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561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0 16:53
第三百九十四章 以凡人智慧,挑戰神明

  「那個…雪拉…人家…您…可不可以再打個商量?」

  天穹宮的階梯上,被五花大綁的精靈少女淚眼汪汪的望著卡爾‧科林乞求,一邊在心底自怨自艾,為什麼自己這麼命苦。

  印象中好像每一次遇到好事之後還不記得意,就會再倒一次大黴——鷹狩堡,埃博登,深林堡,洛泰爾的維姆帕爾之戰……

  被發現,掉進陷阱,被活捉生擒,被巨龍追殺,被爆炸轟上天,被洛倫‧都靈追殺,被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老頭子巫師差點兒幹掉,被不知道從來射來的光線險些爆頭,被挖眼拔舌,被斬斷四肢……

  自己是不是真的沾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啊?!

  可愛的雪拉欲哭無淚,眼淚只能在肚子裡打轉。

  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根本沒心情理會,站在階梯的廢墟上,看著僅剩的袍澤和戰友們打掃戰場,清點傷亡。

  與誓言騎士交鋒,沒有不死之身的獵魔人與守夜人處於絕對的劣勢;但前提是與他們戰鬥的,必須是「正常」的誓言騎士。

  眼前的「教會之劍」們,早就不正常了。

  靠著聖十字賜予的力量尚且無法被殺死,但信仰崩塌的他們早已是半個活死人,靠著精靈少女的武士之道「傀儡戲」才能起身戰鬥,不然就只是一群有生命反應,還能呼吸不會腐爛的屍體而已。

  察覺到這一點的卡爾‧科林迅速開始針對——雖然會的人不多,但幾十個獵魔人中總有掌握「喑然之夢」這種能封閉虛空之力的魔咒的。

  壓制了敵人最重要的核心力量,勝利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當然,付出的代價也並不小。

  陣亡三十五人,重傷二十二人,輕傷三十人…傷亡過半。

  就連輕傷者也多數也已經臨近極限——哪怕改良的亮銀劍對精神負荷再怎麼小,也經不住一直使用;拋除傷亡,剩下的三四十人也已經基本失去戰鬥能力了。

  聽著身旁那位同樣渾身是傷的獵魔人匯報,卡爾‧科林一言不發。

  「我們還是低估了這些誓言騎士們的戰鬥意志,同時也過分樂觀了。」匯報的獵魔人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及時察覺並且生擒了這個亞速爾精靈,恐怕現在能站在這裡的…不超過一隻手。」

  「沒有藥品,更沒有多餘的人手,傷員和死者只能就地…剩下的幾十人也已經基本失去戰鬥能力,再來一次這種強度的戰鬥,恐怕會全軍覆沒;我甚至都擔心,等到最後來時的三百人究竟還能不能有可以回……」

  「回去?」

    面無表情的回首,卡爾‧科林看著他身後的戰友:「我們來的時候很清楚這裡是個什麼情形,就沒打算能活著回去;所有人都知道,不是嗎?」

  「這倒是。」匯報的獵魔人苦笑一聲:「是我考慮太多了——剩下的戰力需要休整,一刻鐘後就能繼續投入戰鬥。」

  「十分鐘,然後立刻向天穹宮進發。」卡爾‧科林一邊下令,一邊將目光轉向身旁。

  被無視了半天的精靈少女察覺到對方的視線,立刻打起精神,挺起那被綁得像粽子似的嬌小身體,臉上寫滿了討好。

  「呃…那個……」

  「就一個問題,不撒謊的話讓你痛痛快快的上路。」卡爾‧科林根本不和她商量:

  「塞廖爾在哪兒?」

  「戈洛汶大教堂。」精靈少女毫不猶豫果斷回答,眼神中還是露出了幾分複雜的神色:「你們…要去阻止他?」

  「放棄吧!不可能的,別痴心妄想了——我親眼所見,上一個敢站出來阻止他的帝國人是什麼下場。」

  看著她那激動的表情,卡爾‧科林略微有些錯愕:「你…還會擔心敵人?」

  「不,雪拉擔心的是自己!」精靈少女搖頭,明明絕望了到了極點,卻大概是臨死不遠所以也不害怕了:「塞廖爾大人讓雪拉守在這裡,你們過去的話雪拉也死定…不,應該是生不如死才對!」

  「因為被黑十字大人盯上,可是比死還可怕的事情;反正都注定要完蛋了,安安靜靜的在這裡等死不好嗎?!」

  「當然如果你們成功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沒可能的,你們死定了,你們,我,所有人…都死定了,不可能的…沒有人可以阻止他!」

  「那不是你該關心的事情。」

  冷冷回了一句,卡爾‧科林回過頭,和周圍紛紛起身的獵魔人,守夜人對視一眼,遍體鱗傷精疲力竭的他們,繼續向階梯上方前進。

  「噗——!」

  一聲輕微的聲響,攔住了他的腳步。

  回過頭,不知何時解開了繩索的精靈少女,用力將短刀捅進了自己的脖頸。

  看著那倒在血泊中,抽搐不止嬌小的身軀,表情各異的眾人一言不發。

  「……我們走。」

  沉默了片刻,卡爾‧科林沉聲道。

  就在這時……

  「轟————————!!!!」

  沉悶的聲音在穹頂炸響,宛若驚雷。

  驚愕的瞬間,眾人本能的望望頭頂灰藍色的巨大漩渦。

  沒有變化。

  沒等他們感到一絲詫異,以為是虛空之力導致的幻覺,很快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響。

  「轟————————!!!!」

  詫異的獵魔人與守夜人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敢自作主張,不約而同的看向卡爾‧科林。

  緊抿著嘴唇的獵魔人首領,同樣在緊張的思考著。

  但這突如其來的力量根本不給他思考的時間。

  「轟————————!!!!」

  劇烈的震動搖晃著他們腳下的大地,險些將不少人從山丘階梯上摔下去。

  「是天穹宮!」

  某個掌握了高階魔咒「精神視界」的獵魔人,突然大聲喊道:「導致虛空之力波動的源頭,是天穹宮!」

  「確定嗎?!」卡爾‧科林當機立斷。

  「十分確定,因為那個虛空反應我很熟悉,是艾薩克‧格蘭瑟姆大人的!」獵魔人的臉上揚起一絲驚喜,但很快就變成了驚恐:

  「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如果他再繼續這麼下去的話就會……」

  「就會怎樣?!」

  「戈洛汶山丘,就會整個塌下去!」

  …………………………

  「所以說…我總是很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的。」

  空曠的正殿內,殿堂中央的艾薩克大汗淋漓,氣喘吁吁的自言自語,臉上帶著心滿意足的微笑。

  在他的腳下一個巨大的魔法陣閃爍著灰藍色的光芒,正在有條不紊的運轉著。

  通常這種特殊的魔法陣總是需要大量的篆刻符文,特殊的材料以及龐大的虛空之力,一個神秘學巫師根本玩不轉…不過這次例外。

  瀰漫在空氣中的虛空之力,就是最好的傳播介質;

  被虛空之力腐蝕的死人們,他們的身體和血液就是最好的刻畫符文的材料——比較青銅或者白銀簡單了不知道多少倍,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神秘學巫師,也能完成魔法陣的勾畫工作。

  躺在魔法陣的中央,四肢伸展的艾薩克表情是說不出的滿足。

  「所謂聰明人啊…你不用擔心他們會犯什麼愚蠢的問題,不用擔心他們會做什麼可有可無的事情——窮盡心思去猜到最後,發現事情簡單到超乎你的想像,所有的事情全都白費功夫了,那個無力感…哦,所以我才那麼討厭土豆們!」

  自言自語的艾薩克,噘著嘴搖搖頭:

  「但你不一樣的,對吧?你是聰明人,聰明到絕無僅有的傢伙;你很清楚什麼有意義什麼沒意義——你可能猜不到我會出現,但你肯定能知道自己的一些做法是有隱患的。」

  「暴動的魔物潮,瀰漫四散的虛空之力…弱智和傻子們大概會把這個當成是地獄魔鬼之類,他們可愛相信這個了;但這些只是現象對吧?不是你本意為之,而是一種必然會發生的現象。」

  「貴族要眼高於頂,是為了讓別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個大人物;商人要腰纏萬貫,這樣才會有人覺得他們有錢可以和他們做買賣,至於莊稼漢們…吼吼,裝可憐賣慘那是拿手好戲,我可清楚了因為我就是個莊稼漢!」

  吼……

  低沉的吼聲響起,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腐屍魔被突如其來的虛空之力喚醒,睜開雙眼,掙紮著爬出來了屍骨堆。

  幾乎是第一眼,它就看見了那個躺在面前不遠處的食物,帶著渴望至極的猩紅雙眼,掙紮著一點一點爬過去。

  「你需要這麼做,你才會這麼做,很簡單的道理——為什麼要讓戈洛汶山丘改變模樣?顯得偉大的黑十字很了不起,需要別人九十度抬頭仰望?」

  「不…不不不不,是因為你沒辦法徹底打開兩界屏障,需要讓自己和聖盃儘可能靠近漩渦這個裂縫,僅此而已。」

  一邊自言自語的嘟嘟囔囔,艾薩克抬腿一腳將那個還沒死透,掙紮著又爬起來的腐屍魔踹回原地,與腳掌分離的靴子底完美的卡在腐屍魔臉上,扒都扒不下來。

  「你洞悉了世間一切法則,利用虛空之力改變了戈洛汶山丘的模樣——但如此粗暴的手段,也暴露了你並不太擅長搞精細的活兒,只能像給沙子注水捏泥巴似的,完成這等豐功偉績。」

  「所以…要怎麼做好呢?」艾薩克露出困惑的表情:「唯一的解決辦法是抽乾被注入山丘中的虛空之力,但這需要非常複雜的過程和非常小心謹慎的操作;要到哪裡去找這麼厲害,天才並且獨一無二,對物質世界和虛空都精通到極致,天賦異稟的人?」

  他故意停頓了十秒鐘,彷彿周圍真的有在聽的觀眾,在等待他的答案似的。

  因為觀眾真的存在。

  一片狼藉的殿堂內,虛空之力逐漸開始堆積——越來越多被魔法陣反向從戈洛汶山丘中抽出,來不及溢散的虛空之力,就堆積在了這裡,開始附著在那些已經死去多是的屍骨上。

  刺啦…刺啦…刺啦……

  屍體抽動,碎肉彈跳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鼓動的屍骨堆像是整個大廳都活過來了一樣;原本已經流乾了的血水和膿漿,再一次從中溢出,傾瀉在被魔法陣塗滿的大廳地板上。

  「沒錯,艾薩克‧格蘭瑟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巫師,除了我還有誰?!」洋洋自得的艾薩克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

  「如果用魔法對抗魔法,那麼我的虛空之力肯定是不可能打贏你的,呃…應該說換成誰都不可能打贏一個活了上年前,還基本上都在虛空裡混的老渣滓,這一點毫無疑問。」

  「但反過來說,即便是你也不可能阻止或者抹殺自己的力量,因為這是你立身的根本和存在的依據——那麼只要利用好虛空之力的附著性,將它們從戈洛汶山丘裡榨出來完成實質化,成為確實存在的力量……」

  「這些力量會溢散,會崩潰,會變成或者附著與實質的存在…因為這就是虛空之力,它們沒有憑依就無法存在,就像是死掉的文字,不再存在的東西和語言,描述其的文字也就隨之死去了。」

  「這就是我的戰鬥,我選擇的戰場,我戰鬥的方式——不是用殺戮和毀滅,而是用事實,實踐證明,在虛空之力到物質的轉換方面,我……」

  「勝你一籌!」

  死去的腐屍魔們一個接著一個從地上掙紮著爬起,猶如提線木偶般不停的抽搐,抖動著;越來越密集的身影,將孤零零的艾薩克包圍在中央。

  渾然不覺的神秘學巫師依舊站在他的傑作中央,像擁抱太陽般張開臂膀,仰頭凝視著頭頂的天花板。

  充斥在他眼神中的,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那是一個出身鄉下,憑一己之力逆天改命,窮究智慧掌握真理的巫師,對高高在上的神明的…挑釁。

  「當魔法陣徹底完成,這座被你強行改變了形狀的山丘就會重新恢復到原本的模樣,你之前的佈置也就功虧一簣——除非你能打敗洛倫‧都靈,從他的手中搶走另一個聖盃,否則……」

  「以艾薩克‧格蘭瑟姆之名,休想在我面前打開兩界屏障!」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1 14:57
第三百九十五章 還記得我嗎?

  「轟——!轟——!轟——!轟——!……」

  隨著越來越頻繁的巨響,大地也隨之震動的更加劇烈;倖存的獵魔人與守夜人們或是緊張不知所措的四下環顧,或是盯著卡爾‧科林的一舉一動。

  土石不斷崩落,腳下的戈洛汶山丘像是一頭活過來的,十分不安的洪荒巨獸,想要清理身上那些令它感到厭惡的「蝨子」。

  「砰————!!!!」

  毫無預兆的,來時的階梯突然隨震動崩解坍塌,變成碎裂的土石從三百公尺高空墜向地面。

  被斬斷退路的獵魔人們甚至來不思考,眼睜睜的看著重傷瀕死的袍澤與碎石瓦礫一併落下;而他們也已經站在懸崖邊緣,無法回頭了。

  「路德,羅貝爾…還有羅薩他們掉下去了!」

  「收攏隊形,保持警惕!」

  「不行!這種時候應該分散隊形,減少受到波及的可能!」

  「不!現在應該立刻向天穹宮和發起進攻,趁這個機會擊敗黑十字塞廖爾!」

  「荒謬!堂堂黑十字,是那麼容易就能擊敗的麼?!」

  「那也不會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夾雜著無數驚慌失措的聲音,不安的氣息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所有人——趴下!」

  就在此時,卡爾‧科林的怒吼彷彿洪鐘般響起。

  沒有猶豫,眾人第一時間臥倒在地,在震動中瞪大了寫滿恐懼的眼睛,緊抿著嘴。

  震動的源頭,是天穹宮。

  雖然不知道艾薩克他們的計畫到底是什麼,但從震動中卡爾‧科林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整個戈洛汶山丘…在下降。

  被虛空之力或者邪神的某種力量強行扭曲的戈洛汶山丘,正在被艾薩克恢復它原本應有的模樣。

  這其中究竟包含著何種原理,卡爾‧科林並不明白;他只知道一點…那就是無論整個山丘究竟是被何種力量強行扯拽成這副模樣,一旦那股力量突然消失的話,戈洛汶山丘是絕對不會像彈簧似的,恢復它的本來面目。

  更多的可能,應該是類似高塔或者城堡一樣,轟然傾塌。

  而被強行扯拽到三百公尺的戈洛汶山丘如果突然倒下,那樣至少,至少足以將整個帝都戈洛汶,統統化作廢墟。

  至於它真正的威力,那根本不是他可以想像的!

