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65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章顛倒陰陽

  時隔兩月,岳不群終於又回到了華山。

  梅娘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大約入秋便會分娩,岳不群也不好再出去亂晃,只坐鎮華山及華陰,勤練武功之餘,指揮著整頓完畢而煥然一新的麾下勢力擴充產業,加強原本的土地、糧食、酒樓、客棧、布匹、車行、私鹽等行業,又向著冶金、鑄造、銅錢、馬匹等多元化方向發展。

  有了充足而精幹的人手,除了滲透山西之外,岳不群也把手伸進了湖南、湖北、河南、河北等地,雖然因為有衡山、武當、少林、嵩山、魔教的老巢坐鎮,不可能像在自家的關中一樣大肆圈佔地盤,搾取黑白兩道的利益,但好歹也能開店置業,鋪設商路,在不觸及他們勢力的情況下悄然潛伏,監察他們的大致動態,收集及傳遞情報。

  同時,為了穩固華山在關中的地位,岳不群還分出大量人手滲透關中各地的衛所駐軍。甚至派遣了不少武功不錯的精銳屬下前去大同一帶的邊關參軍,憑著掛名師弟沈有容子在邊關當游擊將軍的關係,安排他們順利進入各個邊境城池,為下一步向蒙古等地擴張作鋪墊。

  自從內功修為達到混元功第九層之後,岳不群自身的氤氳紫氣日益強盛,但依然摸不著先天境界的門檻,因而開始將主要精力都用在劍術之上。

  原本他有意參悟連城劍法和太極拳劍,但細細思忖之後,還是決定先將五嶽劍法盡數融會貫通,再參悟連城劍法和太極拳劍這等絕世劍法不遲。他有預感,若他能夠將五嶽劍法的不同劍意劍理盡數熔於一爐,納為己用,必將大大提升自身的劍術境界,於之後參悟兩門絕世劍法大有裨益。

  世間劍法,不論招數如何變化繁複,終究難脫輕重、快慢、正奇、曲直、虛實、剛柔、動靜、陰陽這諸般相生相剋之劍理藩籬,而五嶽劍法或多或少已將這些劍理盡數涵納,可謂世間所有劍法的縮影。若是岳不群能夠將五嶽劍法盡數融會貫通,就等於世間任何劍法在他眼中都沒了秘密可言,連城劍法和太極劍法也不例外……若他能夠更進一步,將五嶽劍法再次濃縮,那可就……

  只不過,華山、衡山、恆山、泰山這四家劍法雖然各有不同,但到底劍走輕靈,只劍路或正或奇、或剛或柔而已。岳不群既已悟透華山、衡山劍法,自然很快就將恆山、泰山劍法也融會貫通,唯獨嵩山劍法沉重非常,威猛無匹,大異於四派劍法,令習慣了輕靈劍路的岳不群容納起來頗為緩慢。

  思忖許久,岳不群只得讓羅老打造了一把巨大的鎢鋼重劍,學著神雕大俠的方法練習重劍劍法……其實在他想來,若要將嵩山劍法盡數融入自身,關鍵不在所用長劍的輕重,而在於他自身是否能夠達到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運勁使力妙境……

  嵩山勝觀峰,左冷禪同樣也在懸崖邊練習嵩山劍法,沉重長劍揮舞間烏光湛湛,風雷呼嘯。至於岳不群所遇到的舉重若輕、舉輕若重的難關,對他來說卻算不得什麼。畢竟嵩山劍法劍勢沉重,極耗力氣,若不能悟通舉重若輕的訣竅,勢必難以久戰,而只有於輕重、動靜、快慢變換自然,才算得上嵩山劍法大成,如此一來舉輕若重也就不在話下。

  練劍許久之後,左冷禪收勢而立,俯視著蒼莽群山之雄奇壯闊,心胸不由開懷不少,一時間愣愣然而神思不屬。嵩山劍法練到他這個境界,已是門中歷代罕有,前輩們留下的路徑差不多到了盡頭,更深奧的境界就需要他自己摸索著前進。但若沒有大智慧、大機緣,恐怕今後數年、數十年也未必能夠更進一層。

  只是,從上次與魔教會戰之中,先後與東方不敗、任我行交手看來,他的武功竟不僅勝不得兩人,還被任我行以吸星大*法那詭異魔功制住。這讓一向自視甚高的左冷禪心下鬱結,特別是之後岳不群明顯內功大進,更讓他心生警惕。原本岳不群的劍術就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僅是內力稍遜半籌,才能被他勉強壓住,現在岳不群的內功必然已在他之上,換言之,岳不群的武功已然勝過他,這讓他如何不急?

  就算上次得了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阿羅漢神功,但於他這個層次而言,終究效用有限,只能作為參考,將自家嵩陽心法查漏補缺,而絕不可能讓他功力大增。

  不知不覺間已是日落時分,左冷禪回過神來,閉目深吸一口氣,心中已是下了某個決定。

  轉身回到嵩山禪院,他沒有如往常一樣去視察弟子們的晚課,而是徑直來到自己閉關修煉之所,從牆角暗格中取出兩頁枯黃的殘缺紙片,再次細細參悟起上面心法秘訣。

  除了他沒有人知道,他師父,嵩山上代掌門,其實並不是死於和魔教長老手中,而是在與那長老交手之時突然走火入魔,氣血交攻而死。之所以如此,便是因為他師父此前強行修煉了這兩頁殘缺秘籍,導致體內真氣失衡。此物原本並非嵩山之物,而是嵩山創派祖師擊殺過一位魔教教主,從其屍身上搜刮而來。

  秘籍上的心法道理簡單明瞭,運氣之法卻極精微,乃是顛倒、逆轉全身的陰陽真氣,激發人體潛力,積蓄勁力的絕頂法門。但是,這兩頁秘籍既無總綱和開頭部分,又無後面深奧部分,僅剩的中間兩層心法也殘缺不全,連語句辭意都無法通順,又如何習練?

  更何況,嵩山派嫡傳的嵩陽心法乃是陽剛內功,主修人體陽剛之氣,在沒能達到剛柔並濟、陰陽和合的玄奇境界之前,根本無法有效的御使陰柔真氣,又如何顛倒、逆轉陰陽真氣?

  這不是左冷禪第一次參悟,事實上從年少時繼承嵩山掌門到現在,他已斷斷續續的參悟了十餘年,對於這秘籍的修煉之法也補充和總結出了幾個比較可行的猜想,但都極為危險,才一直沒敢著手修煉。只不過,如今眼看自己的武功即將落後於任我行、東方不敗、岳不群這三個或明或暗的大敵,左冷禪不得不鋌而走險,盡力一試。

  一想到任我行那吸人內力的吸星大*法,左冷禪就不禁臉色陰沉,稍一猶豫,他便選擇了那個最能增強內力威力的猜想——以陰陽顛倒逆轉之法,將自身渾厚陽剛的嵩陽真氣倒轉過來,化作一種至陰至寒的真氣。

  既如此,不妨稱作【寒冰真氣】罷!

  人體陰陽五行氣機與天干地支對應,若要修煉陰寒真氣,便不能依照從前嵩陽心法的修煉時辰,而應該選擇即將入夜、陰氣萌發的戍時以及夜半陰氣最重的子時。

  眼看天色將黑,戍時已近,左冷禪迅速與值守的弟子交代兩聲,便閉上密室之門,開始嘗試寒冰真氣的入門修煉……

  烈陽高照,華山朝陽峰校場今日一反往日裡年幼弟子們熱熱鬧鬧練武的場景。空蕩蕩的地面齊刷刷覆了二十餘個白布單,氣氛穆然凝重。

  岳不群帶著封不平等人匆匆趕至,揮袖間勁風鼓蕩掀開白布,底下竟是一具具屍體,看衣著多為行商小販,但各個身材壯碩,手掌虎口老繭密佈,分明儘是習武之人。

  事實上,這些人中的大部分岳不群都較為眼熟,乃是上次華山內部整頓之後,脫穎而出的一些旁門好手,精明幹練,忠誠度也頗高,被他派遣以商人旅客的身份進入蒙古草原打探情況。未曾想不過月餘時間,都變成屍體給抬回來……

  天氣炎熱,這些屍體就算以石灰、水銀處理過,數百里運回來也早已開始發臭。梅娘挺著大肚子跟過來,剛一聞到這個味兒,不禁連連發嘔,強忍著才沒吐出來。

  岳不群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將她趕了回去,才轉身繼續查看屍體。

  第一具頭顱凹陷,乃是被人用禪杖或鐵杵擊中頂門而死……

  第二具並無明顯外傷,但嘴角溢血,夾雜著內藏碎片,似是被人以霸道內勁震碎臟腑而死。岳不群並指如劍,輕輕一揮,以指風劃破他胸前的衣服,但見胸口偏左有一個赤紅髮黑的掌印……

  「硃砂掌?赤砂掌?……赤血大手印?」成不憂皺眉疑問,他向來對於這種相似武功的細微差別分不太清楚。

  「胸骨微微凹陷,掌印渾然一體,並無硃砂掌的瘀血斑點,是內外合一的赤血大手印無疑……」於不明頷首肯定道。密宗大手印分許多種,有的類似內家掌法,有的類似外家掌法,也有不少似赤血大手印這般內外合一的掌法,所造成的傷勢也各有不同。

  第三具肩頸血肉模糊,肩骨、頸骨盡皆粉碎,乃是青銅戒棍所傷……

  須臾之後,岳不群和封不平、於不明判定,二十餘人皆為藏密佛門武功所殺!

  華山本門高手僅岳不群師兄弟,相對於華山麾下的龐大勢力來說,人數實在太少,所以平日多會拉攏收服一些口碑不錯的旁門好手,以充當外出辦事的精銳力量。他們比之武功低微的刀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如今一次性損失了二十餘個,就算岳不群見慣了生死,也覺得既心痛又惱火,不由沉聲問道:「那兩個重傷逃回來的醒了麼?」說是逃回來,其實也是抬回來的。

  「還未醒……」

  岳不群對封不平道:「待他們醒了,封師兄親自去問問……」這事怎麼看都有些詭異,若是被藏密佛門的武僧發現,怎麼也不會幾乎全部死光光,最多死傷三五個……要是藏密佛門有實力將任何潛伏過去的高手盡數搜出並滅掉,他們早就反過來入侵關中啦!

  次日,岳不群聽了封不平和於不明的匯報,不由暗歎倒霉。原來,華山這些探子雖然是藏密佛門所殺,但卻是在被蒙古騎兵的探子誤會他們是明軍派去的奸細,將他們搜捕圍困之後,再由藏密佛門的高手出手擒拿擊殺的……

  蒙古至關中的茶馬通道一直為邊軍、邊關將門世家及蒙古的大部落壟斷,似華山這種江湖勢力只能充當大宗交易的護衛鏢師之類,沾點湯湯水水。華山此次侵蝕蒙古武林的計劃,打通一個獨有的交易通道只是開頭,之後更要招攬蒙古刀客及馬匪從側面侵蝕青海、甘肅武林,打崑崙派、崆峒派一個措手不及。可惜經此一事,華山圖謀蒙古武林之事勢必已經引起藏密佛門高手的警惕,下次再想派人過去可就難了。

  整個計劃剛剛開始,即告夭折。岳不群自然不太甘心,與封不平、於不明商議過後,決定讓於不明和成不憂走一趟,探探具體情況。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一章雙喜臨門

  黑木崖成德堂。

  任我行高居教主寶座,半瞇著眼睛聽取階下長老、堂主、壇主們議事。向問天立於右側,看著任我行雙目無神,分明心思渺渺的樣子,不由神情擔憂,又看了看左側昂然而立,面帶微笑的東方不敗,他更是暗暗忌憚。

  良久,長老、堂主們議事完畢,陸續告退散去,東方不敗也以參悟武功為由,先行告辭,而任我行仍舊沉迷在參悟修善吸星大*法之中,對此毫無所覺。

  又好一會兒,任我行忽然回過神來,看到堂下空無一人,才對侯立在側的向問天問道:「議事已畢?」

  向問天躬身應了聲是,任我行點點頭,起身就要回後院。向問天遲疑著喚了聲:「教主……」

  任我行轉身疑惑道:「有事?」

  向問天稟報道:「教主,華山近來異動頻頻,岳不群遣人四處尋訪全真道各個支脈傳承山門、道觀,似欲整合全真道,重立全真大教……」

  任我行迷迷糊糊的神色一震,眸中精芒一閃,問道:「岳不群自己一直坐鎮華山麼?……在幹什麼?」

  向問天道:「在朝陽峰日日勤練武功……已連續數月未曾離開華陰左近,似乎他一個愛妾要生孩子……」

  任我行皺眉,片刻後問道:「全真道大大小小的道觀遍及大江南北,岳不群不親自出馬,僅靠華山麾下那些旁門左道,又如何一一整合那些道士派系?」

  向問天道:「當年全真教祖庭終南山重陽宮覆滅,全真道的傳承一分為七,皆為全真七子嫡傳,數百年來各有興衰,至今傳播教義、弘揚道學者以龍門派為首,宮觀遍及天下,而傳承武學、名揚江湖者便以全真華山派為首……岳不群已將全真龍門派的掌派真人王常月延請至華山,二人密談月餘,大約並派已成定局……恐怕不需多久,岳不群的名號就得變成全真教教主、五嶽副盟主、華山派掌門岳真人啦!」

  任我行冷笑:「岳不群野心不小……今後一躍而為全真教主,幾乎單獨脫離五嶽聯盟的挾制,想來左冷禪這個五嶽盟主的面上可不好看!」

  對於阻止岳不群計劃之事,任我行想了又想,終究只得作罷。畢竟,全真道乃是當今天下最大的道教流派,隸屬的道士數不勝數,可謂殺不勝殺,而似全真龍門派那般興盛道觀更是與朝廷關係密切,江湖之中誰也不敢輕動……況且,一旦岳不群成了全真教主,執掌道門權柄,與少林寺和武當派之間就再也無有轉圜之地,勢必陷入更為複雜的佛、道宗教傾軋之中!

