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新仙鶴神針 作者:臥龍生 (已完成)

 
li60830 2018-10-17 17:36:2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 19400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5 15:53
一六〇

  三人被困入陣中,各居一處,本都難免餓斃,但因藍海萍攜帶乾糧較多,生平又愛武成癖,真元充沛,耐受飢餓之力要較兩虎強了很多,是以,他還毫無感到飢餓威脅之時,兩虎已難耐飢餓之苦,暈倒當地。

  藍海萍在乾糧用盡七日之後,人也逐漸支持不住,但周奇、康全早已在數日前雙雙餓死在花樹陣中。

  這時,他已不再作出陣之想,閉目靜坐在地上休息,一個人如果到了完全絕望之時,心中反而覺得十分清明。

  要知那反五行花樹陣式,雖然奧妙無比,但最厲害的,還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諸般幻想,對陣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隨念變,隨生隨滅,這並非是那反五行花樹陣中有什麼邪術,而是那五行變化和鮮豔的各色花葉,給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種幻覺。

  因為凡是被困在陣中之人,必將千方百計設法出陣,對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時間既久,心、智逐漸削弱,諸般貪念、利祿、往事,便趁虛而入,再加上那各色鮮豔花樹,給人視覺上的一種錯覺,眼前境界,亦隨著那泛起在心頭的往事,幻化出各種不同的形象。

  此刻出陣之望既杳,嗔念隨著消失,靜坐一陣,靈台忽然空明,想起懷中的藏真圖,探手入懷,摸了出來。

  他閉上眼,一面運氣調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樹陣這等奧妙,如果藏真圖上未示明出陣之法,縱然得到藏真圖,只怕也無人能闖過得這花樹陣式,要是如此,天機、三音兩位老前輩,既不必合錄《歸元秘笈》,亦不必勞神繪製這藏真圖了,不管圖上有否出陣之法,先把它打開看看再說。

  他先摸索著把圖攤展身前,然後才睜開眼睛,哪知他心中仍存著出陣之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無法看得清圖上景物,不禁黯然一嘆道:“看來我今生已無出陣之望了——”

  心灰意冷之際,索性仰身向後一躺,忽然手指觸到懷中一塊圓滑之物,心中一動,霍然又挺身坐起來,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明珠在手,眼前驟然一亮,霞光閃閃,照明了數尺方圓地方。

  這顆明珠,本是皇宮中珍品,稱為夜明珠,為各色珍珠中,最為名貴的一種,千數百年難得一粒,本是明孝宗御書房中裝飾之物。有一夜孝宗在書房批閱奏招,忽然一陣微風,吹得桌上燭光搖擺,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頤指氣使慣了,還認為是守值太監送夜點來,不小心使夜風吹入書房,頭也未抬,就罵道:“該死的奴才——”話剛出口,驀聞身側一聲冷笑,寒光一閃,案頭上多一把精鋼匕首。

  轉臉看時,只見一個黑衣勁裝大漢,手執寶劍,黑布包臉,雙目中凶光閃閃,哪裡還敢開口。

  那大漢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後,轉身又奔到後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畫聖吳道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圖》。

  他雖是萬乘之尊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頭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氣,手握硃筆,呆呆坐著。

  就在那黑衣大漢舉手摘圖之際,驀聞一聲“萬歲休驚”,微風動處,藍海萍電射而入,就在御書房中,和那黑衣大漢展開了一場猛烈的拚搏。

  藍海萍怕驚了聖駕,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絕學,劍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漢堵在一角,連下殺手。

  激戰到二十回合後,那大漢被藍海萍點中穴道,當場被擒。

  武宗目睹他勇猛擒賊,龍心大悅,竟把那顆夜明珠賜授給他。

  這次他因得藏真圖偷離皇宮,遠走浙東尋找《歸元秘笈》,臨行之際,想到了尋定需耗時日不短,這粒明珠定然值錢不少,遂把它揣入懷中帶走,以備需用,不想此時派上用場。

  在那閃爍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圖上的一切景物,均甚清晰一可見。

  只見橫寫在白絹上的藏真圖三個大字已然褪色,下面四句似詩非詩的偈語寫道:

  萬功歸元秘,一劍神州寒。
  蒼松篩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語下面,畫著幾座連綿的山峰,夾著一道幽谷,谷內峰迴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鬆特高,有似撐傘,月光透松下照,滿地碎鋪銀星,一道清溪繞過鬆下巨石,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那三峰飛瀑的背景,卻用一種寫意的手法描繪出來,墨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來,想是天機真人、三音神尼在繪製這藏真圖時,怕得圖之人輕易地找到藏寶所在,故而不把那峰飛瀑的背景,明顯地畫在圖上。

  他仔細地檢視全圖一遍,但卻看不出一點有關脫出這花樹陣式的暗示,不禁心頭一冰,順手把白絹一折。

  但見三座高峰,兩前一後地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王峰倒瀉而下。

  原來這白絹是兩層折在一起,外面明顯地畫出了藏寶所在背景,裡面卻指示出《歸元秘笈》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動,又仔細地檢視那三峰飛瀑崖中一塊大山石上,濺飛起一片水珠,看了一陣,仍是不解。

  他出陣之望既絕,反而定下心來,閒坐著無事可作,就數那濺飛水珠作戲。初數一遍,尚無所覺,待他數到第三遍時,心中忽有所感。

  原來那濺飛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點,左五右四,分成九排,雖然距離不等,但每一水珠大小卻完全相同,似非隨筆點成,而且那交插行列散而不亂,極易辨認。

  藍海萍本不懂易卜五行之術,但他在絕望之際,忽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雖不全知其然,但卻油生一試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子,右手捧珠,左手握圖,依照那濺飛水珠圓形,左轉五步,右行四步,然後又依圖形,側轉半身,再轉九步,那圖上濺飛的水珠圖形,除分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顯示出五個轉身方向,每一轉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樹陣式的破解之法,只可惜藍海萍不懂五行奇門之術,方位拿不準確,多耗不少時間。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著僥倖之心,失敗了,亦毫不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次再來,轉了有頓飯工夫,忽見眼前綠草如茵,原來已脫出那花樹陣式。

  回首望去,花色爛漫,查點花樹,共計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濺飛水珠暗相吻合,但置身陣外,卻絲毫看不出那排列的花樹,有何特異之處,他幾乎不相信,那幾株花樹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僵臥在花樹林中的周奇、康全,心頭微覺一震,叫道:“周兄、康兄,兩位也下這石洞中來了嗎?”

  他一連高呼數聲,聲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數日之久,哪裡還會聽到呼叫之聲。

  他雖想重回陣中,救兩人出來,但想到那被困在陣中之苦,不禁心生寒意,長嘆一聲,轉身向裡走去。

  穿過了一片廣闊的草地,地勢又漸狹窄,夾道盡處,迎面白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藍海萍運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石門裡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過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滿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間有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一個一尺見方、五寸厚薄的玉盤,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發出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6 14:47
一六一

  藍海萍估計那一尼一道,必是傳言中的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的法身,面對著這兩大武學宗師法體,不禁心生敬慕之意,立即伏身拜了三拜。

  抬頭望去,只見那一道一尼合掌閉目靜坐,狀似參禪入定一般,心中大惑不解,暗道:這兩人歸真已有數百年之久,何以法體如生,毫無殘損,難道這兩位前輩奇人,都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嗎?

  他心中疑竇重重,但一時間卻思解不透,只得暫時悶在心中,緩步向那石案走去。

  只見那石案玉盒蓋上,刻著“秘笈重寶,珍惜莫損”八個大字。

  他本是嗜武如狂之人,一生之中都在想著如何練成絕世武功,但他並未存爭霸江湖、逐鹿武林的心願,只是愛武太深,養成了他除武功外什麼都不想的怪癖。

  他打開那案上玉盤,只見盤內端端整整地放著三本白絹製成的冊子,另有靈丹一粒,靈丹下面,放了一紙白箋,上面寫道:入室有緣,特贈靈丹。他已數日未食,早已飢餓難耐,隨手取出靈丹吞下。

  只覺一股清香,直入丹田,片刻間化成一股熱流,緩行四肢百骸,不但不再飢餓,而且精神亦隨著大振,倦意頓消。

  他取過白箋,霍然發現四個正楷娟秀字跡寫道:《歸元秘笈》。

  那《歸元秘笈》共分上、中、下三冊,上冊是講述學武的初步門徑、各種內外功修習之法,以及玄門吐納之術和佛門中禪坐之法,記載之廣,遍及天下各門各派的內功優劣利弊,速成、緩進,不下數十種,分記三十六篇。

  中冊寫的則是拳掌、兵刃、暗器、療傷、點穴、拂穴、震穴、擒拿等各種手法,無一不是神奧絕學,而且每招都注有破解之法,藍海萍只看了數頁,已自心馳神搖,嚮往不已——

  他匆匆翻閱一遍,又打開第三冊書。

  這下冊所載,和上、中兩冊大不相同,全篇只是講一種內功口訣,而且字字博大深奧,句句含蓄玄機,從頭至尾,再無第二種武功,記載到最後幾頁,字跡潦草,顯然那執筆之人,已快耗盡心智,無法再求字跡端正——

  他大略地把全書看了一遍,對上、中兩冊所載各種內外功、拳掌、兵刃、暗器、手法,雖也有很不盡瞭然之處,但他卻能意會到,那都是曠古絕今之學,獨對第三冊上所記載之一種內功口訣,全然不解,只覺有很多記載古裡古怪,既非人身穴道,亦非運氣行血之法,看時覺得太過深奧,索然無味。

  要知那《歸元秘笈》下冊所載,正是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以上乘內功互拼受傷、化敵為友之後,合錄《歸元秘笈》,當日完成了上、中兩冊後,在山腹密洞對坐,各述本身內功修為之法,天機真人所修為是玄門一元罡氣,三音神尼修習的是佛門般若禪功,兩人互相說出了本身上乘內功修為之法後,各運心智去推敲對方所習內功要旨,對坐三晝夜,忽然大悟妙諦,發覺了這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如能相輔並進,則可另達一種出神入化之境。