  所以根本不用他們動手,這種能毀滅一切的爆炸,一百個邪神軀殼也完蛋了,整個帝都不可能還會有活著的東西,甚至連地面都可能整個陷下去,變成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天然巨坑。

  如果連這種級別的力量都無法幹掉黑十字塞廖爾,那麼區區幾十個精疲力竭的獵魔人,也根本沒什麼意義,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艾薩克‧格蘭瑟姆……」死死趴在震動不止的階梯上,面無表情的卡爾‧科林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他才是洛倫大人身邊,最可怕的那個傢伙……」

  「轟————————!!!!」

  山丘崩塌的巨響,將一切聲音湮滅。

  …………………………

  「結束了。」

  教堂聖殿內,一個散發著淡淡光影的「人」凝視著塞廖爾,輕聲開口道。

  如果洛倫此刻在這裡,一眼就能認出「他」就是在自己掌握第二閥門是幫過自己的傢伙…自稱「聖十字」的存在。

  坍塌的轟鳴與震動永不休止,小小的聖殿內卻安穩如故,完全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波及。

  「結束…你是指什麼?」死死盯著那光影,冷靜的塞廖爾不屑一顧:

  「我承認,艾薩克‧格蘭瑟姆是一名十分優秀的巫師,有朝一日必將超越戴帽子的羅根…引領時代變革的存在,哪怕以最低層次的預計,至少也將開創不遜於巨龍王國的成就。」

  「有朝一日…不是現在。」

  塞廖爾搖搖頭:

  「察覺到我的破綻和不足,非常優秀;但想要阻止我這還遠遠不夠——若能開啟第二閥門尚有一絲的可能,但現在…他的虛空層次遠遠在我之下,想妨礙我都只是妄想。」

  「艾薩克‧格蘭瑟姆,他最多只能算是一塊…絆腳石而已。」

  「想靠他阻止我,你真的是無計可施了,聖十字,我的……」

  「影子!」

  話音落下,散發著微光的身影紋絲不動,緊貼著聖十字雕塑,將藏在其中的九芒星聖盃死死擋住。

  黯淡而死寂的聖殿內,那身影彷彿是午夜路盡頭的孤燈,照亮著最後一點點光明。

  「我知道。」

  那身影開口道:「艾薩克‧格蘭瑟姆不可能擊敗你,甚至不可能阻止你。」

  塞廖爾微微一頓。

  「我也很清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擊敗你;因為我是您的影子,是您思想的造物和曾經的烙印;我很清楚您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

  「一切的一切,都在您的預料之中;一切的一切…興盛,衰亡,毀滅,重生…都在您的計畫之中。」

  「對他們而言時間是不斷延續,但這貌似延續的時間對您卻是完全閉環的存在——開始,就是結束;每一步,都是既定的事實,沒有人可以改變,因為他們就是為了事實而出現的,是為了讓事情發生而存在的。」

  聖十字平靜的敘述,像是在感受著時間的延續。

  但在黑十字聽上去,卻更像是嘲諷。

  「沒錯,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足以打敗我的存在——千年,或者說閉環的佈局,你的誕生,控制虛空,侵蝕物質世界,乃至毀滅…完整的計畫,完美的實施,我算清的每一步。」

  「成功是必然的,因為這個世界不可能有打敗我的存在。」

  「這個世界……」

  冷漠的塞廖爾加重了語氣,夾雜著無法言喻的憤怒。

  被光影籠罩的「人」微微頷首。

  「洛倫…他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他是個『異鄉人』。」

  「您可以感受的到,這個世界對您是何等的恐懼——絕望,令這個世界不惜將一切不遵守一切規則的存在引渡到這個世界,賭上毀滅世界的可能,也要阻止您。」

  「本該毀於流浪巫師叛亂的維姆帕爾學院,躲過了她的災禍;食人魔之亂中遭到滅族的古木森林精靈,得以延續;」

  「身份暴露而受刑的艾茵‧蘭德,沒有死於洛泰爾教會之手;埃博登暴動中背負一切責任,一文不名被殺死的艾薩克‧格蘭瑟姆,成為了您的…絆腳石。」

  頓了下的聖十字,似乎在感受著其中的諷刺之意:

  「路斯恩,維爾茨家族的私生子…本該以逃兵身份死於斷界山,現在卻站在這大門之外;籍籍無名的教會騎士,成了唯一曾經試圖並且幾乎成功阻止的您…誓約之劍。」

  「那是你的小把戲。」

  塞廖爾冷冷道。

  「對,但這是誰導致的,誰做出的改變,是誰改變了這一切,讓既定的事實有了波瀾?」聖十字輕聲道:

  「洛倫。」

  「阿斯瑞爾,道爾頓‧坎德,魯特‧因菲尼特,麥茲卡,科羅納,布蘭登,艾克哈特,康諾德,菲特洛奈…洛泰爾,古木森林,埃博登,斷界山,巨龍王城,戈洛汶,赤血堡,大綠海,銀盔山……」

  「您的計畫,完美的計畫,在他的一次次機遇之中…支離破碎!」

  「所以您就必須理解,在我看來這一次次的改變,的確驗證了某種可能…這個異鄉人的資質,的的確確超越了『絆腳石』這個層次。」

  「他…足以對您產生威脅。」

  聖十字的光芒逐漸變得黯淡,散發的光與影,像是在被周圍的黑暗一點一點的吞噬。

  「荒謬。」

  黑十字的語氣愈發冰冷:

  「我可以理解這個世界的垂死掙扎,它做出什麼我都不會有絲毫的奇怪,但是你…聖十字……」

  「為什麼要拒絕你的使命?你難道不知道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嗎,不知道這一切意味著什麼嗎?」

  「還是說你也寧可將世界的生死與命運,交付到一個與這個世界完全無關的異鄉人手中,交付到一個根本連計畫都沒有的存在身上,無條件的相信他可以改變這一切的命運,讓整個世界得以延續?」

  「我不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存在知曉。」聖十字搖搖頭:

  「在洛倫‧都靈出現之前,這個世界的命運早已注定,一切都是已經可以確認的事實,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一切…都不會出現改變。」

  「但現在,一切都在改變。」

  「本該死去的人的依舊活著,原本應該活著的存在卻被抹殺;巨龍王城毀滅,邪神們再一次站在了您的對立面,就連我…您的影子…也成為了對抗您的一員。」

  「這是多麼的荒謬,多麼可怕的改變…沒有誰,知道未來是什麼模樣。」

  「既定的一切在這個異鄉人的手上,擁有了無數的可能,擁有了出現變化,不同乃至全新的訊息的可能,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可以預知,可以明確知曉的事情了。」

  「為了這份無法預知,不確定的,可怕的改變……」聖十字喃喃低語:

  「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荒謬!」

  依舊是冷漠,但塞廖爾的情緒有了明顯的波動:

  「無法預知,不確定的未來…為了那些,將世界交到一個異鄉人的手中——我不敢相信,這是曾經的我會說出口的話。」

  「您當然無法理解。」

  逐漸黯淡的光影中,聲音多了一絲的悲傷淒涼:「您…塞廖爾…也已經不是曾經的您了,不再是對未來,知識和不確定的一切永遠充滿渴望和追求的存在。」

  「在您窺探到世界末日的那一刻,承載世界就成了您無法負擔的重量——拯救世界,避免終結,也成為了禁錮您的閉環。」

  「住口。」

  靜靜地望著塞廖爾那微微有些扭曲的表情,聖十字並沒有止住話頭:「但對這個世界…不論是虛空還是物質,一點沒有新的東西注入,沒有新的力量,智慧和訊息令其改變…定量的存在,毀滅是必然的事情。」

  「火焰終將熄滅,水終將乾涸,重複的訊息不會出現新的事物,必定會造成分割這些訊息的存在,相互吞噬,直至終結。」

  「住…口。」

  「我知道您創造我的目的是為了改變虛空,但事實就是我的存在只是加速了這一進程——當所有虛空中的存在盡數被毀滅的時候,沒有新的訊息的虛空也必定會崩潰。」

  「而如果虛空崩潰,倚靠腐蝕,最終統治物質世界的您最後又會成為什麼,這個世界又會變成什麼模樣?破碎的世界和遊蕩其中的孤獨幽靈,將一切歸於沉寂,等待某一日火光重新點亮黑暗……」

  「住口!」

  憤怒的咆哮聲中,照亮黑暗的最後一點光明幾乎被黑十字親手掐滅。

  逐漸半透明的聖十字身後,九芒星聖盃從雕塑之中浮現而出,懸浮在半空中。

  一縷淡淡的灰藍色光輝,同時將其和穹頂的灰藍色大漩渦與地面相連;緩緩轉動的杯身上,刻滿了各式各異的複雜符文。

  那便是對照著虛空中的訊息與物質世界存在,並將其相互聯繫,定下規則的…古代符文。

  「你無法理解我的計畫,無法理解這一切的重要性…我不怪你,我只是可憐你,我曾經的影子。」

  停頓了片刻,像是在平復情緒的波瀾,塞廖爾搖搖頭:「但我是不會將原本屬於我的一切,交給一個異鄉人;你那荒謬的想法,最終也只是虛妄。」

  「世界,命運,未來…終將在我手中延續,也將在我手中……」

  「迎來終結。」

  …………………………

  「轟——————!!!!」

  巨大的手臂轟然摔落,煙塵揚起。

  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個子巫師,守夜人薇拉緊緊閉著眼睛,世界陷入黑暗。

  一秒,兩秒,三秒……

  我死了嗎?

  身體冷的發顫,還沒來得及癒合的傷口和疲憊過度的肌肉都一遍一遍傳來的痛苦,讓昏過去都變成了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

  所以…我還活著?

  莫名到有些荒謬的薇拉,小心翼翼的睜開了眼睛。

  邪神那巨大的手臂,就懸停在她的頭頂不到兩三公尺的地方。

  而擋住它的,是一個黑頭髮一身長袍的身影,正衝著邪神…笑?

  「真是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嗎……」

  「麥茲卡。」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09:52
第三百九十六章 祝福凱旋

  死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小時候的薇拉從陰溝巷裡的老乞丐,在埃博登混不下去的教士們口中聽過很多,雖然當時的她就知道這幫人只是想騙她拚命賺來的銅板,但當時那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小偷兒並不在意這些。

  天國,地獄,深淵,混亂,離奇…最重要的是離奇;無論是哪一個版本的故事,死後的世界總歸是很神奇的,會發生在現實世界裡絕對不可思議,讓人驚訝到合不攏嘴的事情。

  離奇…是的,就像這一刻。

  除了她十分確信自己還活著這件事之外。

  呆滯的守夜人少女抬著頭,望著那個擋在面前,在最後一刻保護了她和昏迷不醒的小個子巫師的…背影。

  藏青銀邊長袍與黑夜融為一體,舉過頭頂的右手五指張開,擋住了邪神落下的,巨大如古木般的手臂。

  寂靜的戰場上,沒有一絲的聲音。

  屏住呼吸的薇拉,雙眼瞪圓。

  巨大的灰藍色漩渦,地獄深淵般的都城,不可戰勝的魔武邪神,在最後一刻出現的身影,僅憑一隻手就擋住能輕鬆毀滅一條街道的怪物手臂…還有比這更離奇的事情嗎?!

  震驚到極致,大口大口呼吸的薇拉,已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只剩下震驚的死死盯著那個背影,同時不停搖晃著身旁昏迷不醒的小個子巫師。

  轟隆隆隆……

  被擋住的巨大邪神開始拚命掙扎,龐大的身軀在陷坑與廢墟中動彈不得,令早已不堪重負的街道發出陣陣哀鳴。

  驚嚇過度的守夜人少女本能向後一縮,在看到那背影依舊紋絲不動之後,才按下心來。

  「洛倫…都靈……」

  耳畔傳來「嗚嗚」的風聲,在一片午夜的黑暗中變成了聲音,令薇拉渾身一激靈。

  這就是…邪神的吼叫聲嗎?

  「洛倫‧都靈…愚蠢的…洛倫‧都靈……」

  「哎呀,沒想到你居然還記得我名字啊?」

  輕輕勾起嘴角,黑髮巫師的臉上滿是懷念的笑意:

  「真是好久好久不見了,麥茲卡。」

  「洛倫…異鄉人…必須死…異鄉人…殺死異鄉人……」

  巨大的,宛如古木的食人魔邪神用那腐敗潰爛如膿包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卻擋住令它不得寸進的身影。

  冷風呼嚎的咆哮聲,在夜空下久久迴蕩。

  「異鄉人…洛倫…異鄉人…必須死……」

  「我想也是。」

  帶著有些戲謔的微笑,黑髮巫師猛地鬆開揚起的右手。

  「咚!」

  灰藍色的魔法陣一閃而過,古木般的巨大手臂被重重彈開,在哀嚎聲中落在了一旁早已變成廢墟的街道中。

  空氣中,夜風般的咆哮久久迴蕩。

  憤怒嘶吼的邪神麥茲卡不停揮舞著手臂,腐爛的軀幹上不斷爆出新的觸手伸長著,在夜空中張牙舞爪。

  「殺死異鄉人…殺死…異鄉人…異鄉人…必須死!!!!」

  黑髮巫師的目光垂下,瞥了身後依舊昏迷的小個子巫師,還有在她身後的,無數倖存者的屍體。

  「麥茲卡,在屠殺那些人的時候,你一定很得意吧?」

  「告訴我,在屠戮、破壞、蹂躪、虐殺……當那些弱小的,堅強的,不屈不撓反抗你的生靈們,一個一個哀嚎著死去的時候,你一定特別開心吧?」

  「喜歡廝殺的,將弱小的生靈玩弄於掌心的快感嗎?」

  收回目光,黑髮巫師凝視著咆哮的巨大邪神:

  「雖然你已經聽過一次了,但我還是要說一遍;你這苟延殘喘活在世上落水狗,落魄到只能藏身於洞穴之中的爬蟲,愚蠢至極的野獸。」

  「就在眼下,就在你我之間,你負責垂死掙扎,我負責幹掉你。」

  「這一次,不會再給你再來的機會了。」

  「異鄉人…必須死!!!!」

  震顫空氣的咆哮聲中,數不清的觸手和巨大的手臂,向著三人的身影揮舞而來。

  面不改色的黑髮巫師右手伸向背後,按住「曙光」大劍的劍柄;抬起的左手憑空畫了一個圓。

  灰藍色的九芒星魔法陣,如同盾牌般在他面前張開,熟悉的符文一個一個如同砌入城牆的磚石般,填滿了其中的縫隙和每一個角落。

  高階魔咒,都靈之火。

  「轟——————!!!!」

  火光迸裂。

  震耳欲聾的響聲和四散的煙塵之中,猛烈咳嗽的薇拉一臉震驚的看著肢體著火,哀嚎著向後仰倒的邪神。

  黑髮巫師的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轟——————!!!!」

  又是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從天而降的灰藍色流星直接將邪神麥茲卡手臂外加觸手從根斬斷,光禿禿只剩下軀幹的邪神,哀嚎著掉進崩塌陷落的地面之下。

  等等等等…那流星…流星該不會是……

  大劍「曙光」伸出來的劍芒吧?!

  從已經有一人高的雙手大劍上噴出來的劍芒,怪不得看起來像流星一樣啊!

  嘴都合不上的薇拉已經震驚到精神恍惚的地步,甚至都沒注意到身旁的小個子巫師已經醒來。

  疲憊的睜開雙眼,湛藍的眸子裡倒映著從天空中一劃而過的流星。

  「洛倫…果然……」

  面色蒼白的小個子巫師,喃喃自語。

  這個大騙子果然還是沒有遵守約定,在計畫完成之前就趕過來了。

  就在此時……

  「轟————————!!!!」

  猛然一頓的二人,同時將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身後。

  那是…戈洛汶山丘?!

