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61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零九章大義凜然

  像【戰神圖錄】這種東西,重在意境,不是看了就會了,而是唯有靈覺天機的剎那,方能心領神會,意到身隨。

  從此悟了就是悟了,悟到幾分就是幾分,沒悟就是沒悟,半點強求不得。

  也因此,每幅圖錄,一個武者若是有緣得見,一輩子只需看一眼就足夠了!

  明明畢玄從前來過此處,若是他將此處的六副圖錄全都瞧過一遍,那他就不必來第二次了,但他現在來了,那就證明他還有沒瞧過的!

  而他沒瞧過的,最可能的就是給沙子掩埋的那兩幅圖錄。

  石之軒心念電轉,眨眼間明白過來,立時開始繞著立柱環行,並一一掃視露在沙面上的四副圖錄。

  「哼!」

  鼻音冷冷,畢玄降臨後,果然直撲那兩座被埋的方碑而去,毫不遲疑地開始揮掌猛劈,驚濤駭浪般的掌風滾滾而過,捲走埋著第五塊方碑的一層層黃沙。

  六副圖錄環繞著粗大高聳的黃色立柱呈六角形放置,所立之地乃是一個古樸粗狂的四方形石台祭壇。

  再往外,一邊是石板廣場,直通類似民居的低矮石屋,而另一邊則明顯是帶著初始而粗糙的沙漠宗教風格的大小建築,只從沙堆裡露出或高或矮的頂部。

  正是這些奇奇怪怪的宗教建築極大的阻擋了沙子流逝的軌跡,才連帶著將最後的兩塊方碑也掩埋住了。

  乍一看,此處就像某個上古沙漠民族的祖地、聖地、神壇之類的地方。

  「咦?」

  石之軒的視線在第三幅圖錄側稜上的一道淺痕上頓了頓,又飛快地掃視下一副圖錄。

  經驗豐富的江湖人士都不難看出,那道淺痕不是自然裂紋,而是刀痕,彎刀的刀痕!

  若是他沒猜錯,能在祭壇上動刀子,砍得還是【戰神圖錄】副本這種傳承瑰寶,那只證明一件事——這遺跡的主人發生過激烈內戰!

  或許這個神秘的沙漠民族就是因內戰而消亡,但這不關石之軒的事,而他看完四副圖錄的第一件事,就是一閃掠到第六幅圖錄旁邊,跟畢玄一樣開始了挖掘機的工作。

  恰在此時,一陣陣巨大的簌簌聲傳來,就像是沙子從沙堆頂部往下滑的聲音放大千萬倍一樣!

  石之軒和畢玄齊齊臉色一變,手上動作穆然加快。

  此處乃是沙漠大漏斗的底部,但這大漏斗可不穩定,在流沙停止下陷後,週遭沙漠的無量沙子就會向著大漏斗倒灌傾瀉,直至差不多將大漏斗填平。

  這就像一個利用大沙漠自然之力開啟和關閉的超級機關,而且從開啟到關閉的時間非常短暫!

  若他們不能在巨大沙浪傾瀉到此處之前回到尖頂之上,勢必會給無量黃沙活埋。到時候,即使他們是當世最頂尖的強者,也只能在大沙漠無與倫比的力量碾壓下憋屈死去。

  「或許,畢玄年輕時機緣巧合之下來到此地,正是因為時間太短而沒能看到被埋的這兩幅圖錄!」

  念頭一閃,石之軒便將事實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刻他已將第六幅圖錄才挖出了一半,但眼角餘光卻瞥見畢玄已經快要將第五幅圖錄挖出來了。

  而且,半里外黃塵滾滾,宛似無數黃龍俯衝而來!

  石之軒不由眸光一凝,「罷了……不能再拖沓了!」

  暗歎一聲,他忽然停止劈出掌風,身形一閃來到方碑側面,再顧不得什麼儒雅氣質,一雙白皙手臂像粗魯彪悍的大力士一樣,狠狠抱住方碑側面,肌肉隆起,青筋畢露。

  方碑晃動,沙子簌簌,卻沒能乾淨利落地拔地而起。

  「喝啊!」

  吐氣開聲,石之軒雙眸血色一閃,再加把力,雙腳深深下陷。

  在畢玄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重逾數千斤的方碑砰嗤一聲脫離沙子,沖天而起三四丈高。

  石之軒冷哼一聲,緊跟著一躍而起,目光死死凝聚在方碑的圖錄上,卻見圖錄左下角殘缺了四分之一。

  明顯是給用斧頭的外功高手激戰中波及的,或許罪魁禍首仍要追溯到那次內戰!

  「暴殄天物!」

  怒罵一句,石之軒出掌如電,至陽至剛的勁氣如重錘猛砸,轟然將方碑擊成漫天碎石,四濺飛散。

  畢玄收回冷峻的目光,一絲遺憾一閃而逝——剛剛他乘隙窺視那幅圖錄,卻也只勉強看到大半,就給石之軒以身形隔斷視線,未能一窺全貌。

  眼看自己面前這副圖錄還有最下面一部分未能挖出,畢玄略一猶豫,便即同樣提氣雙拳,欲要將之毀去,忽覺身側凌厲氣息浩浩蕩蕩襲來,唯有閃電側身,雙拳迎擊。

  原來在他猶豫的一瞬,石之軒已飛掠逼近,正要一窺這幅圖錄,當然不容畢玄擊毀方碑,於是出手阻截。

  「錚!」

  金鐵交鳴,劍氣狂潮給炎陽拳勁硬生生擊散。

  畢玄悶哼一聲,飄退三丈,遠離了方碑。

  石之軒趁機將這第五幅圖錄收入眼中,然後劍指輕輕一繞,千百道凌厲劍氣憑空凝成一輪,如磨盤般將方碑表面所刻的圖錄磨損殆盡。

  「欺人太甚!」

  畢玄怒喝一聲,一道炙熱氣柱向著石之軒當胸搗至。

  石之軒呵呵一笑,豎掌一劈,一道格外粗大的劍氣吞吐而出,硬生生將炎陽氣柱斬破。

  「轟!」

  氣浪翻滾,兩人各退三步。

  石之軒瞥了眼越來越近的滾滾黃沙,果斷原諒了畢玄冒犯自己的罪過,轉而衝向前四幅圖錄,萬千劍氣漫空炫舞,片片碎石亂飛。

  「畢尊者,如此武學瑰寶,萬萬不可落在大漠裡心術不正之人手裡,否則突厥危矣……在下不辭辛勞,替你動手毀去,不必言謝哦!」

  畢玄眼神一怒,【戰神圖錄】並非照葫蘆畫瓢即可輕易複製,至少他自忖如今的他就無法在別處將這六幅圖錄重現出來給其他人觀摩。

  此刻這中原士人將六幅圖錄盡數毀去,別看說得大義凜然,其實無非是不想以後再有他們大草原俊傑得此機緣,倚之與中原豪傑抗衡!

  不過,畢玄似乎想到什麼,冷笑一聲,卻未動手阻止,毅然拔地而起,沿著黃色巨柱飛速攀向之前的尖頂。

  滾滾沙塵當先撲面而來,驚濤駭浪般的巨量黃沙緊隨其後!

  石之軒放出最後一波劍氣,也果斷一躍而起,開始攀向巨柱尖頂。

  然而剛剛攀到一半,上方傳來「嗚嗚……」破風聲,一連串或大或小的黃色石塊攜著猛烈勁氣壓頂而來,封死了他上升的一切路線。

  「彫蟲小技!」

  石之軒不屑冷哼,剎那間週遭浮現無數劍氣,如長龍般將他自身一口吞入其中,然後沿著黃色巨柱蜿蜒而上,直似傳說中的盤龍巨柱。

  大大小小的石塊砸中劍氣長龍,無不被瞬間切成齏粉,劍氣雖也有所消耗,但隨滅隨生,此消彼長,生生滅滅,無有窮盡。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石塊所攜的雄渾炎陽勁氣頻頻反震阻礙,劍氣長龍的攀升速度終歸有所下降。

  「轟……」

  四面八方的重重沙浪洶湧而來,重新淹沒下方的祭壇和石碑,更將黃色巨柱衝擊得劇烈震顫,似乎下一瞬就會被撞斷推*倒。

  漫空黃沙塵霾裡,沙面沿著巨柱飛速上漲,直追石之軒駕馭的劍氣長龍,很有不吞掉龍尾誓不罷休的氣勢。

  「畢玄受死!」

  甫一衝出巨柱尖頂上空,石之軒大喝一聲,劍氣長龍直吞畢玄而去。

  畢玄夷然不懼,身子往前微俯,早已蓄勢待發的兩手向內盤曲一抱,一股無堅不摧的強大炎陽氣柱,旋轉而起,直擊劍氣長龍。

  「轟!」

  焦雷炸響,驚天動地。

  剛剛上漲到巨柱尖頂的沙面怦然爆開,一朵巨大的黃雲升騰而起,然而緊接著,巨量沙浪反撲而來,復又將巨柱尖頂淹沒,沙面繼續狂漲猛升。

  不知過了多久,漫天沙暴漸漸平息,露出夜空高懸的皎皎銀盤。月華如水,灑滿一片片沙原,一座座沙丘。

  其幽靜寧謐之處,誰能想到白天這裡曾發生過改天換地的變動?

  「蓬!」

  一座沙丘腳下突兀地爆開,衝出一道狼狽身影,豈不正是石之軒?

  「畢玄似乎並不在這附近?」

  石之軒凝神感應片刻,得出結論。

  當時兩人的激戰被巨大沙浪強行打斷,又給龍捲風似的沙暴吹得遠遠分離,最終各自迷失方向,只能在沙暴中尋求自保,再無暇分心他顧。

  此時此刻,石之軒也只能勉強確定,此處離著那根黃色巨柱所在至少有二十里之遙。

  彈了彈衣衫上的沙塵,石之軒抬頭凝望夜空,皎皎明月僅差一線邊緣即可圓滿,「月圓將近,是時候結束草原之行了!」

  僅這六幅圖錄,便已不虛此行!

  …………

  清晨時分,鳥語啾啾。

  「吱呀……」

  朱漆大門緩緩開啟,然而將將只開到一半,一人一馬便迫不及待地躍出門檻,轉往街道盡頭處那棵大柳樹,卻是一俏麗非凡、英姿颯爽的少女。

  那柳樹下,亦正有一個英俊青年牽馬靜候,殷殷相盼。

  一男一女目光一觸,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人影晃動,朱漆大門前再次出現一英武中年及一霜鬢老者,悄然注視著街道盡頭的那對兒情侶言笑晏晏,並騎轉過街角。

  英武中年的相貌與宇文邕略有三分相像,可惜氣質溫潤,遠不及宇文邕那般殺伐果斷、攝人心魄,正是宇文邕的異母兄弟趙王宇文招。

  此刻他一臉若有所思,「跟涵兒在一起的可是長孫晟?」

  霜鬢老者應道:「正是北魏太師、上黨文宣王長孫稚曾孫,已故開府儀同三司長孫兕第三子,長孫晟。

  據聞此子文才武略,非同凡響,可惜不招先帝待見,因而大功欠賞,閒置在家……」

  宇文招微微頷首,「倒也是個難得的良配,涵兒眼光不錯!」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零章神龍見首不見尾

  夜空片雲不染,皎皎圓月越升越高,漸近中天。

  不同尋常的是,往日裡為了凸顯大可汗獨一無二的地位,金帳週遭會留有十數丈的空間,其外才是可汗妻妾子女及其餘貴族的大小帳篷,而今夜,這十數丈的空間竟給諸多新帳篷填滿。

  偏偏這些新帳篷裡一無燈火,二無人氣,似乎詭異的全都空閒著!

  中央金帳裡,佗缽獨自盤坐主位,拿著匕首切割熱騰騰的烤羊腿肉不住送往嘴中,大咀大嚼,嘴角流油。

  然而沒有人知道,這種佗缽最愛的一年生不大不小的公羊前腿肉,再不復往日那般香嫩酥脆,令他味同嚼蠟,難以下嚥。

  勉強又吃了幾片,佗缽忍不住丟下匕首,暴喝道:「今晚是誰烤的羊腿?為何烤得如此難吃?把那玩忽職守的奴僕活活打死!」

  帳門處傳來一聲應諾,腳步聲隨即遠去……片刻後,一陣臨死慘嚎遠遠傳來。

  佗缽冷哼一聲,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濃烈的腥味直衝鼻腔,令他忍不住噗嗤一下把口中的馬奶酒盡數噴吐在名貴的大紅波斯地毯上。

  生平第一次,他無比厭惡馬奶酒的腥味,總覺得那與血腥味一樣刺鼻!