  玄門一元罡氣,是以養生為主,練氣化神,由神還虛,保嬰固元,返老還童,克敵於舉手投足之間。

  佛門般若禪功,則以修命為主,以靜養意,以意行功,意通玄關,功走任督兩脈,運轉於奇經八脈之內,克敵於呼吸之間。

  天機真人本身內外功都已達登峰造極之境,聽三音神尼說出本身內功修煉要訣之後,經過三日夜沉忖推敲,忽有大覺,啊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哪知三音神尼也在同時睜開了眼睛,微微的一笑。

  原來兩人都在同一時間中悟出療治傷勢之法。

  天機真人指著石案上錄成的上中兩冊《歸元秘笈》,笑道:“如果我們在進入這山腹石洞之後,不錄這兩冊秘笈,不布那反五行花樹陣式,先要談到你般若禪功的修煉之法,也許我還可療治好本身傷勢——”

  三音神尼笑道:“你玄門一元罡氣,和我們佛門般若禪功,分則養生保身,合則體命雙修,我們不能在入洞之初互談修煉之法,可見天意使然,但我們既能悟此大道,不妨把它加錄一本下冊,留傳後人。”

  兩人在合錄《歸元秘笈》之初,只想到上下兩冊,但經悟出玄門先天氣功和佛門般若禪功能合一修為之後,易名為“大般若玄功”,錄記在下冊之上。

  就在下冊完成之日,兩人心智耗消殆盡,無法再控制內腑傷勢,以致內傷劇然惡化。

  這時,兩人都知道無能再支撐下去,雖然悟出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禪功合修可療內傷,但是時間來不及了,一則兩人因合錄《歸元秘笈》耗費心神太多,數十年苦修的一口真元之氣,已逐漸消散,現時縱知療傷之法,但已無能自救。

  幸得兩人早已有備,石室內需用之物早已備齊,天機真人拼盡最後一口元氣,把石門掩上,三音神尼把《歸元秘笈》放好後,又把預先置放在石鼎中的原香草燃起,又留了一粒靈丹,然後面對面盤膝而坐,剎那間白煙裊裊,滿室清香,這兩位武學宗師,就在白煙瀰漫之中,闔目而逝。

  那原香草本是天地間鐘靈之氣孕育而生的一種異草,功能保屍不腐,這種異草生無時地,極難尋得。昔年天機真人遊蹤海外時,在一座荒無人跡的山上發現,他本是學博古今之人,一望之下,立時就認出是千載難遇的奇物,隨把它移植到白雲峽來,兩人坐化數百年,屍體能毫無殘損,就是得原香草之力。

  且說藍海萍把三冊《歸元秘笈》從頭至尾閱讀了一遍,除了對下冊上所載“大般若玄功”不解之外,上、中兩冊所記載內功、拳劍,無一不是奇絕之學,只看得見心馳神往,喜極而泣。

  在《歸元秘笈》上冊最後幾頁之中,記載著那反五行陣式出入之法,以及星卜之學,簡潔明了,字字金玉,藍海萍雖然讀書不多,但因那上面記載多是實用法門,稍一用心,即可看通。

  他在石洞之中一住數日,因服用過三音神尼遺留的靈丹,一直不覺倦困。

  這日,他忽覺腹中有些飢餓,屈指算來,入洞已有兩旬之久,抬頭望去,只見天機真人道袍衣袂,微微飄動,不禁心頭一涼,暗道:這石室乃兩位武學宗師奉安法身之處,我豈能在這裡久留不去。心念一動,立時輕步出了石室,翻身帶上了石門。

  這時,他已知道了那反正行花樹陣式妙用,出陣自然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走近周奇、康全橫屍之處一看,只見兩屍體已經開始腐爛,臭氣觸鼻欲嘔,不覺心生憐念,忖道:如果我不得“藏真圖”之助,也難脫出這花樹陣式圍困,祇怕此刻也已死去多時。

  他本想把兩人屍首移出陣去,找一處地方埋葬起來,忽地心念一轉,回想起兩人鼓勵自己入陣之事,但兩人卻不肯和自己一齊入洞,卻在自己入洞之後,又悄悄跟隨而來,這一推想,立時覺出了兩人的用心險惡,當下打消了移屍之念,自行出陣。

  幸得那垂入洞中的長藤,尚未為野獸噬斷,立時攀藤上了石洞。

  他攀上那山腹地洞之後,又回到白雲峽口那座石室之內。

  開始研究《歸元秘笈》上的武學,那石洞不但異常深大,而且裡面分成了五個單獨的石室,還遺留著天機真人昔年丹爐。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6 14:47
一六二

  §第十五章 藍衛話往事 小蝶通神功

  匆匆十年,他武功已然精進數倍,不但拳掌、兵器之學,天下無雙,即使玄門一元罡氣,亦有很大成就,但那《歸元秘笈》之上記載的武功,乃天下武術精華大成,藍海萍十年苦學,成就雖大,但也只學得上、中兩冊內十之三四而已。

  這日,他突發奇想,用白紙偽制了一部假的《歸元秘笈》,重入山腹石洞,放在那石盒中,然後再把“藏真圖”放置在昔年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的聳雲嚴頂,在他想:這部武林奇書,數百年來,不知多少武林高手為它濺血送命,如果有人尋得“藏真圖”,找到那山腹石洞之後,找到的只是一部假書。那不但是一件十分好玩之事,也許還能免除日後為這部奇書的連綿慘劫。

  他想的倒是不錯,只是他生性頑皮,讀書又不多,提筆之時,不知寫些什麼才好,想了頓飯之久,仍不知如何落筆,想得煩惱時,就隨手亂畫一通,鳥獸魚蝦,無一不全,因他書畫不佳,畫在上面的東西大都是似像不像之物。

  他把假的《歸元秘笈》送回到山腹石洞之時,他見一隻巨鶴擋在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法體奉安的石室門口。

  這時,他武功已精進很多,隨手一掌就開碑裂石,他見巨鶴擋在石室門口,也不思索這山腹石洞之內那來的生物,隨手一把抓去。

  那知巨鶴忽地一展雙翼,閃電飛起,不但把他一掌讓開,反而一沉左翅,橫掃過來,而且力道奇大,捲起呼呼勁風。藍海萍微微一呆,疾躍而退,雙手伸縮間連抓五次。

  但那巨鶴靈活無比,竟似懂得武技一般,雙翅搧動,一連閃躲過他五次擒拿。

  這一來,卻引起他的興致,長嘯一聲,飛身撲擊過去,那巨鶴倏然一展雙翼,疾沉數尺,掠地飛過,避開他這一擊之後,右翼忽地一轉,反向他後背攻去。

  這一鶴一人,就在山腹石洞之內,反五行花樹陣邊,展開了一場搏擊。鬥了頓飯之久,藍海萍換了十幾種擒拿手法,但始終未能把那巨鶴擒住。

  藍海萍久戰無功,不禁心中氣了起來,暗自忖道:我十年前,已有伏虎降獅之能,那知練了十幾年《歸元秘笈》上記載的武學,竟連一支白鶴也打不過了,一面打,一面在想《歸元秘笈》上各種擒拿手法。

  忽的被他想到了一種奇絕的擒拿手法,但因對付那大白鶴迅猛的撲擊,分心不少,無法凝神思解,心中十分焦急,那知越急越是想不出個中要訣。

  人鶴又相鬥了一陣,藍海萍突然盤膝而坐,潛動真力,左手發掌,呼呼掌風如輪,把那巨鶴逼在丈餘外處,右手卻探入懷中摸出《歸元秘笈》。

  他這十餘年來,日夜研讀那上,中兩冊,是以對各種分類記載武學部位,記的十分清楚,很迅捷地就找到擒拿篇中所記的一招“降龍伏鳳”。

  他默記了手法要訣,把奇書放回懷中,一面目注巨鶴,一面暗中運氣。

  這時,那巨鶴正脫出他掌力迫襲,展翼急撲而來。

  藍海萍不再發掌擋擊,霍然一躍避開,左掌反手一揮一招“羅漢飛杵”,向那巨鶴身前三尺左右處擊去。

  這一掌拿捏的恰是時候,掌力發出,剛好把巨鶴前衝之勢擋住。

  那巨鶴似已知他掌力威猛,長鳴一聲,雙翅倏然一沉,鶴身微微一頓,長頸疾伸,前衝之力,倏然間變成向上飛沖之勢。

  藍海萍心中大喜,一收左掌力道,忽地急躍而起,直向巨鶴撲去。

  那巨鶴吃藍海萍左掌收回內力一帶,上衝之勢,微微一頓,藍海萍已追襲而至,右手疾出,抓住了巨鶴雙腿。

  因它要把前衝之力,改變成向上飛沖之力,必得把長頸和雙腿伸直始可。

  藍海萍右手抓住那巨鶴雙腿之後,用力向下一拉,左手閃電般由鶴背掠過,抓住了巨鶴長頸,大笑聲中,雙手運力,前後扯直,身軀又微微向前伏去,那巨鶴頸腿受制,單余雙翅克敵,又被藍海萍一扯,鶴腹觸地,空自展翅掙扎,只擊的地上碎石斷草亂飛。

  藍海萍待巨鶴無力掙扎之時,忽地一松雙手,躍開了。

  那巨鶴略一休息,猛又撲擊過來,藍海萍縱身躍開後,大笑道:“好啊!我已在這深山大澤悶了十幾年啦,今天就借你這野禽活動活動筋骨吧!”大笑聲中,重施故技,又把巨鶴雙腿和長頸抓住。

