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召喚群豪 作者:陳森然的右手(已完成)

 
MuchosMangq 2018-10-20 20:33:0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96 191887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6
第二百五十章【最長的一夜(十四)】

   古月安和曾靜恆在天上飛。

    夜風很冷。

    “你幹嘛?”古月安猛地吐出一口氣,他的內力終於貫通了,整個人再度恢復了正常猛地一個提身,他帶著曾靜恆還有崔離的屍體飛出了好遠。

    因為他察覺到,那些要殺他的人正在緊追不捨。

    “不要命了?你……你沒事吧?”古月安根本不知道說什麼,他前一刻還在懷疑曾靜恆,下一刻,曾靜恆卻救了他,是真的救了他,以命相救,以曾靜恆的武功,受了剛剛那種攻擊,十個他都撐不住。

    古月安根本無法形容自己在這一刻的心情。

    一切都太突然了。

    突然崔離就去行刺皇帝,突然自己就中毒了,突然那些各大門派世家的掌門家主就要殺他了。

    突然……曾靜恆,就要死了。

    “沒事的。”過了一會,曾靜恆居然還能說話,他看著古月安居然還笑了起來,“餵,我這個蝙蝠衣還行吧?你之前跟我說那麼怕掉下來,乾脆造個蝙蝠衣吧,翅膀搞大一點,掉下去也能飛起來,我聽了覺得好有道理啊,就真的去訂做了一件,餵,我跟你說啊,這個蝙蝠衣,很厲害的,除了掉下去還能飛起來,還能抵擋兵刃,還能抵消內力的,所以我根本沒事啊,哈哈哈,這件蝙蝠衣真的好厲害啊,我一點事都沒有,不信你打我一拳,根本沒事,我明天還要去給那個做衣服的師傅多五百兩,嗨,真是物超所值。”

    “你真的沒事?”古月安完全無法相信,難道說曾靜恆這件蝙蝠衣真的這麼厲害?

    “沒事。”曾靜恆笑著搖頭,然後猛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全部噴在了古月安的臉上。

    “你這還沒事?”古月安的心在往下沉。

    “沒事啊。”曾靜恆還是笑,但是他第二口鮮血已經又噴在古月安臉上了。

    “對不起啊,噴你一臉。”曾靜恆說著對不起,第三口鮮血再次噴了出來,“沒事,我血多,我肥嘛,放點血而已啦,真的,嗚哇……”

    曾靜恆的血,已經像是決堤的江河一樣在奔湧了,他的臉色也是迅速灰敗了下去。

    “真沒事……我是誰啊,我是曾靜恆啊,我很厲害的,嗚哇……”

    “我跟你說,嗚哇……”

    “我……嗚哇……”

    “餵……好冷啊,能不能飛低點啊?”

    古月安聞言立刻施展輕功朝著地面上降落而去。

    “你撐住啊,我馬上帶你去找大夫。”他一邊說,一邊朝著曾靜恆的體內輸入內力,雖然這樣做沒什麼太大的作用,起碼可以幫他保住一點點的元氣。

    “我當然……撐得住啊,我可是……可是……要成為紅紙扇……的男人啊。”曾靜恆嘿嘿嘿笑,“餵,到時候……我擺……一百桌……不,兩百桌,一千桌,從醉仙樓一直擺到浣花樓……你說好不好啊?”

    “好啊,當然啊,我請客,你擺一萬桌都可以。”古月安點頭。

    “餵,那……那好啊,我還要……叫……叫最美的姑娘來陪我。”

    “好,你隨便叫,叫一百個都可以。”

    “餵……我說個笑話給你聽啊……”

    “你說啊。”

    “我啊……”曾靜恆還是笑,“其實還是個處男呢。”

    古月安沉默,因為他已經感覺到曾靜恆的身體完全冰冷了。

    “你怎麼不笑啊?不好笑嗎?”

    “好笑啊,真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我在笑啊,真的好好笑啊。”古月安強忍著眼淚。

    “那肯定好笑啊。”曾靜恆也笑。

    “餵……古月安……”

    “你說。”

    “我欠你的……那碗……酸梅湯……還清了。”

    古月安忽然停住了腳步。

    因為曾靜恆不笑了,他睡著了。

    這個本來最有機會成為紅紙扇,在將來的數十年裡統領江湖上最大的情報組織百曉生的男人,卻是永遠沉睡在了這個月圓的夜晚。

    大陳一百九十七年。

    古月安會永遠記住這個夜晚。

    因為有個叫曾靜恆的男人死在了他面前,死的像個真正的男人。

    古月安將曾靜恆和崔離背負在了背上,然後撕碎了衣服製成了一根繩子綁縛了起來,他站直了身體,死死地握緊了手中的刀鋒。

    他感覺刀在他的手裡面跳動,有火焰,在燒。

    下一刻,四面八方忽然響起了喊殺聲:“捉拿反賊古月安!”

    “奉陛下之命,不惜一切代價捉拿反賊古月安!”

    “古月安在那邊!快去!”

    “殺死古月安!”

    一切的一切猶如海潮一樣,在古月安的四周圍奔湧。

    他的內心已如烈火,可是最中央,卻是冰冷如鐵,他很憤怒,也很冷靜。

    他已經完全從最開始的迷茫脫離了出來,他開始仔細思考這一切。

    這個夜晚。

    到底在發生些什麼?

    決戰,崔離刺殺,忽然的圍攻,忽然變成了反賊,或許還有更多。

    但最重要的一點是,皇帝。

    一定要去見到皇帝。

    如果皇帝真的死了一切才是真正的完了。

    不過在去見到皇帝之前,必須要先把身上的毒搞清楚,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中的毒,中的到底是什麼毒。

    但就在他打算叫出王公子來療傷的剎那,他忽然感覺到有人在接近,他立刻準備拔刀,卻是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我。”顧長安。

    “你沒事吧?”古月安擔憂地說道。

    顧長安從黑暗裡走出來,李小染已經在她懷裡被她打暈了。

    本來她們應該是在含玉殿裡代替古月安參加夜宴的,古月安之所以要去見皇帝,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他們。

    顧長安搖了搖頭說:“你的麻煩大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古月安急切想知道一切。

    “崔離刺殺皇帝,然後,徐徹他們也刺殺了皇帝。”顧長安一字一頓。

    當後半句說出來的時候,古月安腦袋裡一炸,他驟然想起了那個夜晚,他跟踪著第五蘭溪,看到他進入了一家京城隱秘的銷金窟。

    他沒有再跟進去。

    可是也許,一切的源頭就在那裡。

    但現在也不是後悔的時候了。

    “我……”

    “我知道你想去見皇帝,但是不行,你仔細想想今夜發生的事情,後面不知道藏著什麼,也許你根本見不到皇帝,先走,從長計議。”顧長安說著,忍不住撫了撫懷裡李小染微微驟起的眉。

    此時,喊殺聲越來越近了,那些追殺古月安的人也在越來越近。

    “你帶小染走,我隨後就來。”古月安在那一刻,想起了懷裡的那封信,哪怕是要從長計議,也得把陳鳶也一起帶走,否則,他根本無法安心。

    顧長安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些什麼,說:“你自己小心。”

    說著閃身走了。

    古月安故意弄出了一點動靜,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急速運功趕了一會路,古月安感覺到自己的心口又是一麻,不得不停了下來。

    必須得治療一下。

    可就在此時,一股毀天滅地般的殺機鎖定了他,他只來得及側身,那殺機就瞬間席捲了他的後背,捲走了他後背的一具屍體。

    等到他轉過身來,秦明月已經立在了他的身前,懷裡抱著崔離。

    沉默,對峙,很久的對峙。

    “你殺了他?”秦明月忽然開口,她的臉色已經是近乎於絕情的冷酷,又或是傷心到了極點的冰涼。

    “……”古月安想要開口,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我殺了他。”

    “好。”秦明月也點了點頭,“不過看在你把他的屍體帶出來的份上,我今夜不殺你,走吧。”

    古月安本來已經握緊了刀鋒,準備拼死一戰了,聽到秦明月這句話,他微微鬆了一口氣,真要打的話,他可能真的會死。

    而這時,因為耽擱了一會時間,四周圍的喊殺聲又近了。

    他不得不再次趕路。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6
第二百五十一章【最長的一夜(十五)】

   古月安飛掠出了皇城總算是暫時擺脫了那些各大門派掌門和世家家主組成的聯軍對他的追殺。

    然後他找了一棟沒人住的屋子闖了進去,將王公子喚了出來。

    他並沒有進入練功房,因為他並沒有受傷,而是中了毒,練功房只能將賭性摒除,卻無法將毒給清除掉,所以進入練功房反而不能治療他的毒傷。

    不過好在他還有王公子,王公子是無所不會的全才,當然也包括治療毒傷。

    王公子還是慵慵懶懶的樣子,打了哈欠才伸出手,示意古月安把手伸出來,讓他搭脈。

    古月安伸手,然後感覺到有一股溫純到近乎無形的內力進入了他的身體裡,緩緩遊走著,最終又消散無踪了。

    “很高明的毒藥,我暫時解不了,得到一個安全的地方,湊齊藥材才行,你先把這個吃了,可以壓制毒性,知道怎麼中毒的嗎?”王公子從懷裡拿出了一個藥瓶,從裡面拿出來一粒藥丸遞給了古月安。

    “應該……”古月安立刻回想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一切,然後他想起了,在決戰之前,沈奕的忽然到訪。

    “是那杯茶,菊花茶。”在聽到顧長安告訴他說,徐徹他們行刺了皇帝,背叛了他以後,除了最親近的幾個人,他就幾乎誰都不相信了。

    所以說,雖然沈奕的確跟他很熟,關係也不錯,卻已經無法取信於他了。

    一個商人,一個讓人根本看不透背景,在短短幾年里莫名其妙爬上了整個國家最有錢人這個位置的商人。

    他和上面的人沒關係,根本不可能。

    所以只能是他了。

    吃下了那粒解毒丸,古月安果然感覺到那種似有若無的痙攣感消退了許多,整體已經恢復了,毒性應該是被壓制了下去。

    “別太拼命,不然我的藥也沒用的。”王公子打了個哈欠,似乎是又要美人春睡去了。

    古月安也沒有留他,只是看著他的背影。

    “餵,你不會怪我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吧?”離開前,王公子忽然問道。

    “不怪你,這也是我的選擇。”古月安搖頭,的確,這就是他的選擇,他有無數次可以開口求助王公子,但他沒有那麼做。

    “現在要我說什麼嗎?”王公子又問。

    “不必。”古月安搖頭,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走下去再說。

    “恩。”王公子點頭,“無論今夜發生什麼事,好好活下去,這些賬,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跟他們慢慢算。”

