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57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2
第四五九章兩全其美

  十一月,長安的第一場雪似乎為了彌補姍姍來遲的遺憾,在這巍峨大都日夜飛舞不休,賊吧流連不去。

  剛過午後,皇宮的過道已給厚厚的積雪阻塞,管事太監不得不借調禁軍前來清掃。

  「貴使這邊請……」

  在小宦官的指引下,一個身著胡服錦袍、披髮虯髯、體格魁梧的中年男子,施施然步向後宮核心。

  風格迥異於草原及西域建築的一座座華美宮殿固然讓他眼前一亮,但視線掃過一堆堆積雪時,卻又多了一抹兒陰霾。

  「可惡,本汗從牙帳(突厥牙帳,類似首都)出發時明明還是天朗氣清,怎麼沒幾日天氣就冷了這麼多。

  長安都下了這麼大的雪,草原上的風雪比這隻大不小,定會凍死大批牛羊牲口,族人們的日子近兩年好不容易才安穩些,就又要給白災(雪災)逼得喘不過來氣。

  看來,今冬要麼劫掠北周邊境,要麼搜刮鐵勒諸部……

  可惜上次給曲傲僥倖逃脫,否則將這號稱「飛鷹」的鐵勒年輕一輩第一高手斬於馬下,定會大大打擊鐵勒人的心氣,令他們乖順不少……」

  一想到,若任由曲傲這只雛鷹真的羽翅豐滿,翱翔九天,其勢必帶領鐵勒諸部挑戰突厥在大草原的統治地位,中年男子就忍不禁眼中閃爍著狠厲之色。

  前面引路的小宦官忽覺背脊發涼,忙不迭加快腳步,不多時就到了皇后所居的正陽宮。

  早就得了消息的鍾木娜在門前迎候,「公主(阿史那柔然)靜候步離可汗已久,請!」

  原來中年男子正是如今突厥佗缽大可汗之弟,步離可汗,今次乃是代表突厥出使北周,意欲替佗缽大可汗向北周求親,迎娶北周皇室宗女。

  步離輕嗯一聲之後,一邊徑直步入正陽宮,一邊以眼角餘光留神打量著鍾木娜的眉眼身形,忍不住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滿:柔然侄女是怎麼回事,為何鍾木娜在北周宮廷這麼久了,居然還是處子之身?

  明面上,鍾木娜固然只是阿史那柔然的陪嫁侍女長,但實際上,鍾木娜本也出身於突厥大貴族之家,無論相貌氣質還是學識智慧,均不輸於任何豪門貴女。而她之所以陪嫁到北周宮廷,正是為了幫助阿史那柔然爭寵。

  其餘的諸多陪嫁侍女雖說比不上鍾木娜,卻也不差,同樣幫助阿史那柔然爭寵之餘,更是輔佐其掌控北周後宮的得力臂助。

  但如今看來,似乎鍾木娜等女完全沒起到相應的作用?

  步離暗暗驚疑著,直到見到阿史那柔然,才稍稍放下心來,卻是他看出了一副青春少婦模樣的阿史那柔然氣質柔媚,不僅已非處子之身,還似經常受到滋潤,明艷照人,大約是很受宇文邕寵愛。

  豈不知,事實與他的猜測完全南轅北轍……

  阿史那柔然並沒有出嫁的女兒見到娘家親人的欣喜之情,僅是不鹹不淡地喚了聲:「步離叔父。」

  步離儘管感到她毫不掩飾的疏離,也猜到她為何對自己態度不善的原因,卻並不放在心上,他認為那是大草原的生存法則,一切都是為了大突厥的未來,無關於私人感情,阿史那柔然也該主動忘卻那些不愉快,一如既往地為大突厥謀取利益。

  因而步離一邊留意著殿內明明無一炭盆,但從四根巨大銅柱散發的熱量卻使得殿內溫暖如春,與外面的風雪嚴寒完全就像兩個世界。

  一邊隱帶斥責地直言不諱道:「柔然侄女在這華美而溫暖的宮殿安享富貴,卻絲毫不念大草原的子民仍在暴風雪裡苟延殘喘,侄女於心何忍?」

  阿史那柔然瞳孔深處閃過一絲冷冽,面上卻微笑嫣然,淡淡道:「叔父不知,並非本宮不想讓大周皇帝向突厥多多進貢錢糧財帛,將養草原子民,實在是皇帝性格剛毅,從不為婦人之言所動……

  如之奈何?」

  步離聽到她端起皇后架子的「本宮」二字,不悅地皺了皺眉,卻也不好在這小節上糾纏。

  又見在旁侍候的鍾木娜面無表情,他一時間也難以分辨阿史那柔然的回答究竟是事實,還是虛言敷衍?