  對於這一點,岳不群豈能不知,但卻並不在意。在他想來,華山若想與少林、武當那般傳承悠久,福澤連綿,單靠江湖廝殺、爭勇鬥狠那是絕對行不通的,唯有像少林、武當一樣依附宗教文化傳承,才能繼往開來,傳承不竭!

  而且,岳不群自從發現侵蝕蒙古等外族武林進展不利之時,第一個想法就是效仿丘處機當年,以道教精義忽悠成吉思汗的榜樣,再次整合全真教,藉著傳道士滲透蒙古宗教思想,而華山高手緊隨其後,對抗藏密佛門高手。如此雙管齊下,何愁不能拿下蒙古武林,那些蒙古武士、刀客及馬匪,終究是他囊中之物!

  當然,此時的岳不群已無暇謀劃門派事物……事實上,所有人在面對他目前的情景,恐怕都無法安靜下來,更何況思索身外俗物?

  「啊……啊……好痛啊……」

  聽著前方產房中梅娘聲嘶力竭的痛呼,縱然以岳不群的心性修為,也難免心急如焚,神色緊張。只是他也清楚,梅娘內功精湛,勝過大多數一流高手,分娩之時最多被劇痛折磨一番,絕無性命之危……

  呼哧……呼哧……深呼吸兩次,岳不群凝神聚氣,強行安定心神,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寧中則、封不平、成不憂等人都圍在他身後,時不時望向產房,神色大都帶著期盼。

  「岳掌門的定功著實深厚,貧道佩服!」坐在對面的中年道人由衷讚道。此人玉面黑鬚,端正慈和,眸中神采清明,一身黑白道袍,手托拂塵,氣質悠然,正是全真龍門派的掌派真人王常月。

  「王真人謬讚了……」岳不群低聲謙遜。

  「哼!」梅娘的舅舅坐在側面的輪椅上,一見到岳不群這不溫不火的樣子就來氣。

  岳不群也不跟這老糟頭兒一般見識,貌似無意的向王常月問道:「真人道行高深,可知拙荊此胎是男是女?」

  梅娘舅舅慍怒的臉色立時一緊,轉頭直直的看著王常月,卻聽王常月洒然一笑,反問道:「岳掌門的修為比貧道有過之而無不及,又何須貧道多言?……恐怕岳掌門心中早有定論了吧!」

  岳不群並未直接回答,貌似無意的說道:「岳某近來清修,參悟先天功偶有所得,此前看人看物,總有種模模糊糊的微妙感應……」

  王常月眼中精芒一閃,問道:「哦……何種感應?」

  岳不群扭頭似笑非笑的看了梅娘舅舅一眼,才對著王常月道:「就似看拙荊腹中胎兒,只覺混沌中一點兒純陽之氣氤氤氳氳,猶如紫日將升,含而未吐……」

  王常月嘴角一抽,連忙撫鬚掩飾道:「既是純陽之氣,那必是男孩兒無疑了……貧道恭祝岳掌門喜得貴子啊!」口中如此說,心裡卻暗暗驚歎岳不群修為深不可測,其心神靈覺敏銳如斯,恐怕離那個神奇境界也不遠了。

  周圍眾人聞言齊齊一喜,卻聽產房梅娘的呼聲更大了些,「啊,啊……岳不群你這王*八*蛋……疼死姑奶奶了……」

  成不憂撲哧一聲,立即別過頭去,強忍著笑意,其餘眾人也面色古怪。

  但岳不群卻面色凝重,在他感應之中,梅娘與她腹中胎兒的氣息驟然沸騰起來,而且胎兒的生命氣息愈發強烈,似清新柔和的朝露,燦然欲滴。他情不自禁的起身走近產房,只見房門吱的一聲打開,安排給穩婆打下手的一個丫鬟出來道:「夫人就快生出來了,快加熱水……」

  門口早就候著的幾個丫鬟婆婦應聲魚貫而入,送入木盆熱水。

  岳不群站在門外台階上,閉目默默凝神感應裡面梅娘母子的情況,但覺一片茫茫黑暗之中,一大團醇和溫熱的氣息忽強忽弱,那是梅娘修煉神照經所生成的獨特氣息,而在這大團氣息之內,卻有一小團朦朦朧朧的氣息漸漸脫離而出。比之那一大團溫醇氣息,這小團氣息雖然微弱,但其中透漏而出的濃郁生機卻比大團氣息純粹凝實數倍……更關鍵的是,這一小團氣息與他冥冥中似是有種極為玄妙的聯繫……

  這種聯繫?……是血親之間的感應麼?

  岳不群心神愈發凝聚,感應力增強三分,只覺那種玄妙聯繫深入小團氣息的裡裡外外的每一處……

  忽的,小團氣息與大團氣息分離開來,只剩最後一抹兒如絲如縷的聯繫……但下一刻,那抹兒聯繫也徹底斷開,一大一小兩團氣息完全分離。

  孩子生了……

  這一瞬,岳不群只覺自身與嬰兒的血脈感應愈發深刻……虛無玄妙的靈覺感應一觸及那小團氣息,溫潤無暇的感覺油然而生。

  恍恍惚惚之間,岳不群似乎在嬰兒體內「看見」一縷若有若無的靈光一閃而逝,而下一瞬,他便覺自己眉心深處一跳,同樣一縷若有若無的靈光乍現乍隱,說不出什麼色彩,也說不出大小長短……杳杳冥冥之中,他的心神似乎破開一層隔膜,沉入重重疊疊的光彩陸離……上一世從出生到墜落華山懸崖的分分秒秒似幻燈片般飛速閃過,繼而今世長於華山、習武練劍的點點滴滴同樣呼呼閃過……

  岳不群身體一震,感覺頭頂天靈有某種生機勃勃的氣息穆然灌入體內,精氣神豁然一清。但下一瞬,那種感覺又消逝的無影無蹤,似乎剛剛那種神奇感覺僅僅只是錯覺一般。

  岳不群隱隱約約感到自身發生了某種微妙變化,只是入耳卻儘是嬰兒清脆的啼哭……

  房門吱的一聲打開,穩婆抱著一襲大紅軟綢襁褓出來,興奮異常,連聲恭賀道:「恭喜岳掌門……是位少爺!」

  岳不群接過襁褓,入目處是嬰兒皺巴巴的小臉兒,但在他的感覺中,卻是濃郁而清新的小生命,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一時間心裡儘是激動和喜悅……

  直到一旁的封不平代為吩咐丫鬟道:「給三位穩婆每人一百兩銀子的賞錢……速速擺起宴席,讓全華山弟子休假慶賀一日!」

  岳不群才如夢初醒,將嬰兒交給身旁的寧中則抱著,自己邁步進屋,走到梅娘床榻邊,看著她滿是汗漬的蒼白臉龐,不禁握住她的手腕,關切道:「如何了……還難受麼?」

  梅娘翻了翻白眼,沒好氣道:「你來試試……」忽覺手腕處一暖,一股溫醇熱流順著手臂經脈迅速蔓延至全身上下,就似泡在了溫泉裡,使她從生完孩子的難受和虛弱之中漸漸恢復些許。心中悄然一暖,她柔聲問道:「是個男孩,你看過了嗎?」

  岳不群頷首道:「看過了,辛苦你了!」正要轉身去讓寧中則將孩子抱過來,卻不想門口咚的一聲輕響,繼而骨碌碌聲中,梅娘舅舅坐在輪椅上挪了過來。

  他雙臂正抱著孩子,眼睛更一眨不眨的看著孩子臉兒,身下輪椅無需人推,僅憑著一身渾厚內力驅使著,逕直來到床邊,向梅娘問道:「你們給孩子取了什麼名?」

  梅娘聞言看向岳不群,問道:「名字取好了麼?」

  岳不群溫和一笑,「咱們全真教再立之後,按照全真龍門派百代譜計,下一代自『守』字輩始,便名『守乾』罷!」

  「氣派倒是不差……」梅娘舅舅嘀咕著,忽然接著道:「小名便喚作『晗日』!」

  岳不群今日興致盎然,倒也懶得跟老頭兒頂嘴,便默認了這個小名。

  次日上午,岳不群親自送王常月一行下山,二人在山腳下細細作別後,王常月帶著弟子們遠去,岳不群也轉身回山。

  遠遠的,王常月回頭望著岳不群的背影,總覺得岳不群今日的氣息與昨日有了些許不同……似乎那巍峨如山、幽深似海的感覺稍稍淡化了些!

  不由心中一歎,看來他昨日片刻頓悟,十有八九是觸及了那一玄妙境界。這全真教掌教之位還是非他莫屬了!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二章沉寂苦修

  秋風瑟瑟,連日來的天氣罕見的陰沉,恰似東方不敗此時的心境。

  他負手立在矮丘上,癡癡的望著前面湍急的水流,看著它們在一個個礁石邊分流而過,在一處處彎道改變方向……

  他知道,自己與河中水流並沒有什麼不同,在面臨最重要的關卡之時,或被動,或主動,終究要做出抉擇,並且還得盡快……從秘密渠道傳來消息,任我行著人研製的『三屍腦神丹』已經大功告成,並計劃在年底賀歲神教眾高手齊聚一堂的時刻,逼迫他們服下毒丹,徹底控制他們,進一步抬升教主的權位。

  若是一旦服下這『三屍腦神丹』,縱然他武功再高,心計再深,也難以脫出任我行魔爪……

  想到自己苦苦參悟『葵花寶典』半年,始終繞不過開頭第一句的秘訣,東方不敗握著劍柄的手不由緊了緊。

  對任何男人來說,這都是一個艱難的抉擇!

  如果單純為了權勢,東方不敗絕不會做出如此犧牲,但他偏偏是個武癡,沒有人知道他愛武功勝過愛權勢多少倍。唯有他自己清楚,在這一刻,他的心已經與『葵花寶典』中的玄妙武功合二為一……或許,就算沒有任我行的重重壓迫,他整個人遲早也會主動滑向『葵花寶典』的無底深淵。

  夜色迷茫,天際偶然劃過一道燦爛的驚雷,轟然悶響掩蓋了長劍出鞘的輕微劍吟,卻不防電光閃映出一縷淒涼的劍光……

  大雨滂沱而至,東方不敗的身影早已消失,濺在地面枯草上的一溜鮮血在雨水的沖刷下迅速消逝。

  數日後,東方不敗身姿輕盈的飛出密林,時而悠遊樹梢,翩翩流連,身若清風,時而迅如閃電,快似驚鴻,倏忽間已在數丈之外,身後逸散重重殘影。

  回到黑木崖,東方不敗立時收斂氣息,轉瞬間變回原來的那位副教主,並急匆匆趕到後院向任我行請罪,直言自己完成任務後,因大雨阻路,未能及時趕回黑木崖覆命……

  任我行大半心思仍自沉浸在吸星大*法之中,見他神色恭敬一如往昔,並未發覺異常,便放心的揮手讓他退下。

  東方不敗輕輕鬆鬆的過了任我行這一關,面上卻未有絲毫放鬆,見到向問天,也是照舊微笑著打招呼。一直到了晚上,他才悄然翻窗而出,施展出鬼魅般的身法潛行至童百熊住處,與其商議許久。

  半月後,一個驚人的消息在神教高層間流傳開來——教主有意逼迫神教所有高手服食『三屍腦神丹』……眾長老、堂主、壇主、香主皆惶恐不安,暗流躁動。

  消息隨後即被任我行得知,大怒之餘發令徹查,最終追查而出的源頭竟是他自身的一個親近心腹行事不慎,酒後失言洩露了機密。處死此心腹之後,任我行好言安撫教眾,並取消了年底的服丹計劃。但是,在他心裡早已決定,明年端午趁眾高手齊聚黑木崖,共飲雄黃酒之時,將他們一舉拿下,再次逼服『三屍腦神丹』……

  但他隨後繼續專心於修善吸星大*法,卻不曾留心注意到,眾人此次逃過一劫,表面上仍舊對他心服口服,暗地裡許多人已不滿他剛愎自用,殘虐無度。東方不敗與童百熊、黃鐘公等人趁機一面拉攏教中諸多實權人物,一面收買亡命高手,蓄養死士。

  撲稜稜……

  信鴿輕巧的落在窗前,靈動的眼神四下掃視著。

  岳不群放下手中的書本,從櫃子裡拿出一疊麥子,放在鴿子旁邊的窗台上,才取下鴿子腿上的信箋。任由鴿子歡快的啄食麥子,而他回到書桌後,展開信箋,卻見開頭處一個黝黑指印。這是他與叢不棄約定的暗號,黑指印的大小、方向、紋路都有嚴格要求,之後的信箋內容也是些莫名其妙的數字,需要密碼解密成真正的辭句,而這密碼本從來不落文字,只存在岳不群和叢不棄的腦海裡。