    古月安不再說話了,只是沉默。

    王公子漸漸消失在了黑夜裡。

    然後他站起了身,朝著外面走去,亥時就要到了,他得先把陳鳶接回來。

    ——————————————

    此時。

    皇宮。

    含玉殿。

    兩次刺殺已經過去。

    大殿之中一地狼藉。

    新鮮的血液和屍體,還有空氣裡未曾散去的火藥味,打翻在地的酒水和菜餚的味道,以及被嚇破了的大臣的屎尿味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了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皇帝依舊高踞在最高的寶座上,已經沒有人可以看得清他的臉色。

    不僅僅是因為宮殿裡僅剩的不多的燈籠在不知道哪裡來的風的吹拂下,搖曳的,幾乎照不亮太多的地方。

    更因為所有人都低下了自己卑微的頭顱,在這個世界上最至高無上的權力面前。

    就算是皇帝最信任的兩個兒子也是低著頭,躬著身子,看著地面。

    沒有人知道皇帝在這一刻,在想些什麼。

    更不知道他到底怎麼樣了。

    唯一可以確認的是,他還活著,沒有死。

    “眾卿,覺得今夜之事,如何?”很久很久以後,皇帝終於再次開口了。

    他的聲音,遙遠的像是從天上來。

    帶著一絲疲憊,還有一絲無力。

    的確,足夠無力,因為就在第二次刺殺發生以後,也就是,那七個來自古府的被稱作古府七傑的人,藉著崔離刺殺的餘韻,在驟然刺目的光裡,發動了第二次刺殺以後。

    本來,皇帝還想要保住古月安,他是想要開口的。

    但是所有的大臣,還有兩位皇子,都一力要求捉拿古月安,甚至是直接處死。

    沒辦法,手下人出事了,當家的肯定跑步了。

    尤其是,這幾個手下人,還不是古月安隨隨便便找來的,還能說,是這些人故意陷害古月安。

    這些人,這七個人,是古月安最核心的心腹屬下,這一年多以來,為了古月安立下了汗馬功勞,他古府能有今日的聲威,這七人功不可沒。

    所以說,他們敢做這樣的事,沒有古月安的吩咐,絕不可能。

    當然,如果說真的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這七個人被買通了,故意陷害古月安。

    可是近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卻是讓那萬分之一的可能都變成了不可能。

    因為古月安,早有反意。

    無論是年初各地四起的古府勢力,還是前些日子,那塊震動京師,乃至天下的龜甲,無不在說明著,古月安,狼子野心。

    關於古月安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已經上奏過,卻是都被皇帝一意壓了下來。

    從前的事情可以壓,因為到底怎麼說,都算是帶些捕風捉影,沒有直接證明古月安有謀反的意思。

    可是這一次,今夜,就在所有大臣面前,七個和古月安簡直是一體的人,刺殺了皇帝。

    這已經是鐵證了。

    鐵證如山。

    就連皇帝自己都無法再為古月安辯駁。

    哪怕他再喜歡這名江湖客,這名去年的新科武狀元,這名,民間傳說中的皇帝的私生子。

    哪怕,他真的是一名皇帝的私生子,他也絕對,絕對,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因為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枷鎖一樣,已經層層地將他套住。

    而這一切,並非是從今夜就起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一切,從年初就開始了,又或者說,從皇帝屬意他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註定了。

    皇帝最終只能發出了一聲淡淡的嘆息,讓人追殺古月安去了。

    讓反賊這個名號,打在了古月安的頭上。

    所以當皇帝再度問出大家有什麼看法的時候。

    沒有人敢說話了。

    說什麼都不好。

    乾脆不說。

    無比長久的沉默,皇帝嘆息了第二聲。

    皇帝今夜的嘆息似乎特別多,又好像,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像今夜這樣嘆息了。

    往日里,他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樣子,都是堅定的,無懼的,不可戰勝的,極度威武的,這種印像在他在位第三年以後,就固化在了每個人的心裡。

    然後,就在今夜,他忽然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又似乎,好像在意味著什麼一樣。

    “你們都退下吧,去景明殿候著,我有話跟兩位殿下說。”皇帝再次開口,卻是揮退了大臣,只留下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自然就是他最得意的兩個兒子。

    一瞬間,很多人下意識抬起了頭,然後立刻又低了下去。

    因為他們似乎是意識到了,今夜……

    恐怕是……

    “陛下……保重龍體。”還是老宰相帶頭,說了一句。

    沒有人回答。

    所有人默默離場。

    最終,前一刻還滿殿俱是人的含玉殿,變得冷清至極。

    甚至是,陰森。

    “說吧……你們為了這張椅子,都準備了什麼?”皇帝輕輕拍了拍他座下的寶座,聲音輕的像是一個鬼。

    孤鬼。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6
第二百五十二章【最長的一夜(十六)】

   古月安扣算著時間,亥時已經越來越近了。

    整個京城已經亂成了一團,到處都能聽到喊殺聲,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彷彿這裡根本不是京城,天子腳下。

    而是混亂無度的……煉獄。

    今夜的京城,已經變成了一頭失控的野獸。

    古月安卻是無心去關心這一切了,他現在心裡所想的,只是趕緊帶著陳鳶一起離開。

    今晚這潭水太混了,哪怕他已經看到了一點點的端倪,還是見不到底。

    只能先走了,退一步,或許才能看清楚,理得清楚,然後捲土重來。

    甩了甩頭,摒除了這些想法,古月安專心致志地朝著陳鳶和他約定的地方而去。

    今夜亥時,皇宮側牆,桂花林中,不見不散。

    縱然今夜發生的無數事情讓他的心裡漸漸冰寒,但是放在他胸口的那一張紙條,還是會讓他感覺到一陣陣的溫暖。

    這就是他黑夜裡唯一的光吧。

    利用極快的身法躲開了正在收縮防線的京城金吾衛,古月安像是一隻壁虎一樣,漸漸來到了皇宮的側牆。

    桂花的香氣已經在漸漸濃郁起來,古月安也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人。

    那個人就站在桂花林的中央,背著身,似乎是在賞月,又似乎是在等待著他的到來。

    這個丫頭,還是念著我啊。

    古月安心裡又安定了一些,今夜已經發生了太多悲慘的事,如果陳鳶再出事……

    他真的無法想像自己會怎麼樣。

    定了定心神,他一步跨了出去,一腳落地,剛想要開口,卻是猛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陳鳶,不對勁。

    這個陳鳶……

    這個陳鳶驟然向他出手了!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四周圍,也是一瞬間,無數道殺機,包圍了他!

    心,在那一剎那墜到了谷底。

    為什麼?

    古月安來不及去想了,他只能出手,可是出手的時候,那種痙攣感,再一次,瀰漫上了他的心頭,全身,力量,再一次,無法發揮。

    “喝!”一聲怒吼,古月安強行運轉著內力,硬拼著自己受內傷,躲過了那來自陳鳶的一劍,然後反手一刀斬掉了三個妄圖從一旁偷襲他的人。

    三顆人頭沖天而起。

    古月安拄刀而立,他的五個武靈已經瞬間出現在了他的身側。

    但是因為中毒的原因,五個武靈變得忽隱忽現,王公子立刻拿出了一粒解藥,又給古月安餵了下去,這才穩住了局勢。

    可是,包圍,已經不可避免。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陳鳶……

    “你不是鳶兒……”古月安捂著自己的胸口,卻無比肯定地說道。

    “我的確不是師妹,古兄,久違了。”那身穿陳鳶日常袍服的人轉身,卻是長生劍宗長門首席弟子,白玉京劍閣帝子,越子離,他的眼眸還是那麼如沐春風,哪怕他上一刻其實是在做偷襲人的事,他下一刻面對被他偷襲的人,眼中依然純澈。

    沒有半點歉意。

    坦然,坦然到了極點。

    “越子離,沒想到今夜還有你的戲。”古月安緩緩起身,毒終於再次被壓住了。

    “今夜整個京城都是沙場,我是馬前小卒,古兄,你卻又何嘗不是陷陣大將呢?”越子離還是笑,他似乎很少有不笑的時候。

    所以有時候你真的很難說,這個人,到底是心就是壞的,假君子罷了,還是其實他的心一直純粹,所以無論行事如何,都不染塵埃,是個真正的道者。

    “鳶兒在哪?”古月安不想再和他囉嗦,他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陳鳶,不見陳鳶,他的心已經要瘋了。

    “師妹說不忍殺你,畢竟相識一場,所以讓我前來代勞。”越子離輕嘆一聲,舉起了手中長劍。

    古月安夜視如常,自然一眼就看清楚了,越子離手上握著的,不是別的劍,正是陳鳶片刻不離身的長劍小桐。

    雖然他與陳鳶聚少離多,可是小桐這把劍他絕不會認錯,尤其是劍首那顆桐樹,雕刻的栩栩如生,大師手筆,再沒有人可以仿製,是大陳開國皇帝陳胤找了當時天下第一大宗匠木如所作。

    怎麼……會這樣?!

    “你胡說八道!”古月安根本不信,這中間一定有什麼問題,陳鳶一定出事了,他怒吼一聲,長刀斬出,一刀,直取越子離的首級。

    他一動,他的五個武靈也跟著動,崔離死後,天下就只有他一個五武靈武神軀,前所未有,冠絕世間。

    無人可敵。

    所以一路上的人都是被他的刀芒直接撕裂成了碎片,他已狂怒,刀上的如同火焰一樣的力量,正在甦醒。

    焚天之怒。

    刀,已到了越子離的身前,越子離面對如同狂火的古月安,卻是完全拿出了守勢,長生劍本來就是以柔出名,以柔克剛,守招強過攻招,所以古月安的第一刀,沒有得手,只是斬退了越子離。

    等到他想要斬第二刀的時候,越子離忽然笑著說:“古兄,你聞聞桂花,是不是很香呢?”

    他這句話話音剛落,那種毒性複發的感覺,再一次湧了上來,而且這一次,居然比之之前,都要猛惡的多。

    他的攻勢再停,不得不再次拄刀,王公子再給他吃藥,可是居然已經沒有用了。

    他的武靈再一個又一個地消失。

    “此毒名為百花醉,本身無色無味,算是無毒,可是一旦遇到花香,花粉,便會觸發,可遏制中毒者的內力,逼散武靈,是專剋武神軀的奇毒,此地桂花遍布,倒也正好做了古兄的埋骨地,也算是,別有意趣了。”越子離提劍,“古兄,拿來吧!”