  唯有冷冷道:「不管怎麼說,柔然侄女不要忘了自己是阿史那家族的兒女就好!」

  頓了頓,似乎覺得不能一開始就與她鬧得太僵,他的語氣漸漸柔和下來,「今次佗缽大可汗的意思是,侄女你盡量說服北周皇帝同意出嫁公主。」

  阿史那柔然美目中隱有譏諷之色一閃而逝,似乎對這和親之事不以為然,卻故作漫不經心地答應下來,「本宮自有計較!」

  步離則再次皺了下眉頭,只覺阿史那柔然心思難測,與他來時所預想的有求必應的態度近乎南轅北轍。

  唯有一直待在阿史那柔然身邊的鍾木娜知道,阿史那柔然所言的「自有計較」只是敷衍之詞,其實是懶得理會步離的任何要求。

  思及阿史那柔然很可能因此而與突厥王室阿史那家族關係破裂,鍾木娜目中閃過擔憂之色。

  不過,步離也明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這點不僅適用在漢人女兒身上,對大草原的女兒亦然,甚至大草原的女兒猶有過之,行事更為極端——草原史上和親到敵對部族的女兒幫著丈夫將娘家部族往死裡整的事也屢見不鮮,而大草原獨特的風俗決定了,所有草原人,包括被整的娘家人,都不認為這女兒的行為是背叛娘家,也不認為她做錯了……

  因此,即使阿史那柔然被「丈夫」宇文邕的英明神武所征服,開始心向宇文邕,步離也並不奇怪,更不能斥責什麼。

  略一猶豫,步離眼中暴起精芒,鬚髮狂揚,分明已將自身粗獷霸道的先天氣功運轉到極限。

  見此,阿史那柔然隱隱猜到什麼,初次玉容一動,卻並未有所動作,僅是靜靜看著步離猶如鷹隼般以銳利目光四處掃視查探,並釋放先天真氣配合精神力感應宮殿內外是否有人窺視。

  片刻後,步離才收功罷手,卻神色陰戾,以突厥語低聲冷冷道:「柔然侄女,若你不想年紀輕輕就守活寡,最好乖乖遵從佗缽大可汗的意志,完成一件對大周和大草原兩全其美之事!」

  聽到這種赤果果的威脅,阿史那柔然美目閃過一絲冷意,意味莫名地輕笑一聲,沉默不語。

  步離冷哼一聲,眼睛瞇起,銳芒閃爍,繼續以突厥語低聲道:「今次宇文邕東征伐齊的全盤戰略,佗缽大可汗已然盡知,並認為若是宇文邕的戰略順利達成,確有很大可能徹底吞併齊國,一統中原北方。

  佗缽大可汗和畢玄尊者並不想中原北方出現一個敢於挑戰突厥權威的強盛大國,更不希望中土出現大一統的苗頭……

  此間厲害,我想以柔然侄女猶如明珠一樣燦爛的智慧,不難理解。」

  阿史那柔然卻冷笑一聲,依舊以漢語道:「那又如何,軍*國大事,並非我這深宮婦孺所能干涉!」

  對於大草原獲知大周戰略一事,她並不意外,畢竟北朝文武成分複雜,其中既有潛伏在胡人政權裡隱忍不發的純粹漢人,亦有胡化漢人,更有純粹胡人和漢化胡人,心思各異,不難收買。

  說來諷刺,漢化胡人與純粹漢人一樣,對大草原抱以深深的鄙夷憎惡和戒備排斥;反之,胡化漢人與純粹胡人一樣,對大草原並不排斥,只將突厥汗國視作南陳一般的相鄰外國勢力而已,全沒有民族分歧的觀念。

  步離並不反駁,自顧自以突厥語道:「若是大周真的攻滅了齊國,佗缽大可汗和畢玄尊者定不會坐視大周順利吞下這塊肥肉而無動於衷。

  到時候,我大突厥不僅會扶持齊國皇室復國,還會與大周兵戎相見。

  我大突厥數十萬鐵騎縱橫無敵,毀城滅國不過等閒,區區大周如何能擋?甚至,畢玄尊者將親自率領一眾大草原高手不擇手段地摧毀大周雄傑,皇帝宇文邕可是首當其衝!

