那巨大的身軀同樣完全擋住了繼續前進的出口,身後的退路也已經被路斯恩親手堵死,幾乎沒多少閃轉騰挪的餘地。

  沒有退路,就斷絕退路;沒有出路,那就殺出一條出路!

  背著慘叫不止的艾薩克,下定決心的路斯恩開始不再顧及其他,筆直的向前發起衝鋒;即便被驟如雨下的觸手撕開皮肉,也是不管不顧,反正邪神印記會幫自己恢復的。

  他知道這東西的最終目的是摧毀自己的意識,在侵蝕的同時徹底佔據自己的肉體;所以無論自己受多重的傷勢,寄生蟲一樣的邪神印記都會不惜代價的幫他恢復原狀。

  硬要說什麼缺點就是自從擁有這個邪神印記之後,他的個子也不長了,讓路斯恩特別遺憾。

  砰!砰——!砰——!砰——!

  轉瞬間,背著艾薩克的路斯恩不斷突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邪神軀殼迫近;漫天的觸手已經不再是瘋狂,而是根本不管不顧的或遠或近,筆直的襲來阻截二人。

  破裂與血水膿漿噴湧的音符間,彼此碰撞同歸於盡的觸手,甚至比被路斯恩斬斷的還要多得多。

  劍芒閃爍的秘銀短刃與龍騎士之槍交叉輪舞,猶如一道奔流不息的溯光,將所有擋在二人必經之路上的觸手統統絞成碎片。

  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兩柄武器所造成的傷害是完全不同的。

  灰藍色的劍芒所散發出來的虛空之力,可以將觸手直接炸斷;而龍騎士之槍雖然沒有那麼暴虐的力量,可一旦觸手被劍鋒觸碰到,就會像受到吞噬般被抹得一絲不剩。

  如果能有任何一個巨龍王國的巫師站在這裡,都會自豪的告訴路斯恩,這正是他們對九芒星聖盃研究成果的集大成者。

  古老的巨龍王國的龍騎士們,在王國剛剛興盛與之後發展的年代裡,都是手持巨劍長矛狩獵巨龍的勇士;但等到王國逐漸走向毀滅的時代,他們又與昔日的敵人並肩作戰,對抗邪神入侵。

  對抗虛空之力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虛空之力;但也有另闢蹊徑者,從聖盃中找到靈感,鍛造出了可以利用物質世界法則,將虛空之力徹底抹殺的利刃。

  誓言騎士從巨龍王城廢墟中帶回來的龍騎士之槍,就是其中之一;但對路斯恩來說,他只覺得這柄槍刃夠鋒利而已。

  武器不需要太花哨,好用…就足夠了!

  炸成碎片,撕做血肉,攔腰斬斷,抹殺殆盡…沒有區別!

  在漫天觸手中拽著一道殘影,路斯恩已經迫近邪神軀殼面前。

  「艾薩克!」

  「你別喊我!」哭都哭不出來的艾薩克,只剩下扯著嗓子乾嚎:「我不干,我什麼也不干!」

  「那就抓穩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

  悠長的尖叫聲中,背著艾薩克的灰瞳少年筆直衝向咆哮的邪神軀殼。

  數不清的觸手已經從四面八方而來,將騰空而起的他們團團包圍在正中央。

  避無可避。

  那就賭一把!

  隨手將龍騎士之槍扔給手忙腳亂的艾薩克,騰空的路斯恩在被無數觸手萬箭穿心的前一刻,將帶著「施法者」的手掌高舉過頭頂。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碰撞聲響起的剎那,以路斯恩為中心張開半徑不到三步的球星真空;暴虐的氣浪將所有靠近的觸手統統碾碎,猩紅的血霧在空中綻放。

  「噗!」

  背著艾薩克的灰瞳少年從夾雜著血霧的氣浪中衝出,直逼邪神軀殼的眼前。

  暴虐的魔物感受到了被「挑釁」——如果它真能理解這個的話——從軀幹的上半部爆出更多的出手,不間斷的阻擊路斯恩。

  現在的自己也已經快要到極限,哪怕感受不到疼痛和體力消耗也不等於沒有,只是因為身體已經被邪神印記侵蝕殆盡了。

  再繼續打下去,恐怕身體就會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崩潰了——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路斯恩是無所謂的,甚至會欣然接受這個結果;但他現在身後還背著艾薩克,還肩負著洛倫大人的任務和計畫。

  死是一定的,但不是現在。

  勝利已經近在咫尺,但這是不可能的。

  多年前的大綠海之戰已經是鐵一般的事實,面對實力完整的邪神軀殼他孤身一人牽制或者逃離還有機會,並沒有太好的斬殺手段。

  揮舞大劍的巫師…除了邪神,應該就只有洛倫大人一個而已。

  所以路斯恩的目標不是邪神軀殼身後,而是頭頂!

  「砰!」

  接著原力衝擊捲起的氣浪,背著艾薩克的路斯恩直衝頭頂的岩壁。

    「艾薩克!」

  「你又幹嘛?!」

  「是這裡嗎?」

  「什麼?!」

  「我問你是這裡嗎?!」漲紅了臉的路斯恩咆哮道。

  「我…應、應該偏了,偏了十幾公尺!」

  「那就無所謂了,賭一把吧!」

  藉著衝擊力,飛撲半空的灰瞳少年將灰藍色的劍芒對準頭頂的岩壁。

  「咚——!」

  …………………………

  看著猙獰可怖的黑十字塞廖爾在雷霆之下化作焦炭,灰燼,在空中飄散,艾克哈特終於長舒口氣。

  周圍的黑霧逐漸隱去,即便自己不出手,它們也最終會被物質世界的法則一點一點的抹殺殆盡。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從夏洛特祖母身死開始謀劃,從成為掌握一切的皇帝開始謀劃,直至領悟自己的使命和意義,狂妄的設計了這一整個計畫……

  只有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知道,這其中的每一步究竟是怎樣的步步驚心。

  祖母,父親,兄弟姐妹,兒子…乃至自己的一切,都變成了這份計畫的籌碼,讓他走到了這一步。

    甚至就連內心深處,那最初的恐懼,也變成了他令塞廖爾麻痺大意的底牌。

  可依舊是萬分凶險!

    一切的籌碼和佈局,只是有了讓自己站在黑十字面前的機會;真正的勝機,卻是對方無意中暴露出來的,那一點點的破綻。

  塞廖爾,他對時間這個概念很不敏感。

  從接觸的那一刻就發現的破綻,直至最後一搏才下定決心,趁著對方分心折磨自己時奪取了對方最後一擊的控制權,完成反殺……

  如果再來一次,艾克哈特不確定自己還能有這份決心。

  但…沒有如果。

  一切都結束了,他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擊敗了黑十字,只要趁著對方的力量沒有完全消散之前奪取,再借助聖盃的力量,就能徹底佔據聖十字之力。

    自己,將取代聖十字,成為守護這個世界的「神」。

  布蘭登,自己的兒子,將在自己的庇護之下繼承德薩利昂皇室的位置;帝國,將在自己的掌心永世長眠,享受永不終結的和平與繁榮,穩定。

  「嗯?」

  就在即將伸手去觸碰聖盃的前一刻,艾克哈特突然怔住。

  片刻之後,赤紅的眼瞳中露出幾分瞭然。

  「原來如此。」

  「原來…是這麼回事。」

  噗——!

  毫無徵兆的,艾克哈特胸膛心臟的位置爆裂,滾滾黑霧從胸前,眼,鼻,口,耳…不間斷的湧出。

  很快,黑霧在他面前凝結,一張冷漠的臉在煙霧中逐漸顯現。

  「沒錯,就是這麼回事。」塞廖爾冷冷道:

  「你很聰明,非常聰明…但這份智慧,無法幫助你突破自身的極限。」

  「極限?」

  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微微開口,臉頰已經灰敗和死人無異。

  「對你,對你們這些物質世界的存在,對時間的概念是你們的優勢,也是你們的極限;就像你永遠想像不到,此時此刻所發生的事情,對我…早已是經歷了無數次的事情。」

  「你會縱容我從虛空世界回歸,你會無視我的存在,你會任憑精靈殺死你來麻痺我,讓我疏忽大意,你會抓住我唯一的漏洞,將我毀滅…但不幸的是,被你毀滅的不是黑十字塞廖爾,而是早已苟延殘喘,附著在塞廖爾身上最後一絲屬於這個世界存在的,法內西斯的意識。」

  「對你,這些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對我,這些都是既定的事項。」

  「你能察覺到我的存在,無所不用其極的謀劃,將一切變成你此刻的賭注……」塞廖爾的聲音中,不夾雜一絲的感情。

  隨著法內西斯的死,他最後的情感也已經被徹底剝離:

  「很可惜,艾克哈特‧德薩利昂,你……」

  「賭輸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14:20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不留活口

  黯淡夜色下,路斯恩和艾薩克兩個人癱在戈洛汶山半腰的廢墟瓦礫間,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滿臉都是僥倖。

  因為實在是太凶險了。

  按照路斯恩原本的計畫,從頂層岩壁突破之後就應該是戈洛汶的登山階梯,接下來就不用再爬隧道,直接沿著外圍階梯一路登頂就可以了。

  哪怕因為山丘地形發生大規模變動,階梯、變得陡峭,那也並不意味著不能攀爬——在路斯恩的腦海裡,盤山階梯大概就是彈簧繩一類的東西,拽一拽也只會改變形狀而已。

  這顯然不可能…因為戈洛汶山丘地形改變,所有的盤山建築幾乎全部被摧毀,所剩無幾;突破岩壁衝出隧道的路斯恩,等待他的不是登山階梯,而是筆直向下上百公尺的高空!

  在生死邊緣的兩個人生命潛能爆發,總算在最後一抓住了某個突出的斷岩,手腳並用一路狼狽的爬到有陡坡的位置。

  但這樣還是不算安全,路斯恩又背著艾薩克沿山一路向上狂奔,總算勉強找到了一個還算平坦的位置,將身後的累贅往地上一扔,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一動不動。

  「你…你…你這個瘋子…瘋子……」

    歪著頭死死盯著還在喘粗氣的路斯恩,嚇得腳都軟了的艾薩克嘴打哆嗦:「直接從裡面衝到外面來…你想什麼呢,自殺嗎?!」

  「胡說什麼,這不是我們兩人計畫好的嗎?」

  「計畫好的?!我們?!」

  艾薩克一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的表情。

  「對啊,難道不是這樣嗎?」路斯恩表情也很委屈:「我之前不是特地還問過你,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嗎?」

  「我只是因為你問我,所以才告訴你那是哪兒,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可你還告訴我從這裡再往上六十公尺就是登山階梯,用煉金炸彈的話,如果運氣好一次就能炸開…什麼意思不是很明顯嗎?」

  「那只是為了提醒你不要再重複之間的法子,不要想著用坍塌的碎石擋住那幫怪物…明顯個屁啊,你告訴我什麼了?!」

  「告訴…我以為咱們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哦吼吼…抱歉,我並不知道你那個注水的土豆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澱粉嗎?!」

  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人怒目而視,各自用眼神將對方殺死一萬遍。

  就在此時,突然察覺到什麼的二人十分有默契的同時其身,向著山丘上方張望。

  「艾薩克?」

  頭也不回的路斯恩輕聲喊道。

  「嗯。」

  「感覺到了嗎?」

  「……嗯。」

  雙眼瞪圓的艾薩克已經驚呆了,只知道點頭。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灰藍色的巨大漩渦突然出現異變,散步在空氣中的虛空之力比剛才更濃烈了。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兩界屏障比之前更薄弱了。

  黑十字塞廖爾,已經得到了另一個九芒星聖盃!

  「出發吧,不能再拖了。」剛剛還在罵罵咧咧的艾薩克,此刻無比凝重的看著路斯恩:「再拖下去,就要來不及了。」

  「嗯!」

  …………………………

  就在艾薩克一行繼續向戈洛汶山丘頂端進發時,遠在帝都城最南面的城門廢墟,一場名為「屠殺」的曲目正漸入高潮。

  盤踞城門下的邪神軀殼興奮的揮舞著無數破土而出的觸手,在廢墟與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捲起一陣又一陣可怕的轟鳴與慘叫,像磨盤打磨麥子一樣蹂躪著周圍的一切。

  頂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慘叫,小個子巫師和薇拉一邊窮於應對不斷破土而出,向她們掃來的巨大觸手和噴湧的膿漿;一邊還要竭盡所能的維持身後人群的秩序,不讓他們徹底變成沒腦袋的蒼蠅,任由邪神軀殼虐殺。

  但哪怕她們再如何竭盡所能,起到的效果也只是微乎其微!

  「不!不不不啊啊啊啊……」

  「救命,誰!誰快來,快來救……」

  「跑啊,傻愣在原地干什麼,等死嗎?!」

  「大家鎮定,鎮定啊!不要去,快回來那邊是……」

  「放開我!放開我!」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不要,你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啊!」

  ……慘叫、驚呼、求救、哀嚎。

  數不清的聲音,猶如幻覺般在小個子巫師耳畔紛亂迴蕩。

  面色慘白的艾茵手持戰弓,只能不斷的射擊阻截從地下冒出的觸手,但對面怪物的伸長甚至超過了她射擊的速度,無窮無盡的從地底冒出。

  另一邊的守夜人薇拉則罵罵咧咧的掩護著亂糟糟逃命的人群,儘可能吸引怪物的注意力;但隨著怪物的攻擊頻率和數量不斷上升,她也只能是儘可能自保而已,身旁外人根本無暇顧及。

  數不清的觸手,不僅僅是從他們眼前所見的城門——小巷,街道,廢墟…任何有可能的角落,任何被黑夜籠罩下的陰影中,都有可能爆出骸骨與血肉堆砌的觸手,如惡鬼般吞噬毫無換手餘力的生靈。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貓狗,家禽,松木,花草……

  就像是一場盛宴即將到達尾聲,飱宴的賓客們在享受最後的大快朵頤,吞噬著戈洛汶這片土地上最後殘存的生靈,將一切聲音浸沒於血肉膿漿之中,消散而去。

  就像他們從來沒有出現過,從來沒有活過。

  貝齒緊咬的小個子巫師,面頰已經被淚水打的濕透,眼前的慘劇正在用最直接,最不留情的方式不斷的刺穿她的心肝。

  是自己,將他們從學院裡帶了出來。

  是自己,讓他們走上了這條沒法回頭的不歸路!

