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〇
三人被困入陣中,各居一處,本都難免餓斃,但因藍海萍攜帶乾糧較多,生平又愛武成癖,真元充沛,耐受飢餓之力要較兩虎強了很多,是以,他還毫無感到飢餓威脅之時,兩虎已難耐飢餓之苦,暈倒當地。
藍海萍在乾糧用盡七日之後,人也逐漸支持不住,但周奇、康全早已在數日前雙雙餓死在花樹陣中。
這時,他已不再作出陣之想,閉目靜坐在地上休息,一個人如果到了完全絕望之時,心中反而覺得十分清明。
要知那反五行花樹陣式,雖然奧妙無比,但最厲害的,還是那由心念而生的諸般幻想,對陣中受困之人折磨最大,幻隨念變,隨生隨滅,這並非是那反五行花樹陣中有什麼邪術,而是那五行變化和鮮豔的各色花葉,給予人由心念而生的一種幻覺。
因為凡是被困在陣中之人,必將千方百計設法出陣,對心力智力消耗均大,時間既久,心、智逐漸削弱,諸般貪念、利祿、往事,便趁虛而入,再加上那各色鮮豔花樹,給人視覺上的一種錯覺,眼前境界,亦隨著那泛起在心頭的往事,幻化出各種不同的形象。
此刻出陣之望既杳,嗔念隨著消失,靜坐一陣,靈台忽然空明,想起懷中的藏真圖,探手入懷,摸了出來。
他閉上眼,一面運氣調息,一面暗自忖道:花樹陣這等奧妙,如果藏真圖上未示明出陣之法,縱然得到藏真圖,只怕也無人能闖過得這花樹陣式,要是如此,天機、三音兩位老前輩,既不必合錄《歸元秘笈》,亦不必勞神繪製這藏真圖了,不管圖上有否出陣之法,先把它打開看看再說。
他先摸索著把圖攤展身前,然後才睜開眼睛,哪知他心中仍存著出陣之想,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無法看得清圖上景物,不禁黯然一嘆道:“看來我今生已無出陣之望了——”
心灰意冷之際,索性仰身向後一躺,忽然手指觸到懷中一塊圓滑之物,心中一動,霍然又挺身坐起來,探手入懷,取出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
明珠在手,眼前驟然一亮,霞光閃閃,照明了數尺方圓地方。
這顆明珠,本是皇宮中珍品,稱為夜明珠,為各色珍珠中,最為名貴的一種,千數百年難得一粒,本是明孝宗御書房中裝飾之物。有一夜孝宗在書房批閱奏招,忽然一陣微風,吹得桌上燭光搖擺,他本是皇帝之尊,平日頤指氣使慣了,還認為是守值太監送夜點來,不小心使夜風吹入書房,頭也未抬,就罵道:“該死的奴才——”話剛出口,驀聞身側一聲冷笑,寒光一閃,案頭上多一把精鋼匕首。
轉臉看時,只見一個黑衣勁裝大漢,手執寶劍,黑布包臉,雙目中凶光閃閃,哪裡還敢開口。
那大漢伸手取了案上的夜明珠後,轉身又奔到後壁,摘取壁上的一幅唐代畫聖吳道子手作的《送子天王圖》。
他雖是萬乘之尊天子,但看到那深入案頭的耀目匕首,也不敢出口大氣,手握硃筆,呆呆坐著。
就在那黑衣大漢舉手摘圖之際,驀聞一聲“萬歲休驚”,微風動處,藍海萍電射而入,就在御書房中,和那黑衣大漢展開了一場猛烈的拚搏。
藍海萍怕驚了聖駕,一出手就施展本身絕學,劍光如幕,把那黑衣大漢堵在一角,連下殺手。
激戰到二十回合後,那大漢被藍海萍點中穴道,當場被擒。
武宗目睹他勇猛擒賊,龍心大悅,竟把那顆夜明珠賜授給他。