  柔然侄女,你也不希望事情發展到那一步吧?」

  阿史那柔然冷笑兩聲,貌似無動於衷。

  步離的語氣柔和下來,「當然,除非萬不得已,佗缽大可汗也不想輕動刀兵,破壞大草原與大周國之間的和睦關係。

  所以,大周此次東征伐齊最好無疾而終,中原北方繼續維持兩虎相爭的格局,如此則大突厥、大周、大齊三國之間的關係一如既往,相安無事。」

  阿史那柔然一臉果然如此之色,不無譏諷地道:「應該是突厥鐵騎正在征戰西域,與波斯糾纏不休,無暇顧及中原的周、齊之戰吧?

  一旦將來突厥結束了西域的戰事,轉而窺視中原,難道還會與周、齊相安無事麼?」

  步離臉色一變,旋即故作若無其事,顧左右而言他道:「其實畢玄尊者的意思是,由他親自出手斬殺出征在外的宇文邕,那麼繼任大周帝位的太子宇文贇貪戀酒色、庸碌不堪,與大齊皇帝高緯半斤八兩,周、齊自然由此相安無事。

  但佗缽大可汗念及柔然侄女你,不欲殺死宇文邕,只要他忽發『疾病』,不能再御駕親征執行既定戰略。

  到時候,他又肯定不會放心讓齊王宇文憲執掌二十萬大軍替他繼續伐齊,則伐齊之戰勢必半途而廢了。

  這是大家都能接受的唯一選擇!」

  阿史那柔然依然一臉冷笑,旁邊由始至終未發一言的鍾木娜倒是眼神一亮,顯然覺得這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

  步離意味深長道:「據聞明後兩日,宇文邕就要暫時回到長安了,那是下手的最佳時機……柔然侄女該不會讓大草原的子民失望吧?」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2
第四六零章野心勃勃

  須臾之後,步離面無表情地出了正陽宮,逕直步向宮門而去,並未發現正陽宮的走廊房梁下不知何時倒掛著一個面容陰柔的青年太監,氣息潛隱猶如沉睡的蝙蝠。

  正是在北周宮廷潛伏已久,終於混入核心部門的陰癸派韋憐香!

  此刻他一邊以眼角餘光瞥了眼步離的背影,一邊暗自思量:若是玉妍師妹未曾從北齊朝野抽身而出,本派倒也可以暗助突厥人一次,暫且維持北齊局勢,但玉妍師妹既然已經率領本派宗主嫡系開始在北周下注,那就不能讓宇文邕的伐齊大業出岔子……

  計議已定,韋憐香悄無聲息地飄過數丈外的圍牆,來到與正陽宮相鄰的一座宮殿,對著一個佝僂的老太監躬身一禮後,便將之前竊聽的內容一字不落的細細稟告。

  …………

  鍾木娜巡視正陽宮一周,重返殿內,「多出來的那個眼線已經離開了,餘者一如既往地守在正陽宮之外,例行公事。」

  阿史那柔然玉容變幻不定,最終眼神一狠,無聲地冷笑兩下。

  鍾木娜不無憂慮道:「公主,真的不用理會佗缽大可汗和畢玄尊者的計劃麼?若是就此與佗缽大可汗、畢玄尊者決裂,萬一將來有一天突厥鐵騎攻入長安,公主又如何自處?」

  阿史那柔然不屑道:「突厥鐵騎雖強,卻也不可能輕易攻陷中原,否則當初我父親木桿大可汗早已付諸實踐了,哪還輪得到如今的佗缽大可汗?」

  一提及父親木桿大可汗和叔父佗缽大可汗,阿史那柔然美目閃過絲絲冷意。

  儘管對大草原部族來說,父子、兄弟、叔侄為了汗王之位相互廝殺,血流成河,乃是常態,最殘暴的勝利者不僅不會有得位不正之虞,還會得到族人們由衷的臣服。

  只因在大草原子民的心裡,唯有如狼王般最凶狠狡詐的王者才能帶領部族走向強盛!