  她現在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做,身體只能不間斷的張弓,射箭,然後再張弓……彷彿用這種機械的舉動,能夠稍微讓她的心情平復穩定。

  無論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點,任何局面下,都不能失去最基本的冷靜和理智,更不能被情緒裹挾變得衝動…這是作為道爾頓‧坎德的學徒,可以稱自己為「巫師」最起碼的基本。

  失去這一點,就失去了身為「巫師」的資格!

  她只能這麼強忍著悲痛,接近自己所能的阻止邪神軀殼的瘋狂;但眼下的局面已經完全超出了可以被控制的範圍。

  並不是不想幹掉眼前的邪神軀殼,而是一旦把它幹掉,競技場的事情可能就會再來一次——數不清的魔物從塌陷的坑洞中不間斷湧出,等於斷掉倖存者們最後的生機。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扔掉已經滿是崩口的鈍劍,渾身血污的薇拉上氣不接下氣的衝到小個子巫師身後:「再這麼下去,我們都要死在這裡!」

  話音落下,她緊抿嘴盯著艾茵,一動不動。

    「再堅持一會兒!」

  看著還在逃散中的倖存者們,知道對方話裡意思的小個子巫師咬著牙,繼續張弓搭箭:「至少要等到所有人從這裡撤離,到達安全的地方才行!」

    「還能往哪跑?」

  紅發少女咬咬牙,不像某些巫師和有邪神印記的傢伙,早已到達極限的她根本沒多少餘力,眼下也只是在苦苦支撐罷了。

  看著對方早已空空如也的箭囊,薇拉心中也不免感到一絲絕望;如果還剩下些刻印了強力魔咒的箭矢,說不定自己配合一下還能有一戰之力,可現在……

  如果有可能她當然也不想讓這些人白白去死,但現在根本是無路可逃——擋在城門前的怪物固然可怕,但身後的廢墟也不是什麼安全的避難所。

  要知道,他們腳下的土地裡已經堆滿了渴求血肉的魔物潮,整個帝都城內哪裡還有什麼安全的地方?!

  在薇拉看來與繼續這麼不顧一切的逃命,不如賭一把帶著所有人直接朝城門外衝過去——是,絕大多數人都會死,但至少以她和小個子巫師兩個人聯手,至少能保護三四個人活下來。

  但不用想也猜得到,以艾茵的性格肯定不可能答應。

  「你有什麼辦法嗎?!」

  已經燈盡油枯的薇拉,現在也只能指望這個看起來很軟弱,卻救了自己一名的小巫師了。

  「我…有。」

  遲疑片刻,小個子巫師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決絕。

  她將弓箭收起,從身後拿出了兩根短杖一樣的東西;「鐺!」的一聲,兩根短杖合二為一,變成一根長棍

  如果洛倫在這裡,立刻就能認出她手中的「長棍」和當初艾茵為他所做的魔杖「樹心」一模一樣。

  幾乎同時,薇拉明顯感覺到身旁的小個子巫師,氣勢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不,那不是氣勢,那是周圍的虛空之力在本能的向變得強大的存在匯聚,充斥在她的周圍。

  「萬物皆有始終,萬物皆有均衡;萬物皆有其季,萬物皆有其時;」低吟的艾茵,緩緩將手杖舉起:

  「有愛之時,有恨之時;有豐饒之時,有貧瘠之時;」

  「有明媚之時,有黯淡之時;有和平之時,有毀滅之時;」

  「此刻,乃恨之時!」

  「此刻,乃毀滅之時!」

  慘叫與觸手漫天揮舞之時,被艾茵高舉的魔杖對準了邪神軀殼;暴虐的虛空之力猶如實質般在杖尖凝聚,化作灰藍色的雷霆。

  「以艾茵‧蘭德之名,此刻…便是你的毀滅之時!」

  …………………………

  戈洛汶山丘頂,氣喘吁吁的艾薩克和路斯恩終於抵達天穹宮門外。

  看著眼前恢弘壯麗,卻十分冷清淒涼的天穹宮,兩人都是一陣感慨萬分,長長嘆息,疲憊至極的臉上都透著一副看透人生的表情。

  「路斯恩。」

  「嗯。」

  「你說…咱們倆是不是找惹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了。」

  「啥?」

  「不然的話,為什麼這一路上會這麼倒霉。」

  「我覺得,主要是因為某個烏鴉嘴的緣故。」

  「……你到底是有多討厭我?

  「你覺得呢?」

  「我覺得咱們倆一直都是很有默契的。」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我現在特別認同這一點。」

  「比如?」

  「比如…烏鴉嘴。」

  話音落下,面無表情的二人十分默契的抬起目光,凝視著對面那嫣然微笑的精靈少女。

  「哎呀…沒想到,居然先遇到的是二位。」

  輕笑的雪拉擺弄著手中玩具似的短刀,歪著小腦袋打量著二人:「還真是…讓人家很意外呢。」

  「嘖嘖嘖,都是曾經和雪拉有過一面之緣的帝國人啊,能再次相遇真是太好了。」

  「啊,尤其是您,尊敬的洛泰爾人,埃博登巫師塔認證,導師級巫師,龍王高塔的繼承者,從過去兩百年到未來兩百年都獨一無二的神秘學兼符文學巫師…艾薩克‧格蘭瑟姆。」

  「埃博登的那一夜您對雪拉的教導,雪拉到現在都還記憶猶新呢。」

  艾薩克扯了扯嘴角…哪怕是他,也能從對方的口吻中聽出濃濃的嘲諷意味。

  「還有您,路斯恩閣下。」精靈少女將目光轉向灰瞳少年,淺笑嫣然:「您的兄長曾經在戰場上給過雪拉不少的禮遇,人家也一直都記得。」

  「斬手斬腳,鐵索縛身,挖眼割舌…你們艾勒芒人懂得可真多,滿足了雪拉不少的好奇心呢。」

  面無表情的灰瞳少年,只是長出一口氣,一聲不吭。

  「那麼,為了回報諸位,雪拉也準備了很多很多驚喜給二位。」俏皮的精靈少女,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雖然原本並不是為你們準備的啦,但…還請盡情享受寬帶,不要辜負人家的一片心意哦!」

  話音一落,一陣整齊的踏步聲,從天穹宮階梯的上方響起。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和整齊劃一的步伐,讓兩人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逼近的身影。

  那是…拱衛大教堂的誓言騎士!

  或者說,應該是「前」誓言騎士…染血又滿是破損的甲冑,死人般的面龐,還有那雙灰藍色的眼珠……

  艾薩克扯了扯嘴角,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大概也能猜到;但將近一個百人隊規模的誓言騎士這麼不吭不響的被幹掉,還是不免露出驚呆了的表情。

  「動手吧,諸位好心的先生們。」精靈少女笑嘻嘻的低聲道,像在開玩笑似的:

  「不留活口。」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14:20
第三百八十七章 掌控輪迴

  灰藍色的巨大漩渦之下,艾薩克和路斯恩兩人被密密麻麻,數以百計的誓言騎士們包圍的水洩不通。

  看著那一張張甲冑下蒼白可怖,死人模樣的誓言騎士們,路斯恩急促的眉頭下表情很是複雜。

  作為守護信仰與教會的最高戰力,展現聖十字之力的誓言騎士們近乎不死,哪怕是比「誓約之劍」稍遜一籌的「捍衛之盾」,也是令教會敵人極為頭疼的存在。

  擁有邪神印記的路斯恩,某種意義上本就是這些誓言騎士們專門針對的敵人;因此對這些存在十分敏感的灰瞳少年能清晰的感覺到,這些騎士們…其實還活著,只是被對面那個精靈少女控制了而已。

  只要信仰仍未崩塌,這些為聖十字而戰的騎士們就永遠不會倒下。

  換句話說…想要殺死或者摧毀一個誓言騎士只需要摧殘他的意志,令他的信仰崩塌,不攻自破。

  可想而知,這些被精靈少女控制,已經變成活死人的誓言騎士們,在最後負隅頑抗之時究竟遭遇了怎樣的境遇,才能讓他們對自己終生信仰的聖十字徹底絕望,變成了猶如活死人一般的傀儡。

  「路斯恩。」

  「嗯?」

  「有把握嗎?」

  「不太有。」

  看著步步緊逼的誓言騎士們,表情分外凝重的灰瞳少年緊握著手中劍,不斷尋找著有可能的破綻。

  就算打不過,也至少要想辦法帶著艾薩克向著天穹宮方向突圍,然後再……

  「想逃跑是不可能的喲。」

  精靈少女擺弄著鬼臉,俏皮可愛:「黑十字塞廖爾大人眼下就在天穹宮的正後方,想逃跑或者擺弄手段,只會死得更慘喲。」

  「光是突破雪拉的封鎖根本毫無意義,別忘了,天穹宮內還有數以千計的帝國人;士兵,貴族,僕人,戰士……連下面城市裡的帝國人都已經開始被虛空腐蝕,那麼離大漩渦這麼近的他們,又會是怎樣的下場?」

  驚醒的路斯恩微微一怔,眼神中露出幾分錯愕。

  「唉?這個表情…難道你們都沒有猜到?」精靈少女很是「出乎意料」的眨眨眼睛:

  「這種連雪拉都能猜到的事情你們不知道…不是吧?」

  「啊…那真是沒辦法了,既然如此雪拉也只好勉為其難的教一教二位了,所謂絕望…不是暗無天日,而是親眼目睹希望誕生時,被掐滅的那一瞬間啊。」

  艾薩克扯了扯嘴角,這種熟悉到極點的論調他當然能聽的出來是自己的一貫強調;對方是在用自己的話嘲諷自己,不過……

  究竟是因為對方語氣的問題,還是因為自己說話真有這麼令人討厭,明明當初已經很克制了……

  就在艾薩克還在苦思冥想的時候,精靈少女已經舉起了手中寒芒。

  「好好看,好好學,然後記住這一課。」

  帶著天真可愛的笑容,歪著小腦袋的雪拉像是看死人一樣看著他們:

  「你們的…最後一課。」

  話音落下,無數鐵靴聲在石階上響起,向二人撲來。

  「艾薩克!」

  話音落下的瞬間,根本不用路斯恩多囑咐什麼,配合默契十足的艾薩克就已經迅速躲到階梯下的一塊斷壁後,蜷縮著等待。

  灰瞳少年怒哼一聲,雙手的利刃垂直向地面,完全沒有招架迎戰的意思。

    眨眼間,無數劍影已經迫近。

  劍之極……

  ……藏於心。

  「噗!」

  利刃透體,血漿噴湧。

  倒下的卻不是被數不清的長劍所貫穿的路斯恩,而是持劍的誓言騎士們。

  看著那毫無徵兆,一整排齊齊倒下的誓言騎士們;精靈少女愣住,微笑僵在了臉上。

  「這、這不可能,你怎麼能……」

  「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任由身體被利刃貫穿的灰瞳少年,臉上蒼白的笑容充滿了譏諷:「感覺如何啊,我的……」

  「武士之道!」

  怒吼的瞬間,揮舞雙劍的路斯恩已經向前撲出。

  呲鎯——!

  噗嗤!

  藉著衝鋒的慣性,右臂架劍的路斯恩擋住了正面襲來的三柄長劍,右手的龍騎士之槍直接貫穿正面騎士的面門。

  不待利刃拔出,灰瞳少年直接將對方手裡的長劍奪走,側身閃避,捅進另一名騎士的腰側,同時架住另一面劈斬而下的利刃。

  噗——!

  敵人從身後包夾,路斯恩不躲不閃,任由長劍從自己後腰貫穿;透體而出的劍鋒隨他躍起的身影,捅進了面前敵人的胸膛。

  周圍的敵人還在繼續從四面包夾,但灰瞳少年根本沒有撤出去的打算,完全是在任由對方包圍自己。

  以寡敵眾,想要縮小數量上的劣勢就必須貼身肉搏,才能爭取到一絲的勝算。

  用洛倫大人的話說,只要能以一敵四,就不怕被人包圍;而在這方面路斯恩自認為他還有更多的優勢,因為個子太小他基本上只需要以一敵二就可以了……

  「砰——!」

  一腳將屍體踹翻在地,站在密密麻麻人群中央的路斯恩雙手持刃,環視四周。

  下一秒,已經變成灰藍色的眸子猛地抬起,死死盯著人群最後面的精靈少女。

  感覺到那份殺意的雪拉心頭一冷,本能的向後躲了躲。

  「來啊,繼續啊。」路斯恩一聲冷笑:「只要你們這幫雜碎不怕死的話……」

  「他們早就死啦!」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打斷了還在放狠話的路斯恩:

  「不是我強詞奪理,就算要放狠話也該說『明年的今天就是你們的祭日』,『我的狂怒你們駕馭不住』…誇張一點修辭沒什麼,至少不要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

  灰瞳少年白眼一翻,強忍著將目光轉向身後的衝動:「你有完沒完?!」

  「我這是在糾正你的錯誤。」

  「那我還得謝謝你啊!」

  「不用謝,作為朋友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路斯恩。

  下一刻,渾身浴血的灰瞳少年再次暴起,越過周圍撲來的誓言騎士,筆直的衝向站在最高處的精靈少女。

  既然要突圍,當然就得攻敵所必救!