  「把那……」

  佗缽正欲下令將那釀製馬奶酒的奴僕也賜死,但又忽地止住,卻是隱隱明悟過來,他是因心境失守,煩躁不安,火氣上升,才會食之無味,並不關那些僕人的事。

  「可惜阿諾了……他烤羊腿的手藝是我部落裡最好的,就連達頭、攝圖等人都讚不絕口,今後再也吃不到他烤的羊腿了!」

  佗缽不無遺憾地搖了搖頭,雙手交疊,放在丹田氣海部位,闔閉雙目,深吸口氣,徐徐吐出,漸漸浸入調息狀態,試圖以先天心法強行定神靜氣。

  可惜先天心法與後天心法截然相反,後天以意導氣,意志力愈是蓬勃強橫,後天真氣便愈是活潑迅疾,而恨意怒火等極端情緒更是往往可讓後天真氣爆發出超常的威力;

  然而先天之所以為先天,正在於無為而為,無意之意,暗合天地動靜之機,故此心境愈是虛極靜篤,先天真氣便愈是靜極而動,無所不能。

  反之,心煩意亂,則先天真氣動極而靜,愈發晦暗憊懶。無論意志力多麼強大,強行提聚馭動先天真氣,就像強按牛喝水,不僅不能如願以償,反而容易引得先天真氣反彈暴亂,岔氣走火。

  即使憑著強大的意志力勉強駕馭住了先天真氣,本來的十分功力,因自相對抗的內耗,用出去也只有六七分威力,談何克敵制勝?

  也因此,佗缽此刻強行運轉先天氣功反過來鎮壓心神,實乃捨本逐末,效果聊勝於無!

  恰在月上中天的一瞬,佗缽心頭猛然一跳,強行提聚的先天真氣頓時潰散,還不等他氣餒沮喪,已聞清越話語透帳而入,如從遙遠飄渺的天際鋪天蓋地而降,又似親朋密友近在咫尺的耳邊低語,「佗缽可汗,裴矩特來履約,望乞賜見!」

  「轟!」

  金帳週遭的十數個帳篷毫無徵兆地齊齊爆開。

  皮革撕裂聲中,三十餘個氣機強橫的各色高手赫然閃現,蓄勢待發的一柄柄刀槍斧鉞在月輝照耀下反射著懾人膽魄的寒光,似乎隨時可將擋在面前的一切敵手碎屍萬段。

  然而下一瞬,所有人先是一愕,旋即面面相覷,目露驚疑——原來剛剛他們隱在帳中,忽覺話語入耳,殺意迫體而來,顯是敵人正立於自己帳外,但此刻所見,哪有敵人的一絲影子?

  「在天上!」

  有人無意間抬頭,忍不住驚呼一聲。

  三十餘高手一齊仰頭望天,但見一人雙手負後,背倚明月,乘虛御風,從天徐徐而降。

  他膚色白晰,乍看有如一尊水晶雕成的神像,超越了世上眾生的美態,一對眸子帶著無底深潭般的清亮,像是黑夜裡的兩粒寶玉,不動時,似乎全無生命,閃動時,精光四射,勝過天上最亮的星星。鼻粱高挺,嘴唇稜角分明,顯示出過人的堅毅和決斷。

  紫衣白膚,對比強烈。

  他整個人充滿了一種神異的魅力,全沒露出絲毫凌厲氣勢,單單那股睥睨天下、捨我其誰的姿態,已使人心膽俱寒。

  下方所有人都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雖然他就飄零在他們上空二十餘丈高之處,但他們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也即是說,假設他們閉上了眼睛,會徹底地不知道他正向他們俯衝而來!

  所有人一陣心悸,要知他們這等級數的高手,既然在這深夜裡並不多點火把、多架火盆,正是自信視覺對他們而言只是一種輔助,可有可無,黑夜其實對他們的戰力毫無影響。

  只因他們都已培養出一種接近第六感的觸覺,儘管毫無痕跡,但只須有人接近,心靈即現警兆,只須敵人的兵刃所指,皮膚及氣機立生感應,針對性的反擊隨之而發,無不中的。

  然而此時此刻,這一套完全不能用在從天而降的這個敵人身上。

  剛剛誤導他們心靈警兆的殺意就是最好證明!

  「咕咚!」

  有人心神崩潰,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但這聲音在此時此刻的凝滯環境裡,竟無與倫比的刺耳!

  所有人都感到心頭一沉,彷彿那人吞下的不是口水,而是一塊千鈞秤砣,堵在了所有人的胸腹。

  「呼……」

  金帳忽地掀開,佗缽龍行虎步而出,哈哈長笑,「裴公大駕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似乎給他笑聲裡的豪氣所感染,所有人均感壓力稍減,忙不迭凝定意志,提聚功力,試圖對抗這種無形無質卻無處不在的心靈壓迫。

  半空夜風呼嘯而過,可是石之軒全身衣衫寂然不動,有如一尊渾然天成的玉質神像,忽而微微一笑,頓時天地充滿生機與活力。

  似乎他已成了宇宙永恆且唯一的中心,而無論是夜空,群星,還是明月,都只是他的陪襯之一。

  「可汗能借生死關頭的大恐怖掙脫本人遙遙施與的精神枷鎖,恢復本來心境,令本人稍感欣慰……可惜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所有人心頭一沉,包括佗缽在內,都感到信心大受打擊,氣勢徒降——原來敵人的無形攻擊早已展開,而己方竟一無所覺!

  就在這一瞬,石之軒眸子一凝,劍指探出,直指佗缽。

  佗缽一生中,從未見過任何人的眼神,及得上石之軒一半的銳利,驚人的地方,更在於其眼光形如實質,像一柄無堅不摧的寶刃,從自己的眼中透入,一下又一下地,重重刺在他心靈的深處。

  他突然呼吸不暢,心內驚悸,全身似欲軟化。

  一種軟弱絕望的感覺蔓延全身,覺得從天而降的這敵手,是個全無辦法擊倒的巨人,神魔!

  在劍指既定的剎那,朦朧月光似流水般波動起來,所有人似乎都聽到了水流的聲音一閃而逝,千萬道劍刃隨之浮現在石之軒週遭,仿似清涼月華凝聚而成的水晶寶劍,美輪美奐。

  所有人遍體生寒,無不感覺灑落在身上的月華帶著無孔不入的威脅,似乎下一瞬就會變成敵人所掌控的利刃,狠狠刺破自己的肌膚血肉。

  「保護大汗!」

  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喊,三十餘人不由自主地騰身而起,刀槍斧鉞直指長空。

  下一刻,石之軒倏地一動,千萬道晶瑩劍氣環身一繞,一頭水晶長龍赫然俯衝而下,如同瞬移一般沉下十餘丈空間,逕直出現在三十餘個騰躍而起的高手之中,搖頭擺尾,蜿蜒游動。

  「叮叮叮……」

  密如疾雨的兵刃交擊聲響徹長空。

  蓬蓬血霧眨眼間就將水晶長龍染成血晶長龍,失去氣息的人體和斷成兩截的刀槍斧鉞下餃子般不斷跌落。

  血晶長龍一個優美盤旋,轟然撞向佗缽。

  「動啊!」

  佗缽心底聲嘶力竭地狂吼,然而渾身全無一絲力氣,整個人直愣愣地僵立在帳門前,眼中噙著渾濁淚花和無盡恐懼,任由血晶長龍將他吞噬。

  似乎吞下了一粒不足掛齒的塵埃,血晶長龍毫無停頓地衝入帳門,蜿蜒龍軀一寸寸沒入金帳。

  帳門前空空如也,似乎佗缽從未存在過!

  片刻後,無數武士蜂擁而來,最先衝入金帳裡的將領們,看著帳中地毯上的龍形血跡,以及同樣空空如也的金帳,無不手足冰寒。

  「嗖!都給我嗖!掘地三尺也要尋回大汗!」

  指揮一眾金帳武士的步離可汗暴跳如雷,卻掩蓋不了他自己滿頭冷汗,背部錦袍濕潤一片,打鼓似的心臟幾欲躍出胸膛。

  以金帳為中心,大地上飛快地亮起無數火把,往來流動,穿梭不休,嘈雜的蹄聲響徹夜空,一頂頂帳篷被撕裂踐踏,一個個衣衫不整的婦人、孩童相擁而泣,惴惴不安……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更令無數突厥勇士終生銘記,訴與後代!

  …………

  遠遠的一座矮丘上,身披黑袍的畢玄持矛策馬,凝立不動,人與馬一齊散發著邪異莫名的懾人氣勢,彷彿是暗中統治大草原的神魔。

  一對充滿妖異魅力、冷峻而又神采飛揚的眼睛毫無情緒,那像充滿暗湧的大海汪洋般,動中帶靜,靜中含動的目光死死傾注在火光閃爍的金帳附近。

  無窮戰意如烈焰般轟然升騰,人與馬隨時可衝鋒而出,發出驚天一擊!

  「氣息消失地無影無蹤,令我絲毫感應不到……」

  畢玄輕歎一聲,手中重達九十九斤的月狼矛黯然垂下。

  到了他這層次,區區一個大可汗完全不放在他眼裡,畢竟死了一個大可汗,還有十數個至乎數十個小可汗隨時候補,搶著上位,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未必比佗缽差到哪裡去。

  而他真正看重的,還是能否為大突厥誅除裴矩這個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脅!

  以逸待勞,以有心擊無備,他對這次截殺信心十足,只要他人馬合一,窮盡畢生之力聚於月狼矛尖,發出傾世一擊,將目標擊傷即可——世上絕沒有人能夠在他這一矛之下安然無恙,包括他自己都會遭受極重的反噬,跨下駿馬亦會當場倒斃!

  一旦目標負傷,行動不暢,且暴露行蹤,之後的圍追堵截,完全可由金帳附近的數萬突厥狼騎代勞。

  可惜現實豈能盡如人意?

  裴矩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狡猾和強大,各種神通秘術層出不窮,令他特意開封的「月夜之痕」重矛全無用武之地。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一章惹不起躲得起

  晨風習習,兩騎並行在直通皇城的朱雀大街上。

  楊堅壓低聲線,「據可靠消息,突厥金帳月夜遭襲,三十餘高手頃刻喪命,佗缽大可汗被擄,生死不明。

  十數萬狼騎瘋了一樣將整個大草原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搜到裴矩和佗缽的半根毫毛……」

  長孫晟渾身劇震,目露驚駭,「怎麼可能?裴矩的武功無論如何高強,也沒可能在數萬金狼騎和三十餘高手的嚴密防備裡來去自如!」

  「初聞此事,我也不敢置信……」楊堅深吸口氣,苦笑道:「但這千真萬確,是與大周交好的鐵勒諸部特意傳來的確切消息。」

  長孫晟漸漸冷靜下來,近日靠著趙王宇文招父女和聞采婷兩方或明或暗的幫助,他終於在宇文贇面前露了露臉,成功撈到了一個實職,有了參與朝會的資格。

  就在他以為自己能夠後發先至,漸漸追上裴矩和楊堅時,卻忽聞這個足以震驚天下的消息,心裡不可謂不苦澀非常——原來他與裴矩的距離不僅未曾拉近,反而越落越遠。

  既然是鐵勒傳來的消息,那麼真實性毋庸置疑!

  眾所周知,論及人口多寡,鐵勒其實才是大草原第一部族,突厥僅能排第二,可惜鐵勒諸部一盤散沙,甚至還自相殘殺,突厥族內部雖也分出了大大小小的山頭,但到底一致對外,因能死死壓制鐵勒諸部,佔據大草原霸主的地位。

  鐵勒諸部的有識之士想要統合整個鐵勒部族的意願已非一日,然而礙於種種因素,始終力有未逮,但這並不妨礙他們想方設法地打擊突厥勢力,向突厥的敵國出賣消息就是最惠而不費的選擇。

  沉默了好一會兒,長孫晟終於理清了思路,暗歎之餘,目中精芒閃爍,與楊堅對視一眼。

  兩人都看到對方眼中對裴矩的深深忌憚以及加強合作,聯手應對裴矩的意願,除非他們願意俯首稱臣,否則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抗裴矩是他們的唯一出路。

  楊堅拱手道:「某先走一步!」言畢策馬小跑,直追前方的一輛緩緩行駛的樸實馬車而去,那是大左輔李穆的座駕。

  長孫晟瞥了眼楊堅的背影,微微垂下眼簾,冷笑一閃而逝,「若我仍一心一意在中原經營,倒真不得不被你利用,成為對付裴矩的一把利刃,可惜我早已另有計劃……」

  此次裴矩所展現的驚世駭俗的武功固然讓他感到壓力徒增,但細思之下,其實突厥感到的壓力更大,無形中對他在突厥落子極有幫助。

  …………

  大朝會乃是議定大政之處,國家威嚴所鍾,甚或還會高懸「正大光明」牌匾,怎都不可能公然討論刺殺、擄掠敵國君主之類的事件,儘管朝會上的諸多重臣對此事早已心知肚明。

  於是,朝會之後,宇文贇照例在偏殿召見了三位宰輔,詢問裴矩虜獲了突厥大可汗的後續處理。

  尉遲迥再次搶先道:「裴矩視千軍萬馬如無物,俯首可拾一國之君的性命……如此人物,委實太過危險,誰能保證他不會突生異心,對陛下不利?

  萬望陛下早作打算!」

  如今他已如願囊獲相州總管(主掌鄴城在內的山東六郡精華之地)之職,後兩日就要出京赴任,可這並不妨礙他臨走前繼續給裴矩上眼藥。

  更何況,明確表達對另一個重臣的排斥和疑忌,同樣是位極人臣者打消皇帝猜疑的生存方式之一。

  果然,宇文贇一聽此言,固然未曾表示贊同,但看向尉遲迥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許,「裴太傅對朕忠心耿耿,尉遲愛卿切勿再作等莫須有的質疑!」

  楊堅目光如炬,如何看不出來宇文贇並不是當真不忌憚裴矩的武功,而是他缺乏魄力,欺軟怕硬性格決定了他在面對裴矩這等無法抗衡的力量之時,第一選擇不是排斥和誅除,而是恐懼和服軟,然後強行催眠他自己忽略此事,盡量保持現狀。

  就像從前他無法抗拒宇文邕,只能強迫他自己順從宇文邕的意志一樣!