  但阿史那柔然對於年前父親木桿大可汗死得不明不白,而叔父忽然繼位為佗缽大可汗之事,多少有些心存芥蒂,並不想充當殺父仇人的提線木偶。

  更何況,對於天下格局及大周權勢,她早已另有打算,與突厥可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可惜鍾木娜並不清楚,仍舊遲疑著道:「可是……就算公主你想一輩子安居大周,也是處境堪憂啊。

  皇帝對你愛理不理,太子宇文贇亦非你親生,一旦將來大周與突厥開戰,難保宇文邕或宇文贇不會將你貶為庶人,打入冷宮……」

  阿史那柔然冷笑道:「誰說本宮今後一定沒有子嗣?誰說繼任大周皇位的一定是宇文贇而非本宮親出之子?誰說本宮就不能以太后之尊臨朝,執掌大周江山?」

  鍾木娜初時一愣,略一思忖,不禁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阿史那柔然微微一笑,嫵媚驚人,玉手輕輕撫摸著自己白皙滑嫩的香腮,「不管怎麼說,我如今是大周皇帝的正宮皇后,我誕下的子嗣就是皇室嫡子,天然就在大義名分上有著無與倫比的獨特優勢,輕易便可取代庶出皇子宇文贇而位居太子。

  就算本宮不招宇文邕的待見又如何?」

  說著她的另一手輕輕挪到自己的小腹部位,目露憧憬,「只要策劃周密,本宮如何不能效仿呂不韋奇貨可居之故事,在宇文邕茫然不知中,為其誕下一個最有資格繼承大周江山的『嫡子』?

  就算那個冤家再沒心沒肺,再崖岸自高,本宮可不信他能拒絕讓他兒子成為大周皇帝的誘惑!

  既有他這大周第一高手兼朝野權臣傾力相助,偷梁換柱、移星換鬥不過等閒,何愁大事不成?

  到時候,本宮以太后之尊代替幼兒皇帝臨朝親政,執掌諾大一片江山,豈不比有朝一日被打入冷宮亦或回突厥看那狗屁佗缽大可汗的臉色要好上千萬倍?」

  鍾木娜一臉呆滯,瞧著阿史那柔然美眸精芒電射、野心勃勃的樣子,一時間嘴唇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她從未想過阿史那柔然還有這等匪夷所思的計劃,而且可行性著實不小!

  好一會兒,她那混亂的思維才恢復了一絲清明,自發開始為虎作倀,「可是,如何能讓宇文邕以為你與那人的兒子是他親生的?宇文邕可不好騙!

  而且,宇文邕可是從來不在你的寢宮過夜……」

  「你是否忽略了一件事?」阿史那柔然撲哧一笑,「那冤家既然可以隔三差五地肆意進出皇宮與我相會而從不被宮中諸多高手發現,是否證明包括皇帝宇文邕在內的一切宮人的性命盡在他一念之間?

