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巫師自遠方來 作者:空痕鬼徹(已完成)

 
Babcorn 2018-10-10 20:23: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2 609562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要害怕

  巨大的身軀崩壞分解,化作從空中散落的灰燼。

  疲憊癱倒在地上的薇拉瞪大了眼睛,驚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成功了?

  真的…不是在做夢?

  就在前一秒還以為功虧一簣,死定了的自己,現在居然還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飛快跳動的心臟,痠痛到極致的身體,和疼到快炸開的腦袋。

  這麼疼說明自己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難以置信。

  “薇拉,你在這!”

  一個輕快而又充滿驚喜的聲音傳來。

  紅發少女拚命轉動著眼睛,看向急匆匆朝這邊跑過來的腳步聲。

  小小的個頭,甩在腦後的馬尾,還有那藍寶石似的,一閃一閃的眸子…愣了下的薇拉,一下子瞪大眼睛:“啊,是你!”

  她想起來了,那個幾年前聖血藥劑事件裡在埃博登見過一次的,箭術比魔法還厲害的小個子巫師,叫…這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啊!先不要動,平躺在地上放鬆。”

  慌慌張張的艾茵,連忙攙扶著想要起身的紅發少女:“放鬆,你的精神殿堂已經承受太多的虛空侵蝕,需要休息一段時間。”

  一邊安撫著,一邊將手中的“鎮靜藥劑”給對方小口喂下。

  冷冰冰的藥劑順咽喉而下,讓薇拉忍不住打了個幾個哆嗦;但很快她就感到頭痛正在迅速消退——身體雖然還很虛弱,但明顯比剛才要舒服多了。

  “這種藥劑只能止痛,並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恢復,你還是需要休息。”眼看著對方還是想起來,艾茵立刻開口警告:“先放鬆一下,讓藥效繼續發揮作用。”

  “洛倫呢,洛倫在哪裡?!”

  雖然被警告了好幾次,但急躁的紅發少女還是忍不住激動道。

  “洛倫啊,他正在……”

  話說一半,小個子巫師表情驟變,不由分說,猛地抱起薇拉縱身一躍。

  “轟——!”

  幾乎就在躍起的下一秒,整個競技場的地面為之一顫;前一刻她們剛剛站著的沙地,在巨響聲中突然炸開。

  不,不是炸開,而是在下沉——以那一小塊沙地為中心,整個競技場都在下沉,在整個向正下方塌陷。

  “放我下來!”

  “快跑!”

  同時反應過來的二人手牽著手,向著競技場外圍狂奔;佔據了競技場五分之四面積的沙地,就在他們身後迅速崩潰塌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著所能讓她們落腳的地面。

  “轟!”

  又是一聲震動,虛弱的紅發少女踉蹌了險些摔倒,被及時發現的艾茵拽住。

  伴隨著地面崩塌的轟鳴,流動的沙塵中鑽出一根又一根巨大無比的觸手;它們破土而出,扯動著搖晃著,以完全不符合那巨大體型的靈敏伸展,抽打著早已四分五裂,脆弱如一張薄紙般的地面。

  “轟————!!!!”

  瀰漫的煙塵中,數不清的觸手拖拽著邪神軀殼那痴肥而臃腫的“血肉之軀”伸出地面,猶如一灘爛泥般;

  無數的血水混雜著骸骨碎片從裂開的地面中溢出,很快便浸滿整個競技場,淹到腳踝的位置。

  或許是因為那身軀太臃腫,太巨大的緣故,卡在地面中央的邪神軀殼只露出了一半的身體,完全被侷限在競技場沙地中央,除了它那巨大的觸手外根本動彈不得。

  “砰————!!!!”

  憤怒的邪神軀殼,揮舞觸手拍砸著競技場的周圍;近乎不間斷的轟鳴聲中,成片成片的建築,圍牆、看台…變成煙塵裡的斷壁殘垣。

  驚呆了的薇拉和小個子巫師站在競技場的最邊緣,一動不動。

  “這…它剛才明明已經被殺死了,為什麼…啊!”艾茵恍然大悟般驚呼一聲,蒼白的面孔帶著一絲驚恐:

  “難道說不僅僅是地面,就連地下也已經被……”

  薇拉更是癱坐在地,滿是膿漿與血污的面頰僵硬的一動不動。

  面前是根本打不贏的怪物,外面是成千上外比沙子還要多的腐屍魔…聽小個子巫師說,就連這座城市的地下也已經堆滿了怪物。

  完蛋了,沒救了,自己死定了。

  徹底在無力中陷入絕望的她,在看到向自己襲來的觸手時也一動不動,靜靜地等死。

  “砰——!”

  刺眼的白光一閃而過,將襲來的觸手燒成焦炭,化作灰燼散落一地。

  幾乎同時,平舉戰弓的小個子巫師已經從背後取出了第二枝箭矢,散發著秘銀光澤的箭鏃對準了第二個向她們襲來的血肉觸手。

  “砰——!”

  光束在競技場中劃過道一閃而過的白線,接連穿過三根觸手的連接處,變成膿水灑落在地。

  閃爍的光芒中,倒映著小個子巫師堅毅的面龐。

  一旁看呆了的紅發少女驚愕的抬起頭,盯著艾茵手中的戰弓:“這是……”

  “洛泰爾射鷹弓——當然,是我修改過的版本,很漂亮吧!”一臉驚喜的小個子巫師,開心的就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洋娃娃似的:

  “加固了原本的弓身,還有可以改變弓的射擊力度,選擇直射或者拋射,還有專門位置的握把和架箭的位置。”艾茵興高采烈的介紹著:

  “當然最重要的是箭矢本身——將加強般的皎光劍魔咒纂刻在鍍上秘銀的箭鏃上面,威力…可以達到原本的兩倍!”

  小個子巫師的話語裡,帶著濃濃的自豪。

  如果說對虛空理解的層次和水平,是衡量一個神秘學巫師標準的話,那麼唯一能夠衡量一個煉金術師能力的,就是纂刻符文的精細程度。

  越複雜,越精密,越能在極其有限的面積內纂刻出能夠將其本身效力達到百分之百乃至更高層次的符文,就越能證明一個煉金術師的實力。

  在僅僅鍍了一層秘銀的箭鏃上面,通過符文發揮出一個高階魔咒兩倍的威力——歷代以降,沒有任何一個煉金術師曾經有過這般輝煌的成就。

  這一點和才能無關,更不是天賦可以彌補的;只有絕對的耐心、沉著,認真和意志力的全神貫注才能完成的成就——分毫之差,便是差之千里。

  能夠完成並不足以證明小個子巫師在煉金術方面的天賦,恰恰相反,這只能證明她比所有人,所有的巫師…都要認真,耐心,冷靜的多得多。

  艾茵·蘭德的成功,證明她已經超越了她的導師哈林梵·阿沙邁在煉金術方面的水平,堪稱前無古人!

  舉弓,張弓,搭箭,瞄準。

  帶著自信的微笑,緊捏著箭尾的右手指尖彷彿與構建起了無法言喻的聯繫,令箭矢成為了身體的延伸。

  “此箭…其名為‘綻光·白霞’!”

  “砰——!”

  又是一道白光閃過,將揚起的觸手一分為二。

  邪神軀殼怒吼著揮舞被撕開的觸手,血水與膿漿不斷的從傷口噴灑而出,在震耳欲聾的咆哮聲中被震成霧氣。

  它在憤怒…只擁有最簡單,最低等智慧而且混亂無比的邪神軀殼,此時此刻正無與倫比的憤怒。

  因為它那雖然簡單,卻對虛空反應無比敏銳的腦子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對面那個與自己戰鬥的小小身影…沒有恐懼。

  面對自己,她沒有恐懼。

  只擁有簡單智慧的邪神軀殼無法形容這種情感,但它的的確確因此而感受到了憤怒…最極致的憤怒。

  “轟——————!!!!”

  憤怒的咆哮聲中,數以百計的出手破土而出,從四面八方向著靠在競技場邊緣的薇拉與艾茵襲來。

  數不清的觸手化作無數血影,狂風暴雨般向她們襲來。

  “咿——啊!”

  驚呼的紅發少女猛地看向身旁的小個子巫師,神色冷靜的艾茵依舊持弓而立,佁然不動。

  她只是不緊不慢的抽出一根箭矢,然後用力紮在了腳前的泥土裡。

  下一秒,都快打算閉目等死的薇拉震驚的瞪大了眼睛——無數向她們撞上來的觸手,統統都被擋在了三步之外。

  “啪——!啪啪啪……”

  數不清的觸手就像撞到了什麼銅牆鐵壁一樣,在她們面前統統炸成噴濺的碎肉和血霧。

  一滴,也沒能靠近她們。

  泛起“泥濘”的血霧中,露出了半透明的淡藍色光澤。

  驚愕的紅發少女這才察覺到,自己和小個子巫師似乎是被罩在了某個“光球”裡面——在她們三步之外,所有還能看得到的建築,都已經在觸手的輪番轟擊之下化作廢墟。

  只有她身後那窄窄的一小段護牆,依舊堅挺的立在那裡。

  抽搐著收回了觸手爛肉殘骸的邪神軀殼,怒吼逐漸變得更像是慘叫。

  來自艾爾伯德大師的寒冰屏障,也被小個子巫師以“高階魔咒”的方式纂刻在了箭鏃上面。

  雖然寒冰屏障本身並不算魔咒,某種程度上甚至僅僅是虛空殘留的堆砌;但只要能掌握其中的根本原理,一樣可以按照魔咒的方式發揮效果。

  從這個層面上說,艾茵幾乎是創造了一個全新的高階魔咒。

  “沒事的,不要害怕。”

  驚魂未定的薇拉看向艾茵,面帶微笑的小個子巫師一邊張弓搭箭,一邊安慰著她:“沒什麼可怕的,很快就會結束了。”

  平靜而溫柔的口吻彷彿帶著某種魔力,讓薇拉感到安心的同時還有種分外的莫名。

  為什麼…這個在埃博登時那麼膽小的煉金術師,居然能這麼鎮定自若的站在這裡安慰自己…這………

  這完全就是變了個人嘛!

  短短幾年時間,這個小個子巫師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麼啊!

  完全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的艾茵再次舉起戰弓,鄭重其事的從背後的箭囊中取出箭矢。

  舉弓,張弓,瞄準,射擊。

  呼——

  帶著撕裂空氣的聲響,飛出的箭矢穩穩落在了邪神軀殼那痴肥而又巨大的血肉之軀上。

  “轟————!!!!”

  下一秒,巨大的震動在競技場內響起。

  怒吼的邪神軀殼掙紮著身體,像是用盡全部的力量般,從深陷的地面中爬出。

  炸毛的紅發少女背靠著護牆——哪怕她根本聽不懂那亂叫也明白,這個怪物是真的徹底怒了!

  劇烈的震動聲中,嘶吼的邪神軀殼的狂暴的揮舞著觸手,捲動著臃腫的身軀不斷發出血肉流淌,碾碎骨頭的聲音向她們逼近。

  漫天搖晃的觸手甚至遮住了她們頭頂的夜空,在震耳欲聾的咆哮中迫近。

  鋪天蓋地。

  “放心吧,不用害怕,已經結束了,那個怪物已經不會再威脅到我們了,安心的休息一會吧,薇拉你現在需要休息。”

  已經不是第一次絕望的紅發少女一臉等死的表情癱在護牆旁,耳畔還在不斷響起小個子巫師安慰的話語——她真的想問問這個超級樂觀的小巫師在自己離開的那幾年裡究竟都發生了些什麼,才變得像現在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

  血色的影子從天而降。

  “噗————!”

  紅發少女瞪大了眼睛。

  觸手即將落下的一瞬間像是被點燃了般劇烈抽搐著,在她的視線中化作灰燼。

    這、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爆裂的血肉在空中劇烈的顫抖,一節接著一節在空中炸成無數碎裂的肉塊和膿漿,在她們頭頂散落。

  砰——

  又一聲轟鳴,爆裂的觸手連帶著根部,在邪神軀殼的身軀上炸開一個巨大的血洞。

  慘叫的怪物在深陷的地坑中抽搐掙扎,爆炸的傷口中伸出無數細小的觸手,猶如出洞的蛇群般,不間斷的瘋狂生長。

  但這些新長出來的觸手幾乎還未“生長成型”,就已經開始迅速腐爛,衰減、萎縮;

  而在它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部位,膿瘡…都在不斷重複著這個過程——生長、衰減、萎縮、腐爛。

  不間斷的,重複著這生命的輪迴。

  “死亡、復活、重塑…對於本就已經死亡,依靠虛空之力不斷‘欺騙’物質世界的邪神軀殼而言,‘復活’的力量無異於穿腸毒藥。”

  “欺騙這個世界的,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力量,必定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來自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你們的詛咒,和應要付出的代價。”

  微笑的小個子巫師像是自言自語般,湛藍的眼瞳中閃爍著懷念的光芒: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五章 艾薩克的計畫

  淒厲的慘叫聲,在薇拉耳畔持續了很久很久。

  但或許這只是錯覺,因為邪神軀殼早已在空中化作無數飛灰,但她還是覺得能聽見那可怕的聲音。

  自己還活著,這或許就是最大的錯覺吧?

  渾身無力,癱坐在斷裂護牆邊緣的紅發少女如此想道。

  “怎麼樣,好些了嗎?”

  輕快的話語聲響起,湛藍色眸子眨啊眨的小個子巫師半蹲下身來,關切的看著薇拉:“有沒有哪裡感到疼的,頭還舒服嗎,精力恢復的怎麼樣了?”

  一連串的問題,讓女守夜人都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

  “啊…抱歉,是我自說自話了。”看著薇拉那茫然的表情,艾茵連忙道歉:“這樣吧,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一下情況。”

  外、外面?!

  話音剛落,紅發少女猛地瞪大眼睛。

  “沒想到…居然連地下也已經被魔物徹底控制了——要是這樣,那個自大狂的計畫可能沒那麼順利實施了,必須重新開始想辦法才行;首先是要和路斯恩匯合……”

  完全沒注意到薇拉表情變化的小個子巫師,自言自語的站起身向競技場外走去,將紅發少女孤零零留在了原地。

  不行,不能到外面……

  競技場的外面…可是成千上萬,沙堆洪水似的腐屍魔啊!

  驚懼的薇拉伸出手想要攔住小個子巫師的身影,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了出去,從自己的視線中消失了蹤跡。

  護牆之外一片死寂,除了小個子巫師的腳步聲,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唉,路斯恩?路斯恩你在哪兒啊……”

  艾茵的聲音傳來,一臉驚恐的薇拉瞪大了的雙眼。

  路斯恩…路斯恩·維爾茨,是之前那個在軍營裡出現的,洛倫身邊的護衛吧?

  小個子巫師找不到他,難不成是已經……

  雖然沒有看見,但紅發少女的腦海中已經閃現過無數種極有可能的畫面!

  面對洶湧如潮水般的腐屍魔,個頭特別特別矮的護衛揮舞雙劍,決然的擋在它們面前為競技場內的小個子巫師爭取時間。

  迷茫的小個子巫師找不到他,是因為那個特別特別矮的護衛已經倒在血泊之中…扯著瘖啞的嗓子,拼盡最後一絲力量擋住早已將他撕咬得千瘡百孔的腐屍魔群……

  不行,絕對不能讓小個子巫師看到這一幕!

  竭盡全力爬起身,薇拉扶著牆壁踉踉蹌蹌向外走去,一隻手還緊緊攥著武器。

  即便只是為了報答對方的恩情,賭上性命,自己也必須保護這個小巫師。

  決絕的紅發少女拖著虛弱的身體,掙紮著向外爬出去。

  或許是錯覺,或許是因為身體虛弱聽不見聲音了——外面的街道的出奇的安靜,根本不像是已經被成千上萬腐屍魔吞噬會有的動靜。

  還是說,他們已經被……?!