  「可惜了……」

  楊堅瞳孔深處閃過一絲失望,明白借助宇文贇的忌憚打擊裴矩的意願徹底落空,唯有採取另一措施。

  當下他露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諫言道:「陛下曾許諾若是裴太傅能夠取來佗缽的人頭,便准其裂土封王,不知陛下欲要將裴太傅封為郡王還是親王,封地何處?」

  宇文贇頗有小聰明,頓時明白了楊堅話語中的暗示,不由稍感欣慰:還是岳父真心為朕打算!不錯,朕惹不起卻也躲得起,何不借封賞之機將裴太傅遣去封地,把這大威脅遠遠踢開?

  略一沉吟,宇文贇有了計較,頷首道:「大後丞所言有理,朕乃天子,金口玉言,豈可毀諾?不過裴太傅的王爵封號及封地如何措置,還需等裴太傅回朝後再行磋商。」

  頓了頓,又道:「如今裴太傅拿下佗缽,大揚我大周國威,突厥接下來會如何反應?諸卿不妨暢所欲言。」

  尉遲迥當仁不讓,「微臣以為,吾等大可趁突厥群龍無首之際,發兵二十萬直取突厥金帳,微臣毛遂自薦,願為先鋒!」

  楊堅暗罵一句無恥,也跟著道:「大右弼言之有理,懇請陛下御駕親征,蕩平草原,微臣願為陛下駕前一馬前卒爾!」

  李穆溫溫吞吞道:「兵凶戰危,陛下萬金之軀,豈可輕易犯險?裴太傅既已威懾突厥上下,諒突厥狼騎也不敢再犯我大周邊境,兩國相安無事,百姓安樂,實屬不易……」

  宇文贇對去歲西征吐谷渾的辛苦還歷歷在目,如今在宮裡其樂融融,當然沒有再去軍中遭罪的想法,見機連忙讚許道:「李卿家老成謀國,朕心甚慰!」

  聞言,楊堅與尉遲迥暗歎可惜,轉而對視一眼,殺機隱現,勢不相容。

  …………

  突厥金帳。

  畢玄負手而立,冷峻目光凝視著黃底黑格繡雲紋的波斯地毯上的龍形血跡。

  恍惚間,那血色龍紋蜿蜒游動起來,從地攤上騰躍而出,化作鮮活的血晶長龍,盤旋半空。鱗甲抖動間,千萬道血色劍氣分分合合,似動還靜,殺機畢露。

  下一瞬,血晶長龍的冰冷龍目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畢玄的雙眼,昂然一聲龍吟,驀地直吞而來……

  畢玄冷哼一聲,瞳孔深處淡黃火炎一閃而逝,無形的轟然巨響之中,血晶長龍隨之灰飛煙滅。

  現實中,畢玄如遭重擊,猛然挫退三步,波斯地毯上的龍形血跡亦呼一聲無火自燃起來,卻又未將地毯燒透,而是只將龍形血跡燒焦便罷。

  「好一著劍意留形!」

  畢玄讚歎一聲,目中戰意閃爍,似乎無限期待著下次見面的一戰。

  後方一陣腳步聲逼近,攝圖當先而行,大邏便緊隨其後,諸人見到地毯上的焦黑,無不神色一奇,但也不好多問,只是一齊向畢玄行禮,「尊者!」

  畢玄輕嗯一聲,淡淡道:「爾等可商議好了,誰來繼任大可汗?」

  話雖如此,其實他心底早有答案——大草原實力為尊,東突厥除了大可汗直轄的數萬金狼騎,其餘小可汗或前代可汗子孫裡,當屬攝圖和大邏便的部落最大,牧場最廣,狼騎最多。

  不過,攝圖乃是突厥初代大可汗阿史那土門的嫡孫,算是突厥皇室嫡系中的嫡系,傳承了阿史那土門的一部分渾厚底蘊,隱藏實力秘不可測。

  反之,大邏便雖是上代木桿可汗的兒子,但他母親不過是個奴僕婢女,血統低賤,向來為阿史那皇族所詬病。

  兩相對比,究竟二人誰能獲得更多支持,榮登大可汗之位,實則毋庸多言!

  果然,攝圖上前應道:「攝圖承蒙族人厚愛,即日起繼位為我突厥汗國第六代大可汗……攝圖自知見識狹隘,魯莽無智,今後還請尊者多多提點!」

  畢玄當然要給新任大可汗捧捧場,以待今後相處和睦,於是大笑讚道:「大可汗英武之名遠播於大草原,如今克成大統,必會完成歷代大汗未竟之志,帶領我突厥族走向另一個巔峰!」

  見新任大可汗獲得畢玄的承認,眾人好一通歡呼,恭維之言連綿不絕。攝圖,哦不,是沙缽略大可汗亦應對自如,令眾人如沐春風,盡顯一派王者風範。

  唯有大邏便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忽然開口道:「沙缽略大汗,周國派人刺殺上代可汗,我大突厥若不予以回擊,豈非教天下各國小覷我突厥汗國?不知沙缽略大汗意欲如何處置?」

  沙缽略對他的拆台暗恨不已,同時對佗缽則更為惱恨——阿史那家族雖然人才輩出,但是高手終歸有限,佗缽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可為他殉葬的那三十餘老中青高手卻一下子讓阿史那家族元氣大傷,特別是那些高手並非佗缽私有,而是可由大可汗代代相傳的金帳直屬部下。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二章高度仿真

  如今沙缽略繼位大可汗,那三十餘高手就成了他的直屬部下,本該足以讓他實力倍增,死死壓制大邏便。但如今,那些人全成了死屍,不僅增加不了他的實力,還得讓他掏一大筆喪葬費,怎一個坑字了得?

  現在他無法以高端實力壓服大邏便,短時間內又不能完全掌控金狼騎,若不能盡快擺平大邏便,恐怕內戰不遠。到時候,畢玄未必還會像今天這樣支持他!

  念頭急轉,沙缽略哈哈一笑,走過來摟著大邏便的肩膀,「大邏便兄弟多年來為我突厥汗國東征西討,勞苦功高……今以我沙缽略大汗的名義,冊封大邏便為阿波可汗,統轄西域(並非西突厥,而是包含龜茲、高昌等附庸在內的西突厥東部的一大片領疆土)!」

  大邏便一愣,轉瞬間想明白了沙缽略的意圖,乃是將他打發到西突厥去跟達頭可汗爭奪西突厥的主導地位,但西域確是僅次於東西突厥可汗直屬領地的第三大疆域,是他難以拒絕的誘*惑。

  哼!只要我刻意交好達頭叔父,看你沙缽略如何得意?

  沒有過多猶豫,大邏便就高聲應道:「多謝沙缽略大汗!」

  沙缽略滿意一笑,安撫了大邏便這個刺頭,就沒人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於是繼續道:「如今佗缽可汗的屍首還在大周手裡,吾等須得盡快遣使去長安,將屍首贖回來,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大汗英明!」

  眾人齊聲贊同,惜字如金。

  至於為佗缽報仇?不要命了?沒看畢玄尊者都避而不談?若是畢玄有把握勝過裴矩,早就要求廣發戰書,邀裴矩決一死戰了!

  既然畢玄都萎了,那大家還充什麼英雄好漢?

  不得不說,突厥人能夠從柔然人的區區煉鐵奴隸成功翻身做主,稱霸大草原,靠得絕不僅僅是魯莽和勇武。

  突厥與大草原古往今來歷代最優秀的遊牧民族一樣,是狼一樣的民族,完美地繼承了狼的稟性,凶殘固然眾所周知,但狡猾更是不逞多讓,該呲牙時呲牙,該夾尾巴時也會毫不猶豫地夾尾巴!

  …………

  窗外翠竹搖曳,秋雨綿綿,隨風送入屋裡的空氣涼爽怡人。

  但伏案揮毫的石之軒卻久違的額頭現汗,頭頂霧氣蒸騰,似乎熱得不行。

  一個身穿奇怪甲冑、面上覆蓋面具的天神躍然紙上,胯下坐著一條以龍非龍的怪物……白紙上方則標有【戰神圖錄一】五個大字。

  「卡!」

  筆桿驀地折斷,在即將完成的龍尾處留下一團濃濃的墨跡。

  「還是不行……」

  石之軒幽幽一歎,丟下斷筆,掏出手絹拭了拭額頭的汗漬,眸光沉凝。

  【戰神圖錄】可謂從頭到尾貫通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理念,四十九副圖錄講述的都是武與道的無上至理。

  戰神,戰神……

  戰者,武也;神者,神魔,掌控天地之道的無上生靈;所謂【戰神圖錄】,正是武與道的完美結合,也即道武合一。

  圖錄並不講述任何具體功法,僅是高屋建瓴,直指武與道的根本理念,有緣者觀之若有所悟,即可將這理念運用在任何武功招式上,無論氣功心訣,還是刀槍劍戟,拳掌腿爪。

  至乎智慧出眾者,更可從中悟出奪天地之精華,駕馭宇宙能量的妙諦,從而踏上成仙成神之途。

  當然,這圖錄跟所有高深秘籍一樣,不是看了就會了,比所有高深秘籍更神奇的是,圖錄也不是看了就可隨意抄錄、複製了!

  圖錄乃是借圖寓意,將武與道的真意化為意境烙印存儲在浮雕石刻之中,方能在觀看者以目光交觸圖錄之時,將這意境烙印拓印一份在觀看者的意識深處。

  不論觀看者是否有過目不忘之能,只要將圖錄看清楚了,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在此之後,觀看者若不能明悟,強行回憶圖錄,只能想起圖錄上那些形形色色的畫面和文字,一無所得;

  反之,觀看者若能際遇天時地利人和,靈覺天機,便有可能觸發某一幅圖錄的意境烙印,將之心領神會,徹底融入自身的武學精義,境界驟增。

  同樣,徹底領悟了某一幅圖錄之後,若想將圖錄複製呈現在石塊上或紙面上,讓其他人也能夠觀看並參悟,就必須得將這圖錄意境完美重現,凝聚成精神烙印附著在石刻或圖畫裡。

  而要做到這種程度,必須得無限接近或是真正達到破碎虛空的境界才行!

  至少,此刻石之軒準備將【戰神圖錄一】落於紙上,在臨摹戰神畫像時同步注入精神烙印,反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可見他離傳鷹那等真正破碎虛空的境界仍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同樣,在沙漠遺跡裡留下六幅圖錄方碑的那個人,其實也沒有無限接近或是真正達到破碎虛空的程度,那人充其量也就是對圖錄的理解比石之軒更深一層,才能在方碑上留下六幅圖錄的高度仿真品。

  不錯,就是高仿,而非複製!

  從大草原回來的這一路上,石之軒一有閒暇就凝神參悟得自沙漠方碑的那六幅圖錄,不多時就感應到圖錄的意境烙印裡蘊含著若有若無的沙漠意志。

  所謂沙漠意志並非指圖錄意境遭到大沙漠自然意志的侵染,而是指那個留下六幅方碑圖錄的人因出生並成長於大沙漠,所領悟的武道意志中以及所留下的圖錄意境裡帶著強烈的大沙漠自然意韻,乾旱、炎熱、枯燥、死寂……

  具體猜測,也就是那人機緣巧合之下,進入戰神殿觀看了原版的【戰神圖錄】之後,天長日久的參悟之後,武道境界達到了極其高深的地步,至少也是大宗師的巔峰層次……可惜他最終還是沒能晉入破碎虛空!

  於是他在壽元將盡之前,將他領悟最深的六幅【戰神圖錄】重現於方碑之上,作為留給族人們的鎮族之寶。

  但他自忖難以將原版的【戰神圖錄】完美複製,而且感覺他自己帶有沙漠風格的武道意志更適合長居於沙漠的族人們,所以就盡可能地將六幅【戰神圖錄】差不多九成精義融合沙漠意境,形成新的意境烙印附著在方碑石刻上。

  凡此種種,石之軒才會將之稱作【戰神圖錄】的高仿!

  也因此,畢玄從前觀摩了四幅圖錄,所悟出的【炎陽大*法】帶著濃濃的沙漠意境,誠可謂得了那人的隔世真傳!

  「可惜,終究不是正版【戰神圖錄】,缺少了最關鍵的一絲神韻,而且沙漠意境與我武道意志的契合度真心不怎麼高!」

  石之軒嘀咕一句,放下手絹,重新鋪上白紙,再次開始臨摹圖錄,這也是他發現的一種效果顯著的參悟方法。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三章三元齊聚

  「他就是佗缽蠻子?」

  仔細打量著地上那具保存完好、栩栩如生的屍體,宇文贇嘖嘖稱奇,指著佗缽死不瞑目的眼角殘留的淚痕,驚訝道:「咦?不是說突厥人自詡狼的子孫,流血不流淚麼,他怎麼一臉恐懼,還哭過?