  若他想在皇宮裡做出某些安排,怕也是輕而易舉吧!」

  頓了頓,她又玉容古怪道:「其實,我早就懷疑去歲在金墉城外那次,他為宇文邕輸氣療傷時就在宇文邕身上做了什麼手腳,暗暗掌控著宇文邕的生死……

  畢竟,你不能指望一個膽敢偷皇后的『賊子』當真會對皇帝忠心耿耿,更何況難道他就不擔心有朝一日偷皇后的行徑東窗事發麼?」

  鍾木娜嘴唇緊抿,忽然發現自己實在太單純,完全跟不上尖*夫*銀*婦的思維,特別是當這對尖*夫銀*婦都是地位尊崇、智慧深邃之輩的情況下。

  …………

  兩日後,宇文邕返回長安,一邊時刻關注著平陽戰場的戰報,一邊下詔繼續徵調民夫、糧草,為東征伐齊的可持續作戰增加保障。

  其間,步離曾覲見宇文邕,提出求取公主之事,宇文邕反覆權衡後,最終以伐齊之戰事關重大為借口,要求戰事結束後再議和親之事,惹得步離不悅而去。

  宇文邕當然很清楚,和親什麼的,對突厥這等狡詐如狼且正值巔峰時期的遊牧民族來說,與送美女無甚區別,一絲一毫維護和平的作用都起不到。

  更何況,今冬北方的大雪既凶又長,大草原的大面積白災已不可避免,估計不用幾天就會接到突厥控弦之士寇略邊境、燒殺搶掠的軍報。

  除非他犯*賤,否則何必再急著將親妹妹亦或親侄女送給突厥?

  華燈初上,何泉在歸納了宇文邕出征期間長安城及宮內的諸多情報後,如實稟報給宇文邕,特別是步離要求皇后之事。

  眼看宇文邕在昏黃的燈火下變幻不定,何泉忍不住道:「為防萬一,是否要將皇后……」說著以手刀在脖頸上比劃一下,「奴婢包保安排得天衣無縫,一如尋常的『病逝』,到時候就說皇后思念大草原成疾,黯然神傷,香消玉殞……」

  宇文邕微微瞇眼,似乎頗為意動,但沉吟片刻,還是輕輕搖頭,「還不到那一步!」

  何泉又道:「那就安排高手滅了突厥使團,嫁禍給吐谷渾、鐵勒亦或契丹……只要突厥查無實據,佗缽大可汗也無可奈何!」

  宇文邕揉了揉鬢角,輕歎道:「罷了,安排一下,等會兒朕駕臨正陽宮,試探一下皇后的心意,再加派人手監視突厥使團即可!」

  何泉應諾離去,不一會兒又面色古怪的回來,「正陽宮的侍女說,皇后玉體不適,已然安睡,不便迎接陛下臨幸。」

  宇文邕目光一奇,喃喃道:「莫非皇后無意參和突厥的謀劃?」

  何泉微微頷首,「想來應該如此……」

  宇文邕猶自不放心,「既然皇后玉體有恙,那朕更該前去探望。」

  在沿途宮人詫異的眼神中,御駕徑直來到正陽宮。

  僅憑老遠便見到正陽宮仍舊燈火通明,裡間主人絲毫不像微恙早睡的情形,宇文邕立時就明白這個聰慧異常的皇后確是在以托辭表明她不參和突厥詭謀的心跡。

  滿意之餘,宇文邕本想就此離去,又覺如此太過落於痕跡,非是仁君智者所為。

  當下他施施然踱步進門,「聽聞皇后染病,為何不召御醫診視?」不料入目情形卻讓他稍稍尷尬。

  但見皇后和侍女長鍾木娜正在給一隻雪白獒犬梳理毛髮,忙得不亦樂乎,完全不見一絲病態。

  鍾木娜一驚,忙不迭起身行禮。

  宇文邕似笑非笑道:「原來皇后並未染病……」

  阿史那柔然並不起身,依然撫摸著獒犬的雪亮毛髮,同樣似笑非笑道:「臣妾若不染病,如何能讓陛下去了心病?」

  宇文邕沉默半響,長歎一聲,正色道:「皇后有心了……朕非心胸狹隘之輩,將來若有萬一,朕會留遺詔給太子,讓他尊你為太后,奉你猶如生身之母。」

  阿史那柔然不鹹不淡道:「如此多謝陛下!」

  宇文邕不知想到些什麼,再次歎息一聲,悵然若失地轉身離去。

  鍾木娜拍了拍胸口,大大鬆了口氣,不顧衣衫下的渾圓顫顫巍巍,嗔怪道:「既然稱病,就該早早上榻裝睡,你偏不聽,這下給逮個正著吧?」

  阿史那柔然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揉捏著雪獒的耳朵,喃喃低於道:「你們男人哪裡清楚女人的感受……就算宇文贇尊我為正宮太后,奉我如母,又如何比得上我懷胎十月的親生兒子?」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2
第四六一章