  伴隨著一次又一次從遠處傳來的震動聲,挺拔高聳的山丘像是喝醉了酒的壯漢在迴蕩的響聲中震動,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彷彿隨時都會傾塌而下。

  「艾薩克!」

  小個子巫師一聲驚呼,瞪大了眼睛看向薇拉:「艾薩克和路斯恩,他們應該還在山丘上面,必須趕緊過去把他們救回……」

  「不用擔心哦。」

  話音未落,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二人身後,紳士般背著手緩緩躬身,白金色的發絲下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

  「如果是艾薩克與路斯恩兩位先生的話,已經有人去救他們了。」

  「嗯…雖然那是冒牌貨小姐很很討厭,很可惡,心機狡詐並且滿口謊言…但為了親愛的洛倫,為了洛倫的朋友,就算是地獄也無法阻止她的步伐……」

  ……………………

  「噗嗤!」

  拼盡全力揮舞的龍騎士之槍,搶在腐屍魔爪子貫穿艾薩克喉嚨的前一秒命中了怪物的腦袋,腐爛的身軀如灰燼般潰散。

  「總算趕上了!」

  精疲力竭的路斯恩同樣是一臉慶幸,有氣無力的握著手中僅剩的利刃,將差點兒被分屍的艾薩克擋在身後。

  孤零零的兩人背靠著正殿的一處角落,面前是潮水般向他們湧來的腐屍魔們。

  「這…天穹宮裡的魔物不是都已經被菲特洛奈殺光了嗎,這幫渣滓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

  已經燈盡油枯的灰瞳少年左支右拙,一邊窮於應付一邊帶著艾薩克向大門方向撤退。

  「這個…原因很複雜,你要是想聽的話我可以耐心的一點一點解釋…當然前提是咱們倆都得還活著才行。」

  「所以這幫渣滓是被你搞出來的?!」

  路斯恩徹底驚了:「你是瘋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雖然我的確一開始就知道可能會變成這樣!」艾薩克強調道:「這中間的過程很複雜,你可能聽不明白……」

  「那就說的簡單些!」

  「我打算把虛空之力徹底榨出來,讓戈洛汶山丘恢復原狀……」

  「為什麼?」

  「所以我不是說了你可能聽不明白嗎?!」

  淚奔的艾薩克蜷縮著身體,不停地在灰瞳少年後背衣服腰帶和褲子裡摸索。

  「你幹什麼?!」

  「找東西…煉金炸彈呢?!」

  「早就用完了,你不要拽我的腰帶啊!」一個踉蹌,險些被腐屍魔爪子爆頭的路斯恩驚恐的叫嚷著:「我死的話你也死定了!」

  「這種事情我肯定…你怎麼不多留幾個煉金炸彈在身上啊?」

  「因為我還得背著某個大累贅,再多就要累死了!」

  「啊…那就是缺乏鍛鍊的緣故了。」

  「多謝提醒啊!」

  咬著牙,一臉「我怎麼這麼倒霉」的灰瞳少年拚命向大門方向靠近,但大廳內不斷翻騰湧動的腐屍魔像潮水般撲來。

  一個殘廢和一個根本不會戰鬥的巫師,兩人就像是滔天巨浪中的一艘獨木舟,隨著浪花上下翻滾,隨時都會被拍成碎片。

  大口大口喘息的路斯恩胸口越來越沉悶,劇痛不止的身體已經到了連疼痛都變得麻痺的地步。

  「鐺啷!」

  無力的雙手再也握不住劍柄,龍騎士之槍墜地。

  驚恐萬狀的艾薩克在他身後尖叫,飛快的撿起短劍同時不忘了拽住路斯恩的衣領,歇斯底里哭嚎著繼續向大門走去。

  聽著身後間連不斷的嘟囔聲,瀕死的路斯恩甚至開始猜測自己是先被虛空吞噬掉最後一點意識幹掉,還是被艾薩克拽著自己衣領給活活斷氣勒死。

  手腳冰冷,心跳加速,瞳孔擴散…雖然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但自己應該是快要死了。

  應該……

  精神恍惚的剎那,他聽到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呼——

  一切彷彿只發生在瞬間——爆炸般的聲浪充斥著整個天穹宮大廳,成片成片的腐屍魔在那聲浪中四分五裂,變成爆炸噴濺的血水和膿漿,四處噴灑在每一個他能看得見的角落。

  那恐怖的聲浪在石縫,牆壁和天花板之間不斷的迴蕩,堅固如要塞班的天穹宮也在這震動之下發出哀鳴般的聲響。

  回首的灰瞳少年還看見一臉驚恐的艾薩克正捂著耳朵,瞪大眼睛盯著自己,嘴裡不停的說著什麼,但他根本聽不清。

  待到再回頭的時候,面前的魔物潮已經不見了蹤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有些陌生的少女。

  鮮紅的眸子如同被血水浸染,寬大的黑色長袍下能看出是一副瘦小的身軀,雪白如絲的長發從兜帽兩側流出。

  「呃啊…啊……」

  低聲喃喃的少女身體猛然前頂起,一雙如人手般的骨翼從後背,在背後緩緩撐開,不詳的黑色煙塵,猶如實質般環繞在她的周圍。

  冰冷,而又孤高,宛若天使。

  一動不動的艾薩克和路斯恩,完全驚呆了。

  「艾莉爾……」

  直至艾薩克再次開口的瞬間,路斯恩才終於清醒,記起了這位在赤血堡時有過一面之緣,據說是「科羅納家族唯一長女兼繼承人」的少女。

  但是很顯然,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絕對不是什麼「巫師家族繼承人」,而是一位貨真價實的邪神!

  「終於…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麼?」

  瘦弱的少女漂浮於半空中,赤裸的雙腳交疊著,張開的雙翼微微顫動,血紅的眸子帶著一絲的悲淒。

  她自言自語著,稚嫩嬌柔的聲音中夾雜著說不出的痛心。

  「阿斯瑞爾那個壞傢伙…就是因為他的蠱惑,才讓洛倫不得不走上這條道路,背負這樣詛咒的命運,承擔那樣多的痛苦……」

  「但是啊,正因為是他…是洛倫‧都靈,才能擁有這樣的勇氣,面對必死之局,依舊不會有絲毫退縮的雜念……」

  「才那麼的…令艾莉爾著迷。」

  呼——

  冷風劃過,崩裂瓦解的骨翼漂浮在半空中,如活的一般組合在一起,化作骸骨鐮刀,輕輕落在艾莉爾的掌心。

  漆黑的長鐮在空中劃過一道優雅的圓弧,將瘋狂湧來的腐屍魔逼退。

  「開始吧,鮮血祭祀。」少女口中低吟,猩紅的眸子凝視著整個大廳裡的活物。

  噗————

  緊緊抱在一團的艾薩克和路斯恩,一臉驚恐的靠著少女後背,還有整個幾乎被湧出的血水浸滿的大廳。

  一個又一個鮮血淋漓,抽搐不止的身影從血水中爬出,揮舞著鏽蝕不堪的利刃,向周圍最近的腐屍魔撲去。

  它們廝殺著,啃咬著,不斷的倒在血泊之中,又再一次從血水中爬出,嚎叫著撲向敵人。

  看著這一切的艾莉爾,嘴角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歡喜吧,鼓舞吧,爾等皆不值一提的塵埃,有幸成為鮮血祭祀的貢品,向世界獻上禮讚……」

  「為親愛的洛倫…預祝凱旋!」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09:53
第三百九十七章 神的宣言

  戈洛汶山丘的「陷落」,近乎於無聲無息。

  震動的波瀾持續了很久很久,但最終山丘還是近乎以完整的姿態,恢復了本來面目。

  在邪神阿斯瑞爾(艾莉爾)竭盡所能的配合下,總算沒有讓帝都戈洛汶如艾薩克所預料的那樣被夷為平地。

  一方面自然是為了保護山丘上的一行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麼做並不會對塞廖爾造成傷害。

  即便榨乾溢散在帝都每一個角落的虛空之力,將整個城市撕成碎片,變成看不見底的深淵,也不會傷及乃至影響塞廖爾的一根寒毛,反而會讓原本就不太可能的勝利希望,變得更加渺茫。

  畢竟對塞廖爾而言,物質世界的法則是他最不熟悉和陌生的部分;一旦物質世界徹底崩塌和毀滅,那麼就等於將最後一點點希望也掐滅了。

  過猶不及的道理,哪怕對路斯恩來說也算是淺顯易懂。

  滿是鮮血的天穹宮大廳內,驚魂未定的二人怔怔的看著那白髮少女緩緩落地,佈滿全身的黑色絲線逐漸消退,恢復了蒼白且近乎半透明的膚色。

  身後的雙翼逐漸隱去,就連黑色的長袍也隨之化為白色,包裹著那似乎連站立都十分困難,瘦小而又嬌弱的身影。

  「結束了。」

  緩緩回首的她此時恬靜而優雅,純真且稚嫩的表情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少女般,有氣無力的話語輕柔如風:

  「黑十字奪取聖盃的儀式已經被打斷,無法再凝聚太多虛空之力的他,短時間想要繼續打開兩界屏障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恭喜你,艾薩克‧格蘭瑟姆。」鮮紅如血的眸子,清澈如水:

  「現在…你的使命已經完成,請盡快離開這裡。」

  「唉?」

  愣住的艾薩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等,洛倫還沒有趕過來,黑十字塞廖爾也還沒有被打敗,這種時候就要我離開是不是有種……」

  呼——

  沒等他說完,夾雜著長鐮殘影的黑霧從面前一掃而過,雙眼一翻的艾薩克渾身一震,晃了幾下然後直挺挺的向後倒去。

  「艾薩克?!」

  同樣愣住的路斯恩看到他躺倒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扶住,對著邪神少女怒目而視:「你這是要干什……」

  「洛倫已經抵達帝都,塞廖爾也已經有所察覺,他正在開啟聖盃的閥門,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表情凝重的艾莉爾打斷了他:

  「聖十字還在抵抗,但它不可能是黑十字的對手,也同樣不能被稱之為盟友,他們都是洛倫的敵人,我們必須在勝負分曉之前讓洛倫……」

  話音未落,艾莉爾的表情驟然一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瘦弱的少女毫無預兆的雙膝跪倒,蜷縮著身體痛苦尖叫。

  路斯恩瞪大眼睛,漆黑的絲線不斷滲出佈滿少女的皮膚,屬於吸血鬼的身軀一點一點的,像石膏似的逐漸崩解。

  「這、這到底……」

  手足無措的看著哀嚎不止的艾莉爾和昏迷不醒的艾薩克,路斯恩猛然間察覺到什麼,下意識抬頭向上望去。

  雖然隔著頭頂的天花板,但溢滿的虛空之力,已經到了可以用身體感受到——就像火焰的熱,寒冰的冷,堪比自然現象的地步。

  「這就是塞廖爾的…虛空反應嗎?!」

  咚—————

  廢墟帝都上方,一束灰藍色光柱從大教堂頂端直衝天際,與覆蓋穹頂的漩渦下相連。

  灰藍色的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強烈,直至將整個大教堂覆蓋其中;被虛空之力貫通的巨大漩渦像是逐漸「甦醒」般,轉動的幅度比之前要更加劇烈,幽邃而令人恐懼、作嘔的氣息,從漩渦的中心溢散而出。

    淒厲的慘叫,瀕死的哀嚎,冰裂的咆哮…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都不見了蹤影;在那光柱出現的一瞬間,只剩下瀰漫在空氣中的,那彷彿流水般的「聲音」。

  流水般的「聲音」,冰冷刺骨的「觸感」,充滿令人憎惡的潰爛與腐敗的「味道」,深沉幽邃,深藏一切恐怖的灰藍「顏色」……

  那是徹底凝結,完成了實質化…來自黑十字塞廖爾所散發而出的虛空之力。

  因為「不存在」而存在的虛空之力,第一次擁有了實質。

  「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力量。」

  聖殿之內,凝視著光芒黯淡,幾近熄滅的「聖十字」,塞廖爾冰冷的聲音中帶著不是察覺,而是能聞到,體會和感受得到的暴戾:

  「並非源於虛空,或是來自物質,而是我…黑十字…我自己。」

  「我計畫並且安排了這一切,當『黑十字』誕生的那一刻世間便已經成為定居,小小的…區區一個異鄉人掀起的波瀾,還不足以徹底破壞我的計畫。」

  「我,賦予自己…力量;絕對的權力,絕對的力量。」

  「是我的存在賦予了這個世間種種意義,我的誕生是因為這個世界需要一個思想,一個主人,一個純粹的意識需要掌控這一切,讓它們不僅僅是存在,而且還擁有『意義』。」

  「是的,已經不用再掩飾,再如何隱晦,善意的謊言和欺騙…因為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了,夢已經結束,爾等眼前所見的殘酷,便是此世的現實。」

  「這個世界,虛空與物質,交錯紛雜的一切…都是為了被我奪取和佔有,才存在的!」

  冷漠的塞廖爾張開手掌,飄蕩其上的黑霧化作灰藍的虛空,幽邃的顏色向內延伸,猶如鏡之水面,映射著曾經世界的種種過往。

  逐漸黯淡去的聖十字被周圍凝聚的黑暗撕扯,吞噬,分割,溶解,同化…直至只剩下最後燭火般的光點,飄蕩在九芒星聖盃之上。

  「他會阻止您的。」聖十字的聲音,同樣已經微弱到了極致:

  「為了拯救他自己,還有這屬於他自己的世界…洛倫‧都靈,他將站在您的對立面,為這個世界下一個紀元和時代的可能性,與您為敵。」

  「那就讓他儘管來吧,看看到底能奈我何。」

  黑十字緩緩昂首:「他的底牌都已經被我徹底摸透…雖然弱小到可憐但的確擁有傷害我的可能,因此被你們當成最後的底牌;作為勝利前最後的餘興節目,倒是挺不錯的選擇。」

  「就讓爾等親眼看看,看看真正的絕望究竟是什麼樣的,是什麼顏色的!」

  他將目光轉向聖殿的另一處,陰森而深邃的目光穿透了大教堂的牆壁,戈洛汶山丘和無盡的廢墟,直視著站在帝都大門前的那個身影。

  「來吧,洛倫…都靈……」

  「還有你們,試圖頑抗命運的蟲……」

  「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來自上一個時代的背叛者…來自最古老歲月的…先行者……」

  「三個不屬於這個時代和世界的存在,以兩個世界的所有權為最終的獎勵,以彼此的存在為賭注……」

  「這宏大而華麗的戲劇…是時候讓它終結了。」

  「你們的想法、思考、情緒、存在行動全在我預料之中,注定是這個世界的敵人,倒在我的腳下。」

  「你…注定倒在我的腳下!」

  咚——————

  貫通天際的光柱猛地一震,將大教堂徹底吞沒。

  覆蓋帝都的巨大漩渦,隨著旋轉逐漸擴散到開始時近十倍的規模——站在帝都之下,已經無法窺探到整個漩渦的全貌。

  溢滿的虛空之力,也開始從巨大漩渦中以火山噴灑的姿態,向周圍急速擴散。

  「那…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城門廢墟下的薇拉,頭腦空白的看著天空中的一切。

  雖然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但身體卻在不由自主的打著冷顫,寒毛直立,腦海中全是恐怖而噁心的畫面,腹腔和喉嚨下一陣陣的作嘔。

  「那是地獄…深淵…末日的壯麗景色。」

  金發少年微笑著看向一臉錯愕的守夜人少女,猩紅的眸子裡閃爍著很是複雜的顏色:

  「如果不盡快阻止塞廖爾,整個世界都會那個巨大的漩渦所吞沒,變成你在亞速爾精靈王國所見到的景色。」

  「不…應該還會更慘,大概連世界原本的樣貌都看不到了吧?」阿斯瑞爾揚起腦袋,故作大驚小怪:「對對對…請允許我稍微修改一下措辭…是比亞速爾王國和毀滅的巨龍王國,還要悲慘一億倍的下場才對啊!」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去過……」

  「而這時候能阻止這一切的人,只有一個。」

  無視了表情驚訝的守夜人少女,背著小手的阿斯瑞爾緩緩側身,紅黑色禮服的瘦小身影稍退半步,帶著優雅的微笑,畢恭畢敬的向身後走來的人躬身行禮。

  換來的只有黑髮巫師的白眼。

  「親愛的洛倫,看見請柬了嗎?」金發少年絲毫不以為意:「好客的主人已經準備好了筵席,等待你大駕光臨呢。」

  目光閃爍的阿斯瑞爾,將激動而又複雜的心情全部掩飾在了優雅的姿態和微笑之下。

  「不要讓他久等啊…各種意義上的。」

  「嗯。」

  微微頷首,洛倫的目光同樣凝視著大教堂的方向:

  「不會讓他等太久的。」

  這一天,自己同樣等待很久很久了。

  不是為了拯救別人,而是拯救自己;為了自己的存在,為了自己身邊世界的存在而戰。

  掌握魔法,和邪神打交道,巨龍王國的真相,埃博登的陰霾,九芒星聖盃中的真理,世界的起源,巫師的未來……

  還有那一天,數年之前的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世界對自己的安排是什麼,自己對這個世界意味著什麼;是世界選擇了自己,還是自己選擇了這個世界……