  “路斯恩,原來你在這兒啊。”艾茵的聲音響起。

  嗯?!

  表情一垮,一臉驚愕的薇拉快步走向街道,然後……

  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連一根腐屍魔的毛都沒有!

  孤零零站在街道中央的小個子巫師,朝另一端的巷口微笑。

  “抱歉,清理花了些時間。”

  伴隨著輕快的話語聲,在薇拉視線的盡頭出現了那位個子特別特別矮的灰瞳少年,擺弄著兩柄短劍一邊笑著朝這邊走來。

  只是那從頭到腳,都快被血水和膿漿浸滿的身體,讓他臉上的笑容顯得十分驚悚。

  驚呆了的紅發少女怔怔的站在原地,腦海中又蹦出了另一個可怕的猜想…既然路斯恩還活著,但那些腐屍魔都不見了,那也就是說……

  “競技場周圍的,都已經打掃乾淨了。”瞥了眼,察覺到薇拉存在的路斯恩倒沒多問,用一種特別平淡的口吻說著某件彷彿根本無關緊要的事情:

  “但附近的區域還有很多,隨時都會向這邊過來,我們得趕快了。”

  小個子巫師點點頭:“艾薩克呢?”

  “我把他送到皇家巫師學院了——原本是打算從地下通道過去的,真是沒想到……”

  “城市下面,也已經全部被它們佔據了。”艾茵神情凝重:“我們得改變計畫才行。”

  “那得先去和艾薩克匯合才行。”

  灰瞳少年點點頭,便轉身離去。

  “等、等一下!”

  眼看著他們要走,張大了嘴的薇拉連忙攔住:“請、請問…洛倫,洛倫·都靈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

  出乎意料的,小個子巫師和路斯恩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的看著紅發少女:

  “洛倫他…現在並不在帝都城內。”

  “什麼?!”

  …………………………

  “……沒錯,這就是我的計畫。”

  看著眾人神情各異,但都十分錯愕的表情,艾薩克十分的得意抱著肩膀:“不能讓洛倫首先進入帝都,或者說…不能在敵人有萬全準備的情況下,讓他進入那個巨大漩渦或者說破界口的控制範圍內!”

  “現在,我知道你們肯定會問‘為什麼’,‘這不是多此一舉嘛’,‘究竟有什麼意義’……巴拉巴拉,總之肯定是很無聊的問題,但首先……”

  搶在一臉鐵青的小個子巫師隨手撿起什麼準備拋擲的前一秒,艾薩克猛地竄到黑髮巫師身後躲起來:

  “首先!對方應該是無論洛倫在什麼地方,都可以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虛空反應對吧?”

  “這還用你說?!”

  艾茵沒好氣道。

  “那就對了——那麼只要洛倫進入戈洛汶,對方就肯定會立刻放下所有的事情,一心一意的對付我們所有人…當然,基本上就是洛倫,我們這些小蝦米,根本不在一個曾經毀滅了巨龍王國的邪神眼裡。”

  說這話的艾薩克的表情非常彆扭,雖然是已經想好的說辭,但這種自我貶低的話從他自己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怪怪的:

  “但反過來講,他真正會提防的…也只有洛倫一個人而已——如果洛倫沒有出現,塞廖爾肯定就會按照他原本的計畫,去奪取九芒星聖盃。”

  “說的沒錯。”

  路斯恩挑挑眉毛:“問題是,這樣做有什麼意義——能夠威脅到黑十字的,也只有洛倫大人。”

  “對,所以他不會防備除了洛倫之外的所有人,我說過了。”

  艾薩克得意的揚起右手食指:“至於這麼做的意義…第一,我們現在並不清楚帝都城內的情況——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哨兵’和‘偵察兵’是干什麼的,我還是瞭解的。”

  “這活兒難度很高,也很危險,並且必須配合默契,所以…我覺得咱們三個就是干這件事情的最佳人選了。”

  嬉笑的艾薩克聳聳肩,在沉默的艾茵和路斯恩面前又豎起了大拇指:“第二,無論這傢伙在幹嘛,都不能違背虛空和物質兩個世界的根本原則。”

  “這點好極了——因為你們可能都沒注意到,在你們面前的這個人就是對虛空之力專為物質世界能量最有研究的傢伙。”

  “所以一定,一定有什麼破綻是可尋的,只要讓我進入那座城市再給我點時間,一定能找到黑十字的破綻!”

  艾薩克無比自信道。

  “然後……”艾薩克豎起第三根手指:“按照我們現在已經知道的情報,黑十字對物質世界的規則很可能並沒有那麼熟悉,至少是比較陌生的。”

  “否則的話,他也沒必要在此之前附身法內西斯主教,操控半人馬部落等等等等…他很可怕,但沒有很多人想像的那麼可怕。”說著說著,艾薩克還嗤笑一聲:

  “或者倒不如說,很多知道他存在的人並不清楚,黑十字真正的可怕之處。”

  “變出個大火球,一下子炸燬一座城市,破壞這個殺死那個…不不不,太低級了,也不是他的風格,他要做的事情遠比這個高級多了;大漩渦,幻象,腐屍魔…這些都只是副產品,是他要做的事情必然會導致的結果和表象,而很多愚蠢的土豆就把這些表像當成了黑十字的力量……”

  “說重點!”

  小個子巫師手中的石子,精準無誤的命中了艾薩克的腦門。

  “重點就是,通過第二條找到黑十字的缺陷,確認他在將全部注意力投入到奪取九芒星聖盃這件事的時候,對於物質世界能夠有多少控制力。”

  艾薩克捂著青紫一片的腦門,“嘶嘶”的扯著嘴角繼續道:“洛倫是最後的關鍵和希望,我們不能在對敵人毫無瞭解的情況下,讓他去和一個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活妖精或者活死人打。”

  “不,不能那麼做,勝算太小了。”

  “我們得知道我們的優勢在哪裡,敵人的劣勢是什麼;我們最大的缺點是什麼,什麼會是敵人的殺手鐧…在弄清楚這些之前,洛倫都不應該出現在黑十字面前。”

  “而在我們想清楚應該如何利用這些優勢劣勢,優點缺點,底牌和殺手鐧之前,也不應該將矛盾激化到必須和敵人正面對峙的情況之下。”

  “他對虛空很瞭解,我們對虛空也挺瞭解的;他對物質世界不是很熟悉,我們打生下來就生活在這個世界中,簡單來說就是……”

  “要用魔法,去對抗魔法。”

  搖頭晃腦的艾薩克,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很是認真的話。

  “但這要花很多時間,我們並沒有很多時間。”

  小個子巫師反駁道。

  “可這很值得,也很有必要。”艾薩克一攤手,表情理所當然:

  “最重要的是你們有我,艾薩克·格蘭瑟姆——我不想說什麼‘命運’或者‘使命’之類的怪話,但這件事情肯定是我離開格蘭瑟姆村,成為巫師的意義之一。”

  “否則…聰明的巫師和聰明的莊稼漢,對這個世界而言有什麼真正意義上的區別?”

  歪著腦袋的艾薩克,低沉的語氣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艾薩克·格蘭瑟姆,洛泰爾鄉下的莊稼漢,九芒星巫師塔的雙系元老,第一個娶了皇族,被封了爵位的巫師……

  究竟要以何名何事,永載史冊?

  虛空的物質化利用,浮空城,皎光劍,還是說……

  拯救世界?

  “總而言之…我們必須盡一切可能,確保洛倫是在對敵人已經有著充足瞭解,並且對方無法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情況下,讓洛倫與他對峙。”艾薩克目光灼灼道:

  “最好的選擇,就是在他即將得到九芒星聖盃的過程中或者在受到阻撓的時候——既然聖盃在聖十字大教堂,相信聖十字應該不會無動於衷的對吧?”

  “既然是最後一次,既然是強大到幾乎不可戰勝的敵人,那麼窮盡一切想法,不擇手段的竭盡所能,才是最合理的戰術對吧?”

  “除此之外,任何其它事情…都可以放到一旁。”

  艾茵和路斯恩陷入了沉默。

  “還有一個問題。”過了一段時間,小個子巫師忍不住開口道:“帝都城內有將近一百萬人,就算整個城市都已經被吞噬,極有可能仍有倖存者…他們該怎麼辦?”

  “這就是最後一個,一定要讓洛倫別那麼快進入城市的理由了——只要他一出現,戰鬥就會進入最最白熱化的階段;到時候甭管還剩下多少活人,一個都別想剩下。”艾薩克默默道:

  “我們得先一步進入城市,確認最大限度下能夠拯救多少;確認一條安全並且穩定的逃生路線,將所能救下的人…帶出來!”

  “能行嗎?”

  “所以我才說‘能救下來的’…我們顯然不可能救下所有的人,但無論如何,能救下多少是多少,盡力而為。”

  深吸一口氣,那火一般炙熱的目光轉向最後一個身影:“至於洛倫學弟…該幹什麼,你應該很清楚的,對吧?”

  黑髮巫師微微頷首。

  雖然得到了承諾,但想要讓炬峰山的巨龍們履行他們的約定,還得自己親自跑一趟才行——否則以他們之前的做派看,怕是等到死也別想等到他們的“支援”。

  “偵查敵情,尋找援軍,完成救援…在掌握所有的情報之後,在對我們最最有利的情況之下,再展開決戰。”

  “這就是我艾薩克·格蘭瑟姆…最靠譜的計畫。”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六章 打掃

  帝都,皇家巫師學院。

  “嗯…我知道了。”

  聽完小個子巫師和路斯恩,還有守夜人薇拉帶回來的情報,艾薩克一臉平淡的點點頭。

  “知道了,然後呢?”

  “然後…什麼?”

  “整個帝都城下都已經被腐屍魔和邪神軀殼佔據了,你就一點都不驚訝嗎?!”

  “當然不驚訝,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啊。”興許是因為計畫進展順利而心情特別好的緣故,艾薩克很耐心的和一臉震驚的紅發少女解釋——而且不帶任何嘲諷挖苦的詞彙:

  “戈洛汶的地下網絡四通八達,面積幾乎有地表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換成是我控制城市也一定會加強這裡警戒;因為肯定會有聰明的傻子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從這裡進來或者逃走。”

  “不,這不該是你關注的重點,明白嗎?”艾薩克十分“關切”的看著她:“我們關注的重點,應該是他為什麼要在下水道裡放這麼多的怪物?”

  “你剛才已經說……”

  “不!我說我會加強這裡的警戒,因為這裡很重要,但…為什麼是怪物?為什麼不乾脆把這裡徹底封死,灌入洪水岩漿或者泥土——那可是個邪神,右轉抬頭看看升起來變長的戈洛汶山丘,你覺得他辦不到嗎?!”

  “所以為什麼不這麼做?明明很簡單啊,揮揮手不要說是地下,就連整個城市都應該被他夷為平地了,為什麼我們還能在這裡交談,不應該啊。”艾薩克快速追問著。

  “這、這種…我又不是他,我怎麼會知道?!”

  “哦…是嗎,那請問我用什麼吃飯?”

  “嗯?!”一臉迷茫的薇拉,已經完全跟不上艾薩克的腦回路了。

  “……嘴?”

  “答對了!”

  艾薩克“啪!”的一聲打了個響指:“為什麼?”

  “為什…廢話,還有別的可能嗎?!”

  “沒錯,就是這樣,廢話而已——就像為什麼現在戈洛汶是這副模樣,而不是另一幅模樣,道理是一樣的。”艾薩克裂開嘴角:

  “不是她變成了這樣,而是她只會是這副模樣。”

  “用眼睛看,用嘴吃飯,用耳朵聽…沒錯,人可以辦到這些;不過反過來說,就是在不改變前提條件的情況下,他們也只能辦到這些,不可能用耳朵吃飯,用嘴看,用眼睛去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完全理解不了!

  薇拉傻愣愣的搖搖頭,她已經徹底呆滯了。

  艾茵·蘭德,路斯恩,還有這個艾薩克…果然,和洛倫在一起的傢伙就沒有一個不奇怪的。

  她終於想起來為什麼當初自己那麼害怕這個傢伙了,因為自己完全不理解這幫瘋子在想些什麼!

  看著她的表情,立刻明白過來的艾薩克翻白眼加長長嘆了口氣:“嗯……我真的沒辦法說的更直白更簡單了。”

  雖然理解對方的意思,但對方那看傻子似的表情,還是讓紅發少女面色一沉。

  “艾薩克的意思是,雖然敵人展現除了很強大的力量,但反過來說也就證明也只能做到這一步了。”小個子巫師解釋道:

  “就像被點燃的東西會變成焦炭,被水浸泡的東西會濕透一樣——他在展現自己力量的同時,也會暴露本身的侷限。”

  一臉茫然的薇拉點點頭,雖然還是不明白但總算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了。

  “而這些侷限之處,就是我們可以加以利用的弱點。”一邊說,艾茵惡狠狠的瞪著艾薩克:“是這樣的,對吧?”

  “呃…不完全是,但這麼說也行。”抱著肩膀的艾薩克一臉無奈:“大量的利用腐屍魔和各種虛空之力控制整個城市,證明黑十字塞廖爾對物質世界力量的運用依舊很差勁,我猜他現在可能都沒辦法完全掌控物質世界的能量變化。”

  “因此,他只能用這麼直接粗暴的手段,控制整個城市。”路斯恩接過話頭,看向眾人:“黑十字的弱點已經暴露,接下來就要看我們應該如何利用了。”

  話音落下,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轉向艾薩克。

  “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

  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拚命冷靜下來的艾薩克·格蘭瑟姆,瞳孔中閃爍著決然的光:

  “戈洛汶山丘,將戈洛汶山丘…攻下來!”

  嗯?

  這次不光是薇拉,連帶著小個子巫師和路斯恩也愣在了原地。

  “為什麼?”

  薇拉下意識開口道,雖然她一開口就後悔了。

  “為什…我剛才已經告訴你們了不是嗎?”

  “那你就再說一遍,用別人能聽懂的話!”艾茵插著腰,沒好氣道:

  “說重點!”

  “好吧,跳過之前的廢話。”艾薩克翻了個白眼:“簡單來說塞廖爾所作的一切並非完全出於他的意願,而是必須這麼做——就像吃飯必須用嘴一樣,這是之前的內容。”

  “他現在很強大,但還沒有得到九芒星聖盃,所以還無法強大到可以扭曲每一個生命,或者說隨心所欲控制一切的程度,否則我們早就完蛋了。”

  “腐屍魔和邪神軀殼,這些玩意兒是很可怕,但它們的出現也就證明塞廖爾並沒有更好的辦法阻止別人幹擾到自己——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無可奈何之下,必須的選擇,就像戈洛汶山丘一樣。”

  “仔細想想,他這麼做究竟是要幹什麼?彰顯他的權威,有病嗎這不是——當然不是,塞廖爾沒病,他很理智很冷靜很正常,他是個曾經毀滅了巨龍王國的邪神,他這麼做證明他只能這麼做。”

  “九芒星聖盃在聖十字大教堂之內,他無法輕易靠近聖盃或者乾脆點兒直接毀掉大教堂,所以必須要讓聖盃足夠接近虛空與物質世界的交界處…為什麼?”

  “啊!”

  艾茵眼前一亮,不假思索道:“因為只有儘可能的讓自己與虛空世界之間足夠近,才能完全發揮他的力量。”

  “就像你剛剛說的——現在的塞廖爾,還沒有完全適應物質世界的法則!”