  ……………………

  「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在帝都城門的廢墟上空響徹。

  慘叫聲中,遍佈廢墟的觸手一個接一個的潰敗,腐爛,癱軟著化作血水,猶如雨點般紛紛打落,在倖存者們的注視下漸漸消散與無形。

  而邪神軀殼,那臃腫而痴肥的身軀,也在灰藍色的雷霆中逐漸潰敗,腐爛,癱軟著陷入地面的裂縫之間。

  殘存的些許,也在雷霆點燃的烈焰中燃燒,散發出焦臭腐爛的氣息。

  漫天血雨與飛灰之間,守夜人薇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切,和周圍僥倖活下來的倖存者們沒什麼兩樣。

  這就結束了?

  這…就這麼簡單?那個小個子巫師是揮揮魔杖,就把這麼一頭怪物消滅了?

  心中莫名的同時,紅發少女不免的有些惱怒艾茵——既然有這麼好的辦法,為什麼不早點兒用,非得等到這種時候?

  就在她回過頭想抱怨兩句的時候,卻看到小個子巫師面色慘白,身體一搖一晃的向後傾倒。

  撲通!

  「艾茵!」

  驚呼的薇拉本能的沖上前去,搶在小個子巫師頭著地的前一刻攙扶住。

  「你怎麼樣?!」

  「咳咳咳…沒、沒什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著,小個子巫師面如土色。

  被嚇一跳的薇拉手忙腳亂,想讓她先躺下卻被艾茵伸手阻止,只能緊緊抱著虛弱的艾茵,驚異的看著周圍逐漸平靜下來的廢墟。

  「這就是…閥門的力量嗎?」

  雖然對巫師的事情幾乎一無所知,但作為埃博登守夜人,這種程度的情報薇拉還是瞭解的。

  解開對身體的禁錮,掌控超越人類所能掌控範圍的虛空之力,乃至掌控一切,宛若神明——只要運用得當,毀天滅地,逆轉時間,改變規則…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

  但與此同時,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畢竟虛空之力對物質世界的侵蝕,足以將使用者形神俱滅;哪怕薇拉並不懂得其中細節,但也知道力量越強,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多。

  艾茵微微頷首,有氣無力的點點頭:「我…我也是第一次用,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超出承受的極限……」

  雖然繼承了阿沙邁學派,但對於哈林梵‧阿沙邁的煉金術理論,小個子巫師也並沒有完全接受,更多的是借鑑和驗證自己已經掌握的知識。

  畢竟無論如何她是道爾頓‧坎德的學徒,煉金術傳承自弗雷斯沃克學派,哪怕是同一學科,不同派系間的解釋和基礎天差地別;

  而阿沙邁本人也並不排斥這一點,更沒有讓艾茵從頭開始的打算;畢竟學派之間就是要相互交流,彼此借鑑,融合,分裂,再融合…不斷重複這個過程,才能得到進步和發展。

  阿沙邁學派信奉「均衡與輪迴」,萬事萬物都在不斷變化維持著均衡,力量的展現,生與死,都只是一種存在改變形態和存在方式的過程;

  弗雷斯沃克學派崇尚「轉化運用」,以最低的消耗將物質轉化成自己所需的最大程度——附魔,刻印,利用虛空之力維繫身體延長壽命,乃至艾薩克將虛空之力轉化成實質的能量,都是這一學派的延伸。

  身兼兩門的小個子巫師,從中開闢出了一條屬於她的新道路。

  利用事務輪迴的本身,選擇出自己最需要的某一個階段——從明亮到黑暗,從溫暖到冰寒,從誕生到死亡…再將其輪迴的效率轉化到最大,成為自己可以操縱的一股力量。

  相較於阿沙邁,這等於是更進一步細化了打開第一道閥門之後對虛空之力的運用,付出的代價就是消耗的精力也呈幾何數的增長。

  這種見著於細節的極限操作,已經無限接近於開啟第二閥門的水準,與邪神們相差彷彿,根本不是尋常第一次開啟閥門,陡然間掌控龐大虛空之力的巫師能有的水平。

  緊閉雙眼的小個子巫師終於能明白在大綠海時,開啟閥門的阿沙邁究竟是怎樣的感受了。

  那極致的痛苦和產生幻覺,模糊不清的意識,已經到了讓她連話都快說不出的地步!

  可哪怕是到這一步,艾茵還是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自己只是擊敗了探出地表的邪神軀殼而已,天知道地下還藏著怎樣規模的魔物潮,如果不能趁著眼下趕緊撤退的話,恐怕……

  嗯?!

  猛地睜開雙眼,額頭冷汗密佈的艾茵,毫無徵兆的回首望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讓身旁的薇拉一臉莫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不會吧……

  這龐大到無以復加的虛空之力…塞廖爾,難道他已經得到了九芒星聖盃?!

  如果這是真的,那就意味著艾薩克的計畫已經失敗了一半…掌控聖盃的黑十字,接下來只需要再擊敗聖十字,等候洛倫的到來奪走另一個聖盃就行了。

  當然,得到聖盃並不意味著擁有聖盃,想要真正發揮出聖盃的力量,黑十字至少還需要徹底消滅聖十字才行;但不可否認摧毀了大教堂,將整個帝都完全腐蝕的黑十字,已經佔據了一定層面的優勢。

  這一場決定世界歸屬的決戰,局面已經開始向敵人傾斜。

  這樣一來,艾薩克和路斯恩他們……

  「轟——————!!!!」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滿是陷坑的地面下又傳來一聲巨響。

  「這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啊?!」

  面色驚變的薇拉先忙起身,將虛弱的小個子巫師擋在身後:「沒完沒了沒完沒了,這幫怪物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殺乾淨啊!」

  「不對!」

  驚呼一聲艾茵,連忙拽住了想要背著她離開的薇拉。

  「怎麼了?」

  「不對,這個虛空反應…不是魔物潮,也不是邪神軀殼……」小個子巫師的表情凝重到了極點,死死咬著牙:

  「這個虛空反應…是真正的邪神才有的。」

  「啥?」

  砰————!

  話音落下的剎那,一道黑影從地面的巨坑中拔地而起,將目瞪口呆的二人籠罩旗下。

  那是…巨大的…幾十公尺的高的……

  樹?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14:20
第三百八十八章 至暗之時

  那是一個長相近似人形,亦或者說突變食人魔的大樹。

  巨大的樹幹早已腐朽敗壞,破裂的表皮層下還在不斷的滲出粘稠的膿液;樹葉早已凋零,只剩下破敗的樹幹和腐壞的樹枝。

  兩側的樹幹長出了酷似「肢體」的朽木,卻根本無法支撐那巨大還在流膿的樹身。

  樹冠下靠近頭部的位置,則是三個破爛而漆黑的空洞,像是被強行砸出來的一樣,化作了它的「眼睛」和「嘴巴」。

  如果忽略掉那些奇怪或者說詭異的部位,眼前的邪神就和小個子巫師在古木森林時,晨星林聚落的雲冠樹沒什麼兩樣。

  扭曲、恐怖、猙獰、令人作嘔,令人畏懼…這是面對邪神的小個子巫師,最最直觀的感受。

  她不是沒有面對過邪神,在埃博登時的阿斯瑞爾,大綠海的半人馬大酋長……

  但孤軍奮戰,獨自面對一個邪神,還是第一次。

  只有親自面對,她才能感受到那份壓力,恐懼,還有自己是何等的渺小。

  洛倫…那個大騙子,就是忍受著這樣的恐懼,還能故作冷靜的去迎戰這些恐怖到極點的東西嗎?

  精神恍惚的小個子巫師如此想道。

  大地的震動聲中,巨大而臃腫的邪神已經從地面陷坑中爬出,腐爛敗壞的軀幹爆出灰藍色的膿漿,隨之湧出的還有數不清的觸手,向二人而來。

  「跑!」

  驚醒過來的守夜人薇拉渾身一激靈,抱住沒反應過來的小個子巫師縱深一躍。

  「轟——!」

  陰影中,巨大觸手在巨響聲中落地,將本就只剩廢墟的街道砸得向下凹陷,滿是龜裂的地面明顯有要坍塌的跡象。

  但這還不算完…觸手落地的瞬間,死命趴在地上的薇拉用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了它那巨大的「手掌」從天而降——如果那樹幹似的東西,真的能稱之為手的話!

  「咚!」

  巨大的煙塵中,抱著艾茵的薇拉毫不猶豫的狂奔——方向什麼的無所謂,她只想離這個怪物越來越好!

  但身後的巨響聲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隨著接連被碾碎的地磚瓦礫,那巨大的手掌像戰車似的向她們橫掃而來。

  狂奔,沒了命的狂奔…抱著艾茵的薇拉腦海早已是一片空白,除了腿還能動之外,身體已經完全不聽使喚了。

  「轟隆!轟隆!轟隆……」

  身後的巨響還在不斷迫近,而且是越來越近;哪怕光聽聲音她也能感覺到那玩意兒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在飛快的縮短,被追上只是時間的問題。

  而就在這時,一個巨坑擋住了她的去路;慌不擇路的紅發少女險些連自己帶艾茵,一起掉進這萬丈深坑裡。

  無路可逃了!

  死定了,自己死定了,自己要一聲不吭的死在這個鬼地方了…絕望的紅發少女,雙眼淚奔。

  身後的巨響迫近,薇拉忍不住閉上雙眼。

  那一瞬間,淡淡的話語聲在她耳畔響起。

  「此刻…便是明媚之時!」

  「轟——!!!!」

  刺目的光線匯聚成猶如實質的火球,轟鳴的爆炸聲中將襲來的爪子彈開。

  淒厲的嘶吼聲,在漩渦籠罩的夜空下久久迴蕩。

  「艾茵?!」

  「我沒事。」

  虛弱的小個子巫師面無血色,低聲喘息。

  手掌被點燃的邪神哀嚎的吼叫著,軀幹中伸出的觸手瘋狂抽打,周圍的街道和廢墟間不斷傳來驚呼與慘叫聲。

  但這些慘叫聲也只能讓邪神更加興奮,瘋狂的蹂躪抽打,釋放著它的暴虐。

  很快,那些慘叫聲也漸漸平息,沒了蹤影。

  「我們得阻止它。」

  看著在廢墟間蹂躪肆虐的邪神,面色慘白的艾茵輕聲道,湛藍的眸子死死盯著那巨大的身影:

  「哪怕…哪怕只是吸引它的注意力也好,至少能讓更多的人…人可以逃出去……」

  「你確定周圍還有活人?!」

  死死咬著牙,薇拉已經絕望到快要崩潰了:「要怎麼做?」

  害怕到了極點,恐懼到了極點,甚至感覺自己也渺小到了極點…但守夜人還是沒忘記自己是為何而來的。

  哪怕只能拯救一個人,哪怕只是為他們爭取到一線生機,也比在安全的大後方冷眼旁觀要強一千倍,一萬倍。

  歸根結底,自己不就是因為討厭愛德華那事不關己的態度,才會固執跑到這個地方送死嗎?

  「那個邪神…也許是我的錯覺…它好像很怕火。」

  強忍著刺痛和眩暈感,早已到達極限的小個子巫師冷靜道:「也許不足以打敗它,但至少可以利用這一點,吸引它的注意!」

  每一個邪神降臨於世,都需要某種憑依;

  可以是神話,是傳說,是某種真實存在或者只是人們口口相傳的故事,是某種極端情緒的表現…但無論如何,它們都將以某種形式維繫自身的存在。

  北方的四邪神,阿斯瑞爾…還有眼前的這個,皆是如此。

  可一旦有實際的憑依和存在,就一定有相應的體現;就像埃博登的阿斯瑞爾的鮮血祭祀,強大的同時也將其弱點暴露無遺。

  他們或許真的很難被真正的抹殺,但至少降臨於世,就一定存在破綻,並不是無法被擊敗的!

  當然,小個子巫師也很清楚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再像擊敗一個邪神是天方夜譚;所以只要儘可能吸引對方,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好。

  至少可以再爭取一點點時間,哪怕只是自己的幻想,只要再爭取一小會兒,讓剩下的倖存者們看到有機可趁……

  「薇拉,還能再繼續戰鬥嗎?」

  「這還用說!」

  短暫恍惚的紅發少女回過神來,咬著牙罵罵咧咧的抱怨:「頭痛死了,胳膊疼的像是要斷掉,腿腳也沒有力氣,後背剛才好像還被傷到……」

  「試著從正面突襲,我掩護你。」

  「知道了!」

    話音落下的剎那,揮舞劍鋒的薇拉毫不猶豫,筆直的向邪神的方向衝刺!

  不閃不避,迎著漫天朝自己撲來的觸手,就這麼直直的向目標衝過去!

  空中襲來的黑影與震顫空氣的嘶吼,也不管不顧!

  「轟——!」

  灰藍色的閃電與邪神觸手在空中相撞,震爆的氣浪像怕打蚊蠅般,將薇拉硬生生撞飛騰空。

  凌亂暴虐的氣流在耳畔不斷呼嘯,全身上下骨頭都要被捏斷了的薇拉自由落體,咬著牙拚命維持著身體平衡,讓自己不至於摔成碎片。

  呼——

  呼嘯的狂風捲動著身體,讓紅發少女平穩落地。

  這是…艾茵?

  心頭一動的守夜人薇拉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向前衝刺;數以百計的不再從正面,而是左右開始試圖包圍,甚至主攻的目標都不是自己,而是身後的小個子巫師。

  如果要干掉她們根本不用那麼麻煩,只要一個一個抓住殺掉就行了。

  所以很顯然,這個惱怒的邪神已經不再滿足於幹掉她們,還想要生擒!