  片刻後,岳不群默默念叨著:東方不敗已生異心,暗行拉攏,吾何以自處……

  目光一斂,他抽出一張紙條,左手小指沾了硃砂,在紙條開頭處按了一個赤紅指印,接著提筆寫下一組數字。無非是要叢不棄接受拉攏,但凡事不可冒頭,以繼續潛伏為重。

  至於任我行鬧出來的『三屍腦神丹』之事,無須叢不棄這等絕密臥底通報,早有其餘中級探子報告他。而且,據他估摸,如少林、武當、嵩山等大勢力都會得到消息,只不過有粗有細罷了。

  當然,用毒藥、暗手之類的東西控制教眾的方法,並非任我行原創,不值得大驚小怪,想來各大勢力都是如同岳不群這般對此事知曉便罷,並不過多注意。

  目前岳不群的主要精力,都集中在統合全真教的各處分支道宮道觀之上,預計再有三兩個月,他就是領袖道門的全真教掌教了。全真教畢竟不同於日月神教那樣的黑*道組織,首領並非『教主』而是喚作掌門、方丈或掌教,「掌教」雖然比「教主」差了不少,就像「經理」與「老闆」的差別,但是岳不群同樣掌握了全真教所有武力,嫡系勢力龐大,權位上與「教主」無異,在全真教內部的書面上或許可以暫且記作「掌教真人」,而對外宣傳上,完全可以暗示於不明等人宣稱他為「全真教主」。

  到時木已成舟,就算王常月等道德高士心有不滿,他也可以推脫為江湖野人無知,捕風捉影,亂加名號……而王常月等道人本身無力反抗,他再多多撥付資金,支持他們大力擴展道學教義,就可安撫下來,讓他們默認了這一事實。

  當然,岳不群也暗暗告誡自己,這不過是小手段,偶然用之尚可,萬萬不能過於依賴,而立足於世最根本的還在於自身的修為……

  自從那日長子出生時的偶然頓悟,隱約觸及『先天靈光』之後,他近來修煉先天功已漸入佳境,一身後天極限的氤氳紫氣開始徐徐蛻變得更為精純晶瑩,似乎更具靈性生機。依他估算,蛻變過程大約會持續一到兩年,而之後完成質變的真氣就是一種『先天真氣』,或許他獨有的先天真氣可以稱為「先天紫氣」。

  同時,內功境界的突破使得他的心神感應和運勁使力愈發精微,繼而推動了他在劍術上的修煉進程,五嶽劍法早已盡數融會貫通。若是使用出來,只怕比之各派掌門人自己所知的本門劍法威力更為精微奧妙,威力無窮。

  順理成章的,他接著參悟連城劍法……只不過,連城劍法單以招式精妙而論,其實只能算作五嶽劍法一個等級的上乘劍法,算不上絕世劍法,但在岳不群細細參悟後發現,連城劍法屬於形意相合之劍術,其精微之處便在於每一劍招與名稱上的唐詩辭句內蘊意境融洽為一,內外相合,表裡相依,相輔相成,才能發揮莫大的威力。但是,劍招萬變,詩句意境同樣萬變,使用者若不能劍招、劍意皆變化自然,根本無法發揮出全部威力。

  不僅如此,因為唐詩詩句所描寫的意境神奇瑰麗,包羅萬象,而且很多詩句所描述的意境更是風馬牛不相及,若是劍意沒有銜接融洽,只是將劍招的順序死板硬套,或是胡亂搭配,固然能夠組成各種各樣的新劍法,但能夠有幾分威力卻是難說了。

  若說『太玄經』是給文盲大開綠燈的功法,那麼『連城劍法』就是讓詩人畫家、博學文士道士這種藝術造詣深厚的人能夠如魚得水的劍法。對於思維一根筋的人來說,修煉『連城劍法』是痛苦的,很可能根本不得其門而入,甚至數十年勤修苦練,自以為練成之後,卻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絕世威力……其實,這是因為僅僅將一個個劍招練得爐火純青,而臨陣對敵之時,仍舊未曾將劍招、劍意合二為一、變化自如。如此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根本沒能將劍法內外完全融會貫通,自然難以發揮超絕威力。

  當然,因為連城劍法名稱上唐詩辭句所描述的意境實在太過繁多,上有日月星辰,下有山河草木,中間也有人情悲歡,幾乎是一部『人與自然』的百科全書,可謂天地萬物無所不包,就算一個人思維想像力如何豐富,也難以將之盡數容納一心,隨心合於劍招。

  這時候,就需要此劍法的修煉者自行選擇一種極具包容性的玄妙劍理作為核心,統領或貫穿詩句所蘊含的諸多劍意,就如岳不群自身以「正奇相合」之劍理將五嶽劍法盡數容納一般。

  在岳不群看來,這是一門充滿大自然靈性的劍法,若一個人能對天地萬物有所感悟,修煉此劍法當能事半功倍,進境無窮。而道經所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等等天地妙理或許都可以當作連城劍法的劍意核心。只是依每個人心境和領悟不同,各取所需罷了,至於最後能夠發揮劍法的多少威力,不外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而岳不群此時漸漸踏入先天,即由【煉精化氣】緩緩過渡到【煉氣化神】,如今清靜苦修所為的正是如何更進一步達到【天人合一】的妙境,從而更有效的【煉氣化神】,以使修為繼續勇猛精進……

  如此一來,他參悟修煉連城劍法倒也相得益彰。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三章教主的霸業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間已是數度春秋。

  書房裡,岳不群站在牆角處,拿著一塊兒軟麻布細細擦拭著自己的鋒銳寶劍,因劍身茫茫深邃,又紫氣隱現,便謂之『紫虛』。

  身旁的檀木架上,還有兩柄劍,下面那柄寬俞一尺,長約四尺,通體烏光湛湛,劍刃無鋒,乃是鎢鋼重劍;上面這柄大小與真劍無異,但卻暗紅精緻,劍身滿佈木紋,乃是一柄松心紅木劍。

  片刻後,他將寶劍歸鞘,放在木劍與重劍之間的架口處,而接著拿起木劍隨意擦拭了幾下。

  唰……

  岳不群手臂一震,木劍破空輕響,劍尖震顫間多多劍花若隱若現,乍出還收,繼而虛空疾刺數下,木劍隱隱間紫芒爆散,幻化重重紫紅劍影,無聲無息間一股鋒銳氣息瀰漫開來。

  須臾後,木劍驟然一收,繼而再次徐徐探出,他手腕輕柔翻轉,木劍緩緩劃弧,左一圈,右一圈,劍上漸漸生出無窮森然劍氣,接著劍尖急顫,卻仍舊徐徐圓轉劃圈,但見木劍過處流轉著數個紫紅光圈,大圈小圈,正圈斜圈,閃爍不已,儘是柔韌至極的劍勁所化,連綿不絕而又無聲無息。

  他手上不停,木劍所幻紫紅劍圈愈多,一個劍圈未消,另一個再生,片刻已將半個身子隱藏在內層層疊疊,無縫無隙。俄而他腳下輕旋,身隨劍走,劍隨身轉,無數紫紅劍圈流轉盤旋,團團籠罩著他週身,直似千百柄長劍將他全身上下護的滴水不漏,絕無破綻。

  接著邁步向前,無數紫紅劍圈也隨著他徐徐推進,仍舊圓轉如意,如浪潮般緩緩湧動,層層連綿。邊緣處,一個即將消散的淡紫光圈輕輕掃過偌大的鎢鋼重劍,烏沉沉的劍身上無聲無息間閃爍著細細密密的亮赤火花,便似被精鋼長劍的劍刃沉重而緩慢的刮過……

  「呼……」

  但聞輕輕的吐氣聲後,無數紫紅劍圈徐徐消散,露出收勢而立的岳不群。將木劍放回架上,軟麻布搭在一旁,他輕輕歎口氣,自言自語道:「太極劍法防禦無雙,攻擊卻也難以速戰速決,若是遇上東方不敗用出葵花寶典的奇詭速度,即使以太極劍法防守無虞,但同樣奈何不得對方。相比之下,我還是傾向於犀利迅捷的進攻,看來太極劍法的招式不太適合我,只能截取其圓轉如意、綿綿無盡的劍意劍理融入自身的劍術啦……」說著轉身向外走去,「哎……到底離獨孤求敗的『木劍境界』差之甚遠,以木劍使出上乘劍法,恐怕只能欺負一下武功差了自己不少的人,若是遇到同境界的劍術高手,必然會在三兩招之內被對方同樣灌滿內勁的鋼鐵長劍削斷木劍!」

  剛走到門口,一個柔弱的小身影就闖了進來,哇的驚呼著一頭撞在他腿上。對此,他似乎並不意外,還瞬間以柔和勁力卸開撞擊時的反彈力道,以免撞疼小傢伙。順手拉開小傢伙,卻是一位機靈靈的三四歲的小女孩兒,岳不群揉著她的雙腳髮髻,溫聲道:「珊兒,怎麼又毛毛躁躁,走路一定要小心……」這是他與寧中則的第一個孩子,全真教目前的排輩「守」字輩放在女孩子的名字中並不好聽,便依著華山原本的「靈」字輩,為她取名『靈珊』,如今已有三歲了。

  「知道啦……爹爹抱抱!」小丫頭兒燦燦一笑,可愛極了。

  岳不群莞爾一笑,蹲下來左臂攬住小丫頭,見到令狐沖帶著四男一女五個小孩兒迎面走來,便沖那女孩兒招招手,喚道:「瑚兒過來……」這是岳不群與梅娘的第二個孩子,取名『靈瑚』,而四個男孩兒中最大的已有四歲多,是岳不群與梅娘的長子岳守乾,小名『晗日』或稱『晗兒』,其餘三個乃是岳不群與周氏三姐妹所生的兒子,其中兩個長得足有七八分相似,卻是周氏的雙胞胎姐妹所出。

  不知不覺間四五年過去,岳不群已有二十七八歲,更是六個孩子的爹了。令狐沖也長成十一二歲的翩翩少年,習武天賦愈發顯露,劍法漸漸趕超大他四五歲的弟子,怕是不需多久,他便要奪得全真教大弟子的名號。

  「爹爹……」靈瑚高興的撲過來。

  「哎呀……」岳不群右手攬住她,隨後將她與靈珊一齊抱起來,分別在她們的小臉兒上啄了一口,惹得倆小丫頭咯咯直樂。

  「教主……」令狐衝過來行禮。

  「爹爹……」四個男孩子一叫道,看著被岳不群抱在懷裡的姐姐妹妹,眼裡很是有些羨慕。但比起倆女孩兒,長輩們對他們男孩兒的教導明顯嚴厲些,小小年紀就多多少少開始學習禮儀。當然,這是在岳不群面前循規蹈矩,而一旦離了父母的視線,小傢伙們可沒少跟著令狐沖調皮搗蛋。

  岳不群點了點頭,便將目光投向院子門口,一位美婦盈盈而立,遙遙看顧著孩子們。其人正是十餘年前,岳不群第二次參與江湖爭鬥,在鐮山長虹寨血鬥中收服的邱夫人。二人初時還有過一段曖*昧,但岳不群年紀漸長,更加成熟穩重之後,便有意無意的淡忘了這段風情。而她自從來了華山,也一直深居淺出,只專心修煉岳不群所傳的混元功,如今她實打實已經過了四十餘歲,但因保養有方,面容仍舊維持在三十出頭,風韻猶存。這幾年岳不群的孩子越來越多,梅娘性子急躁,不太會照顧孩子,寧中則如今又有了身孕,他便請邱夫人平日裡幫忙照看一眾孩子。否則,令狐沖本身就是個靜不下來的小猴子,若無她跟在後面,又如何放心讓令狐沖帶著一群孩子亂跑?