這次他因得藏真圖偷離皇宮,遠走浙東尋找《歸元秘笈》,臨行之際,想到了尋定需耗時日不短,這粒明珠定然值錢不少,遂把它揣入懷中帶走,以備需用,不想此時派上用場。
在那閃爍珠光照耀之下,藏真圖上的一切景物,均甚清晰一可見。
只見橫寫在白絹上的藏真圖三個大字已然褪色,下面四句似詩非詩的偈語寫道:
萬功歸元秘,一劍神州寒。
蒼松篩明月,石上流清泉。
偈語下面,畫著幾座連綿的山峰,夾著一道幽谷,谷內峰迴路轉,曲折盤旋,幽谷盡處,蒼松林立,一鬆特高,有似撐傘,月光透松下照,滿地碎鋪銀星,一道清溪繞過鬆下巨石,直向一個深澗中流去,溪水不大,如一條水簾下垂,那三峰飛瀑的背景,卻用一種寫意的手法描繪出來,墨色很淡,很不易看得出來,想是天機真人、三音神尼在繪製這藏真圖時,怕得圖之人輕易地找到藏寶所在,故而不把那峰飛瀑的背景,明顯地畫在圖上。
他仔細地檢視全圖一遍,但卻看不出一點有關脫出這花樹陣式的暗示,不禁心頭一冰,順手把白絹一折。
但見三座高峰,兩前一後地排成了品字形,一道瀑布由王峰倒瀉而下。
原來這白絹是兩層折在一起,外面明顯地畫出了藏寶所在背景,裡面卻指示出《歸元秘笈》存放的山洞。
他忽然心中一動,又仔細地檢視那三峰飛瀑崖中一塊大山石上,濺飛起一片水珠,看了一陣,仍是不解。
他出陣之望既絕,反而定下心來,閒坐著無事可作,就數那濺飛水珠作戲。初數一遍,尚無所覺,待他數到第三遍時,心中忽有所感。
原來那濺飛水珠,共有九九八十一點,左五右四,分成九排,雖然距離不等,但每一水珠大小卻完全相同,似非隨筆點成,而且那交插行列散而不亂,極易辨認。
藍海萍本不懂易卜五行之術,但他在絕望之際,忽然發現了一線生機,雖不全知其然,但卻油生一試之念。
他茫然站起身子,右手捧珠,左手握圖,依照那濺飛水珠圓形,左轉五步,右行四步,然後又依圖形,側轉半身,再轉九步,那圖上濺飛的水珠圖形,除分九排之外,另用交插方式,顯示出五個轉身方向,每一轉向四十五度,正是反五行花樹陣式的破解之法,只可惜藍海萍不懂五行奇門之術,方位拿不準確,多耗不少時間。
也幸得他不知其然,只是存著僥倖之心,失敗了,亦毫不灰心失望,一次不行,二次再來,轉了有頓飯工夫,忽見眼前綠草如茵,原來已脫出那花樹陣式。
回首望去,花色爛漫,查點花樹,共計九九八十一株,和那濺飛水珠暗相吻合,但置身陣外,卻絲毫看不出那排列的花樹,有何特異之處,他幾乎不相信,那幾株花樹能把自己困在其中半月之久。
突然,他目光觸到了僵臥在花樹林中的周奇、康全,心頭微覺一震,叫道:“周兄、康兄,兩位也下這石洞中來了嗎?”
他一連高呼數聲,聲音也越叫越大,可是周奇、康全早已死了數日之久,哪裡還會聽到呼叫之聲。
他雖想重回陣中,救兩人出來,但想到那被困在陣中之苦,不禁心生寒意,長嘆一聲,轉身向裡走去。
穿過了一片廣闊的草地,地勢又漸狹窄,夾道盡處,迎面白石壁間現出兩扇石門,藍海萍運起真力一推,石門應手而開。
石門裡面是一座三間房子大小的石穴,左右各放過一塊大青石,形如蓮台,上面盤膝坐著一尼一道,滿室奇香,直沁肺腑,中間有一座青石案台,台上端放一個一尺見方、五寸厚薄的玉盤,台前一座石鼎,鼎中滿是白色香灰,奇香就由那白色香灰中散發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