  僅僅這份智慧,就已經遠遠超越了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邪神軀殼…而最大的差異,就在於面前的敵人很可能會看穿她們的計畫。

  不可能贏的…這不是薇拉對小個子巫師沒信心,而是對自己沒信心;就以現在這個狀態,哪怕下一秒就昏厥暈過去,薇拉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而若自己倒下,孤身一人的小個子巫師連最後能掩護她的人都沒有,甚至還要分神保護自己不被幹掉…再想打敗一個全盛狀態的邪神,根本難如登天。

  所以聖十字啊…不用保護我勝利,只要再讓我堅持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堅持到將這個大傢伙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來,然後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再怪你了!

  一片黑暗中狂奔的薇拉死死咬著牙,緊握著手中的秘銀短劍不斷將襲來的細小觸手斬落,以最快的速度向邪神迫近,與此同時,灰藍色的符文在眼角下方浮現。

  高階魔咒,超越感知!

  「砰!砰!砰!砰……」

  粗壯的觸手與灰藍色的雷霆,不斷在狂奔的紅發少女身側怒吼,爆裂的血霧與震盪的氣浪,一次次與她擦身而過;稍有觸碰,也足以將她撕成碎片!

  「轟——!」

  被雷霆攔腰斬斷的巨大觸手變成無數碎裂的肉塊,從空中砸落,在街道與瓦礫堆中捲起陣陣煙塵;

    無能為力的巨大邪神,只能在原地怒吼,從腐爛的軀幹中伸長出更多的觸手,向小個子巫師的方向襲來。

  「萬物皆有其時…此乃凋零之時。」

  低聲輕吟的小個子巫師,勉強用魔杖支撐著不至於倒下;慘白到極點的面頰上,灰藍色的符文漸漸浮現。

  這種源自阿沙邁,減輕虛空之力對身體腐蝕的符文,支撐著艾茵不至於因為精力耗盡而倒下。

  隨著魔杖舉起,迫近的觸手一個接著一個腐爛,潰敗,直至化為飛舞的煙塵與灰燼,在夜空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再堅持,再堅持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好……

  死死咬著牙,很清楚自己精力已經耗盡的硬撐著,再一次將手中魔杖舉起。

  「轟——————!!!!」

  雷霆從天而降,將漫天騰霧的觸手點燃!

  燃燒的血水膿漿混雜著被撕扯成碎片的爛肉,宛若金紅色的雨從空中傾瀉而下,照亮漆黑黯淡的夜色。

  邪神痛苦的嘶吼著,被點燃的觸手混雜著來自小個子巫師的「凋零之時」,順著腐爛的觸手一直延伸到它的身軀之內。

  「噗通!」

  面色慘白的艾茵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踉蹌倒地的瞬間眼前一暗,整個世界墜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薇拉!」

  「啊啊啊啊啊啊啊——!!!!」

  瞪著猩紅的眼睛,放生吶喊著的紅發少女筆直的衝出火海,沿著邪神落下的手臂向那巨大的身影衝刺而去。

  灰藍色的光束隨著那道身影,如流星般在夜空下綻放。

  這是薇拉第一次如此不惜代價的使用虛空的力量,哪怕是在這片被虛空腐蝕殆盡的土地上,哪怕是已經傷痕纍纍的身體,哪怕就連她自己也不覺得能夠駕馭這份力量的,早已燈盡油枯的精神殿堂……

  噴湧而出的劍芒,還是回應了她。

  「給我…去!死!啊啊啊啊啊——!!!!」

  鐺——!

  激烈的撞擊聲中,劍芒從邪神眼眸的位置貫入,完全釘入其中。

  痛苦嘶吼著的邪神,更加拚命的搖晃那巨大的身軀,憤怒的揮舞著觸手。

  只是這一次不再有任何目標,而是不管不顧的抽打著周圍早已什麼也不剩的街道,宣洩著它那根本無能為力的狂怒。

  「咚!」

  滿是龜裂的凹陷地面終於不堪重負的垮塌,邪神那巨大的身軀整個陷入地面,連帶著將死死釘在軀幹上的紅發少女甩飛出去。

  一聲驚呼,重重落地的薇拉在地上狼狽的翻滾著,癱倒在塵埃與血泊中。

  她有氣無力的睜開眼睛,同樣昏迷倒地的小個子巫師,就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恍惚之間,掙紮著起身的紅發少女拚命扭動著身體,向昏迷不醒的艾茵靠近。

  就在此時,一道陰影從上而下,擋住了視野,令她本能的停下。

  恍惚之間,一臉茫然的薇拉抬起頭;邪神那巨大無比的身影從上而下,向她們碾壓而來。

  ……………………

  「咚——!」

  一聲悶響,渾身血污的被踹翻在地,像破爛的沙袋似的從階梯上滾落。

  精疲力竭的癱倒在血水中,灰瞳少年還是掙紮著拚命抬起頭,死死盯著精靈少女的臉,毫無還手之力。

  那滿是微笑,大仇得報而快意無比的面頰。

  「唉…這就是你的極限了嗎,小路斯恩?」帶著好奇寶寶似的表情,精靈少女探著小腦袋:「才一刻鐘…嗯,怎麼說呢…就是…雪拉,稍微有點兒失望啊。」

  「本以為就算你再怎麼差勁,至少也能稍微傷到人家一點點呢,結果…唉,真是失望啊失望。」

  搖頭嘆息,雪拉一副失望到了極點的表情,彷彿乘興去看一出自己喜歡的戲劇,最後卻失望的敗興而歸。

  下一秒,精靈少女揮動小手。

  鐵靴的踏步聲,再次響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5 14:20
第三百八十九章 願虛空與你同在

  天穹宮階梯的戰鬥,在開始前就已經結束了。

  路斯恩很清楚,以自己現在這個狀態不要說擊敗,就是想從將近一個百人隊的誓言騎士面前突圍都不可能——即便是已經失去信仰,崩潰了的誓言騎士,依舊代表著教會和舊時帝國的最高戰力。

    雙方那絕望的實力對比,不是可以被輕易抹殺的。

  否則即便只有一絲絲的可能,他都會帶著艾薩克強行突圍;無論天穹宮裡有什麼在等著他們,都不會比眼前這個更令人絕望了。

  但……

  「唉…還在想著垂死掙扎?」眉頭蹙起,插著腰的精靈少女露出有些不耐煩的表情:「差不多就得了吧,有必要這樣嗎?」

  「真是的…雖然說是不留活口啦,但雪拉又不是打算立刻就把你們斬盡殺絕,只是想著在幹掉之前好好折磨你們一下而已,有必要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嗎?」

  「明明只要乖乖忍受就好,反正你們的命運不…是這個世界的命運都早已注定,遲早會成為黑十字大人的掌中之物,再反抗又有什麼意義?」

  「不明白,真是完完全全的不明白。」精靈少女搖搖頭,隨即露出氣鼓鼓的表情:「不明白,但是很討厭啊!」

  「乖乖在那裡站好,等著被人家親手折磨致死這種事情有那麼困難嗎?相較之下,明明是你們之前做的事情更過分好吧,雪拉也只是稍微想要一點點補償和報仇雪恨而已啊!」

  用理所應當的口吻說著殘忍至極的話,趴在血泊中的灰瞳少年根本懶得理會,只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精靈少女的一舉一動。

  蜷縮在殘垣後的艾薩克想要反駁,但在看到路斯恩的表情後還是閉上了嘴,沉默著一聲不吭。

  現在的自己根本沒有任何用處,只要靜靜的等待,全心全意的信任路斯恩,信任自己的朋友。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鐵靴聲在階梯上迴響,沉寂如死人般的誓言騎士們,整齊劃一的向前迫近。

  被路斯恩之前幹掉的十幾個也赫然在列——面門被利刃貫穿,甲冑被撕成碎片,手臂垂落,和肩膀只剩下一點點皮肉相連……

  但這些絲毫沒有對誓言騎士造成任何影響,轉瞬之間,遍體鱗傷的誓言騎士就已經復原如初——除了身上的血污和破損的甲冑,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傷勢。

  這就是誓言騎士的強大之處…除了一心求死,只要聖十字還沒有被真正毀滅,這個世界上幾乎不存在能夠殺死他們的力量。

  但反過來說如果聖十字煙消雲散,那也就意味著整個世界落入黑十字的掌控,再也沒有改變的餘地,生死都在對方的一念之間。

  緊咬著牙關,目不轉睛的灰瞳少年神經緊繃到了極點。

  該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才是正確的?

  如果是洛倫大人的話,他又會怎麼做?

  哪怕知道這些毫無意義,但連一根救命稻草都看不見的路斯恩還是忍不住這麼去想。

  咚——咚——咚!

  整齊劃一的步伐聲,在精靈少女的笑容中逐漸逼近。

  「喂,等等!」

  就在灰瞳少年決定撲上去的瞬間,一個聲音打斷他的同時,還擋在了他面前。

  路斯恩怔在原地,而幾乎同時愣住的精靈少女也抬起手攔住了還在逼近的誓言騎士,一臉莫名的看著突然竄出來的傢伙。

  「艾薩克,你……」

  「你先閉嘴!」

  搶斷了想要開口的灰瞳少年,雙臂張開擋在階梯中間的艾薩克兩股戰戰,拚命克制著一直在發抖的身體,抬頭看向同樣滿臉好奇,眨著眼睛看向他的雪拉。

  「那什麼…呃…啊…對不起!」

  吞吞吐吐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艾薩克,只能來這麼一句。

  精靈少女先是一怔,隨即露出笑容:「艾薩克‧格蘭瑟姆,你以為現在這種局面,只要道歉我就能饒過你……」

  「不,我絕對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不等對方說完,艾薩克喘息著他又激動又緊張的望著精靈少女:「我只是覺得…我…有必要先為以前的事情道個歉,僅此而已!」

  把玩著短刀的雪拉聳聳肩,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好吧,可愛的雪拉接受你的道歉,那麼接下來……」

  「接下來!」艾薩克再次搶斷:「能不能…稍微聽一下我的提議?!」

  「提議?」

  「對!提議…而且是對您大大有利的提議!」舔了舔皴裂的嘴唇,瞪著猩紅眼珠的艾薩克劇烈喘息著:

  「如果我沒猜錯,您之所以侍奉那個黑十字…應該不是心甘情願的對吧?」

  「當然,我是不知道您究竟是如何侍奉他,他又給了您什麼恩惠或者許諾之類巴拉巴拉…但顯而易見的,他攥著你的把柄,甚至掌控著您的生死和一舉一動,這是沒錯的對吧?」

  「真是有趣的提議啊。」精靈少女的表情逐漸變冷:「可惜,雪拉已經沒興趣再聽下去了。」

  小手一抬,誓言騎士們向前一步。

  「他不是無敵的!」

  驚慌失措的艾薩克一邊尖叫,一邊趕忙抬手攔下身後想要站起來的路斯恩:

  「我可以幫您!」

  「幫我?」

  「對!我…艾薩克‧格蘭瑟姆,有史以來絕無僅有的巫師天才,巨龍王國遺產的繼承者……」艾薩克激動的渾身都在發抖:

  「我可以幫您,解除黑十字塞廖爾對您的禁錮而且絕對不會被他察覺!」

  「想想吧,哪怕最後失敗的是我們,黑十字統治了整個世界將一切納入他的掌控之中,您…您依舊是無法被他完全掌控,擁有獨立自主權的存在!」

  「只要足夠小心謹慎,就不會被他發覺;甚至可以憑藉於此積攢實力,有朝一日成為可以挑戰黑十字,乃至取而代之,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這聽起來很晃蕩,但這的確是有可能我的——別忘了我去過巨龍王城的龍王高塔,那裡的人可是從巨龍王國毀滅堅持到被黑十字發現他們!」

  「想想吧,稍微考慮一下如何?!」

  歪著小腦袋,精靈少女一臉莫名的打量著激動不已的艾薩克。

  這種時候跑出來和自己談判拖延時間有意義嗎,明明是他們更趕時間啊!

  自己甚至不需要真的幹掉他們,只要再這麼拖下去就足夠了,反正塞廖爾也沒有明確告訴她必須得把誰幹掉。

  不過…對方的提議的確很誘人,如果真是如他所說自己將成為僅次於黑十字的存在,並且可以免於對方的掌控,但……

  「為什麼是我——有這麼好的辦法,你自己為什麼不做?」

  「因為沒意義啊!」

  「嗯?」

  「這個辦法…怎麼說呢…只是爭取一線機會而已,對我們這些巫師或者任何一個帝國人而言,都沒什麼意義。」艾薩克嚥了嚥口水,拚命讓自己鎮定下來:

  「想想看,等到黑十字掌控世界之後,他最先要干的事情是什麼?」

  當然是將舊世界打掃一個渣滓都不剩了。

  精靈少女眼珠轉了轉,立刻明白了艾薩克的意思——不論對方所說的辦法是什麼,就算能躲開黑十字的掌控,也不可能躲得掉最後的清算;哪怕苟活一時,也只是讓自己變得更扎眼,死得更慘而已。

  只有對那些不會被清算的傢伙,才能利用這個好機會。

  而眼下不會立刻被黑十字幹掉的,就只有眼前這位精靈少女一個——當然,這也只是有可能罷了。

  「嗯…雪拉接受你的提案。」精靈少女眨眨眼,一副感興趣的表情:「艾薩克閣下,你想要什麼回報?」

  根本不需要分別語氣,艾薩克也知道對方並不相信自己。

  願意談條件,只是因為對方覺得已經勝券在握,想做什麼都所謂了,隨便和自己玩玩罷而已。

  在幹掉之前給點活下去的希望,榨乾利用的價值再將其幹掉,一有反抗或者不順心的地方便斬盡殺絕…對方能玩的把戲,基本上沒什麼難預料的。

  不過,這就夠了。

  「回報…只有一個。」艾薩克深吸一口氣:「讓我們…再多活五分鐘。」

  「唉?」

  「不是四,不是六,五分鐘就足夠了。」艾薩克擺擺手,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您和您的這些小夥伴們後退兩步,給我們倆一點空間…五分鐘就好。」

  「就五分鐘?」

  「只有五分鐘。」

  「你確定?」

  「反正要完犢子了,我也不想要別的;臨死之前和朋友聊聊天,這不算過分吧?」

  精靈少女歪著腦袋,向後一步,但誓言騎士們依舊站在原地。

  深吸一口氣,表情複雜的艾薩克回首看向身後,渾身浴血的路斯恩同樣在看著他。

  「五分鐘…夠嗎?」

  灰瞳少年一臉憂慮的問道。

  哪怕他再怎麼反應遲鈍,到這一步也大概能猜到艾薩克這是想要幹什麼了。

  「這可不取決於我。」艾薩克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反正我是已經認命了,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哪怕知道艾薩克說的是實話,路斯恩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兩個人就這麼對視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強忍焦躁等待著…短短的五分鐘,漫長的像五個世紀。

  甚至就在一旁圍觀的精靈少女,也開始在心底默數。

  快了,就快了。

  五、四、三、二、一…

  就是現在!