  岳不群看著她成熟嬌美的面容,微笑道:「辛苦了……」

  邱夫人走近了,嫵媚一笑,沒好氣道:「教主客氣了……什麼辛苦不辛苦,哪個孤老婆子不喜歡帶孩子?」

  「呵呵……」岳不群尷尬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的將懷裡的倆女兒遞給她,轉身溫和的摸了摸幾個男孩兒的頭,對著令狐沖吩咐道:「帶著晗兒去跟你封師伯學基礎劍法……」又對邱夫人道:「我還有些事物要處理,孩子們就麻煩你了……」說完不顧她幽怨的白眼,匆匆離去。

  他確實有事,還約了封不平等人在偏廳商議。

  全真教在三年前便已並派重立,他也如願以償的當上了全真教主,總領道門,威震天下。但是華山陡峭險峻,容納近千弟子習武練劍尚算寬敞,但若要當作全真教總壇,接受天下各地全真道觀的朝拜參訪到底有所不便。因此,他與王常月等傳道士達成協議,由華山負責打通官府關節,籌集人力物力,在終南山全真教舊址上重建道宮,作為全真教聖地總壇。好在終南山屬於秦嶺的一段,西起寶雞,東至藍田,與華山相距頗近,岳不群並不擔心終南山總壇會脫離華山的控制。

  在岳不群督導下,全真教重立之後,組織結構與北宋王重陽祖師當年所立的大有不同。其中,以全真教傳戒大律師王常月為首的出家道人,修道養氣,鑽研道學,完善教義,傳教眾生,弘揚道門文化,開導民眾心靈,輔以修學醫術,救治民生病苦,為「文」道士,類似天主教的神父。而以教主岳不群為首的習武火居道士,習武練功,匡扶正道,發揚武道精神,保護教派利益,為「武」居士,類似天主教的宗教騎士團,除此之外還要經營產業,擴展商路,為傳教籌集資金等等。當然,「文」、「武」兩方許多領域都有交叉補益和相互監督,而「武」居士掌握著至關重要的武力,所以教主暫定為武居士傳承或推舉產生,統領教務大局。

  「教主,我們依托南方各省的全真道觀鋪設勢力據點的計劃,三年來大多數地方已經完成,但仍有江西、福建二地並不順利,江西因白蓮教、日月教的勢力錯綜糾纏,根深蒂固,而福建沿海之地因前些年的倭寇之亂,動盪不安,人口流失,更有南少林坐鎮數百年,這兩地此前全真道傳教困難,影響薄弱,如今我教仍舊難以插手其中……」

  於不明在堂中對著上首的岳不群詳細稟報,封不平、成不憂旁聽。

  「白蓮教……」岳不群眉頭緊皺,任誰遇到白蓮教這樣斬不盡、殺不絕的邪教兼恐*怖組織都會覺得棘手。想了想,岳不群回應道:「可以接觸白蓮教的高層,最好是教主或護法,跟他們試著談一談,聽聽他們的條件……」

  「是……」岳不群領命退在一旁坐下。

  封不平起身道:「因明軍與蒙古騎兵偶有小規模交戰,而且藏密佛門屢屢阻礙,我全真教在蒙古的傳教情況時好時壞,整體上還算順利,正穩步推進,在青海、甘肅的傳教倒是頗為順利,漸漸動搖崑崙、崆峒兩派的根基……陸續招攬的蒙古馬匪、刀客已有千餘人……」略一遲疑,接著道:「我全真教在關外的傳教士遇上了女真番人,有些部落想要與我們在牛馬、皮貨、人參等生意上加強合作……其實是女真各部落之間爭鬥廝殺不竭,想讓我教為他們提供鐵器、兵器!」

  岳不群眉頭再皺,軍火向來是暴利,但朝廷對這方面防範甚嚴,走私鐵器、兵器到關外太過凶險,稍有不慎,被邊關的戚家軍發現,就算全真教勢力再大也兜不住……「這事干係太大,暫且擱置……」

  眼看天色已晚,眾人散會離去,唯獨於不明稍稍落後幾步,似乎有話要說。岳不群便引著他來到自己的院子,確定四周無人,才問道:「何事?」

  於不明躬身道:「我這次在福州福威鏢局見到了王家小姐還有她的孩子……」黑暗中,看到岳不群的眉頭挑了挑,他小心翼翼的道:「那孩子的眉眼長得和教主你小時候極為相似,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斯……

  岳不群深吸一口氣,「那孩子叫什麼……林震南待他們母子如何?」

  「名叫林平之……」說著於不明眼神閃了閃,道:「林震南對他們還行吧……」

  「哼!」岳不群眼中紫芒一閃,冷冷道:「你是看上了福威鏢局在東南沿海的眾多分局吧!」

  「不敢……不敢……」於不明連忙躬身低頭,遲疑著道:「屬下都是為了教主的霸業著想……更何況,教主的血脈萬萬不可一直流落在外……」

  岳不群沉默許久,低聲道:「引他出海……在海上解決他,多派些東瀛武士去,事後手尾乾淨些!」

  於不明目露喜色,低聲應是,隨後一抬頭,才發現岳不群早已不在,而他身為江湖一流高手,對於岳不群近在咫尺的離去竟未能聽到絲毫聲息,不由對教主越來越高深莫測的武功愈發敬佩之餘,更增數分懼意。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四章走鷹遛狗

  梅娘一覺醒來,迷迷糊糊的扭頭看了看身旁,一如既往的不見了岳不群的身影,不由嘟囔道:「死相……天天就知道練功……」又抬身看向窗外,不經意間露出光潔滑嫩的肩膀。

  天色迷濛中略帶白芒,似乎朝陽將出未出,慵懶的打了個哈欠,她拉了拉被子,閉目繼續沉睡。

  她已年過三十,更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但得益於神照經內功日益精深,在生機勃勃的醇和真氣滋養之下,無論容貌還是身體機能都維持在二十四五歲的最佳狀態,渾身時時刻刻洋溢著絕美少婦的魅*力,這讓她對於自己大了岳不群好幾歲的擔憂完全放下。當然,唯一讓她稍嫌鬱結的是,岳不群的內功顯然更加深不可測,如今明明已經二十七八歲,卻偏偏依然保持著十七八歲的面容,而且看樣子還會一直保持下去……

  天地一片朦朧,茫茫雲海輕舒曼卷,如詩如畫。

  漸漸地,東方天際的魚肚白越來越亮,慢慢變紅,雲朵兒染成了溫暖的玫瑰色。下一刻,一抹兒明亮的弧光浮出,柔和而純粹的紫紅霞光瞬間鋪滿天地。

  沐浴在朝陽第一抹兒光輝之中,岳不群全身似有清風拂過,衣袍鼓蕩,溫玉般的面龐上隱隱間透著淡淡的紫氣毫芒。平和如鏡的心神之中,只覺一股浩蕩無垠而又精純柔和至極的天地精氣隨著朝陽的光輝而瀰漫天地……先天功自然而然的全力運轉,杳杳冥冥中先天靈光閃爍隱現,猶如一種玄妙奇異的呼吸或波動,恰似黑夜中的燈火,吸引著無數天地精氣如同飛蛾般蜂擁而來,順著週身三百六十五個大穴滲入體內,大部分隨著自身先天真氣運轉周天而煉化為精純的先天紫氣,少部分緩緩滋潤著筋骨血肉,化為自身元精。

  因各個大穴的氣機不同,所能吸收的天地精氣也有多有少。其中以頭頂百會為最,無數天地精氣的粒子匯成一個無形的漏斗,洶湧澎湃的向著他體內灌去;其次便是口鼻耳目這七竅及胸口膻中、丹田氣海、足底湧泉等處……

  不一會兒,朝陽完全升起,金輝遍灑,天地間陽氣升騰,將那濃郁而活躍的天地精氣沖淡一空……

  岳不群心神感應之中,立時只剩下星星點點的天地精氣,雖然還在源源不斷的向他週身圍繞而來,但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比之剛剛那般精純浩蕩已是不可同日而語。

  古人稱日出那一瞬為紫氣東來,而那精純氣機則為太初紫氣,或是純陽紫氣。但在岳不群看來,這種種美妙稱呼不過是故弄玄虛,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說到底,日出那一瞬的精純紫氣只是天地間陰陽交匯而衍生的造化氣機,固然比之尋常的天地精氣、日月精華稍勝一籌,但卻極為短暫,倏忽間便難以為繼。於修煉者而言,也只能是日積月累,持之以恆,方可有天道酬勤的一天。

  有意無意間先天紫氣運轉了九九八十一周天,感覺精神壯大稍許,慧光瑩瑩,岳不群才緩緩收功而起,下了朝陽台。

  晉入先天境界之後,增長先天真氣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卻是【煉氣化神】,凝煉元神。

  許多習武之人懵懵懂懂的達到先天境界後,只知自身真氣今非昔比,進境一日千里,便高興地忘乎所以。卻不知,就算功力再高,也不過延壽數十年,最終仍舊難逃一捧黃土。

  於全真教這般傳承悠久的練氣士而言,一旦進入先天境界,首要便是溝通自身的先天靈光,繼而以先天靈光主動吸納天地精氣,彌補自身精元之不足,追求更高效的【煉精化氣】,並以此得到海量的精純先天之氣支持【煉氣化神】,壯大元神……

  這就是所謂的『全精』、『全氣』、『全神』,即『全真之道』,乃是邁向長生久視之門的通天大道。

  凡練氣之人,在修煉後天真氣之時,並不能主動接觸和吸納天地精氣,只能從日常食物中攝取精氣,補充體內精元,並以此支撐【煉精化氣】,同時通過高明的呼吸吐納之法被動的吸入少量的天地精氣,懵懵懂懂的輔助【煉精化氣】。而到了先天境界,身體被動吸收天地精氣的能力固然會大大增強,但總比不過溝通先天靈光之後,身體無時無刻不在吸附天地精氣,而且更能借助先天靈光主動吞吐大量的天地精氣,以此反補自身元精,支撐【煉氣化神】之需。

  時近正午,岳不群並未與家人一起用餐,而是去廚房取了一個裝滿飯菜的食盒,再提上一壇上好的竹葉青,便施展輕功,下了東峰,直往南峰思過崖而去……

  思過崖背面有一處隱蔽的山洞石室,許是道家前輩清修之士開鑿而出,閉關苦修所用。自從被風清揚發現之後,便成了他的隱居之所。如今,他正在石室內倚著青石小睡,呼吸間綿綿密密,氣息清靈而悠長,似乎是一套玄妙的睡功。

  午時已至,風清揚準時醒來,走到石室中間的那處熄滅多時的篝火前,拿起旁邊木加上半隻烤的金黃的狗肉,放在鼻間聞了聞。只覺冷卻的狗肉不僅全無剛烤好時的熱騰騰誘*人酥香,還隱隱帶著一股土腥味兒,不由歎了口氣,隨手放回木架。

  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他開始有些後悔昨天沒把那兩條狗都抓回來,否則就可以昨晚吃一隻,今天中午再吃一隻……想想昨晚那烤狗肉的味道,真是生平罕見啊!也不知岳不群那群小崽子那裡弄來的珍貴品種,別看這狗長得又高又壯,兇猛如狼,但肉質當真是肥瘦均勻,香滑可口……

  忽然,風清揚眉頭一皺,對著洞口冷哼道:「進來吧……」

  岳不群施施然提著食盒進洞,「多年不見,風師叔的功力精進如斯,真讓師侄我欽佩之至……」這是真心話,在見到風清揚的一瞬間,岳不群就隱隱感覺到,風清揚不僅功力渾圓精純,深如淵海,而且氣息縹緲,不可捉摸,分明在先天境界亦有極深造詣,內功比他如今還高出至少一籌。

  岳不群自顧自把食盒及酒罈放在篝火旁的石桌上。

  風清揚看也不看,冷著臉問道:「你怎麼找過來的?」

  岳不群呵呵一笑,指著面前的狗肉,得意道:「風師叔好口福……這東西叫『獒犬』,是我讓人從青海那邊高價搜集過來的,總共有好幾十隻,華山五峰漫山遍野都是它們的自由活動範圍,任何異樣氣味都瞞不過它們的鼻子……而且……」說著抬手指了指天上,「『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華山的領空,可也有十多隻海東青日日盤旋飛舞,地上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它們的銳利雙目……風師叔肯定見過它們了吧!」

  風清揚立時憶起,幾年前就看到華山上空多了好幾隻神駿的大鷹徘徊不去,還以為是從哪裡遷徙而來的鷹群呢……可憐自己當時因為它們飛的太高,沒能打下兩隻來吃而遺憾不已。如今想來……

  風清揚不禁臉皮抽搐,看著岳不群的眼神就不怎麼淡定了。

  岳不群摸了摸鼻子,眉頭跳動著讚歎道:「風師叔果真慧眼識英……這一隻獒犬每天都要吃好幾斤精肉,還要專門的僕役給它洗洗刷刷,梳理毛髮,沒事的時候就滿山亂逛,可比我這個華山掌門的日子都瀟灑帥氣,想來它的肉質那叫一個鮮美……還有那海東青,聽說每一隻都是關外女真人摔死了好幾個精壯漢子,才從百丈高的懸崖峭壁上抓捕來的幼鳥,之後還要日復一日的打熬訓練,長大了才能充當絕佳獵鷹……就那麼一隻小東西,足足需要百多兩黃金,夠金貴的吧……風師叔,要不要也打一隻嘗嘗味兒?」

  「玩物喪志!」風清揚冷哼一聲,掀開食盒,打開酒罈,捋了捋袖子就直接用手抓菜吃,咀嚼幾下,自顧自的舉壇就飲,完全把岳不群當空氣。

  岳不群也不生氣,怡然坐在一旁。在他看來,風清揚就算武功再高,到底也沒能脫離武林人士的狹隘觀念,思維局限性相當大……套用後世無人不知的一句話,那就是個人無論如何也抗衡不了國家機器。如今全真教的勢力幾乎遍及大江南北,綜合實力或許比之大明朝廷還相差甚遠,但比之一些小國家卻是絲毫不差。華山固然險峻,到底也就這一畝三分地,以全真教的人力物力,想找出風清揚絕非難事。若在深山裡搜尋普通人,只需三五隻訓練有素的獵鷹、獵犬即可,想要搜尋風清揚這般絕世高手,難度雖大,卻也不過是數十隻鷹犬的事兒……再把範圍縮小到南峰思過崖附近,那就更不是事兒啦!