    最後三個字,彷彿時光倒轉,又是那年姑蘇陳家擂台上的光景了,越子離還是那個萬人敬仰的少年英傑,而古月安不過是那個一文不名的小二。

    “你、做、夢!”古月安一字一頓,整個人已經陷入了燃燒之中,焚天之怒,已經開啟,雖然他的內力不可用,可是焚天之怒,卻是可以給他注入新的力量,帶動著他戰鬥。

    因此越子離沒有得逞,再次被斬退了。

    可越子離卻沒有半點氣餒的意思,輕輕說:“古兄不好奇自己是怎麼中毒的嗎?”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古月安知道他想攻心,雖然內心暴怒,卻又極度冷靜。

    這種心境,是他這一年來,武學總結後的,最強收穫。

    “沈奕的確是我們的人,但那杯菊花茶,只是摧毒的藥引子而已,古兄不好奇,那毒在哪兒嗎?”越子離卻是搖頭,直直地看向了古月安的眼睛,他的眼神裡,明明都是春風,可是春風的後面又彷佛是血海無邊。

    “你想說什麼?”古月安忽然不想听了,他只想立刻殺了越子離,還有面前的所有人,然後殺出去,殺進皇宮,哪怕是死也要把陳鳶救出來。

    “我只是想說……亥時的月色,真是格外的好。”越子離的嘴角緩緩勾勒起來,猶如一桿拉緊了的弦的長弓。

    一支利箭已經筆直地瞄準了古月安。

    他的心。

    “你……”古月安忽然覺得自己握刀的手有些沒力氣了。

    “那種毒,放在心口,誘發起來,中的最深,所以……也叫情人醉。”越子離終於射出了那一箭。

    絕命一箭。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6
第二百五十三章【最長的一夜(十七)】

    含玉殿。

    沉默如海。

    沒有人敢接皇帝的話。

    很久。

    皇帝又說:“老三,你先說吧,不然朕要是忽然就死了,你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父皇萬歲,又怎麼可能如此年輕便駕鶴西去,只是既然父皇一定要讓兒臣說點什麼,那麼兒臣……只好斗膽試言之了。”三皇子陳嘲風像是根本沒聽懂皇帝在說什麼,頓了頓,看了一眼一旁的太子殿下,他的二皇兄陳睚眥,然後又看向了眾臣,只是道,“太子殿下,諸位大人,之前陛下問,對今夜之事,有什麼看法,小王倒是有一點點的淺見。”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位三皇子的發言。

    這個大殿裡的人,都明白了,今夜的戲肉,終於要來了。

    “太子殿下,臣弟斗膽,有個疑問,想要問一問您。”陳嘲風問的,便是太子殿下陳睚眥。

    “三弟請問,皇兄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陳睚眥倒是沒有露出什麼不快,而是異常大度地朝著陳嘲風擺了擺手。

    “那……臣弟可就得罪了。”陳嘲風再施一禮,笑著道。

    “儘管得罪。”陳睚眥也笑。

    真是好一番兄友弟恭。

    “臣弟素聞皇兄麾下有十三神將,聲名卓著,威震京師,只是十三之數,臣弟卻只知道第一神將天將崔離崔龍樓,第九神將儒將羅超羅鐵劃,第十神將熊將滿山,第十一神將媚將孫姬,第十二神將闖將付辛付天岩,第十三神將妖將獨孤鬱獨孤小傷,至於餘下的七位神將,不僅臣弟只聞大名,不見真身,便是京城百姓也不曾見過,太子殿下卻是藏得好啊,不知現下他們又在何處呢?”陳嘲風娓娓道來,倒是頗有點像是在聊家常的樣子,話語裡的意思,也不像是藏了鋒芒。

    “他們啊……”太子殿下陳睚眥隨意道,“你也知道,皇兄我一向愛惜人才,所以意在藏鋒,也沒就沒讓他們出來走動,不過就在去年,皇兄我去邊地的時候,帶他們一道去了,就留他們一直再軍伍裡沒帶回來,怎麼,三弟對他們有興趣?如果是,那麼哪怕皇兄我愛惜他們的本領,倒也不是不可以割愛的。”

    “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何況是太子殿下的心頭好呢。”陳嘲風還是溫溫和和,氣氛也是很平靜,“臣弟也只是好奇,其他幾位神將都見了,卻是一直不見他們七人,哎……可惜啊。”

    “三弟也不必可惜,等來日他們戍邊歸來,定然讓他們登門謝罪,以償三弟今日之相思。”陳睚眥還是很大度,充分展示了一個兄長應該有的樣子是什麼。

    “倒也不必等他日了,說來也巧,之前,臣弟恰好救過一名畫師,這名畫師雖然遭遇人間慘禍,雙手被砍,雙眼被挖,舌頭被割,連耳朵也聾了,但好在我府上有一位讀心奇人,正好可以不說話便與人心神相通,便與他說話,結果,殿下猜怎麼著?”陳嘲風用一種像是講故事的口吻問陳睚眥。

    “怎麼著?”陳睚眥也好像聽得興致勃勃,反問道。

    “那位畫師,居然是太子殿下您府上以前御用的匠人,專門為府中人作畫,曾經殿下收錄十三神將,曾讓他作畫留念,不知道殿下還記不記得?”陳嘲風又問。

    “這種小事……孤倒是不大記得了。”陳睚眥緩緩搖頭。

    “也是,殿下日理萬機,軍務繁忙,倒是不太可能注意這類小事,不過臣弟卻是好畫之人,一聽他曾在殿下府上做事,又畫過十三神將圖,便央求他再畫一次,以慰臣弟相思之苦。”陳嘲風先是點頭,然後又是說道。

    “可是之前三弟你說,那位畫師,不僅雙手斷了,還瞎了眼睛,還如何作畫呢?”陳睚眥像是替在場的人都問出了心中疑問,很有些官員也在點頭。

    “不錯,他的雙手的確斷了,眼睛也看不見了,本來斷無可能再作畫了,只是這世間之大,無奇不有,這位畫師,不僅雙手畫技如神,還練就了一門以腳盲畫的功夫,聽聞臣弟之請,便以腳畫出了那一副十三神將圖。”陳嘲風又是一副娓娓道來的口吻。

    “哦?這世上,居然還有這種人,這種事?”陳睚眥做出了一副很是驚奇的模樣。

    “是啊,當時我也十分驚訝,今夜我恰好將那副畫帶在身邊,不如,殿下還有諸位大人,大家一起賞玩一下如何?殿下也看看,是不是畫的像呢?”陳嘲風做出請的姿態。

    “好啊,孤很有興趣,不知道父皇……”說到這裡,大家才想起來,還有一位皇帝坐在寶座上呢,剛剛聽兩位皇子對答,簡直就好像皇帝已經不在了一樣,於是大家驚覺,都是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皇帝。

    可是此時的皇帝,卻好像已經神遊物外,根本沒聽兩位皇子在說什麼,只是看著天空中的圓月出神。

    “來人。”陳嘲風等了一會兒,拍了拍掌,一位內監,立刻一路小跑了上來,遞上了一隻精緻的錦盒。

    陳嘲風慢慢打開了錦盒,從裡面拿出了一張已經裱好的畫卷,解開了扣住繫帶的玉炔,將整張畫展示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夜色如水,因為有月光幽幽地照進來,雖然宮殿裡的燈火搖搖曳曳,卻也足夠讓所有人看清楚畫上面的東西。

    那是十三個形態各異的人,居中的是大名鼎鼎的崔離崔龍樓,居右的是六個大家都不太認識的人,除了一個長相陰柔邪氣的男人,大家還知道一些,叫獨孤鬱,至於說左邊的七個人……

    看到這七個人,很多人已經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那七個人,雖然服飾不同,表情也不同,卻依稀正是古月安麾下最得力的七人,就在片刻前才行刺了皇帝的,古府七傑!

    所以……古府七傑,其實居然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麼,行刺皇帝的……

    “荒謬。”太子殿下首先笑了起來,他也沒有去拿那幅畫怎麼樣,“只是說,山野畫師,為求聞達,不僅甘願自殘,還做出如此荒謬圖畫,怕不是此人是古月安事先安插到三弟府上的,為了離間你我兄弟之情而來。”

    “殿下說的有理,山野畫師之作,的確當不得真。”陳嘲風居然也就欣然點頭了,然後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將畫重新收了起來。

    然後他繼續說道:“那麼殿下,臣弟,又有一問。”

    “但問無妨。”太子殿下面不改色。

    可是,底下的群臣,已經是風雲變幻。

    到底,是不能當成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的。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7
第二百五十四章【最長的一夜(十八)】

   古月安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漆黑的屋頂。

    身上的百花醉的毒性還在蔓延著,全身無力,用不出半點內力,腦子裡也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感覺心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感覺不到,心臟的跳動了。

    猶如死去。

    很久以後,古月安忽然覺得很口渴,想喝水,於是他問:“有沒有酒?”

    “就最後一點了,省著點喝。”黑暗裡有人回答他,然後是一壺酒遞了過來。

    古月安抓過來,手顫抖著,差點脫手,但最後還是全部灌進了嘴巴里,一點沒剩,酒灌喉而下,卻是沒什麼滋味,感覺不到滋味,只有沒灌進嘴裡灑了的酒的氣味,再屋子裡瀰漫。

    “你怎麼來了?”他又問。

    “本來我是不打算來的,不過後來想想,你要是死了,以後我就沒辦法贏回來了,就來了,我來得晚,今晚戌時才到,進不了皇宮,以為要幫你收屍了,沒想到,還差一點。”謝雨留從黑暗裡走了出來,臉色依舊是那麼的淡漠,這一年多,他好像一點也沒改變。

    但又好像變了一些,他的氣質沒那麼尖銳了。

    “其實死在那裡也不錯。”古月安又看向了漆黑的屋頂,無意識地眨眼睛。

    “這可不像是我認識的古月安。”謝雨留看著他。

    “你若是真心喜歡過一個人,那麼你就會明白我現在的感受。”古月安說到這裡,卻覺得心不痛了,又或者,他已經根本感覺不到自己的心了。

    “我沒有真心喜歡過一個人,但我想我也不會去真心喜歡一個人,因為人都是會變的,劍卻不會,所以我有我的劍就夠了,你也是一樣,你的女人雖然背叛了你,但是你還有你的刀,你的刀,仍然還在你的手中。”謝雨留的道理永遠古怪卻讓人無法辯駁。

    “如果這世上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勸人,十個里大概九個都得死。”古月安忽然笑了起來,說。

    “那你就是剩下的那一個,所以你已打算活下去了不是嗎?”謝雨留抱著自己的劍,面無表情,卻又十分篤定。

    “暫時被你說服了。”古月安從床上坐起來,握緊了自己的刀,刀在黑暗裡,仍然散發著月亮一樣的光芒,有火一樣的力量,在傳送到他的身體裡。

    好像,也沒那麼冷了。

    好像,也沒那麼難過。

    身體重新有了知覺。

    古月安利用僅存的一點氣感,慢慢地將毒性給稀釋開,然後召喚出了王公子,吃下了又一顆解毒丸以後,他終於再次恢復了大部分的實力。

    只要不再聞到花香,那麼,就暫時無礙了。

    只是,花香可以不去聞到,傷心的事又能不能不去想起呢?