  獨孤府後園。

  拳影翻飛,勁氣橫空。

  一個肩寬臂長的少年正在雪地裡演練武功,年僅十五六歲的獨孤峰已擁有一身不俗的功力,兼且氣勢沉穩,不驕不躁,即使放眼人才濟濟的權貴世家,也是難得的少年俊傑。

  尤楚紅挺著大肚子步入亭子,遠遠瞧著苦練不輟的長子,暗暗滿意之餘,卻也有些無奈——獨孤峰的資質悟性勉強觸及上等,即使所學兼得獨孤家及尤家兩門之長,未來成就也最多欺負欺負江湖上的野路子高手,若要與同為權貴世家的頂尖人才或底蘊深厚的名門大派傳人爭鋒,則勢必力有未逮。

  「峰兒心氣頗高,必會致力於重振獨孤閥,然而單靠他將來比下有餘比上不足的武功,恐怕只會在波詭雲譎的朝野傾軋裡給人吃得渣都不剩!」

  暗歎一聲,尤楚紅輕撫著高高隆起的小腹,感覺到裡面的小傢伙洋溢著純靈而強盛的生命力,遠非她之前懷著獨孤峰、獨孤霸兩個兒子之時可比。

  「或許,你將來的根骨資質遠勝你兩個哥哥,可惜你不姓獨孤,否則獨孤閥重興有望!」

  思及腹中孩子的父親,深知其高強武功和狡詐稟性的尤楚紅,並不擔心他能否在兵凶戰危的晉州有所損傷,亦不懷疑他能否建功立業。

  「很可能你一出世,就會因你父親的戰功而獲封一個公侯之爵呢……」

  尤楚紅輕輕點了點小腹凸起的最高處,就像點了下孩子的額頭,淡淡地想到。

  這並非無的放矢,而是『裴矩』在大周的爵位已是外姓所能達到的最頂端的國公一級,且勳官上柱國也升無可升,一旦再次立下戰功,除非封王,否則只能將封賞轉移到子嗣身上。

  拳影過處,雪花給勁氣捲得紛紛揚揚,看似威勢不俗,然而獨孤峰原本盡皆灌注在練武之上的心神卻不可避免地分散了一些,以致拳掌華而不實,勁氣稍顯輕浮。

  確是尤楚紅懷孕後腳步沉重不少,令他第一時間發覺了母親的到來,每每眼角餘光掠過母親高高隆起的小腹,他都感覺心頭像是紮了根刺,怎麼也拔不去。

  畢竟,他也到了可以成婚的年齡,自然知曉守寡的母親壞了情人的孩子是與道德倫理、主流綱常多麼格格不入的事情,讓他與獨孤家情何以堪?

  遠遠地,尤楚紅自然發現了長子的心不在焉,不由微微搖頭,柔聲喚道:「峰兒,你過來!」

  獨孤峰聞言收功吐氣,快步走到亭子前,視線卻有意無意間避開母親高高隆起的腹部,「娘,怎麼啦?」

  尤楚紅的感察何其敏銳,如何不知長子的小動作?不由輕歎一聲,幽幽道:「峰兒,娘知你立志重振獨孤閥,但你可知如何重振獨孤閥?」

  獨孤峰聞言一愣,思索片刻,斷然道:「當今最重軍功,孩兒願效仿祖父獨孤信,沙場建功,封官晉爵……」

  尤楚紅打斷道:「你祖父也曾沙場建功,晉爵衛國公,官居八柱國之一,權傾一時,為何一夕之間貶為庶人,被逼自盡,諾大的獨孤閥分崩離析?」

  獨孤峰嘴唇動了動,一時無言。生在權貴世家,他早早地觸及到權力的真諦,深知朝野陰暗的一面,自然不會說獨孤信是死於權臣宇文護的嫉賢妒能這種官面話。

  尤楚紅淡淡道:「你祖父獨孤信乃是追隨宇文泰打江山的老人,戰功赫赫,可謂從龍之臣,大周開國元老,因而才有後來位極人臣的權勢,成就了諾大的獨孤閥。

  但要宇文泰再長壽二十載,你祖父兢兢業業,明曉進退,大約便可將獨孤閥的基業順利傳承到你父親這一代。有此兩代五六十載繁衍,獨孤閥已是與國同休,後代子弟富貴不缺,而能否讓獨孤閥更上層樓,就得看後輩們自己的造化了。

  只可惜,宇文泰盛年早逝,不管哪個子嗣繼任,不管是否宇文護擅權,你祖父與趙貴等位高權重、威望尊崇的開國元老都是宇文氏年輕一輩掌權者的眼中釘、肉中刺,最終要麼掀翻宇文氏自立,要麼被宇文氏卸磨殺驢,再無第三種結局!