  如是擒放,一連數次,在藍海萍只是覺著好玩,並未存心收伏巨鶴,但當他第五次放手之後,忽見那巨鶴伏地長鳴,既不再撲擊,亦不飛走。

  藍海萍認為它已被自己整怕,也未放在心上,徑推石門,進入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坐化石室。

  他取出懷中的偽制《歸元秘笈》,放入石案上玉盒中,然後帶上石門,繞過反五行花樹陣式,到了出洞之處。

  抬頭望去,不禁心頭大駭,原來他入洞時垂下的一條長藤,已不知被什麼獸類咬斷,這兩百丈深淺的地洞,四面光滑如鏡,下半段又滿生青苔,別說藍海萍眼下無能攀上,就是他再修為十年,祇怕也不易飛躍出洞。

  正感為難當兒,突覺一物觸於左臂之上,轉頭望去,原來是那隻巨鶴,不知何時已到了身側。

  他心一動,暗道:這巨鶴力大無窮,也許能載我出洞,何不騎上一試。

  他心念轉動之間,已自跨上鶴背,人剛坐好,念還未息,那巨鶴已長頸伸動,展翼而起。

  只因那洞底太過狹窄,巨鶴雙翼無法用上全力,是以飛行很慢,愈上洞口愈大,那巨鶴飛得也愈快。

  驀然日光耀目,山風拂面,待他發覺出了石洞,那巨鶴已高飛到百丈上空。

  初時,心中不免有些擔心,怕巨鶴越飛越高,跌下來非要摔個粉身碎骨不可,但片刻之後,恐懼之心完全消失,因為巨鶴飛行雖快,但身子十分平穩,坐在鶴背上,絲毫不覺顛簸之苦!

  忽的一陣冷氣拂面,眼前驟然一黑,如陷夜色之中,原來進入了一片濃雲之中。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陽光忽的重現,回首望那片濃雲,色黑如墨,閃光劃空,雷聲盈耳,想是那片濃雲籠罩之下,正在下著大雨。

  俯瞰萬峰千山,閃電般向後倒逝,那巨鶴飛行之快,直似流矢離弦。

  這時,藍海萍不但已無恐懼之心,反而覺得十分好玩,心中暗自喜道:這乘鶴遨遊,實是天下第一等賞心樂事,怎生想個法兒,把這巨鶴永遠收服伴著自己才好。
li60830 發表於 2018-10-26 14:48
一六三

  忽的巨鶴雙翼斂收,由那萬丈高空中急瀉而下,藍海萍心中一驚,右手一把抱緊鶴頸,暗道:要糟!莫不是這巨鶴飛得力盡了?由這等高空跌落下去,縱是鐵打銅澆之人,也要跌個片片碎裂——

  他心中轉念未息,忽覺那急瀉之勢一緩,鶴翼平伸,輕飄飄落在一個絕峰之上。

  藍海萍跳下鶴背,仔細一看,原來這巨鶴降落之處,正是白雲峽上的聳雲岩頂,心頭大喜,急把懷中藏真圖取了出來,找到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比武之處放好。再看那巨鶴之時,昂首挺立,紅冠在陽光照射下,鮮豔耀目,不但毫無睏倦之態,而且不時張翼轉頭,似欲振翼再飛。

  藍海萍看得心中喜愛之極,奔到巨鶴身側,手拂鶴羽,那白鶴忽地伏地長唳,偎依在他懷中,但苦於他不懂馴鶴之法,一時間不知如何處理——

  突然,他目光觸到那巨鶴長頸之下,掛著一節竹筒,立時伸手取過,那竹筒不過兩寸多長,拇指粗細,他這時功力何等深厚,雙指微一用力,那竹筒已應手而碎。

  只見那竹筒之內,藏著一片白絹,藍海萍展開白絹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巨鶴玄玉,千年神物,性已通靈,力降龍虎,留贈新主,萬望善顧。下面署名天機真人留贈與有緣獲取《歸元秘笈》新主,絹上並記有馴鶴之法。

  藍海萍收服了靈鶴之後,心中高興至極,每日練武過後,總要騎在大鶴背上,飛游一陣。

  一日,他忽然想起了往昔事,暗道:我離開京城,轉眼間十幾年了,不知昔年的舊友是否都還健在?這靈鶴玄玉飛行迅速,日行數千里,我何不乘鶴回到京中一遊,一則探望錦衣衛隊中幾位舊友,二則也可順便看看翠蝶怎麼樣了。

  他本是胸無城府之人,想到了立刻就做,當天夜間就乘鶴北上。

  要知靈鶴玄玉乃千年以上神物,不但飛行迅快,而且續飛之力異常強大,這遙遙萬里的行程之中,只經過一次休息,在第二天初更過後,已然到了北京。

  這時,他已懂馴鶴之法,降落之後,立時遣鶴游飛在高空之中,自己卻徑往皇宮奔去。

  深宮內苑,雖然深邃宏大,但他昔年出入記憶猶新,是以仍可辨認出道路。

  他生性雖非愚蠢,但因一心狂愛武功,致養成了除武功之外,什麼事都不喜用心去想的怪癖,他已十餘年未履深宮之內,也不想這十年之內會有好多變化,仍然和昔日一般,明目張膽地向裡面闖去。

  突然間,暗影中響起了兩聲怒叱道:“什麼人這樣大的膽子,竟敢在黑夜之中擅闖深宮?”

  隨著那兩聲喝叱,一點寒星挾著劃空尖風射到他身上。

  藍海萍隨手一抄,接下急襲而來的一枚銀梭,笑道:“你是什麼人,敢對我施放暗器,當心我打爛你的屁股!”他驟然回到了十年前的舊地,往事泛湧心頭,還以為自己仍是十年前的身份,皇帝的貼身侍衛,是以在接得施襲之人的銀梭後,衝口反問了人家一句。

  但聞一陣颯然風動,暗影中躍出來兩個勁裝握刀的錦衣衛士。

  兩個人四隻眼睛,一齊盯在藍海萍身上打量一陣,不禁皺起了眉頭。

  原來藍海萍在白雲峽一住十年,全神集中在練武之上,早已把整容穿衣之事忘去,弄得衣衫破損不堪,僅可勉強遮住身體,髮長數尺,鬍鬚滿腮,除了一雙眼睛中,可見炯炯神光之外,耳、鼻、口盡被亂須掩住。

  但聞左首握刀一人,冷笑一聲道:“哪來瘋癲老兒,隨口胡說什麼?”揮刀直劈過去。

  藍海萍怒道:“好小子,你敢罵我是瘋癲之人。”左手疾伸,抓住刀背,右手呼的一掌拍出,但聞一聲悶哼,那人便仰身栽倒。

  右面一人見同伴一交手間,就被人奪了兵刃,擊倒在地,心中又驚又怒,大喝一聲,掄刀攔腰直斬過去。

  藍海萍雙肩一晃,不退反進,一舉步,已欺到那人身側,右掌一揮,劈臉打去。

  在他心想,只不過打他一個耳光子玩玩,可是他忘了此刻他功力是何等深厚?但聞砰的一聲,那人腦袋應手而碎,連哼也未哼一聲,就橫屍地上。

  他似是想不到這輕輕一掌,就把人腦袋震碎,不覺呆了一呆,回首再看左面一人,早已氣絕多時,滿臉都是鮮血,原來那人吃他一掌,震得五腑離位,七竅湧血而死。

  他望著兩人屍體,心中突然襲上了一陣恐懼之感,暗道:我擊斃錦衣衛士,何殊殺官造反,如果被查了出來,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要知他十餘年前,被選為孝宗的貼身侍衛,曾數度奉旨抄斬犯人的家族,少者數十,多者數百,不分男女老幼,盡皆刀刀誅絕,內中又大都是封疆大吏、內閣要員、位居極品之人,那抄斬家族時的諸般慘象,一一在他眼前展現,兒哭女啼,慘不忍睹——

  他正在想得入神,突覺雙手一緊,回頭望去,只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刀鋒,抵在他背心之上,三個大內錦衣衛士,分站在他兩側身後,雙手亦被人左右拉住。

  那用刀抵在他背心之人,年齡較大,望瞭望兩具橫臥屍體,冷笑一聲,道:“這兩個人,可是你殺的嗎?”

  藍海萍道:“我只不過隨手一揮,哪知竟把兩人打死了。”

  那人看他長發飄垂,亂須遮面,身上又無兵刃,分明是個瘋癲之人,哪裡肯信他之言,一皺眉頭,怒道:“就憑你這樣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樣子,也敢大言不慚,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藍海萍冷冷的笑道:“我怎麼不知道,這是皇宮內苑——”

  那人接道:“這皇宮內苑,也是你來的嗎?”

  藍海萍道:“我要見皇帝,不到這裡來,到哪裡去找?”

  那人冷嗤一聲,道:“你胡說些什麼?”手一加勁,刀尖直向他背心刺去。

  這時,藍海萍的玄門一元罡氣,已練有基礎,雖然無防備,但這至高的內家氣功,自合著一種抵禦襲擊反彈之能,那大漢看藍海萍瘋瘋癲癲,想一刀把他刺死算了,哪知雙手微一用力,忽覺對方被刺之處一軟,直似刺入一團棉花,剛覺不妙,一股反彈潛力已自擊出,只感兩手一麻,單刀脫手飛出一丈開外。

  那兩個分握藍海萍雙腕的錦衣衛士,亦覺得他被握手腕忽然一熱,如觸在火燒的紅鐵之上,不覺雙雙鬆手,退了兩步。

  藍海萍哈哈一笑,雙袖一拂,左右兩個錦衣衛士立被他隨袖拂出的內力震倒在地上,身後那年齡較大之人,看他舉手間,就有這等威力,早已心寒膽裂,轉身一躍,狂奔而去。

  他奔了幾步,不聞有人追趕,停住步回頭一看,哪裡還有藍海萍的影兒。

  原來藍海萍在他奔逃之時,也同時向前跑去,因他心中記著殺人之事,感覺十分不安,只望早些逃出皇宮,召鶴南歸,哪知心中一慌,未再留神辨認去路,翻越過幾座屋宇,迷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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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這時,天上星辰,忽又被一片烏雲遮去,仰臉望天,只見一片漆黑,亦無法從星斗位置上辨出方向,只得運足眼神,四周張望,想從昔年的記憶之中,看出停身之處,以覓出宮之路。

  要知皇宮內苑,不但建築宏偉,而且深邃遼闊,藍海萍昔年雖被選為明孝宗貼身侍衛,出入深宮,但他足跡所及之處,只不過十之三四而已。

  靜夜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銅鐘,鐘聲並不大,但餘音悠長,歷久不絕。

  緊接著四外響起一種細微竹哨之聲,屋面上,火光忽現忽隱——

  他忽然想起這正是錦衣衛隊在夜間對付強敵的佈置工作,只要讓他們佈置就緒,再想闖出他們箭網攔截,勢非要大開殺戒不可!