    古月安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該提著刀和謝雨留出門殺人了。

    也許殺人,可以讓他忘記很多事。

    大街上一片混亂,到處喊殺聲,看起來倒是沒有人朝著古府的方向去。

    顧長安他們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城裡發生了什麼?”古月安這時才有心情想一想這個問題。

    “不知道,反正到處都是鬧事的人,以及……”謝雨留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已經不必再說了,古月安自己已經聽到了。

    “古可代天!兄弟們!反了!”

    “古可代天!”

    “古可代天!”

    “古可代天!”

    “看來,有人不僅想至我於死地,還想把我的身前身後的名聲,都毀個一干二淨。”古月安聽著那些呼喊聲,卻沒有感覺到太多的憤怒。

    這樣的事情,已經不足以讓他憤怒了。

    “走吧,正好可以讓我們從容撤退,這幫傢伙也算是為我做了點好事。”他反而這樣說。

    因為這樣的呼喊聲,吸引了城內更多的城防力量,導致城市的很多地方都空虛了。

    想來,也就沒有那麼多人,想要去包圍古府了。

    但是事與願違。

    他和謝雨留到達古府的時候,青龍司和金吾衛的人已經把古府圍的里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劇烈的拼殺聲和呼喝聲正從裡面傳出來,火光漫天。

    看起來,那些人,是真的很想將他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完全地,徹底地抹去。

    “你左邊,我右邊,比一比,誰更快。”古月安握緊了刀,看了一眼一旁的謝雨留。

    那一刻,好像他們又回到了長安城的時光,一個是白髮鬼,一個是無名。

    話音落下,謝雨留已經出手。

    他永遠是個行動比說話多一萬倍的人,所以他篤信他手裡的長劍。

    古月安從右側揮刀,他張開手的瞬間,刀就化作了六把,他自己一把,他的武靈一個人附身一把,衝殺了出去。

    虎入羊群。

    從包圍圈一直殺到古府門前,古月安只用了二十息,所有人都被他一刀斬斷。

    看到在火光下顯得異常不真實的古府的牌匾,他覺得根本沒殺夠。

    他也忽然覺得,殺人真的可以忘記很多事。

    他真的不再想起了。

    謝雨留比他慢了一息,也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們的身後還是彌天的箭雨在落下來,還有人高呼:“古月安!是古月安!他還活著!抓住他!殺死他!得古月安人頭者,官升三級,賞銀十萬兩!”

    “我的人頭居然只值這麼點,未免也太小氣了。”古月安對謝雨留說。

    “所以說你還不夠出名。”謝雨留對於慢了一息似乎有些介懷。

    兩個人順手救了幾個負傷的古府成員,跳進了院子裡。

    然後古月安就看到了正在奮力廝殺的七個人,七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那七個人也看到了他,然後他們也正好殺死了最後一批入侵者。

    沉默。

    空氣在那一刻凝滯。

    下一刻,那七個人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跪了下來。

    什麼話也不說,完全就是一副,甘願領死的模樣。

    “你們還真是死都要和我綁在一起啊。”古月安嘆息了一句,卻也沒有暴怒的樣子。

    要知道,正是這七個人,將他推下了今夜的深淵。

    這七個人,自然不是別人,正是古府七傑。

    沒想到他們刺殺皇帝以後,沒有死,還回到了古府。

    “古大俠待我們情同手足,我們卻行如此不義之事,實在天厭之,我們已無他想,只求速死在古大俠的刀下,以贖我們今夜犯下的罪孽。”還是徐徹帶頭,低聲說道。

    顧長安此時也走了出來,在一旁看著,沒有說話。

    其他的負傷的兄弟也在看著。

    過了很久,外面的官兵又要打進來了,古月安說:“你們走吧,我不想污了自己的刀。”

    “古大俠!古大俠!我們知道錯了!真的!從動手那一刻,我們就後悔了!古大俠,求求你殺了我們吧,否則,我的心,一直都在絞痛,都怪我們,都怪我們,讓這麼多弟兄死了……”七個人裡唯一的女性蘇玉桂哭叫了起來,這個丫頭從最開始就和古月安不對付,做什麼都是一副根本不服氣的樣子,現在卻是哭的眼淚鼻涕都是。

    地上躺滿了死去的古府的弟兄,這一年多的時間裡,他們早已和這些弟兄親如真正的手足,多少次的任務裡的並肩,明明昨天大家還在商量著等古老大決戰以後喝什麼酒慶功,現在卻已經陰陽相隔。

    是他們親手將這些人送進了地獄裡。

    還活著的兄弟都沉默了,看著這七個人,眼神複雜,愛恨交加。

    “安哥!安哥!我再叫您一聲安哥!是我老黃不是人!求你殺了我!殺了我!”壯實沉穩的漢子黃子臣不斷地在地上磕頭,早就磕出了血,他的聲音也喊啞了,他為古月安趕了一年多的車,和古月安的感情最深,一夜之間,這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卻是頭上多了許多的白髮。

    “古大俠!”徐徹的聲音裡也帶上了顫音。

    “走!”古月安不去看他們,反手一刀將一個竄入了院子裡的青龍衛斬成了兩半。

    “走吧。”這時顧長安忽然說,“如果你們真想贖罪,就幫我們多引一些官兵走吧,這樣,弟兄們也還能少死幾個。”

    七個人沉默了。

    然後,他們驟然狠狠在地上連磕了三個響頭,大聲道:“諸位,我們七人所犯下的罪孽,哪怕百死亦不能償報,惟願來生再見,我們做牛做馬來贖,今生……不見了。”

    說罷七個人拿起兵器,驟然躍起,跳上了牆頭,大聲道:“來啊,爺爺們在此!”

    然後,便是一陣混亂,走遠了。

    外面的攻勢似乎是減弱了一些,顧長安走到古月安面前,看了他一眼說:“你沒事吧?”

    “沒事。”古月安搖頭,“王麟呢?”

    “他受了重傷,昏迷了過去,我已經差不多收攏了弟兄了,隨時可以走。”顧長安嘆了口氣。

    “好,走吧。”古月安點頭。

    顧長安去負責最後的撤退,臨走前,還是問:“你真的沒事?”

    她沒問別的。

    “沒事。”古月安不看她,背著身看著外面。

    那一刻,月光如水地照在他的背上。

    顧長安忽然覺得這個男人,變得有些陌生了。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7
第二百五十五章【最長的一夜(十九)】

    含玉殿中。

    寧王的第二問,開始了。

    “臣弟的第二問,想問的是,太子殿下是否認識一名叫金無用的工匠?”陳嘲風頓了一下,又說道,“哦,殿下也知道臣弟我這個人,平日里遊手好閒慣了,不學無術,喜歡的都是些奇淫巧技,難登大雅之堂,這裡還要先請父皇,殿下,還有諸位大人們見諒了。”

    “這人,孤並不認識,怎麼了?”陳睚眥也是少有的有耐心地又問了一句。

    “是這樣的,這位金無用,學識淵博,技法出眾,很是會製作一些仿古的舊物,京城市面上,三分之一的古玩贗品都是出自此人之手,可以說,他的造假手藝,已經登峰造極。”陳睚眥問了,陳嘲風便順勢很是詳盡地介紹了一下這位金無用。

    “哦?所以呢?”陳睚眥饒有興致地往下接。

    “臣弟素來好古玩,猶好贗品,一來二去,便和這位金無用熟悉了起來,有一天,臣弟帶了好酒去他那裡玩,他用很稀奇的口吻對我說,哎呀,今天遇到一個傻子,居然拿真東西來換我的假東西,說完還嘖嘖稱奇。”陳嘲風很是盡職盡責地將這個故事繼續講下去,“臣弟就說,到底是什麼好東西,金無用起初不肯拿出來,說是要為客人保密,不過喝了臣弟那天拿去的一壇醉花陰,他立刻就拿出來炫耀了,臣弟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殿下可知,是什麼?”

    “什麼?”陳睚眥甚至帶上了微笑。

    “便是這個。”陳嘲風從懷裡掏出了一件東西,那東西在他的手掌心裡躺著,在月色和燈火裡散發出猩紅的質感,居然是一塊上好的血玉。

    “這是……”老宰相袁白鹿當先吃了一驚,像是認出了什麼。

    “這是一塊龍血寶玉,最最關鍵的是,這上面還有一個字。”陳嘲風說著,驟然將那塊龍血寶玉從掌中心豎了起來,光映照下來,透射過了那塊血玉本身,若隱若現地印出了那塊寶玉上刻著的一個字。

    是個安字。

    “啊……”袁白鹿靠的最近,看到這個字,猛地整個人朝後一仰,像是被徹底嚇到了。

    “這……”老宰相不敢說話了。

    “如果小王沒有記錯的話,這塊龍血寶玉,正是父皇四十大壽那年,賜予我們眾兄弟姐妹的那些寶玉裡的一塊,那些寶玉上每一塊都會刻一個所賜之人的字,小王的一塊,上面刻的是一個平字。”陳嘲風說著拿出了另一塊,果真是和他手裡那塊差相彷彿,除了上面刻的那個字。

    那麼眾多皇子皇女裡,名字裡有個安字的……

    大家都不說話了,只是若有若無地朝著太子殿下陳睚眥看。

    “是孤的,只是前些年丟了,怕父皇責怪,便一直沒說,卻是不知道居然流落到了這種人手裡,實在是……”陳睚眥這個時候也大方承認了。

    “實在是危險萬分吶。”陳嘲風接話道。

    “哦?此話怎講?”陳睚眥不解。

    “太子殿下可知,那以真物換假物的人,換的是何物?”

    “何物?”

    “一塊龜甲。”

    “一塊龜甲?”

    “一塊刻有大逆不道之言的龜甲。”

    “龜甲何在?”

    “巧了,那金無用,有個習慣,每次做完一件物件,便會原模原樣製作一件相同的留著,而正好,那片龜甲,現在就在我身上。”陳嘲風說著,又從懷裡掏出了一件東西。

    藉著燈火月光看清楚了上面的字,老宰相袁白鹿發出了第三聲驚叫。

    不因為別的,只因上面寫著一句話:平與古可代天。

    而那龜甲的樣式,卻是和當日在京城郊外發現的,隨後送呈金鑾殿的龜甲一模一樣,字跡也是分毫不差,除了多了兩個字。

    “幸好當日那片龜甲不知何故,少了兩字,否則,小王怕是萬死都洗不清這嫌隙了。”陳嘲風很是慶幸地嘆口氣,看向陳睚眥,又說,“也幸好這龍血寶玉是臣弟發現的,否則,若是被奸人利用了去,臣弟名譽受辱是小,殿下也會被無端攻訐的,真是萬幸啊。”

    “的確萬幸,想來這又是那古月安的把戲,此人真是好生歹毒,定要讓你我兄弟鬩牆一般。”太子殿下也是嘆息。

    一片其樂融融了。

    可是,大臣們的眼神已經不一樣,陳嘲風前後問了兩個問題,講了兩個故事,聽起來似乎都是子虛烏有,或多有不實之言。

    可天下人,最喜歡聽的,就是子虛烏有的不實之言,哪怕是大臣們,也喜歡聽。

    這兩件事連起來的意味,已經對陳睚眥十分不利。

    但陳睚眥還是在笑:“那麼,三弟可還有第三問?”