  其實三年前,他就知道了風清揚的藏身之處,但他深知風清揚個性固執,既已隱居,就絕不會再出江湖,沒事他也懶得來『騷擾』風清揚清修。

  好一會兒,風清揚酒足飯飽,也知道除非自己離開華山,否則絕難躲過岳不群耳目,便瞇著眼說道:「我老頭子早已歸隱,不問世事,你小子沒事別來煩我……還有,我當年曾立下重誓,有生之年,決不再與人當真動手,如今又年老體衰,精力不濟,你有事我也幫不了,就更不必來找我了……」

  聞得此言,岳不群並不意外,只淡淡道:「風師叔過謙了……」

  風清揚沉吟道:「依你如今的武功,天下之大,何處去不得……就算世上真有你打不過的高手,老頭子我上去恐怕也夠嗆!」頓了頓,風清揚掃視著岳不群,「若你能放下俗物,清心修煉,定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未必不能一窺達摩、張三豐那般超凡脫俗的妙境!」

  岳不群不以為然,若是只用清修苦練就能達到驚世駭俗的境界,那世上的絕頂高手早就海了去了……「我若只顧自己修煉,那誰來將華山基業發揚光大,威震武林?」

  說著岳不群腳下挪到篝火燒剩下的幾根竹枝旁,輕輕一撥,兩根與長劍差不多長短的竹棍呼的飛起,在半空劃過一個優美的弧線,一根落向風清揚,一根落向他自己。

  「風師叔,還請您老人家指教指教晚輩的劍法……」岳不群也不管風清揚是否同意,伸手一搭竹棍,隔著石桌便是一個疾刺,直奔風清揚咽喉而去。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五章有招無招

  一「劍」刺出,岳不群渾身氣勢一變,再不復之前的溫文爾雅,但也不見絲毫凌厲凶狠,只透著淡淡的縹緲悠遠,猶如天際流雲,亦或林間清風,淡薄不定,綿綿若存。反而極速破空的竹棍尖端浮出凝如實質的凌厲氣息,直似射透雲海的一縷陽光,金輝燦燦。

  風清揚眼神一凝,閃電般伸手接住竹棍的下端,卻並不揮棍格擋,反而順著竹棍的下墜之勢接著下沉,同時身子後仰,盡量拉開距離,右手的竹棍斜斜一豎,緊挨著石桌邊緣,尖端斜指岳不群持棍的右手腕。若岳不群繼續前刺,還不等他刺中風清揚,他的手腕勢必先一步被竹棍點中。

  看著風清揚這一著因勢利導,後發制人,不經意便透出獨孤九劍的神韻,岳不群不由輕輕一笑,右手一震,竹棍中間一彎一彈,就要盪開風清揚的竹棍,而他的竹棍尖端震顫出幻影重重,竟隱隱籠罩著風清揚上盤六七個要穴。

  風清揚對此視而不見,竹棍一挑,避開岳不群竹棍的彈蕩,繼而身子前傾,狠狠一刺,直擊岳不群肩頭。此著簡極快極,不僅使岳不群招數中的大半變化無效,而且因為姿勢端正,在雙方竹棍差不多長短的情況下,他的竹棍應該會先一步刺中岳不群的右肩或臂膀……

  二人以快打快,變招換招皆如行雲流水,應勢導力,自然而然,直到十多招後,雙方的竹棍依然未曾有過接觸,就連雙方下盤也仍舊穩坐石凳,分毫不易。

  於風清揚而言,不論岳不群的劍招多麼精微奧妙,破綻多麼細小,他憑著自身極其深厚廣博的劍術造詣,依然能夠一眼窺出端倪,破解之招立時任意所至。

  同樣,不論風清揚的劍招多麼快如閃電,多麼輕而易舉的直擊自己的破綻,岳不群總能在風清揚出招的瞬間,再次隨心所欲的變招,不僅將此前的破綻化於無形,並且展開犀利的反擊。五嶽劍法、松風劍法、峨眉劍法、連城劍法、太極劍法,江湖上流傳甚廣的哀牢山三十六劍、一字劍、越女劍、五台山伏魔劍、周公劍等諸多劍法,甚至從與任我行、東方不敗等人的交手中所學到一些劍法路數,一切所學所知的劍招都在他手中揮灑自如,變化無窮。

  百餘招後,二人打得興起,岳不群忽然笑道:「風師叔,坐著打可不痛快,山洞也太小,咱們還是出去打……」說著左掌一拍石桌,身形倒射而出,瞬間脫出風清揚的劍勢籠罩,猶如流雲般輕盈優雅的飄向洞口。

  風清揚頓了一頓,冷哼一聲,不見他如何用力,身形毫無煙火氣的躍起,亦如青煙般飄忽著直追而出。

  懸崖峭壁上,二人身影乍合即分,瞬間交手數招,留下重重殘影,錯身而過後,又各自在石壁凸凹處或是松木樹枝上借力翻身,再次貼近交手。以二人的高絕功力,尋常人視如絕地,不可攀登的百丈峭壁,在二人腳下也不過是另類的寬闊平地,絲毫無礙於雙方比劍過招。

  碧空翱翔的三隻海東青受此異象吸引,匯聚到思過崖頂盤旋飛舞,發出尖銳鳴叫。華山上的十餘隻海東青皆訓練有素,但有一隻鳴叫,其餘盡皆呼應,一時間華山上空的鷹啼穿雲裂霄,此起彼伏。正從山下華陰城歸來的封不平、成不憂、於不明三人聞此,不禁臉色一變,依著海東青的飛舞方向,齊齊施展輕功,直往南峰思過崖而來。

  三人到了南峰側面的山腳,只見得崖壁上岳不群在和一個神采清逸的老者不斷交手拆招。雖然足有十年未見,但他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老者正是師叔風清揚,不由面面相覷。好在他們也看出崖壁上二人皆使的是竹棍,並沒有生死相搏的樣子,想來是在切磋劍法,隨即便被二人層出不窮的妙招吸引,目不轉睛的牢牢盯著二人的身形。唯有於不明神色稍稍不自然了一瞬,但也未曾引起封不平、成不憂的注意,卻是因為當初搜尋風清揚落腳之處的事就是他辦的,隨後他也只是單獨向岳不群作了匯報,又一直有意無意的瞞著封不平、成不憂。此時眾人照了面,他便不免有些心虛。

  三人中,封不平、於不明年紀稍長,大了岳不群七八歲,成不憂反倒小了岳不群兩三歲。但在武功修為上,卻是封不平最為心平氣和,內外兼修,循序漸進,如今到了三十餘歲,正是混元功厚積薄發之時,更兼他修習紫霞神功也有四五年,頗有成效,此時已是五嶽劍派中僅次於岳不群、左冷禪的第三號高手,乃是江湖一流中的佼佼者,比之衡山莫大還要高出一籌半籌。而於不明資質稍遜,成不憂心性不定,即使他們當年得了岳不群傳功,平添二十年的精純功力,如今仍然漸漸落後於封不平,內功最多與莫大相當,劍術甚至還不如莫大。如此一來,三人觀看岳不群與風清揚的交手,封不平仗著紫霞神功增強耳目聰敏之效,還能看個大概,模模糊糊,便已覺受益匪淺,但於不明、成不憂卻是完全看不真切,只覺交手的二人劍法奇快,如風如電,且身法奇輕,如煙似霧,在如此垂直陡峭的崖壁上竟能疏忽而上,疏忽而下,縱橫飄搖,盤旋翻轉,如履平地,簡直匪夷所思。

  岳不群本以為自己的劍術造詣已然當世罕有,就算比不過風清揚,也不會相差太多,但從交手開始,至此已有上千招,他卻一直隱隱處於下風,絲毫翻盤的機會也無。任他諸般妙招信手拈來,風清揚總能隨手破去,招招直擊他要害。若非他出招變招之快捷無倫,比之風清揚出招速度也毫不遜色,更兼風清揚所用劍招固然精妙無比,但以他所學劍招之繁多廣博,總有相應的抵擋破解之法,更能隨心所欲的使出,才能勉強維持不敗。

  心中思忖,岳不群手上不停,又與風清揚換了數招,錯身而過後,他忽的斜斜一落,輕飄飄踩在峭壁上的一棵松木枝葉上,隨風搖曳著牢牢立定。風清揚不見他再次攻來,也微微旋身,向上一縱,左手抓住石壁上一個凸出的石塊兒,身子懸停半空。

  岳不群朗聲道:「風師叔劍術精湛,弟子受益匪淺……」

  風清揚暗暗心驚於岳不群的劍術之強,雖然他剛剛未曾全力以赴,但他也看出,岳不群同樣未曾用盡全力。此時心下湧出長輩對晚輩的教導愛護之心,便點撥道:「虧得你小子把這深深淺淺數十路劍法都練得精熟,熔於一爐,更難得的是還能將所有劍招活學活用,變化隨心……真是個有心人吶!」

  岳不群知道風清揚暗諷他的劍法來路不正,也不以為意,微笑道:「風師叔謬讚了……比您老人家還是差的太遠!」

  風清揚對岳不群的心機臉皮早有領教,撫鬚問道:「你會峨眉劍法、青城劍法,並不奇怪,但你連太極劍法都涉入極深,倒教我大為意外……難道,你還去武當做了一回樑上君子?以武當的底蘊,憑你目前的功力怕是盜不來太極劍譜吧!」

  岳不群淡淡應道:「風師叔,單靠強攻硬打或是偷偷摸摸,又能弄到幾本武功秘籍?怕不是像思過崖洞裡那魔教十長老,把命都搭進去了……凡事要講究策略,要讓人心甘情願的奉上鎮派秘籍才是智者所為!」

  風清揚眉頭一挑,若說武當會心甘情願的把太極劍法秘籍送給華山,他是一萬個不相信,但他不用想就知道,岳不群得到太極劍法的方式肯定不怎麼正當。他也懶得多管,乾咳一聲,道:「你把那些前人遺澤練得再好,不能自出機杼,也難以更進一步!」

  岳不群臉色一喜,眸中精芒一閃,肅聲道:「弟子也正為此苦惱……好在前些時日,僥倖悟通一路劍理,正要請您老人家幫忙查漏補缺,修正完善……」

  風清揚好奇的看了看岳不群,旋即正色道:「且使出來看看……」

  「您瞧好吧!」說話間岳不群身與「劍」合,直撲風清揚而去。

  風清揚亦提「劍」破招,二人瞬間再次交手在一起,你來我往,連綿不絕。

  「咦……」

  不過十多招,風清揚不由發現異常,驚訝出聲。

  「嗯?……這是……」

  風清揚發現,岳不群的招數並未有多大變化,若讓一般人看來,只覺與之前的交手並無不同,但風清揚劍術之精,眼力之毒,可謂天下第一,自然能夠立即察覺到深層次的異常,卻覺岳不群每一招每一式的內在規律、後續變化及換招銜接都隱隱有意無意間流轉著某種神韻,或者說是道理。既如同劍招的核心劍意,也可以說是如絲如網般的脈絡將所有劍招聯合貫通。其主旨似乎是「先發制人」,無論是防守反擊還是連綿搶攻,都愈發揮灑自如,一氣呵成。此時岳不群的攻擊效果比之前隱隱受他獨孤九劍的精妙劍意所制之時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即使岳不群還不能完全脫離獨孤九劍劍意的克制,但也能夠將所受的影響降到最低,盡量不影響出招變招。已有出招時將半被動半主動的情況化為完全主動的徵兆。

  百餘招後,岳不群似乎漸入佳境,二人不知不覺間從崖壁上打到了思過崖山洞前的平台上。

  若說岳不群所學所練的千千萬萬的劍招匯成了一個龐大的數據庫,那之前他每次出招,都是窺準敵方的劍招變化,再以自己上一招的情況為基點從數據庫中選擇最為精妙的一組劍招,務求銜接無縫,變化順暢,盡量減小或避免破綻,從而展開新一輪的攻勢。似乎有意無意間偏向於追求自身招式的「完美無缺」,這樣看似招招精妙,攻勢凌厲,面對其他人還好說,但面對悟通「無招勝有招」之玄妙劍理的風清揚來說,破綻再小也總會被看穿,越是追求完美便越是束手束腳,其實攻擊效率並不算高;而此時,岳不群出招,便不再追求劍招最精妙,破綻最微小,反而看中實用性,只根據敵我態勢從劍招數據庫中挑選精簡高效的一招半式使出,攻擊便愈發自由,愈發不著行跡,防守反擊甚至兇猛搶攻皆是自然而然,一氣呵成。即使風清揚能夠看穿他的諸多破綻,但面對他招招致命,卻又渾然天成,連綿不絕的攻勢,根本來不及攻擊他的大多數破綻,只能選擇其中「最近」卻又十分狹隘的破綻。雖然依舊能夠破掉岳不群的劍招,但風清揚也稍稍感到吃力。

  本質上,風清揚已經臻至「無招」之境多年,而岳不群才剛剛摸到「無招『境界的門檻。看似風清揚能夠輕易擊敗岳不群,但實際上,風清揚若要擊敗岳不群,不可能不出招,就算「後發制人」也是要出招,只要出招,那就是有招,勢必也會有破綻,而對於岳不群這般將所有招數變化自如、隨意所至的劍術高手,就算會被風清揚不斷破掉劍招,也絕不會快速落敗,反而會依照風清揚的劍招乘隙而退或乘隙而進,後續招數層出不窮,被破一招,又有一招,隨機應變,源源不絕,幾達「有招」之極。即使一直奈何不了風清揚,甚至反被隱隱壓在下風,但就是不會輕易落敗。而在岳不群施展出他自己所說的這門劍理之後,他的劍術境界更是有向著「無招」邁進的趨勢,暫時可以維持著半步「無招」之境,受風清揚的壓製程度自然降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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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截劍之術

  什麼是破綻?