  這個足以讓人自殺的問題,將會得到答案。

  「啪。」

  白皙的小手,輕輕攥住了黑髮巫師的衣袖;回過頭,一雙清澈透底的藍寶石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你該不會忘記了吧…自己做出過的承諾。」

  虛弱的小個子巫師膚色蒼白,漲紅的臉讓面頰染上一層粉紅,映襯著滑落的晶瑩:

  「不准再騙我,也不許拋下我一個人,不管面對什麼都得一起面對,並肩作戰——這是你答應過的!」

  緊抿著嘴,強撐的艾茵身體都在不停的發抖。

  眼角閃過一絲錯愕的洛倫,還是微微露出了笑容:

  「而我絕不會食言。」

  這次驚愕的換成小個子巫師了:「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應該說你什麼時候講過真話啊,大騙子!」

  「過分了吧,明明我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對你說過謊的。」

  「對啊,你只是把你想告訴我的告訴我而已!」

  「我…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什麼!」

  「這就是你討厭的地方!」

  「什麼?」

  「你…你總是知道別人的事情,卻從來不肯讓別人知道你的!」

  「我覺得你這種言論有失公正。」

  「你…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大騙子……」

  深吸一口氣,面頰粉紅的小個子巫師平復下心情,看著面前這個令自己無可奈何的傢伙,「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算了。」艾茵像是有些賭氣似的說道:「這次就讓你一個人去吧。」

  「嗯?」

  黑髮巫師滿臉寫滿了意外。

  「怎麼,還不滿意嗎?」

  「不不不,我是想說你怎麼會讓我一個人……」

  「什麼叫我讓你一個人,分明是你自己就打算自己單槍匹馬的去送死的好吧!」

  「我哪有這種想法……」

  「你哪次不是這麼想的!」

  ……看著吵鬧的二人的阿斯瑞爾露出了頗有深意的笑容,又忍不住搖了搖頭。

  因為親愛的洛倫,永遠不會對可憐的阿斯瑞爾露出那樣的表情。

  當然這沒關係,因為青春歲月是短暫的,彈指一瞬間的事情而已;阿斯瑞爾是很大度,很有胸懷的好孩子,對這些小小的讓步並不介意,反正能夠陪伴洛倫到最後的一定是……

  「在想什麼呢?」

  「沒有!」

  飛快的下意識反駁,阿斯瑞爾的臉上帶著天真可愛的笑:「只是想到如果從城門一路走到大教堂的話太危險了,說不定還會遭到塞廖爾的阻撓,所以……」

  「所以……」洛倫一挑眉,他才不信眼前這個金發少年的鬼話。

  「可憐的阿斯瑞爾有個小小的提議。」阿斯瑞爾笑容愈盛,語調像是在唱歌:

  「從夢境世界,將洛倫直接傳送到教堂前。」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09:53
第三百九十八章 最後的復仇

  「夢境世界?!」

  脫口而出的小個子巫師,表情充滿了不可思議。

  相較於旁邊一臉懵懂,完全不知道這群人在說些什麼的守夜人薇拉,已經開啟了第一閥門,但還沒有塑造屬於自己夢境世界的艾茵,對這方面的知識還停留在字面上的含義。

  更加強大的精神殿堂,模擬成形只屬於某個巫師自己的「虛空世界」,承載「一切知識和記憶」的地方…艾茵對夢境世界的理解,基本上也就侷限於此了。

  「沒錯…繞開實際存在的道路,穿過夢境世界直接抵達教堂。」阿斯瑞爾嘴角勾起微笑:「正常來說當然不可能的,但眼下這座城市幾乎已經完全被虛空侵蝕,瀰漫在四周的虛空之力都已經強烈到和虛空世界沒什麼兩樣。」

  「眾所周知,虛空中是不存在時間和空間概念的;所以只要利用好這一特性,在打開夢境世界的一瞬間將其與我們頭頂的那個大漩渦相連的話…就萬事大吉了。」

  阿斯瑞爾饒有興致的看向洛倫和小個子巫師,順便無視了到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的守夜人:

  「如此一來,洛倫就能避免在前往大教堂的路途中受到塞廖爾的干擾,或者不得不為了某些垃圾而浪費時間,一步到位。」

  「當然!能做到這一切都還要得益於諸位已經清掃了大多數魔物潮,並且通過虛空之力的實質化,令我們頭頂的大漩渦威力強化了不止一倍,否則的話……」

  「需要我做什麼?」

  小個子巫師搶斷道,連一秒鐘的猶豫都沒有。

  「親愛的艾茵,當然是最關鍵的部分。」金發少年瞳孔中閃過一抹血色,蒼白的手指輕劃,一個九芒星魔法陣出現在黑髮巫師腳下。

  「借助洛倫的夢境世界,整個環節並沒有什麼複雜的地方,唯一的問題在於『傳送』這種工作對夢境世界頂多算是一個附加的『功能』,只是可以做到而已,它並不是為此才誕生的。」

  「所以……」

  「所以需要有一個專門的指標,一個指向性的力量來強化夢境世界這方面的能力,讓它變成類似『空間傳送』之類的魔法陣,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喂喂喂…我好像還沒有答應這個計畫來著……」

  「大騙子住口!」

  不等洛倫說完,面頰微醺的小個子巫師表情凝重,十分認真的和滿臉壞笑的阿斯瑞爾對視一眼:

  「我知道了,那現在就開始吧!」

  無聲微笑的阿斯瑞爾,一板一眼的向小個子巫師躬身行禮。

  「等等,你們……」

  「打敗他,洛倫。」再次搶斷的艾茵‧蘭德,湛藍的眸子與洛倫四目相對:「竭盡你所能打敗黑十字,讓他為他的行為付出代價,為被他傷害的所有人…付出代價!」

  「然後,等到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要聽你親口對我解釋這一切…從野狗村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原原本本把你所有美告訴我的事情,通通都告訴我。」艾茵的嘴角掛上一絲微笑:

  「不我要把我當傻瓜!」

  ……………………………………

  黯淡的午夜,巨大的灰藍色漩渦高懸於穹頂,死寂的大教堂聖殿沉浸在灰藍色的虛空之力下,在戈洛汶山丘的最高處。

  再次睜開雙眼時,黑髮巫師就站在這聖殿前。

  周圍大教堂的建築已經盡數在山丘「崩落」時化為廢墟,只剩下眼前那坐落在山丘斷崖上的聖殿;兩側深不見底的斷崖,宛若深淵。

  廢墟般的城堡,深淵似的斷崖,遍佈四周的不死魔物,永無止境的黑夜,還有頭頂巨大的灰藍色漩渦或者說…燃燒著藍色火焰的「太陽」。

  刨除某些特定的存在,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自己夢境世界的翻版。

  而自己的夢境世界,卻是由某個叫阿斯瑞爾的傢伙一手締造的…所以說絕對不是什麼巧合。

  「……燃燒的黑色太陽,是幻想,是超越了物質世界的存在;更是欺騙,一目瞭然的欺騙;出現的原因似乎就是要告訴您,這一切只是謊言……」

  洛倫終於明白聖十字那番話的含義了。

  燃燒的「黑色太陽」…那就是兩界屏障,或者說象徵著兩界屏障的九芒星聖盃;簡陋到極致的謊言,僅僅是將巨大漩渦邊緣的灰藍色虛空之力,稍作修改變成了火焰的顏色。

  所以聖十字才將其稱之為「一目瞭然的欺騙」——因為只要看見兩界屏障產生的漩渦,聯想到燃燒的太陽就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這麼煞費苦心的告訴我真相,還真是為難你了,阿斯瑞爾……」

  自言自語著,洛倫扯了扯嘴角。

  雖然並沒有親眼所見,但哪怕只要想一想也不難猜到此時此刻某個金發少年,大概也正在為自己這麼多年苦心孤詣準備的「謊言」,終於到揭開謎底的這一刻而喜悅不已吧?

  或許眼下正在某個角落裡一臉玩味,頗為自得的欣賞著自己此時此刻恍然大悟的表情,饒有興致的等待著自己上門追問,然後裝模作樣的可憐兮兮,請求自己的原諒……

  嗯,非常符合那傢伙的性格。

  嘴角抽搐的越來越厲害,黑髮巫師的臉上卻露出了某種「會心一笑」,就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似的。

  詐騙犯和受害者的那種默契。

  「洛倫‧都靈……」

  一個沉悶的,略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黑髮巫師耳畔響起。

  「你果然如黑十字塞廖爾所言…來到了此地;」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在看到那開口身影的一瞬間,漆黑的瞳孔中閃過一絲錯愕。

  開口說話的,是一堆灘在斷崖階梯,橫在他和聖殿之間的渾濁爛泥。

  黑色的泥漿摻雜著灰藍色的膿水,隱隱還能看到其間渾濁的碎骨和斷肢血肉,摻雜著猶如混沌般的活物似的,在階梯上流淌,蠕動;用不斷膨脹破裂的膿皰證明著這是一個「活物」。

  但是令洛倫驚訝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對方的聲音…雖然渾濁的像是嗓子裡摻雜了無數異樣液體,又被悶在什麼裡面,但那個聲音絕對是屬於……

  「驚訝嗎?」

  沉穩而厚重的腔調,充滿了力量:

  「看到堂堂帝國之主,曾經的第十二世代的至高皇帝,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是這幅模樣,令你很驚訝…是麼?」

  洛倫眉頭一挑:「你……」

  「如你所見這就是挑戰神,並且失敗了的代價。」艾克哈特的聲音平淡如昔,明明已經變成一灘爛泥,卻感覺不到任何的痛苦,悲慼,憤怒與不甘:

  「神不會殺死你,他只會…懲罰你,讓你經受痛苦,折磨,崩潰,恐懼和絕望…他讓你畏懼,想要逃避,不再有直面他的勇氣。」

  「他要讓你知道,你注定會失敗,你承受不住這一切,你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他的面前——再如何聰明,勇敢,天賦異稟,武力超群…終究只是他的玩物。」

  「用來被他打敗,蹂躪,破壞和佔有的,證明神之偉力的…玩物。」

  淡淡的話語聲中,洛倫緩緩收回了目光。

  「所以你就知道了,對於黑十字而言膽敢挑戰他,挑戰他的計畫和佈置乃至想法的存在,對他而言……」

  「是何等…令他感到恐懼的事情,以至於要用這種手段來標識和警告後來者,讓他們也對此心存畏懼,放棄種種抵抗。」

  「背信者予以懲戒,反抗者予以制裁,挑戰者處以極刑…所謂神的威力,神的威嚴,權柄與力量,同樣不過是需要用恐懼和威懾才能得以維持的…脆弱至極的東西。」

  面沉如水的黑髮巫師,傾聽著皇帝意味深長的話。

  「他知道你會來,所以做了諸多準備。」

  渾濁的爛泥中,響起艾克哈特那深沉平靜的嗓音:「但這些…都只是麻痺你的假象,真正的恐怖遠遠要超過你的想像,真正的恐懼不是流於表面的東西,而是藏在希望殼下的絕望。」

  「那是大難不死之後的欣喜,是勝利後的疲憊,是最後最後的如釋重負…在那一刻,黑十字真正的恐懼才會顯現在你眼前。」

  「是你無法反抗,無法應對只能默默去承受和背負的東西…是注定的命運,讓你無從選擇的結局。」

  「洛倫‧都靈,那才是你要反抗的。」

  直至這一刻,艾克哈特低沉的嗓音多了一絲悲傷:「無從反抗的命運,必然和貌似最好的結局…才是你要面對的,最後的考驗。」

  「這就是我,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在最後所醒悟的。」

  「洛倫‧都靈…我不知道你到此是因為什麼,是為了更多的力量和權柄,是和我一樣從活下來就背負著的命運,亦或者受到了某個邪神的蠱惑,走上了這條貌似揭開了世界真相的不歸路……」

  「無論是哪一種,你都已經是黑公爵之後又一個…不,應該是第一個,第一個令神感到畏懼和如此巨大敵意的人類。」

  「僅這一點,你就已經超越了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先行者們。」

  「作為在你之前的又一個失敗者,我只能說…歡迎,來到世界的盡頭。」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挺直身體站在了和那灘爛泥可以平視的階梯上。

  「謝謝。」洛倫輕聲道:「那麼在這裡等候我的您,想要得到什麼?」

  「沒有。」

  艾克哈特的回答很果斷。

  「嗯?」黑髮巫師一愣。

  「真正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早已死去,你眼前所見的不過是他為了自己的目的,而殘留的最後一絲意識罷了。」

  爛泥般的「艾克哈特」,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嘲諷:「對一個死人而言,他又有什麼可以去追求的?」

  「他的家族被他親手毀滅,眼睜睜目睹了祖母的死,然後控制了自己的父親,兄弟姐妹,兒子和血脈…犧牲了一切乃至自己,寄希望於自己不會重蹈前任覆轍,實現自己的野心換來的,仍是一場悲劇。」

  「至於我本身…或者說名為『艾克哈特』的殘念已經在黑十字面前徹底失敗,已經失去了最後一絲成功的可能;連存在的意義都已經被抹殺,我也沒什麼可追求的東西。」

  「苟活的緣由除了被黑十字所控制之外,大概就是最後一絲的不甘…還有憤怒罷。」

  直至這一刻,洛倫終於從「爛泥」的虛空反應中,感受到了憤怒的情緒。

  「我不在乎你是否能夠打敗黑十字,我也不在乎德薩利昂家族的結局是什麼,亦或者帝國和這個世界會迎來怎樣的終結。」

  「我想要的,就是親眼看著你走進這座聖殿,讓黑十字惱羞成怒的模樣;他將我留在此地,在他徹底毀滅聖十字奪取聖盃前儘可能的阻止你。」

  灘在階梯上的爛泥開始不斷的冒氣膿皰,像蒸發的液體似的躁動不安,隨時都會四分五裂:

  「我不可能反抗他的命令,所以我決定換一種方式。」

  換一種方式?

  下一刻,灘在階梯上的爛泥突然捲起,向黑髮巫師撲來。

  「轟——!!!!」

  混雜著血肉濃水的泥漿在空中炸裂,一個又一個細小的「水珠」像箭雨般急驟而下。

  本能反應的黑髮巫師左手在身前一劃,憑空張開魔法陣防禦,右手已經按住了「曙光」大劍的劍柄,向前橫斬。

  噗————

  碰撞在魔法陣上的「水滴」沒有發生任何變化,甚至沒有在魔法陣上掀起一絲一毫的波瀾,似水汽般煙消雲散。

  「嗯?」

  一絲錯愕從洛倫眼底劃過,還未來得及反應,撲來的泥漿就與「曙光」大劍的劍刃相撞。

  漆黑的目光下,四散的泥漿在劍鋒前化作灰燼與煙塵,在空氣中消散的無影無蹤。

  強烈的虛空反應,順著「曙光」大劍的劍鋒湧入洛倫的意識當中——那是名為「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的空殼,全部的情感和記憶。

  從誕生,到與黑十字塞廖爾交鋒的全部經過,表露出的情感與所有做出的判斷和反應…事無鉅細,令洛倫統統體驗了一遍。

  「收下吧,洛倫‧都靈……」

  幽幽的話語聲,在黑髮巫師的腦海中響起:

  「這…就是我最後的復仇。」

  微微一震,恍惚間恢復清醒的黑髮巫師站在原地。

  通往教堂聖殿的斷崖上,只剩下他孤零零一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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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敲成稀爛

  「……我一直在等待;」

  聖殿深處,站在聖十字雕塑下的黑十字凝視著一步一步向大門走來的洛倫。

  低喃的,完全不像是從胸腔與喉嚨中發出的,刺骨般冰寒的聲音徹底違背常理,隨著那微動的嘴唇,在洛倫腦海中迴響。

  「自你出現的那一刻起,日復一日;」

  感受著那撲面而來的巨大壓迫感,洛倫甚至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血液在沸騰,蒸發和燃燒,彷彿隨時都會被對方的力量所扭曲,變成看不出形狀的一灘血肉。

  「將一切安排,靜候著這一刻;」

  實事求是…即便到現在對塞廖爾,洛倫依舊沒有必勝的把握——這已經不是小心謹慎就能彌補的實力差距,已經不再是力量強弱差別,而是雙方並非站在對等的層面上。

  唯一「公平」的地方,大概就是自己手裡也有一個九芒星聖盃,並且是對方同時需要兩隻聖盃,才能完成他的計畫。

  問題在於,自己也需要得到兩隻聖盃才能阻止塞廖爾,否則也只是讓一切回到起點。

  在守護聖盃的同時,還要奪取被黑十字控制的聖盃,這樣的戰鬥……

  貨真價實的「難如登天」。

  「因為一切早已注定,無論發生什麼,你…必會親手將聖盃…送到我的面前;」

  凝視著黑髮巫師的黑十字,嘴角勾起詭異的弧度:

  「無論你願意或不願意,這就是你的使命。」

  正面一對一的戰鬥,自己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最後一絲破綻的法內西斯已經在艾克哈特的戰鬥中被殺死,並且也用事實證明了那個破綻其實更像是陷阱。

  如果沒有艾克哈特‧德薩利昂,自己大概也會掉進那個陷阱,在誤以為勝利的情況下被塞廖爾像捏臭蟲似的「反殺」。

  所以…該怎麼辦?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在這樣無比絕望的戰鬥中贏得一絲生機,才能擊敗一個為此時此刻準備了上千年,甚至還有可能為了這千年計畫而演練重複了上萬年,準備充足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心思比自己更縝密,冷靜而且謹慎的敵人?