  「轟——!!!!」

  所有人心頭念道的瞬間,巨大的爆裂聲立刻從腳下傳來。

    階梯下的地板被炸開,滾滾煙塵夾雜著雨點似的碎石瓦礫噴湧而出。

  哪怕早有預料,被誓言騎士保護著的雪拉還是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這是……」

  「是煉金炸彈的聲音!」

  獵魔人首領路斯恩第一個反應過來,用手臂擋住口鼻:「是蒼穹之翼獨有的…煉金炸彈!」

  被遮蔽的視野中,一個身影接著一個從中走出,簇擁著聚集在二人周圍。

  看著站在自己身側的傢伙,路斯恩微微蹙眉:「怎麼來的這麼晚?」

  「抱歉,但我們可以是比您出發足足晚了一整天。」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一邊伸手將路斯恩從地上拽起,一邊沉聲道:「這個速度,已經是極限了。」

  「你們是從哪兒上來的?」

  「戈洛汶山丘有專門歸守夜人控制的密道…我們運氣不錯,還能用。」

  「有多少?」

  「一百多吧。」

  「有點少。」

  「來的時候,是三百多人。」

  看著同樣渾身是傷的卡爾‧科林,路斯恩頓了頓,目光死死的盯著對方:

  「還能戰鬥嗎?」

  「隨時候命。」

  「是嗎?」

  瞥了眼身後一個個渾身負傷,甲冑破損的守夜人和獵魔人,微微頷首的路斯恩站在隊伍中央,目光重新轉向台階上的精靈少女:

  「那就好!」

  「唉…稍微有點令人失望啊。」長長嘆了口氣,精靈少女攤攤手一副沒達到預期想法的表情:

  「原本還以為你們這麼大張旗鼓,絞盡腦汁的爭取時間是為了什麼呢,結果就這麼一點點人而已啊…好失望啊好失望,原本還以為會有巨龍或者浮空城什麼的,真是失望透頂啊!」

  「算了,既然如此那就把你們全都幹掉好了!」

  「那就請您儘管試試看好了。」

  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上前一步,隨著他的動作,身後的獵魔人與守夜人紛紛從煙塵中走出,神色嚴峻的拱衛在他兩側,將灰瞳少年與艾薩克嚴嚴實實的擋在身後:

  「站在您面前的,是來自赤血堡與天穹宮的蒼穹之翼與守夜人軍團,奉帝國第十四世代皇帝布蘭登二世的命令與赤血堡女伯爵的囑託,賭上拜恩與帝國之名,我等…誓要將您斬殺於此!」

  「寧以身死,不敢負命——!!!!」

  整齊劃一的吶喊,從百餘名傷痕纍纍,疲憊不堪的戰士組成的戰陣中響起。

  「是嗎?」

  殘忍而可愛的微笑,在精靈少女嘴角勾起。

  整齊劃一的鐵靴聲,隨著誓言騎士們組成的銅牆鐵壁迫近。

  咚——咚——咚!

  咚——咚——咚!

  「諸位——」

  冷冷的低吼著,卡爾‧科林從身後拔出了亮銀佩劍:「願虛空……」

  「與你同在——!」

  回應他的,是漩渦之下,數以百計的劍芒!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0 16:52
第三百九十章 大門之後

  「蒼穹之翼!」

  隨著一聲鏗鏘有力的吶喊,二十名揮舞著劍芒的獵魔人率先從隊列中衝出,將劍芒架在身前,撲向階梯上誓言騎士們組成的銅牆鐵壁;

  幾乎同時,守夜人們從兩側繞襲,試圖分散敵人的注意力;更有甚者,徑直撲向被層層保護的精靈少女;

  站在原地的獵魔人齊齊單膝跪立,露出身後整整一排的皎光矛,同時還不忘從手中掏出裝備毒箭的手弩和煉金炸彈,對準誓言騎士後排看也不看,就是一陣拋射;

  百餘人的隊伍一分為四,在一瞬間完成變陣,毫無交流的情況下保持著超絕的默契,同時對敵陣正面,側翼和後方發起全方位的攻勢,沒有一絲遺漏。

  「轟——!!!!」

  黑影般的弩箭在陣線前彈開,但也擊發了煉金炸彈,金紅色的火光瞬間將所有誓言騎士吞噬,整齊密集的陣型也被氣浪衝散。

  幾近同時,第一排衝鋒的獵魔人迫近至十步之內,同時對正前方用了一次威力不大的「原力衝擊」;擋掉氣浪衝散敵人的同時,毫不猶豫的徑直撲了進去。

  灰藍色劍芒撞開迎頭劈落的騎士大劍,徑直捅進敵人面門。

  「噗嗤!」

  頭顱整個爆開的誓言騎士長劍落地,悄無聲息的倒下。

  但在他後排的誓言騎士們卻渾然不覺,踩踏著袍澤的屍體上前一步,繼續抵擋試圖衝擊陣線的獵魔人們。

  「皎光矛預備!三、二、一…擊發——!」

  砰——

  白光閃過,擋在最前排的誓言騎士齊齊倒下;衝鋒的獵魔人直接踏過和後排的敵人撞在一起,將敵人留給身後的袍子補刀。

  「殺——!」

  怒吼聲響起,二十名獵魔人義無反顧的發起進攻,殺進數倍於他們的誓言騎士陣線正中。

  劍芒揮舞之間,保持著鬆散陣型的獵魔人不斷交替進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撕扯著誓言騎士的防線。

  作為針對魔物訓練的蒼穹之翼其實更擅長單打獨鬥,大規模團戰的經驗都是在亞速爾精靈入侵之後,和四庭武士們的交鋒中用鮮血磨煉出來的;

  本就師承古木森林戰舞者的他們,戰鬥方式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更多來自精靈武士的烙印——最明顯的就是擅長以寡敵眾,三三兩兩間的默契配合,抓取破綻,一擊必殺!

  一人前突招架,一人在後伺機突襲擊殺,成功得手後便繼續突進,不成功便再次交替,捨命為身後袍澤擋住敵人的反擊,製造機會。

  這種源自亞速爾精靈武士的戰術,在獵魔人的手中效果意外的好;付出幾具屍體作為代價,整個誓言騎士陣線都被戰力遠比他們遜色的獵魔人面前,殺得節節敗退。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被控制的誓言騎士,無法完全發揮他們往日的真實水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獵魔人手中的劍芒,遠比鋒利的亞速爾長刀更加狂暴。

  灰藍色的劍芒並非倚靠鋒利或是重量,而是爆炸…不間斷永無止境的爆炸來砸開,撕碎,碾壓一切擋在那光芒之間的攻勢。

  「皎光矛預備——,擊發!」

  又是一陣白光閃過。

  這次有所提防的誓言騎士們紛紛招架格擋,但也暴露了破綻,被迫近的獵魔人用劍芒一記斬首。

  「所有人——進攻!」

  將皎光矛扔給身後隨從,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拔劍怒吼:

  「碾壓他們!」

  「蒼穹之翼——!!!!」

  怒吼響起,撕開陣列的獵魔人不再拖延,開始發動全線攻勢。

  之前被擊倒的誓言騎士們在聖十字之力與精靈少女「傀儡戲」加持下,紛紛重新從地上掙紮著爬起;還沒等他們真正站起身,就被隨後衝上來的獵魔人再次斬殺。

  數不清的劍芒與利刃銀光,在黑暗的階梯上交錯閃爍;仗著突襲和攻其不備的優勢,疲憊而又人人負傷的獵魔人,一時間對誓言騎士們形成了絕對的壓制優勢,不給對方留任何反擊的可能。

  不論獵魔人還是守夜人,對誓言騎士的瞭解都相當充分,原本強橫無比的復活優勢反而變成了劣勢,令誓言騎士們的陣型變得鬆散異常,在一次被擊垮後再也無法重整陣線。

  只要保持擊殺次序,瞭解誓言騎士復活需要的時間,獵魔人和守夜人們就能永遠保持以多敵少的絕對優勢,碾壓貌似無法被擊敗,更無法被殺死的誓言騎士們。

  當然再如何優秀的戰術,也要有相應的戰力配合,面對永遠不會倒下的敵人敗北只是時間問題;但卡爾‧科林一眾人也不用真正擊敗誓言騎士們,只要擊敗操控騎士的精靈少女就足夠了。

  「鐺——!」

  藉著劍芒的爆炸,卡爾面無表情的盪開了兩側向自己刺來的長劍,同時猛地一揮,砸斷了第三柄。

  「突進!繼續進攻,不要過分糾纏!」

  一邊怒吼著下令,拔下煉金炸彈拋進人群的卡爾‧科林再次盪開砍來的長劍,拋下敵人繼續向前進攻。

  「噗嗤!」

  血漿噴湧的瞬間,反手揮出的匕首刺入誓言騎士後頸,隨後趕上來的獵魔人補刀,將之一劍斬首。

  幾乎同時,悄無聲息的卡爾‧科林已經突破了誓言騎士散亂的正面,在儘可能避免與敵人交鋒的同時,一路殺到了敵人最後排。

  兩側包抄迂迴的守夜人正在與敵人遊走纏鬥——這些被愛德華精挑細選保護布蘭登的守夜人,每一個都是擅長游擊戰的獵人。

  他們或許不擅長正面交鋒,但在洞察先機和儘可能拖住敵人方面,有著獵魔人無可比擬的經驗,並且戰鬥方式比較成軍時間晚的獵魔人也更加豐富。

  毒箭,陷阱,低階魔咒,快速機動…在掩護正面進攻的獵魔人同時,他們還總能打斷敵人最致命的攻擊,分散敵人的注意力,不停的製造破綻。

  這也是卡爾‧科林敢孤身衝陣,將側翼交給別人的信心——相較於獵魔人,守夜人的戰鬥方式才是他最懂得該怎麼配合和利用的。

  猛地停下步伐,卡爾‧科林將「原力衝擊」灌入右手銀劍的劍脊,透明的「劍氣」在周圍劃開一道圓弧。

  血漿噴灑!

  短暫的瞬間,在他周圍出現一片半徑五步的「真空」。

    被層層保護,操縱活死人誓言騎士們的精靈少女,已經近在眼前。

  「噗!」

  短刀貫穿了一名守夜人的胸膛,雪拉的雙眼死死盯著突破陣線而來的獵魔人,可愛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

  真是討厭啊,這些該死的帝國人……

  為什麼就這麼喜歡給可愛的雪拉添麻煩,不肯乖乖去死呢?

  反正你們也不是黑十字的對手,沒有誰是黑十字的對手…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反抗的必要,乖乖認命不是更好嗎?

  一而再再而三的冒出來,給雪拉添麻煩,還總是想要殺死可憐無辜的雪拉……

    討厭!

  「鐺——!」

    下一秒,灰藍色的劍芒與短刀撞在一起,金紅色火花綻放。

  原本以為敵人會逃跑的卡爾‧科林微微有些錯愕,但下一秒便迅速做出反應,招架短刀的同時右手拔出長劍,向精靈少女面門刺去。

  「呲鎯!」

  瞬間做出反應的雪拉一躍而起,嬌小靈巧的身影直接凌空踏住卡爾‧科林右手劍身,躲開劍芒的同時短刀揮向獵魔人脖頸。

  糟了!