  心念一轉,暗道:前面茂林修竹,想必是受寵嬪妃的居住之所,我不如轉向來路,趁他們尚未佈置完成之時,衝出深宮,乘鶴一走了之——

  他心念未息,突聞身後不遠處,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再往前走,就到了皇上遊樂的豹房禁地,要被怪罪下來,哪個能擔當得起?”

  只聽另一個陰冷的聲音,接過:“劉公公已傳下令諭,無論如何得把那入宮之人擒獲,咱們西廠中人,只聽劉公公的意旨,管他什麼豹房禁地不禁地,捉賊要緊——”

  藍海萍隱在暗處,聽幾人的腳步聲音直對自己停身之處而來,忖道:我如此刻現身,必難免一場拚搏,如果宮中高手相繼聞警趕來,我一人決難抵擋,還是先把行蹤隱起為好。

  他做事素來不喜深思,想到要隱起行蹤,立時一展身,直向茂林中竄去。

  哪知,幾個搜尋來的西廠禁衛,都是奸閹劉瑾重金聘來的武林高手,藍海萍如能伏身暗處不動,藉濃雲夜色掩護,或能逃過幾人搜查,他這一心急奔逃,帶起的衣袂飄風之聲,立時引起搜尋之人的注意,但聞一聲陰惻惻的冷笑,三道破空寒光,並向他身後打去。藍海萍回手一拂,兩把飛刀,吃他內功震落,另一把卻從他身側疾飛而過,寒鋒閃處,擊在一株手臂粗的花樹上,但聞“喳”的一聲,花樹立時兩斷。

  也就在回手拂刀的一瞬間,來人已追到身側,一左一右地把他挾在中間。

  藍海萍細看兩人,一個年約四旬,身軀魁偉,雙手分握一對虎齒鋼輪。

  那枯瘦老叟打量了藍海萍兩眼,一語未發,右手突然一伸,疾抓而下,出手就是鷹爪功重手法,捷愈電奔。

  手握雙輪大漢一見那枯瘦老叟出手,一分虎齒鋼輪,平推橫擊,一齊襲去。

  藍海萍自學得《歸元秘笈》上武功之後,一直就沒和人動過手,剛才不過隨手一擊,不想就把兩個錦衣衛士擊死,現下忽遇強敵,心頭大喜,早把那殺人大罪忘置腦後,呵呵大笑道:“好啊!咱們就打一架玩玩。”右掌一招“龍騰九天”,直逼雙輪,左手卻疾伸而出,擒拿那枯瘦老叟右腕。

  這兩招雖是一齊出手,但卻用力互異,右掌力打那大漢,左手巧拿,心分兩用,雙手各成一路搏擊之勢。那枯瘦老叟口中咦了一聲,猛一收丹田之氣,倏然收住下擊之勢,疾躍而退。

  但聽藍海萍一聲大笑,擊出右掌忽的向後一收,身子轉了半周,左右雙手易勢而攻,這一招不但變得迅快無比,而且其間少了收發之勢,搶儘先機,左掌易擊為打,正擊在右手握雙輪大漢背上,右手拿住那枯瘦老叟脈門,用力向前一帶後,又陡然鬆開他被拿脈門。

  這幾招都是《歸元秘笈》上記載的絕學,這兩人就是武功再強上幾倍,也難以閃開。那手握雙輪大漢被他一掌打個嘴啃泥,栽倒地上,那枯瘦老叟被他扣緊脈門,全身勁力頓失,如何還能抗拒他那一帶之勢,不自主向前一栽,正好摔在那手握雙輪的大漢身上,他剛剛掙扎欲起的身子,又被那枯瘦老叟全身重量一撞,砰的一聲,再度摔在地上。

  凡是學武之人,都有一種防禦的本能,他在被撞之後,反臂一輪,向上擊去。

  那枯瘦老叟血道剛活,輪風已到,這等生死之間,也無法用口解釋,右肘一推,擊在那大漢握輪曲池穴上,挺身躍起,反手一把拉起同伴,替他解了穴道。

  再看藍海萍時,早已不知去向,兩人相對愕然,思索良久,仍是想不出對方用的什麼手法,竟能在舉手之間,就把兩人制住。

  手握雙輪大漢用衣袖擦去滿臉泥土,道:“活見他奶奶的鬼,老子跑了幾十年江湖,就沒有遇上過這等怪事,怎麼搞的?糊胡塗就被他擊在背上一掌。”

  那枯瘦老叟生性陰險,也較持重,淡淡一笑,道:“反正這皇宮四周,都已重重封鎖,除非他先找處隱蔽地方藏起來,料他也逃不了——”說著話,反向來路奔去。

  藍海萍在擊倒了兩人之後,並未走遠,隱身在一叢花樹後面,窺視兩人舉動。

  他昔年隨侍孝宗,知道守衛皇宮的錦衣衛隊,用一種連珠匣弩,能夠連續放射弩箭,箭經劇毒淬煉,最利夜間防禦,聽那枯瘦老叟說出錦衣衛已分守各處之言,心中不禁一動,暗道:“眼下陰雲密佈,夜暗如漆,分辨不出方向,如果硬闖出宮,只怕不易,不如暫在這花樹叢中坐息一陣,待雲散星現,辨出方向再走——”

  他本是不善心機之人,想到就做,當下閉目盤膝而坐,行起玄門吐納之術,片刻間,雜念盡消,靈台空明,由丹田緩緩升起一股熱流,分行四肢百骸。

  他行功未完,突聞一陣步履交錯之聲,急奔而來,剎那間,已到花樹林外。

  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斂心神,逆轉真氣,想把緩行四肢的熱流,重聚於丹田之中,以備迎敵之用。

  這正是修為上乘內功的大忌,一個不好,氣滯內體經脈,凝聚不散,輕則受傷,重則殘廢。

  他在心急之下,頓忘大險,只覺逆返真氣,帶動全身血液,回攻內腑,鼻息忽然轉重,遍體熱汗湧出。

  那花樹叢外之人,均是武林中傑出高手,耳目靈敏至極,藍海萍鼻息之聲早已驚動那幾人,但見那花樹枝搖葉動,一道強烈的燈光,照射過來,略一移動,停射在藍海萍的身上。

  這時,他逆轉真氣,尚未完全納歸丹田,只要一動,真氣必將凝滯經脈之中,只好靜坐不動。

  忽的寒光一閃,一把飛刀,劃空襲來,藍海萍雙手難動,只好一張嘴,用牙齒把襲來飛刀咬住,燈光照射之下,看那刀身,一片藍光閃動,知是淬毒之物,不覺心頭一震。

  他這一分心神,正在逆轉的真氣驟然滯留不進,右腿左臂隨著同時一麻,他還未來得及轉動心念,忽聞兩聲輕叱,僧袍飄動,一柄禪杖挾著疾風劈下,兩隻虎齒鋼輪,也在同時平推襲到。

  幸得他一部分真氣已歸納丹田,人雖受傷,武功未失,大喝一聲,挺身而起,左腳點地一躍,避開一杖雙輪,右掌呼的一招“直叩天門”,疾勁的掌風正好擊在手握雙輪大漢前胸,只聽一聲慘叫,那大漢魁梧的身軀登時震飛出七八尺遠,雙輪脫手,七竅流血而死。

  那揮杖施襲的和尚,看他舉手一擊,威勢如此之大,不禁微微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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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藍海萍右腿左臂,已失作用,單余左腿右掌克敵,看一掌得手,立時左腿用力點地,一挫腰,騰空而起,右手一探,抓住了和尚禪杖一端,用力一拉,左腿疾踢而出。

  那和尚被他一拉,不由自主向前一栽,正好迎上藍海萍踢出的左腳,登時被踢得頭骨碎裂,腦漿橫飛。

  他受傷之後,激起了滿腔怒火,出手儘是殺手絕學,不但精奧難測,而且快速絕倫,那和尚屍體還未栽倒,禪杖已被他奪到手中,振腕一投,直向那燈光發射之處投去。

  禪杖出手,疾若奔雷,但聞一聲慘叫,那照射在花樹叢中的燈光一閃而熄。

  可是他這奮勇幾擊,使滯留在體內的真氣劇轉惡化,左臂右腿的麻木已開始迅快延展擴大,氣喘血湧,再難支撐,他心中明白,如不趁僅存的一口元氣支持著退走,再有敵人襲來,只有束手就縛,當下轉身一躍,直向那茂林修竹叢中奔去——

  要知他此刻神志已經不很清楚,哪裡還能分辨方向去路,只知向背敵方向逃奔。

  藍海萍糊胡塗塗地向前躍奔了一陣,忽覺左腿一軟,栽倒地上。

  他右腿左臂早已麻木無用,單余右手左腿,現下左腿上幾處要穴也逐漸開始麻木,再難向前躍奔,心知想逃出宮苑禁地,已是萬難如願,不禁黯然一聲長嘆。

  抬頭望去,只見數丈外一片翠竹盆花,環抱一座樓閣,一盞垂蘇宮燈高掛樓閣頂上,目睹那高挑宮燈,忽然觸動了靈機,暗道:巨鶴玄玉十分通靈,何不拼盡最一口元氣,召來靈鶴,馱我離宮南歸。