  由此可知,殺你祖父、重創獨孤閥者,非只宇文護一人,而是整個宇文氏皇族!」

  獨孤峰越聽臉色越是難看,自此方知剛剛自己所言的僅憑建功立業就可重振獨孤閥的想法是多麼幼稚。

  尤楚紅又道:「如今你爵位不過外姓第二等的河內郡公,官職不過閒散勳官,且不得皇帝青睞,無論你如何建功立業,也無法媲美你祖父的從龍之功、開國之威,最多不過一柱國大將軍,沒有威震朝野的權勢,又如何像你祖父那樣羅織出一個頂級門閥!」

  獨孤峰眼珠泛紅,「難道孩兒重振獨孤閥的志向終究只是妄想?」

  尤楚紅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是!」

  在獨孤峰祈盼的目光中,她娓娓道來,「且不說你祖父老謀深算,早就為獨孤閥留下了一條直通雲霄的後路,就說為娘多年來雖因女子之身無法位列朝堂,但也因此旁觀者清,看破了些許局勢關竅,可以先下手為強。

  前者以你伽羅姑姑為橋樑,應在楊堅身上;後者以為娘及……及我腹中的孩兒為橋樑,應在『裴矩』身上。」

  說著她手撫小腹,眼神幽邃,「他二人均為一世雄傑,並非久居人下之輩。方今宇文氏看似烈火烹油,然則宇文邕子嗣單薄,太子宇文贇難成大器,一旦宇文邕不在了,宇文贇難逃楊堅、裴矩二人的挾制。

  未來的社稷神器之主,將由此二人之一取宇文氏而代之,一統天下。

  若是楊堅得勝,我獨孤閥就是首屈一指的外戚,自可輕易恢復舊觀;若是『裴矩』得勝,那我腹中骨血就是他的長子,自可角逐太子之位,繼承江山,憑著峰兒你與這孩子是同母異父的兄弟關係,獨孤閥將比任何外戚猶勝一籌……」

  獨孤峰眼神一亮,旋即心裡開始不斷對比究竟哪一家得天下對獨孤閥更好,不知不覺間看向母親小腹的目光亦柔和、熱切起來。

  尤楚紅見此,暗暗鬆了口氣。

  無論如何,她身為母親,總是希望兒子們能夠關係和睦,而非互不相容。

  …………

  涑水河畔,石之軒並不知曉他的情人們都在給他未來的兒子們安排皇位,否則不免感慨頗多。

  上一世,他為了老岳家的未來殫精竭慮,不顧一切地謀劃權勢和江山,卻得在妻妾面前遮遮掩掩,只因怕她們反對和澆涼水——幾百上千年忠君思想的愚民教育實在太過深入人心。

  然而今生,他固然知道這裡的女人們在權勢和地位方面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對自家男人的雄心壯志不僅不會阻礙,反而會給予最直接的支持。

  但是石之軒依然小覷了此世女人們的野心,小覷了她們對自家男人的支持力度及她們在朝野爭鬥上的活躍度。

  特別是,當她們中間還有陰癸派及慈航靜齋這種女聖鬥士以身作則,叱吒風雲的時候……

  此時此刻,石之軒正與自己豢養的『全球鷹』大眼對小眼,各自的瞳孔綻放出淡金靈光,並以某一頻率同步閃爍著。

  許久之後,他輕輕吐了口氣,終於結束了與『全球鷹』的元神交感。相比於『全球鷹』弱小而純粹的元神,他的陽神確是磅礡無匹又清淨而微,因能陽神靈性同化『全球鷹』的元神,為其開啟智慧,連帶著其生命體征亦產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