  表面冷靜的洛倫,內心深處一團亂麻。

  「天空轟鳴作響,大地顫慄哀鳴…此世,已經走到了盡頭,即將迎來它的第一次終結之時;」

  冰冷的話語,終於顯露除了不可抑制的機動:

  「此世終將落入我手,在我的掌心…安享永恆。」

  一字一句每一個音節,都在洛倫腦海中清晰無比的響起;敲擊著靈魂的最深處,穩穩的卡著他踏入聖殿的每一個步伐。

  「洛倫‧都靈,至於你…你這不和諧的小小音符。」

  死寂而充斥著黑暗的大廳內,塞廖爾的表情中充滿了不屑:「你終將以失敗者的身份,以象徵著舊世界諸多反抗者毀滅的標誌,倒在我的腳下。」

  「高歌吧,讚美吧,區區一介異鄉人,你將以自己的死亡為一切的悲劇畫上尾聲…是何等的光榮,何等的榮幸!」

  「鐺——!」

  一聲脆響在聖殿內迴蕩,砸落在地的「曙光」大劍碰撞的火花,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黑十字,塞廖爾你……」

  凝視著那雙足以殺人的眼睛,洛倫深深吸了口氣:「沒什麼朋友,對吧?」

  表情冰冷的黑十字,並沒有予以理會。

  「因為只有沒什麼朋友的傢伙,才會在見到一個外人,陌生人甚至敵人的時候,那麼喜歡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個沒完。」

  「因為你們有太多想說的事情了,但很可惜沒什麼人想聽你們說這些;能被你控制的蠢貨完全無法理解你在說些什麼——啊,和土豆聊天是何等痛苦的一件事情,我的一個朋友可是深有體會。」

  頗有感慨的黑髮巫師一邊驅散周圍席捲而來的黑霧,灰藍色的九芒星魔法陣在腳下張開,同時左手隨著步伐在空中不停劃動,猶如樂隊的指揮者般,操縱著溢散的虛空之力。

  「所以你只能和你的敵人聊這些,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你的偉大計畫,一次又一次的說『沒想到吧,這才是真相,你被騙了』,或者『你只是個不值一提的螻蟻,我用指甲蓋就能碾死你,挫骨揚灰』,真是……」

  「容我提個意見——放狠話威脅人這種事情一邊就夠,類似『我幾天就干掉你,挫骨揚灰』之類的,說多就變成梗了明白嗎?」

  倒拖在地的大劍隨洛倫的步伐劃過地面,在身後留下一串火花將周圍的黑霧逼退,就像被分開的海浪,在黑暗中開闢出一條道路。

  面若冰霜的黑十字站在聖十字雕塑下,沒有任何動手的打算。

  根本無需理會,因為一切都早已成為定局。

  在大漩渦之下,在這聖殿之內,洛倫‧都靈根本沒有任何的勝算,因為……

  「知道什麼樣的威脅,是最有效果的嗎?」手中不停的洛倫,同時還在說個不停:

  「那就是不威脅。」

  「利刃最鋒利的是藏在鞘中的時候,恐懼最深沉的是不理解,不明白不知道的狀態…秘密被第二個人知曉,那就不再是秘密;予以所有反抗者懲戒,那只會激起更多的反抗者。」

  「反正都是個死,渾渾噩噩生不如死,還不如拚個你死我活——他們一點都不勇敢,只是因為你讓他們知道了反抗的代價,而相較於你給的,他們一點都不在乎付出這些代價。」

  「所以你就應該明白了,或者你原本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之所以我,你口中卑微到不值一提的螻蟻,以為自己很特別的普通人,火中取栗之徒,魔鬼的傀儡和玩偶……」

  「才會這麼毫無畏懼的,站在你面前。」揭開謎底,黑髮巫師的腳步停下,站在塞廖爾十步之外的位置:

  「因為我已經聽膩了你各種各樣的威脅,已經產生了十分強烈的抗性,根本沒感覺了——說實話我現在不僅不害怕,甚至有些想笑。」

  「但我在這方面很能理解你,真的,一個人沒什麼朋友所以偶爾會變成話癆這沒什麼可笑的,我不會因為這種事情就嘲笑你的…除非忍不住。」

  淡然的黑十字,目光緊鎖著黑髮巫師的一舉一動。

  沒錯,這就是洛倫‧都靈很喜歡耍弄的小把戲而已。

  用言語和表情動作,不停地放出強烈的情緒波動和虛空反應吸引別人的注意力,然後在不經意間完成他的計畫和佈置。

  埃博登,尼德霍格,赤血堡,銀盔山…這樣不值一提的小把戲,自己見過太多太多次,早已不再陌生。

  被自己所控制的傀儡法內西斯,或許會被這樣無趣的小手段欺騙;但法內西斯已死,洛倫‧都靈最後的一線希望也已經被掐死。

  就讓他繼續這麼得意下去吧,反正在早已看穿一切的自己面前這些根本毫無意義,因為他越是得意,越是猖狂,最後的絕望就會越發的……

  「對,沒用。」洛倫輕哼道:

  「在看穿一切,計畫了一切的,偉大而且了不起到沒朋友的黑十字塞廖爾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毫無意義,只是最後失敗之前的垂死掙扎而已。」

  「再怎麼掩飾也注定會被你看穿想法,再怎麼計畫也敵不過上千年乃至數萬年的準備完善,再多的變數最後也會回到原本的路徑上,一切都只是終焉之時最後的狂歡而已,那麼……」

  「為什麼您那麼緊張呢?」

  「沒必要啊,對不對?反正我再怎麼折騰也是沒用的,再怎麼負隅頑抗也注定要死,凡人皆有一死,我改變不了這一點也不打算改變了,所以…為什麼您會那麼在意呢?」

  「對此,我聽過這麼一種說法……」眨著好奇的眼睛,黑髮巫師與黑十字四目對視:

  「越是仇視越是害怕,越是恐懼越是真實,越是喜悅越是謊言,越是幸福越是悲哀……」

  「詞彙,只是賦予某種表現和存在的標籤,是死的;情感,卻是不停波動永不停止的變量,是活生生的,所以我得出了一個相當有意思的結論,那就是……」

  「掌控了虛空這個充斥著訊息和情感這個矛盾世界的,無所不能的塞廖爾實際上…始終都在用冷靜的一面壓制著他真實存在的情緒波動,讓自己處在絕對冷靜貌似掌控一切的狀態之下,我說貌似是因為這種狀態……」

  「是裝出來的,是偽裝,或者壓根就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因為您沒朋友嘛,沒有參照;不過這個沒有關係,如果您真的不知道那我等會可以幫您……」

  「洛倫…都靈——!!!!」

  轟————

  一聲怒吼引發的震盪,可怕的壓迫感簡直鋪面而來。

  沒有任何預兆,擋在洛倫面前的魔法陣應聲碎裂,龐大的壓力讓他根本動彈不得,雙眼瞪圓,死死盯著那個已經在瘋狂邊緣的黑十字,嘴角抽搐。

  一直以來,在黑髮巫師眼裡某個熱衷於用言語,表情和肢體語言挑釁,是一種讓他不太能理解的瘋狂作死行為,激怒和嘲諷他還勉強能理解和接受,但這種超乎尋常,讓敵人恨不得將你撕成碎片的作死,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真是好極了!

  轟————————

  黑霧沸騰的同時,轟鳴的巨響隨之而來——大地震動,聖殿傾塌,天空顛覆,世界跌入萬丈深淵……

  一座巨大的城堡在黑髮巫師的身後,拔地而起;覆蓋穹頂的灰藍色巨大漩渦,被燃燒的九芒星取而代之!

  明明黯淡無光,卻熊熊燃燒;

  明明噴吐著火焰,卻感受不到半點的溫暖,只有徹骨的冰寒。

  從頭到尾,塞廖爾甚至連阻止的打算都沒有,像在看一出可笑的戲劇般隨意打量著周圍。

  「夢境世界?」

  眺望著頭頂熊熊燃燒的九芒星,塞廖爾的嘴角只有冷笑:「你居然在我…黑十字的面前,張開你的夢境世界?」

  「轟——!」

  膨脹的黑霧如浪花般層層疊疊,在張開雙臂的塞廖爾周圍捲起,化作箭雨向洛倫橫掃而來。

  感受著那充滿壓迫感,好像下一秒不用塞廖爾伸手就能掐死自己的壓迫感,黑髮巫師十分艱難的張開寒冰屏障。

  連在自己的夢境世界內都變得如此困難,要還是在聖殿裡怕不是和當初阿斯瑞爾同樣下場,一個照面就原地爆炸。

  「砰——砰——砰——……」

  成片的黑霧,在靠近黑髮巫師的短短數秒內完成了從霧的氣態變成液體,再隨之「凝結」化作「寒冰」,猶如時間靜止的雕塑,被死死固定在原地。

  「哼……」

  冷哼的塞廖爾翹起嘴角,不屑的擺擺手;凝固的「黑霧」碎裂成無數晶片,炸開化作漫天的晶瑩。

  目光一閃,黑髮巫師打了個響指;漫天閃爍的細小顆粒相互勾連,在灰藍色的寒冰屏障前組成了三個魔法陣,將塞廖爾鎖在中央。

  都靈之火。

  「轟————!!!!」

  金紅色的火光在塞廖爾四周炸開,夾雜著烈焰的氣浪不停撕扯那破舊長袍下瘦弱單薄的身影。

  烈焰散盡,火海中的黑十字…完好無損。

  「洛倫‧都靈,我真不知道是該說你什麼…瘋狂,亦或者狂妄?」破舊的兜帽下,露出了塞廖爾猙獰可怖的臉孔。

  「那還是瘋狂吧,畢竟我是個巫師。」

  洛倫很無所謂的聳聳肩,同時重新在身前勾勒起防禦的魔法陣——哪怕並沒什麼用,多少也算是有備無患。

  「巫師…你以為憑一個小小的夢境世界,幾個不值一提的魔咒,或者說…你那膚淺而又可笑的智慧,就能打敗我,奪走聖盃?」

  「是,也不是。」一動不動的盯著黑十字,洛倫淡淡開口道:

  「因為我是巫師,冷靜,謹慎,永遠不以情緒控制自己的思維,永遠以理智優先,用最簡單而又最有效的方法,同時也是最合理的方法解決自己遇到的問題,因此……」

  「鐺啷!」

  一聲脆響,黑髮巫師單手將「曙光」大劍豎起,穩穩的將劍尖對準黑十字那張難看到極點,陰沉而猙獰至極的臉孔:

  「我打算用這個…把你敲成稀爛!」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02:29
第四百章 邪神狩獵

  「殺死我?你的狂妄真是一日比一日更令我刮目相看啊…以區區一介不值一提的異鄉人而言。」

  冷笑的塞廖爾,身上的破舊長袍無風自起:「這甚至都讓我感到好奇…殺了我,毀掉九芒星聖盃;區區一介異鄉人的你要如何維持這個行將就木,走向毀滅的世界?!」

  枯槁的手指隨意擺弄著滾滾黑霧,如同狩獵遊戲般追逐獵殺者拚命躲閃奔逃的黑髮巫師。

  「獻祭自己守護世界…原封不動等待滅亡…還是將我取而代之,把一切捏在自己的掌心之中?」

  「哪個都和你沒關係了!」

  面無表情的洛倫單手背著「曙光」大劍,拚命躲閃著再次從四面八方向自己湧來的黑霧,一邊尋找反擊的機會。

  身後的黑霧像蛇群似的死死咬住,根本不給他一點靠近的機會——只要進入塞廖爾三十步之內,失去足夠迂迴空間的自己連閃避的可能都沒有,擦著邊過去都會被四面合圍。

  但這恐怕只是塞廖爾故意做出來的假象…以黑十字的虛空之力,僅僅開啟第二閥門的自己哪怕張開了夢境世界,也絕對不足以對他形成壓制。

  別說三十步之外,哪怕十個三十步抓住自己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現在的塞廖爾根本沒有用全力,甚至極有可能他大部分的注意力,並不在自己身上。

  徹底控制聖盃,盡快打開兩界屏障才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所以翻盤的關鍵就是在對方「分神」的短暫片刻,奪走第二個九芒星聖盃。

  瞥著塞廖爾嘴角冰冷的笑和伸向自己的左手,黑髮巫師心底流露出一絲不詳。

  枯槁的手掌,用力攥緊。

  轟————

  幾近同時,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瞬間就被壓制。

  崩裂的巨響在耳畔炸開,冰冷的觸感席捲全身,血液凝固,心臟停止跳動……

  猛然間意識空白的黑髮巫師,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捲動的黑霧如凶獸般向自己撲來。

  頃刻間,便是四分五裂!