    “有,太子殿下若是聽得不耐了,那臣弟也不說了,的確都是一些道聽途說之語,實在是……”陳嘲風苦笑了一下,好像是打退堂鼓了。

    “誒,三弟儘管說,孤又豈是那種小心眼的人?”陳睚眥還是大度。

    “那麼,臣弟第三問,殿下八月初六那天夜裡,身在何處?”陳嘲風得了陳睚眥的允許,便又問道,這個問題,就顯得有些不太客氣了。

    “在醉仙樓,飲酒賞月。”陳睚眥想都沒想就說,“那天秦明月一劍斬樓,醉仙樓所有人都看到我在那裡。”

    “不錯,那夜,蜀中秦明月一劍斬樓,才有的後來的決戰紫禁之巔,所以,同時在場的,還有古月安。”陳嘲風頓了一下,又說,“那麼,請問殿下,當夜,您去醉仙樓,可有理由?”

    “孤想喝酒,便去了,卻還要什麼理由嗎?”陳睚眥笑著反問,笑容卻是有些冷了。

    “沒人邀約?”陳嘲風卻是恍若未覺,還在發問。

    “沒有。”陳睚眥不笑了,只是搖頭。

    “真的沒有?”陳嘲風步步緊逼。

    “真的沒有。”陳睚眥已經咬字堅硬。

    “好。”陳嘲風點了點頭,然後忽然對著袁白鹿道,“袁相,昔年您也曾指點過我們書法一道,對殿下的字,您曾經也贊不絕口,說過殿下自成一派,外人絕難模仿,可對?”

    “不錯,老夫是曾說過,因為太子殿下武功高強,下筆如出槍,筆鋒之銳,世間少有,絕無人可模仿。”袁白鹿點頭。

    “那麼……還請宰相大人看一看這封信。”陳嘲風說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封信,遞給了袁白鹿,當袁白鹿將要接過那封信的時候,陳睚眥的身體明顯動了一下,但是當他發現陳嘲風忽然轉頭看他的時候,他又站在那裡不動了,只是臉色,變得很難看。

    老宰相年紀大了,抖抖索索了好久,才把信紙取出來,等到他看了上面的內容,他差點捏不穩紙,不過最終還是捏住了。

    然後就是沉默。

    “上面寫了什麼?”陳睚眥忍不住問道。

    袁白鹿抬頭看了一眼陳嘲風,然後去看寶座上的皇帝。

    皇帝卻是根本沒有要理他的意思,最終陳嘲風說:“宰相大人,念吧。”

    “……殿下,得罪了。”袁白鹿朝著陳睚眥行了一禮,清了清喉嚨,念道,“覽餘,想辦法讓你女兒八月十五之前上京,找崔離的麻煩。”

    沒有落款。

    可是這句話,已經足夠讓整個含玉殿死寂無聲。

    秦家家主秦仁秦覽餘,雖然沒有任何功名,只是一介平民,但是他同時又是威震蜀中的武林八大世家秦家的家主,哪怕這些個大臣王孫們再不通世務,也聽過這個人的名頭,至於說他的女兒,那就更有名了,蜀中明月,關外龍樓,京城多少年都傳唱不惜的佳話。

    有人,寫了一封信,讓秦仁把他女兒秦明月派到京城招崔離的麻煩。

    這就是,決戰紫禁之巔的起源。

    也就是說,這一場決鬥,從最開始,就是謀劃好的。

    那麼之後發生的事情,一切的一切,包括今晚的行刺,定然也和寫信的那個人分不開。

    而現在正在袁白鹿手裡攤開的那封信,書寫的人……

    “宰相大人,是殿下的筆記嗎?”陳嘲風最後問。

    “……不錯。”袁白鹿說完,整個人又磕頭磕了下去。

    “父皇,兒臣,說完了。”問完最後一個問題,陳嘲風轉身,對著寶座上的皇帝,緩緩行禮,然後垂手立在一邊,彷彿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至於說太子殿下陳睚眥,他還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過了很久。

    皇帝忽然像是回過了神來,說:“老二,老三說完了,你有什麼說的嗎?”

    “……兒臣,沒什麼想說的。”陳睚眥終於轉過身,搖了搖頭。

    “沒什麼想說的?”皇帝點了點頭,“那老二,你完了,現在一切的證據都說明,是你謀劃了一切,意圖在今夜刺殺朕,並且嫁禍給你的三弟和古月安,然後趁亂登位,雖然你貴為太子,可是只要朕一日活著,一刻活著,一息還活著,你就只是太子而已,太子謀反,也是大罪啊,你真的沒什麼想說的?”

    “……父皇。”陳睚眥點了點頭,然後又叫道,“父皇。”

    “好,很好,既然如此,那大家把一切都說開了吧。”陳睚眥忽然一下子,好像全身都輕鬆了起來,然後他驀然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聲震得整個含玉殿都在晃動。

    良久後,他笑聲收歇,轉頭看向了三皇子陳嘲風,以及以袁白鹿為首的一眾大臣,道:“你們好啊,非常好,尤其是你,老三,你真是煞費苦心,無中生有,捏造了那麼多的罪證,想至孤於死地,還有袁白鹿,袁宰相,你,還有你們……”

    他指著所有的大臣。

    “你們以為,就憑這些東西,就憑你們這些耍筆桿子的人幾張破嘴,幾張破紙,就可以摸到那個位置嗎?!”他說到最後幾個字,驟然咆哮了起來,手也是毫無顧忌地直接指向了皇帝坐著的那張寶座,“做夢!我告訴你們,統統是,白日做夢!”

    他的眼神已經猙獰,整張臉孔都扭曲,睚眥之相畢露。

    “孤今天就來告訴你們,為什麼,我大陳,是……以武立國!而不是以文,刀劍,永遠比嘴皮子和筆桿有用。”陳睚眥又笑了起來,低低地笑,得意地笑,暢快地笑,終於肆無忌憚地笑,“來人吶,有人謀反,捉、拿、反、賊!”

    “有!!!”下一刻,一聲猶如轟雷般地聲響,從含玉殿之外傳來,那是無數個聲音合成了一聲地聲音,夾雜著猛然成一地跺地聲,猶如天罰。

    很多剛剛跪穩了地大臣,都是軟倒在了地上,再次屎尿齊流。

    整齊劃一地步伐,一群穿著最精銳地鎧甲地士兵,從含玉殿外開了進來,卻正是皇宮裡應該直屬於皇帝地皇家御林軍。

    “御林軍赤龍衛大統領蕭陌離聽令,三皇子陳嘲風與宰相袁白鹿及一干黨羽,勾結江湖草莽,刺殺皇帝陛下,意圖謀反,證據確鑿,著,當場,斬、立、決!”最後三個字,陳睚眥是一個字一個字看著陳嘲風說出來的,他的眼裡,是無盡地火焰,是多年地宿怨終於可以達成了地狂喜,還有無盡地嘲弄,“怎麼樣?三弟,費盡心思,機關算盡,以為勝券在握,結果轉眼之間,你所有地精緻地謀劃,煙消雲散,所有地為我精心準備地證據都敵不過我一支鐵軍,反而以後都要成為你地罪證地感覺,好受嗎?”

    “天下……”陳睚眥霍地張開了雙臂,像是要擁抱整個世界,“是我的了。”

    這才是,真正地,陳睚眥。

    “真的是這樣嗎?皇兄?”就在這時,一直默默聽著地陳嘲風,忽然站直了身子,再沒有之前對著陳睚眥時,那種稍稍有些彎腰地樣子,稱呼,也從殿下,變成了更親切地皇兄。

    他的手交疊著安放在腹部,整個人筆直如同一桿旗幟,眼睛裡,是溫潤到了極點地光,像是湖水,又像是海洋。

    看不見底。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7
第二百五十六章【最長的一夜(二十)】

    “哦?”陳睚眥哦了一聲,笑容越發地放肆,想要看看,自己這個一向以智計聞名的弟弟在刀劍之下到底還有什麼本領,還是說,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動用他那張底牌了。

    但隨後,他就猛地發現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本該立刻上前拿人的赤龍衛,忽然不動了。

    然後,他就感覺到自己被包圍了。

    那些原本應該去抓拿陳嘲風的人,卻是將刀劍指向了他。

    “蕭大人,你這又是何意啊?”陳睚眥的臉色沉了下去,很是難看。

    “蕭大人忠君愛國,現下自然是扶保社稷,剷除逆賊了。”陳嘲風站在那裡,還是八風不動,淡淡笑言。

    “殿下……得罪了。”那御林軍赤龍衛大統領蕭陌離說著就要上前。

    陳睚眥驟然長嘯一聲道:“柳如生,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他說著全身起勁驟然勃發,將四個欲圍上來的赤龍衛精兵瞬間彈射到了一旁,同時朝著還立在那裡的陳睚眥一拳轟了過去,整個人地氣勢在那一瞬間又是一變,彷彿瞬息之間,天地都在他的一拳之間了。

    這個在江湖傳聞裡,已經盤亙在半步宗師多年寸步未進的太子殿下,居然已經晉入宗師之身,而就在這一剎那,他宗師之力勃發,只為,殺陳嘲風!

    而眾所周知,陳嘲風半點武功都不會,別說是宗師,這種距離之下,除非是神仙來救,否則,斷無可能倖免。

    更何況,除了宗師陳睚眥,還有一道快如無形的身影,也在同一時間,驟然竄向了陳嘲風,行止之間,赫然也是宗師之威。

    兩大宗師襲擊,哪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了。

    陳睚眥的眼中是無比自信的光芒,對於赤龍衛地倒戈,他完全沒有半點驚訝,反正這也不過是他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牌,只是自己還有柳如生,兩大宗師降臨,再加上……哪怕陳嘲風有那個人保護,也絕對,沒有機會了!

    下一刻,他的拳頭已經到了陳嘲風的面前三寸。

    然後,一隻無比平穩的手掌接住了他的拳頭。

    一切又靜止了。

    陳睚眥看著面前的這個人,這個用手掌接住了自己拳頭的人,問道:“閣下又是何方神聖?”