  人的血肉之軀相對於鋼鐵兵刃來說,自然是脆弱不堪,除非練成金剛不壞之體,或是練就籠罩週身的先天罡氣,能夠免疫一定強度的攻擊,否則人體全身儘是弱點,更有各大要穴、要害等關鍵弱點。

  但弱點並不等於破綻。

  劍術高手在出招之時,劍招所攻及後招變化所能覆蓋之處,便是遮擋住了身前的很大一部分弱點,身法步法之進退挪移也會將自身的一部分弱點避開敵方的兵刃攻擊範圍,剩下的能夠被敵方攻擊到的那些弱點才應該歸屬為破綻。

  但是對敵人來說,這些破綻並不是全部都有進攻價值,其中很大一部分破綻在被敵方擊中之時,敵人本身也會被劍手的劍招擊中,這般兩敗俱傷絕不為人所取。

  所以,正真的破解一個劍術高手的招式,不僅要在他出招的瞬間看穿他的後招變化,窺準他的所有破綻中最值得攻擊的那一個或多個,並且要能夠意動而劍至,以極高效高速的劍招攻至其弱點處,而又能保證自身毫無損傷,才算是克敵制勝。

  只不過,當對決雙方都能做到劍隨心發,隨機應變,而且出劍變招的速度又差不多時,便會毫無疑問的陷入僵持苦戰。唯一不同者,便是劍術境界更高,功底更深厚之人能夠或多或少的佔據一定上風。

  現在的風清揚和岳不群就是這樣。

  風清揚固然境界更高,功力更深,但二人皆用竹棍代劍,見招拆招,只在棍上注入些許內力防止竹棍折斷,而不是硬拚功力。岳不群仗著年輕力壯,氣血充盈,於出招速度上並不輸與風清揚,即使風清揚能夠破解他的劍招,但他也能夠在風清揚的竹棍擊中他的身體之前,及時變招換招,反擊回去。

  時間一長,風清揚漸漸發現,岳不群出招的痕跡雖然愈發淡化,變化愈發自由,正在慢慢化有跡為無跡,化有限為無限,似有突破心境與劍意上玄之又玄的那層界限的趨勢,但又好像偏偏少了些積累和沉澱,頗有後繼無力的難產症狀……

  又過百餘招,風清揚主動後躍,脫離戰圈,沉吟道:「你這狀況……我大致清楚了!」

  岳不群高興道:「還要風師叔成全……」

  二人打了近兩千招,就算內力深厚,但氣力多少消耗不輕,便就著懸崖邊的大塊兒花崗岩坐下。

  風清揚扔下竹棍,輕輕撫著長鬚,瞇眼道:「我知道,你小子是盯上了我手裡的獨孤九劍……依你如今的劍術造詣,世間任何劍法只需看一遍,就能自行琢磨出個中三味,要是有現成的秘籍,就能學個八九不離十,悟透這獨孤九劍對你而言並非難事……更何況,這獨孤九劍跟著我老頭子,恐怕沒幾年就入了土,傳給你也沒什麼……」

  岳不群初時還尷尬一下,但聽了後半句,卻是似笑非笑,道:「風師叔,你這話也就騙騙功力淺薄的小孩子……憑著咱們如今的玄門內功修為,若是不散功,怎麼也該活個百多歲,您老人家今年也還不到六十歲,下半輩子才剛剛開始呢!」

  風清揚乾咳一聲,轉移道:「這麼著……你先把你剛剛那什麼劍理跟我論一論,咱們細細推敲琢磨……」

  岳不群沉吟道:「我隱約聽聞,獨孤九劍的主旨在於『乘虛而入,後發制人』,而我這路劍理主旨便在於『先發制人』……當然,遇上風師叔這等高手,以疾速而有力的搶攻『先發制人』便不大管用,就需要防守反擊一氣呵成,甚至合二為一,以攻克攻,以防克攻,以反擊克攻擊……但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須得抓住對手招式的漏洞和缺陷……獨孤九劍的『乘虛而入』破敵制勝說來簡單,但對於真正招無定式、意無定理的高手就沒那麼容易見效……所以,」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便想著退而求其次,不求一招制敵,但求通過多次阻擊對方的破綻來截住對方的攻勢,截斷對方的節奏,關鍵便在於一個『截』字……」

  風清揚皺眉沉吟著,「截?……截……」

  岳不群肯定道:「就是截……先截其招,再截其勢,續截其意,乃至截其心、截其道……」

  風清揚點了點頭,道:「將『乘虛而入,一招制敵』分成數次,層層截擊,招招截力,令其出招滯澀,攻勢自然難以為繼,至於截其意,乃是針對用意不用力的內家上乘功夫……倒也算別出心裁,但最後的截其心、截其道……」念叨著搖了搖頭,哧道:「好高騖遠啦……」

  岳不群知道風清揚所言不虛,但最後那只是一種長遠的猜想,目前正真能夠實現的只有截擊招式、截住氣勢、截斷神意這三者。本來只有前兩者,但他參悟過太極拳劍『勁斷意不斷』、『用意不用力』的要訣之後,自然而然會思索如何破解太極拳劍這種以意行氣、形神合一的絕妙武功,才有了第三者。這些都是他參悟自身所有武功,再借鑒獨孤九劍要旨,甚至後世所知的截拳道理論,漸漸形成的較為適合自身武功先發制人路數的劍意劍理。試圖進一步統合自己一身武功,成就「截劍術」,可謂是他踏入「無招」境界的最關鍵的契機。

  當然,目前只有一個梗概,甚至梗概都不夠全面和系統,若是他自己獨自參悟修善,怕是足足需要十幾二十年才能大成,所以岳不群把注意打到了華山真正的鎮派之寶——風清揚以及他的獨孤九劍的身上。若能與風清揚這般劍術達人切磋探討,再借鑒獨孤九劍的精妙劍理劍招,岳不群相信,自己定然能夠盡快完善此劍理,劍術上臻至『無招』之境。

  事實上,以岳不群如今的劍術造詣為基礎,若是一心參修獨孤九劍,也有自信能夠迅速踏入『無招』之境。但他執著於以「截劍術」為主,一來是不想徹底陷於獨孤九劍的藩籬,更想要走出屬於自己的一條路,畢竟最契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甚至能夠為『無招』之上的更高境界做鋪墊;二來是這「截劍術」的入門難度,可比獨孤九劍低多了,只要修煉過十多年的劍法的人,都能從「截劍術」之中有所領悟,從而劍法更進一步。如此一來,「截劍術」完全可以當作全真教下一代弟子們劍術有成之後,觸摸更高境界的高深核心理論,成為他們劍術道路上的一盞明燈。

  這既是他的私心,也是他的野心。

  他絕不甘願他辛辛苦苦重新建立的全真教只供奉道門三清、純陽子呂洞賓及王重陽祖師,不甘願只做一個「中興教主」,他要的是全真教裡裡外外都打上他岳不群的印記,他要全真教從教義理論到內功劍術都因他岳不群而完成昇華,更上一層樓,從而流傳千古,福澤綿延。

  單靠「截劍術」自然不行,但若是「截劍道」呢?

  到了他這個境界,自然隱隱感覺到『無招』之上更有『神而明之』、『以神御劍』的玄奇境界,那不僅需要更高的劍術造詣,更需要【煉神返虛】修為的強大心神,內外相合而明悟自身劍道,成就「劍心」,劍心通明……

  路漫漫而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岳不群不知道他的心思被風清揚看穿了幾分,但他並不在意,且不說風清揚早已歸隱,不在乎他在江湖上「胡作非為,攪風攪雨」,就算風清揚對他的所作所為心懷不滿,也會明著說出來,絕不會在交流劍術上搗鬼。

  畢竟,當今世上,劍術造詣達到他們這般境界的已經屈指可數,而且能夠放開門戶之見,傾心交流的更是僅有他們華山師叔師侄兩人!

  捨了岳不群,風清揚跟誰交流劍法去?……武當沖虛?還是魔教任我行、東方不敗?

  劍道孤獨……

  看看獨孤求敗,沒有可堪一戰的敵手,只能躲到深山裡跟鳥交流……

  看看張三豐,沒有敵手幾十年不碰劍,天天閉關悶修……

  就連風清揚自己隱居思過崖,除了被華山劍氣內訌刺激的心灰意冷,未必沒有江湖上難覓對手的深層原因!

  接下來的日子,岳不群先是跟風清揚學習獨孤九劍,依他如今的劍術境界,不多時便已領悟頗深。隨後二人便就「截劍術」的理論系統反覆修善,反覆論證,屢屢爭辯不休,甚至動手驗證。

  其間,封不平等人沒有得到風清揚的傳喚,不敢像岳不群這樣隨意前來騷擾,只得安排好機靈可靠的道童每日準時送上飯菜。而與風清揚有關的消息,更是嚴密封鎖,絕不透露給他們師兄弟之外的任何人,甚至對內謊稱教主岳不群在思過崖閉關,嚴令任何弟子不得前往思過崖驚擾!

  連續一個多月,岳不群與風清揚日以繼夜,廢寢忘食,終於將這「截劍術」理論系統的『截招』、『截勢』前兩個環節徹底完成,而『截意』環節也完成了大半以上,最後剩下的就不是短時間閉關論證能夠解決的了,反而需要更多「用意不用力」的內家上乘秘訣來參考補足了。

  剛一回到朝陽峰,岳不群就接道封不平、於不明連玨來報,魔教近來蠢蠢欲動,各地堂口的高手紛紛率領部分精銳教眾匯聚河北黑木崖。

  受此影響,緊挨著河北的河南少林寺、嵩山派都開始召集自家的高手回山,以防萬一。而且五嶽各派掌門還收到左冷禪的親筆信,言稱若是魔教大舉攻打少林寺,五嶽劍派應當匡扶正道,齊聚嵩山,襄助少林抵禦魔教……

  岳不群看後不由失笑,左冷禪明明是怕魔教攻打嵩山派,提前預備求援,到了嘴上就成了什麼匡扶正道,什麼襄助少林……如此一來,就算各派掌門心裡清楚,也不好拒絕。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七章姑姑賢侄

  「來,齊兄弟……喝!」

  「童兄……喝!」齊叢舉杯跟童百熊碰了一下,便一飲而盡。上等黃酒甘醇無比,再加上冰窖冷凍過,更是舒心潤肺,大解暑氣,他不自禁的打了個酒嗝,長長呼出一口氣,抓起幾顆油炸花生米丟進嘴裡。一邊咀嚼著,酥香滿口,一邊提起酒罈,再次給童百熊和自己的酒碗滿上。

  「童兄,不怕你笑話……兄弟我一想到早上……任教主眼睜睜看著馬壇主、路壇主『三屍腦神丹』發作,屍蟲入腦,活活疼死……兄弟我就不寒而慄啊……他倆可都是跟了任教主多年的老兄弟啊!」

  「誰說不是!」童百熊嘴上贊同,瞇起的眼睛看到齊叢已然醉意朦朧,但提起『三屍腦神丹』還是眼角抽搐,渾身一個哆嗦,可見其心中恐懼之極。不由心下滿意,他對於拉攏齊叢進入自己等人核心的英明決定暗暗得意。

  齊叢舉杯相邀,與童百熊再喝了一個,接著說道:「童兄……你看,咱們兄弟平日裡在江湖上人五人六的,都是一方豪雄,但說到底咱們的武功也就是江湖一流,算不得有多了不起,哪個名門大派沒了幾個一流高手?……任教主吩咐的事,若是不涉及那些名門大派,咱們辛苦一番也就輕鬆完事,一旦遇上那些名門大派的高手硬茬子,咱們拼了命也不見得能夠全身而退……就算僥倖逃回來,被任教主追討失職之罪,挨頓訓斥、貶低職位那還是燒高香了……怕的就是被逼服『三屍腦神丹』,若是再有失誤,任教主更是直接不給咱們解藥,讓咱們毒發淒慘而亡……」這是實話,之前有次任務,若無岳不群派人照應,助他一臂之力,齊叢也會因失職而被任我行逼服『三屍腦神丹』,那可就身不由己了。

  這四五年,教中香主以下的好手全都被任我行逼服了『三屍腦神丹』,而算得上高層的一眾壇主、堂主、長老也有二三十人服了丹藥,更有七八個壇主因為屢次失誤而被任我行停了解藥,毒發身亡。

  其實這些壇主要麼是名聲太臭,一出河北就被正道高手截殺擊敗而狼狽逃回,要麼就是被東方不敗派人暗中阻撓,借任我行的手誅除異己。對此,齊叢或許只是隱隱有所猜測,但童百熊心裡卻是門清。

  齊叢把頭湊到童百熊耳邊,低聲說道:「甭說咱們了……說句不敬的話,就算任教主親自出手,遇上嵩山左冷禪、華山嶽不群那等硬茬子,也難免鎩羽而歸……可偏偏非得苛求我們一次過錯都不能犯……」

  童百熊小心翼翼的掃視了一眼門前窗外,似乎頗為急切的壓低嗓音道:「齊兄弟,小心禍從口出啊……以後這些話,你我心裡明白就行,萬萬不可再說出來……」

  二人又乾了幾杯,齊叢歪歪扭扭的出了童百熊的房間,在兩個屬下的攙扶下,踉踉蹌蹌的回了自家的壇主院子。

  童百熊獨坐房中,一面自斟自飲,一面凝眉沉思,忽覺眼前一花,多了一個身影。不由一驚,隨即看清來人面目,便放下心來,「東方兄弟……」

  東方不敗頷首問道:「如何?這齊叢可信得過?」

  童百熊道:「東方兄弟放心,這齊叢向來潔身自好,在咱們教裡諸壇主之中,武功和人品都是排的上號的……既然上了咱們的船,他就勢必一路行到底……更何況,咱們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也不懼他反悔!」