  他勉強把一口氣提聚丹田,仰臉一聲長嘯,那知嘯聲剛發出口,忽感內腑一陣血湧,真氣立時中斷,嘯聲倏然而止——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緩緩從懷中取出《歸元秘笈》,忖道:看來今宵已難逃出禁宮,這部蓋世奇書,如不毀去,萬一所遇非人,必將造成武林中空前浩動,如果就此毀去,實又可惜得很,想那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合錄這部奇書之時,不知消耗了多少心血,我今宵死在宮中再毀去這部奇書,當今之世,再無人能得這《歸元秘笈》上記載的絕世武學——

  他心中千回百轉,一時間難作決定,既怕奇書所得非人,又惋惜絕學失傳,手拿奇書,不禁眼淚紛落——

  驀地裡,由他來路之上,傳來了一陣急促步履之聲,他明白是剛才那聲輕嘯,暴露了行蹤,召來了搜追的錦衣衛士。

  這匆忙的一剎,使他無暇再多作考慮,本能地把《歸元秘笈》再揣入懷,右掌左腿並用,向那片翠竹盆花環抱的閣樓中奔去。

  他原意是奔到那翠竹中暫避搜追,但當他到了那座閣樓前面時,忽然又改變心意,右掌一加力,忽地躍入閣樓,隱入一張桌子下面。

  但聞急促的步履聲,向那翠竹林搜去。

  他躲在桌下暗影之處,心中仍在盤算著如何處理《歸元秘笈》,不自禁又把懷中奇書取出,隨手一翻,正翻在療傷篇上。

  他目力本異常人,再籍室中高照紅燭之助,看得更是真切,只見上面寫道:學武之道,必先習自救之法——正待再往下看,忽聞閣樓外面響起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道:“萬歲駕到!”藍海萍心頭一驚,趕忙收好《歸元秘笈》,向閣樓一角書架後面移去,他身子不過剛剛藏好,兩個執燈太監已引著一個身著貼金繡蟒黃袍、頭帶便帽、年約二十一二的青年,那黃袍青年身後,緊隨著一個白臉無須、三旬左右的青衣太監。

  只聽那黃袍青年笑道:“所有豹房中的幾個新選美女,生得姿色雖然不惡,但全都不解事,無味得很。”

  那青袍太監躬身笑道:“奴才已派人四出搜求美女,不日即可送置豹房了。”

  那黃袍青年笑道:“翠蝶這賤婢,倒是強橫得很,但不知道這幾個月把她折磨成什麼樣兒了——”

  一語未畢,忽聞一聲細碎步履之聲,兩個穿藍衣強壯的宮女,攙著一個綠裳美人,扶梯而下。

  藍海萍凝神望去,不禁心頭一震,原來那兩個宮女攙扶的綠裳美人,正是孝宗賜給他的宮女翠蝶,十幾年前的往事,陡然回集心頭,想到翠蝶相待自己情意,忽生愧咎之感——

  但見那綠裳美人拜伏地上,說道:“臣妾翠蝶叩見萬歲。”

  黃袍少年笑道:“朕乃天子至尊,難道還不如一個錦衣侍衛,你如再不相從,可莫怪朕要懲治你了!”

  翠蝶叩頭泣道:“先皇把賤妾賜賞於藍侍衛後,賤妾已身侍其人,君臣之倫,豈能亂得?”

  那黃衣少年聽她抬出先皇,一時間倒不好再發脾氣,略一怔神,笑道:“後宮佳麗,豹房美女,無不爭朕寵幸,你意敢忤逆朕意,看來你膽子很大。”

  翠蝶還未及答話,那站在黃衣少年身側藍衣太監,已搶先接道:“萬歲何苦和她鬥嘴,這件事交給奴才辦吧,不出三日,包她甘心順從吾皇寵召就是。”

  黃衣少年點點頭道:“朕尚未遇過這等剛毅的女子,你切不可太難為她。”說罷,轉身出了閣樓。

  那藍衣太監躬送黃衣少年去後,回頭望著翠蝶冷笑一聲,道:“你很大膽,我倒有些不信你真能抗拒聖意——”話至此處,回頭望了一旁掌燈的小太監一眼,接道:“快去取咱家的蛟皮鞭來,我倒看看她是不是鐵打銅鑄的人?”那小太監一躬身急出閣樓,片刻工夫,果然手提蛟皮鞭急奔而來。

  藍衣太監接過皮鞭,又吩咐兩個健壯宮女,用一塊錦帕,塞了翠蝶櫻口,揮動手中皮鞭抽去,但聞皮鞭帶起的風嘯之聲不絕,片刻間,翠蝶已皮綻肉裂,全身鮮血,衣裙片片散飛,滿地翻滾,發散釵落,慘不忍睹。

  藍海萍隱身在書架之後,目睹昔年傾心相愛之人,身受這般苦難,頓生惜憐之情,只覺那劃空風嘯的蛟皮鞭子有如擊在自己身上一般,不禁大怒,正待躍出相救,忽覺胸間一陣血氣上行,暈了過去——

  青袍老人說至此處,忽聽那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啊的一聲驚叫,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哭道:“你說的是我娘吧?那時她不會一點武功,怎麼受得了啊——”

  李青鸞早已聽得粉頰上淚痕縱橫,聽那藍衣少女一嚷,不覺接道:“那藍衣太監壞死啦!日後我要遇上他,定要好好打他一頓。”

  白雲飛也聽得秀目中滿盈淚光,皓齒輕咬著下面櫻唇,眼光投注在那青袍老人身上,黛眉輕顰,似在回憶往事——

  只聽那青袍老人長嘆一聲,接道:“因我身受重傷,大部真氣凝滯於全身脈穴之中,眼看著翠蝶慘遭鞭撻之苦,一時情急,忘了本身傷勢正重,不自覺一提真氣,致氣血上行,暈在當地,待我醒來之時,那奸閹已停下了手,我當時心中十分駭異,擔心翠蝶被那一頓亂鞭抽死,探頭一個頭梳雙辮、身著黃綾的女孩,伏在翠蝶身上,奸閹高舉手中皮鞭,卻不敢落下,想是怕傷了黃衣女孩。我昔年久居深宮,一見那黃衣女孩的穿著,心中已知她身份尊貴,是以,那奸閹才不敢再下手抽打翠蝶。”

  身披藍紗少女輕輕嘆息一聲,接道:“那位姊姊真好,日後我要見到她時,定要拜謝她護救我娘的恩德。”

  藍海萍道:“蝶兒!那女孩子並不是別人,就是先皇武宗的親生骨肉蘭黛公主,她現下就坐在你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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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身披藍紗白衣少女忽然轉過頭來,望著白雲飛,道:“我剛才初見姊姊之時,就好像在哪裡見過,直待打開我娘遺贈白絹,才想到原來是在那白絹的繪圖之上。我娘生前,每日要對白絹上圖像,默默祈禱,並且常常告訴我說,要是遇上了那圖上身披輕絹之人,不管什麼大事,都得依她吩咐,唉!只是那圖上姊姊畫像,年齡還小,可是現在姊姊——”她忽然改口接道:“——現在公主已經長大了,我一時想不起來——”

  這時,白雲飛已回憶起不少兒時情景,對自己身世又明了許多,當下搖搖頭道:“蘭黛公主早已不在人間了!你就叫我黛姊姊吧——”

  一語未完,突為藍海萍一陣急促的咳嗽之聲打斷。

  他一面潛運功力,抗拒內傷,一面搶先說道:“我看了這幕慘劇之後,心中突生強烈的求生之念,只有我活著,才能把翠蝶救出來深宮,當下凝神運功,依照《歸元秘笈》之法,運氣自療,行功一週,傷勢大好,睜眼一看,只見滿窗陽光,原來這一陣療傷行功,竟耗去三四個時辰——”

  白雲飛接道:“師父運功把凝滯在脈穴中真氣引入丹田之後,就登樓去看翠姨的傷勢,對嗎?”

  藍海萍道:“不錯,我暗中試行伸臂舒腿,覺出左臂右腿麻木已消,全身經脈雖然還未能暢通,但已好了大半,因心中惦念翠蝶傷勢,忘卻身置禁宮,徑上樓去看她,那時公主和皇上都在房中,我只得先隱藏在她房中的橫樑之上——”

  白雲飛道:“是啦!父皇走後,你就由那橫樑上躍落下來,幾乎把我嚇暈過去。”

  藍海萍道:“不是嚇暈,是我由橫樑上躍落之時,點了你的暈穴,因為我那時鬢髮掩面,衣著破損,別說公主看了會害怕叫喊,就是翠蝶也是被嚇得叫出了聲!我心頭一急,只得也點她的麻穴,然後才給她解說我是何人。”

  白雲飛輕聲嘆道:“師父以後還是叫我黛兒吧!那公主兩字,實在有些刺耳。”

  藍海萍微微一笑道:“翠蝶對我,舊情仍熾,顧不得本身傷勢,要我立刻帶你們離宮,老奴雖然狂妄,但也不敢把公主一起帶出皇宮,但翠蝶卻要我把公主一起帶走,她說你身份雖然尊貴,但生母早已死去,很小就由她帶養,你父皇武宗寵信奸閹劉瑾,只知遊樂,不理朝政,更無暇管及後宮之事,留下你,不但無人看顧,而且在嬪妃爭寵之下,你還有被害可能——”

  白雲飛道:“翠姨所言不錯,住在深宮之中有什麼好——”

  藍海萍淡淡一笑,接道:“我在那深宮之中住了三天,把自己傷勢養好,又把翠蝶的鞭傷療治得大部分復元,到第四夜,我帶她離了深宮,連夜乘鶴南歸,回到這白雲峽中,公主也在那夜和我們一起離宮南下——”話至此處,突然一頓,仰臉望天上一輪皓月,淚水緩緩而出,臉上神情,若悲若喜!