    這是個形容俊偉的中年男人,哪怕是對敵宗師,也是意態閒適,道:“山野草民,公山不惑,賤名不足掛記。”

    “公山不惑,你好得很!”陳睚眥似乎是因為被阻擋了,很是惱怒,然後他又看了一眼本應該和他一起協力擊殺陳嘲風的百曉生紅紙扇柳如生。

    此人卻是居然也沒有動手,反而是來到了台階上,看向了寶座上的皇帝。

    頓時,百官驚惶了起來,連赤龍衛都是下意識舉刀看向了那個平日里以一張名嘴享譽京師的中年男人。

    “柳如生,你到底做什麼?皇帝已經必死,不用你再出手了,殺陳嘲風啊!”陳睚眥忍不住又開口,“你到底還想不想要青龍司司主的位置了?”

    柳如生卻是恍若未聞,而是徑直在台階前行了大禮,參拜了皇帝。

    就在群臣都鬆了一口氣卻又不解的同時,只聽柳如生長聲用他那溫潤低沉的聲音道:“臣青龍司掌印官柳如生,救駕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

    皇帝看了他一眼,意味莫名地笑了一下。

    “你……”寶座上地皇帝沒什麼太大反應,倒是陳睚眥好像是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整張臉上一張青白。

    隨後他深吸了一口氣,驟然收拳回身,道:“老三,你好算計啊,不僅蕭陌離是你的人,連柳如生都是你埋下的暗子,這麼說,我自以為掌握了宮中大權,其實,還都在你的手裡?”

    “皇兄說笑了,臣弟不過一介賢王,哪有什麼權力來號令宮中禁衛,和青龍司的掌印官呢?”陳嘲風說著朝著寶座上的皇帝又行了一禮,道,“諸位大人都是忠君愛國之人,是心系父皇,一切,都是為了父皇。”

    “可是父皇快死了。”陳睚眥倒是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就那麼說話了,“而且,要害父皇的人,你也算一個。”

    “皇兄,這又是在說笑了。”陳嘲風對此,拒絕承認。

    “好了,老三,事到如今,你就別再假惺惺的了,裝模作樣,也沒意思,反正,大家都是一丘之貉,這裡也沒外人了,這個大殿裡,哪個人,沒想過害父皇啊?”陳睚眥說著轉頭看向了老宰相袁白鹿,“是吧,袁大人?”

    “太子殿下,可不要憑空污衊老臣啊。”袁白鹿凜然生威的說道。

    “別的不說,李達是你們的人吧?”陳睚眥隨口問道。

    沒人回答。

    “如果不是李達發現了父皇已經真的快不行了,我還真不敢動手。”陳睚眥已經無所顧忌,“說起來,那個沒被你們第七衛的那個夜末殺了的小太監,也是留給我的餌吧?想我知道父皇真的不行了,誘我出手?可我難道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嗎?”

    還是沒人說話。

    陳睚眥已經徑自說了下去:“別以為好像只有我臟似的,老三,當初要不是我回的快,你這奪宮之變,恐怕去年五月就提前發動了吧?”

    “皇兄,就算是謀反失敗,也不必如此胡言亂語吧,畢竟你也是太子之尊,還是注意一下皇家威儀吧。”陳嘲風搖頭嘆息,彷彿痛心疾首。

    “說起來,還得感謝古月安,要不是他當初攪局,我可能還真就丟了這位子了。”陳睚眥自顧自說話,“父皇祭天受傷,不會也是你策劃的吧?”

    “皇兄,若是你再如此說話,那麼……諸位大人要聽不下去了。”陳嘲風的臉色也終於沉下去了。

    “父皇!父皇!”陳睚眥卻是大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聽見了嗎?不是我先要害你的,是你這個最疼愛的三兒子,他做的好事,若不是他,我也沒機會的,哈哈哈哈哈哈,老三,我真是要謝謝你,真的,如果不是你,我哪有今夜啊?”

    “皇兄,你該去死了。”陳嘲風低聲說。

    “別著急,還沒結束呢。”陳睚眥忽然一隻手放到了耳朵邊,“聽到了嗎?”

    他輕聲說。

    外面,似乎傳來了若有似無的喊殺聲。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7
第二百五十七章【最長的一夜(二十一)】

  “皇兄,算了吧。”陳嘲風還是嘆息,看著陳睚眥的眼神,像是可憐。

    “算不了。”陳睚眥狠狠搖頭,“老三,你贏不了我的,你聽不見嗎?我的人正在殺進來,哪怕你有這些滿朝文武支持又怎麼樣?哪怕青龍司司主都是你的人又怎麼樣?哪怕整個皇宮都在你手裡又怎麼樣?”

    “你也只有這些了,不是嗎?”

    “那麼皇兄還有什麼呢?”陳嘲風淡淡問道。

    “我說了,天下……都是我的!”陳睚眥一指朝著大殿之外指去。

    瞬間,所有的門窗都在同一時間洞開,深夜的秋風從外面吹進來,很冷。

    那些震天的廝殺聲,更響了,也好像,在越來越接近了。

    “今夜古月安和崔離決戰紫禁之巔,不知道吸引了多少江湖客來湊這個熱鬧,京城裡一度連可以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試想一下,當這麼多人聚集在一起,他們只要隨便做一點事情,就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城裡的守衛,當他們真的鬧事,那麼所有的守衛都會無法抽身,我知道金吾衛,巡城衛,還有禁火衛,都有你的人,但是他們今夜恐怕是抽不出身了。”陳睚眥說到這裡,像是找回了一點主掌一切的感覺,繼續說道,“而我,有整整兩千人,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忠心耿耿,武林高手,今夜宮中又逢大亂,他們……將所向披靡!”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人已經從外面走進了含玉殿。

    這個人在場的所有人都認識,倒不是說這個人的官階有多麼高,又或者名聲有多麼響,而是因為,他的身份,在京城足夠顯赫。

    這個人,姓王,名不移,字忍,是當朝大將軍王不負的三弟,武林八大世家京城王家的現任家主。

    看到這個人,原本還能裝作鎮定的百官,都是再一次慌亂了起來。

    因為王家和陳睚眥幾乎就是一體,雖然王皇后早逝,可陳睚眥畢竟是當朝太子,王家這些年不知道多少資源都傾斜在他的身上,這種時候,他們又怎麼可能不摻一腳呢?

    之前,他們還能覺得陳睚眥是在故弄玄虛,可是王不移的出現,卻是讓陳睚眥的話變得可信了起來。

    是啊,還有王家啊,縱然王不負不在京城,王家在京城立足近兩百年,又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東西呢?

    一瞬間,很多人忽然覺得,自己的決定是不是下的太早了些。

    “參見殿下。”王不移低聲道。

    “很好,三舅,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秦覽餘那幾個傢伙,處理掉了嗎?”陳睚眥雖然是在問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卻帶著一點炫耀的意味,似乎更多的只是在向含玉殿裡的人展示他的力量。

    “啟禀殿下,一切如殿下所料,很快就要結束了。”王不移很是恭謹地低聲答道。

    “聽見了嗎?老三,哪怕你可以策反秦覽餘那個吃裡扒外的傢伙,我也無所謂,哪怕你把剩下幾家,張懷安,龍虎山的那個道士,大禪寺的那個禿驢都策反了,我也無所謂,因為我根本不打算用他們,今夜,我的牌不是他們,我也早就想他們死了。”陳睚眥重新微笑了起來,“所以,你真的就眼前這些東西了,很快,也許連這些都沒了。”

    他說著看向了袁白鹿,看向了柳如生,看向了公山不惑,看向了蕭陌離,看向了所有的大臣。

    “諸位,重新選擇的時刻到了。”他再次張開了臂膀,“放心,孤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孤即將擁有四海,不會將剛剛的一些不愉快記的太住的。”

    大殿裡再次沉默如海。

    然後陳嘲風笑了。

    “殿下,臣弟又有疑問了。”他說。

    “但問無妨。”陳睚眥再次變得大度。

    “殿下方才說,您擁有足以牽扯整個京城城防的力量,請問,殿下這些人有多少,又是從何而來?”陳嘲風頓了一下,又說,“還有,據臣弟所知,王家英傑輩出,私下里也的確屯有一些人馬,最多卻絕對不可能超過兩百之數,殿下這兩千精銳,又是從何而來呢?”

    聽了陳嘲風的問話。

    很多大臣一下子如同醍醐灌頂,有些明白了,也許陳睚眥就真的只是在故弄玄虛。

    “呵呵。”陳睚眥笑,“三弟,何必垂死掙扎?不過既然你問,孤便答你,讓你死個明明白白。”

    “城中內應之人,孤有兩千,散落各處酒樓茶肆,負責煽風點火,冒充古氏門徒,至於說來源,很簡單,孤說出來也無妨,便是從今年年初開始在各地興起的各個古氏門徒的組織,那其實都是孤的手筆。”陳睚眥的笑容越來越得意了,“至於說那兩千人,自然也是從這些人裡挑出來,再加上我三舅的王家精銳,怎麼樣,諸位滿意了嗎?”

    波濤起伏。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現在含玉殿內大臣們的心態,大概就是這個了。

    “殿下,臣弟還有一問。”陳嘲風還在笑。

    “但問無妨。”陳睚眥表示無所謂。

    “殿下雖是天縱之才,文韜武略,但更精於武道,常喜直截了當之術,然此局,精妙異常,環環相扣,從千里之外的蜀中而起,至今夜月圓才落,堪稱草蛇灰線,伏延千里,實不像殿下手筆,想來殿下定是有高人相助,卻不知可否引荐一二?”陳嘲風說完居然一揖到底。

    “三弟現在你討饒都沒用了,不過孤可以讓你死個明白。”陳睚眥狂笑,“的確有人助孤,此人卻並非是其他人,而正是你一手扶植起來的……天下第一有錢人,沈奕,沈公子!”

    大殿之內立刻響起了不小的驚呼聲。

    雖然沈奕這個人素來神秘,背景深不見底,可是能在這裡的人,都是一國肱骨,又是京城這種地方,哪有不透風的牆,沈奕是寧王的人這件事,縱然隱秘,也多少有些脈絡,大家心裡多多少少也有些清楚。

    此刻聽到陳睚眥說,沈奕已經投了他。

    那等於是陳嘲風左膀右臂去了其一了,這如何能讓已經壓了重寶在陳嘲風身上的人不驚。

    如果說之前陳睚眥的話還是讓他們難以抉擇,現在,卻似乎是……

    “臣弟實在不懂。”陳嘲風抬起頭,緩緩搖頭。

    “你不懂為什麼你花費了無數心血培養起來的人,會背叛你,對嗎?”陳睚眥不那麼狂笑了,可是笑意已經在他全身每個角落瀰漫,畢竟馬上就可以擊敗一生里最強的對手,登上無上的寶座了。

    “其實,如果真的是沈奕背叛你,我絕對不敢用,但可能真的有上天注定這種事吧,注定連老天爺都在幫我,它幫我找到了一個和沈奕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這個人還異常的聰明,背景乾淨,對我忠心耿耿,於是我將他訓練成了另一個沈奕,然後,找了個機會,偷天換日,真是天衣無縫,你連一點痕跡都沒有察覺吧?”陳睚眥已經不笑,而是得意,無比的得意。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而登位稱帝,可以算是完全凌駕於這四大喜之上的,人間極樂了吧?