  東方不敗呵呵讚道:「童兄辦事,我放心的很……這統合人手之事,就全權交付給你了!」

  童百熊遲疑著道:「任教主的武功實在太高,東方兄弟可要小心行事吶!」

  東方不敗自信一笑,「童兄有心了……我會先處理任我行的貼身親信,特別是向問天其人……」

  兩個屬下將齊叢放在榻上,看著他呼呼大睡,便自覺的退了出去,關上房門。

  須臾之後,齊叢忽的睜開眼睛,神采清明,並無半分醉意,輕靈敏捷的從榻上翻下,無聲無息的來到門口,眼睛貼著門縫向外瞧去。

  見得門外院裡無人,齊叢返身尋出筆墨,以左手執筆寫下一小頁信箋,印上暗號,隨後貼身藏好,只等晚上接著巡邏之便,以信鷹悄然送出。今天童百熊邀他喝酒,雖然沒有明說,但他也知道,那件事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所以他才藉著酒意非議任我行,留個把柄給童百熊,好讓童百熊更加放心。

  類似之事,對於他這種資深臥底來說,不過是小意思,甚至如何做得不著痕跡,他也頗具心得。

  而對於教中的暗流洶湧,任我行全然不曾在意。自從開始逼教中高手服用『三屍腦神丹』之後,他就發現,自己與教中老兄弟們的關係日漸疏遠,人心躁動已非一日,不值得大驚小怪。只要他手握『三屍腦神丹』的解藥,再加上吸星大*法的威懾,相信沒人敢於挑戰他的教主權威。

  更何況,如今他雖已解決了吸星大*法的不少小隱患,但根源上最大的幾個缺陷依然沒有頭緒。若是不能在三五年內徹底解決那幾個大隱患,恐怕他就會被暴動的內力炸得屍骨無存了。

  念及於此,任我行心急如焚,就又想起了當初讓向問天打探的那個消息,似乎少林易筋經最可能解決吸星大*法之禍。便吩咐左右道:「去喚向右使來……」

  不一會兒,向問天趕到,卻見教主仍舊沉浸在思索吸星大*法之中,不由暗暗心焦,但任我行向來自負非常,自認壓得住東方不敗及一眾桀驁高手,並不懼東方不敗不軌,而且他專注於解決吸星大*法之事,又須東方不敗這等高手代他理順教務,便一直不理會向問天對於制裁東方不敗的苦勸。在他的計劃中,只等他一解決吸星大*法之事,立馬就拿下東方不敗……

  「教主……」

  任我行如夢初醒,看著向問天問道:「向兄弟,人手準備的如何了?」

  向問天回稟道:「各地分壇的高手及精銳已經盡數召回黑木崖,只待教主一聲令下,咱們就立即殺向嵩山少林寺,為教主搶回易筋經!」

  「好極……」任我行大喜,拍著向問天的肩膀。

  向問天卻遲疑著問道:「少林寺千年古剎,實力雄厚,而且五嶽劍派窺視在側,咱們冒然攻打少林,是否草率了些?」

  任我行肯定道:「你也說了五嶽劍派是窺視在側,而非與少林同氣連枝……咱們攻打少林,指不定左冷禪和岳不群剛好樂於坐山觀虎鬥……好了,你先退下吧!」

  向問天欲言又止,最終施禮而退。出了教主居所,他見到院門前的值日守衛大半都是新面孔,而領頭的兩人雖然是熟面孔,但卻是東方不敗派系的高手,不由心下一驚。

  想了想,向問天繞道教主後院,見到教主任我行的師侄孫綠竹正在教導大小姐任盈盈基礎武功。他笑著招呼道:「盈盈……」

  任盈盈如今不過六七歲,卻已聰明伶俐,資質出眾,見到向問天立即高興的撲過來,喚道:「向叔叔……」

  向問天拍了拍任盈盈的小辮子,溫聲道:「你先回屋去默誦一遍師門的內功心法……我跟綠竹有事要談!」

  向問天看著任盈盈聽話的進屋去,才轉而對著綠竹低聲道:「教中近來多事……為防萬一,你暗中挑選一些教主的心腹好手,不要太多,十幾二十人足以,帶著他們離開黑木崖,找個地方藏一陣子!」

  綠竹臉色一驚,但見向問天神情凝重,也知此時非同小可,不由問道:「難道事已至此?」

  向問天搖頭,「未雨綢繆而已……若是最終無事,證明我等多此一舉,教主也不會因這點兒小事就責罰我等;若是局勢不妙,我等也得給教主和大小姐留條後路……」

  綠竹默默點頭。自從十餘年前,他被岳不群一掌拍碎右肩胛骨,刀法大為下降,便熄了爭勇鬥狠的念頭,沉心精修內功,如今一身旁門內功已極為深厚,比之向問天也不逞多讓。只不過向來極少行走江湖,名聲不顯罷了。

  思忖片刻,綠竹小聲答道:「教主與我的師門在洛陽城外有座祖產,隱於荒郊野外竹林深處,就連教主的親信也極少有人知曉,想來尚算隱秘……」

  向問天贊同:「如此甚好,你要盡快行事……」

  值此關鍵時刻,向問天也不宜在教主後院多待,說完事便即告辭離開。

  綠竹思索著將要帶走的人選,走進屋裡,對著正在仰頭默誦內功心法的任盈盈躬身道:「師姑……小侄有事要辦,可否請曲洋長老來傳授師姑琴棋書畫之學?」在他心裡,曲洋雖然武功不差,但人老心衰,胸無大志,還醉心音律,即使東方不敗等人四處拉攏人手,也決計瞧不上曲洋這等邋遢人物。簡而言之,在教中一眾如狼似虎的壇主、長老之中,就屬曲洋最無害。

  任盈盈高興道:「好啊,好啊……竹賢侄,你去吧!」

  「是!」綠竹再次行禮後退下。五十餘歲的矮老頭對著六七歲的小姑娘恭恭敬敬,一口一個師姑,而小姑娘對他也是一口一個賢侄,呼來喝去……怎麼看都有些違和感。但從輩分上算,任我行是綠竹太師叔,任盈盈就是綠竹的師叔輩,而從身份上算,任我行是教主,綠竹僅是任我行的貼身近衛,而任盈盈身為教主千金,便是東方不敗和向問天這等副教主、光明右使也不能對任盈盈無禮,更何況他一個侍衛?

  在等級森嚴的日月神教,一大把年紀的高手向著任盈盈叩頭早已是見怪不怪之事,又何止綠竹一人!其他人看得可不是什麼師姑師侄的關係,而是害怕惹得任大小姐不高興,任我行的吸星大*法和『三屍腦神丹』就會接踵而來……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八章真是親兄弟

  官道逶迤,車馬轔轔,一隊二十餘人馬緩緩行進。

  封不平騎在馬上,看著視線盡頭處漸漸放大的華陰城,轉頭對著馬車道:「林夫人……馬上就要到了!」

  「妾身知道了……」車廂內,王艷霞應了一聲,抱著林平之的手不由緊了緊。熟睡中的林平之無意識的掙扎了一下,王艷霞才反應過來,又稍稍放鬆了些。自從丈夫林震南在上個月出海押鏢時慘死於倭寇海盜之手,福威鏢局便轟然大亂,大多數鏢師顧念林家三代恩澤,倒還算安定,只是失了主心骨般茫茫無措。但也有不少狠辣之輩,欺她們母子寡弱、林家無人,盯上了林家家業,心懷鬼胎。無奈之下,她只有派人送信給洛陽王家,期待娘家人能夠伸以援手。

  只不過,王元霸深知,王家在洛陽算是一霸,河南大多數江湖人都會賣幾分面子,而出了河南,可沒幾個人顧忌他王元霸「金刀無敵」的名號,更何況福州遠在千里之外的東南沿海,但女兒及外孫的安危又不能不顧……思忖良久,他便想起了岳不群,全真教的勢力威震南北,輕易便可支持女兒掌控福威鏢局,而對於岳不群與女兒之間的不清不楚,別人或許不知,但他作為父親,又人老成精,卻是一清二楚。於是,王元霸寫信給岳不群,要岳不群派人照應王艷霞,並暗示岳不群幫助王艷霞掌控福威鏢局的局勢。

  其實,岳不群早已派人暗中保護王艷霞及林平之,而且正要以守林平之為弟子的方式插足福威鏢局之事。突然接到王元霸的書信,岳不群倒是頗為「驚喜」,直接派封不平打著王元霸的名義,大張旗鼓的前往福州,沿路壓服福威鏢局的分局。到了福州,更直接宣佈,王元霸將外孫林平之送入全真教為徒,福威鏢局一切產業都由全真教和林夫人代為管理,直到林平之長大成人,再交由林平之繼承……

  面對封不平這等大高手,福威鏢局那些蠢蠢欲動之人盡皆成了跳樑小丑,任何陰謀詭計也不過是螳臂當車之舉。

  而王艷霞對於全真教突如其來的霸道舉動,初時只覺驚駭,即使知曉了此事乃是王元霸所托,也是心有慼慼,直到看到封不平對林平之關愛猶如子侄,才稍稍放下心來。而平靜下來之後,她細細思索此事首尾,表面上看來,只不過是全真教因勢利導,巧奪林家基業,這番施為可謂是那位岳教主的拿手好戲。但她心底愈發感覺此事詭異重重,似乎全真教來的太快了……而且,封不平對林平之的態度也太好了,就像知道些什麼!

  封不平本來並不知道,但在看見林平之的長相之後,立即就明瞭其中關竅。畢竟,當年岳不群兩三歲就上了華山,那時他已有近十歲,師兄弟雖然一個屬於氣宗、一個屬於劍宗,但到底朝夕相見,熟的不能再熟。而岳不群四五歲之時,他也有了十多歲,習武之人的記憶力大多極好,他又心思細膩,如今仍舊清楚記得岳不群四五歲時的長相,與面前林平之的眉眼一對比,可不是有八九分相似?甚至跟岳不群的長子,同樣四五歲的岳守乾也有五六分相似!

  如此一來,他如何還不知道林平之的真實身份?……緊接著,他便也懷疑起了此事的首尾,但他深知,此事無論如何也見不得光,只能自己爛在肚子裡。

  對於自家這個掌門,哦不,是教主,封不平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雖然從奉岳不群為華山掌門開始,他就知道岳不群城府甚深,但他也以為岳不群受上代掌門寧清羽十餘年教誨,多多少少沾了些儒家、道家的迂腐守舊或心慈手軟,恐怕還需要他從旁做些髒活,給岳不群擦擦屁股。卻不想,一旦開始壯大華山,岳不群的心狠手辣盡展無疑,凡事思慮周全不說,動手更是乾淨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乃至如今,他僅僅是岳不群明面事物的高級助手,而岳不群暗地裡到底做了多少腌臢事,他根本不敢肯定。隨著岳不群的權勢越來越大,野望越來越高,他更不知道岳不群會不會越來越滑向爾虞我詐、稱霸江湖的深淵,最終帶著全真教、華山一起遺臭萬年……不過,依岳不群如今的武功,除了風清揚,世上怕是無人可制,而若要風清揚對上岳不群,他還真隱隱覺得,勝者更可能是岳不群。畢竟,風清揚的權謀詭詐輸了岳不群不止一籌,江湖上向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吶……

  「封世兄……等下咱們直接上山吧!」

  車廂傳出林夫人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中的封不平,他隨口應道:「如此甚好……」看到林平之的小腦袋從車窗伸出來,他笑著招了招手,「師伯帶你騎馬……」驅馬貼近車廂,一伸手就抓住林平之肩頭,以沾粘柔勁將他從車裡提過來,放在身前的馬背上。

  林平之絲毫未覺肩膀受力,眼睛一花,自己就已到了馬背上,不禁興奮的大呼:「好厲害……我也要學這一招!」

  這等手段看似平淡,實則非第一流內家高手不能如此,但也不必跟小孩子分說,封不平便樂呵呵道:「好啊……等咱們上了華山,就讓你……讓教主收你入門,傳你上乘武學!」

  車廂裡的林夫人聽到封不平說話時的停頓,立時心裡一緊,知道封不平發現了孩子的真實身份,繼而想到岳不群很可能也知道這事……一時間心情複雜莫名。對於岳不群當初任由她嫁給林震南的事,她心底不是沒有怨氣,但她出身於豪門王家,深知大家族婚姻之複雜,大家千金少有嫁的稱心如意的,而林震南幾年來又待她甚好,她也就慢慢任命了,只以為今生今世就這般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過了。如今家庭穆然破碎,而她又即將再次見到他,往日裡壓在心底的記憶和思念立時潮水般湧起,讓她再也沒精力想什麼陰謀詭異,暗暗期待著再次相見,甚至心底不自覺的生出一絲兒如今這般也好的念頭……

  「封伯伯,什麼是上乘武功,跟辟邪劍法一樣麼?」車廂外林平之稚嫩的聲音響起,林夫人不由心念一轉,暗暗嗤笑:什麼辟邪劍法,就是一門二三流的劍法,如何算得上乘武功?她嫁給林震南五年,見過林震南練習辟邪劍法無數次,甚至她也能輕輕鬆鬆施展一遍,從來不覺得辟邪劍法有什麼威力,更納悶當年的林遠圖是怎麼憑著辟邪劍法威震江湖的?

  但抱著林平之的封不平聞聽此言,卻是身子僵了一瞬,隨即不著痕跡的笑道:「什麼是上乘武功,等你學了就知道了!」感覺到自己腰間藏著的那件舊袈裟,封不平對岳不群的心思更為驚駭。這袈裟是他依照岳不群的囑咐,從林家向陽巷老宅祖宗祠堂搜到的,當時岳不群還吩咐,若是在向陽巷老宅沒能找到此物,就跟林夫人說,讓她來華山的時候帶上林家的祖傳袈裟……

  至於袈裟上的劍譜,封不平只看了前面幾句就再也不敢看了,這還是他心性沉穩,定力深厚,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會忍不住一口氣看完……

  一想到劍譜的第一句,封不平心裡就一哆嗦,他倒不擔心岳不群會按照劍譜所寫的自宮練劍。畢竟岳不群的劍術本身已經夠高,練了辟邪劍法未必就能提高多少,而且從這麼多年的習慣看來,岳不群把自己的身體看得可金貴了,一根毛髮都比許多人的命都重要,還很注意保養,絕不會為了練這麼一門劍法,就狠心自殘……而且,單從岳不群兩三年裡生了五六個孩子,哦,還有自己身前這個孩子,這方面成就比他跟成不憂的加起來還大得多,就可以看出,岳不群更不會切了那玩意兒練劍!