  「砰!」

  碰觸的前一剎那,一道半透明的「光牆」應聲碎裂。

  魔咒,堅毅如冰。

  與「光牆」碰撞的黑霧,被擋住了短短一瞬。

  錯愕的顏色,在塞廖爾眼底一閃而過。

  驟然間,黑髮巫師意識恢復了清醒。

  魔咒,超越感知。

  灰藍色的花紋在眼底浮現,渾身一震的洛倫猛地起身,單手背劍衝向十步之外的塞廖爾。

  「啪——」

  踏落的步伐如水滴般泛起漣漪,將塞廖爾一舉一動全部納入鎖定,一絲一毫的變化都被無限放慢,放大。

  魔咒,精神視界。

  最後,再借助「超越感知」,提前完成所有攻擊路線的預判…不顧一切撲向塞廖爾的洛倫,將「曙光」大劍單手橫在右側。

  「願虛空…與你同在——!」

  一人高的亮銀大劍,噴湧三倍長度的灰藍色劍芒。

  被甩在身後的黑霧開始像發了瘋似的撲來,同時上下捲動著從兩側和正前方迂迴包抄,將黑髮巫師團團包圍,攔住他的步伐。

  而在更外圍的地方,幾乎已經遍及整個夢境世界的黑霧也在源源不斷從各個角落,乃至夢境邊緣的深淵中升起,加入到圍追堵截中來。

  狂奔,閃避,急轉,驟停……短短三十步的距離,數秒呼吸的剎那,毫不停歇的黑髮巫師猶如在人頭攢動的混戰戰場之中,如入無人之境般的衝鋒。

  成片成片的黑霧,在暴虐而純粹的虛空之力面前被同化,抹殺,撕成碎片;

  源源不斷的,在輪舞的劍芒前煙消雲散。

  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

  佇立原地的黑十字冷冷盯著那逐漸迫近的身影,面不改色。

  冷漠的神情,像在俯瞰一隻妄圖翱翔天際的螻蟻。

  玩味,好奇,蔑視,譏嘲,趣味盎然。

  「呲鎯!」

  湧動的黑霧凝結成實質形態的利刃,與劍芒碰撞擦出一串火花;煙消雲散的同時,也攔住了黑髮巫師的步伐。

  十步,無法再靠近了。

  站定原地,將劍芒橫在身後的洛倫雙手握住了劍柄。

  收劍,拔劍;

  然後……

  「斬————!!!!」

  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灰藍色劍芒原地橫掃。

  洶湧如海水般源源不絕的黑霧,在和相撞的劍芒的同時消失不見。

  劍芒散去,擋在洛倫與塞廖爾之間的一切都已消失不見;熊熊燃燒的九芒星的黑夜下,只剩下二人的身影。

  「鐺——!!!!」

  大劍劈落的瞬間,被從塞廖爾身上湧出的黑霧堪堪攔住,擋在了頭頂不到一掌寬的距離。

  「我說過的……」

  桀驁不遜的漆黑瞳孔和灰藍色的眼睛注視著彼此,一步之遙的黑髮巫師與黑十字四目相視:「我會用這把劍把你敲成稀爛…我說到做到。」

  「是麼?」

  塞廖爾面若冰霜:「但威脅的前提。是能做到才有力量。」

  「而且我還要奉勸你一句,最好的威脅…就是不要威脅。」

  黑髮巫師抽了抽嘴角。

  被剛剛威脅過的敵人用自己的話反駁…這還真是第一次。

  雙手握緊劍柄,冰冷的大劍劍身突然開始冒煙,一點一點變成了金紅色。

  魔咒,都靈之火。

  「轟————!!!!」

  火光迸裂,黑霧煙消雲散;而在爆炸的火海中央,黑十字塞廖爾…依舊站在原地。

  完好無損。

  「用這把劍,把我敲成稀爛……」黑十字甚至都懶得做出表情:「洛倫‧都靈…在虛空之力層次上遠不如我,甚至都無法真正傷害到我的你,究竟要如何做到一點?」

  「勉強張開這可笑至極的夢境世界,阻隔我的一部分力量也只能讓你勉強能夠苟延殘喘;但力量就是力量,虛空之中的力量是絕對的,不以你的想法為轉移——哪怕只有一線,強者依舊凌駕於弱者之上,這一點…毋庸置疑!」

  「耍再多的花招,玩弄再多的把戲,也無法改變這冰冷殘酷的事實;」

  「就算這個世界的規則無法限制作為異鄉人的你,縱使你那可笑的戲法能夠給我帶來一點點的傷害,也還比不上我力量恢復的速度;」

  「因為,我…在你之上!」

  冰冷至極的話語,在黑髮巫師腦海中迴蕩。

  「啊…又開始說話了,你是有多沒朋友。」

  沒心沒肺的繼續冒著生命危險吐槽,表情凝重到極點的黑髮巫師雙手緊攥著「曙光」大劍的劍柄。

  擋住劍鋒的黑霧,已經開始纏繞起整個劍身;剛剛煙消雲散的黑霧也已經再一次佈滿了整個夢境世界所有看得見的角落,並且源源不斷的從夢境邊緣的深淵中湧出。

  廢墟般的塔樓,空曠的庭院,大圖書館外的城堡,破舊的城牆殘垣…到處都被黑霧所覆蓋;充斥著濃烈虛空之力的「霧」甚至開始腐蝕被它覆蓋的區域,所有的一切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壞。

  就連頭頂熊熊燃燒的九芒星,也比開始時要黯淡許多。

  即便已經有夢境世界相隔,依舊無法阻止塞廖爾力量的滲透;再這麼下去整個夢境世界被腐蝕,崩壞乃至同化,都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真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即便如此這甚至都不是塞廖爾真正的力量…如果夢境世界徹底腐蝕崩壞,自己恐怕是真的連換手餘地都沒有,一個照面就被抹殺,落得和艾克哈特差不多的下場。

    當然,很可能還會更糟……

  面無表情的塞廖爾輕輕眯起眼睛,抬起右手;周圍捲動的黑霧伸出兩隻「觸手」,一左一右向洛倫身後探來。

  沒錯,這只可憐的螻蟻已經認識到彼此的差距,開始陷入絕望了。

  餘興節目就到此為止吧,再繼續進行下去也不可能有什麼樂趣可言;當然,螻蟻們在臨死前總是會負隅頑抗的,但那不是問題。

  待到兩隻聖盃合二為一,打開兩界屏障,虛空之力徹底控制了整個物質世界,一切盡歸於自己掌握……

  自己盡可以讓這個異鄉人反抗,讓他在自己掌心的世界一次次挑戰擋在他面前的阻礙,一步步爬升,擁有世間最高的權柄,乃至更進一步凌駕神域,擊敗一個又一個天使與惡魔,邪神與聖者,成為所謂的「成功者」,「勝利者」,「征服者」…成就所有一切無所謂的頭銜。

  屆時…嗯?

  目光瞥向腳下突然張開的魔法陣,塞廖爾微微蹙眉。

  還沒有放棄掙扎嗎?

  「當然沒有了。」

  緊咬著後槽牙,黑髮巫師嘴角勾起微笑:「我說過了,我的威脅…說到做到!」

  話音落下,腳下的魔法陣向整個夢境世界徹底張開。

  「轟————!!!!」

  劇烈的轟鳴聲傳來,腳下的地磚分崩離析,整個夢境墜入無窮盡的黑暗。

  像是看不見底的一灘死水,同時將兩個身影吞噬。

  聲音,光線,氣流,冷暖…所有能從外界感受到的一切,盡數都被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吞噬殆盡。

  魔咒,喑然之夢。

  環視周圍的黑暗,一抹不屑的笑意從黑髮巫師嘴角留出。

  「這可笑到極點的戲法,就是你的底牌?」塞廖爾笑道:「改變客觀法則並予以重新修正…不錯的創意,但仍顯太多粗糙,一看便知是大量借鑑了別的符文,臨時草創的東西,除了想法之外根本毫無新意。」

  儘管如此,警惕的塞廖爾還是捲起黑霧,稍稍向後退和剛才的位置拉開些距離。

  「沒錯,如您所說,這只是個毫無新意,臨時草創應急的東西罷了。」黑暗中傳來洛倫的聲音:

  「一直以來我有一種慣性思維,魔咒最終的原理都是依靠虛空力量欺騙物質世界,那麼想要讓魔咒的效果最大化,利用物質世界本身的力量就是最佳選擇。」

  「但既然是都是利用自然世界的力量,又為什麼一定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呢?既然可以無中生有的出現土牆、氣浪、火焰和爆炸…那麼折射光線、感知翻轉、製造幻覺……」

  「乃至扭曲一定範圍內的法則,讓大地能夠融化,影子變成實體,水能夠燃燒…甚至是設定全新的法則…就像遊戲一樣,猜拳、木頭人、二十一點……都有可能。」

  「所以我就想到了,有沒有一種魔咒可以隔絕所有的魔咒?」

  「有沒有可能利用虛空之力的原理創造一種全新的規則,隔絕一切的虛空之力——不僅僅是敵人,而是所有人,在一定範圍和時間之內,都無法再使用一絲一毫的虛空之力,只能憑藉其意外的力量去戰鬥。」

  「在聽不到聲音,看不到光芒,體感失衡的黑暗中…以性命相搏。」

  黑暗中,單手持劍的洛倫邁步向前:「因此,我才將它稱之為『喑然之夢』——對我這個起名字困難的人來說,這已經是能想到的最貼切的一個了。」

  「可笑,你以為這一切我不知道嗎?對我來說你那蒼白無趣的記憶根本沒有任何秘密,只要我想知道,隨時都能翻閱;狂妄的異鄉人,我早已看透了你!」

  「是嗎,那您現在還等什麼呢?」

  輕呼口氣,洛倫不以為然的笑了笑:「為什麼我還能活著站在這兒?」

  「看來真是因為我的仁慈讓你失去了敬畏,變得如此不知所謂。」緩緩開口,表情冰冷的黑十字抬起右手:

  「也許我該在你臨死前體會下和某個聖十字渣滓同樣的痛苦,那樣你才會明白自己是何等的……」

  話音戛然而止,表情閃過一絲詫異。

  「啊呀,看來您已經發現了是不是?」

  黑暗中迴蕩著洛倫的話語聲,其中是濃濃的嘲諷。

  「洛倫‧都靈,你這個……」

  「沒錯,以我在您面前那根本不值一提的力量,想要封印您的虛空反應根本是天方夜譚。」黑髮巫師冷冷道:

  「但我可以阻截滲入夢境世界的虛空之力,將它們擋在『喑然之夢』以外——至少在我徹底榨乾自己最後一點精力之前,您…偉大而不可戰勝的黑十字…都不會再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現在的您…只是個比較強大的邪神罷了。」

  「而狩獵邪神這種事情,我這個不值一提的異鄉人……」

  「特別擅長!」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02:29
第四百零一章 堅持

  看著週遭的這一切,黑十字塞廖爾明悟了。

  洛倫‧都靈…以他自身為誘餌,利用自己不得不分心聯繫聖盃分神,先是言語嘲弄,再張開夢境世界,最後是喑然之夢……

  前哨戰的,恢復被自己扭曲的戈洛汶山丘,一次次的打斷…全部的準備,都是為了短暫隔絕自己和外界的聯繫。

  洛倫‧都靈這個異鄉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他以為自己只是在盡一切可能阻止破壞自己的計畫,乃至殺死自己…不,他不明白,我的力量…沒有黑十字的力量,在自己操縱下逐步開始侵蝕整個世界的虛空之力…就會暴走!

  物質世界將會開展開瘋狂但無濟於事的反抗,虛空之力則會變成失控的野獸和沖垮堤壩的洪流,暴虐而無節制侵蝕毀滅一切,所有的一切……

  等等…等等。

    死寂的黑暗中,塞廖爾目光快速閃爍。

  不…沒錯,他是明白的;這個異鄉人很清楚這一點,他知道自己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

  賭上可能毀滅世界的代價,也要阻止和幹掉自己。

  要麼勝利,要麼親手毀滅。

  呵呵呵呵呵……

  沒想到,真是沒想到…這個一貫謹小慎微,膽小如鼠的異鄉人,居然會在最後的最後,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為了擺脫來自我的窺探和瞭解,還真是費盡了心思啊。

  究竟該說你是瘋狂而看不清自己;

  還是心機叵測,總能給人以驚喜呢……

  「洛倫‧都靈——!!!!」

  咆哮的剎那,隨他手掌揮舞的黑霧與「曙光」大劍的劍鋒重重相撞。

  「鐺——!」

  綻放的火花來不及奏響音符,就與金紅色的光芒一同湮滅在黑暗之中。

  猶如實質的黑霧像觸手般,將黑髮巫師抽飛出去,狼狽不堪的在黑暗中翻滾,拄著劍單膝跪地,瞪著眼微微喘息。

  喑然之夢是絕對公平的…塞廖爾與外界虛空之力的聯繫被阻斷的同時,自己的虛空之力和反應也被徹底鎖死。

  更直白的說就是在喑然之夢結束前,自己不可能再使用任何虛空之力了;

  而如果等到喑然之夢結束自己還沒有打敗塞廖爾,那也就意味著這場戰鬥自己輸掉大半,至少再翻盤的可能絕對渺茫。

  他咬著牙,在黑暗中不斷尋找著進攻的可能和方向。

  同時開啟夢境世界和維持能夠隔斷黑十字的喑然之夢,洛倫能堅持的時間極其有限;如果不是實在兩界屏障幾乎被打開,時間和空間都開始扭曲模糊的帝都,他怕是最多兩分鐘。

  而剛才那一下,也肯定讓塞廖爾猜到了自己的計畫;一擊不成,再想讓黑十字上當可就太困難了。

  但無論如何,總得試試看。

  「轟——!」

  就在黑髮巫師行動的瞬間,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渾身一激,血液好像都在沸騰的身體彷彿墜入泥潭,被攥住似的心臟拚命跳動,讓身體十分吃力的行動著。

  也許是因為虛空反應被鎖又失去了感官,令塞廖爾無法判斷洛倫的準確位置,這次的威壓並沒有完全限制住他的行動。

  那就趁現在!

  揮舞「曙光」大劍,黑髮巫師向塞廖爾發起衝鋒。

  「鐺!」

  黑霧落下,洛倫本能揚起的劍鋒堪堪擦身而過閃開了殺傷範圍;幾乎就在下一秒,滑步向身側閃避時恐怖的威壓就已經如期而至。

  感受著沸騰的血液的身體瞬間如墜冰窟,牙關緊咬的黑髮巫師縱身一躍,騰空到離地一公尺的距離。

  「轟!」

  毫不意外,翻湧的黑霧如潮水般撲向前一秒自己所站著的位置。

  黑暗中被「公平」剝奪了感官和虛空之力的洛倫,只能憑藉戰鬥和最後一絲絲對虛空反應的本能判斷黑十字的位置…對魔咒的熟悉,勉強算是自己這個施法者唯一的優勢。

  對方和自己一樣,在攻擊的同時也在不間斷的移動,不間斷的使用大規模的威壓和黑霧,讓自己無從判斷他的準確位置。

  這樣的戰鬥方式,理論上自己躲不開的,更逃不掉但…無論如何改變,這裡終究是自己的夢境世界。

  並且還是被艾茵「強化和改良」過,摻入了她的閥門之力的夢境世界,所以……

  賭一把。

  猛地停下步伐,黑髮巫師雙手將「曙光」大劍高舉過頭頂,然後猛地向前擲出!

  呼————

  呼嘯的大劍如同離弦之箭,以筆直直刺的方式向正前方衝去。

  「轟——!」

  碰觸到「曙光」大劍劍身的黑霧,成片成片的消散。

  嗯?!

  察覺到虛空之力反應的黑十字,面色一僵——哪怕看不見也無從確認洛倫的虛空反應,但黑霧被撕碎的動靜他是能夠察覺到的。

  並且那破壞的勢頭,正直線向自己急速接近中。

  被發現了?

  難道感官和虛空之力都被自己鎖住的洛倫‧都靈,還有別的方式確認自己的位置?

  亦或者這只是他的幌子,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塞廖爾眉頭一皺,被斬斷了和虛空聯繫的他失去了最大的倚靠,要完全在黑髮巫師設定的規則中,純粹倚靠僅剩的些許力量和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戰鬥。

  局面的發展,正在超出他的控制,更重要的是這一切並不在他的計畫和預料之中,完全沒料到洛倫會做出這麼瘋狂到極致的舉動。

  原來如此……

  以為只要不顧一切,不再那麼謹小慎微就能逃脫出被我控制和看穿的局面,就能改變未來嗎…洛倫‧都靈?

  你想錯了!

  塞廖爾的右手向前猛揮,那一瞬間,所有的黑霧不再像之前那般保持著源源不斷的勢頭,瘋了似撲向刺來的「曙光」大劍。

  「砰——砰——砰——砰——!」

  如果是在平時,區區一柄秘銀武器根本不可能對黑十字的虛空之力造成多少傷害;但眼下塞廖爾與外界的聯繫徹底隔絕,失去了絕對的優勢壓制,局面瞬間逆轉。

  成片成片的黑霧隨著直刺而來的劍鋒被抹去,帶隨後而來的卻還在不惜一切的擋在它面前乃至將其徹底包圍。

  恐怖到足以殺死洛倫一萬次的黑霧,證明著塞廖爾此時此刻的決絕。

  至少在這一刻,他也暫時放下與九芒星聖盃建立的聯繫,專心致志的抹殺這個世界最後的處死掙扎——擋在自己面前,一次次阻撓破壞自己計畫的異鄉人。

  「鐺啷!」

  雖然聽不見聲音,但塞廖爾準確做出了「武器落地」的判斷。

  換而言之無論死沒死,這個異鄉人都已經失去了最後能夠傷害自己的手段!