  裴太傅,難道他臨死前還向你痛哭求饒?」

  一同旁觀佗缽屍首的楊堅、李穆、聞采婷、宇文盛、宇文招等人,亦大感好奇,不約而同地看向始作俑者。

  「陛下說笑了!佗缽怎麼說都是縱橫大草原的一代霸主,如何可能痛哭求饒?」

  幻魔一號微微一笑,「實際上,他也沒有痛哭求饒的機會——當時微臣全力集運精神力量蘊含在目光之中,只要佗缽與我對視一眼,即可令他感到全身乏力,完全起不了對抗之念……那感覺就好像在噩夢裡,明明見到毒蛇惡鬼,群起撲噬而來,卻無法抗拒!

  如此一來,微臣取他性命直如探囊取物爾!」

  說著幻魔一號的目光環視一周,眾人聞得佗缽死得如此憋屈,但凡與他視線相觸者無不一陣心悸膽寒,忙不得避開他的視線,即使楊堅那種精修禪功的定力深厚之人也不敢直攖鋒芒。

  宇文贇心頭忐忑,強笑一聲,故作豪氣讚道:「太傅這等境界,實已到了曠古絕今的地步,試問當世還有什麼人敢於和太傅抗衡?朕心甚悅,我大周自此無憂矣!」

  幻魔一號也不為己甚,拱手謙遜道:「陛下謬讚了。」

  宇文贇更加堅定了要將這危險人物遠遠遣去外地的念頭,於是斟酌著道:「太傅此行不辭勞苦,大功與國,朕欲冊封太傅為江都王,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江都王,也就是所謂的二字王,其實就相當於郡王,而如「秦」、「晉」、「燕」、「趙」等一字王,也就是親王,兩者的地位差別,不言而喻。

  而江都,其實就是揚州城,與南朝國都建康城(南京)不過隔著一條長江斜斜對望,相距僅僅數十里。

  幻魔一號念頭一轉,立時猜到宇文贇的心思,無外乎將他邊境戰火之地,既不虞他在地方坐大,又可借助他而今如日中天的威名震懾南朝。

  當下他故作猶豫,婉拒道:「臣微末之功,豈敢奢求裂土封王?萬望陛下收回成命,切莫陷臣於不義!」

  宇文贇心頭一咯登,定是嫌二字王太小了!不過,朕不怕你討價還價,就怕你死賴在長安城不走……一字王就一字王吧!

  思定之後,宇文贇愈發誠意拳拳,「太傅謙卑處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實乃天下道德楷模,非一字王不足以標榜朕以德治國之旨!

  今敕封太傅裴矩為吳王,封地兩淮至揚州,著東官(工部)征民夫一萬,於揚州城修建吳王府。

  吳王開府建牙一如古之國王,設國相、大將軍以下文武官吏若干,特許屯紮精兵三萬,節制兩淮兵馬,防備江南!」

  這是完全將我放在南朝眼中釘的位置,充當鎮壓南朝的第一道屏障啊……幻魔一號心頭一凜,宇文贇絕沒有這麼縝密的心思,恐怕還有別人從中謀劃,或是楊堅,或是尉遲迥。

  趙王宇文招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暗忖:王爵雖重,可好歹是用來穩住一個有真本事的,而且,兩淮至今仍戰亂不止,民生凋敝,倒也不虞他坐大……只不過,此後朝政大權不免落在某些居心叵測之人手裡了!

  想到這裡,他眼角餘光瞥了眼楊堅,心頭沉重。

  在宇文贇殷切的目光下,幻魔一號雙手舉起,徐徐摘下高冠,一派辭官卸任的堅決模樣,沉聲道:「吳王之爵,微臣絕不敢受,萬望陛下收回成命!」

  宇文贇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一字並肩王都不能滿足你,難道你絲毫不念先帝之恩和師徒之情,非要朕退位讓賢?

  就在他心裡掙扎之時,耳中傳入楊堅的聲音,他轉過頭去,只見楊堅舉手摸了摸鼻子,藉機掩飾傳音入密時嘴唇開闔的動作,「陛下,王爵乃國之重器,臣子就封豈能不以三推三讓之禮謙辭?」

  宇文贇恍然大悟,心頭一輕,連忙上前握住幻魔一號捧著官帽的雙手,用力晃了晃,懇切道:「太傅難道忍心棄朕而去?」

  幻魔一號眨眼間淚水朦朧,嗚咽道:「微臣怎忍心棄陛下而去?」

  在場其餘人似乎都被這真摯無比的君臣之情所感動,不約而同地抬袖抹眼睛,唯有一身鳳冠霞帔的聞采婷不耐煩地翻個白眼,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心裡暗罵:一群偽君子!

  宇文贇堅決道:「朕意甚誠,太傅勿疑,切不可再推辭!」

  幻魔一號撲通一聲跪下,言辭切切,「名爵乃國之重器,陛下萬勿輕許!何況微臣乃諸臣表率,更不可以微末之功奢求重爵,亂了朝廷法度!」

  「太傅!」宇文贇激動不已,摘下自己頭上的帝王冠冕,一陣珠簾嘩啦聲中,直接戴在了幻魔一號的頭上,「王冠既定,太傅今後就是吳王了!」

  幻魔一號連忙抬手去摘帝王冠冕,驚呼道:「萬萬不可!」

  宇文贇摁住不讓他摘,「朕意已決,違者不赦!」

  幻魔一號勉為其難,一臉羞愧,「微臣對不起先帝啊!」

  「太傅不受王爵,才是對不起先帝!」宇文贇說著,伸手將幻魔一號扶了起來,心裡暗暗鬆了口氣:送個王爵都這麼折騰,古禮儘是些繁文縟節,好像之後還得上表謙辭,再來一輪吧?真麻煩!

  見幻魔一號終於接受了王爵,不日就將遠去兩淮封地,在場眾人亦齊齊鬆了口氣,或放心,或歡欣,一時間心思各異。

  幻魔一號以眼角餘光降楊堅依然面無表情的神色收入心底,暗自冷笑:爭吧!爭吧!等你處心積慮將所有異己一一排除,終於坐上那個寶座,你就會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我等你召我回來,那一天應該不會遠!

  想著想著他扭頭看向宇文贇,但見其鬚髮已漸漸失去以往的油亮光澤,目光神采黯淡,印堂和眼角的死氣愈發濃郁,顯然命不久矣!

  如今尉遲迥和他先後遠離長安朝堂,四大宰輔裡僅餘了楊堅和李穆,而李穆又垂垂老矣,處事軟弱,楊堅勢必獨攬大權。

  一旦宇文贇有個好歹,楊堅即可順理成章地擔任托孤大臣。

  當然,在這之前,楊堅還得一一接癸派在後宮的枕頭風威能,至乎祝玉妍、婁昭君等人的聯合刺殺!

  …………

  密室練功台。

  石之軒鬆開掌間的舍利晶球,只見其晶瑩剔透,金光璀璨更勝以往,隱隱流露著汪洋大海般澎湃無匹又至精至純的元氣波動,不由滿意一笑。

  在天長日久地灌注先天一氣之下,舍利晶球裡那無所不包、無所不容的奇異空間終於飽和了,而今再也注不進一絲元氣。

  「仙人道士非有神,積精累氣以成真。人食五穀與五味,仙食太和陰陽氣……」

  石之軒詠唱丹訣,忽地眸光一凝,左手扔起晶球,右手並指如劍,太清罡氣吞吐而出,化作一柄宛若實質的清濛濛晶劍,狠狠斬在金黃晶球之上。

  「轟!」

  悶雷激響,金芒爆閃。

  滾滾勁氣迸濺開去,震得整個密室石壁簌簌顫動,賊吧不息……這一擊威力之大,足以重創任何宗師級高手,已是石之軒全力以赴的最強單體攻擊!

  清濛濛晶劍破碎的同時,舍利晶球閃電飛射開去,金芒逐漸黯淡下去,似若有靈性的生物。

  石之軒左手虛抓,召回晶球,顧不得右手劍指骨肉酥麻,視線緊緊落在晶球被清濛濛晶劍斬中的部位,但見那處光滑依舊,安然無損,連個刮痕都無。

  唯一損耗的,就是晶球內一絲近乎微不可察的精純元氣了,但與清濛濛晶劍所耗的巨量元氣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好!好!存儲了如此龐大無匹的元精、元氣,舍利晶球就是世上最堅固的元能結晶,已非人力所能摧毀!」

  石之軒眸中亮起異彩,晶球的超強防禦讓他深感那個設想的成功率更高一重,「人之三元,元精、元氣有了,只差元神了!」

  說著他果斷取下胸前的微型玉劍,雙掌虛抱,清濛濛罡氣周流運轉,將舍利晶球和微型玉劍籠罩包涵在其中。

  隨著他以意念控制那封印劫運煞氣的太清罡氣徐徐溢出微型玉劍,整個微型玉劍頓時變得漆黑欲滴,至乎漸漸溢出一絲絲充滿邪惡凶戾意味的黑氣,如細小的毒蛇般繚繞扭曲,靈性十足。

  「無形無相的劫運煞氣與我那一團元神本源融合之後,已經能夠具象化在現實空間了麼?」

  石之軒眸光一閃,罕有的泛出一絲激動之色,雙掌摩動間,催迫太清罡氣如浪潮般一波*波衝擊寄托在微型玉劍上的黑氣,將之逼向緊挨著的舍利晶球。

  果然不出所料,舍利晶球對這帶著元神能量性質的漆黑神氣來者不拒,隨著微型玉劍漸漸恢復最初的白璧無瑕,舍利晶球卻再不復金光燦然,飛快地變得暗黑沉沉,至乎流轉起黑色毫芒。

  將微型玉劍放回胸前,石之軒凝神感應舍利晶球內部的細微狀況,不由微微一笑。

  那團漆黑神氣在舍利裡化為一條猙獰黑龍,肆意徜徉在無量精純元氣積成的汪洋大海裡,每一翻滾,都會膨脹一圈,攪得元氣大海波濤洶湧。

  就連原本蟄伏沉積在晶球那無間亦有間、有限又無限質層的龐大元精也周流翻滾起來,被猙獰黑龍吸納吞噬!

  「煉精化氣,煉氣化神,一切渾然天成……哈哈,邪極宗歷代的蠢材,只知以舍利晶球存儲元精,豈不知這舍利晶球乃是最佳的外丹寄托物?」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四章內丹外丹

  天下之學問千門萬類,惟丹學獨尊,皆因丹學是真正能使人超脫生死,成仙成聖之學。

  所謂金丹大*法,除了天元丹、地元丹、人元丹這種基於個人資質的分類法之外,亦有丹道先輩以人身為界將之分為內丹、外丹,實則不外乎內主修身、外主格物之法。

  內丹者,人身是一小天地,宇宙是一大天地,內丹練的大小天地合二為一的天人合一之術,也即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

  至於外丹,是基於對宇宙一個與別不同的看法,於丹家來說,天下無一物不蘊含某種秘不可測的神秘力量,宇宙的力量,小至微塵,大至山川,莫不如是。

  問題在如何把這神秘力量釋放出來,而外丹之術,正是把外在各物內含的精華提煉出來,再據為己有。

  以石之軒所知,真正的丹道大家,其實無不博通天人、窮究萬物,內丹、外丹兼容並蓄,相輔相成,合為仙道之術,殊途同歸,物我如一。

  此處所謂內丹、外丹殊途同歸,絕非虛言,而是實指!

  內丹術到了【煉神還虛】的高深層次,就不只在身內做功夫了,而是要元神排除肉身的限制,與宇宙虛空合而為一,已非「內」字所能概括。

  因此亦有丹家將【煉神還虛】一關稱之為凝結元神外丹,說的就是直接以元神掠奪宇宙虛空力量的方式,本質上與提煉萬物精華據為己有的外丹原理如出一轍。

  只不過尋常外丹是提煉攝取草木金石等有形之物的精華,而元神外丹是直接提取宇宙虛空的精華,後者更為高明百倍罷了。

  同樣,外丹術的初級跟醫藥學大同小異,都是以各種藥物礦石提煉出治病療傷、強身健體的藥液、藥散、藥丸等物,等同於內丹術築基層次的活躍氣血、積蓄元精;

  因外丹術初學時需要大量實踐,極耗金錢,很多勉強達到這級數的煉丹方士就喜歡煉一些假仙丹、養血丹、壯*陽*丹等偽劣產品從富貴之家甚至皇帝那裡騙取金錢,時不時金屬中毒吃死人。

  外丹術的中級則更高一層,已可提煉各種增補元氣、洗筋伐髓的精粹藥丸,吞服後即可提升內功修為,世上九成九的著名資深煉丹方士都處於這一級數,等同於內丹術的【煉精化氣】層次;

  最後外丹術的高級才是外丹理論的精華所在,惜乎這一層次過於艱深晦澀,非是智慧超凡之輩難有所成。

  歷代以來,號稱丹祖丹聖的葛洪、號稱丹王的安世清等屹立於煉丹術峰巔的人物,其實都在這一級數徘徊,只不過煉丹造詣有深有淺罷了。

  這一級數,已非止於之前的以丹藥改變人的體質,而是更進一步涉及到如何以丹藥之力改變人的精神狀態,至乎提升和淬煉人之元神,等同於內丹術的【煉氣化神】層次。

  魏晉時期風靡一時的五石散、寒食散,正是高級煉丹師研究以丹藥之力改變至乎塑造人之精神狀態的副產品,效果類似毒品,技術含量很低。

  當然,這類東西充其量只是致幻藥物,根本達不到提升和淬煉人之精神的要求,而煉丹史上真正達到這要求的靈丹妙藥也少之又少,且無一不珍貴之極、神秘之極,丹方等閒不會外傳,世人也罕有聽聞。

  而這類靈丹的巔峰,當屬分別造就了燕飛和安玉晴的丹劫、洞極丹,二者分屬一陽一陰,近乎太陽真火、太陰真水,均已達同類丹藥的極限,可將人之精氣神硬生生提升淬煉到【煉氣化神】圓滿狀態。

  之所以無法更進一步將人推到【煉神還虛】層次,只因想要達到【煉神還虛】層次所需要的再非或實或虛的能量,而是需要對天地自然的感悟,需要天人合一……這就不是單憑丹藥之力所能賦予的了。

  而煉製丹劫的太陽真火、洞極丹的太陰真水,其實已經不是尋常意義上的丹藥了,而是一團精粹的天地能量,無限接近甚或等同於內丹術【煉神還虛】層次從宇宙虛空提煉的終極元力。

  實際上,丹劫、洞極丹的服用方法已經脫離了尋常丹藥那樣單一的口服方式,根本不用從嘴裡吞下去,可以直接用身體肌膚觸及丹劫、洞極丹即可將之吸納入體。

  這兩種能量狀態的丹藥一旦觸及人體,其效力是直接同時作用在人之精氣神三元之上,而非尋常丹藥那樣通過身體消化吸收來間接改變精神狀態。

  也就是說,若是一個人的精神力強大一些,能夠運用自如,根本不必以身體碰觸這兩種丹藥,只消以無形的精神力包裹融合丹藥,亦可將之吸收消化!