  來不及反擊的卡爾果斷拋劍,迎著短刀來襲的方向突進;

  借助精靈少女身體失去支點片刻空隙,堪堪躲開這斬首的一刀,但還是在臉上留下一道血痕。

  「唉……好可惜!」

  失落的表情從精靈少女臉上一閃而過,但下一秒那失望就變成了殘忍的嗜血。

  不敢懈怠的卡爾‧科林反手一揚,劍芒輪舞招架。

  「鐺鐺鐺鐺鐺…鐺!!!!」

  一連串的火花鞭炮似的,在劍鋒交錯間綻放。

  面對身形嬌小,攻擊方式刁鑽的精靈少女,一時間被壓制的卡爾‧科林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全神貫注才不至於被對方冷不丁的一刀割喉斬首。

  這種被完全壓制的戰鬥,他在很久之前曾經經歷過一次…那快到無法看清的刀,令他終生難忘。

  相較之下面前的精靈少女攻擊雖然頻繁,但卻不至於讓他無從招架,至少還有空閒去思考別的事情,還能冷靜的判斷敵人的攻勢,尋找任何有可能反擊的契機。

  就在他被壓制的同時,周圍的守夜人和獵魔人已經完成了對誓言騎士們的絕對壓制;勢均力敵的戰鬥開始出現一邊倒的姿態。

  行動僵硬的誓言騎士們雖然失去了生前的靈活和極為迅速的反應,但其存在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脅。

  付出了五分之一傷亡的蒼穹之翼,終於徹底撕破了敵人們的層層防禦,開始嘗試著包圍和夾擊在戰鬥中被分割,落單的誓言騎士,確保敵人無法重新集結。

  甚至有獵魔人能夠空出手來,從周圍掩護卡爾‧科林的戰鬥,確保他不會被重新復活站起來的誓言騎士所幹擾。

  但壓制並不等於勝利,天穹宮階梯前的戰鬥依舊在繼續,並且沒有絲毫停止的跡象。

  …………………………

  用力擦掉額頭上的汗水,精疲力竭的路斯恩,已經不在乎那究竟是汗水還是混雜著膿漿和和血液,還是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緊跟在他身後的艾薩克同樣是一副氣喘吁吁的模樣——雖然出發之後大半路程他都是趴在灰瞳少年的背上,但光是從階梯下跑到上面這一段路,就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如果不是憋著一口氣,而且自始至終死死攥著路斯恩的肩膀,他早就倒在不知道那個堆滿瓦礫的廢墟角落裡,被不知道從哪兒鑽出來的腐屍魔吃得一乾二淨了。

  有氣無力的二人站在天穹宮大門前,一聲不吭,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大門出神。

  「所以說……」吞嚥著發乾的喉嚨,艾薩克自言自語嘟囔著:

  「我們……

  終於……

  ……到這裡了。」

  明明是一堆廢話,路斯恩還是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

  「有什麼計畫嗎?」

  「沒有。」

  「有信心嗎?」

  「我連計畫都沒有,你說呢?」

  「不知道…如果是別人我會覺得他們肯定沒信心,但你是艾薩克‧格蘭瑟姆,所以……」

  「猜對了,所以我有信心——我是艾薩克‧格蘭瑟姆,前無古人也可能後無來者的巫師;我不需要什麼計畫,因為我就是所有計畫的關鍵!」

  「只要有我在,那就根本不需要什麼計畫好嗎?黑十字聖十字,分分鐘收拾了給你們看,打敗他們不是關鍵,結束這一切才是關鍵,要不是因為這個願意,我才不會把最重要的功勞讓給洛倫學弟,你明白……」

  「我就知道……」

  「啥?」

  突然被打斷的艾薩克一個踉蹌,差點兒咬了舌頭。

  「沒什麼?」路斯恩搖搖頭:「就是覺得你變得謙虛,知道先反問一句了。」

  「不,我謙虛的地方是那句『前無古人也可能後無來者』…顯而易見,怎麼可能會出現比我更優秀的巫師,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從千年之前到千年之後,唯一能超越我的只有我自己!明白嗎,只有我自己才是我的一生之敵,其他人根本就……」

  一如既往的,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相互頂嘴。

  路斯恩很清楚,現在這一刻身旁的這個「自大狂」究竟有多緊張——數以百計的人為了能讓他站在這裡而捨生忘死,接下來甚至可能還要為了他去死;而他的所作所為將決定這數以百計的人,究竟是否能死得其所。

  他緊張極了,才會裝出一點都不害怕的模樣。

  扭過頭,逐漸平靜下來的路斯恩看向還在裝作上氣不接下氣,掩蓋那心臟狂跳不止的艾薩克,目光閃爍:

  「走吧。」

  「嗯!」

  重重的點下頭,深吸一口氣的艾薩克伸出一隻手,和路斯恩分別按在左右兩側的宮殿大門上:

  「走吧!」

  一分鐘後,獨自推開大門的灰瞳少年踏進天穹宮,身後跟著不停甩著手腕的艾薩克,向著大殿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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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此身守護於此

  墳墓。

  特別…特別…特別大的…墳墓。

  這是艾薩克和路斯恩兩個人踏進天穹宮大門後,腦子裡同時冒出來的詞彙。

  視線可及之處,往日或是神聖莊嚴或是熱鬧非凡的前庭,依稀只能看到地上留下的,早已乾涸的暗紅色血跡;一地的凌亂和明顯匆忙中被撞倒的廊柱,很是直白的告訴他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從大漩渦出現才剛剛過去一個多月,陳舊的地板,積累的灰塵,那些破損的殘垣…種種痕跡與所見,都像是已經過去上千年,一丁點兒生氣都沒有,像墓地似的。

  艾薩克‧格蘭瑟姆…他很瞭解虛空之力,他甚至是這個世界世界上除了洛倫‧都靈之外,唯一一個清楚黑十字究竟想要做什麼的人…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虛空之中沒有時間和空間的概念,也就沒有過去和未來,一切都發生在眼下…也就是說不論想要如何阻止塞廖爾,意義都不大,因為你所能想到的,對他而言都是已經發生或者正在發生的事情。

  所以那些人都失敗了…戴帽子的羅根,黑公爵羅蘭,還有巨龍王國的巫師們…都失敗了。

  他們不是沒有試圖反抗,掙扎,阻止,但根本不可能阻止;他們的犧牲並非沒有意義,至少拖延了時間,讓物質世界多苟延殘喘了一段時間。

  但這樣的拖延終究是有極限的…當虛空世界的存在一個個都被毀滅殆盡,再也沒有什麼能阻止它打開兩界屏障,讓虛空之力侵蝕物質世界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所以,阻止塞廖爾…這個想法本身就毫無意義。

  唯一能阻止的,只有侵蝕物質世界的虛空之力。

  虛空…這種情感與訊息混雜,因為不存在而存在的力量…當它在虛空中時是沒有時間與空間概念的;可一旦出現在物質世界,就會立刻被賦予某種含義。

  就像文字…符號本身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可當它以物質的方式表達,刻在石頭上用墨水書寫的時候,這憑依的存在就不再只是符號,而是切切實實存在的東西了。

  艾薩克沒辦法阻止塞廖爾,但卻可以想辦法打斷虛空侵蝕物質世界,和兩界屏障被打破的進程——至少在整個世界被虛空侵蝕殆盡,變成他的囊中之物前,塞廖爾沒辦法阻止的。

  為了這一點點小小的希望,他來到了這座墓地般的天穹宮…因為這是最後的機會,因為這一次要站出來擋在塞廖爾面前的,是他的朋友兼學弟,洛倫‧都靈。

  心驚膽顫的兩個人漫無目的在荒涼死寂的宮殿中遊蕩,不停的環視周圍,彷彿隨時都會有成千上萬腐屍魔組成的魔物潮,或者突變的怪物邪神一類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從某個他們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犄角旮旯裡冒出來。

  甚至他們心裡隱隱的都巴不得會是這樣,因為整個宮殿實在是太安靜了,安靜的不正常,反而讓兩個人心裡都惴惴不安的。

  「我們…來晚了嗎?」目光不斷的在周圍掃視,精疲力竭的路斯恩像獵犬似的尋找著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敵人。

  「不,不可能。」艾薩克的聲音有些顫抖,拚命的強作鎮定:

  「我們來的時間剛剛好…黑十字塞廖爾,他應該才剛剛得到九芒星聖盃,還在和聖十字對峙,根本沒工夫搭理我們,所以…不早也不晚,完美。」

  「那…人呢?」

  「不知道,也許都死光了。」

  「沒有屍體。」

  「那就是都躲起來了。」

  「躲哪兒去?」

  這次艾薩克遲疑了一秒鐘。

  「……繼續走,我們會知道的。」

  灰瞳少年點點頭,精疲力竭的他實在是沒太多力氣和艾薩克鬥嘴。

  灰藍色的漩渦之下,黯淡無光的天穹宮一片黑暗;但兩個人也根本用不著看清道路,只要朝著虛空之力最濃厚,最強烈的方向走過去就行。

  越是靠近天穹宮更深處,或者說灰藍色大漩渦,虛空之力的濃度就越強,強到讓兩人感覺自己不是在陸地上行走,而是被某種液體包裹著。

  那混沌的,無法言喻的力量,充斥著種種刺激的,恐懼的,可怕的,噁心的,令人憤怒令人憎惡的…猶如滔天巨浪的海水,撲面而來。

  早已被邪神印記侵蝕殆盡的路斯恩,對這些倒不是很在意,甚至都不太能感受得到;但緊跟在他身後的艾薩克卻避無可避,哆哆嗦嗦著,竭盡全力維持著精神殿堂的屏障,不至於立刻就瘋掉。

  黑暗之中,孤零零的兩人繼續向天穹宮更深處走去。

  當穿過前提,天穹宮正殿就在眼前的時候,兩人不約而同的怔住了

  「呃…好吧。」

  呆愣著震驚了一分鐘,瞪大了眼睛的艾薩克吞吞吐吐的開口:「我想現在我們都知道…那些消失的人都去哪兒了。」

    驚愕的路斯恩沒有開口,只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兩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面前鋪滿了屍體的正殿前庭。

  不是十幾個幾十個,而是成千上萬,數不清的屍體,從庭院外圍一直向內眼神,沿著深沉的血跡穿過迴廊與拱橋,爬上階梯…延伸的屍骨堆,一直到正殿大門!

  被燒成焦炭的,在虛空之力下被異化的,肢體分離的,沒頭的…數不清的屍體,除了都是死掉的屍體之外,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分別。

  驚恐無助,恐懼與不知所措的表情,刻在那一張張早已皴裂乾癟的臉上;

    死不瞑目的面頰上,彷彿還記載著他們到最後一刻依舊不甘,掙紮著想要求活的渴望;

  被虛空之力侵蝕而異化的身軀長出了第三隻手,第二個腦袋和遍佈全身的指頭,指頭上長著滿是獠牙,伸出舌頭的嘴…每一張嘴都長得那麼大,都在瀕死的前一刻慘叫著,哀嚎著。

  男人,女人,孩子,老人,貴族,騎士,戰士,教士,巫師,僕役,管事,議員……數不清的,各式各樣的屍體堆砌在一起,早已撕成碎布的衣物,根本分不清誰是誰,只能大概的去猜一猜。

  踏著腳下屍骨堆砌出來的道路,恍惚呆滯的二人筆直的向正殿大門走去。

  走在屍骨堆砌的路,一腳踩下去,艾薩克甚至都感覺自己是踩在爛泥坑裡,雙腳被污濁的泥濘或是某種液體深深包裹,每一步都要分外的用力。

  越是靠近大門的位置,不完整的,異化突變的屍體也就越多,越集中,越凌亂;許許多多的屍體,甚至早就已經腐化潰爛,變成只有其外表的血肉。

  遍地的屍骨,就像在無聲的告訴他們,這裡曾經發生了什麼。

  當灰藍色的大漩渦出現之時,誰也沒有預料,一切發生的都十分突然。

  宮廷內的僕人們驚慌失措,軍團士兵和騎士們緊急集合拱衛天穹宮;惶惶不安的貴族們有的想要逃離,有的想進入宮殿乞求保護,巫師和教士們放下紛爭,各自逃命…整個天穹宮,都亂成一團。

  然後…逃出宮殿的人們就發現天穹宮之外的帝都,已經是人間地獄。

  宮殿外圍有一堆士兵的屍體,被碎成了碎片…軍團想要維持秩序,但無濟於事,於是撤入天穹宮駐守,試圖將魔物擋在宮殿大門之外;

  迴廊與拱橋上橫七豎八的倒著幾名死去的貴族和僕役,有被踩踏過的痕跡…戈洛汶山丘升高之後,無處可逃,絕望了的貴族和宮廷內的人逃進宮殿,試圖做最後的躲避;

  但他們失敗了…靠近正殿前的階梯上,混雜著突變和沒有突變的屍體…被虛空之力腐蝕的人們突破了士兵們的防禦,開始大肆屠殺所有倖存者;

  靠近階梯的最上層,堆滿了被腐蝕變異者的屍骨,堆砌成山…因為太過靠近漩渦,連最後倖存的人也已經被腐蝕殆盡,向躲進正殿內的倖存者發起進攻;

  它們沒有成功,被擋在了大門之外…堆砌成山的腐蝕魔屍體,就是最好的證據。

  站在大門前的二人停下腳步,看向那個擋在正殿門前的身影。

  那身影就是為什麼到最後,天穹宮正殿也沒有被攻破的原因。

  表情各異的二人,倒是都不約而同的怔了下。

  高挑的身影,堪稱華麗的甲冑,火紅色的長發…繯首低沉,連站都快站不穩的騎士少女雙手拄劍而立,幾乎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那柄滿是崩口,血淋淋的騎士大劍上。

  「外面…外面的人……」

  低沉而幽幽的嗓音響起,察覺到動靜的騎士少女像是拼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顫抖著抬起頭。

  當被那雙血紅色的眼睛盯住的一瞬間,艾薩克渾身一震像是出神般傻傻的站在原地。

    「菲特洛那…德薩利昂……」

  哪怕知道對方是誰,但在看到的那一刻,艾薩克還是震驚了。

  因為同樣是赤髮紅瞳,加上長得也有幾分相似,他對莉娜的這位「親戚」其實挺有好感的,多少有點愛屋及烏的意思。

  「菲特洛奈,菲特洛奈對吧,我是艾薩克,莉娜的艾薩克,我們來……」

  噗通!