  結束了……

  「噗嗤!」

  一聲悶響,聽不見更看不清的塞廖爾渾身一震。

  自己…好像被什麼…從身後貫穿了?

  上當了,拋擲的秘銀大劍只是他用來吸引自己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目標是以此確認自己的位置,從暗處而來的致命一擊!

  但…怎麼可能?!

  洛倫‧都靈手中除了那柄「曙光」劍,怎麼可能還有傷害到自己的武器…啊!

  黑十字恍然大悟。

  龍牙?!

  那個艾茵‧蘭德給他鍛造的武器!

  究竟是什麼時候,為什麼自己沒有察覺……

  難以置信的他低下頭,揚起的右手顫抖著伸向胸口。

  「噗——!」

  又是一聲血肉撕裂的聲音,貫穿胸膛的長槍沒等被他碰到,就再次從身後透體而出。

  長槍一甩,看不見的液體在黑髮巫師周圍畫出一圈半圓;

  下一秒,秘銀鍛造的槍尖再次揚起,對準黑十字的身影就是一記橫掃。

  「給…我…死——!!!!」

  槍尖輪舞,被一分為二的身影跌落在地。

  「呼…呼…呼……」

  大口大口的喘息,身體顫抖的黑髮巫師拚命攥緊著龍牙槍身,試圖讓自己恢復些精力。

  雖然只有短短一小會兒,但精力和身體都在以雪崩的態勢消耗,再用不了多少時間恐怕就要臨近極限,無法再繼續維持住喑然之夢了。

  甚至都不用看,洛倫也能猜到現在的自己臉色肯定很難看。

  成功了…但運氣成分太多,並且還遠遠沒到結束的時候,就算塞廖爾現在立刻爬起來黑髮巫師也絲毫不會感到奇怪。

  但至少可以爭取到一點點時間,將九芒星聖盃從黑十字的手中奪……

  「轟————!!!!」

  恐怖的壓迫感再次襲來,讓伸手準備奪走聖盃的洛倫動彈不得。

  表情難看的黑髮巫師拚命睜大眼睛,彷彿能看到塞廖爾一分為二的身體重新融合,抽搐著像喪屍般站起的身影。

  「有趣的小把戲…十分有趣。」

  冰冷刺骨的話語聲,在洛倫的腦海中響起:「很可惜,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如果在剛剛那一瞬間你能同時將聖盃從我手中奪走,說不定真有可能將我抹殺,但很可惜……」

  「那是不可能的!」

  一動不動的洛倫,嘴角很是艱難的抽動了下,表示無奈。

  「但現在,鬧劇即將要結束了…這種級別的魔咒你根本堅持不了太久,而早在那之前,你就已經被我親手抹殺。」

  身形抽搐的塞廖爾緩緩從兩側抬起雙臂,還未徹底復原的身軀被黑霧一上一下十分勉強的拼接,從傷口橫截面中重新長出的血肉如同觸手般相互勾連。

  在被阻斷與虛空之力聯繫的情況下保持如此虛弱的狀態,換成以往任何時間,塞廖爾都會先以撤退為第一目標——早晚和時間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

  但是!唯有現在或者說…眼前的這個異鄉人……

  必須…立刻予以抹殺!

  必須…讓他清楚的明白,挑戰自己的下場是什麼!

  無數黑霧再次席捲而起,向黑髮巫師撲來——在被「曙光」大劍消滅大半之後,喑然之夢內存留的量,仍就足以將一個人類殺死上萬遍。

  「轟——!!!!」

  濃烈的黑霧凝結成實質,像數以萬計的蠕蟲,撲向黑暗中持槍而立的身影。

  「嗯?!」

  隱約間察覺到什麼的塞廖爾身體微震,向側閃避的同時在面前捲起一片黑霧。

  「砰——!」

  破空聲響起,擋在身前的黑霧瞬間粉碎;撕裂一切的長槍「龍牙」和黑十字擦身而過,只在他面頰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壓制的威壓瞬間解除,被黑霧圍殺的洛倫立刻衝出,徑直撲向剛剛投出龍牙的方向。

  「休想!」

  表情閃過一絲的惱怒的黑十字反手一揮,翻湧的黑霧捲住了龍牙的槍身,將槍尖一下的部位完全吞噬其中。

  撲空的黑髮巫師翻滾落地,右手向身側探出,握住了掉落在那裡的劍柄。

  大劍「曙光」的劍柄!

  下一秒,被黑霧束縛的長槍「龍牙」便已經從背後襲來。

  秘銀槍尖撕扯著無窮盡的黑暗,直撲黑髮巫師的後頸。

  聽不見更看不見,但猜到塞廖爾絕不會放過自己的洛倫,握住劍柄的同時便以身為軸,向後揮來。

  「呲鎯——!」

  劍刃與槍尖拽出一串火花,偏斜的長槍與黑髮巫師擦身而過;而就在長槍飛過的一瞬間,黑髮巫師立刻伸出左手,拽住了槍身末端。

  然後對準正前,又是一輪橫掃。

  「噗嗤!」

  槍尖頂端從塞廖爾脖頸劃過,鮮血噴湧。

  確認命中的洛倫沒有再像剛剛那樣立刻撲上去,反而向後撤開了一段距離。

  左手橫揮「龍牙」,右手架起「曙光」,和塞廖爾拉開十步左右的距離,暗中觀察。

  「砰——!」

  不出所料…就在洛倫向後閃避的同時,從黑十字身體裡溢出的黑霧以爆炸的態勢向周圍擴散,將周圍的一切盡數抹除。

  「洛倫‧都靈…你苟延殘喘的能力,還真是總能給我以驚喜。」

  黑十字冰冷的話語聲,又一次在黑髮巫師腦海中響起——顯然剛剛那一下,奪回龍牙的同時也被塞廖爾捕捉到了自己的準確位置:

  「每當我以為你將止步於此的時候,你那令人厭惡的身影一次次的重新站在我面前,繼續令我作嘔。」

  多謝誇獎。

  黑髮巫師不在乎的聳聳肩。

  「但這一次…你機關算盡,卻忽略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嗯?

  「你以為只要隔斷我和外界虛空之力的聯繫,就能贏得一絲勝機這沒錯,但……」塞廖爾的聲音充滿了嘲諷了玩味:

  「對訊息和強大力量的渴望,是每一個虛空意識的本能;即便…是那些只有本能的低等存在。」

  「當你在聖殿張開夢境世界,又使用了如此強大的魔咒,爆發出如此強大的虛空反應…城內那數以百萬計的魔物潮,它們會怎麼做?」

  「當它們蜂擁而至,不計代價的破壞,你這本就臨近極限的夢境世界……」

  「又能堅持多久?」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02:29
第四百零二章 惡龍、公主與王子的戰爭

  被巨大漩渦籠罩,永無止境的午夜帝都,迎來了最最黑暗的時刻。

  「轟——!」

  巨大觸手破開地表的賭場廢墟,崩塌的瓦礫隨地面裂開的縫隙下陷,冒出的滾滾煙塵很容易聯想到火山噴發前一刻的景象。

  下一秒,「岩漿」噴湧而出——被巨大觸手卷帶的腐屍魔們成千上萬的爬出地面,像蜂擁的螞蟻群,朝戈洛汶山丘的方向飛快爬動。

  它們大多早已殘缺不堪,甚至互相撕咬,扯拽,不顧一切的湧動甚至將擋在前面的「同胞」撕成碎裂的冰塊,踏城碎片的同時也被身後一擁而上的「同伴」踩在腳下。

  於此同時,破開地面的觸手在夜空下舞動著,巨大的陰影倒影在地面上,猶如魔鬼的舞蹈。

  「砰!」

  伸出的巨大觸手重重甩落,震起煙塵將湧動的魔物潮籠罩其中,數以千百計的腐屍魔被血肉堆砌的觸手碾成碎片。

  「轟——!」

  轟鳴聲仍在繼續,巨大觸手一根接著一根破開地面,卷帶著成千上萬的腐屍魔和被腐蝕異化的蠕蟲鼠類一併從地面的陷坑中湧出,迅速佔據了周圍廢墟的一切,然後湧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

  十幾根觸手在灰藍色漩渦下朝天抖動,然後接二連三的甩落,重重敲砸著地面。

  「砰!砰!砰!砰!……」

  煙塵中夾雜著戰鼓般的聲音,震動不止的地面在不住的哀鳴。

  終於……

  「轟————!!!!」

  大地震動,整個賭場廢墟土崩瓦解,在魔物潮中殘留的斷壁殘垣成片成片的陷落,以伸出地面觸手所畫出的「圓環」,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深坑。

  流淌著血水和膿漿的邪神軀殼,從深坑中爬出地表。

  它蠕動著,每走一步都能聽到骨頭碎裂,血漿流淌的聲響;同時觸手和身軀不斷的捲起地上同樣在瘋狂湧動著的腐屍魔,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而去。

  類似的景象,遠遠不止帝都的賭場一處。

  浴場、劇院,酒館、旅舍、商舖、學院、樓房、集市、教堂、競技場……戈洛汶山丘上倖存的獵魔人和守夜人們,震驚且恐慌不安的看著整個帝都正在發生的異狀。

  「我…這…這是夢嗎?」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發生什麼了?為什麼突然間會……」

  呆愣的他們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咬緊牙關,或是渾身顫抖,或是拚命的搖頭晃腦,甚至用武器劃傷自己,拚命想要從夢中「醒來」……

  望著數以百萬計,千萬計乃至更多的魔物潮和可能數都數不清的邪神軀殼,向戈洛汶山丘而來…沒有一個人,拿起武器準備迎戰。

  面對注定的死亡,又有誰會鼓起勇氣,做毫無意義的抵抗呢?

  就連在埃博登之戰時面對潮水般亞速爾精靈大軍的卡爾‧科林,此時也震驚到頭腦空白,表情恍惚的看著這一切:

  「不,這不是夢,這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這就是末日…地獄…還有深淵的……」

  「……真面目。」

  …………………………

  望著塞廖爾臉上的冷笑,洛倫的心沉到了最底。

  就在此時,被「喑然之夢」所籠罩的黑暗漸漸散去,恢復了夢境世界的原貌——當然,是廢墟版本的。

  以洛倫的力量想要徹底斬斷塞廖爾與外界的聯繫,根本不可能維持「完全體」的喑然之夢;以他現在的狀態也就只能保留最關鍵的部分而已。

  當然,這一點是倚靠艾茵的力量——那種同時結合了轉化和輪迴的特殊魔法,不是以他那匱乏的想像力能夠完成的東西。

  「我很好奇,這個可笑的戲法…洛倫‧都靈…你還能維持多久?」黑十字獰笑:

  「一天?一小時?一刻鐘?一分鐘還是說…下一秒?」

  「在這一切宣告結束之前,我可以給足你機會從我手中奪走九芒星聖盃,你可以嘗試上千次,萬次…你可以儘管試試看,能否用你賭上性命乃至世界存亡的風險,能否贏得這一絲的轉機。」

  黑十字緩緩揚起右手,漂浮在他掌心的九芒星聖盃中央散發著一縷殘存的微光——那是竭盡所能的聖十字,最後的苟延殘喘。

  緊咬下唇的黑髮巫師死死盯著聖盃,汗滴從額頭劃過面頰,在腳前滴落。

  留給他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來啊,試試看啊,為什麼不呢?」

  笑容隱去,塞廖爾的表情陰沉:

  「這不就是你用一切換來的…結束這一切的機會嗎?」

  「所有的故事都有它的結尾,不論好或者壞;所有的目標都有完成的那一天,不論成功或者失敗…我們所渴望的,不是勝利,榮耀,成功或者完美,我們渴望的……」

  「是那一切結束之後…如釋重負的…自由。」

  沉重而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如鐘鳴般敲砸在黑髮巫師的心頭。

  洛倫的呼吸變得愈發急促,攥緊手中的長槍大劍。

  「自由…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嗎?」塞廖爾輕聲嘆息:「對於那個沒有出現在野狗村的『洛倫』而言,世界存亡和延續跟他沒有任何關係,和流浪騎士一起生活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對我,也是一樣——如果沒有你,我那圓滿的計畫本應早已結束一切,根本不會有這麼多的變數。」

  「殘酷的現實將你我變成了彼此的牢籠,只有一個被徹底抹去才能結束這可怕的延續,讓一切結束,換來自由。」

  「這是你我的命運,洛倫‧都靈,你我之間…兩個獨立且超脫於這個世界的存在的…戰爭。」

  幽冷的話語聲,在腦海中迴蕩。

  「不。」

  表情凝重的洛倫,突然開口道。

  「不?」

  莫名其妙的回答,讓塞廖爾挑起眉頭:「我不是在詢問。」

  「而這就是我的答覆。」黑髮巫師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至少出發點是錯了——因為如果只有我們兩個,那麼至少它不能稱之為戰爭。」

  「所以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命運,更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我們所有人的……」

  「戰爭!」

  ……………………

  「轟————!!!!」

  冰裂般的咆哮在戈洛汶山丘下炸響,數以千萬計的腐屍魔組成的洪水般的「魔物潮」,向山丘頂端用來。

  「蒼穹之翼——列陣!」

  短暫的失神後,恢復意識的卡爾‧科林立刻咆哮著向還在發呆的獵魔人們下令:

  「準備迎敵!」

  黑色的洪水淹沒山腳,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山頂蔓延。

  聽到身後的命令,獵魔人們紛紛拔出身上的佩劍和手弩、盾牌等武器,將皎光矛架在前排袍澤的肩膀上;同樣面無表情的守夜人則站在兩側,或是充當「人牆」,或是掩護戰陣的側翼。

  所有人有條不紊,按部就班的組成防禦陣型,擺出準備死守的架勢。

  但這並非是因為他們訓練有素,或者對卡爾‧科林這名指揮官多麼的忠心耿耿;恰恰相反,這僅存的幾十號人已經徹底麻木了。

  他們不是那些被忽悠兩句就找不著北,以為靠士氣和勇氣就能戰勝巨龍,除了不怕死什麼也沒有新兵;能活著站在這裡的,全部都是守夜人與獵魔人中的頂尖精銳。

  在看到全帝都的魔物潮向山丘湧來的那一刻,他們就知道死定了,無論做什麼都死定了。

  站在山丘頂端的他們,甚至連退路都已經被千萬倍於他們的敵人封死;更沒有人相信只要戰鬥到最後一刻,還能靠士氣和信念贏得勝利。

  當魔物潮湧上天穹宮的那一刻,就是腳下陣地失守的那一刻,就是自己的死期。

  「敵軍靠近,準備接敵——!」

  望著潮水般湧來的敵人,卡爾‧科林的表情仍舊一如既往的冷靜。

  「……如果要讓我去做,我想做能為所有活人而戰的人——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名譽,而是為了活人,為了活生生的人……」

  「……告訴我戰鬥的原因和理由…哪怕不是全部的,給我選擇的機會……」

  「……我所求的,只有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

  腦海中迴蕩著曾經與洛倫大人談判的畫面——那時的自己,還是一個為前途迷茫,不知為何而戰為何而死,被發現是間諜的守夜人。

  但現在,我知道了。

    卡爾‧科林眼神堅毅,

  哪怕只有一瞬間,甚至連一瞬間的時間都沒有,站在這裡阻擋魔物潮的自己,也是在為了這個世界,為了所有的活人…為了給自己戰鬥理由洛倫大人…去戰鬥。

  自己的死,是在被告知了一切真相和原因之後,親手選擇的道路。

  自己的死,是有意義的!

  「八百步——皎光矛,準備!」

  「轟……轟……轟……」

  怒吼的瞬間,耳畔響起了雷鳴;震耳欲聾的巨響將一切聲音湮沒,黑暗中無法看清戰場的卡爾‧科林,只能憑本能和經驗判斷敵人的位置。

  黑十字…除了該死的魔物,還準備了閃電「招待」自己這些人嗎?