  “答對了,就是這麼回事!”

  激動的艾薩克豎起大拇指:“不愧是道爾頓導師的學生,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啊艾茵!”

  完全沒鬧明白的路斯恩和薇拉麵面相覷,看著激動到不能自己的兩個巫師。

  “塞廖爾知道這一點嗎…我想他應該是知道的,他只是有可能…不!他肯定知道會有人猜到這一點,所以才會不計代價的讓山丘升高到三百公尺,這是他最後的反制手段。”

  這一瞬間,艾薩克的眼睛裡閃爍著熊熊的戰意。

  沒錯,想要靠近一個三百公尺之上的東西,最快最便捷的辦法就是直接飛上去。

  但這麼做風險是很高的——首先浮空城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在埃博登之戰中已經搖搖欲墜的號角堡,怕是一擊閃電就會被打下來;

  山丘本身肯定也已經被加固,能被撞塌的可能性應該不高;

  而在大地之上肆虐的邪神軀殼,應該也是被用來壓制巨龍的戰力…當炬峰山龍群出現的時候,數不清的怪物也會拖住巨龍們的腳步;

  至於山丘之內連接的通道…不用說,肯定全都是各種各樣的怪物——數不清的敵人,但又不至於太過強大。

  因為塞廖爾是不會在這些事情上投入太多力量的,他的目的不是為了統治這座城市,也不是打造一座堅不可摧的要塞…他的目的,是奪取九芒星聖盃。

  只要能讓自己得到聖盃之前,不被打擾就好…這才是他的根本目的。

  想要奪取聖盃的塞廖爾,才是唯一的威脅——除此之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放下,甚至無視。

  不能被他的力量所迷惑和阻撓,要直接尋找到真正能威脅他根本目的致命一擊,一擊制敵。

  “因此,我們要攻下戈洛汶山丘——為了這個目標,其餘一切都可以捨棄甚至犧牲掉,最最關鍵的是……”

  “嗯,明白了。”

  路斯恩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揮揮手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然後呢?”

  “然後?”

  “對啊,攻下山丘,然後呢?”

  “不不不……”艾薩克大驚失色:“你現在不是應該問我,究竟要怎麼攻下戈洛汶山丘才對嗎,怎麼會跳到之後的話題呢?!”

  “這有什麼難的?”抱著胳膊,路斯恩皺起眉頭:“還要什麼計畫…衝過去,攻下來不就行了?”

  旁邊的薇拉點點頭,一副“路斯恩說的沒錯”的表情。

  艾薩克徹底崩潰了。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和土豆,而是一群未開化生命交談——自己以為他們能聽得懂,實際上雙方都只是在衝著彼此亂叫而已。

  自己果然是高估他們了…尤其是路斯恩,原本還以為過了這麼久,這個艾勒芒的小矮子肯定是有進步了呢,結果還是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啊!

  不,不對,不是這樣的……

  敏銳的小個子巫師眉頭微蹙,湛藍色的眸子憂慮的打量著一臉無所謂的薇拉和路斯恩。

  他們不是沒有想到,而是早就已經不在乎了。

  他們…根本沒打算活著離開!

  “好吧,既然你們都不在乎那就算了。”

  沒等艾茵開口,艾薩克擺出一副比他們更不耐煩的表情道:

  “計畫是這樣的——我們要兵分兩路,然後完成三個任務。”

  “首先,第一隊人向戈洛汶山丘出發,以儘可能的隱秘的方式進入山丘內,從下向上抵達山丘最頂端…簡單來說,這隊人就是偵察兵,外加被派去送死的炮灰,能遇到什麼只有天曉得——當然,現在的情況是天可能都不曉得。”

  說了個不好笑的冷笑話,艾薩克繼續豎起第二根手指:“至於第二支隊伍——這座學院裡現在有將近三千個活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但的確是我們現在最後能拯救的三千個活人了,要將他們安全的帶離城市。”

  “然後…你們能猜到的,這三千個活人也是個能吸引敵人注意力的靶子,為另外那兩個偵察兵減小壓力的。”學著黑髮巫師的模樣,艾薩克聳聳肩:“我不知道換成是洛倫會不會這麼幹,但該冒的險我們是一個都不能剩。”

  “能有多少人活著離開這座城市,就看我們的了。”

  小個子巫師攥緊了拳頭。

  “最後,出城的一隊人去想辦法和洛倫匯合,前往山丘的要想辦法攻下山丘,讓那個大玩意兒倒下來,或者變回它原本該有的大小……”

  艾薩克深吸一口氣,看著表情嚴肅的幾個人:“對,你們應該也猜到了。”

  “我是爬山的那個。”

  ………………………………

  “嗯?”

  戈洛汶大教堂門前,眯起雙眼的塞廖爾突然停住腳步,回首望向身後。

  錯愕的神色,在眼角閃過。

  艾薩克·格蘭瑟姆,那個繼承了巨龍王國遺產的巫師,也站在了自己的對裡面?

  “真是…太可惜了。”

  塞廖爾的表情有些黯然失色。

  早在巨龍王城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個不太起眼的傢伙,原本以為一切順利的話能讓他成為自己所創造的世界的引領者——比雪拉之流,這種真正懂得思考的意志,才有被自己珍視的價值。

  像這樣注定能引領一個時代變革的存在,不能成為助力反而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這就是和世界為敵,注定要付出的代價嗎?

  不知不覺間,塞廖爾已經開始以“世界之主”的身份開始進行思考了。

  帶著無比複雜的眼神,收回目光的塞廖爾無比鄭重的按住教堂大門。

  “砰——!”

  下一刻,沉重的大門向兩側打開,靜謐的沉寂與幽邃的黑暗,一覽無遺的展現在他的面前。

  “有敵來襲——!”

  “保衛聖十字——!”

  “集結起來,捍衛我們的信仰——!”

  接二連三的吶喊聲,夾雜著連綿不絕的鐵靴與利劍出鞘的聲音,數十近百的“捍衛之盾”誓言騎士們紛紛從教堂內側向大門集結。

  嘈雜聲響起的那一刻,猶豫的神情從塞廖爾的臉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垂死掙扎的渣滓們,不知死活的蟻聚成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自己眼前…令人厭惡。

  “拜訪之前,先將周圍打掃打掃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七章 如期而至

  聖十字教會,戈洛汶大教堂。

  這傳承了數百年,比天穹宮和戈洛汶帝都歷史更加久遠的聖地中心,為了拯救世人榮升天國,淨化靈魂的場所;此時此刻,卻成了全世界真正意義上離“地獄”最近的地方。

  明明是為世人禱告,拯救世界的場所,卻成了帝都之內唯一不用擔心會被魔物攻破,變成廢墟的地方;堅固的護牆高聳的穹頂,還有離地三百公尺的戈洛汶山丘,讓大教堂安全的遠離了那些可怕的腐屍魔與邪神軀殼。

  而這一切,都是出於一個邪神的野心和“憐憫”。

  安詳的靜謐,變成了無聲的諷刺;

  神聖的肅穆,彷彿在不停的嘲笑。

  垂垂老矣的英諾森大主教跪伏在聖十字雕像前,金紅色的主教袍像是絨被般包裹著他那早已不堪重負的身軀,不停顫抖的手甚至無法攥緊掛墜,滿是濃痰的咽喉和一顆牙齒也不剩的嘴巴,早已無法吟誦讚歌。

  他只是趴伏在巨大的雕塑之下,用盡最後一口力氣讓自己不死。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

  我…英諾森…還沒有完成艾克哈特陛下的使命,還…還沒有到可以讓自己解脫的時候。

  那位陛下…那位將自己從底層拯救出來,一步步成為大主教,讓自己執掌教廷甚至委以實權,真正洞穿了未來的陛下……

  決不能…辜負了他的期許!

  “哈…哈……哈……”

  大口大口喘息的英諾森,已經是奄奄一息。

  “砰——!”

  一聲巨響,聖殿的門從外面被砸開。

  轟…轟…轟……

  貫入聖殿的冷風夾雜著沉悶的,連綿不絕的雷鳴。

  風聲呼嘯,垂死的大主教突然間渾身一震,顫抖的手掌死死按住胸口。

  猶如實質的虛空之力,正在隨貫入的風侵蝕著他的身體。

  “啊…啊啊啊啊啊……”

  顫慄不止的英諾森大主教,拚命長大的嘴巴發出痛苦不堪的呻吟聲——冰冷的虛空之力在他的身體裡肆虐,像是要撕碎他每一塊骨頭和血肉般

  “啪…啪…啪……”

  深入骨髓的痛苦中,精神恍惚的他耳畔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

  拚命瞪大眼睛的老人死死地望向身後,像在看著這世上最最可怕的東西。

  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破爛的教士長袍,邁著赤腳向聖殿內的自己走來。

  法內西斯…不。

  是披著法內西斯皮囊的“黑十字”,塞廖爾。

    英諾森知道這是他一手導致的——艾克哈特陛下知道塞廖爾極有可能潛伏在埃博登城內,一旦埃博登的九芒星聖盃一旦出現,極有可能會令黑十字暴露,讓這個可怕的敵人從暗處走進明處,但結果……

  自己不僅害了這個年輕的教士,自己還將拚命想要阻止的“預言”…親手造就。

  “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呻吟聲中,夾雜著超越了肉體和精神雙層痛苦的情感——自責,還有悔恨。

  如果不是自己的自作主張,原本陛下應該還會有更多的時間來準備和佈局,又怎麼會演變成如今的景象?!

  如果不是自己…如果…如果不是自己……

  “有意思。”

  冰冷的聲音在響起的那一瞬間,渾身顫慄的英諾森大主教終於支撐不住,抽搐著跪伏在地,長大的嘴裡不停的湧出摻紮著血水的膿漿。

  本就衰朽不堪的身軀,已經被虛空之力折磨扭曲的早已崩潰,只剩下表面的空殼了。

  “明明自稱是聖十字謙卑的僕人,聖十字在世間的話事人,代表聖十字一言一行的存在……”

  一步一步靠近的塞廖爾,譏諷的冷笑正在他嘴角蔓延:

  “實際上卻是另一個人類的狗,隱瞞了所有人,忠心耿耿的執行著他的每一個命令——太有趣了,你們這些物質世界存在的‘表裡不一’真的是太有趣了。”

  “難怪…阿斯瑞爾會對你們如此痴迷,不厭煩的重複著他那可笑又毫無意義的,玩弄人心的遊戲。”

  “即便是我,也能感受得到其中的諷刺——告訴我,如果那些虔誠無比的信徒們知道,他們的信仰領袖其實根本不信什麼聖十字,而是皇帝最最忠實的僕人,多年來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迷惑他們的假象,為了更好的服務皇帝…他們,會怎麼想?”

  “英諾森…大主教?”

    冰冷譏笑的聲音,恰如魔鬼的低語。

  躺倒在地的英諾森抽搐不止,拚命抬起的雙眼死死盯著那向自己走進的身影。

  “聖十字?”

  他不住的喘息著,有氣無力的開口:“那是什麼——巨龍王國的巫師們,留給帝國和這個世界的枷鎖而已,也配得到信仰和供奉?”

  “一個誕生在虛空之中,以奴役世界為目的,甚至都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也有資格…成為帝國的信仰?!”

  “不!它沒有這個資格,它…你…你們!你們這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入侵者,沒有這個資格,沒有!”

  拼盡最後一絲生機的英諾森,對蔑視著他的神咆哮。

  “只有…陛下,真正瞭解這個世界,洞察了這個世界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陛下,擁有能將這個世界帶向更好未來的力量。”

  “他才是那個真正有資格,有能力去統治這個世界的人,有資格成為所有帝國人乃至整個世界的信仰;他…才應該加冕為神!”

  “不是你們…你們這些該死的入侵者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劇烈咳嗽著,英諾森奄奄一息。

  還不能死…我還不能死……

  在陛下的計畫成功之前,我…英諾森…還不能倒下!

  “啊啊啊啊啊……!!!!”

  癱在地上英諾森大主教撕心裂肺的慘叫,混雜著血水的膿漿不斷從他口中湧出。

  即便如此,那灼灼的目光依舊沒有任何熄滅的跡象;垂死之軀爆發出了驚人的生命力,支撐著他繼續活下來,用那脆弱不堪的身軀化作銅牆鐵壁,擋在黑十字的面前。

  必須要阻止他,阻止塞廖爾…在陛下的計畫成功之前,必須阻止塞廖爾…靠近九芒星聖盃!

  決不能,讓他得到九芒星聖盃!

  “阻止我?”

  俯視著那瀕死的身影,塞廖爾的瞳孔中倒映著英諾森掙扎的目光。

  “嗯?”

  朽木般的手掌,攥住了他的腳踝。

  錯愕的光芒從塞廖爾臉上一閃而過——倒不是對方敢反抗自己,而是那早已被虛空之力侵蝕殆盡的身體,居然還能動彈?

  明明已經完全被侵蝕一空,只剩下個殼子,還能繼續完成他的意願…物質世界的反抗,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不,並非如此,並非是這個渣滓足夠頑強,而是自己沒有算準時間——即便是侵蝕殆盡,徹底摧毀也是需要時間的。

  這就是物質世界的法則,一切事物的變化都需要時間——誕生,成長,腐敗,死去…萬事萬物,都遵循著這一輪迴。

  就連侵入世界的虛空之力,也必須遵從這一法則。

  塞廖爾的臉上露出了令英諾森毛骨悚然的笑。

  那並非輕蔑,譏諷的冷笑…而是好像第一次接觸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才會露出的天真,純潔而充滿好奇的…真摯的表情。

  黑十字塞廖爾,在一點一點的掌握和適應著這個世界的基本法則!

  噗——

  黑霧捲起,從塞廖爾的腳踝一掃而過,緊攥著那裡的手掌便不見了蹤影。

  只剩一個流血不止的傷口。

  “啊啊啊啊啊……!!!!”

  死死盯著不見了的手掌,英諾森慘叫。

  塞廖爾很滿意。

  他並不在意…不,應該是很樂意在自己即將得到想要的一切之前,會有些愚蠢之輩站出來阻止自己;巨龍王國,巨龍,邪神,聖十字,人類…所有、所有的一切,乃至整個世界都在拚命的反抗,頑強的反抗著自己。

  這些根本不值一提的反抗,賦予了整件事情無與倫比的價值——他們的否定,絕望的負隅頑抗,不值一提的垂死掙扎……證明了自己要做的事情對他們,對這個世界,對自己,有著何等的意義!

  價值……這個在虛空中根本無法理解的詞彙,在法內西斯的意志與塞廖爾融為一體後才真正被他所理解。

  我,黑十字塞廖爾,我所做的並非僅僅為了完成個人的昇華,逃脫兩個世界的束縛;我的事業是有價值的,有意義的;我的成就,將給這個世界…帶來改變。

  反抗我的存在們,他們越是不理解,越是反抗就越是證明了自己超越他們的思想,證明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是被他們這些舊世界存在所不容的…新世界的曙光!

  就在此時……

  “嗯?”

  放開已經變成一團爛肉的英諾森大主教,微微蹙眉的塞廖爾將目光轉向身後,錯愕的看著那個朝自己走來的聲音。

  “你……”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我的名字。”

  陰影中,那身影邁步而出,不急不緩的姿態,用宛若君王俯瞰臣民的目光望向塞廖爾:“如果你真有必要知道的話。”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塞廖爾的表情有些難看,目光閃爍著冷冽的光。

  “不,你不是,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已經死了…被他自己親手殺死了。”

  塞廖爾冷冷道,對於這一點他再確信不過。

  從這個“活死人”出現的那一刻,他就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那無比熟悉的力量,那曾經源於自己,如今卻成為自己擋在自己面前障礙的力量。

  “你只是一個頂著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名字…靠著九芒星聖盃之力和聖十字《舊經》力量所復活的……”

  “空殼!”