  話沒說完,身旁的灰瞳少年果斷將他摔倒在地。

  「路斯恩,你幹嘛……」

  「醒醒吧,艾薩克,她已經死了!」

  路斯恩半冷酷半無奈的低吼道,死死盯著艾薩克的眼睛:「你是巫師,這種事情你肯定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趴在地上的艾薩克與路斯恩對視著,一聲不吭的兩人默默的回過頭,看向那個擋在正殿大門前的身影。

  「她已經死了,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了。」路斯恩低聲道:

  「現在站在那裡的,只是頂著『菲特洛奈‧德薩利昂』的名字,倚靠虛空之力維持,徒有外表的軀殼罷了。」

  「除了外表沒有改變之外,和那些被虛空之力侵蝕殆盡的腐蝕魔…沒什麼兩樣!」

  抬起頭,艾薩克沉默著。

  靠大劍支撐身體的菲特洛奈,顫抖的站直身體,舉起手中的劍鋒。

  「外面…外面的人……」

  「不…不准…不准進入…正殿……」

  「止步於此……」

  「不准…傷害…門後之人……」

  「此地…便是爾等……」

  她緩緩一頓,像是在思考著什麼猶豫下,將劍尖對準了艾薩克身側的路斯恩:

  「葬身之所……」

  瞳孔微微驟縮,表情凝重的路斯恩雙手按住劍柄,擺出準備戰鬥的姿態,引而不發。

  「艾薩克,過去。」

  「啊?」

  「我說過去。」路斯恩低聲道:「進到正殿裡面去,她不會阻攔你的。」

  「那你……」

  「我…很快就會進去找你。」

  頓了頓,艾薩克低著頭,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就在那一瞬間,顫顫巍巍的騎士少女…動了。

  「鐺——!!!!」

  音符響起的瞬間,路斯恩的身影已經衝到了艾薩克身側。

  激奏的火花在艾薩克身側炸裂,交織碰撞的龍騎士之槍與染血大劍將彼此彈開。

  「嘁!」

  一擊不成的路斯恩自惱的啐了口,左手短劍對準長公主脖頸,筆直刺出;幾乎同時,右手龍騎士之槍反握,準備橫掃。

  「呲鎯!」

  面無表情的菲特洛奈將劍鋒輕揚,劃開了直刺的短劍,橫掃的龍騎士之槍已經夾雜著呼嘯的風聲,迫近她的身側。

  一擊若中,就能腰斬!

  「鐺!」

  落下的劍鋒,重重砸在了龍騎士之槍的利刃上。

  失去平衡的灰瞳少年猛然一驚,架起左手的短劍勉強擋住了襲來的劍風。

  「路斯恩?!」

  「快走!」

  深吸一口氣,艾薩克義無反顧的走進了正殿。

  大門之外只留下堆積如山的屍體,還有兩個孤零零的身影。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尊敬的帝國長公主殿下。」

  凝視著那對準自己的騎士大劍,灰瞳少年揚起雙手劍鋒,語氣沉穩:

  「如您所見,我是已經被虛空之力侵蝕大半的將死之人,和被您幹掉的那些傢伙沒什麼兩樣…呵呵,雖然基本上是自找的,但是啊……」

  「這並不等於我也會乖乖的,讓那個討厭的傢伙如願以償。」

  「若能倒在您的劍下,那將是在下一生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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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打回原形

  緩緩睜雙眼,長公主雙手挺起劍鋒。

  下一秒,火紅色的殘影毫無徵兆的突進,迫近路斯恩三步之內。

  利刃撕裂空氣的尖嘯中,染血的劍鋒已經迫近面門。

  「呲鎯——!」

  生與死的剎那,渾身繃緊的灰瞳少年左手反握利刃偏斜劍尖,藉著對方來不及收劍的瞬間,右手龍騎士之槍刺入。

  冰冷的利刃貫入氣浪,發出陣陣哀鳴;看不見的「劍氣」已經先行一步,襲向菲特洛奈的咽喉。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就在「劍氣」即將貫穿菲特洛奈脖頸的瞬間,一絲滿是殺機的寒意襲入路斯恩的心臟;沒有任何停頓,被邪神印記侵蝕的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

  「鐺——!」

  就在那一刻,直刺的染血大劍突然一記橫掃,被突兀後撤的路斯恩堪堪閃過;躍起的灰瞳少年右手一記橫掃,無形的氣浪彈開了還打算繼續追擊的劍鋒。

  面無表情的長公主並沒有急於進攻,像是警惕凶惡獵物的獵手般伺機而動,等待著灰瞳少年主動暴露破綻。

  路斯恩心弦一緊,完全不為僥倖活下來而慶幸。

  剛剛那一下並不是自己或者本能的應激反應,更像是被什麼操縱著完成的。

  換而言之…阿斯瑞爾的邪神印記已經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開始入侵精神殿堂。

  自己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緊咬牙關,揮舞雙劍的灰瞳少年再次暴起,向長公主撲去。

  同時貫入「原力衝擊」的兩柄短劍左右揚起,捲起透明的氣浪連續不斷的橫掃。

  「鐺——!鐺——!鐺——!鐺——……」

  站立原地的菲特洛奈紋絲不動,手中染血大劍一次次將襲來的氣浪彈開,鋒利的劍尖自始至終沒有從路斯恩的身上偏離一寸。

  路斯恩的眼角閃過一絲驚愕,但躍起的身影還是直撲而下。

  「鐺!」

  又是一道火花!

  左手攻擊被招架的瞬間,灰瞳少年拽起一道殘影,身形穩穩落在長公主身後的瞬間,右手的龍騎士之槍迎頭劈落。

  呲鎯——

  染血大劍揚起伸向背後,偏斜掉路斯恩斬擊的同時菲特洛奈也完成了轉身,高舉的劍鋒對準路斯恩,迎頭劈斬。

    鮮紅如火的瞳孔中倒影的,是路斯恩鬆開劍柄的左手,對準了她的胸膛。

  破綻!

  瞳孔驟縮的路斯恩,灰藍色的魔法陣在他掌心閃爍。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砰——!!!!」

  搶在最後一刻,舉劍招架的菲特洛奈還是被氣浪撞飛,落地的瞬間雙腳鐵靴在石板上留下長長的痕跡,被撞得一路後退,直至階梯前。

  沒給她站穩恢復的時機,暴起的灰瞳少年已經再次迫近長公主三步之內,劍鋒同時襲向面門與胸膛。

  路斯恩很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長公主早就不是活人了…她或許還維持著最後一絲絲的意識,用生命保護身後的天穹宮;但現在驅動身體戰鬥的已經不再是她的意識,而是將她侵蝕一空的虛空之力。

  從這一點來說,兩個人倒是沒什麼區別。

  這沒什麼好意外的…身處距離大漩渦最近的天穹宮一直到現在,想要不遭受虛空之力侵蝕根本就是天方夜譚——倒不如說在被侵蝕殆盡的情況下還能維持最後一絲意識和執念,真不愧是德薩利昂的龍王血脈。

  「鐺!」

  立足未穩的長公主依舊捕捉到了路斯恩攻擊中的破綻,一邊滑步閃避一邊彈開他的攻擊;硬生生靠著身影移動和劍尖觸碰,化解了他的攻勢。

  這已經不是預判或者應激反應,甚至都不是人可以做出的動作——僅僅是剛剛瞬間的停頓閃避,她就已經強行扭斷了腳踝,來躲開自己的致命一擊。

  尋常的,針對亞速爾精靈或者一般魔物的戰鬥方式,對菲特洛奈已經沒有任何用處;給她一絲一毫的喘息餘地,都會成為自己最最致命的破綻。

  所以…那就不給她留下任何餘地,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連閃避的空間都沒有!

  用狂風暴雨的攻勢,一口氣…將她打垮!

  「鐺——!鐺鐺鐺鐺鐺……」

    隨著路斯恩突進的步伐,雙手短劍急速猛攻,激奏的火花不間斷的閃爍,隨著兩人不斷快速移動的身形與步伐,上下騰舞。

  滿是崩口的染血大劍,在菲特洛奈手中宛若銅牆鐵壁一般;化解;招架;格擋,偏斜…數不清的殘影在二人中央不到一步之內的距離舞動。

  一寸偏移,就是血濺當場!

  不間斷的猛攻同時,閃爍著灰藍色的雙瞳死死盯著長公主揮舞的劍鋒,每一道軌跡都被路斯恩看得清清楚。

  雖然是被虛空之力控制的身體,但戰鬥方式和本能肯定還是遵循本人生前的記憶;換句話說只要搶在記住她攻擊習慣的瞬間,抓住那一剎那的破綻,戰鬥就結束了。

  至於那一剎那的破綻…就是現在!

  「砰!」

  就在搶攻的一瞬間,原本該迎頭落下的染血大劍突然豎起,劍柄尾部生生砸在了路斯恩右手持劍的手腕上。

  而左手的短劍還在迎頭招架,沒有反擊的時間。

  糟了!

  「咚——!」

  盪開劍鋒的同時,面若冰霜的長公主猛地上前,對準灰瞳少年的胸膛就是一記肩撞!

  沉悶的撞擊聲中,路斯恩很清晰的聽見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聲音。

  下一秒,再次舉起的染血大劍對準灰瞳少年胸膛,帶著一分為二的氣勢迎頭劈落。

  「呲鎯!」

  失去平衡的路斯恩幾乎是拼上扭斷手臂,將劈落的劍鋒偏開;但他的反擊也就到此為止,身體向後傾倒的他,根本沒有餘力再格擋那直刺而來的一擊。

  但…也沒有格擋的必要了,因為……

  帶著一絲計畫得逞的笑容,灰瞳少年掌心的煉金炸彈脫手而出。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將一切聲音掩蓋;

  耀眼奪目的火光,將兩道身影吞沒。

  待到光芒漸漸消散,不知不覺間躺倒在地的灰瞳少年,才從恍惚間恢復清醒。

  「咳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著,躺倒在地的路斯恩不停的顫抖。

  贏了,但他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自己竭盡全力所打敗的,並不是敵人,而是直至身死,仍舊維持著最後一絲意識,守護她所想守護之人的…死人罷了。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帝國的長公主——在大漩渦出現時天穹宮至少有數千人的軍團士兵,還有一大批教士和貴族,這些人都是被安排來保護她,保護天穹宮皇室的軍隊。

  換句話說如果她想,是可以在第一時間從活地獄般的帝都戈洛汶逃出去的。

  但…她沒有那麼做。

  她沒有當著整個帝都的面,在魔物潮和倖存者中殺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而是堅守著這座城市和宮殿,竭盡所能的與不知從而來的魔物對抗。

  即便在最後,她依舊站在這大門之外,守護著門內那些本該守護她的人,哪怕身死,被虛空之力侵蝕殆盡,只剩下一副空殼,依舊憑著最後一絲意識,守護著這座注定要毀滅的天穹宮……

  長長嘆了口氣,疲憊至極的灰瞳少年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讓快要崩潰的身體恢復些許。

  哪怕沒有這場戰鬥,他也已經是燈盡油枯的狀態;雖然答應了艾薩克去找他,但自己根本就……

  「鐺——!」

  利刃碰撞的聲響,令驚醒的路斯恩睜大了眼睛。

  冷汗淋漓的他竭盡所能的抬起頭,像是傻了似的死死地盯著眼前緩緩站起的身影,就差把「不可思議」寫在額頭上了:

  「這…這…這這這…怎麼會?!」

  …………………………

  「啊呀,這可真的是…完完全全的不讓人感到意外啊!」

  站在門後的艾薩克,表情古怪的看著眼前亂成一團糟的天穹宮正殿。

  作為天穹宮重地,也是皇帝處理重大事務和與帝國議會交涉,舉行盛典的場所,天穹宮正殿的確是所有宮殿中最最堅固,防禦也最為嚴密的一處,稱之為要塞也絕對毫不為過。

  大理石廊柱,青磚地面,還有宮殿下深達數米的地基,讓它在整個戈洛汶山丘都變形之後還能佁然不動,固若金湯。

  纂刻在宮殿每一塊磚石後面的靜默符文,也能有效的阻擋虛空之力的侵襲,將一切力量隔絕在宮殿之外,所以…在察覺到虛空之力瀰漫後第一時間躲進這座宮殿,的確是非常明智的選擇,但…這也是有前提的。

  那就是掌控這股虛空之力的存在,不能比聖十字更強大。

  而黑十字之於聖十字,完完全全就是絕對的碾壓;看似可靠的靜默符文,在塞廖爾面前就和紙糊的一樣,揮揮手就能撕成碎片。

  稍微動動腦子就不難想到,雖然戈洛汶山丘下的學院,還能靠著寒冰屏障勉強招架一段時日;

  但這座天穹宮和尋聖盃而來的黑十字可就是近在咫尺,怎麼可能擋得住塞廖爾哪怕是無意中溢出的力量?