  真是被高看了啊。

  「轟……轟……轟……」

  沉悶的雷聲再次響起,斷斷續續卻又始終不停;深沉的黑夜,除了頭頂的巨大漩渦之外也看不到任何的景色。

  唯一能確定的,只有頭頂的雷鳴與腳下冰裂般的咆哮聲,越來越近。

  「前排——架盾!」

  卡爾‧科林聲嘶力竭吼著,夾雜在雷鳴與咆哮中幾乎到了聽不見的地步。

  但戰士們依舊在機械的執行著命令,或者說看到下令時的本能反應;雖然面對數以萬計的魔物潮,區區幾十人的戰士們也用不著分什麼前排後排了。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雷鳴聲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清晰,最重要的是那聲音聽起來…好像還很熟悉。

  嗯?

  下意識的抬頭向天空望去,卡爾‧科林一臉的錯愕。

  雖然在出發前那位布蘭登陛下曾經許諾過,一定會帶著埃博登之戰時的三頭巨龍來援助他們,但現在聽起來的這聲音…絕對不像是三頭巨龍能夠發出的。

  「難、難道說……」

  「轟————————————!!!!」

  震顫蒼穹的龍吼,在戈洛汶山丘的上空炸響。

  金紅色的烈焰化作漫天火雨,在卡爾‧科林的眼前從天而降。

  早已麻木等死的獵魔人和守夜人們紛紛看向天空,望著那漫天降下的大火,還有在火光中倒映的…巨龍的影子。

  不是一個,兩個,三個……

  而是…足足十幾頭!

  銀,藍,紅,黑,紫……佈滿天際的火光中,倒映著十數頭大小不一巨龍在漩渦下盤旋的身影。

  「黑翼遮蔽,暗無天日;

  夏日驚雷,震耳欲聾……」

  目瞪口呆的卡爾‧科林死死盯著天空中的景象,顫抖的聲音低吟著某個兒時記憶的歌謠。

  不僅僅是他,所有的獵魔人與守夜人都早已目瞪口呆,完全看傻了眼。

  沒有人…在帝國十四世代數百年的歷史之中,除了巨龍女王布倫希爾德以外沒有人…曾經親眼看到那麼多的巨龍,出現在同一片戰場上。

  聞所未聞更見所未見之事,只出現在那些神話般巨龍王國——尼德霍格的傳說中!

  凌空振翅的巨龍們圍繞著戈洛汶山丘盤旋飛行,嘶吼著張開血盆大口,令金紅色的火柱連續不斷緊貼著山體的每一個角落,從湧動的魔物潮中掃過。

  洪水般的魔物潮,在掃蕩而過的龍炎下迅速消融,變成火海中蒸發,煙消雲散的氣浪。

  當然,即便如此依舊無法阻止源源不斷的魔物潮,從帝都四面八方向山丘湧來;熊熊燃燒的火海也會像有生命的活物那般,被腐屍魔與邪神軀殼們一點一點的吞沒。

  但令卡爾‧科林目瞪口呆的除了天空中盤旋的巨龍,還有被盤旋巨龍們圍在中央,緩緩降落的浮空城……

  ……上面的人影。

  「啪!」

  不算輕巧的身影縱身一躍,以險些摔了個狗啃地的標準姿勢四肢落地,然後假裝一切正常的姿態挺胸抬頭,叉腰看向一臉驚呆了的眾人,嘴角咧笑:

  「請問…這次救公主的王子殿下來遲了沒?」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02:29
第四百零三章 弱小者的意義

  「不早不晚,陛下。」

  疲憊不堪的卡爾‧科林強打著精神,顫抖的雙腿支撐著挺拔的身體:「您來的非常及時,否則此時天穹宮已然失守。」

  「那種事情不重要。」

  很是無所謂的擺擺手,布蘭登打打身上的灰塵,只有鮮紅如火的眼睛依舊死死盯著他:「告訴我,洛倫他現在在哪兒?」

  「戈洛汶大教堂——黑十字塞廖爾就在那裡,洛倫大人張開了夢境世界,正在與它對峙。」

  「嗯。」布蘭登點點頭:「那其他人呢?」

  「艾薩克和路斯恩已經前往天穹宮,在此之前那裡曾經爆發出十分巨大的虛空反應,將被改變形狀的戈洛汶山丘恢復了形狀,所以我們就猜測……」

  「明白,不論那裡發生了什麼一定都很很重要很關鍵,我們都必須守住天穹宮不被攻破對吧?」插著腰的布蘭登嘴角翹起,像在開玩笑似的,抬手止住了還想繼續匯報的卡爾‧科林:

  「剩下的我都知道了——來的時候我們就遇見了艾茵和另外一個守夜人,哦,好像還有個不認識的傢伙,大概也是洛倫的朋友吧,他們已經先一步從其它方向抵達天穹宮了。」

  被打斷的卡爾‧科林頓了下,眼神中露出了些許複雜的神情。

  「陛下,我說的…不是艾茵……」

  插著腰的布蘭登目光一動不動盯著卡爾身後的天穹宮,微笑凝固在臉上。

  「長公主…菲特洛奈‧德薩利昂殿下。」抽動著喉嚨,卡爾‧科林壓低聲音一字一句道:「我派了一名守夜人先我一步前往天穹宮協助路斯恩,結果在大殿門外……」

  「找到了…長公主殿下的…遺體……」

  話音落下,二人間的氣氛壓抑到了極致。

  被大漩渦籠罩的午夜下,只能聽到空中雷鳴般的龍吼,烈火燃燒與冰裂的咆哮聲。

  「……是嗎?」

  沉默了很久的布蘭登,很是平淡的聳聳肩。

  「陛下!長公主殿下她……」

  布蘭登猛地轉身,打斷了繼續說下去的卡爾‧科林。

  緊閉著雙眼,低著頭,像在撕咬獵物那樣死死咬著牙。

  下一秒,猩紅如血的雙目怒而圓睜,環視四周。

  兩千名帝國精銳,隊列整齊的站在他的面前。

  怒火堡伯爵艾克特,風暴堡伯爵格倫威爾,白馬峰伯爵瑞格雷爾,雙子塔伯爵嘉利赫斯……

  小波伊伯爵貝洛‧瓦爾納,洛泰爾大公卡恩‧弗利德,以及…現任守夜人首領,愛德華。

  「諸位——」

  強作平靜的布蘭登,拚命壓抑著聲音裡的憤怒。

  「在————!!!!」

  拜恩步戰騎士,阿爾勒巨怪獵人,波伊彎刀武士,艾勒芒雙手劍士,薩克蘭軍團,洛泰爾神射手,埃博登施法者,古木森林戰舞者……

  已經碩果僅存的獵魔人與守夜人精銳。

  來自帝國四面八方,上到公伯下到平民的兩千餘戰士們,用最嘹喨的吶喊和最銳利的目光,回應著他們的皇帝。

  「諸位,你們相信著這個世界上…存在著神嗎?」

  「我相信的,我是全心全意的相信…相信著這個世界是有神的存在的。」

  緩緩張開雙臂,以擁抱姿態站在所有人面前的布蘭登,將自己的聲音透過龍吼,烈焰與怪物的咆哮,送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我全心全意的相信這個世界的神,是無時無刻都在觀察著我們,審視著我們最重要的是…愛著我們的。」

  「是神…讓弱小而又無助的我們以小到不可能的可能性,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是神…讓我們在生命的盡頭不用再繼續忍受衰老與病痛的折磨,讓我們離開這個充滿痛苦與無奈的世界;

  在受傷時令我們感到痛苦,在成功時令我們喜悅,在被傷害時令我們感到憤怒,在兩難時令我們手足無措……

  傷害他人,神不會懲罰你;幫助他人,神不會祝福你…並非因為神不仁慈,而是神早已超越了這一切,用更高的層次愛著我們。

  諸行皆可,就是神予以我們的愛——神,將所有選擇的權力交給了我們,讓我們自己去決定該如何行事。

  諸位,如此信任,將這一切權力交給我們的神…是何等的愛著我們啊。

  我認為,我們必須用最最直接的方式,最最合適的舉動回應神對我們無微不至的愛,讓神感受到我們…也是愛著神的。」

  緩緩舉起右手的食指,布蘭登指向頭頂的巨大漩渦:

  「看看我們的頭頂,看看著四周,看看這有著數百年歷史,近百萬生民的帝國都城,萬城之女皇戈洛汶,在神的偉力之下…變成了何等可怕的地方啊。

  古老的城市化為丘墟,數以百萬的無辜者以最最殘忍,可怕,凶惡的方式被屠戮,血水浸滿大地,屍骨堆砌成山,哀嚎之聲煙消雲散……

  何等恐怖,何等可怕的景象。

  我想就算是最最仁慈,最最有愛心,最最不願殺戮的人看到這幅畫面,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舉起武器,反抗乃至復仇的,對吧?

  這意味著什麼?

  因為這一切都是神的安排,所以一定不是沒有理由的,我堅信著這一點,如此愛著我們的神做出這樣的舉動,絕對不是沒有理由的。

  所以我明悟了,我知道了神這樣安排是為什麼了!

  神…是在用最最強烈,最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我們,不要再有一絲的仁慈,不要再對敵人有任何的妄想,不要再抱有哪怕一丁點兒的僥倖……

  因為我們,已經不再有任何的退路。

  想要活下去,就要戰鬥,就要殺死敵人,就要將一切膽敢傷害,破壞乃至毀滅我們心愛之物的存在,統統抹殺!

  將他們殺死,斬斷,切成碎片,燒成灰,碾成粉,蒸煮成煙,埋在地下……

  不要再讓任何一部史書記錄他們的存在,不要留下任何的文字,將它們毀滅,遺忘,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徹底底的煙消雲散。

  這…就是神要讓我們做,愛著我們的方式——神用這種方式告訴我們,將唯一活下去的方式,告訴了我們。」

  長呼一口氣,布蘭登舉起了手中的長劍「王權」,指向頭頂巨大的灰藍色漩渦:

  「我們將不再有任何的猶豫,遲疑,恐懼,因為我們…早已沒有了退路!」

  「拜恩大公洛倫‧都靈,我的摯友!現在就在我們身後的聖殿內與想要毀滅世界的黑十字決一死戰;如果他失敗了,那麼我們所有人…就都失敗了!」

  「所以今夜,我們將在此一戰;用盾牌抵擋,用箭矢,用魔法,用長槍利刃,用我們的血肉之軀…擋住這些該死的渣滓!」

  「我不知道這幫渣滓這麼著急的朝聖殿跑過去是要幹什麼,但不論它們想幹什麼,就是死…我們也不能讓它們得逞!」

  「今夜,我們將與在數百年前毀滅了巨龍王國的噩夢,又與帝國鏖戰了數百年的魔物來一場最後的終結之戰,讓這一切…永遠不在我們的後代身上重演!」

  「今夜,這些曾經殺戮過我們的父輩,蹂躪過我們的土地,讓全帝國乃至全世界都為之寢食難安的怪物,徹底毀滅!」

  「這…就是神對我們的愛!這就是神要讓我們明悟的使命,這就是神的意志——要麼延續,要麼毀滅。」

  「想要讓帝國乃至整個世界得以延續,不會有第二條路,更不會有任何退路——沒有談判,交涉,一切都將訴諸於我們手中的武器。」

  「對,就像那句古老的拜恩諺語所說的那樣……」

  「真正的騎士,就該用長槍交談……」

  「用劍說話!」

  「轟————————————!!!!」

  劍鋒高舉,巨龍之吼響徹穹頂。

  「帝國人,轉身,列陣——迎戰!」

  表情肅穆的愛德華站出來,一邊下令一邊舉起盾牌,向隊列的最後排走去。

  持盾的薩克蘭軍團架起戰戟,主動站在了隊列的最前排;

  拄劍而立的拜恩步戰騎士排成一列,與獵魔人們並排站在軍團士兵們的身後;

  阿爾勒巨怪獵人,艾勒芒雙手劍士與古木森林戰舞者們,分列左右;

  戰陣核心與最後方,則是洛泰爾神射手與埃博登施法者們。

  兩千餘帝國精銳,以最大化利用地形為條件的前提下,在天穹宮正門前組成防禦陣型,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準備。

  號角堡浮空城穩穩的懸停在天穹宮上空,將所有的投射武器對準了天穹宮階梯的方向。

  「轟隆隆…轟隆隆…轟隆隆……」

  咆哮的巨龍們,以戈洛汶山丘為中心散開,奔向帝都的各個角落;遮天蔽日的巨大陰影,在所有經過之處,降下火雨。

  「所以…都做好準備了吧?」

  持劍而立的布蘭登,在站在隊列最前排的一瞬間恢復了往日的模樣,背對著身後的戰士們,微笑的看著穿過火海,向天穹宮撲來的魔物們:

  「就讓我們去盡情的戰鬥,廝殺,將偉大的黑十字送回它該去的地方吧,因為這些全部都是神的意志啊。」

  「是神…在讓我們將它…徹底毀滅!」

  ……………………

  「砰——!」

  一聲悶響,塞廖爾瘦弱的身影被擊飛倒地,連帶著身體周圍的黑霧也變得比開始時黯淡許多。

  蒼白的臉孔下,遍佈全身的黑線也開始有淡化的跡象——被斬斷了與虛空之力聯繫的黑十字,正在逐漸虛弱。

  即便如此,勉強佔據了些許優勢的黑髮巫師也沒有追擊的打算;一邊掃蕩周圍襲來的黑霧,一邊保持著和塞廖爾十步左右的距離。

  戰鬥進行到這一步已經基本完成了自己的全部計畫,隔絕黑十字與外界的聯繫,打一場消耗戰。

  驚喜、意外和賭博,算是洛倫最討厭的東西;但凡有一絲的可能,他都會儘可能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不需要任何過於驚險刺激的瘋狂舉動,按部就班的消磨他本就所剩無幾的虛空之力,自己就能穩穩的贏得這場戰鬥,從塞廖爾手中奪走九芒星聖盃。

  如果運氣真的足夠好,甚至不用考慮一定要「擊敗塞廖爾」這種超高難度的任務——對於這種不知道存活了多久,站在力量金字塔頂尖的存在,用腳趾去猜也知道徹底幹掉他的難度有多大。

  只要能破壞對方的計畫,將雙方拉到實力相等或者可以交涉的水準上,就足夠了。

  至於剩下的……

  「砰——!」

  長槍「龍牙」橫掃,將迎面撲來的黑霧擊散。

  「真是…卑賤的想法。」

  這一刻,塞廖爾的表情真正憤怒到了極致。

  「你將那些渺茫的希望…寄託於比你更弱小的,更無助的存在,渴望能夠借助他們的力量實現奇蹟。」

  「但事實是弱小者無論多少,都無法改變他們弱小的事實;強者…孤獨便是其為『強者』的本質,正因為他們是最為強大的存在,才愈發的強大。」

  「即便他們能擋住魔物潮,又能堅持到幾時?」

  「即便他們擋住了,也無法改變你在我之下的事實。」

  低聲喘息著,憤怒的黑十字眼神中夾雜著一絲複雜的情緒:「縱使你真的成功,暴走的虛空之力依舊會將他們盡數抹殺,不剩分毫。」

  「讓弱小者為他們根本無力改變的命運而戰,這樣的『戰爭』究竟有什麼意義?」

  塞廖爾質問著。

  輕哼一聲,黑髮巫師笑了笑。

  「你笑什麼?」

  「在我之上的黑十字大人,首先…你的話裡有兩處錯誤。」緊盯著那落魄教士的身影,黑髮巫師舉起「龍牙」,將槍尖對準他的面門:

  「不是我,而是他們…他們所有人,將希望和信任寄託在我這個和他們其實沒什麼關係的異鄉人身上;」

  「至於他們所要做的事情,也絕非什麼奇蹟,而是一定會發生的事情——至少,對於這一點我是深信不疑的。」

  「其次,讓弱小者為根本無力改變的命運而戰,用犧牲創造足以永遠流傳下去的偉大,讓一代又一代的弱小者,成就他們所能成就的,即便不能成功也至少要超越原本的自己……」

  「這…就是全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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