  …………………………

  “他們…應該已經抵達帝都了吧?”

  沉寂的寶石河畔,面對著一望無際河水的阿斯瑞爾低聲喃喃,嘴角是毫不掩飾的笑:“說不定,已經和敵人開始交手了。”

  “成千上萬的腐屍魔,猙獰可怖的邪神軀殼,肆虐的虛空之力…還有許許多多,許許多多黑十字塞廖爾所布下的陷阱,阻擋別人妨礙到他的障礙……”

  “一定是步步凶險,處處危機吧?”

  “他們知道,他們很清楚…但他們還是去了,義無反顧的踏進了敵人的大本營,為的只是能夠讓親愛的洛倫在決戰之時,爭取到一線的生機。”

  不為所動的黑髮巫師,平靜的望著地平線的盡頭。

    “而親愛的洛倫,也將全部的希望放在了他們上面——換成其他任何人都會不放心的稍微關注一點點吧,至少也會感到緊張,會忐忑不安的對吧?”

  “畢竟是關乎世界所有權的戰爭,贏者通吃,敗者一無所有,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對自己的摯友們如此信賴…啊,真不愧是阿斯瑞爾第一眼就看上的……”

  “他們會來嗎?”洛倫打斷道。

  “一定會的。”

  淡淡微笑著,阿斯瑞爾望向黑髮巫師:“對這群上個時代的遺民們而言…親愛的洛倫,你是他們唯一能夠繼續苟活下去的希望;因為無論如何,塞廖爾都不會再讓他們存在下去了。”

  “黑十字高懸於天的那一日,就是巨龍滅亡的那一日。”

  就在此時,一陣冷風從河面捲起,輕輕從二人身側拂過。

  察覺到什麼的洛倫與阿斯瑞爾對視一眼,默契的同時將目光轉向寶石河對岸的方向;明鏡般的河面上,在冷風中泛起波瀾。

  下一秒,巨浪迭起!

  呼——呼——呼——

  呼——呼——呼——

  狂風大作,猶如萬千吶喊,重錘擂鼓,在空中迴響,經久不散。

  “咚————————!!!!”

  大地震動,一錘定音。

  煙塵隨氣浪捲起,向周圍擴散,將激盪揚起的浪花重新拍回河面。

  微笑的洛倫和金發少年抬頭,看向那從天而降的巨大陰影。

  那是一雙純潔如鏡的琥珀,鑲嵌在挺立而修長的身軀之上,令人仰望,驚嘆。

  遍佈全身的銀灰色鱗片,即便在只有星辰閃爍的黑煙中依舊熠熠閃亮,耀眼奪目;而擁有這種鱗片的巨龍,全世界只有一位。

  炬峰山之主,迄今為止存活於世最久的洪荒巨獸,黑十字與邪神的死敵……

  白銀巨龍,恩佐。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八章 狂妄

  【洛倫·都靈閣下,能夠在這裡與您相間,是我的榮幸。】

  數十公尺巨大的身影盤桓在寶石河河岸,純銀雕塑般閃耀的龍鱗令他散發著無與倫比的威嚴,琥珀般明黃純淨的龍眸則令人很容易產生睿智學者的印象。

  巨龍之主,白銀巨龍恩佐。

  這年歲至少超越五百的巨龍已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態度,將龍首完全沉下,帶著深意的目光與站在地上的黑髮巫師“四目平視”。

  和炬峰山時一行人的“禮遇”,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我也一樣,恩佐閣下。”洛倫淡淡的輕聲道:

  “實話實說,我現在其實挺意外的,因為我根本沒指望您能夠履行承諾,如約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您真的按時出現,我都以為巨龍們已經打算背叛約定了。”

  【無須多禮,我能理解您的懷疑。】

  那一瞬間,巨龍的眸子從一旁阿斯瑞爾的身上掃過,眼瞳中似乎閃過一絲玩味:

  【對於不可靠的盟友,我等同樣深有體會。】

  嗯?

  挑挑眉毛,黑髮巫師的目光“不經意”瞥了眼某個貌似人畜無害的金發少年——這傢伙,居然還是個有前科的。

  可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驚訝,甚至對白銀巨龍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呢?

  【都已是往事,您不用太過在意。】

  深深的盯了一眼阿斯瑞爾,似乎夾雜著一絲警告的含義,恩佐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黑髮巫師的身上:

  【此時此刻,我…炬峰山的巨龍們…只想向您確認一件事情。】

  洛倫靜靜地等待,示意對方開口。

  【待此戰結束,您擊敗黑十字,得到九芒星聖盃之時……】

  【巨龍…在您所主導的世界之下,究竟會是怎樣的存在?】

  隨著話語聲落下,俯下身的恩佐緩緩靠近,直至黑髮巫師的視野中只剩下它的頭顱和眼睛。

  洛倫微微一愣——倒不是多驚訝,而是他根本還沒有考慮過。

  “哎…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對吧,恩佐?”

  察覺到洛倫反應的金發少年立刻上前一步,快速搶道:“眼下最重要的難道不是應該團結合作,擊敗塞廖爾才對嘛?像這種事情,完全可以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

  “轟——————!!!!”

  一聲龍吼,猶如實質的“龍威”撲面而來,沉悶的巨響同樣在二人精神殿堂中響起,宛若雷鳴!

  洛倫若無其事的站在原地,受到衝擊的精神殿堂近乎本能的在一瞬間完成了防禦措施,沒讓他受到什麼傷害。

  但恩佐的目標顯然也並非是他——猛然間跪倒在地的金發少年像是胸口受了一記重錘般,一隻手死死按住胸口,稚嫩的臉孔扭曲的不成樣子。

  那沉重的壓迫感,應該是來自虛空之力層面的攻擊…換成是以前吸血鬼之軀的阿斯瑞爾,怕是早就變成一灘血肉了。

  “還真是…不留一點點情面,恩佐啊啊啊……”

  跪伏在地的阿斯瑞爾單手撐在地上,不住的乾嘔。

  黑髮巫師皺著眉頭。

  【這是警告…最後一次。】

  低沉的吼聲,在二人腦海中響起。

  【與我等結盟者是洛倫·都靈,因此我等也只在乎他一個人的想法,其餘閒雜人等…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允許你出現在此,已經是最大的寬仁。】

  閒雜人等…還真是一點不客氣啊。

  洛倫的視線掃向阿斯瑞爾,趴在地上還在喘粗氣的金發少年額頭滿是冷汗,歪著腦袋衝他無可奈何的一笑。

  抬起目光,白銀巨龍依舊在靜靜等待答覆,琥珀色的龍眸紋絲不動。

  “說實話,關於這場戰爭勝利之後會怎樣…我並沒有想到那麼遠的地方。”洛倫乾脆利索的回答道:

  “就算閣下現在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承諾,在不清楚結果會怎樣之前,我也很有可能會為違背這份約定——因為我並不清楚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隨隨便便做出不知道結果如何,甚至有可能辦不到的承諾,那不是我的風格…所以,讓您失望了。”

  白銀巨龍的瞳孔收縮了下,似乎對洛倫的答覆相當意外。

  顯而易見的…就算現在雙方真的做出任何承諾,也是沒有任何效力的——就像阿斯瑞爾說的那樣,巨龍們絕對不能接受黑十字勝利的結局,因為塞廖爾是不會給他們任何活路的。

  但事實上同樣的話放在洛倫身上,並沒有任何區別;這是一場注定會贏家通吃的戰爭,勝利者將擁有絕對的權力。

  說的更直白些那就是即便洛倫反悔,巨龍們也不可能有任何威脅的手段,迫使他履行自己的承諾…依舊是任人宰割。

  正因此,恩佐才會如此的驚訝。

  【洛倫·都靈…您的誠實令人敬佩。】

  過了片刻,恩佐才緩緩開口:

  【但非常抱歉,如果不能得到您的承諾,我…巨龍之主恩佐,實在是無法心安理得的讓最後的族人們,去為了一場他們注定什麼也得不到的戰爭而……】

  “我很奇怪。”

  打量著彷彿已經沒有回頭路的白銀巨龍,黑髮巫師搶斷問道:“為什麼您和您身後的巨龍們,會如此堅定的站在我這邊呢?”

  沉默的恩佐,似乎被問住了。

  “請原諒我多問這個問題,但…炬峰山的巨龍們,不是應該支持德薩利昂皇室或者說…布倫希爾德女王后人嗎?”

  隱隱察覺到什麼的洛倫,繼續追問道:“他們同樣知道一切的真相,其中也曾有不少人擁有過改變世界,對抗黑十字的力量,甚至有不少人——準確的說是那些知道全部真相的皇帝們——已經這麼做過了。”

  “為什麼你們要放棄他們,放棄過去數百年與你們並肩作戰的盟友,轉而支持我這個…異鄉人?”

  因為自己開啟了第二閥門,因為自己不受這個世界規則的束縛?

  除非瘋了洛倫才信這個——戴帽子的羅根和黑公爵羅蘭,全都是這個世界的標準“土著”,從過去發生過的事情看,這些人才是“拯救世界”的“首選”。

  而如果羅蘭一個從來沒接觸過虛空之力的騎士,也能在邪神的幫助下打開第二閥門——繼承了巨龍女王血脈,擁有龍族支持並且知道一切真相的德薩利昂皇帝們…沒理由辦不到。

  所以究竟是因為什麼讓他們放棄了德薩利昂家族,尤其是放棄了艾克哈特二世…寧願幫助一無所知的布蘭登,也要眼睜睜看著早已完成佈局的艾克哈特去死?

  “呃…親愛的洛倫,關於這個問題……”

  【並非是我們,背叛了德薩利昂。】

  冰冷的聲音在洛倫腦海中響起,還帶著一絲憤怒的殺意。

  【而是德薩利昂…艾克哈特·德薩利昂,那個人背叛了我們,背叛了所有…人。】

  哪怕看不懂巨龍的表情,洛倫也能從他的虛空反應中感受到那咬牙切齒的憤恨。

  “艾克哈特…他背叛了你們?”

  洛倫這次是真愣住了,他不明白那位皇帝陛下究竟做了什麼才能背叛一群巨龍?

  【不僅僅是我們,而是所有…人。】

  那一刻,恐懼從琥珀色的龍眸中一閃而過。

  【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第一個,也許還是最後一個知道了全部真相,並且有能力阻止這一切的德薩利昂,卻並不打算阻止;非但不阻止,他甚至故意…讓黑十字的計畫順利實施】

  【今日,今時…乃至這一刻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計畫之中……】

  …………………………

  並未轉身的塞廖爾只是扭過頭,冷冷的打量著走出陰影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像是一個掠食者在打量著另一個掠食者。

  他神情平淡,每一步都是那樣的慢斯條理,從容異常;就像在他面前的黑十字只是一個不起眼的的存在,甚至不值得令他感到警惕。

  “狂妄。”

  塞廖爾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

  不急不惱,垂下目光的艾克哈特很是眷戀的環視著聖殿裡的一切,微微昂首深深呼吸,令那靜謐的空氣湧入胸懷。

  “第一次走進這座殿堂時,我只六歲。”

  迎向那雙不屑且充滿殺意的眼睛,艾克哈特的聲音輕柔,舒緩,充滿了力量:“那天人很多,殿堂內每一塊磚石上都踩著兩三雙靴子;我站在最後面,看著一雙雙擋在我面前的靴子。”

  “我父親,就跪在您所站的那塊磚石上。”艾克哈特抬起右手,指向塞廖爾的腳下:“我沒有看見,但我知道,因為那是下一任皇帝應該站的位置。”

  “我的祖母就躺在您的正前方,我也沒有看見但知道,因為那天是她的葬禮——帝國第十世代的皇帝,夏洛特·德薩利昂。”

  塞廖爾冷冷的看著他,沒有打斷,就像在看一個盡情展示自己的小丑

  艾克哈特平靜的敘述著,敘述著早已死去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的故事:

  “那一天,在祖母的葬禮上,我親眼見證了三個奇蹟。”

  “站在聖殿最外被人群擋住,無所事事的我,數清了這座聖殿的地板究竟有多少塊磚石。”艾克哈特的語調很輕:

  “我沒有看到它們的全部,我甚至不能確認它們的存在——擋住我面前的是千百雙靴子,我能看到的只有我腳下和我周圍的那些。”

  “但我數清了,用‘看’以外的方式,數清了這座聖殿地板的磚石數目;在那一刻,這個世界在我的眼中似乎改變了形狀,似乎不再是光、影、色彩組成,而是另一層次的存在,那是…無法言喻的奇蹟。”

  靜謐的聖殿內,只能聽到大主教那若有如無的,痛苦的呻吟聲。

  “當我…年僅六歲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為這份奇蹟感到欣喜時,聖殿響起了父親的聲音。”艾克哈特目光閃爍,彷彿眼前正在重演當時的景象:

  “他說…艾克哈特,過來。”

  “我無法忘記那日的景象——當父親的話出口的一瞬間,所有人都驚慌了,他們手足無措的私下環顧,直至察覺到我的存在,然後…隔著數百的人群,出現了一條連接著我和父親的通道。”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景象。”

  痛苦的呻吟聲漸漸隱去,英諾森大主教的身體逐漸冰冷,不再抽搐。

  “我的父親…我那不受重視,不被尊重,軟弱而平庸無能的父親…在那一瞬間…短短的一秒內…成為了萬眾矚目的下一任皇帝。”

  “我親眼見證了這份奇蹟——他無需多言,只是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讓千百人本能的感到驚惶;他是那樣的軟弱無能,虛弱到連劍都用不好,卻能讓數百個比他強壯的人,按照他所想的方式,乖乖站好。”

  “為何?我想大概是因為力量,並非僅僅是人們所能表現出來的那樣,它關乎於更多原本與它無關的事物。”艾克哈特邁開腳步,接近著冷冷盯著自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的塞廖爾:

  “於是我踏著自己數清的磚石,走向我那一瞬間彷彿擁有了無上偉力的父親,被他按著跪在祖母夏洛特面前,看著死去祖母的遺容,耳畔響起父親的話。”

  “記住這個,記住這一刻,如果有朝一日你想成為像你祖母乃至更勝一籌的人物,記住這一刻,記住……”

  “你得比她更謹慎,更小心,更…狂妄,才不至於落到如此地步!”

  “膽小怯懦之輩,碌碌無為之徒…他們的格侷限制了他們的野心,看不到更高的世界,更廣闊的天地,他們不會理解是什麼讓他們什麼也做不了,因為他們不敢想,不敢想像;”

  “狂妄的傢伙,才能將他們心中最最深處的野心,變成有可能成功的計畫;阻礙…在所難免;失敗,十有八九;但如果因為一次次打擊就放棄,那只能證明一點……”

  “他…還不夠狂妄。”

  艾克哈特上前一步,平淡的眼神下彷彿是熊熊烈火,驚濤駭浪:

  “所以塞廖爾閣下,您說對了,我就和我的祖母一樣是個狂妄的傢伙,是個願意為了自己野心犧牲一切乃至生命的傢伙;而我和她唯一不同的地方……”

  “大概,就是要更狂妄些罷。”
Babcorn 發表於 2019-7-4 19:40
第三百七十九章 常識

  “轟隆!”

  在塞廖爾抬手的那一剎那,整個聖殿都為之一震。

  但也僅僅停留在“震動”的層面而已了…纂刻著靜默符文的磚石猶如洪鐘大呂般,在震動中奏響肅穆的音符,將劇烈的震動化為無形。

  “聖十字的力量?”