  這與【煉神還虛】境界以元神從宇宙虛空汲取元能的方式如出一轍!

  正因此,外丹術才有與內丹術相提並論的資格,才有了內丹、外丹殊途同歸的說法,才有前輩將【煉神還虛】境界的元神稱之為元神外丹!

  放諸於世,無論內丹術,還是外丹術,在中低級的元精、元氣層次有所建樹者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但能夠在玄之又玄的高深元神層次登堂入室者則鳳毛麟角,且無一不是大智慧、大毅力之輩。

  由此可知,仙道艱辛,長路漫漫,絕無捷徑可尋,縱然看似容易有成的外丹術,實則也概莫能外。

  正因深諳此理,石之軒明知當世癡迷外丹術的修行者極多,但卻從來沒有找上門與之交流經驗的想法——葛洪、安世清級數的外丹大家就像大宗師一樣稀缺,如今那些名聲在外的煉丹師基本上全都還停留在外丹術的中級層次,偶有觸及高級層次者,也最多只會練一些致幻藥物,於丹道真諦來說不值一提。

  甚至,石之軒還將自己所學所知的各類外丹術留給張麗華隨便折騰,用以解悶,結果如何也從不放在他心上。

  然而今時今日卻又不同,石之軒已經用事實證明,來自邪極宗的邪帝舍利,在經過去污處理,保留元精,又灌注足夠的純淨元氣之後,竟可充當涵納人之精氣神三元,寄托人之元神外丹的無上寶物。

  這種寶物,窮搜當世,恐怕也沒幾件!

  和氏璧算一個,可惜已經有主(和氏璧的元靈)了,若只和氏璧的邊角料,比如微型玉劍,則又不足以寄托強大的元神,只能寄托一絲元神本源。

  某些材質奇特,具有強大靈性的古劍、古董、古書畫等物也算是,例如傳說中的軒轅劍、赤霄劍、七星龍淵劍,還有大禹所鑄的象徵九州的青銅鼎等等。

  最關鍵的是,這些東西的靈性非是天生,而是後天賦予或培養出來的,都還講究一個兼容性,若是其靈性與修煉者獨有的元神及元氣兼容性稍差,甚或被排斥,同樣無法寄托元神外丹。

  唯有這邪帝舍利乃是大自然的奇異結晶,像天地精氣一樣兼容並蓄,堪稱「無極」屬性,不排斥任何屬性的元神、元氣。

  「精氣神三元融合完成了?」

  舍利晶球裡的動靜漸漸舒緩下來後,石之軒再次凝神感察,只「見」原本層次分明的漆黑神氣、先天一氣、元精三者已然融合成一朵如煙如霧的漆黑雲氣團。

  而且,這漆黑雲氣團並非靜止不動,竟是如同活物一樣,在不住翻滾變化!

  時而化成一頭猙獰惡龍,騰雲駕霧,或許是源於劫運煞氣的特性;時而化成一個模糊人形,陰氣環繞,宛似傳說中的厲鬼,應該是源於他那一絲元神本源的特性;

  至於漆黑雲團這本來形象麼?

  石之軒隱隱確定這是暗合天地元氣的自然性質,也就是道門修煉術語裡的【三花聚頂】及神話傳說中的「元神慶雲」!

  外行人臆想,以為三花聚頂是在腦殼裡或頭頂上聚現三朵顏色各異的蓮花,謂之精花、氣花、神花,實則不然。

  丹道功夫,正是將精氣神三者三化為二,二化為一,一化為虛的過程。精氣神三者各自分明,首先就證明丹道功夫還沒入門,還處於普通人的層次。

  所謂【三花聚頂】,「三花」者,精氣神三者之昇華也。

  三花聚頂,是指精氣神三者渾合為一,聚於上丹田眉心神府之內,乃一身修為之根本所在。其形象如何且不說,反正最多只有一朵「花」,而絕不會有三朵「花」!

  所謂「元神慶雲」,也不是某些人臆想的元神小人兒屁股下的座墊,而是元神能量的外在顯化,也就是元神法身的一部分。

  當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不論名稱如何高端大氣上檔次,也不論外在形象如何精奇炫美,其實都不具有什麼終極意義。

  三花聚頂也好,元神慶雲也罷,元神顯化的外在形象只是修成元神法身的過程中所用之元氣或能量的自然性質罷了。

  【煉氣化神】差不多圓滿之後,元神已在體內漸漸凝聚顯化,若是定力深厚,或可元神出竅,但這時元神散亂,出竅容易受損受污,而且不可長久。

  唯有將元神反覆凝煉,聚成法身,才可隨意入定出神,不虞風吹日曬的損害,但也不可長久脫離肉竅。

  而到了還虛層次,天人合一,化合虛空,元神法身漸趨大成,正等正覺,無我無相,散則成氣,聚則成神。

  此時的元神法身凝聚顯化形象,實為心象外現,可以是習慣性的人形,可以是代表陽氣蒸騰的火炎,可以是象徵陰氣下沉的水泊,甚至也可以是象徵天地日月的抽像圓球。

  「也不知這個元神化身到了哪個層次?」

  石之軒凝視著舍利晶球暗自揣測,默默感受著這個元神化身與他本尊陽神的微弱聯繫,可惜他注入的意念又遭到劫運煞氣的敵視攻擊,而僅憑那絲微不可察的感應聯繫根本操控不了這個元神化身。

  其實他也沒抱多大希望,反正這元神化身絕不可能是與本尊一樣的還虛層次就是了。

  畢竟在元神凝現之後,決定元神狀態的除了道功火候之外,也就看意志定力了,偏偏舍利晶球裡那個元神化身是殘缺的,還深受劫運煞氣侵蝕,跟個厲鬼邪靈一樣瘋狂不堪,談何心境定力?

  倒是這元神化身的能量強度很不錯,不輸於出陽神的層次!

  「可惜,若是按照我的既定設想錯其鋒芒,調和淬煉,祛邪扶正,到了真正化為己用之時,不知此時的能量還能剩下幾成?」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五章愚蠢的女人

  竹林婆娑,清風悠然。

  「錚錚……」

  琴聲忽從竹林深處傳出,甚是優雅,過得片刻,有幾下柔和的簫聲夾入琴韻之中。七絃琴的琴音和平清澈,夾著幽遠的洞簫,更是動人,琴韻簫聲似在一問一答,纏*綿*悱*惻。

  但聞琴音漸漸高亢,簫聲卻慢慢低沉下去,但簫聲低而不斷,有如游絲隨風飄蕩,卻連綿不絕,更增迴腸蕩氣之意。至乎瑤琴突然發出鏘鏘之音,似有殺伐之意,但簫聲仍是溫雅婉轉。

  過了一會,琴聲也轉柔和,兩音忽高忽低,驀地裡琴韻簫聲陡變,便如有七八具瑤琴、七八支洞簫同時在奏樂一般。

  琴簫之聲雖然極盡繁複變幻,每個聲音卻又抑揚頓挫,悅耳動心,足令任何聽眾血脈賁張,忍不住便要站起身來徘徊。

  又一會兒,琴簫之聲又是一變,簫聲變了主調,那七絃琴只是玎玎璫璫的伴奏,但簫聲卻愈來愈高,更增幽怨氣氛。

  「啾啾……」

  林間群鳥悲鳴遠去,似乎實在忍受不了琴簫合奏的酸楚之感,不得不暫離家園。

  「錚……」

  突然間一聲急響,琴音立止,簫聲也即住了。

  石之軒盤坐案後,如玉雙掌輕輕撫過緊繃的琴弦,溫柔無比,「玉妍,我們越來越有默契了……心有靈犀啊!」

  祝玉妍放下碧玉洞簫,裊裊起身,一邊從紅泥小火爐上拿起蒸汽繚繞的水壺,一邊黛眉微蹙道:「默契是有,心有靈犀怕是遠遠談不上!」

  「那是我們之間的瞭解還不夠深入……」

  石之軒饒有深意道,手指向上一引,干竹筒口茶葉翻飛,分作兩股及時注入祝玉妍和自己的杯子。

  祝玉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手中寒氣乍出還收,水壺傾斜,向杯中一一注入滾沸後又稍稍降溫的甘冽山泉水。

  清新茶香裊裊升起,撲鼻而入,令人心曠神怡。

  祝玉妍沉吟道:「為何我的蕭藝明明已技近乎道,意念識想隨著蕭聲通靈透達,任意翔翔,無遠弗屆,卻威肉身所拘,縛手縛腳,時感苦困……總少了你琴聲中的那種清靈虛渺,大天自在。」

  石之軒舉杯輕嗅,淡淡道:「只因你初窺無上魔道,尚且無法恆久沉浸在天人合一的妙境,必需天時地利、用志不分,長時間進入心靈的深處,才偶一得之,遂感縛手縛腳,無法通明透徹。」

  祝玉妍若有所思,片刻後猶疑道:「如今形勢大好,你為何忽然抽身遠離長安?我們聯手掌控大周,振興聖門,澤被大地,豈不更好?」

  「玉妍你其實是想知道我是否準備另起爐灶吧?」石之軒微微一笑,輕啜一口清茶,「我之所以暫避揚州城,是準備閉關精修一段時日。

  待我出關,想來你必然已經除去楊堅,執掌大權了……」

  想想他也挺佩服自己,明知祝玉妍及陰癸派很可能在楊堅手上偷雞不成蝕把米,但說出來的話卻是顛三倒四,真假難辨。

  「真是閉關精修?」祝玉妍嬌哼一聲,「別到時候又多出幾個兒女……」

  「怎麼會?」石之軒眼也不眨,大言不慚,「今後我若是想要添個一兒半女,完全可以跟玉妍你商量嘛……想來傳承了我們優秀血統的兒女,定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在我們之後繼續執掌聖門!」

  祝玉妍俏臉微紅,卻未反駁,「既然你明日便要離開,那我就破例為你跳一曲天魔*妙*舞……」

  「榮幸之至!」石之軒眸子一亮,轉身伏案,雙掌輕按琴弦,準備開始為她伴奏,「天魔起舞時,至美和至惡融為一體……可謂迥然有別於正派舞蹈的另一番滋味!」

  …………

  夜幕降臨。

  長孫晟如約踏入聞采婷的宮殿,不悅道:「為何你越來越肆無忌憚?」

  「難道你就不想我麼?」聞采婷巧笑嫣然,「放心吧,我已吩咐邊不負師弟帶著宇文贇出宮尋野花去了!