    人間極樂,怎能不得意?

    陳睚眥看著陳嘲風,已經等著他跪地求饒,亦或是,被氣的直接吐血身亡。

    可是陳嘲風只是搖頭。

    然後,他又笑了。

    “臣弟是說,臣弟實在不懂,殿下,居然會……如、此、天、真。”陳嘲風一字一頓,笑容滿面。

    “老三,這就沒意思了。”陳睚眥不快了。

    本來他決定賜這個同父異母的三弟全屍,現在看來,好像沒必要了。

    “兩個錯誤。”陳嘲風伸出了兩根手指,緊接著又收回了一根手指,“一,兩千人,不足以煽動整個京城,哪怕今夜群豪雲集,柳大人,想煽動整個京城,至少需要多少人?”

    “回禀殿下,如果下官再把整個百曉生的人派出去了,大概就差不多了。”柳如生的笑容詭異。

    一直高坐在寶座上觀看著這一場皇家大戲的皇帝也是笑容詭異。

    “到現在還想誤導大家嗎?”陳睚眥也笑,卻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第二個錯誤。”陳嘲風再次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沈奕不是一個人,或者說,沈奕不止一個人,不存在長得是否一模一樣,是否有才華,是否聰慧,因為沈奕,就是生意,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生意,所以殿下您可以是沈奕,袁大人可以是沈奕,大家都可以是沈奕,臣弟我……也可以是。”

    “你… …究竟什麼意思?”陳睚眥,終於覺得有些不對了,還是……很不對勁。

    “臣弟的意思是……殿下輸了。”陳嘲風再次直起身,雙手交疊地站在了那裡。

    “不……不可能!”陳睚眥瘋狂搖頭,然後在那一瞬間,他忽然看到大殿的門口,陰影之中,除了最初的王不移以外,又多了幾個人。

    而那個幾個人,分明便是……

    陳珙,秦仁,張懷安……

    “三舅……這是……”陳睚眥已經覺得有些頭暈。

    “啟禀殿下,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異心者皆已經處死。”王不移卻是不理陳睚眥,只是和他身後的人一起行禮。

    直到這時,陳睚眥才發現,原來,從最開始,王不移就是在跟陳嘲風說話。

    他又退了一步,失聲大叫道:“三舅,你瘋了嗎?!”

    “我沒瘋。”王不移這一次居然回話,“只是……王家,不該再是王將軍的附庸了。”

    這句話,讓大殿裡的人沉默。

    京城王家,固然煊赫,號稱武林八大世家,位列姑蘇陳家之後,可以說是天下敬仰。

    但,大多數提到王家,其實真正景仰,或者說畏懼的,並非是王家本身,更多的,是王家真正的家主,王大將軍,每一代的王大將軍,所以說,其實從很早開始,京城王家居然成為了王大將軍的附庸,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第二個王家。

    很多人都能理解王不移。

    他也是年少成名,同樣少年俊傑,可是最終,卻是永遠成為了王家家主,很多時候連名字別人都記不住,永遠活在大將軍王不負的盛名之下。

    “王家會真正輝耀的。”陳嘲風輕輕說。

    “多謝殿下。”王不移要下跪。

    陳嘲風卻是讓開了,說:“謝陛下,陛下知道你們今夜救駕有功,定然心中銘記。”

    “謝陛下!”所有人山呼萬歲。

    只有陳睚眥站著,不動,很久後,他說:“孤,還沒死呢。”

    “殿下,別著急啊。”陳嘲風安撫似地說道,“臣弟,這就……至您於死地。”

    “刑部尚書,莫斯禮大人,有請。”

    “下官在。”一個穿著紫服的官員出列,朝著陳嘲風行了一禮。

    “莫大人,殿下的所作所為,可定罪了嗎?”陳嘲風慢條斯理。

    “孤是太子。”陳睚眥只是這麼說。

    “殿下,您雖是太子,但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還請見諒,更何況,殿下犯得是……謀反之罪。”莫斯禮最後幾個字,咬的極重,但他頓了一下,又朝著陳嘲風道,“不過,太子殿下之前有句話說的對,雖然諸多跡象,都表明太子殿下有謀反之罪,卻沒有實證,光憑書信,以及太子殿下剛剛殿上所言,實在不足以做實,雖可判罪,卻終究……牽強了。”

    “不錯,所以尚還有一件實證,在路上。”陳嘲風話音剛落,有人便進來了。

    是一名內監,手裡端著一隻盤子,盤子上蓋著一塊布,看不出裡面是什麼。

    “這是……”刑部尚書莫斯禮疑惑,只是鼻端忽然聞到了一陣血腥味。

    然後陳嘲風忽然掀開了那塊蓋布,露出了那盤子上的一顆,大好的人頭!

    莫斯禮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才藉著光看清楚了,那盤子上的人頭,不是別人,正是那天下第一有錢人,沈奕的。

    只見沈奕雙眼緊閉,面容平靜,嘴角似是還帶著一絲笑意,彷彿,是安然赴死的。

    “為什麼?!”其他人沒說話,陳睚眥反而叫了起來,“你為什麼……他這麼……聰明……你明明可以……”

    陳睚眥不明白,如果說真的這個沈奕也是陳嘲風的一步棋,那麼,為什麼陳嘲風還要殺他。

    明明,他們勝券在握了吧?

    “莫大人,有了這顆人頭,便是實證了吧?”陳嘲風不解釋,只是看向莫斯禮。

    “不錯。”莫斯禮也點頭,“殿下殺此反賊,定然也查獲了一應反證,那麼之前太子殿下所言,便皆可坐實了。”

    “殿下懂了嗎?”陳嘲風再看向陳睚眥。

    陳睚眥,懂了。

    這,不是浪費,不是濫殺。

    這是——

    公子獻頭,千、金、不、換!

    “哈哈。”忽的,有人笑了出聲。

    等到大家找到來源,都是愕住了。

    只因,笑得人正是皇帝。

    皇帝甚至拍掌道:“老二,你還記不記得你們小時候下棋,你一直下不過老三?”

    陳睚眥已經不知道說什麼。

    “那時你問朕到底怎麼才能贏老三,朕對你豎了三根手指,你以為自己懂了,之後做事,每次都會預先多想三步,很不錯,但是根本不夠,因為你根本不是差了老三三步,你是差了他三十步。”皇帝說出最後一個字。

    陳睚眥驟然低吼了一聲,整個人連退了好幾步,然後狂笑了起來,狀已若癲狂。

    “好,好的很!我是差他三十步,可是,有一步棋,你們縱然算到了,那又怎麼樣?”陳睚眥大聲對著所有人吼叫,“我舅父已經來了,還帶著三千鐵騎,你們……誰能當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誰!能!擋!他!?”

    太子殿下的舅父,便是,當朝大將軍。

    武威候,王不負。

    王不負來了。

    王不負,居然,已經來了?!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8
第二百五十八章【最長的一夜(二十二)尾聲】

  王不負已經來了。

    就在一刻以前。

    一刻之前。

    京城,南門。

    廝殺聲已經從城中央蔓延到了這裡,今夜的京城已經亂成一團,沒有人可以主持大局了,到處都是亂戰,到處都是敵人。

    藉著這樣的亂局,古月安也是成功從古府裡,一路殺了出來。

    到達南門附近的時候,他從古府帶出來的兄弟,算上不能作戰的傷員,一共八十四人,居然沒有一個掉隊的。

    “安哥,今夜守衛空虛,南門不難破,只要出了城,我們就安全了。”王麟掙扎著從被掩護的人群裡走了出來,來到了古月安的身邊,臉上還帶著一點愧疚之色,“都是我不好,沒有提前察覺到一點風聲,致使局面居然到了現在這樣難以收場,實在有愧安哥對我的……”

    “你不是神仙,我也不是神仙,誰也想不到今夜會這樣的,吃一塹長一智吧,今夜的仇,我們遲早會報的。”古月安搖了搖頭,眼神卻是已經鎖定了近在咫尺的南門。

    那些青龍司和金吾衛的人暫時沒有追上來,四周圍也是在亂戰,藉著各種建築物的掩護,雖然今夜月色明亮,倒也沒什麼人注意到他們這群人的到來。

    “長安,你在這帶著他們,我去開路。”因為沒有花香乾擾,古月安的毒已經被完全控制住了,武功已經恢復了九成,破城門這種聽起來很難的事情,倒也不算問題。

    畢竟,他可是曾在萬軍叢中,取邊地大君首級的男人。

    “我跟你一起去。”謝雨留沒什麼表情,只是說了這麼一句。

    “你們兩個小心。”顧長安懷裡緊緊抱著李小染,她是宗師之身,所以縱然一路上廝殺不斷,居然也能保的李小染在她懷裡始終安睡。

    “放心。”古月安剛說完這句話。

    忽然南門方向處,一片嘈雜,隨後,城門驟然洞開,緊接著,便是如雷的馬蹄聲,從城門外一路蔓延了進來。

    古月安他們趕緊找地方隱蔽,然後就看著大隊的裝備精良的騎兵,從南門外一路衝殺進來,猶如一條勢不可擋的狂龍。

    騎兵飛速掠過了他們躲藏的地方,古月安悄悄觀察,驚鴻一瞥之間,看到了領頭人的模樣。

    那是……王不負!?

    ——————————————————

    “怕了嗎?”

    含玉殿中,原本已經到了絕境的陳睚眥,忽然又恢復了一些神光。

    只因為一個人,三個字。

    王不負。

    王不負是誰?

    大陳當朝大將軍,無人不知。

    但同時,他還有一個身份,卻是很多人都快要忘記了。

    那就是,他在是一名鐵血將軍的同時,還是一名無比強大的武者。

    以及……武神軀。

    距離上一次王不負在公開場合出手,已經過去了快十年了,十年前,王不負已是宗師境高手,力已入微,有宗師級武靈三人。

    十年過去了。

    他又該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更何況,他可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著三千鐵騎而來。

    今夜京城大亂,誰又可擋,三千當今天下最精銳的,鎮北武威軍鐵騎?