  塞廖爾的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獰笑。

  “正是。”帶著憐惜的目光,艾克哈特的視線掃過英諾森大主教的屍體,在震動之後只剩下地上的血跡:

  “這裡是戈洛汶大教堂的核心聖殿,聖十字最早降下神力的土地——這裡的每一塊磚石,都纂刻著《舊經》的經文。”

  “足以將一切不屬於聖十字的力量…全數壓制!”

  抬手一揮,捲起的黑霧在艾克哈特面前盡皆消散,無影無蹤。

  “是嗎?!”

  瞪大雙眼的塞廖爾,嘴角的獰笑開始變得瘋狂:“那就來試試看吧,狂徒!”

  “那就讓我看看…看看你這個聖盃創造出來的劣等品,是否真的有挑戰神的資格!”

  右手抬起,無數黑霧從聖殿四面八方角落中升起,化作猶如實質的利刃長槍,向艾克哈特的身影席捲而來。

  “砰——!”

  一聲悶響,隨艾克哈特揚起的手勢,凝結成實質的黑霧在空中破碎,消散。

  “砰!砰!砰!砰……”

  濃烈的黑霧成片成片的消散,就像太陽下融化的滴露和冰雪;或者說更想接近於“並未出現過”,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在空氣中消散至無形。

  這些不被聖十字所“承認”,完全違背了物質世界的法則的力量,在靠近艾克哈特的那一刻就被盡數抹殺。

  原來如此……

  在那一瞬間,睜大眼睛的塞廖爾恍然大悟。

  真正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早在那一夜已經死去,眼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不過是那些從聖十字所定下的規則中尋找漏洞,利用其本身的“應急措施”所造出來的,擁有“艾克哈特·德薩利昂”這一意識的空殼。

  換而言之正是因為自己的出現,才令他最終得以誕生…物質世界卑微螻蟻的小聰明,塞廖爾是如此以為的。

  但…顯然並非僅僅如此。

  如果只是利用聖十字規則中的漏洞,那麼“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就不過是一個被聖十字用以抵抗自己的傀儡而已,根本不可能擁有如此力量。

  他的另一個力量來源,是九芒星聖盃。

  更準確的說,是被聖盃所維繫的,物質世界的運行法則。

  聖十字之力,九芒星聖盃,物質世界的法則…他同時借助這三者讓他在這一刻,在這一瞬間“復活”,並且擁有了與自己對峙的力量!

  甚至就連自己的出現,也在他的預料和算計之中嗎?

  “砰——!”

  最後一股黑霧在塞廖爾身側散去,突兀的變化甚至令他立足不穩,恍惚間後退了半步。

  黑十字,他還沒有完全適應物質世界的法則…艾克哈特的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卻並未多做什麼。

  “沒錯,就是這幅表情和眼神。”

  依舊是雲淡風輕的,艾克哈特上前一步凝視著:“高高在上的神靈,終於意識到了麼?”

  “當您親自降臨世間,展現神力的那一刻…您,也就給了我們這些卑微且不值一提的存在…傷害您的機會。”

  “傷害我?!”

  塞廖爾的笑容變得愈發危險:“要怎麼做,用被你鑽漏洞掌握的聖十字之力,雜碎?!”

  “你好像並不清楚…聖十字,它的靈感,意志和種種力量…全部來自於我!”

  “你在指望著我親手締造的存在,能夠毀滅我嗎?!”

  “不。”艾克哈特微微搖頭:

  “是我…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憑我的狂妄,以您所締造的存在,將您徹底毀滅。”

  說話同時,兜帽以罩袍下塞廖爾的身體溢出數不清的黑霧,已經向他席捲而來。

  電光石火間,艾克哈特已經抬起了右手。

  “砰——!”

  沉悶的聲音響起,在空氣中捲動的黑霧煙消雲散。

  但這並不能阻止更多的黑霧捲動著,前赴後繼的向他撲來。

  “是不是我之前的解釋不夠相信,令您誤會了什麼。”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右手一拂,揮動向身側揚起,將黑霧撥散:

  “在這聖殿之內,一切不屬於聖十字的力量,都會……”

  話音戛然而止。

  瞪大了眼睛的艾克哈特僵在原地數秒,踉蹌著倒退一步。

  噗——

  鮮血從嘴角溢出,來不及擦拭血跡的艾克哈特卻死死盯著胸口——就在剛剛,就在那一剎那,被自己隨手揮散的黑霧在那一瞬間…似乎變成了貫穿自己胸膛的長槍。

  難道是……

  “幻覺?”

    譏笑的塞廖爾看著艾克哈特,罩袍下伸出的枯槁雙手緩緩抬起,捲動著黑霧:“只有你們這些物質世界的渣滓,才會有這種‘獨特’的想法。”

  “虛空之中,訊息與情感就是一切;獨立的意識構成其存在的全部意義——所思,所想…即是一切!”

  捲動的黑霧將艾克哈特周圍完全包裹,上下翻騰。

  “噗!噗!噗——!”

  血肉撕扯的聲音不斷響起,消散的黑霧化作箭矢,化作長槍,利箭,刀刃…不斷的貫穿,撕裂,斬斷,刺入艾克哈特的身體。

  “不被聖十字的允許的力量…讓我再教你最後一個常識吧,渣滓。”

  殘虐的聲響中,塞廖爾一步步的靠近:“對於虛空之力而言,只有強弱的分別——強大的便可以凌駕弱小的,而弱小的則會被強大的壓制,抹殺,連造成一星半點的傷害…也是奢望!”

  “這就是虛空世界,最基本的法則!”

  轟——

  黑霧散去,一動不動的艾克哈特身體不停的顫慄,噴湧而出的鮮血將他浸成了血人,身體卻沒有受到絲毫的損傷。

  來自九芒星聖盃的力量確保著他被物質世界的法則所保護,不會受到任何來自虛空之中精神層面的力量損傷,無法真正的殺死他。

  “真的是…這樣嗎?”

  黑霧在塞廖爾掌心捲起,隨著他枯槁手指的撥動而不停的發生著變化。

  升騰的黑霧,化作熊熊燃燒的火焰。

  火焰又變成了閃爍著藍光的電球,漂浮在他的掌心。

  艾克哈特挑眉,表情微變。

  “驚訝麼…沒什麼可驚訝的。”塞廖爾托舉著掌心:

  “追根溯源,我…黑十字塞廖爾…才是最初的巫師,利用虛空之力欺瞞這個世界,轉化為物質世界中存在的力量形式,可笑的小把戲而已。”

  “既然用虛空之力無法殺死你,那就用這個世界的力量幹掉你…很簡單的道理。”

  下一秒,閃電化作結晶的冰錐,隨塞廖爾的手勢撲向渾身浴血的艾克哈特。

  “呼——!”

  在即將被“萬箭穿心”的剎那,艾克哈特猛地抬起右手,成千上萬的冰錐像是被看不見的牆壁阻擋,被擋在他三步之外的距離。

  清脆的碎裂聲,在靜謐的殿堂內不斷炸響。

  不,不是被擋住了,而是被…融化了?!

  色變的塞廖爾怔在原地,眼睜睜看著無數冰錐化作滾滾熱浪,隨艾克哈特的手勢捲動著,向他撲來。

  “轟——!”

  熱浪散去,捲動的空氣猶如銅牆鐵壁般將塞廖爾保護在中央,沒有傷到他一根寒毛。

  “既然是符合這個世界法則的力量,那麼在他出現的一瞬間,自然也可以落入聖十字之力和九芒星聖盃的掌控之中…我的,掌控之中。”

  揮手散去周圍的熱浪,艾克哈特冷靜的觀察著塞廖爾的一舉一動:“這些,都是很簡單的道理。”

  鐵青著臉的塞廖爾,表情難看到了極點。

  “是麼?”

  右手一揚升起烈焰,塞廖爾用看死人一樣的目光瞪著毫無懼色的艾克哈特:“那就讓我…黑十字塞廖爾…親眼看看……”

  “你這個冒牌的空殼,能夠做到什麼地步!”

  “轟————!!!!”

  炸裂的火光,將艾克哈特的身影吞噬。

  烈焰散去,散溢著火星的灰燼灑落,被烈焰吞噬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毫髮未傷。

  塞廖爾神色驟變。

  “果然,如我所猜測的那樣……”

  站在灰燼之中的艾克哈特,自言自語。

  “什麼?”

  “閣下的確是站在虛空世界頂端的最強者,對虛空之力的精通和瞭解,已經到達了我等凡人望塵莫及的程度;

  甚至就連聖十字之力與九芒星聖盃的力量聯手,在著聖殿之內都無法對您的虛空之力造成任何程度的壓制,最多不過勉強自保,但……”第一次,艾克哈特的臉上露出了輕笑:

  “物質世界的法則,對您而言應該是非常陌生,非常不適的力量…對吧?”

  鐵青著臉的塞廖爾,面頰微微抽搐。

  “水會被曬乾,會蒸發,會凝結成冰;火焰沒有空氣,燃物用盡就會熄滅……”艾克哈特的聲音毫無波動,像是在隱隱的嘲諷:

  “這些…哪怕是對您看不上眼的螻蟻和渣滓們來說,都是再簡單不過的常識而已。”

  “閉嘴!”

  暴怒的塞廖爾捲起黑霧,如群蟒般襲去;滾滾黑煙佔據了聖殿內一切角落,將艾克哈特完全吞噬。

  “啊…又開始做無用功了。”艾克哈特揚起手臂,將靠近自己的黑煙揮散:“明明您已經知道,這些根本不可能對我的造成任何傷害。”

  “雜碎,閉嘴!”

  “難道是因為我剛剛的比喻太過恰當,徹底將您激怒?這可真是…明明身為神明,明明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冷靜理智的存在,居然也會因為幾句戲言惱羞成怒……”

  “我說了,閉嘴!”

  震顫靈魂的咆哮聲中,滾滾黑霧以完全超出之前的量級襲來;面不改色的艾克哈特額頭冷汗密佈,全神貫注的招架。

  即便在聖殿之內,聖十字的力量也不足以完全壓制塞廖爾的虛空之力;僅僅是靠著物質世界的法則,以《舊經》嚴謹的規則不斷的將這些力量的存在“否定”。

  一次失誤,足以令他支離破碎。

  就在此時……

  “轟——————!!!!”

  炸裂的巨響,令整個聖殿都為之一顫。

  噗——

  震動中一次失誤的艾克哈特,被黑霧貫穿右肩胛;瞬間手臂被扭斷,長袖連帶皮肉被攪碎,在空氣中散成血霧。

  眉頭微蹙的艾克哈特卻像是渾然不覺般,死死盯著聖殿穹頂的方向,抬手將上方黑霧揮散。

  暗夜之中,巨大的灰藍色漩渦在他的視野中暴露無遺——整個穹頂,都被黑霧炸成了碎片。

  “你…在驚訝?”

  塞廖爾眯起眼睛,癲狂而激動的神情一瞬間冷靜下來,眯著眼睛,彷彿看滑稽戲般看著一臉錯愕的艾克哈特。

  “但又有什麼可驚訝的地方呢…聖十字是我的造物,我親手締造了它的存在,我的虛空之力在他之上,我當然…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以他它的規則所建造的符文與封印摧毀…我警告過你了,不是嗎?”

  “所以…猜猜看,為什麼我一直沒有那麼做?為什麼,我要一直等到現在,等到這一刻才將它摧毀掉?”塞廖爾的嘴角瘋狂上揚,帶著理所當然的眼神道:

  “當然是要等到你最最放鬆警惕,無法干擾到的我時候了。”

  “在你竭盡所能的抵擋我的虛空之力的時候,大概也就沒工夫注意到頭頂落下的閃電了…對吧?”

  獰笑著抬起右手,枯槁般手指的之間,彷彿有什麼在不停捲動著。

  “轟——————!!!!”

  紫色的電光在穹頂炸裂,將二人的面頰染成慘白。

  “水會被曬乾,會蒸發,會凝結成冰;火焰沒有空氣,燃物用盡就會熄滅……”

  帶著極盡嘲諷的語氣,塞廖爾緩緩開口:“那麼尊敬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帝國的皇帝陛下,請您告訴我這無知的神明……”

  “當您被閃電命中的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

  “燃燒,焦炭,抽搐不止的屍體,奄奄一息卻不得動彈的瀕死之人還是說…灰燼?”

  “你會變成灰燼,對吧?”

  一聲不吭的艾克哈特,表情凝重到了極點,全身關注的盯著空中灰藍色的巨大漩渦。

  獰笑的塞廖爾,將抬起的右手食指…筆直的向下一揮。

  “轟————————!!!!”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5:46
第三百八十章 我發誓

  紫色的電光貫穿天際,光芒將一切吞噬,湮滅。

  轉瞬即逝。

  光芒散盡,恢弘的聖殿熊熊燃燒…殘破的斷壁,肅穆的聖十字雕塑,主祭台…一切都在燃燒,變紅的地磚散發著滾滾熱浪,將灰燼在空中揮灑。

  火海中的塞廖爾轉過身,凝視著聖十字雕塑的表情不再瘋狂,不再譏諷,取而代之的是冷靜,眷戀。

  充滿懷念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另一個…曾經的自己。

  曾經的,充滿夢想與希望的自己。

  那時的自己還曾對這個世界抱有幻想,相信自己會開創一個永恆的,萬世不移的制度與體系,讓這個世界永遠的延續下去。

  自己令兩個世界分離,融合,交互,接觸…各式各樣的方法,最終的結局卻驚人的相同。

  末日。

  無窮無盡,不斷自我毀滅的末日。

  或許是自己的錯誤,或許是因為自己…但當自己掌握這一切之後便意識到,毀滅已經是必不可免的,並不遙遠的未來。

  而自己的最後一次嘗試,最後一次努力…仍舊無濟於事,甚至加速了這一切的進度。

  所以塞廖爾…黑十字…放棄了。

  掌控虛空,統治兩界…將自身的意識徹底融入到這個世界之中,令它變成自己的一部分,所有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所有的危險都將不再是危險,都將被自己消滅在萌芽階段,無形之中。

  世界,將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迎來新的紀元。

  「這就是我塞廖爾,對你…曾經的我,最終的答覆。」

    凝視著燃燒的聖十字雕塑,塞廖爾自言自語:「我將做到你不曾做到的,我將成就你所夢想的,我將…成為這個世界。」

  「你會認為我錯了,瘋了…沒關係,你可以儘管阻止,反抗,垂死掙扎,我都奉陪;因為事實將會證明,我的決定…才是正確的。」

  「你是錯的。」

  喃喃自語的塞廖爾抬起右手,伸向燃燒的聖十字雕塑——被破壞的聖殿,已經無法壓制其中不斷溢出的虛空之力。

  另一隻九芒星聖盃,就在其中。

  洛倫‧都靈拚命隱瞞,甚至到了要對自己下暗示來隱藏的九芒星聖盃,一開始…從巨龍女王南下的那一天起,就被藏在此處,以聖十字所確立的法則隱藏它的存在。

  以自己所締造的力量來矇騙自己,甚至是讓自己都無法向這個方向去猜測…燈下黑,的確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眯起雙眼的塞廖爾緩緩回首,凝視著那從火海之外接近自己的身影。

  「嗯?!」

  塞廖爾面色驟變。

  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是不可能的。」

  神色悠然的艾克哈特‧德薩利昂踏入火海,平靜如水的目光凝視著塞廖爾臉上一閃而過的錯愕:「在虛空,強者碾壓弱者;而在物質的領域,一切存在都要遵循事實和客觀規則;怯懦而軟弱者手持利刃,一樣有機會殺死壯漢的可能。」

  「正如我所言,來自虛空世界的神明『黑十字』,當您親自降臨世間,展現神力的那一刻,也就給了我們這些卑微的存在傷害您的機會。」

  艾克哈特那毫無波動的聲音,在燃燒的聖殿廢墟中響起:

  「歡迎…來到現實世界。」

  「我們的世界。」

  ………………………………

  「轟——————!!!!」

  土石在巨響聲中崩落,成千上萬的腐屍魔猶如蟻群般從街道中湧出,覆壓而上,將整片的房屋化作煙塵瀰漫的廢墟。

  流動的魔物潮好像觸手似的在廢墟中「扭動」,將所剩無幾的斷壁殘垣也生生碾碎,只留下遍地的屍體與沙土般的瓦礫。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坍塌的房屋中,傳出不間斷的,撕咬屍骸的聲音。

  沒有哀鳴,沒有慘叫,除了房屋傾塌的轟響與冰裂般的吼叫聲外,破碎而一片狼藉的街道如死一般的寂靜。

  漫漫長夜,籠罩在巨大漩渦之下,曾經輝煌繁盛,人煙稠密,擁有超過一百萬人口的萬城之女皇戈洛汶…如今,只是一座死城而已。

  浸泡大地的血水早已冰冷乾涸,埋在廢墟下的屍骨腐爛發臭…昔日繁華,破敗,嶄新,老舊的街道與城區之間,早已沒有一星半點的生機。

  廢墟之間攢動的腐屍魔們停留在原地,迷茫的尋找著已經不存在的目標和獵物,蜂擁的「蟻群」逐漸散開,不知所措的在腳下的瓦礫堆上徘徊。

  就在此刻……

  「砰————!!!!」

  毫無預兆的氣浪將數十頭腐屍魔撞散,大大小小的碎片像冰塊般碎裂,隨氣浪捲起的狂風在空中灑落。

  下一秒,一個揮舞雙劍的小小身影從氣浪中襲來。

  瞬間,幾乎所有的腐屍魔同時將目光向一個方向轉去,盯著那向它們襲來的身影發出冰裂般的吼叫聲,然後一擁而上。

  就像是飢餓至極的鯊魚,聞見了血的味道!