  而且宇文邕遺留在宮中的隱秘力量,如今亦盡在我派之手,別說讓你隨意進出皇宮,就算你要睡一晚宇文贇的龍床,宇文贇也絕對發現不了半點兒蛛絲馬跡!」

  長孫晟暗暗心驚於陰癸派擴張之迅疾,猶其是在侵蝕後宮這類事上,陰癸派向來無往而不利。

  聞采婷星眸迷離地瞧著長孫晟的英俊臉龐,恍惚間但見其面目模糊起來,變成了石之軒那清冷而邪異的面龐,忍不住心頭一痛,驀地醒了過來。

  即使她隱約明白,這是她從身體到精神都被石之軒徹底征服所留的後遺症,但她用盡方法,仍難以迫使自己完全忘掉他。

  思及今日玉妍師姐幽會石之軒回來時的笑靨如花,就讓她一陣黯然,一陣空虛,只想迫不及待地約見長孫晟來填補這個缺口。

  長孫晟或許有所察覺,但卻並不拒絕這種艷福,更何況還可藉此通過她借用一些陰癸派的力量來達成目標……

  不知何時,夜空下烏雲翻滾,殘月眨眼間躲得無影無蹤。

  …………

  直到半個時辰後,殘月瑩輝重又灑入寢宮裡。

  長孫晟目光閃爍,不知思緒飄到何處去了。

  聞采婷冷哼一聲,大感不滿,「跟我在一起,你竟還想著別的女人?」

  長孫晟忽然一陣煩躁,冷淡道:「彼此!彼此!你不也想著別的男人?」

  「男人一個個都這樣……」聞采婷更覺妒火中燒,眼神卻陰冷下來,時不時閃爍一下,似乎在琢磨著某些念頭。

  須臾之後,長孫晟一臉陰沉地出了皇宮,獨自漫步在街頭巷尾的陰影處,一思及自己剛剛故意刺激聞采婷妒火的所作所為及之後可能的連鎖反應,複雜情緒驚濤駭浪般劇烈翻湧而起,淹沒他的心田。

  隨著心念的種種掙扎,種種交戰,萬般酸澀苦楚紛至沓來,令他一陣陣窒息,忍不住扶牆戰慄。

  終於,他漸漸定下心來,強行壓下了那撕心裂肺的苦楚,眼前閃過宇文涵和聞采婷的嬌美面容,嘴角泛起一絲嘲諷,沙啞低沉地歎道:「愚蠢的女人,愚蠢的感情……」

  …………

  次日朝會之後。

  眼眶青黑且深陷的宇文贇一臉疲憊地躺在聞采婷懷裡,享受著她那雙溫軟玉手的按捏解乏。

  聞采婷貌似無意道:「陛下,聽聞突厥使者在贖回佗缽屍首之餘,又重提聯姻之議,不知陛下如何打算?」

  宇文贇有氣無力道:「突厥向我大周示好之意甚誠,還願意先送來高紹義等偽齊餘孽。因此朝中文武百官大都同意出嫁一位宗女於突厥沙缽略可汗,認為這和親或可保兩國數十年相安無事。」

  聞采婷美目流轉,「那陛下有人選了麼?」

  「還沒有……如今宮中沒有適齡公主,只能從諸多待嫁宗女裡挑選。但若是選遠支宗女,未免身份低微,讓突厥懷疑我大周的和親誠意,而近支宗女又個個出身富貴,哪個願意嫁娶到塞外苦寒之地?」

  說到最後,宇文贇臉上帶著明顯的鄙夷之色。

  儘管宇文氏很久以前也是大草原的一員,但跟所有進入中原修成正果的草原部族一樣,宇文氏也是一轉眼就忘了過去,開始鄙視仍生存在草原的部族。

  聞采婷斟酌道:「臣妾聽聞,趙王宇文招之女宇文涵深受其母影響,自幼精通詩書、多才多藝,若讓她嫁去突厥,定不會墮了我大周皇室的顏面。

  更何況,宇文涵既精通詩書,必深明大義,不吝於為國獻身……」

  宇文贇皺眉想了想,終於回憶起了宇文涵這個漂亮活潑的堂妹,略一思忖,不由鼓掌讚道:「此議大善……朕明日就下旨冊封涵妹威千金公主,令她擇日下嫁突厥沙缽略可汗。」

  聞采婷又提醒道:「此前突厥在吳王手裡一敗塗地,大失顏面,若是派人前來長安迎親,定會挑選諸多高手隨行,一展威風,試圖挽回一些顏面。

  同樣,若是陛下派人送親,也該小心挑選文武俱佳之士隨行,否則若是送親隊伍在突厥受辱,豈非讓我大周顏面無光?」

  「愛後思慮周全,言之有理!」宇文贇遲疑道:「若是派吳王前往,定可再挫突厥威風,但吳王送親,豈非大材小用,也會讓突厥覺得大周無人?」

  聞采婷眼波流轉,媚*功全力展開,誘導著宇文贇的心神,「朝中除了吳王,尚有普六茹堅、尉遲迥、宇文盛、宇文神慶、宇文神舉、長孫晟等頂尖高手,陛下何不擇其一二委以重任?」

  宇文贇儘管已目眩神迷,但皇帝的本能讓他拒絕將文武重臣和宗室大將派去敵國這種肉包子打狗的愚蠢舉動,因而幾乎沒有猶豫就道:「那就讓宇文神慶和長孫晟走一趟吧!」

  聞采婷美目閃過一絲快意:長孫晟啊長孫晟……我不光要拆散你跟宇文涵,還要你親自將她送到別的男人懷裡,我很期待你到時候心碎欲絕的神情,那定會讓你更顯英俊迷人!

  …………

  趙王府後花園。

  紅艷艷的楓林裡,長孫晟緊緊擁抱著宇文涵,令她陶醉之餘,忍不住心生疑惑:為何他今日如此抱得如此用力,好像他一鬆手我就會飛走一樣?

  好半響,兩人終於分開,開始在楓林下並肩漫步。

  宇文涵漂亮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真奇怪,為何僅僅一夜不見,我總覺得你身上多了一絲抑鬱和滄桑的氣質,就像你一夜之間突然長了十歲一樣?」

  「世上能讓男人加快成長的,唯有女人!」

  長孫晟若無其事地笑著道,一邊享受著與愛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歡悅時光,一邊強行壓抑著心內背叛愛人的無盡苦痛與煎熬,竭盡全力才使之未曾流露在表情上和眼睛裡。

  這種愛與痛,歡與悲,樂與苦,彷彿黑暗與光明交織於一身的獨特體悟,讓他感到他的精神力量每時每刻都有著細微的成長,愈顯堅凝細膩,亦愈發傾向於陰暗,然而魔功境界的顯著提升卻非虛假。

  「苦行,苦行……肉身之苦哪及得上精神之苦?這只是剛剛開始罷了!若是這點精神折磨都承受不了,我還談何翻雲覆雨,完成聖門偉業?」

  長孫晟每每以這類話提醒自己,讓自己瀕臨崩潰的精神意志再次凝聚,而身旁宇文涵的純潔愛意亦是一種絕佳的止痛良藥,不住撫慰著他千瘡百孔的心靈,阻止他徹底走火入魔。

  然而越是如此,他對自己背叛她的心痛就越深,又將他的心靈沖得破碎開來……

  其間微妙平衡,詭秘難言!

  …………

  終南山麓,山水秀麗,風景優美,素有「仙都」之稱。

  一白鬚白眉,眼神澄靜的道袍老者與楊堅並肩而行,一舉一動充滿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的出塵意味,時不時以拂塵指點週遭景色,溫言介紹。

  「……相傳春秋時函谷關令尹喜在此結草為樓,以觀天象,因名草樓觀。老子在此著《道德經》五千言,並在樓南高崗築台授經,又名說經台,就是那處古石台……」

  「先賢風采,確令楊某仰慕非常!」楊堅順著老道的話奉承一句,目光掃過下方山谷田野上的重重屋宇,心裡默算著樓觀道派的人數和實力。

  乍一看,樓觀派人數多不到哪裡去,似乎大貓小貓三兩隻,但僅憑以身旁這嚴達老道為首的田谷十老,便是一個出類拔萃的高手團。

  他們單獨一人或許遠不如寧道奇,但他們十人加在一起,即使四大聖僧也得繞路走,更遑論寧道奇一人?

  而且,田谷十老還有一個遠勝於寧道奇的地方,那就是他們樓觀派歷史悠久,數代以來更是名副其實的北方道門之首,擁有完整的門派傳承,也需要將這傳承延續下去,那就不得不顧慮當權者對道門的態度。

  反之,寧道奇號稱「散人」,正是其光棍一條,分屬道門,卻又游離在道門之外,固然難以被當權者拿捏,但在道門聲威和勢力上的毫無建樹,也使他無法對廣大佛門形成壓力。

  當世儒釋道三教相互掣肘,然而儒教分散為大大小小的士族門閥,利益混雜,難以統轄,因此能夠用來制衡佛門的,就唯有道門正宗了。

  心念電轉,楊堅誠摯道:「先帝本敕令於此修建通道觀,不曾想忽逢大難,龍馭賓天,今楊某欲繼先帝未竟之志,發民夫五千修建通道觀,不知嚴道長意下如何?」

  即使以嚴達宗師頂峰的修養,聽得「欲繼先帝未竟之志」之語,也忍不禁瞳孔一縮,暗暗為楊堅的野心和魄力而心驚。

  所謂「欲繼先帝未竟之志」,往小裡說是繼續修建通道觀,往大裡說則是繼續統一天下的偉大事業。

  此處一語雙關,無外乎逼樓觀派提早站隊,出人出力。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六章一線曙光

  「這就是『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揚州?」

  儘管早知長江至兩淮的方圓數百里至今戰亂未休,算是北周和南陳的緩衝區,但沿路人煙稀疏、村鎮田地荒蕪的凋敝程度,還是大大出乎石之軒的預料。

  反倒是前方視線盡頭處的揚州城固然殘破,卻還大致保存完整,城高牆厚的巍峨模樣,讓他稍感安慰,可惜揚州城的人氣似乎也稱不上旺盛。

  不過,「魚米之鄉」的稱呼並非白給,水土豐饒之極,入目所見不是戰火肆虐後的赤地千里,反而儘是一人多高的野草青蒿。

  「揚州原是僅次於建康的江左名城,繁華非常,可越是富庶的地方,在戰亂中越招人禍,大難臨頭,始知繁華似泡影,一碰就碎!」

  安隆小心翼翼地接過話頭,一雙綠豆眼四處尋覓著商機,盡量不去看身前的兩人——那兩人一著清逸紫袍,瀟灑出塵,一著藩王織金盤龍袍,英俊威武,最惹人矚目之處,在於兩者的面相竟有三四分相似,若非父子,便是兄弟!

  事實上,直至此刻,向來自詡眼力過人的安隆依然未曾分辨出哪個是真正的石大哥?前者固然是初見時傳他武學精義之人,後者也是伴他做了半個月工藝大師的商業合夥人,兩者都曾承認是他的石大哥,也都知曉與他的一切來往,事無鉅細。

  尋常高手觀人眼神氣度,至乎魔門秘傳的辨人獨有的先天氣質的法門,完全不能用在面前這兩人的身上。

  心裡翻來覆去的揣測許久之後,安隆一陣心悸,卻聰明地沒有多問,只將兩人視為一人,或者說視為一體兩面。

  正式就任吳王的幻魔一號淡淡道:「南朝上月又向江岸增兵三萬,本想在這個月再次渡江來攻,侵佔淮南和揚州,一聽說孤王就封揚州,立時偃旗息鼓不說,還在揚州對岸的丹徒鎮(鎮江,大名鼎鼎的金山寺所在)屯兵兩萬,一副如臨大敵,防備孤王的模樣。

  可笑,區區兩萬孱弱南兵也想震懾孤王?」

  安隆擦了擦冷汗,「恐怕南朝上下也明白,若是兵少了,完全是小覷大哥,若是兵多了,又會引起大哥的誤會,兩萬精兵在他們看來剛剛好,亦可表達他們願意與大哥和睦相處的態度。

  若是小弟所料不差,想來大哥一進揚州城,就會收到南朝皇帝派人送來的大批禮物及問候書信。

  不管怎麼說,大哥的威名硬生生遏止了南北兩國綿延數載的戰爭,令兩淮和揚州的百姓有時間休養生息,可謂功德無量!」

  幻魔一號眼光瞥向道路旁的荒蕪田地,不屑道:「南朝盡送些金銀珠寶有什麼用,兩淮和揚州如今缺的是糧食和人口!」

  石之軒微微一笑,拍了拍安隆的肩頭,語重心長道:「小豬啊……如今江南江北戰事一停,南來北往的商旅定會再次繁盛起來,商機多不勝數,金銀滾滾而來。

  只要你能助真心實意地助我將封地發展繁榮起來,我可令水軍封鎖長江,不准其餘商隊通過,讓你獨攬南北互通有無的所有生意……你考慮考慮,我先走一步。」

  「哎,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

  話猶未已,石之軒獨自折往長江方向,腳下直如縮地成寸,不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餘下的幻魔一號、安隆、吳王府幕僚及三萬步騎長龍般的龐大隊伍繼續開往揚州城而去。

  安隆綠豆小眼兒一陣骨碌碌亂轉,很快就笑容可掬地對幻魔一號道:「大哥既有雄心壯志,小弟怎會不傾力支持?

  不過,請恕小弟直言,兩淮和揚州一馬平川,無險可恃,雖說水土富饒,但似乎並不適合倚為霸業之基啊?」

  幻魔一號沒好氣道:「不都說過了,我總是心太軟,最見不得轄下百姓窮苦困頓、流離失所麼?