  白雲飛心知他浸沉在往事的回憶之中,也不去驚擾他,但那身披藍紗的白衣少女追著問道:“以後的事呢?”

  青袍老人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接道:“翠蝶到了這地方後,生活得十分快樂,她每天忙著澆花剪草,燒飯洗衣,我怕她生活寂寞,便替她捉了很多小鳥、小鹿、小白兔,給她解悶玩樂——”

  突聽李青鸞長長嘆息一聲,接道:“這樣的生活當真是好玩極了,如果武哥哥傷勢能好,我想他一定也很喜歡這樣的生活——”

  藍海萍不待李青鸞再往下說,接道:“我在一個月明之夜和翠蝶帶著蘭黛公主在聳雲岩頂賞月,記得那晚上的月光,和今夜月色一般的美麗,可是前塵如夢,已不堪回首往事,二十年山河依舊,但人事滄桑,一樣的月夜,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那身披藍紗的少女,忽然一顰秀眉,問道:“爹和娘既然這等好,那我娘為什麼又會離你而去呢?”

  藍海萍黯然接道:“這要怪爹爹太笨,不解你娘的心事——唉!都是《歸元秘笈》害人,致使你娘一怒,絕我而去。”

  白雲飛道:“我似乎還記得翠姨離開白雲峽時,滿臉淚痕而去,我只道她想到了什麼傷心往事,出洞散心,哪知她竟一去不返了!”

  藍海萍接道:“那夜賞月絕峰之上,她本來玩得非常快樂,可是回到石洞之後,忽然顰眉不樂起來,經我相問之下,她才告訴我說,她想起了留在禁宮的一隻玉琵琶沒有隨身帶來,那是她心愛之物,說過之後,忽又展容笑道,她雖愛那琵琶,但卻不及愛我的千分之一,能夠和我住在這等風景幽美之處,過這一輩子,不論什麼,都不會放在心上了。

  “我聽過之後,當夜悄然就離山北上,重入禁宮,找著那玉琵琶,順手牽羊,又把一架精緻的玉琴,也帶了回來,我想把玉琵琶帶回白雲峽後,定能使翠蝶大大的高興一下,哪知她見我歸去,不但毫無歡樂之情,反而把我責斥一番,說我不應重到禁宮冒險,害她四五晝夜都未能闔眼。當時我心中十分懊悔,心想:女人心事,當真是難以捉摸,我辛辛苦苦地去把她心愛之物取來,反使她大不歡愉——現在想來,這等真誠的摯愛,是何等的高潔,只是我體會不出罷了。”

  身披藍紗少女見他又停下來不說,忍不住又追問道:“以後呢?難道我娘就為這件事,離開了白雲峽不成?”

  藍海萍遲疑半晌,才接道:“以後,她對我更是體貼入微,閒暇之時,常常彈著琵琶給我唱歌。在一個大風雨夜裡,她忽然跑到了我住的石室,說她心中害怕雷雨,要和我住在一起,那晚上——我們就成了親。事後,我發覺《歸元秘笈》上幾種深奧的武功,都因失了童身,而無法再練,心中忽對翠蝶生了厭惡之感,任憑她百般溫柔體貼,都無法使我心回意轉,反而更加重我厭惡之心。唉!那時我完全陷入於練武的狂熱之中,一氣之下,就從洞外搬了一塊大石頭,把我住的石室入口擋了起來,翠蝶幾次在外面苦求,我都置之不理,她又無力推開擋在入口處的巨石,只有在外面哭求我,就這樣一連數月,我一直未和她講一句話,看她一眼。最後一次求我之時,她告訴我她已經懷了身孕,但我仍然執迷不悟,不肯推開擋在入口處的巨石,現在想來,無怪她恨我入骨了。”

  白雲飛、李青鸞都聽得滿臉淚痕,那身披藍紗少女,更是哭得淚人一般!

  只聽藍海萍繼續說:“有一天我出洞習練掌法,臨行之際,忘記把那巨石放好,翠蝶就趁機會進了我住的石室,把三冊《歸元秘笈》一齊帶走,待我返洞之時,她已不在,單留下公主一人在洞中啼哭。我以為她去散心,過一會自然回來,哪知等了一夜,仍不見她歸來,我才開始感到焦慮起來,擔心她出了什麼事情,蘭黛公主又每天哭鬧著要找翠姨,更是使我心情不安!”

  藍海萍黯然接道:“我因傳授蘭黛公主武功,不能專心一志去找你娘,待公主武功學成,已是八易寒暑。這時,我決心離開公主,去找翠蝶,行前我在聳雲岩頂,對天立誓:把今後歲月,盡用在尋找翠蝶之上,如不見翠蝶,寧可埋骨白山黑水,也不再回白雲峽。可是當我乘鶴離開白雲峽時,忽然又想蘭黛公主不過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丟下她一個在荒山絕壑之中,不但愧對先皇,而且也對不起翠蝶,不禁心中又為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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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經過一天思忖,才被我想出一個法子,立時又趕回京都,在禁宮之中,活捉了武功高強的錦衣衛士陳葆,又選了一個年齡較大的宮女,我把他們帶回白雲峽,說出蘭黛公主身世,讓他們立下重誓,留在白雲峽中侍候公主,我暗中查看,見他們都能赤心忠膽保護公主,才放心去尋翠蝶。我初意乘鶴尋找,但想到翠蝶為我所受的苦難,隨把靈鶴玄玉,留在白雲峽中,征步踏上旅程,費時五年,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雲貴邊區,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被我尋找到岷山深處的百花谷中——”

  他望了身披藍紗少女一眼,接道:“那時,你大概有十三四歲吧!正和四個小女孩在那幽谷花叢中追逐鳥蝶玩耍,你長得和你母親一模一樣,當時就啟動了我的疑心,但我知道你娘恨我入骨,如果我正面求見她,她決不會見我,只得暗中隱起身子,直待你們玩倦回家之時,我才暗中跟蹤你們,找到了翠蝶的住處,在我想法之中,準備突然衝進去,使你娘無法躲避,如是翠蝶,我自然要泣涕苦求,要她原諒,萬一不是,我回頭就走,也免去一番口舌解釋,哪知我這一念之差,卻害她走火入魔而死。”

  白雲飛一顰黛眉,接道:“不知翠姨練的是什麼內功,難道以師父精深的內功,和《歸元秘笈》上記述的療傷之法,都不能救她過來的嗎?”

  藍海萍嘆道:“唉!那《歸元秘笈》療傷篇上的記載雖然廣博,但翠蝶所習內功,乃是天機真人的玄門一元罡氣和三音神尼的般若禪功合輔而成的大般若玄功,也是《歸元秘笈》上最為深奧的一種內功,此種絕世之學,一旦練成,其效能非常人能夠猜想,翠蝶知我已盡得《歸元秘笈》上中兩冊武學,如不練成大般若玄功,恐怕不能制服住我。

  “唉!可憐她以一個毫無武功基礎的纖纖弱質,竟憑一點聰明,硬把那修習乘內功的法門記熟,苦心練習,這期間不知經歷了多少的危險,我入洞中之時,她正行功在緊要關頭,可恨我當時太過衝動,沒有留心到她正在行功,十幾年渴思之情,四五年跋涉之苦,一旦找到她,心中驚喜至極,急撲過去,抓住她大叫她的名字。

  “哪知我這一鬧卻害她走火,只見她忽地睜開眼睛,噴出幾口鮮血,人便暈倒過去,我被那意外的變故驚得呆在那裡,半晌之後,神志才恢復清醒,才看出她是在修煉內功,被我這一擾,走火入魔,我自禁宮受傷之後,已把那療傷篇中各種療傷之法,熟記胸中,當下動手替她療傷,哪知耗去了頓飯工夫,仍無法把她救醒,似是那療傷之法,全都沒有了效用,正在空自發急之時,翠蝶忽然清醒過來,左右開弓,打了我兩個耳括子,罵道:‘哼!你怕我練成了大般若玄功之後,就不能再被尊稱為天下武功第一是不是?不惜到處找我——’她說過這句話後,人又暈了過去。

  “這時,我才曉得她練的是大般若玄功,那《歸元秘笈》就放在她的身側,我立時翻遍全書,看看有無療治走火入魔之法,直待找到下冊最後一頁,才見寥寥數語,寫道:如練此功走火入魔,一年內經脈硬化而死,唯一的救助之法,需服萬年火龜內丹,此物在峨嵋山——到了‘山’字之時,忽然中斷,想是天機真和三音神尼寫到此處,人已不支。

  “我當時心中悲痛至極,恨不得把那《歸元秘笈》毀去,但轉念又想到秘笈中記載武學之博大精奧,天機真人和三音神尼在重傷之後,合錄這本秘笈的苦心,毀去奇書之心,又告消失,我本想留在那裡,想再待她清醒之時,給她解釋一番,然後再去找那萬年火龜,但想到她心中恨我之深,只怕留在那裡對她有害無益,只得把《歸元秘笈》放好,悄然離開石洞,轉奔峨嵋山中,尋求萬年火龜,可是峨嵋山萬嶺千峰,一時間哪裡去找,我在那深山峻嶺之中,往返苦尋,一下耗去半年時間,仍然沒找出一點頭緒——