    很多大臣乾脆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今夜的大起大落,實在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

    哪怕是一直閑庭信步如三皇子陳嘲風,此刻的臉色也是終於變得不一樣,他皺起了眉頭,今夜第一次。

    只因,王不負。

    陳睚眥說的不錯,王不負這步棋,他們算到了,甚至提前動用了各種手段,想要遏制這步棋。

    一天以前,邊人大君的大閼氏和他的子女入朝,鎮北軍派三千人護送,停留城外,原定今夜離開,後來接到皇命,提前離開,原本應該在百里之外了。

    也有專門的部隊,一直監視著他們,防止他們去而復返。

    可是,現在,此刻,馬蹄聲,還是響起來了,還在越來越近,如雷如火。

    只因,那是王不負,那是鎮北武威軍。

    當力量到達了一定程度的時候,那麼所有的計謀就顯得毫無意義了。

    暈倒的大臣在越來越多。

    站著的人,都是臉色鐵青。

    他們機關算盡,賭上一切,可是當那馬蹄聲響起來的瞬間,好像一切時光倒流,十八年前的舊事,又要重新再演一遍。

    只是主角從老子變成了兒子,那個足以決定勝負的人,卻依舊沒變。

    王不負,真的來了。

    皇宮的大門被沖破,無敵的鐵血騎兵,在皇城闊大的廣場上肆意飛馳著,就像是一場將要落下的狂雷。

    大將軍王不負一馬當先,他的披風在過快的馬速裡用力飄飛著,他的眼神如同火焰。

    在這個中秋的月下,這位已經十年沒出刀的將軍,彷彿回到了年輕的時候,他就像是一團火。

    這團火一路從皇城門口燒到了宮殿群之前,然後,王不負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年輕人。

    這個年輕人站立在月色下,懷裡抱著一把劍,全身的衣衫無風自動,彷彿即將乘風而去的神仙一般。

    看到這個年輕人,王不負大笑了起來:“六殿下,微臣馬快,趕緊讓開,否則不小心踏到了殿下,就是微臣的大罪了。”

    “王將軍,久聞你刀術卓絕,我今夜是來領教的。”如月下仙人一樣的年輕人緩緩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居然真的慢慢飄飛了起來。

    “殿下,微臣這一刀,在鞘中藏了十年,若是現世,必然毀天滅地,殿下擋不住的,六殿下是注定成仙的人物,何不就此乘風歸去?”王不負眼神發冷,手已經放在腰間的鞘上,他的身後,驀然出現了三個氣勢完全不弱於他的人,也在縱馬狂奔,和著他身後的三千騎兵,他們就像是洪流,無可阻擋。

    “謝謝將軍好意,但是……孤,想試試。”

    下一刻。

    冷月高懸。

    洪流撞上了仙人。

    這是新時代和舊時代碰撞。

    下一刻的下一刻。

    仙人在月下拔劍,劍光淹沒了整個世界。

    一息。

    又或者是很久。

    等到含玉殿裡的人終於從剛剛驟然淹沒了整個世界的劍光裡恢復過來的時候,他們聽見了腳步聲。

    “噠——”

    “噠——”

    “噠——”

    “噠——”

    一步一步,緩慢,卻有力。

    會是誰?

    每個人的心跳都加到了最後。

    然後,那個人走進了含玉殿裡,是個年輕人。

    年輕人贏了。

    舊時代結束了。

    年輕的仙人提著一顆沒有瞑目的頭顱,朝著他的兄長行禮,儘管他的全身都在流血,儘管他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但是他的笑容燦爛。

    因為他贏了。

    “皇兄,幸不辱命。”

    有人喜極而泣了起來。

    有人……

    發出了猶如野獸一樣的最後叫聲。

    “公山不惑,動手!”陳睚眥爆發出了全身的力量,勁氣像是最旺盛的火焰一般,直衝上了破碎的大殿屋頂之外,好似要燒到月亮一樣。

    他沖向了緩步而來的年輕仙人。

    同時,一直站在陳嘲風身旁的山野無名之輩也動了。

    那一刻,好像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了。

    沒有人會想到,陳睚眥最後念出的名字會是,公山不惑。

    這,才是他的,最後一張,底牌!

    然後下一刻,他死了。

    不是被仙人殺死的,他甚至都沒有來得及站到仙人面前一丈,便已經死了。

    一把長劍從他的身後完全貫穿了他的心臟,震斷了他全身的經脈,他無力地倒在了那個叫做公山不惑的中年人的懷裡,嘴唇開合,好像是在問為什麼。

    公山不惑有些不忍地湊近他,低聲用只有他們聽得到的聲音說:“殿下,從前,我會覺得白玉京天帝這個位置已經很高了,可是認識了三殿下以後,我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所以……對不住了。”

    “哈……哈……哈……”陳睚眥笑了三聲。

    真的死了。

    陳嘲風看了一眼死去的同父異母的皇兄,然後轉身朝著寶座上的皇帝行大禮,道:“啟禀父皇,叛逆已除,兒臣,幸不辱命!”

    “皇上萬歲!”所有人,都跪下。

    這個夜晚,終於要過去了。
MuchosMangq 發表於 2018-10-21 14:18
第二百五十九章【最長的一夜(二十三)參見陛下】

   含玉殿裡已經退的只剩下兩個人了。

    寶座上的皇帝。

    還有寶座下的勝利者。

    大陳三皇子,寧王殿下,陳嘲風。

    父子在對視,沉默已經發生了很久。

    外面的月色依然明亮,只是月下的人已經不一樣了。

    “知道朕為什麼任由你們胡來嗎?”皇帝終於發問。

    “因為父皇,心系天下。”陳嘲風回答,聲音裡有無比的敬仰之情,那感情濃烈的,就好像今夜發生的一切,他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

    “不錯,因為朕,心系天下。”皇帝點頭,“朕還沒登基前,有人來投奔朕,朕當時一文不名,便問那人,若是朕有朝一日登臨絕頂,卿有何求?你猜他說什麼?”

    “兒臣猜不到。”陳嘲風搖頭。

    “他說,在下不求功名,不求聞達,不求金銀財寶美人如畫,只求殿下有朝一日登頂,可以心系天下,後來這個人為朕去死了。”皇帝哈了一聲,“真是個蠢人,可就是這個蠢人,他說的這句話,朕記了十八年,在這十八年裡,朕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沒有忘記這句話,朕的年號是赤城,為的就是不要讓自己不忘記那顆赤誠之心……”

    “老三,你做錯了。”

    “兒臣惶恐,請父皇責罰。”陳嘲風立刻跪下,垂下了頭,領罪。

    “你知道你錯哪了嗎?”皇帝又問。

    “兒臣……”

    “你結黨營私,私下培植勢力,和老二斗個你死我活,陷害追殺古月安,甚至讓京城大亂,死傷無數,這些……”皇帝搖了搖頭,“朕都不怪你,為了皇位,不擇手段,很正常,朕當年也做過。”

    “但是有一件事,你真的不該做。”他頓了一下,說,“你真的不該,為了傷朕,去破壞泰山的天柱,朕傷了死了是小,天柱若是斷了,你我都萬死莫贖!”

    “兒臣知罪。”陳嘲風磕了一個響頭。

    “罷了。”皇帝隨即又擺了擺手,“成王敗寇,現在朕快要死了,你也是朕這麼多子女裡唯一可以用的了,怪你也沒用了,但是你該知道你做這件事是有多麼不應該,你明白,天柱的意義吧?”

    “兒臣……略知一二。”陳嘲風低聲道。

    “略知一二?別謙虛了,你什麼都知道,白玉京棄徒公山不惑就在你身邊,他若不是不通權謀,當年在爭奪劍閣帝子的過程中棋差一招,以他的天賦才華,他應該已經是天帝了,他當然什麼都告訴你了,否則,你們又怎麼可能暗算地了朕呢?”皇帝冷笑,但隨後語氣又平和了下來,“你只剩下七年了,原本,到了兩百年之期,不用你出手,朕也會自己去送死,到時候你不僅身登大寶,朕還能為你延期十年,可是你太急了,導致朕哪怕耗盡了大半心血,和身邊所有高手的力量,也不過只能再續八年了,現在一年已經過去了,留給你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而且,這一次不僅僅是兩百年之期,更是千年之期,是前所未有的天地大變,到時候,你撐得住嗎?”

    “兒臣,定當竭盡全力!”陳嘲風再次叩首。

    “朕是要死了,是看不到以後如何了,也沒什麼可以為你做的了。”皇帝對於兒子的表態沒什麼反應,只是說,“但是有兩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朕。”

    “父皇請吩咐!”陳嘲風還是畢恭畢敬。

    “第一件事,你一定要謹記,心系天下四個字,知道嗎?”皇帝無比嚴肅地看著他,“當年太祖開國,多有人說,我陳氏得國不正,是藉著白氏抵禦兩百年之血災之機,霍亂天下,才最終得了天下,雖然如今已經再沒有人敢如此說話,可是,這始終是朕心傷,我大陳已經享國兩百年,多少富貴榮華我陳氏一族也享盡了,也是該為天下做一點事情了,千萬不要讓後世之人說我大陳乃是人族罪人,更不要……”

    “兒臣,定然不做亡國之君。”陳嘲風磕第三個響頭。

    “不,大陳國可滅,人族……不可亡!”皇帝驟然激動了起來,“你懂了嗎?”

    “兒臣遵旨。”陳嘲風不說話了。

    “第二件事。”皇帝的眼神從凌厲,忽然變得溫情,乃至於帶著一點點的哀求,“這件事,是朕求你的。”

    “父皇切莫如此說話,兒臣惶恐之至。”陳嘲風還是不敢有逾越。

    “朕求你……別對古月安,趕盡殺絕。”皇帝說出這句話,好像是用勁了所有力氣,他的臉色立刻蒼白了起來,開始劇烈喘息,“你已經毀了他所有的名聲,也毀了他的勢力,他已經沒辦法在陽光裡立足了,以後都只能躲在黑暗裡了,但是啊,朕知道的,他這樣的人,哪怕你對他千般不好,但是國家有難,人族有難,他依舊會挺身而出的,因為他是那種擁有真正赤子之心的人,這也正是朕當初選他的理由,本來……他是選出來輔佐你的,但是……”

    “你這個人啊,從小就是這樣,喜歡一件東西,就一定不允許任何人跟你搶,連搶的可能都不能有……這樣……遲早……會害死你的。”

    皇帝忽然不說話了,整個大殿裡倏然安靜了下來。

    皇帝坐在寶座上,好像是,睡著了。

    很久以後,陳嘲風抬起頭,看著寶座上的皇帝,緩緩開口,一字一句說:“父皇……恐怕,兒臣,不能答應。”

    然後他轉身,一步步走出了空寂無人的含玉殿,來到了外面的台階上。

    台階上跪滿了文武大臣,他們都在等待著最終時刻的來臨。

    聽到腳步聲從大殿里傳來,每個人都抬起了頭,看向了那個從大殿裡走出來的,唯一的倖存者。

    沉默。

    深長的沉默。

    不知道多久以後,也不知道是誰喊出了第一聲。

    “微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後,是無數的,聲音,這些聲音最後匯成了一句話,那就是。

    參見陛下。

    圓月還在天邊掛著。

    但,新的時代已經來臨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uchosMangq

LV:9 元老

追蹤
  • 1169

    主題

  • 11585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