  發展封地,純屬為了造福百姓,好讓今後出門所見,一片幸福安康,其樂融融……請你不要懷疑我這心願的純潔和偉大!」

  安隆一臉訕訕,明顯不怎麼相信這種話。

  「孤王想要霸業,還用辛苦經營?直接殺回長安,讓昏君禪位豈不更好?」

  幻魔一號理了理鑲金嵌玉的華貴王冠,臉孔朝天,霸氣四溢,「等會兒進了揚州城,孤就安排人以吳王府的名義張貼安民榜、免稅榜、招工榜……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招賢榜,專招寒門士子……寒門士子文化水準有限,但勝在吃苦用事,任勞任怨,以寒門士子為基層吏員用來管理流民、安撫百姓最好不過。

  而小豬你,則要盡快發動你的商隊關係網,從東南西北各地招攬流民送來封地……」

  安隆聽他絕口不提今後的啟動資金及糧草軍餉問題,頓時有了充當冤大頭的明悟,忍不住一臉肉疼之色。

  「天蓮宗的家底確實豐厚,可也頂不住三萬步騎及將來數萬至乎數十萬流民的人吃馬嚼啊?」

  …………

  石之軒逐浪踏水渡過長江,風馳電掣直奔建康城而去,渾不顧惜真元之氣。

  今時今日,一旦他稍微凝神專志,頓時感到自己成了宇宙的中心,漫天精氣貫頂而下,大地精氣透腳而上,一陰一陽兩種元氣交匯於任督兩脈的周天運行裡,至乎整個人都徜徉在天地元氣的海洋中,逍遙自在。

  「這就是莊子在《逍遙游》裡所言的『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辨,以游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以往石之軒攫取天地精氣,往往是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和烘爐,然而自從上次獲得了沙漠奇跡裡的六幅圖錄,儘管是高仿,卻也給予了他一些極為關鍵的啟發,乃有今日的更上重樓。

  其中第三幅圖錄的下方註釋:【一闔一開,至陽赫赫,至陰肅肅,生機在息機之中,生氣在息氣之內。動者固不可自封,不動者亦不可自棄,彌久彌芳,大凡行功到無味時,滋味必從此出。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物窮則反,道窮則變,無路可入處,方有入。】,就讓他恍然大悟。

  特別是「天之為天,非陰極則陽不生」一句,若是推而廣之,還應有「地之為地,非陽極而陰不降」。

  指的正是陽為天,陰為地,但天地之力交匯往復之時,地之陰極反生陽氣上騰入天,而天之陽極也反生陰氣下降落地,如此物極而反,生生不息,天地方能循環周流,無始無終。

  若修行者能順從此理,上承從天而降之陰氣,下納由地而起的陽氣,也即以頭頂百匯承接陰氣,腳底湧泉涵納陽氣,則汲取天地精氣的過程即可事倍功半,彷彿天地之力推動著人無時無刻不在修煉一樣。

  若石之軒所料不差,這正是長生訣一開始就直入先天,而且聚氣回氣的速度遠勝於世間絕大多數功法的根本奧秘之所在!

  若說他原本的上牽天之陽氣,下引地之陰氣,以己身為融匯陰陽的太極烘爐之法,乃是天地為靜,人為動;那麼這種截然相反的上承天降之陰,下納地升之陽,以己身為陰陽交錯的太極法*輪之法,就是天地為動,人為靜。

  兩者均是取自萬物負陰而抱陽的陰陽太極之理,前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身,而後者就像太極圖的陰陽魚眼。

  常理而論,顯然後者更勝一籌,更契合天地運轉!

  不過,若是兩者合二為一,同時運轉,上接天之清陽而取陽中之陰,下連地之濁陰而取陰中之陽,形成完整的太極陰陽魚,顯然又高明一重,愈發近乎於天地之道。

  恰如石之軒此時之逍遙自在,真正做到元氣無窮無盡,永不枯竭!

  一時之間,原野周圍數十里之地,土地下每一點生命,也和他產生微妙感應。

  自從悟通此中奧妙,加上無時無刻的修煉,石之軒的肉身固然成功轉化成悠遊在天地元氣之海的魚兒,思維和意識的領域也不斷擴張,不受現實空間的限制,以至經常感受到奇異維度的空間,甚或超乎現實物質的世界。

  【煉虛合道】,至此始在他眼前露出一線曙光!

  也就在此時,他的陽神終於能夠透過重重時空,勉強感應到來自前世的精神烙印——留在那具半吊子金身和紫虛寶劍裡的兩個精神烙印。

  那是他上一世的最後時刻突發幻想,刻意留存在那個世界充當空間坐標的!

  如今能夠真正感應得到已是喜出望外,然而更出乎預料的是,半吊子金身裡的那個烙印明顯在漸漸變弱,而紫虛寶劍裡的那個烙印卻在漸漸變強!

  其實按照他這兩世所見所聞來推斷,在那個世界的游離天地元氣日益衰竭的情況下,無論什麼靈物,在失去足夠濃郁的天地元氣的溫養後,都會漸漸失去靈性,變成凡物才是。

  而若他不能在那兩個精神烙印徹底消散之前感應並鎖定那個世界的坐標,那他將再無可能在茫茫時空中尋回那個世界。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七章雙面間諜

  很顯然,因為某些不在石之軒佈置之內的因素,紫虛寶劍的靈性在日益增強,至乎將其中的精神烙印也不住加固增強。

  反之,那半吊子金身終歸不是真正的破碎金剛,在這漫長的時間裡不免在漸漸腐化,或許這腐化速度很慢很慢,但畢竟是精神烙印賴以存在的物質之基遭到損壞,對精神烙印的影響呈幾何倍的放大。

  似此感應到上一世的殘留物,或者說,感應到無盡時空之外的另一世界,讓石之軒忍不禁聯想到「莊周夢蝶」的故事。

  莊子夢中幻化為栩栩如生的蝴蝶,忘記了自己原來是人,醒來後才發覺自己仍然是莊子。究竟是莊子夢中變為蝴蝶,還是蝴蝶夢中變為莊子,實在難以分辨。

  在常人看來,這事僅僅只是一則寓言,一種哲學,引發了關於生與死、夢與醒、真實與虛幻及人生如夢、物我如一等等思索。

  然而在石之軒這還虛層次修行者看來,此故事或許是一種修道哲理,喻指萬事萬物最後都是要合而為一的,大道時而化為莊周,時而化為蝴蝶,但也可能是一種【煉神還虛】乃至高層次的真實境界!

  莊周夢蝶……

  莊子在真空大定之中,物我兩忘之時,或是元神不經意間與一隻蝴蝶的元神連為一體,相互傳感;或是元神出遊,附著著一隻蝴蝶身上。

  然而不論這兩種之中的哪一種,都還有一個更隱蔽、更玄奇的可能——那只蝴蝶不是與莊子同一個世界的蝴蝶,而是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維度的一隻蝴蝶!

  莊子的元神達到了某種匪夷所思的大逍遙、在自在境界,已可無視世界屏障和無盡時空的阻隔,將意識或元神遁入另一個世界,附身到另一個世界的生靈身上!

  更有甚者,是莊子的一絲神念、一個元神化身遁入另一世界,轉世為一隻蝴蝶,經歷了蝴蝶的一生,復又回歸本尊!

  「或許……這就是道祖、佛祖在無數世界留下了老子、釋迦牟尼的傳說,並開創了道、佛兩大教派的真相所在!

  不止如此,似羲皇、黃帝等遠古聖賢及達摩、張三豐等佛道後起之秀在諸多世界留下獨屬的道統,也未必全是巧合!」

  一時間,石之軒眸子閃爍著前所未有的駭人精芒。

  …………

  秋雨綿綿,天地一片朦朧。

  長安城裡,楊堅一身麻衣斗笠,乘著小艇順渠而下,眼看就要進入水渠盡頭的昆明池。

  在經過最後一座石橋之後,艇尾無聲無息地多了一道同樣隱在雨披斗笠下的身影。

  楊堅頭也不回,皺了皺眉頭,驚疑道:「為何長孫兄潛伏在橋上時我一無所覺,但長孫兄一提氣運功,我就立時感察到,而且還有種格格不入的淡淡排斥感?」

  「呼……」

  長孫晟負在背後的手掌微微一動,陰柔沛然的掌風送出,推著小艇加速下衝,直直滑入昆明池,才微笑自若道:「佛魔不兩立,在下的魔功日益精深,自然會與楊兄身具的佛門心法生出強烈排斥感。」

  「以前我的佛門心法就不排斥長孫兄的氣息……」楊堅微微搖頭,「而且,在下感覺得到,長孫兄渾身的氣息越來越黑暗深沉,就像往一盆清水裡不斷滴入墨汁,似乎日漸墮入邪道,是否長孫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若是在下能夠幫到長孫兄,請直言即可!」

  長孫晟臉色變了變,敷衍道:「楊兄以前沒感覺到排斥,是因為在下隱藏得很好罷了,如今楊兄既已知曉在下的身份,在下也就不再多此一舉了。」

  「原來如此……是在下孟浪了!」楊堅不置可否,拿起備好的魚竿,給釣鉤掛上魚餌,拋鉤如水,一副釣魚老手的沉著狀態。

  長孫晟見艇中還有一根魚竿,知曉是留給他的,於是一邊有樣學樣,一邊道:「楊兄與其關注在下,還不如關心你自己……有人要對你動手了!」

  楊堅沉穩依然,直問關鍵,「是宮裡?家裡?還是城裡?亦或城外?」

  長孫晟眉頭一挑,「楊兄這問法有趣,當然是宮裡和城外雙管齊下!」

  楊堅沉吟不語。

  所謂宮裡,自是暗指對方是否借皇帝之手殺他;家裡則是對方是否通過收買內奸下毒或行刺;城裡指街頭行刺;城外則又指皇帝將他貶出長安。

  而宮裡和城外雙管齊下,卻又指對方先是利用皇帝出手,若是不成,也能讓皇帝將他貶長安,外放到地方。

  好半響,楊堅才徐徐吁一口氣,「看來,楊某也得早作打算,或許自請外放,暫避一時,也是沒辦法的辦法了!」

  長孫晟漠然道:「突厥新繼位的沙缽略可汗以出獵為名,把偽齊餘孽高紹義誑到南部邊境,給賀若誼、賀若弼叔侄一網成擒,如今正在押來長安的途中。

  陛下已決定下個月就派在下和汝南公宇文神慶為送婚使臣,護送千金公主北上大草原……恐怕我們下次再見,已是不知是何年何月,亦不知長安又是何樣情形了?」

  說到最後,頗有些欷吁之意。

  楊堅同樣輕歎一聲,搖頭無言。

  不知過了多久。

  長孫晟輕咦一聲,手中竹竿一抖,沉沉彎了下去,但見他哈哈一笑,使巧勁兒一甩,竹竿一彈,已將一尾半尺長的鮮活鯉魚提出水面,收入魚簍。

  一連串動作宛似行雲流水,熟極而流。

  楊堅眼神一閃,喟然歎道:「長孫兄好運勢!」

  長孫晟取下魚鉤,將掙扎著的鯉魚捧在手裡,輕歎道:「鯉者,離也。莫非上天也知我與楊兄即將分離?」

  說著似乎意興闌珊,苦笑一聲,「看來在下要先告辭了!」

  言畢將鯉魚向著二十餘丈之外的岸邊抬手一拋,然後他一躍而起,緊隨其後,在十餘丈處一齊力竭,但鯉魚先一瞬落水,給他腳尖輕點借力再躍十丈,輕鬆上岸了去。

  小艇上,楊堅伸手拿過盛著魚餌的竹筒,看了看裡面以麵粉和麥麩和成的粗麵團,喃喃自語道:「什麼時候,魚兒還會吃這種一下水就散的餌料?」

  說著他徐徐抬起竹竿,釣絲牽著魚鉤升出水面,魚鉤上果然空空如也!

  原來他此行前來釣魚,本無釣魚之意,也就故意以麥麩、麵粉加水扮成魚餌,懸在魚鉤上沉入水裡不到一刻鐘就給泡散了,基本不可能釣到魚。

  楊堅一邊不慌不忙地再次給魚鉤懸上這種聊勝於無的魚餌,一邊搖頭失笑,「長孫晟一聽我準備遠離長安就失了方寸,竟不惜以真氣吸附鯉魚上鉤,又急著以真氣護持竹竿、釣絲把鯉魚強拉上來,何苦來哉?

  難怪魔門中人一直難成大器,如此急功近利,心氣浮躁,誠可謂謀取王圖霸業的大忌……不過,以前的長孫晟應該不會如此,或許與他近來氣息大變有關。」

  楊堅目中閃過思索之色,似乎隱約聽聞,魔門某些邪功秘法,可使人功力和境界突飛猛進,然而代價卻是心性和精神變得陰暗和扭曲起來。

  而且,這些邪功秘法極為危險,稍不注意就會走火入魔,或是魔火焚身,或是精神分裂,死得淒慘無比!