  “有一天,我忽想想起翠蝶傷勢,不知在這半年之中,成了什麼樣子,懷念之心一動,再難遏止,立時暫停尋萬年火龜,又到岷山百花谷中,我不敢再去驚擾翠蝶,只是想隱在暗處,偷看她幾眼。哪知我藏在翠蝶居住的石室對面,一晝夜之久,始終不見人影,第二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才潛蹤到石室入口之處一看,但見室空四壁,哪裡還有翠蝶的影子,當時,只急得我如中瘋魔一般不知她是傷重而死,或是他遷而去——”

  那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接道:“我們遷到谷後一座樹林中去了,那次遷居之時,娘曾對我說,她心中最恨的人,找到了我們安居之處,怕那人以後還來糾纏,連我也不准出林一步,唉!想不到娘心中最恨的人,竟是我生身之父。”

  藍海萍輕聲一嘆,繼續說道:“我當時雖然急痛欲絕,但經仔細勘查石室,凡是需用之物,均已搬得一件不遺,如果翠蝶是傷重而死,自然不會有這等心情,經我這一推斷,才料定翠蝶是他遷而去,雖然我沒有見她之面,但只要知道她還活在世上,心中就安靜很多。我在石室中住了兩天,又折回峨嵋山去,繼續搜尋那萬年火龜下落,哪知又是半年過去,仍然找不出一點眉目,這一來,真使我萬念俱灰,因為據那《歸元秘笈》上記載,翠蝶傷勢只能拖過一年、一年時間,雖然不算很長,但也不算太短,我原想盡一年之時間,總可以把那萬年火龜尋得,那知一年勞碌奔走,不但未能尋得那萬年火龜,而且連一點線索也沒有找到——”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哭道:“娘在遷居樹林之後,只有九個月就不幸死去,臨終之前把我叫到身邊,告訴我說,待我長大後,心裡要是喜歡哪個男人之時,就趕快把他殺掉,並要我依她傳授之法,苦練那大般若玄功,待那任、督兩脈一通,大般若玄功初步基本功夫就算完成了,只要日後不斷修煉,自然日益精深,而且還要我把《歸元秘笈》讀熟,字字記心中,然後就把《歸元秘笈》用火燒去,再到括蒼山白雲峽找你,替她報仇!唉,娘啊,娘!你真叫女兒為難死了,我怎能害死親生父親,可是我又不能不遵你的遺訓——”她突然站起身子,緩緩面西而跪,雙手合掌當胸,玉頰上淚痕縱橫,口中喃喃自語,不知在說些什麼。

  白雲飛仔細看去,只見她臉上肌肉不停地顫動,顯然她內心正有著無比的激動,不禁心頭微微一震,霍然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身邊。

  這時,藍海萍正閉目靜坐,默運內功,抗拒本身傷勢,只看他臉上滾滾而下的汗水,已知在強忍著很大的痛苦,是以他對自己愛女一切行動,均未見到。

  李青鸞更是從未聽到這等淒涼哀怨的故事,看到這等悲慘動人的情景,早已是淚若泉湧,哭得哀哀欲絕,雙目紅腫,淚眼難抬。

  只聽那身披藍紗少女幽幽長嘆一聲,接著哭道:“娘呀!娘呀!我怎能忍心害死爹爹,可是我不能背棄媽媽遺訓,這實使蝶兒為難死了。”說完,忽然從身上拔出一把匕首,翻腕向自己胸口刺去。

  白雲飛早已看出她神情有異,暗中戒備,來到她身側相護,見她拔出匕首,立時一伸右手,去奪她手中匕首。

  那知她右手將搭住身披藍紗少女的手腕之際,忽覺她右臂輕輕地斜移半尺,剛好把白雲飛一抓之勢避過。

  白雲飛吃了一驚,不知她用的什麼武功,竟能在極度悲苦之中,出其不意之下,行若無事般讓避開她這一招奇快的擒拿,情急之下,動口喝道:“快把你手中匕首丟下!”

  那少女被她一叱,不禁微微一怔,忽然依言丟下手中匕首,道:“唉!我娘告訴過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得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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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白雲飛伏身撿起地上的匕首,緩緩握著她一隻手,柔聲說道:“翠姨從小把我帶大,恩情也和母女一般,師父雖然有很多對不起翠姨之處,但他這十幾年懺悔之苦,也實在夠受的了,要是翠姨不死,知道師父這十幾年中的痛苦,只怕早已回到白雲峽谷與師父相聚了!”

  身披藍紗少女忽然想起了藍海萍身受重傷,回頭一看,不覺失聲叫道:“我爹爹哪裡去了?”

  原來藍海萍自知本身所受之傷異常嚴重,仗著自己數十年修為的精深內功,勉強把傷勢克制住,不使發作。但他很明白,越是克制,待傷勢發作之時,也越是厲害,他剛才已覺出體內有了變化,只怕很快就要發作,這一發作,定然是十分痛苦,只怕女兒看了傷心,借眾人分心旁顧之時,悄然起身而去。他武功已達出神入化之境,走得無聲無息,幾人雖都距他不遠,但卻沒有一發覺,直待那少女一叫,白雲飛才警覺到,抬頭看去,已不見藍海萍的蹤跡。

  一向沉著的白雲飛,此刻也有些心慌意亂了,看看靜躺在地上的馬君武,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

  她放腿奔到一座崖壁之下,飛身搶上峰頂,提聚丹田真氣,大聲叫道:“師父,師父——”

  但聞四面山谷迴響不絕,滿山盡都是呼喊師父之聲。

  突然間一聲鶴唳,玄玉由空中急瀉而下,落在她的面前,原來她這幾聲呼喊,未能叫回師父,卻把靈鶴玄玉召回。

  一聲鶴唳,把她由極端痛苦之中喚醒,舉袖拭去臉上淚痕,暗自忖道:李青鸞純潔無邪,難當大任,師父愛女久居在百花谷中,只怕也毫無理事之能,三手羅剎彭秀葦雖然有很豐富的江湖閱歷,但其野性未馴,不能太過信任,我如再不能克制心中傷痛,任令眼下淒涼錯綜的紛擾局面擴大、演變下去,不知是一個何等悲慘的結局,馬君武傷重奄奄,只等咽絕那一縷弱息,師父愛女又正值舊痛新創,交集心頭之時,既悲亡母之仇難報,又痛生父身受重傷,心中早已動了死念,李青鸞寄情馬君武,愛重生死,馬君武如果氣絕,她決難獨生人世——

  她本是智慧絕倫之人,略一沉忖,立時壓制下滿腔悲苦,躍下山峰,先奔到那身披藍紗少女身邊,拉著她一雙手說道:“師父內功精深,縱然身受重傷,也絕不會有什麼意外,他定是養傷去了,以他老人家神功而論,就是傷勢再重一點,也能自療內傷。翠姨只有你一個女兒,你得要好好活下去,妹妹,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那披藍紗少女,舉袖拭去滿腮淚痕答道:“我叫小蝶,公主身份尊貴,我哪裡敢當妹妹之稱。”

  白雲飛輕輕嘆道:“不要這樣說,別說翠姨對我有養育之恩,就是師父待我,也和他自己女兒無異,蘭黛公主早已成為過去,我現在叫白雲飛,你以後還是叫我大姊姊吧。”

  藍小蝶還要推辭,白雲飛已拉著她起身走到馬君武身側,緩伸玉掌,在他胸前按一陣,顰起黛眉,黯然一嘆,兩顆瑩晶的淚珠,滴在馬君武臉上。

  藍小蝶目光凝注在馬君武臉上,望了一陣,忽然說道:“大姊姊,我認識這個人,他可叫馬君武嗎?”

  白雲飛聽得微微一怔,道:“你在何處與他相識,怎麼知道他的姓名呢?”

  藍小蝶道:“我離開百花谷東來之時,在船上見過他,他的本領很好,我四個使女都打不過他,後來我彈那《歸元秘笈》上的《迷真離魂曲》給他聽,他就聽得受了內傷——”她詳盡地把岷江遇上馬君武經過,說了一遍。

  白雲飛心中一動,問道:“你既把那《歸元秘笈》讀得爛熟於胸,不知會不會替人療傷?”

  藍小蝶略一思索,道:“那療傷篇確實記載了很多療傷之法,不過,我卻一點不會,因那上面記述的都是身有武功之人,才能替人療傷的,我不會武功,不能推活他經穴脈道。”

  白雲飛奇詫道:“什麼?你當真沒有學過武功嗎?”

  藍小蝶道:“我哪裡敢騙大姊姊,我自曉事時候起,娘就教我打坐調息和學彈琵琶,此外,連一招武功也沒有學過。”

  白雲飛道:“你練習的是什麼內功?”