  所以當他走進正殿大廳時,看到的就是這顛倒瘋狂的混亂景象。

  有的明顯已經完全被虛空侵蝕扭曲,變成了三個腦袋,腹部長著伸出手臂的嘴巴,手心手背都是眼睛從後背多出兩個腦袋的怪物;

  也有還沒有被徹底侵蝕,但明顯已經徹底變異,雙眼猩紅宛若凶獸,張嘴想要撕咬身邊的傢伙;

  還有些大概是有巫師天賦,抵抗力稍微強一些的人沒有發生變異;但對他們來說這可能也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這座往日被用來舉辦重大儀式,要塞般的宮殿裡肯定不可能有什麼食物;躲在這最後「避風港」裡的倖存者們只能有兩個下場:

  要麼沒有被殺死,然後活活餓死;

  要麼倒霉被抓住,變成其他人或者其它怪物的食物;

  就艾薩克眼前的情景看,後者明顯要更多一些。

  一片狼藉的大廳內充斥著濃郁不散的血腥味,到處都是被按倒在地,怪物們撕咬著獵物的景象——或是沒有變異的倖存者,或是同樣的怪物在互相撕咬著,或是找不到食物,最終絕望的開始啃食自己,或是被別的吃光抹淨,靠著最後一口氣竭盡所能的苟延殘喘,或是……

  不論哪一種,都無所謂了。

  因為他們…都已經抵抗不住漩渦中溢出的龐大的虛空之力,死掉了。

  所有的瘋狂都凝固在最後一刻,以畫卷般的形象呈現在艾薩克面前。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賭上性命,直至死去也要竭盡所能守護的這個小小希望,也注定只能是絕望而已。

  輕聲嘆了口氣,疲憊的艾薩克穿過遍地狼藉的屍骨,站在空曠的大廳中央,仰頭凝視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彷彿那裡有什麼只有他才能看見的東西。

  「黑十字塞廖爾,我知道你在盯著我。」

  死寂的大廳中,艾薩克喃喃開口:

  「我知道…當我走進龍王高塔,看到那些文獻的那天我就知道…你和我,雖然方法不同,但實際上我們在做的是完全相同的事情。」

  「你想借助虛空統治物質世界,而我打算將虛空之力實質化,變成可以為物質世界所用的能量,就像狂風,海浪和火焰一樣。」

  「不得不說,如果沒有洛倫…也許我們會是朋友,千年之前最優秀的巫師和千年之後更優秀的巫師,我大概會歡天喜地的成為你計畫的一部分;那沒有人見過的景象若能一窺…死而無憾。」

  「所以…抱歉我必須阻止你,哪怕永遠不能看到那個被虛空籠罩的世界會是怎樣奇異的模樣…哦,不能這麼說,越說我越想看!」撒了口氣,艾薩克歪歪腦袋:

  「話又說回來,其實對洛倫會把這個世界變成什麼模樣我也挺好奇的,但我不關心;我是很有興趣,但無論怎樣我都無所謂,哪怕虛空之力永遠說拜拜,我也無所謂…不在意,天才不會因為這麼一點點小事而變成庸才。」

  「但最終要的一點在於…他是我的朋友。」

  「你不是。」

  「所以,只能說聲抱歉了——我要把你這個千年老渣滓打回原形!」

  「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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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未完的使命

  「鐺啷!」

  鋒利的劍尖點在地板上,支撐著那個有些踉踉蹌蹌的身影;劍尖一滑,令那掙紮了半天身影又重新摔倒在地。

  死死盯著這一幕的灰瞳少年,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怎麼會……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在爆炸的最後一刻硬頂著手臂被燒焦,將龍騎士之槍貫穿了菲特洛奈的心臟。

  她沒有抵擋,身體也已經被虛空侵蝕瀕臨極限了,自己親眼看著那火紅色的身影被氣浪撞得飛了出去——那種程度的傷勢換成自己,怕不是半身不遂。

  就算沒有被炸成碎片,被爆炸的火光燒成焦炭…貫穿心臟的龍騎士之槍,也足以將她的身軀徹底毀滅。

  所以為什麼她還能站起來?!

  不不不…應該是為什麼她還能看上去沒有被傷到一絲一毫的模樣,連傷口都看不見,連本應該從胸口噴出的血水也沒有看見。

  德薩利昂,龍王家族的血脈…是那麼可怕的東西嗎?!

  躺倒在血泊中的路斯恩顫抖不止,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手臂被燒焦,肋骨寸斷,半個身體疼的像是要癱瘓了似的,頭痛欲裂到了極致…被虛空之力侵蝕到現在所承受的一切痛苦,都在這臨界點徹底爆發了出來。

  用不了多久,甚至都不需要長公主殿下親自動手,自己就會徹底死去,精神意識被阿斯瑞爾取而代之了吧?路斯恩忍不住想道。

  但是在那之前…現在,至少現在…在艾薩克的計畫完成之前,自己還不能倒下。

  自己答應過洛倫大人,答應過艾茵他們自己會保護好艾薩克的;這是承諾,而艾勒芒人說到做到。

  以血盟誓,絕不背棄!

  深吸一口冷氣,疼到渾身發抖的路斯恩拚命攥住落在一旁的秘銀短劍,死死盯著那踉踉蹌蹌,拄著劍向自己走來的身影。

  「鐺,鐺,鐺……」

  劍尖點地,支撐著那同樣瀕臨崩潰的身影,緩慢卻無比堅定的靠近,火紅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凝視著路斯恩的身影。

  明明已經連站都站不穩了,明明雙腳的腳踝都已經被自己扭斷,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骨頭斷裂,碎裂的骨渣在撕扯著血肉的聲音,依舊步履蹣跚著向他而來。

  表情凝重的灰瞳少年,瞳孔逐漸放大;握劍的手藏在顫抖不止身體下,蓄勢待發。

  「怪物…必須阻止……」

  紅發披散的長公主,顫抖的嘴唇仍在喃喃自語:

  「虛空…必須阻止……」

  「絕對…絕對…必須將它們…毀滅……」

  「絕不能…不能再讓…它們傷害…更多的人……」

  「必須…予以阻止……」

  「必須…阻止它們……」

  死寂的正殿大門前,只有菲特洛奈的自言自語在屍體間迴蕩。

  五分鐘,一刻鐘,一小時…甚至有可能已經用盡了他一生的時間,被虛空腐蝕,瀕死的路斯恩時間感已經完全錯亂。

  在他眼中,那踉踉蹌蹌走過來殺自己的倩麗身影走過的短短一段距離,比一個世紀,比世界盡頭還要漫長。

  太過漫長以至於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在劍鋒落下的那一刻和對方同歸於盡。

  銀灰色的眼睛與火紅的瞳孔四目對視,染血大劍高舉過頭頂。

  「快逃…贏不了的……」

  嗯?

  以為自己幻聽了的路斯恩,突然怔了下。

  「那個…皇兄的計畫…聖十字…黑十字…贏不了的……」

  大劍舉起的瞬間,菲特洛奈突然開口道。

  火紅色的長發下,彷彿在燃燒的雙瞳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彷彿在她視野中迴蕩著的依舊是數以萬計的魔物潮,和正在逃亡的,原本早就該死無葬身之地的倖存者們。

  「……快逃。」

  灰瞳少年愣住了,甚至忘記了手中的劍。

  那一瞬間,大劍落下。

  「鐺——!!!!」

  激奏的火花,在銀灰色的瞳孔中綻放。

  頭腦一片空白的路斯恩,足足過了三秒鐘才驚醒,雙眼死死盯著那距離自己面頰只剩不到一寸的劍尖。

  快要凝固的血滴落在他臉上,像是冰冷觸手的撫摸,讓他渾身打了個冷戰。

  「一心想要求死的話,又何必來這種地方。」

  灰瞳少年瞪大眼睛,看著那個救了自己一命的身影。

  表情肅穆的誓言騎士站在他和長公主身側,雙手同時握住了險些貫穿自己的長劍和自己本能刺出的利刃。

  面頰上的血,就是從他掌間滴落的。

  「您、怎麼是您…怎麼會……」

  震驚的路斯恩,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面色慘白的誓言騎士沒有理會他,染血的雙手將兩柄利刃扔在一旁,輕輕的攙扶住菲特洛奈那同樣瀕臨崩潰的身體。

  騎士少女掙紮了下,但很快就停止了反抗,像是感受到了某種熟悉的氣息,躺在誓言騎士的懷中。

  緩緩的,誓言騎士以從未有過的溫柔將騎士少女平坦著安置在地,頭正對著聖十字大教堂的方向,安方在腹部的掌心間,放進了一個小小的聖十字掛墜。

  「絕對…絕對…必須將它們…毀滅……」

  「絕不能…不能再讓…它們傷害…更多的人……」

  躺下的菲特洛奈仍在自言自語。

  「快逃…贏不了的……」

  「已經結束了。」

  誓言騎士輕聲打斷她:

  「菲特洛奈‧德薩利昂,龍王之血脈,巨龍女王與薩克蘭之主的後裔,你的使命已經結束了。」

  「你的路,已經抵達盡頭;」

  「光榮,安詳,了無遺憾的離開這悲苦的世界…是你應得的回報。」

  表情凝重的誓言騎士,單手將「璨星」長劍豎起,神聖而莊嚴的將銀白色的劍尖,對準了菲特洛奈的咽喉。

  意識到什麼的騎士少女,似乎在這最後一刻終於短暫恢復了理智,安詳的閉上雙眼。

  「聖十字吾主,此人已踏上永不回頭的歸途;

  您的旨意必將行走於地上,正如同行走於天上;

  請將您的祝福賜予她,將守護贈予她;

  讓她穿過黑夜與陰影籠罩之地,抵達心中所願的彼岸;

  永不迷惘……」

  ………………淡淡的金色,隨著落下的劍尖從騎士少女身上浮現,隨即飄散,在黑夜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按著破碎的胸膛,從血泊中掙扎爬起身的路斯恩,表情有些複雜的看著那個身影——就在那一瞬間,他能感覺到菲特洛奈最後一絲意識,隨著被「淨化」的虛空之力一齊消散。

  能夠這麼了無遺憾,在清醒的狀態下得到別人的賜福,安詳的離開這個世界…怎麼說呢。

  他突然有些羨慕菲特洛奈了。

  「在聖十字的信徒瀕死之際,為其主持祝福儀式,淨化被污染侵蝕的身體和意識,令其了無遺憾的死去…是持劍傳教的時代,每一個誓言騎士都會做的事。」

  背對著路斯恩的誓言騎士,突然冷冷開口道:「但這樣做的結果就意味著對方體內的虛空之力被徹底淨化,分毫不剩。」

  「對你這樣早已被打下邪神印記的傢伙,無異於送上火刑架。」

  看著對方冷冷掃來的目光,灰瞳少年一陣尷尬。

  「呃…您怎麼會在這裡,我還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你已經被塞廖爾幹掉了…灰瞳少年沒敢說出口。

  「我仍有我的使命。」凝視著安詳離去的長公主,誓言騎士低沉的開口道:「在這份使命結束之前,或是徹底倒下之前,都還不能真正了無遺憾的離去。」

  「縱然是身死千次,萬次…只要一息尚存,就必須繼續戰鬥下去的…就是使命。」

  「也是令我依舊苟活的唯一意義。」

  緩緩收斂了表情,路斯恩微微頷首。

  雖然並不怎麼瞭解這位誓言騎士閣下,但並不妨礙自己對他充滿了敬意。

  「所以…你還要去殺死塞廖爾…黑十字?」灰瞳少年試探著問道。

  「不。」誓言騎士搖搖頭:

  「法內西斯大人…他已經自食惡果,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不再需要我了;至於要擊敗塞廖爾的…另有其人。」

  話說出口的一瞬間,誓言騎士的表情明顯有些複雜,像是在承認一件他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的事情。

  「但在擊敗塞廖爾之外,我還有別的使命——聖十字予以我賜福,並不僅僅是為了擊敗它的敵人,這中間還有更多,更重要的緣由。」

  路斯恩聳聳肩,反正只要對方不是要和洛倫大人為敵,他就不在乎。

  兩人沉默了片刻,誓言騎士在完成了祝福的最後幾個步驟後,緩緩起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看著對方要離開,路斯恩連忙喊住。

  「那、那什麼…這個……」傷痕纍纍的灰瞳少年,吃力的拾起地上的龍騎士之槍,遞向誓言騎士:「這個…是你當初在銀盔山的時候給我的。」

  「收起來吧。」誓言騎士微微蹙眉:「我給了你,它已經是你的了。」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疼痛難忍的路斯恩深吸一口冷氣,像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龍騎士之槍舉到對方面前:「不是不想要,而是…我已經……」

  已經無法再使用它了。

  路斯恩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

    就算贏得僥倖,又被誓言騎士救了一命,自己現在這個狀態也注定不可能再繼續戰鬥下去了;除了在這裡等死之外,根本沒有地方可去。

  別說是龍騎士之槍,就算是「曙光」大劍,除了臨死前抹脖子之外也沒什麼用處。

  「這是巨龍王國的巫師們鍛造的武器,可以對虛空中的存在造成很嚴重的傷害,我試過了所以……」

  「如果您接下來還要繼續戰鬥的話,請把這個帶上,這樣至少…至少還能讓它有些用處!」

  緊咬著牙關,低著頭的路斯恩聲音越說越小,臉上寫滿了不甘。

  有那麼一秒鐘的光景,他甚至後悔自己為什麼會等到有人來救,而不是在最後一刻的時候和菲特洛奈同歸於盡。

  那樣就算有些丟臉,自己也至少是戰鬥到了最後一刻,完成了對洛倫大人還有艾薩克他們的承諾。

  「你好像沒理解我說的話。」

  誓言騎士微微蹙眉:「龍騎士之槍是你的,這一點在我將它給你的時候就決定了。」

  「我將它送給你並不只是一份禮物,而是因為它本就該屬於你;現在的你,依舊需要這份力量。」

  唉?

  眨眨眼睛,困惑的灰瞳少年一臉懵懂。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誓言騎士打斷道:「當命運降臨之時,你自然會明白為什麼。」

  「你的執著,想法,渴望,野心…這些對這個世界而言,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它需要你的存在,重要的是它需要你去完成某些事情。」

  「你能夠躲開斷界山要塞的必死之劫,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以誓言騎士之身重獲新生,從一個普通的教會騎士站在此處,不是沒有原因的;

  艾薩克‧格蘭瑟姆,一介農夫,成為可以改變世界格局的巫師,不是沒有原因的;

  洛倫‧都靈…他的出現,不是沒有原因的。」

  話語沉重的誓言騎士,表情深沉而幽邃:「這個世界正在以它最大的努力,去改變注定會發生的事情,甚至不惜代價做出會導致自我毀滅的決定,去完成這最後一搏。」

  「我們,你我,洛倫‧都靈,聖十字,邪神們…皆是如此;只要有一息尚存,就證明你的使命尚未完成,你依然要繼續戰鬥下去,完成你的使命。」

  「所以路斯恩‧維爾茨,戰鬥下去吧;戰鬥下去,直至你無法再繼續戰鬥為止!」

  「其它的…無關緊要!」

  路斯恩看著他,怔怔的。

  「就像…菲特洛奈一樣?」

  誓言騎士微微一頓,點點頭:

  「對,就像她一樣。」

  「不知道該做什麼的,只是憑著最後的執念守護著天穹宮,擊敗了無數魔物,為你和艾薩克清掃了前進的道路,可以不受打擾的站在此處,完成你們的使命。」

  「這就是她的使命…她不知道,也無需知道;她的執念讓她以莫大的勇氣做了一件看起來毫無意義的事情,但同樣十分關鍵。」

  「這就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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