  衝刺的身影架起右手的利刃,將左手的短劍反握;風聲中,兩道銀白色的利刃突然間微微顫抖,發出震動的「鳴叫」。

  「噗——!」

  在被魔物潮淹沒的剎那,一道看不見的「絲線」在蜂擁而至的魔物中,撕開了一道縫隙。

  「噗!」又一道「絲線」劃過,被觸碰到的腐屍魔紛紛應聲碎裂,變成炸碎的冰塊散落一地。

  碎片之中,揮舞雙肩的身影硬生生從魔物潮中撕開了一道口子。

  輪舞的短劍,像是有著看不見的利刃般,在腐屍魔接近的前一刻就將其一分為二。

  但那身影並沒有趁機突圍,而是再一次殺進了魔物潮中。

  手起刀落!

  「噗!噗!噗!噗……」

  死寂的街道中,迴蕩著成片成片腐屍魔被撕碎的「樂章」——沒有恐懼,更不懂得疲憊的魔物們不間斷的湧向那揮舞著看不見的「利刃」的身影,不間斷的被絞殺著。

  混亂的廝殺,足足持續了一刻鐘之久。

  揮舞雙劍的小小身影單膝跪在成堆的腐屍魔碎片中,用雙劍支撐著身體,大口大口的喘息著。

  他抬起頭,一個小心翼翼的身影躲在還沒倒塌的牆壁後面,朝這邊偷偷瞥著。

  「出來吧,不用躲了。」

  疲憊的路斯恩一邊起身,一邊懶懶的開口道:「剛才那些渣滓,應該就是這附近最後的腐屍魔了。」

  「你、你確定?」艾薩克像是還有點兒猶豫,心驚膽顫的四下里打量著:「我怎麼感覺還有不少沒出來的呢?」

  「哦,那有可能是地下的。」

  「嗯?!」

  驚恐萬狀的艾薩克本能的向上一竄,差點兒被絆倒。

  「怕什麼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對啊,可你剛才不是說之前被你幹掉的就是附近最後一批嗎?」

  「我又沒說下面的也被清理乾淨了。」

  「那就是你表述不夠清楚的問題!」插著腰的艾薩克理直氣壯道。

  「……」路斯恩。

  為什麼跟自己來的人是艾薩克呢?不,應該說問什麼自己會蠢到心甘情願的和艾薩克一起來呢,巨龍王城時候的教訓還不夠嗎?

  灰瞳少年突然感覺自己從頭到腳都十分的疲憊,不是身體而是精神層面的,明明才剛剛開始卻好像已經打了三天三夜也沒有闔眼似的。

  對此渾然不覺的艾薩克還在膽顫心驚的打量著周圍,謹慎的躲開每一個有腐屍魔碎片的角落,始終不肯靠近站在「屍骨堆」中央的路斯恩;彷彿隨時都會有某個被幹掉的腐屍魔重新爬起來,把他撕成碎片一樣。

  「我們還得在這裡多待一會兒。」

  「嗯?」

  路斯恩一臉錯愕,目光瞥向正盯著巫師學院方向的艾薩克。

  「艾茵那邊…她們還是沒有說服學院裡的傢伙。」扁扁嘴,艾薩克很是無奈:「逃難的傢伙倒是還好說服——有錢的人怕死,沒錢的人也怕死,只有這一點大家都差不多。」

  「但對那些學院裡的死腦筋煉金術師們——我打死也不會承認那幫人不承認神秘學的傢伙算巫師的——對他們來說,這個世界上還有比活著更重要的事情,能夠讓他們留在學院裡不肯走。」

  「哪怕他們很清楚,繼續待下去就是死路一條;對於這一點,我尊重他們的決定。」扭過頭,艾薩克認真的看向路斯恩:

  「因為我們也是一樣…來到這個該死的地方,做可能根本沒什麼意義,甚至是幫倒忙的事情。」

  「有些事情,比活著更重要。」

  緊抿著嘴的灰瞳少年表情凝重,無比贊同的點點頭。

  「但…你知道,艾茵那傢伙一貫固執。」嘆了口氣,疲憊的盤腿坐在「屍骨堆」上,向後一靠躺在路斯恩身側:

  「她還是堅持要救那些一心想死的傢伙,我不想和她吵架,所以…雖然特別不想,但我們得在這裡多待一會兒,給她爭取點時間。」

  「如果她成功了…那麼一大幫沒腦子的土豆要是正巧碰上闖過來的腐屍魔,我們倆得被艾茵她們給恨一輩子的。」

  點點頭的灰瞳少年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警惕著周圍。

  「路斯恩。」

  「嗯。」

  「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

  「什麼?」

  「為什麼要到帝都,要跟著洛倫還有我們到這裡來?你應該很清楚,洛倫是不想讓你跟過來的。」

  灰瞳少年表情一沉,扭過頭不再搭理艾薩克,表示不想回答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

  「對,我明白你和洛倫的關係,我知道你一心一意想要保護他,成為他的助力,但……」艾薩克翻了個白眼:

  「不是這一次。」

  灰瞳少年不耐煩的冷哼一聲:「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你明明很清楚,留在拜恩的話能夠幫到洛倫更多——至少,絕對比在這裡要多得多;殺人殺怪物殺邪神…劊子手的工作,誰來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是你。」

  「更何況你身上還有傷——別以為我不知道,從斷界山之戰後你就沒有休息調養過身體;你不是洛倫‧都靈那個怪物,你是個大活人,在埃博登時候受的傷足以讓你……」

  路斯恩忍不住了:「我很好!」

  「你已經快是個死人了!」瞪大眼睛的艾薩克毫不客氣的搶斷:

  「你身上那麼龐大的虛空殘留以為那那個騙得了誰,我、艾茵還是洛倫?你以為他或者艾茵沒有發現嗎,怎麼可能?!」

  「要不是我一直堅持,我堅持說如果讓你帶那些人離開,最終只會把你活活累死,你以為艾茵會答應讓你一個快死了的傢伙和我去爬戈洛汶山丘,做夢呢?!」

  怔了下的灰瞳少年低著頭,不可思議的盯著艾薩克。

  「怎麼了,沒想到是吧…啊,我看過好幾次這個表情了,你們都以為我是那種特別不近人情的傢伙,但我這個不近人情的傢伙曾經親眼看著保護我的人,慘死在我面前——容我強調一下,死得真的很慘。」

  艾薩克的呼吸變得粗重,暴躁的聲音充滿了悲傷:

  「我有過這樣的經歷,一次…我曾經因為自己太激動而讓最好的朋友深陷險地,一次——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

  「但每一次我都知道,自己這是在自欺欺人…就像這次一樣。」嘆息著,艾薩剋死死盯著路斯恩的眼睛:

  「在埃博登我沒能保護嘉文和伊凡,在巨龍王城我沒能保護洛倫;我想試著保護莉娜,保護我們還沒出生的孩子,這也是我來這裡的原因之一;為了這個目標我可以不怕死,因為……」

  「你有孩子了?!」

  「對,莉娜告訴我的,她說她有感覺了,我…別打斷我!」艾薩克不耐煩的擺擺手:

  「有些事情,比活著更重要…所以我猜你也一樣。」

  路斯恩點點頭:「我必須來…如果這次不來,以後就再沒有機會了。」

  「即便會死在這裡。」

  「我就沒打算活著離開…另外別用這個指責我,你不是也一樣嗎?」

  「不,我是想要回去的,我還想再活個差不多二十來年,完成讓我的孩子在我死前超越不了的成就,讓他崇拜我一輩子再去死。」艾薩克用力搖頭,眼睛卻自始至終盯著路斯恩:

  「你也一樣,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的…哪怕就這麼一次,我,艾薩克‧格蘭瑟姆,我不管你有什麼狗屁理由,我都會讓活著離開這裡。」

  「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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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撤退

  當艾薩克和路斯恩向戈洛汶山丘的方向挺進時,勸說無果的小個子巫師,和守夜人薇拉正帶著逃難著們向戈洛汶城門的方向撤退。

  「……我們很感激諸位伸出的援助之手,真的…作為皇家巫師學院第一導師,我,格雷‧薩爾很是慚愧,因為除了感激外我們也拿不出任何可以感謝諸位的東西了。」

  「從那個巨大漩渦出現開始,我們已經堅持…呵呵,我們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唯一的鐘塔在邪神軀殼出現時就被毀掉了。」

  「在這種時候能出現,並且願意伸出援手,無論是因為什麼,於情於理我們都沒有資格拒絕,但是!」

  「這裡是皇家巫師學院,是第六世代『賢者』布蘭登一世陛下頂著巨大的壓力,力排眾議建立起的屬於巫師,屬於煉金術師們的聖地;是巫師世界經歷了數百年排擠與歧視,第一次得到認可並且登堂入室的證明!」

  「第一次,我們踏出了埃博登的土地,在異土建立起學院,在帝都有了屬於我們的一片天地。」

  「這樣的地方,不能白白的丟棄;這樣的地方,值得有後人為她去犧牲。」

  「我想…如果科羅納大師和一眾巫師塔元老,願意為了埃博登和九芒星巫師塔犧牲自己的生命;那麼即便我無法達到他那樣的成就,至少也可以像他一樣,為自己奉獻了一生的學院而犧牲。」

  「當然,如果有任何一個學徒想要和您離開,我們也不會阻撓;但對於已經決定留下來的人,就請不要再勸了。」

  「更何況,城內的腐屍魔還存有大量的腐屍魔,張開寒冰屏障的學院能夠吸引它們的注意力;有我們在,你們的撤退也更安全一點。」

  「我們將在此靜候,等待拯救帝國的巨龍出現,親眼見證一切魔物化為灰燼!」……

  即便是再如何絕望的時刻,一樣會有蠢人為了心中的信念而堅持到最後一刻。

  實事求是的說,艾茵對格雷‧薩爾的印象很不好——從利用洛倫,到之後在御庭審判中與巫師學院置身事外,致使洛倫幾乎是孤軍奮戰,卻又遮遮掩掩的提供了一些幫助……

  在小個子巫師眼裡他和他身後的皇家巫師學院,就是一群膽小怕事,即便到了生死危機的關頭也只知道尋求幫助,自己躲在一旁的膽小鬼罷了。

  之後的埃博登之戰,也沒有見到這些帝都的巫師們出現在戰場上——明明是為了保護巫師世界的大本營而戰,就連拜恩,洛泰爾和東薩克蘭的巫師們也或早或晚加入了戰場,唯獨只有帝都的巫師們躲在安全的城牆之後……

  但這一次,這個膽小鬼卻心甘情願的留下來,為他所守護的學院堅持到最後一刻,心甘情願的為她陪葬……

  心情複雜的艾茵,忍不住長嘆一聲。

  「怎麼了?」

  一旁的女守夜人關切的問道。

  「沒什麼,繼續前進吧。」強忍心情的小個子巫師扭頭看了眼身後亂糟糟的撤退隊伍,將目光轉向城門的方向:「我們還有很遠一段路要走。」

  「能不能走到都不一定呢。」翻了個白眼的薇拉,忍不住吐槽一句。

  由於格雷‧薩爾的堅持,幾乎全體皇家巫師學院的導師和學徒們都決定留在學院,堅持到最後一刻,真正願意和她們一起離開的根本寥寥無幾。

  有這些「勇士」在前,願意走的人都是什麼樣的傢伙也就可想而知了——逃難的貴族和富人家的僕役,僥倖在魔物潮中苟活下來的小商販,大公會的執事和底層的辦事員……簡而蓋之,就是心思活泛又怕死的貴族,和小富即安的上層市民們。

  至於為什麼沒有普通的小市民和最底層的窮人…巫師學院的位置已經十分靠近戈洛汶山丘的天穹宮,一個普通人要是能從最外層的貧民窟逃難到此,一路躲過邪神軀殼和魔物潮的追殺——他為什麼不乾脆扭過頭,朝城外跑路呢?

  這群人可沒有為巫師學院陪葬的打算,更不可能和往日裡厭惡或者半毛錢關係沒有的巫師們並肩作戰;躲在巫師學院只是無奈之舉,機會擺在面前當然是要跑路的。

  雖然並沒有將薇拉的吐槽放在心上,但看著這麼一群臉上寫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彷彿已經從帝都逃離的人們,小個子巫師就感覺自己背負了一個根本無法承受的重擔。

  雖然自己和路斯恩他們已經清理出了一條從大門到學院的「安全通道」,但也不是說絕對就安全了——光是在帝都地表上層,就還有幾十頭邪神軀殼和數以萬計的腐屍魔呢!

  至於地下的下水道和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里還有多少…小個子巫師甚至不敢去想。

  無光的夜空下,撤退的隊伍在廢墟的街道間拖出無比細長的隊列,十分散亂的跟在領隊的艾茵與紅發守夜人身後,緩緩挪動。

  不論她提醒多少次,儘量讓隊形保持緊密,在出現危險的時候可以提供更多的保護,這群人依舊不為所動;他們只是不近不遠的跟在隊伍中間或後面,警惕的觀察著周圍,隨時隨地準備獨自逃跑。

  而另一小撮則死死的緊貼在艾茵和薇拉身後,不論兩個人怎麼勸都不肯散開一些,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們帶來安全感。

  這樣又緊密又鬆散,毫無隊形可言的逃難隊伍;恐怕都用不到真正遇見邪神軀殼和魔物潮,稍微有些動靜就會作鳥獸散,為了爭奪「逃命」的道路而自相殘殺起來了吧?