  …………

  城裡一處隱秘民居。

  長孫晟與祝玉妍、婁昭君等人密議良久,始才告辭離去。

  婁昭君沉默片刻,幽幽道:「長孫晟到底在想些什麼呢?莫非他還想要讓我們與楊堅兩敗俱傷,然後再憑他一人即可坐收漁利?」

  「他這是陽謀,當然不怕我們不如他所願!」

  祝玉妍冷笑一聲,「他料準我們不敢放楊堅外出,否則沒了皇帝的就近壓制,一旦楊堅在野背倚佛門,在朝聯絡尉遲迥、韋孝寬等大將擁兵自重,割據一方,再加上宇文氏那麼多統兵藩王的掣肘……到時候即使我等掌控著皇帝,皇命也出不了長安城!」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7
第五一八章聰明過頭

  「咳咳……」

  一陣沉悶的咳嗽過後,張僧繇那爬滿老年斑的皺巴巴臉頰上閃過一抹兒潮紅,但他卻不管不顧,繼續伏案揮毫。

  七頭形態大同小異的威武青龍躍然紙上,其入海飛天的矯矢姿態充滿著大解脫、大自在的超凡韻味。

  靜靜旁觀欣賞的石之軒眸光一閃,其實他早就明白張僧繇的心思——對於許多魔門中人來說,死亡不僅不是痛苦和恐懼,反而是求之不得的解脫,只因他們的過去往往充滿著一幕幕慘劇,那悲哀令他們終生難忘,精神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生活的每一刻都是難以忍受的煎熬。

  但他們也不可能窩囊得自殺,所以或是精神崩潰,練功走火,魔火焚身而亡;或是選擇與畢生仇敵同歸於盡;或是放下一切之後,淡忘武功,不再以真元強行延續壽命,飛快地衰老而亡。

  張僧繇顯然就是後者,而且隨著死亡的逼近,心境反而愈顯從容和自在,以致於畫藝更上重樓,所畫之龍充斥著超然生死的大自在氣魄。

  而這,也正是石之軒之前明明擁有可以延長壽命的舍利元精,卻沒有賦予張僧繇的原因,並非他捨不得,而是不願意勉強張僧繇。

  似張僧繇這種老牌宗師,無不擁有極強的自主意志,當他們已無畏生死之時,再沒人可以勉強他們做不願意做的事。

  況且,張僧繇從不是石之軒的附庸,而石之軒也不願將這個瀕臨大解脫的老人強行變成自己的附庸!

  手下不停,張僧繇淡淡一笑,「凡我聖門一宗之主的嫡系傳人,在出師前都必須發下心魔血誓,不惜一切為振興聖門而不懈努力,至死方休……

  之軒可知為何為師一直不曾對你提過這個要求?」

  石之軒絲毫不給面子,「因為你打不過我!」

  「這也是原因之一……」張僧繇苦笑一聲,「但最根本仍在於我不想聖門的偏執束縛你的未來,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轍,落得悲苦一生。」

  石之軒不置可否,只因早有堅定信念的他根本不可能被魔門偏執思想洗腦,也不可能會被魔門束縛。

  張僧繇眼中閃過追憶之色,「我花間派的傳人不是生性孤獨,而是追求孤獨,且無一不是翩翩佳公子,俊雅風流,翱翔眾名花之間,以無情對有情,傷透天下女子的心……可最終才發現,被傷透的,還有自己的心!」

  石之軒點頭贊同,說出來的話卻讓張僧繇再次苦笑,「所以說,男人讓女人傷心會遭報應,只有博愛才是唯一出路,才能永立不敗之地!」

  雖然他也很同情張僧繇的悲苦人生,但兩人間的信念和經歷實在相差太大,在渣男和情聖的問題上完全沒有共同語言。

  「你這不是來來陪伴我最後一程,而是想把我氣得死得更快!」張僧繇怒其不爭,抬手搔了搔白霜一片的頭髮,指縫間不經意擼下幾縷銀絲。

  「誰說男人要博愛啊?」張麗華香汗淋漓的進門,身上帶著淡淡的藥草味兒,顯然剛剛在煉丹房忙活完。

  石之軒立馬摟過她坐在自己懷裡,享受著溫潤香軟,還不忘倒打一耙,「老頭子說我不該緊守著麗華你一個,勸我繼續發揚花間派的光榮傳統,縱情翱翔於眾名花之間……給我狠狠批評了一頓!」

  張僧繇:「……」果斷轉身繼續他的畫作,眼不見為淨。

  「算你識相!」張麗華媚眼一翻,拉著石之軒的袖子擦了擦額頭的香汗,又氣鼓鼓道:「為何我煉製大增十年功力的養元大還丹總是功虧一簣?你來幫我瞧一瞧……」

  「好啊……多半是你把人參精華放多了!」石之軒一口答應下來。

  現下他正在籌備的溝通異界的計劃非是短時間能夠完成,也不介意陪著張麗華參研煉丹術,或許將來用得著。

  若他所料不差,堪稱地元外丹法巔峰的丹劫、洞極丹所煉成的精純太陽真火、太陰真水,既不是像他一樣以元神道體直接從天地虛空攫取而來,而尋常煉丹煉藥的材料和方法也很難涉及這種極端且龐大的能量。

  唯一的可能,就是通過將諸多物質的精華有機搭配並從近乎分子原子的細微層面徹底破壞或扭曲,使之釋放出至陽至熱或至陰至寒的恐怖元能,再以此為基礎煉製成太陽真火、太陰真水……

  若果如此,那代表著地元外丹的巔峰層次於格物致知一途實已達到遠超世人想像的精微程度!

  ………………

  楊堅獨立於正武殿下聆聽宇文贇的垂詢問政,對答之間一如既往地神色恭謹,對於殿內殿外若隱若現的殺機恍若未覺。

  一者是憑他的智慧足以應付宇文贇在言語間設下的陷阱,不予宇文贇降罪殺他之機,二者是憑他的武功並不將那些埋伏的人手放在眼中,即使事有不諧,他也能硬生生殺出皇宮。

  或許陰癸派的高手一擁而上,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但宇文贇非是傻瓜,可以因寵妃的枕頭風而懷疑甚至處死某些大臣,卻絕不可能相信寵妃忽然舉薦的大批莫名高手。

  也因此,楊堅絲毫不虞孤身在宮內陷入陰癸派眾高手的圍堵截殺之中!

  宇文贇確實頗有些想殺楊堅,除了聞采婷、尉遲熾繁等女的枕頭風而懷疑楊堅的忠心之外,還因他很想故技重施,就像殺了宇文溫一家強搶尉遲熾繁一樣,也殺了楊堅從而把獨孤伽羅搶來,與楊麗華湊成母女,滿足他的齷齪心思。

  可惜楊堅對他唯唯諾諾,任他如何激將、蠻橫、侮辱也不曾露出半點兒違逆抗拒,讓他彷彿一拳打在空處,絲毫用不上力,險些忍不住直接下令楊堅將老婆雙手奉上!

  無奈之下,宇文贇揮手讓楊堅退下。

  片刻後,殿外轉進一個年約半百的文臣,正是宇文贇自東宮時就倚為左膀右臂,如今更破格提拔為沛國公、內史上大夫(皇帝的秘書長)的鄭譯。

  宇文贇狠狠一拍几案,臉色一陣變幻,猶疑道:「鄭大夫,普六茹堅果真對朕懷有異心?」

  鄭譯撫了撫鬍鬚,沉吟道:「臣與普六茹堅有同學之誼,深知其人城府甚深,堅忍不拔,陛下僅憑三言兩語,恐怕很難試探出他的真正心思!」

  宇文贇不甘道:「難不成就此放過他?」

  鄭譯呵呵一笑,胸有成竹,「陛下試不出普六茹堅這老狐狸的心思,自有其他老狐狸可以試出他的心思……況且,君憂臣勞,陛下何必要事事親力親為,只消將這任務交予某位合適的臣子即可!」

  宇文贇鼓掌大讚,「還是鄭大夫深知朕心……不過,該讓誰看住普六茹堅呢?」

  鄭譯諫言道:「最好是老成持重的藩王,讓普六茹堅去藩王封國擔任國相,亦可使他們相互掣肘,豈非恰到好處?

  如今權勢隆盛的就國藩王,當屬趙王宇文招、陳王宇文純、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達、滕王宇文逌……以及吳王裴矩。」

  宇文贇眼神閃爍,顯然很是意動,但仍遲疑不決。

  鄭譯侍奉宇文贇已有近十載,只要宇文贇一撅屁股,他就大致猜到宇文贇想拉什麼屎,此刻見到宇文贇遲疑,他眼珠一轉,頓時明白了宇文贇的齷齪心思。

  當即道:「為防普六茹堅的家屬被藩王控制,挾制他圖謀作亂,可讓普六茹堅將家屬盡數留在長安,由陛下代為照看。」

  果然,宇文贇登時龍顏大悅,「就依鄭大夫之言,命普六茹堅去吳王麾下擔任吳國相……哦不,命普六茹堅為揚州總管,統領南征諸事,讓他去壽陽(山西東部)調集三萬大軍南下江東,與吳王合力進攻南朝!」

  「陛下英明睿智,天下無雙!」鄭譯盛讚不已。

  「嗯!」宇文贇亦自鳴得意,忽又忍不住揉了揉額角,目露疲憊,「不知為何,朕近來總感精力不繼?」

  「定是陛下憂心國事,操勞過度!」鄭譯一臉關切,視線掠過宇文贇越來越青黑凹陷的眼眶,忍不住心頭暗忖:是操勞過度,不過不是在國事上,而是在後*宮裡!

  豈不料宇文贇毫無自覺,竟一臉贊同,「朕每日花在國事上的時間確實太多了!」

  鄭譯好懸沒把臉上的笑容僵住,眼珠一轉,諫言道:「臣有一法,可讓陛下從繁重的國事裡解脫出來。」

  宇文贇神色一奇,「快快說來!」

  鄭譯得意洋洋道:「陛下何不將皇位傳予太子,退居太上皇,如此既可偷得浮生半日閒,亦可隨時遙控朝政,豈非兩全其美?」

  宇文贇略加思索,一拍龍椅,「妙哉!妙哉!」

  接著忍不住起身踱來踱去,沉吟著道:「朕明日就重新任命四大宰輔,隨後便下詔將皇位傳給皇太子宇文闡,大赦全國,改年號為大象,今後就由四大宰輔協助皇帝處理國事……而朕自己,則高居天台,稱天元皇帝!」

  鄭譯跪地高呼:「天元皇帝萬歲萬歲萬萬歲!」

  「哈哈哈……」

  宇文贇仰天大笑,暢快之極。

  ………………

  深夜時分。

  楊堅一襲黑袍,身形如煙,似與夜色融為一體,悄然潛入一個隱秘的巷子,見到了等候多時的鄭譯。

  「可喜可賀……」鄭譯已是迫不及待,壓低的聲線裡滿是激動,「楊兄,大事可期啊!」

  「噢?」楊堅沉靜依然,「多謝鄭兄按計劃為楊某進言!」

  「不止如此!」鄭譯撫鬚自得,一副邀功請賞的模樣,「鄭某不僅說動皇帝將楊兄外放,還順著皇帝不堪國事煩勞之意,說動他下詔退位為太上皇,將皇位傳予太子宇文闡!」

  縱使以楊堅的定力修養,也忍不住大驚失色,忽而眼神一閃,向鄭譯拱手肅聲道:「鄭兄高明!」

  「不敢不敢!」鄭譯擺擺手,臉上神色卻分明對這句恭維很是受用,又賣弄道:「宇文贇德薄且無能,觀其面貌,恐已壽數將盡!

  一旦宇文贇猝然殞命,宇文闡不足八歲,乳臭未乾,可謂主少國疑……屆時憑楊兄你的功德威望,難道還怕不能天下歸心,掌握乾坤?」

  楊堅神色一正,雙手高舉過頭,躬身大禮參拜,「萬望鄭公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楊某此生沒齒難忘!」

  鄭譯連忙扶起楊堅,得意一笑,「明公見外了!」

  楊堅握著鄭譯雙手,由衷囑咐道:「還請鄭公小心行事,以免露出馬腳惹起宇文贇或某些別有用心之人的懷疑!」

  「明公放心,事關鄭某身家性命,不敢不慎!」鄭譯鄭重點頭,頓了頓,又疑惑道:「明公既然欲要外鎮一方,經營基業,為何偏要選擇江東?一山不容二虎,那吳王裴矩面善心狠,城府深沉,可不好惹啊!」

  楊堅自信一笑,眼神一閃,手掌拍了拍鄭譯的心口,附到他耳邊道:「若是別人,楊某定不會盡述辛密,不過鄭兄乃楊某掏心托命之人,楊某豈敢有絲毫隱瞞?

  其實,楊某並非當真想要外放,之所以選擇江東,正是因為江東那一畝三分地已有了一尊大佛,某些有心人也會與鄭兄一樣,對楊某前往江東之事百思不得其解,只以為楊某另有所謀,如此他們就不得不倉促出手……呵呵!」

  鄭譯神色一震,由衷讚道:「明公才是真的高明!」

  「不過是引蛇出洞的小計倆罷了!」楊堅謙遜依舊,「今後還望鄭兄繼續在皇帝身邊為楊某多多查漏補缺,見機行事!」

  「鄭某明白了!」鄭譯鄭重點頭,拱手一禮,「夜色已深,鄭某暫且告辭!」

  楊堅禮數周全,「鄭兄慢走!」

  見到鄭譯的身影漸漸遠去後,楊堅眼簾低垂,令人看不出眼神變化,嘴角卻勾起一抹兒冷笑,「鄭譯啊鄭譯!你是聰明,看出宇文氏這條船要沉了,就迫不及待想要換船,可惜你聰明反被聰明誤!

  你也不想想,如今你已爵封沛國公,官居內史上大夫(皇帝秘書長),若是再助我登臨至尊,立下從龍之功,你要我該如何重賞你呢?總不能把皇位讓給你坐吧?呵呵……」

  搖頭輕歎不已,楊堅閃入夜色,隱沒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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