  車馬到了山腳即止,林夫人帶著林平之,跟著封不平直往山上而去。到了此時,她又生出些許念想,期望岳不群能夠前來接她們母子,就算不為她,也要表示對兒子的看重。

  但是,一直過了山門,進了院落,她也沒看到岳不群的影子,便不禁患得患失起來……

  又走了一會兒,她終於見到了又一個熟人,偏偏是她有些怕見卻又不能不見的人。

  寧中則挺著肚子迎過來,一見到林夫人及林平之就高興的道:「多年不見,甚是想念王家妹妹……」說著伸手去牽林平之,解釋道:「師兄在後院設宴,為妹妹母子接風洗塵!」

  見此,封不平識趣的道:「小師妹……人已送到,我就先回家了……教主吩咐的東西,我會送到他書房去!」

  林夫人不知寧中則是否知道孩子的事,未免尷尬,只能多聽少說,一路跟著寧中則到了岳不群及妻妾們居住的後院,遠遠便見岳不群立在正堂門口。四目相對,她眼睛隱隱有些酸楚,卻見到岳不群雙眸依然幽深如淵,縹緲似雲,根本看不出什麼,心裡突然醒悟,即使自己曾經與他有過一段緣分,卻也從來沒看懂他。好在他臉上笑容溫和如初,令她的心稍稍暖了些,也安了些。

  落座之後,她才發現,在場的除了岳不群、寧中則,還有四個美婦,每人身邊都帶著一兩個孩子,甚至寧中則身邊也跟著一個機靈靈的小丫頭。

  林夫人忽然覺得,這更像是一場家宴。隔著桌子,孩子們都睜大眼睛瞧著新加入的小夥伴,林平之也好奇的回看過去,一點兒都沒有來到陌生地方的怯弱,反而為見到這麼多夥伴兒興奮不已。而眾女之中,除了坐在岳不群左手邊的紅衣女子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她與兒子,其餘包括寧中則在內的四個婦人都是招待客人的熱情欣喜。她也看了看那紅衣女子身邊的孩子,一男一女,那大的男孩似乎比她的兒子林平之稍大幾個月,卻長得和林平之有四五分相似。若在外面說兩個孩子是親兄弟,怕是沒人不相信……

  林夫人立時明白紅衣女子目光中所含的意味,一時間心裡直打鼓,再不敢直視那紅衣女子的目光。
moro084 發表於 2018-11-6 12:14
第一百二十九章化男為女

  「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叱吒江湖十餘年,岳不群終於見到了這件原時空害得自己身敗名裂的詭秘劍譜。

  對於七十二路辟邪劍法,岳不群幼年時就曾見過師父寧清羽與青城派長青子拆解過,並不陌生。當時長青子年過中旬,已是一方大高手,號稱「三峽以西劍法第一」,但唯獨對於年輕時敗於林遠圖的七十二路辟邪劍法下耿耿於懷。只不過林遠圖早已逝世多年,其後人又名聲不顯,他就算想討回場子也沒了機會,便暗地裡將林遠圖的劍法招式反覆參悟拆解。後來他到華山拜訪好友寧清羽之時,忍不住將此事和盤托出,二人一起拆解辟邪劍法好幾天,可惜只得劍法招式,未得自宮練氣之密,對於劍法最精微處——鬼魅般的出劍變招速度始終百思不得其解。那時岳不群在旁侍候師父,對於七十二路辟邪劍法的招式也是一一收入眼中。

  如今固然過去了二十年,但岳不群晉入先天之後,神意大大增強,不僅可以完全過目不忘,而且對於過去記憶裡的一點一滴只要細細回悟,也猶如昨日剛剛發生一般的歷歷在目。

  此時按照記憶裡的劍招一對比,發現大致無差,岳不群便略過劍招部分,直接閱覽練氣部分。

  「原來如此……」

  許久之後,岳不群從自宮練氣的內功心法中回過神來,不由暗暗驚歎於葵花寶典原創者的奇思妙想,竟能從逆轉陰陽,男女互化入手,以使人體本質產生某種奇妙的變化,激發出無與倫比的潛能,繼而導入真氣,成就一種極大增強速度的陰詭內力……

  不過,緊接著岳不群便眉頭一皺,以他如今在內功上的造詣隱隱察覺到,這辟邪劍譜的練氣篇看似幽深玄妙,實則殘缺不全,之所以能夠順利修煉,便是其中在自宮練氣成就陰詭內力之後,竟沒有按照葵花寶典原本化男為女的主旨繼續深入下去,反而淺嘗輒止後便即轉為快速積累陰詭內力和修煉劍法之上。

  反覆揣摩之後,岳不群大約能夠肯定,劍譜中自宮練氣出自葵花寶典的核心部分,劍法理論也有一部分出自葵花寶典,但積累陰詭內力的法門和大部分劍法理論卻並非出自葵花寶典,反而有著少林內功和東南沿海劍法的影子,或者說,乃是南少林武功和倭寇劍術的精髓。

  特別是岳不群自己也參悟修煉過好幾種東瀛劍術,深知東瀛劍術核心就在**猛狠辣,反而招數大多頗為精簡實用。若是把辟邪劍法的招數以東瀛武士刀施展出來,後招變化固然頗為繁複,但每一招式卻仍極為精簡凌厲,恐怕絕大多數東瀛武林人士都會相信,這是一路變化巧妙的東瀛劍術。

  所以,岳不群猜測,林遠圖所創的這辟邪劍法,只借鑒了葵花原版中成就陰詭內力的法門及一部分劍術義理,其餘大部分卻是林遠圖自身從南少林及東南沿海所學所見的武功精髓。但是,以岳不群如今的內功劍術之高,南少林武功和東瀛劍法對他的作用實在不大,只有其中化男為女的精微處所涉及的生命奧秘值得他參悟借鑒,偏偏林遠圖對此淺嘗輒止,只記錄了練就陰詭內力的行功路線,而不詳細闡述深層道理。

  如此一來,除非他願意自宮練氣,否則這辟邪劍譜於他而言純屬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不過,回想原時空東方不敗的葵花寶典大成之後的樣子,分明在化男為女之路上走得極深,而且其自言明了「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要道」,當真非同小可,定然是得了葵花寶典逆轉陰陽的精髓。

  須知,尋常人形容自己門派的內功,都說什麼什麼神功,什麼「通天徹地」、「驚天動地」、「曠古爍今」、「天下無敵」、「長生飛仙」等等不一而足,但這只是中華文明的老習慣,不管是真是假,練不練得成,都得在秘籍簡介上可了勁的灌水,吹得天花亂墜。就連任我行在自家的吸星大*法上也不能免俗……

  實際上,吸星大法固然神奇,但說什麼「通天徹地」,那是扯淡……而內功修煉上的「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絕非尋常人所能妄言,唯有武功達到東方不敗那等境界,才有資格平平淡淡的說出這話。

  有人說,活得越老,膽子越小。而在武林之中,就是武功越高,說話越是謹慎和真實,再也不會將什麼「通天徹地」掛在嘴邊。返璞歸真、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往往能夠直指武功的本質根源。

  尋常武林中人修煉內功,先是積蓄真氣,拓展經脈,直至打通任督二脈。只此一關,便已難倒了九成九以上的人。打通任督之後,即可更快速的積累真氣,此時若能「豁然開悟」,便可順勢進入先天境界,接著【煉氣化神】,追求玄之又玄的「天人合一」。

  而通達「天人化生,萬物滋長」要道,本身就是深入先天境界,吞吐天地精氣,隱約接觸到「天人合一」的微妙狀態。

  岳不群自身就是依照全真道三教合一之法走在追尋「天人合一」的路上,自然深深明白想要達到「天人合一」有多難,與此相比,什麼「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不過是個笑話。甚至在他看來,連風清揚目前也沒有摸到「天人合一」的邊兒,跟他一樣在細細求索,苦苦琢磨。

  至於吸星大*法,如今看來,只不過是旁門捷徑,最多只是速成的後天圓滿,固然內力爆棚,卻又隱患重重,就算任我行解決了隱患,勉強踏入先天,也離著「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微妙狀態差了十萬八千里,更何談「天人合一」?……所謂的「通天徹地」神功,不過是老任在黑牢裡閒極無聊的自娛自樂。

  一想到任我行和西湖黑牢,他就記起這兩天叢不棄的密報,說任我行召集人手準備攻打嵩山少林寺,搶奪易筋經,卻不知東方不敗已經萬事俱備,即將發動。

  「看來……用不了幾天,任我行就要進小黑屋畫圈圈去了!」摩挲著光潔如玉的下巴,岳不群目光閃爍著,時而定定沉思,時而皺眉猶豫。

  好半響,他臉色一狠,手上微運真氣,將已經記熟的辟邪劍譜化作飛灰,接著取出紙條,給叢不棄寫下一箋密信,以信鷹送出後,又通知寧中則,他今後幾天要在思過崖與風清揚論劍,讓她對眾人交代一下。

  甫一入夜,岳不群便換了一身不起眼的勁裝,提上幾年前親自鑄造的兩柄上品寶劍其中之一,施展出神入化的輕功,悄然潛出華山了範圍……

  燈火昏黃,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在房中轉來轉去,似是頗為心焦。她一身色彩鮮艷的苗疆裝束,明眸皓齒,肌膚潤白,小小年紀已隱現絕美身姿。

  俄而,她轉身搖醒趴在桌子上打盹兒的男子,低呼道:「哥哥……你就一點兒不擔心穆柯長老?」

  男子睡眼朦朧的抬頭,臉色烏青,眼角嘴角更是帶著詭異濃郁的紫黑之色,猶如殭屍惡鬼之臉。但說話竟是有氣無力,「好妹子,等這次回去,我就把五毒教主的位子傳給你……現在嘛,我就是有力氣擔心穆柯長老也沒用啊……只能白擔心的話,有你這個未來教主擔心就夠了!」

  少女氣得跺了跺腳,瞪了哥哥一眼,忿忿的坐下,卻也知道哥哥說的是實情。五毒教用毒從沒怕過誰,但說到武功,那就勉強算得上一流門派而已,在日月神教這等威震黑白兩道的龐然大物面前,也只能唯唯諾諾,力求自保。而且,哥哥自從研製一味絕頂毒藥出錯,身患絕症以來,大多數時間昏昏沉沉,精力不濟,就算想要說些硬氣話,也沒那個中氣。

  男子拍了拍少女的胳膊,安慰道:「放心吧,東方不敗既要篡奪日月神教教主的位子,勢必得拿到任教主手中『三屍腦神丹』的解藥。否則明年端午,日月神教裡上至長老、堂主、壇主,下至香主、副香主及一眾左道高手,沒了『三屍腦神丹』的解藥,都要死去大半,那日月神教還不得一哄而散?……他把我們倆扣在這裡,無非是讓給任教主製作丹藥的穆柯長老投鼠忌器,乖乖交出解藥藥方,甚至再給他重新配置一副『三屍腦神丹』的藥方,好用來繼續控制教眾!」

  少女翻著白眼道:「我知道這些,穆柯長老是咱們五毒教的元老,看著我們倆長大的,他為了咱們倆,肯定會乖乖接受東方不敗的挾制。但是,我就怕東方不敗過河拆橋,待穆柯長老交出藥方之後,殺他滅口……」

  男子無奈道:「那我們也沒辦法啊,我們連童百熊都打不過,更何況東方不敗?……要不這樣,等下我們表現的溫順些,聽話些,東方不敗看在我們棄暗投明的份上,可能就不殺穆柯長老了!」

  「去你的……」少女哭笑不得,「怎麼說得咱們像是搖尾乞憐的……而且,我也有些擔心盈盈,若是東方不敗得了教主之位,會不會殺了盈盈……」

  男子道:「我們都自身難保了,還管那教主千金幹嘛……任我行說來是咱們姑父,盈盈也是咱們表妹,以前在雲貴,任我行用得著我們五毒教,還把我們當根蔥,自從他當上日月神教的教主,身份高了,眼睛也高了,就從來沒給過咱們好臉色,就差逼著你哥哥我也吃一顆那狗屁『三屍腦神丹』了……他也不想想,那藥方還是咱們幫忙研製的呢?」說著說著臉色就更難看了。

  少女忽然問道:「你也會做『三屍腦神丹』麼?」

  男子下意識的答道:「那有什麼難……」隨即反應過來,被妹妹套了話,便歎了口氣,「這丹藥雖然複雜,用料也極講究,但對於咱們五毒教來說,倒也算不上什麼,唯獨完全配套的解藥最是難制,不同藥主所制的丹藥,藥性不同,解藥自然也就不同,不配套的解藥根本沒有絲毫作用。若非任教主的丹藥都是神教的劉長老與咱們五毒教穆柯長老一同製作的,就算東方不敗控制了劉長老和穆柯長老也沒用!……想來今後,東方不敗當了教主,便會親自掌控藥引,調配藥性,絕不會再假手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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