  在這種危險的地方團結起來才有一線生機,爭取到生存的可能;彼此警惕乃至敵視,只會讓所有人同歸於盡。

  艾茵對成功撤退的前景很是悲觀。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即便到最為難的關頭,巫師學院的格雷‧薩爾寧可讓學徒們一個個累到,還是堅持不肯發給這些人武器——他害怕的不是這些人自相殘殺或者害死自己,而是被這群人吸引過來的魔物潮,會連帶著巫師學院殃及魚池。

  即便是單純如小個子巫師,也忍不住「惡意滿滿」的猜測格雷‧薩爾和巫師學院的人們是不是故意讓自己將這群人帶走的,以防學院會毀在他們手裡……

  「不要想那麼多啦。」

  察覺到艾茵憂慮的薇拉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我們只要盡力保護他們,讓儘可能多的人活著離開這座城市就行了。」

  「可是……」

  「沒有可是,沒有人逼迫你保護他們,這群人也沒說過要你去保護他們不是嗎?我們沒有非得要保護他們的責任。」

  看著想要反駁的艾茵,薇拉忍不住道:「我們只要遵守承諾,做好分內的事——帶他們離開帝都,這就夠了。」

  有些委屈的小個子巫師眨著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盯著薇拉。

  「怎麼了?」紅發少女沒好氣道。

  「沒、沒怎麼……」艾茵趕緊搖搖頭,吞吞吐吐:「就、就是沒想到薇拉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一般說這種話的人,都是…是……」

  在她的記憶力,一般都是另一個守夜人才會有這種「力所能及」的言論。

  「愛德華。」

  扭過頭,薇拉只將小半張側臉露給艾茵,像在刻意避開她的視線。

  「我以前就很討厭那個傢伙。」

  「在埃博登守夜人的時候?」

  「不,是在陰溝巷的時候。」薇拉搖搖頭:「埃博登的守夜人裡,我們倆是最早認識的——後來才有的嘉文和伊凡他們。」

  就是保護艾薩克犧牲的那兩位巫師吧…小個子巫師想道。

  「這傢伙以前就是個壞種——從不肯幫人,從來沒有仗義過;每次吃的被搶走的時候他就只會坐在那兒攤攤手,說他沒辦法,打不過人家。」

  「加入守夜人的時候也差不多,明明他都已經是守夜人,還是不肯拉我一把——所以後來我也想辦法加入了守夜人,一開始的時候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氣他。」

  「之後的幾年情況也差不多…從我們加入到聖血藥劑那件事,好像也就是四五年的光景;這傢伙從來不肯多干一件多餘的事,絕對不做分外的事,事不關己一定高高掛起…總而言之,十分的令人厭惡!」

  「但是……」低著頭的女守夜人,表情微變:「經過了那麼多的事,我也稍微能明白他為什麼會那麼做了。」

  「不愛管閒事是怕麻煩,更怕的是牽扯上更多沒辦法置身事外的麻煩;」

  「不做多餘的事情,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範圍;這傢伙很清楚自己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又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和我不一樣。」

  「最重要的是…強行去做超出自己能力的事情,並不能讓事情有任何好轉,只會變得更糟——就像現在這樣。」

  「雖然我還是很討厭那傢伙置身事外的習慣,但至少這一點愛德華是對的——以我們的能力如果要保護所有的人,最後只會誰也救不了,所以……」

  薇拉扭過頭,鄭重其事的看著有些震驚的艾茵:「我們只要遵守承諾,做好分內的事——帶他們離開帝都,這就夠了。」

  「因為除此之外,我們什麼也做不了——承認自己的能力的侷限,也是需要勇氣的!」

  小個子巫師怔怔的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路程還算順利——得益於某個十分「勤勞」的灰瞳少年,幾乎將一路上所有遇到的魔物潮都清理個乾淨,根本沒有出現任何阻撓他們撤退的威脅。

  除了腳下的屍體和腐屍魔的碎片,在廢墟中穿行的一行人連一個「活著」的怪物也沒遇見。

  很快,逃難者們紛紛放鬆了警惕,原本緊跟在小個子巫師和守夜人身後的那群人也逐漸放慢了腳步,越拖越長的隊伍變得越來越鬆散,有說有笑。

    如果不是頭頂的巨大漩渦和腳下的廢墟瓦礫,和郊遊旅行也沒什麼兩樣了。

  甚至有些人開始不願跟著撤退的隊伍,獨自向著其它變成廢墟的街道離開——或是為了抄近路,或是為了撿拾前面的人丟下的行李和財物…原本近千人的隊伍越走越散,越走越小,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海跟在小個子巫師身後。

  除了極少數的巫師學徒,大部分都是無法獨自逃難的婦孺傷患。

  小個子巫師沒有去勸說那些離開的人。

  除了薇拉的話和剩下的人更需要保護之外,她也隱隱期待著這樣做是對的——保護近千人是一份她無法想像的重擔,如果因為自己的錯誤決定讓這麼多人白白慘死……

  艾茵,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

  她甚至希望是自己錯了,那些人會因為決定離開自己而得以倖存——即便這樣會害死自己和三分之一的逃難者,至少也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活下來。

  城門已經近在眼前,除了廢墟和殘垣外沒有任何阻擋他們的東西,身後的人們甚至已經開始慶幸的歡呼了,相互擁抱著喜極而泣,慶祝自己能活著離開這個地獄。

  就連小個子巫師和薇拉也對視一眼,默契的長舒一口氣,露出微笑。

  也就在此時……

  「轟——————————!!!!」

  熟悉的巨響和震動,讓錯愕中的二人同時將目光轉向腳下的地面。

  下一秒,整個地面都開始劇烈顫抖,整齊的地磚就像是多米諾骨牌似的被震動翻出,在地面上來回的「蹦跳」。

  「轟隆!」

  磚石傾覆,平整的地面成片成片的開始向下塌陷;巨大的,骸骨與血肉堆砌而成的觸手破土而出,狂暴的伸長。

  很快,又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像是從地底噴出的岩漿般,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鮮血隨著塌陷的地面,從裂縫中湧出。沖洗著滿是瓦礫殘垣的廢墟,將視線中的一切統統染成漆黑的暗紅。

  「轟—————————!!!!」

  又是一聲巨響,恢弘壯麗的帝都城門終於不堪重負,隨下陷的地面傾塌;在一陣可怕的聲響中,重重的拍打在地。

  四散的煙塵中,慘叫聲……

  此起彼伏。

  「轟——————————!!!!」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5:46
第三百八十二章 攀登

  「轟————————!!!!」

  當巨響聲傳到戈洛汶山丘時,艾薩克和路斯恩兩個人站在廢墟之中,戈洛汶山丘的入口黑牢已經近在咫尺。

  「怎麼了?」

  艾薩克打量著突然回頭,看向身後的灰瞳少年。

  「那道煙…是城門的方向。」路斯恩皺著眉頭:「算算時間,艾茵她們也差不多該到了,說不定就是……」

  「沒有說不定,你也不能確定那就是她們或者就正好在城門口,對吧?」艾薩克不耐煩的打斷他:

  「何況就算你知道了又能做什麼——現在衝過去,動動腦子你覺得來得及嗎?」

  「我不是說我一定要趕過去幫她們,我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你現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之前討論過了,我也不想再討論第二遍。」艾薩克搶斷著快速道:

  「容我再重申一次我們現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噗通!

  沒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面色驟變的灰瞳少年一記手肘,將艾薩克放倒在地。

  狼狽趴在地上的艾薩克不急不鬧,十分熟練的蜷縮著躲在路斯恩身後,心驚膽顫的四下張望:「有敵人了?在哪兒?」

  「就在前面…黑牢裡面。」

  面無表情的灰瞳少年,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黑牢大門的方向。

  「有多少?」

  「不知道,只能說…很多吧。」

  「怎麼辦?」

  「不知道,大概…只能正面闖進去了。」

  「正面闖進去……」

  艾薩克先是一怔,隨即突然間想起什麼,驚恐的瘋狂搖頭:「不!不行,我不干!我不想再像上次在巨龍王城時候那樣…啊呀!」

  話都沒來及說完的艾薩克被路斯恩一把抓起背在身後,然後猛地衝進黑牢。

  高階魔咒,原力衝擊。

  呼嘯的狂風,冰裂般的咆哮和艾薩克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灰瞳少年的眼睛再一次變成了灰藍色。

  脖頸後的邪神印記如烙印般灼燒,從原本淺淺一層到現在彷彿是刺破皮肉,直接纂刻在他的骨頭上。

  「……親愛的路斯恩,請不要把這當成是一種交易,畢竟你我的目的殊途同歸,都是想要盡我們所有保護我們共同的朋友,洛倫‧都靈;」

  「所以儘管放心好了,我不會用這個印記要挾你的,因為我不需要——遲早,你會為了這份力量徹底從『人』變成『使徒』,因為只有這麼做,你…區區一個有些戰鬥天賦的普通人,才能跟得上我們的救世主,洛倫‧都靈的步伐;」

  耳畔呼嘯的烈風,夾雜著空氣中濃重到猶如實質的虛空之力,令灰瞳少年產生了某種幻聽;彷彿某個討人厭的金發少年正在看著自己,帶著虛假的微笑。

  「但也不用為此感到害怕,因為我們都是在為了同一個目標不是嗎?我們都是為了親愛的洛倫,只是方法的不同;犧牲…我一直都認為,沒有比這更能體現您對洛倫的友誼了。」

  「親愛的路斯恩,你覺得呢?」

    噗——!

  艾薩克的慘叫聲中,還沒來得及衝到他們面前的腐屍魔,就已經在三步之外被看不見的「氣浪」撕成了碎片。

  「轟……」

  咆哮的魔物潮從黑牢大門中湧出,像捲動的浪花般襲來。

  用力一踏,背著艾薩克的灰瞳少年原地躍起,將雙手利刃反握,對準下方。

  然後猛地落下。

  「咚——!」

  暴虐的氣浪以蹲下的路斯恩為中心,呈半球狀向外膨脹;飛速旋轉的氣流將一切靠近的魔物,統統絞成碎片。

  驚懼的艾薩克瞪大眼睛…這次不僅僅是腐屍魔,還有被虛空之力扭曲變異的活人…或者說腐蝕魔…在路斯恩張開的原力衝擊中被活活攪碎,將氣浪染成了紅色。

  駕馭著這狂暴的氣流,半蹲在地的路斯恩準備衝刺。

  「艾薩克!」

  「幹什麼?」

  「抱緊我,接下來可能要有些顛簸了。」

  「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艾薩克已經嚇到快哭出來了:「以咱們倆的關係,這種廢話似的老套笑話就不用啊啊啊啊你果然又這麼幹了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哭喪聲久久迴蕩,隨著兩道身影一併消失在湧動著無數魔物的黑牢深處,才漸漸消散。

  待到衝進黑牢,兩人才發現情況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可怕。

  數不清,只有用數不清才能形容他們現在所看到的的景象——整個黑牢乃至黑牢裡所有的通道,都已經被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魔物,被腐化的活人還有不知道是什麼的鬼東西給擠滿了!

  濃重的血腥味,腐爛的酸臭味,沉悶且不通風的憋悶,外加無數腐屍魔散發的虛空反應造成的噁心,作嘔和恐懼的氣息,混雜其間。

  瞪大眼睛的艾薩克第一時間摀住嘴——倒不是怕吐在路斯恩身上,而是在這種光線暗淡的地方一旦身體不受控制,理智也會隨之崩潰。

  另外他也真的很擔心自己要是吐出來,路斯恩真的會本能的把自己甩出去。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兩柄利刃隨路斯恩狂奔的身影上下翻飛,在已經被各種魔物堆滿的通道中開出一條路來;被撕得粉碎的魔物碎片夾雜著各種看不清顏色——因為太暗了——的詭異液體連噴帶灑的站在艾薩克的臉上。

  因為灰瞳少年衝刺的速度太快,也因為這些液體噴出來的速度太快,砸在艾薩克臉上的時候狠得就像在抽他的耳光一樣。

  「啪!啪!啪!啪!」

  「噗嗤!噗嗤!噗嗤!噗嗤!」

  「啪!噗嗤!啪!噗嗤!啪……」

  「聖十字他姥姥的,我受夠了!」

  滿臉紅腫的艾薩克聲音裡都帶著哭腔:「你就不能把速度放慢一點行不行,要死人了!」

  「誰?」

  「我!」

  「那就再堅持一下!」

  「這種事情是能堅持的…嘔!」

  伴隨著急速衝刺的路斯恩,艾薩克一邊被抽巴掌一邊左右甩頭,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液體在空中迎風飄灑。

  根本避無可避,全部落在了他臉上。

  依靠邪神印記帶來的強化,灰瞳少年能夠本能的察覺到蜂擁而至的敵人間的縫隙,在擠滿了的道路里尋找那唯一的,可以瞬間擊破打開一條通道的破綻。

  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你並不需要放倒所有,只要碰一下那最開始的,也最關鍵的一塊…剩下的,也就會隨之而倒下。

  打開道路的關鍵,就是找到並且毀掉那最關鍵的一張骨牌!

  「噗嗤!」

  附著在劍尖的螺旋氣浪毫不留情的刺出,將被擠在角落裡的腐屍魔貫穿,變成碎片。

  下一秒,成片的腐屍魔像是被打開閘門的洪水般,向灰瞳少年傾瀉而來。

  「噗——!」

  劍鋒輪舞間,一條血肉橫飛,滿是碎片和冰裂般嘶吼的通道,在二人面前展開。

  沒有遲疑,背著艾薩克的路斯恩以最快的速度衝了過去,同時不斷的觀察著通道的正上方。

  從黑牢向上延伸直至戈洛汶山丘頂端的通道,幾乎是螺旋式上升的,這意味著如果要爬到山頂的天穹宮和大教堂,他們差不多要繞著山丘跑兩到三倍的距離。

  就算體能吃得消,時間也是絕對來不及的——必須在最近,同時隧道也最薄弱的位置破洞而出,然後直接向山頂爬上去!