  藍小蝶道:“我當時只知依照娘所授之法去練,直待以後我看熟了《歸元秘笈》,才知我練習的是大般若玄功。”

  白雲飛雖已得師父大部真傳,但她始終未看到過《歸元秘笈》,是以不知那大般若玄功乃《歸元秘笈》所載武功中,最為精深的一種內功,聽得藍小蝶說她不會武功,心中自是不信,微微一笑,道:“妹妹自小就追隨翠姨身側,熟讀《歸元秘笈》,如說不會武功,怎能使人相信,就憑剛才閃避我那一招擒拿,姊姊就得甘拜下風。”

  藍小蝶嘆口氣道:“我哪裡敢騙姊姊,我實在是真的不會武功,我娘未死之前,傳授我四個使女武功時,我也哭鬧著要學,我娘卻不肯教我,她說:就是學會那些武功,也不能替她報仇,每天限制我靜坐四個時辰以上,到我九歲那年,每日靜坐的時間,又逐漸加長,同時開始傳授我調息之法,唉!十幾年的時間,就一直在靜坐中度過,我眼看四個使女的武功一天一天地增高,能在那山壁懸崖間奔走如飛,追蝶撲蛾,心中十分羨慕,又再次苦求我娘教我武功,哪知不但遭到嚴厲的拒絕,而且還惹起了我娘的傷心,氣得她哭了一場又一場,從那之後,我再也不敢強求我娘教我武功了,每天都靜靜地枯坐在石洞之中,後來,我娘讓我閱讀《歸元秘笈》,又教我彈琵琶玩,但卻限制我,不准偷學那《歸元秘笈》上面武功,可是又要我把全書熟記胸中——”

  白雲飛接道:“既要你熟記各種武功要訣,又不准你去學,那實在是一件很難之事。”

  藍小蝶道:“嗯!我只得依言去做,把三本《歸元秘笈》讀得字字記入心中,卻盡力克制住好奇之心,不去學它。不過我娘對我說過,待我任、督兩脈通達之後,就可以開始學習武功,誰想到竟被爹爹驚壞內功,走火入魔,身受重傷,不到一年,就棄我而去,在她受傷的那段時間裡,對我用功之事,不但沒有放鬆,而且督促更嚴,她本想能親眼看到我任、督兩脈貫通。可是我卻使她大失所望,直到她咽絕最後一口氣時,我任、督兩脈仍然未貫通。不過,這時我已從《歸元秘笈》之上,看得了本身修煉的功夫,是玄門一元罡氣和佛門般若樣功合壁的大般若玄功,只是《歸元秘笈》上並無記載大般若玄功的克敵手法,我的任、督兩脈又初通不久,還未顧得到會學習武功,因想到母親臨終遺言,要我替她報仇,就離開百花谷,到白雲峽來找爹爹。不想在路上,遇上了幾個壞人,要搶我的《歸元秘笈》,我那四個使女就和他們動手打了起來,我因不會武功,只好站在旁邊觀戰,這時,爹爹剛好路過,助我們打退強盜,問我到哪裡,我雖有母親繪製圖像,但那時他帶著面具,我自然認不出來,就對他講了實話——”

  白雲飛長嘆一聲,接道:“是啦!定是師父在臥虎嶺奪得萬年火龜之後,又去百花谷中找你,他雖知事延多時,翠姨可能已傷發而死,但仍然存著千萬分之一的希望,期望翠姨能從《歸元秘笈》上,悟得自救之法,拖延不死,企圖盡最後一點心意,可是,當他到了百花谷中,不但翠姨已死,你也離谷而去,傷心之餘,只能帶著萬年火龜,退回白雲峽來,在路上遇到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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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藍小蝶道:“唉,姊姊真是聰明,猜得一點不錯,爹爹擊退敵人之後,告訴我說,他就住括蒼山中,和白雲峽相距不遠,要和我們結伴而行,沿途之上,更對我愛護備至,我從小在百花谷中長大,除了我娘和四個使女之外,從未和外人相處過,爹爹對我那樣愛護,我仍絲毫不覺奇怪,只想他是個好人罷了。

  “直待到了白雲峽,他仍然不脫掉臉上面具,反而哄我說,白雲峽就在附近,到明天他再帶我去找害死我娘的仇人,並把那萬年火龜用陳醋煮熟,剖取出內丹,哄我服下,哪知我吃過之後,忽然全身發起高燒,痛苦至極。我四個使女誤認爹爹下手害我,當時就和爹爹動手,她們自然不是爹爹對手,不過片刻工夫,都被爹爹點了穴道,我心裡一急,就迷迷糊糊地暈了過去,那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時間。爹爹卻坐在我的身側,勸我不要害怕,並告訴我服用的是萬年火龜內丹,乃天下千載難求神物,說完就離我而去,到入夜,他又來告訴我說,害死我娘的仇人,已得知我來替娘報仇的消息,而且他剛從百花谷中回來,沿途還和我們走在一起,約我今夜二更時分,在附近一座高峰下面相會,二更時分,我和四個使女相約前往,果然看見草地上坐著一個長袍老人,我本有娘繪的圖樣,看他面貌和圖上無異,就用玉琵琶彈出‘弦音耗心’之曲,害他受了內傷,如果姊姊不及時趕到,我就成為親手殺害父親的凶手了。”

  白雲飛道:“剛才我也聽到你的琵琶音,當真是音韻勾人魂魄,聲聲懾人心神,不知那些曲調,是否是《歸元秘笈》上所記?”

  藍小蝶道:“《弦音耗心》和《迷魂離真》兩曲都是《歸元秘笈》下冊所載,融在那大般若玄功之中——”

  白雲飛似是忽然想起了一件緊要大事似的,霍然一躍而起,急忙截住藍小蝶的話,道:“妹妹!師父替你剖取了萬年火龜內丹之後,不知那龜肉放置何處?”

  藍小蝶微一怔神,搖搖頭道:“我自服過萬年火龜內丹不久,人就暈過去,不知何時才醒轉來,那龜肉如何處理,我就不知道了!”

  白雲飛回顧了馬君武一眼,黯然一聲嘆息道:“妹妹,姊姊想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會不會答應?”

  藍小蝶道:“姊姊有指使之處,但請吩咐,我怎麼敢不聽呢?”

  白雲飛道:“我想借閱那部《歸元秘笈》,看看那療傷篇上,有沒有救他之法?”

  藍小蝶微微一笑,轉身走到四婢停身之處,自一個年齡較大的婢女手上,要過一個小巧玉盒,交給白雲飛,說道:“《歸元秘笈》就在這玉盒之內,姊姊自己開吧。”

  白雲飛打開玉盒,果見放著三本冊子,上面寫著《歸元秘笈》四字,筆跡娟秀,似非男子手筆。

  她無暇仔細翻閱這一部引得武林人物如痴如狂的奇書,迅捷翻到療傷篇上,細心地看了一遍。

  她仔細看完療傷篇各種記載,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愁,只覺上面記載,有很多方法,都可適用於馬君武,但細細一想,又都有些差異。

  她合上《歸元秘笈》,交還給藍小蝶,嘆道:“這《歸元秘笈》勿怪能引得武林中人如痴如狂,實是一部千載難遇的奇書,只看那療傷篇中記載,已使人驚服投地了。”

  她口中雖然在和藍小蝶說話,心中卻在推想那療傷篇中暢經順氣手法。

  忽然她啊了一聲!盤膝而坐,閉目運氣,雙掌互搓。李青鸞、藍小蝶、彭秀葦,都靜靜地站在一側看著她——

  只見白雲飛雙掌互搓,速度越來越快,粉臉上熱氣冉冉上升。

  藍小蝶輕輕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說道:“姊姊用本身真氣,要是再不能恢復他五臟機能,那就沒有救了!”

  猛見白雲飛睜開星目,右手輕輕一掌擊在馬君武背心的命門穴上,一股熱流循背而出,緩緩透入馬君武穴道。

  大約有一刻工夫之久,馬君武仍僵挺不動。

  白雲飛一顰黛眉,口中咦了一聲,左手疾伸而出,一觸馬君武鼻息,登時面如死灰,目瞪口呆,半晌工夫,才叫出一聲:“鸞妹妹。”

  李青鸞慢慢蹲下身子,目光中愛憐橫溢,深注著白雲飛,答道:“姊姊有話對我說嗎?”

  白雲飛緩緩移開馬君武命門穴上的右掌,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武哥哥死了!”

  李青鸞突然一呆,目光移在僵鋌而臥的馬君武身上,右手緩緩伸出,握住了馬君武左手,只覺一陣冰涼,如握鐵石,隨著微一顫動嬌軀,上半身慢慢伏在馬君武身上,答道:“姊姊已經盡了心力,救不了他,也是沒有法子的事!”說完,輕合雙目,臉上浮現出淒涼的笑意,雖然流露無限幽怨,但卻毫不激動。

  山風飄吹起她的衣袂,西斜的月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她臉上看不到一點淚水——

  她慢慢地握住了馬君武的另一隻手,俯首貼在馬君武胸前,鼻息逐漸轉重,竟自沉睡過去。

  原來她在這段時間之中,日夜都在想著馬君武的生死,耗費她無限的心神,早已疲倦不堪,但因馬君武一直不咽絕最後一縷弱息,是以她也一直未能靜下心神,此刻見他死去,支持她不眠不休的希望驟然斷絕了,精神一散,人再無法承受,伏在馬君武身上,不覺間沉睡過去。

  白雲飛輕輕嘆息一聲,隨手拂拭下臉上汗水,也慢慢閉上眼睛,原地靜坐,行功調息。

  她剛才因替馬君武療傷,消耗去了不少真氣,也已睏倦難支。

  藍小蝶呆呆地望著幾人,心中卻不停地想著《歸元秘笈》療傷篇上記載的各種療傷之法,她已把那秘笈背得滾瓜爛熟,上面的每句每字,都已深印腦中,想來自是毫不費力。

  要知藍小蝶生性異常穎慧,只因一直靜居深山幽谷,與人無爭,對事不求索解,雖有絕倫才智,但卻甚少用過,何況她已有大般若玄功基礎,此刻略一用心,立時對那各種療傷記載,豁然貫通,應用之法亦隨即瞭然。

  她過去一直認為自己不會武功,是以對那《歸元秘笈》上所載的各種武功要訣,從未用心想過,其實她修煉的大般若玄功,乃內家功夫中極高的一種氣功,在修習過程之中,已兼攝了各種精深武學要訣,克敵制機已成為她一種自然本能,只要心念一動,即可於不知不覺中施展出攻、守絕招,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她由極難入易,只要稍一用心思索,自然通達,可惜她平時從未用心想過,現下目睹白雲飛憂苦神色,不自禁用心思索那《歸元秘笈》療傷篇,各種療傷之方法的秘奧竅訣一一在腦際掠過,直似江河潰堤一般洶湧而出,而且順理成章,無不瞭然,一時間竟難遏止。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白雲飛首先在極度的痛苦中清醒過來,緩緩伸出右手,撫著李青鸞秀髮,道:“鸞妹妹,起來吧!咱們先把他移放到我住的石室中去,讓我再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救他?”

  但聞李青鸞輕微鼻息之聲不絕,睡得竟是十分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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