  這個計畫路斯恩沒有和艾薩克商量過,不過他覺得以對方的聰明才智,自然也肯定能想到這麼好的辦法。

  這點默契,路斯恩捫心自問應該還是有的。

  上下翻騰之間,被灰瞳少年甩的頭暈眼花的艾薩克早已經神志不清,嘔吐到什麼都吐不出來,不停乾嘔的嘴巴還在半張著;轉成蚊香眼的眼珠向上翻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頂著迎面撲來的魔物潮,閃轉騰挪的灰瞳少年繼續向前衝刺;道路越來越狹窄,留給他能夠打開空隙的破綻也越來越少。

  但在路斯恩看來這簡直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黑牢中沒有光線所以無法判斷準確位置,但監獄裡的通道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太過狹窄,讓犯人有逃跑的機會。

  換而言之他們已經通過了黑牢範圍,正在沿著通道向戈洛汶山丘上方進入。

  在不間斷的狂奔,戰鬥,閃避和尋找出路的過程中,路斯恩也在不斷適應著身體裡來自邪神印記的變化。

  和之前每一次使用後難以忍受,足以疼到昏迷的痛苦完全不同,從進入帝都開始自己近乎是不間斷的催動著邪神印記的力量,但還是沒有感受到多少反應,彷彿已經完全融入身體,變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也就是說,自己的身體已經完全被邪神印記同化,再也無法反抗它的侵蝕;身體被徹底榨乾,接下來就要侵吞自己的意識。

  自己…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咚!咚!咚!」

  隧道中傳來陣陣悶響,身後的魔物潮像是終於發現有「獵物」從它們身邊跑掉,紛紛開始掉頭,密密麻麻捲動著黑色的「影子」向狂奔的二人而來。

  還在繼續向前狂奔的路斯恩看也不看,隨手摘下身上全部的煉金炸彈,向身後一拋。

  「轟——!!!!」

  巨響聲土石崩落,沒有炸開頂層,卻堵住了二人來時的隧道。

  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昏迷著癱倒在地的艾薩克,足足花了一刻鐘才清醒,擦揉著一團糟的臉從地上爬起來:「我們現在安全了嗎?」

  「反正還活著。」路斯恩聳聳肩。

  拚命搖晃著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艾薩克拚命睜大眼睛觀察周圍,一片漆黑的隧道里,什麼也看不清。

  但…還是有些東西可以看清楚的。

  腳下的地磚,周圍的岩壁,渾濁不堪卻隱隱能感覺到微風的空氣,外加這稍微有些傾瀉的角度,再算上來時戈洛汶的高度和路斯恩的衝刺速度……

  「我們…我們現在應該在戈洛汶山丘半山腰的位置…當然是之前的,現在應該是在它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一邊按著只有一邊疼的腦袋,滿臉青腫的艾薩克站起身:

  「從這裡再往上差不多六七十公尺,就是戈洛汶山丘的登山階梯——那裡的岩壁應該不是很厚,用煉金炸彈的話,如果運氣好一次就能炸開。」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知道,那當然是因為我看見…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現在很危險…啊!」艾薩克翻個白眼,結果讓不知道什麼東西滲到了眼睛裡。

  路斯恩一臉莫名其妙的看了看周圍,不明白這空蕩蕩的隧道里面有什麼危險的。

  不過因為是艾薩克的警告,他還是在很認真的保持著警惕,但…沒有的東西,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警惕。

  望著面前這過於空曠的隧道,路斯恩一臉的茫然——靠著邪神印記的強化,他總算能看清周圍的環境;的確…作為地下通道,這裡的環境實在是過於空曠,也過於寬敞了。

  簡直就像是某個地下密室一樣的地方……

  「當然像了,因為它本來就是!」艾薩克一邊擺弄著眼睛,一邊「嘶嘶」的抽冷氣:「啊…滲到眼睛裡了,那玩意兒滲到眼睛裡了……」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了,你都參加過我婚禮還不知道我老婆是誰?」

  「那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不知道。」

  「你剛剛不是說你知道嗎?」

  「我是說我的確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但我又不知道它叫什麼?」

  「這不是一回事嗎?」

  「怎麼能是一回事,你會特地給下水道的…蓄水池起個什麼名字嗎?」艾薩克翻了個白眼:「拜莉娜所賜,我看過天穹宮的設計圖——雖然現在整個戈洛汶山丘都已經變了模樣,很多建築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但大致方位還是可以確定的。」

  「然後呢……」路斯恩還是一臉費解的表情。

  「然後…還不明白嗎,這裡是整個天穹宮的一處重要蓄水池,換句話說上游不管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最後會匯聚到這裡;以眼下這種虛空之力的濃度,這些污穢肯定早就變成……啊哦。」

  「轟——————————!!!!」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15:47
第三百八十三章 告別

  昏暗的火光在冰冷的柵欄上跳動,半遮半掩的,讓鐵柵欄後的身影顯得模糊不清。

  「嘎吱……」

  細小的聲音,但在落針可聞,死寂如墳墓般的牢房內,那一絲絲的聲音都會被它唯一的聽眾無限放大,不亞於震耳欲聾的雷鳴。

  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露出佈滿血絲的眼球;或許是因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就連跳動的火光都顯得無比刺眼奪目,看不清那火光後的身影。

  只能隱約分辨得出,那是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赤髮紅瞳的身影。

  正和自己一樣,打量著自己。

  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意識,開始隨著緊盯著對方的眼珠開始轉動。

  「布蘭登…德薩利昂?」

  「羅德里亞‧亞速爾。」

  抱著肩膀的布蘭登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目光凝視著牢房後一臉如在夢中的精靈小王子。

  「我們…見過面?」

  瘖啞的,細微的話語聲,像是在說悄悄話。

  「不。」布蘭登搖搖頭:

  「這是咱倆第一次見。」

  「但是我們彼此認識?」

  「對,算是特別熟悉的那種。」

  話音落下,精靈小王子的瞳孔微微擴散,像是陷入了某種迷茫。

  目不轉睛的布蘭登凝視著他,凝視著那個奄奄一息,行將就木的身影;彷彿那不是羅德里亞‧亞速爾,而是他…布蘭登‧德薩利昂…他自己。

  平心而論,兩人真的是有太多相似之處了,多到布蘭登都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巧合。

  都是家中次子,都是被寄予了無限厚望卻又不怎麼被重視,受排擠的那個,都有一個滿是雄心壯志偉大抱負的兄長,都有一個超乎尋常,無所不知無所不能,讓人不知道他們在幹啥的老爹……

  斷界山之戰結束後,布蘭登從洛倫那裡詳細瞭解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在終於弄清了這個雄鷹王到底想幹什麼之後,整個人都驚了。

  要挾邪神,幹掉聖十字,最後取而代之……

  這種野心,已經完全超越布蘭登的理解範圍了!

  震驚之餘,布蘭登也開始逐漸意識到自己那同樣無所不能的父親,很可能在謀劃著某個同樣可怕,狂妄而且野心勃勃的計畫。

  「……棋局之中,我們身處棋盤之外,卻又被限制在了六十四個黑白格中,操縱三十二枚棋子角逐勝負。

  我們無需在意棋子的想法,他們永遠不會替代我們,更不會成為我們的敵人;縱使一枚兵棋升格,也並不意味著什麼;縱使吃掉了王棋,也不可能對我們造成任何傷害。

  所以…代入感?那是孩子的想法——於棋盤上角逐勝負,切不可將思維侷限於棋盤上,而應超脫於棋盤之上……」

  沒錯,艾克哈特‧德薩利昂,帝國的第十二世代皇帝,人人眼中崇尚垂拱而治,維持著帝國均勢,力量平衡的賢君,他的狂妄,野心……

  比同名同姓的老祖宗艾克哈特一世,「賢者」布蘭登,「狂龍女皇」夏洛特…都要可怕!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關鍵的。

  洛倫‧都靈…如果不是洛倫,如果沒有他,被亞速爾精靈抄了後路的自己,早已經萬劫不復。

  待在暗無天日的監牢中,失魂落魄乃至失去心智的…應該是自己。

  面無表情的精靈小王子微微睜著眼睛,迷茫的像是在不斷思索著腦海中的印象。

  布蘭登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在道爾頓告訴自己這傢伙已經神志不清的時候,他原本還希望是對方假裝的呢。

  無可奈何的從椅子上起身,扭頭準備離開。

  但就在腳步邁出去的那一刻,心情複雜的布蘭登還是收回了腳步,回首看向那依舊滿臉迷茫的羅德里亞‧亞速爾。

  「你……」

  「不,你不准說話,閉嘴。」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布蘭登的話語聲在牢房中迴蕩。

  他死死地盯著那個落魄的身影,就像是在盯著如果沒有洛倫出現的…另一個世界的自己。

  「你知道,我原本是不打算立刻就弄死你的,雖然也沒打算放過你就是了…但如果,如果沒出這麼個意外的話,我應該是會讓你再活上幾年的。

  這和仁不仁慈沒關係——你活著,帝國就還會記得有這麼一個可怕的敵人,能夠十分有效的凝聚大多數的人心,讓他們記得是我帶他們打贏了這場戰爭,是我…終結了想要毀滅帝國的敵人。

  這對我很重要,對帝國更重要;因為普通人的想法太簡單了,有一個共同的可怕的敵人能夠解決很多問題。

  但正因為他們的想法太簡單了,理解不了聖十字和黑十字之間的可怕戰爭,理解不了其中任何一方贏了,這個世界會落入怎樣的結果和下場…在他們看來,這些可能和他們沒什麼關係。

  當然,這的確和他們大多數人沒什麼關係——當你連活著都困難的時候,又怎麼會在意教堂裡供奉的是黑十字還是聖十字呢?

  你不會的,因為你不理解,不明白…就像你我,你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父親雄鷹王的野心是怎樣可怕的事情,就像我現在也不怎麼明白。

  這是你我的之間的相似之處,也是我讓你活下來的另一個原因…咱們倆,真的挺像的。

  我相信在你那些胡作非為和行事癲狂的背後,一定有你的苦衷和說不出口的理由,因為那些人不是看不起你,鄙視你就是不能理解你,或者跟不上你的思路。

    但我不一樣,我有幾個能跟得上我想法並且關係親密的朋友,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距。

  呵呵…你知道最有意思的事情是什麼嗎?不是我突然間發現父親的安排是多麼的可怕,而是我發現他的佈置…居然是最符合我想法的。

  沒錯,雖然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說要對抗父親的計畫,要做不一樣的事情,要成為獨一無二的布蘭登,但實際上……

  我很清楚,自己是希望看著洛倫一個人去送死的。

  他這個人做事總很有目標,但很少有什麼野心…不不不,不能這麼說,應該是他有時候好像只是為了贏而贏,甚至為了給別人贏而贏,很少為自己做什麼。

  他好像並不在乎能得到什麼,只是在意遊戲中的過程…那左支右拙,化險為夷,謹慎的找到唯一勝利之路的…過程。

  當你的想法和目的被人所知,你就必須對別人言聽計從…這是他的原話,反過來的意思就是只要別人不知道你的目的,你就能戰無不勝。

  洛倫…他猜到了我的真實想法或者說…想掩飾的東西,所以他決定孤軍奮戰。

  換個角度想想,興許也是因為如果我退出的話,他就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結束這場戰爭…擊敗企圖奪取世界的魔鬼的英雄,理所應當的得到這個世界掌控權。

  這是理所當然的…對吧?

  所以哪怕知道這種想法很陰暗,很負面,也很偏激但…有時候我還是忍不住這麼覺得,洛倫‧都靈…真是個可怕的傢伙。

  該說是意料之外還是情理之中呢,每當我以為自己知道他的野心和想法的時候,這傢伙總會給我新的驚喜。

  巫師顧問,帝國子爵,拜恩之主…再到後來援助波伊,毀滅半人馬,打壓矮人,鎮壓阿爾勒,儼然帝國的南方霸主,與天穹宮分庭抗禮。

  但我能感覺到,他並不在乎這些;或者說每一次的目標,都僅僅是為了某一個目的,並不能稱之為『野心』。

  巫師顧問,是為了避開守夜人對自己和身邊人的騷擾;

  帝國子爵,讓他有了在帝都為巫師群體爭取話語權的機會;

  拜恩之主,是為了保護他心愛的夏洛特。

  神奇吧,我和他相處那麼多年但實際上…洛倫‧都靈,我對他仍然一無所知。

  但有一點我很清楚,洛倫‧都靈…是我的朋友。

  他是第一個能夠理解我,信任我,並且在被我利用之後仍然不會拋棄我的朋友;我傷害過他,坑過他,還不止一次的差點讓他送了命,但他都不計前嫌了。

  對,我知道他其實也不止一次的利用過我,坑過我,甚至是明著暗著威脅我,但……那又有什麼關係?

  我們是朋友,很清楚彼此的底線在哪裡。

  他不會讓我為難,我也不會讓他太尷尬。

  我知道彼得‧法沙一直都活著,我甚至知道他現在就在軍營裡,被拜恩的人和我的守夜人首領保護著。

    但沒關係,只要不讓他出現在我面前,我就可以接受;而等我真的忍不住想弄死他的時候,洛倫…他也知道該怎麼阻止我,讓那個人永遠都不可能被我找到。

    這就夠了。

  親眼看著父親,兄長死於非命,我很清楚所謂皇帝,不是真正掌握一切之人;何況就算真的擁有了全世界又能怎樣,花不完的金錢,獨攬的大權又能怎樣?生帶不來死帶不去,至於永生……

  直白點說,我覺得那更像是一種詛咒。

  我曾經有過這樣一個機會,和年幼時的自己見過一面,所以我很明白…我的世界才不是那些制度,權力和金錢,而是人。

  當最後一個在你記事時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離開你而去時,你的世界也就死了。

    當我所愛之人,所恨之人,近親的人和疏遠的人…當他們都死去的時候,我的世界也就跟著死去了。

  洛倫,菲特洛奈,天穹宮…帝都,那裡有我的整個世界,如果他們毀滅了,我的世界也就毀滅。

  我,要守護我的世界。

  我要為我愛之人,恨的人,厭惡的人喜歡的人,想得到的人想排擠的人,想毀滅的人想守護的人…我,要為他們而戰。

  當作為皇帝,如果要這麼做,我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我不光要給那些即將要為我而死的人一個去死的理由,也要滿足他們的一些想法。

  這些想法可以是實際的…錢,土地,地位和特權,也可以是某些虛的…頭銜,榮譽,或者某些願望。

  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心滿意足的去戰鬥,去死;這對他們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

  所以你明白了嗎,我需要救我的朋友,因此我需要滿足那些人的想法。

  而他們現在最想要的不是錢,頭銜和土地,而是你。

    更準確的說,應該是羅德里亞‧亞速爾,最後的亞速爾精靈,雄鷹王后嗣的腦袋。

  親眼看見你的腦袋落地,屍首分離,在泥濘的血泊中打滾,很能激勵他們的士氣。

  平心而論你和我之間,沒有任何的私人仇怨,我本來也不打算怎麼為難你的;事實上…我還是很想和你交個朋友的,畢竟能碰上性格相近的傢伙,實在是太難得的機遇了。

  但我沒得選,所以只能說聲抱歉了。

  能聽得見嗎,我在和你道歉呢,你應該沒有徹底聾掉對吧?

  呃,聽不清了?那就用眼睛看的吧,我知道你還沒瞎呢。

  來,睜大眼睛看看,看這邊,看清楚一點,這是幾?

  啊…連看都看不見了?

  ……」

  帶著一點點失望,布蘭登收回了伸進牢籠裡的手,長長的嘆息一聲。

  「陛下。」

  面無表情的愛德華低聲輕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身後。

  「都準備好了?」

  布蘭登頭也不回道。

  「第一批在洛倫離開後的第三天已經出發,第二批已經集結候命,隨時可以出征。」

  「有多少?」

  「兩千人。」

  「少了點吧?」

  「考慮到這一戰的目標,意義還有各個軍團的戰損,這個數字足夠了,多了沒有意義。」

  「也對。」

  認真思考了一下的布蘭登聳聳肩,對這個決定表示了認可。

  「那麼什麼時候出發,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嗎?」

  「都已經安排妥當,軍營中一應事務交由艾勒芒公爵與一眾大公們負責,拜恩則有赤血堡女伯爵,帝國事務暫且託付皇室與幾位御前內閣……」

  「營地裡還有天穹宮的人?」

  「呃…有前御前掌璽大臣利奧波德‧梅特涅和教會審判官,還有皇室旁親莉娜‧德薩利昂——您知道的,已故軍務大臣瑟維林‧德薩利昂是她的監護人,所以……」

  「她丈夫是艾薩克,我知道她是誰。」布蘭登懶散的擺擺手,嘆了口氣:「嗯…莉娜‧德薩利昂再算上菲特洛奈小姑,呵呵…要是我死在帝都,帝國就又要有一個女皇問世了。」

  「陛下!」

  「開玩笑的。」布蘭登聳聳肩,對著大驚小怪的愛德華撇撇嘴:「走吧,該出發了。」

  「哦,把他帶上,行刑的時候叫我一聲,就算……」一邊朝外走,布蘭登一邊指著身後早已昏死的精靈小王子:

  「就算和以前告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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