  「呼哧……」

  目送著『全球鷹』振翅一飛沖天,翱翔遠去,石之軒漸漸生出濃濃的不捨,就像自己的另一半離開了,頓時激靈靈一個咯登,惡寒不已。

  不多時,祝玉妍所偽裝成的清秀親兵領著宇文憲到來,石之軒眼神一閃,知曉該是平陽城戰事堪憂。

  果然,宇文憲直言道:「齊師團團圍困平陽,從四面八方晝夜攻之,城中危急,將士、青壯損失慘重,樓堞(城樓、女牆)皆盡,已是朝不保夕……

  本王意欲發兵援救,不知監軍意下如何?」

  石之軒不置可否,反問道:「主將梁士彥無恙否?錄事參軍長孫晟無恙否?」

  宇文憲面色一沉,顯是對他這恍如事不關己的態度頗為不悅,「梁士彥和長孫晟依然忠於職守,副將楊整卻不幸戰沒,對士氣打擊……」

  石之軒打斷道:「楊整此人坐享父輩遺澤,碌碌無為之輩耳,死何足惜?

  梁士彥久歷戰陣,老成持重,長孫晟年輕氣盛又足智多謀,只要此二人尚在,足可保平陽城安如泰山,齊王不必多慮!」

  心下卻暗暗感歎:不愧是最毒婦人心,獨孤伽羅的黑手這麼快就將楊整幹掉了……

  宇文憲不悅道:「本王一心為戰,監軍何必處處掣肘,若是因此貽誤戰機,我二人如何向陛下交代?」

  石之軒淡淡道:「陛下要我二人率這六萬大軍牽制偽齊兵力,而非要我二人率這良莠不齊的混編軍去與偽齊精銳死磕。

  一旦招致敗績,助漲偽齊士氣,豈非破壞了我軍藉由平陽城消耗偽齊精銳的戰略大局?」

  頓了頓,又以飄忽不定的口吻道:「其實,只要梁士彥、長孫晟能夠固守平陽城半月一月,就算最終平陽城丟了,城中的一萬精銳損失殆盡,我軍消耗和疲累偽齊主力的戰略也已達成,偽齊敗局定矣……」

  宇文憲臉色一陣變幻,卻也知曉對方所言不差,但一直以來與同袍同生共死、戮力同心的習慣,讓他打心底裡反感這種肆意犧牲他人的做法。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二章投懷送抱

  平陽城外,萬軍從中的高緯御駕之旁,劉桃枝忽地仰頭極目凝望,陰沉沉的雲層之下,一溜兒黑中泛金的殘影矯夭縱橫。

  「又來了……看來這只俊鷹確實有些古怪!」

  他並非沒想過以胡人所擅長的誘捕敵方信鷹的方法對付這只奇異的俊鷹,亦或以數百石的強弓發矢將之射落,可惜這只俊鷹似乎聰慧且敏銳之極,一直盤旋在極高處,從不予可乘之機。

  「若這只俊鷹是周軍高人所豢養的,那麼長孫師侄倒也未必真被打為棄子,在北周尚有轉圜的餘地……」

  在下定決心不再執著於北齊的興衰存亡,任其隨波逐流之後,劉桃枝僅剩的些微掛礙,便是他所出身的宗門魔相道正處於青黃交替的關鍵時期,但有差池,魔相道雖不至於滅門,卻也不免沉入低谷數十年。

  然而怕什麼就來什麼,原本被魔相道老人寄予厚望並派到北周下注的長孫晟,卻在半月前被宇文邕「委以重任」,率領一眾好手馳援並助守平陽孤城,直面北齊十萬大軍及諸多高手……

  劉桃枝如何不知,自家這個師侄絕不會傻到毛遂自薦,將他自己陷入這種九死一生的境地,顯然他是給人狠狠陰了一把。

  朝堂波詭雲譎,一時失足無傷大雅,最怕的就是長孫晟已被打成棄子,再難在北周立足,那麼之前的一切經營可就盡化烏有了!

  如今長孫晟既然未曾果斷從北周抽身,且北周方面亦有高人時刻關注著平陽城的境況,可見長孫晟在北周倒還可能有所作為,尚未到最不利的地步。

  「也罷……說不得我這做師伯的還要給這小子擦擦屁股,免得他死在城頭上。」

  劉桃枝淡漠的眼中閃過一絲苦笑,他身為北齊第一劊子手,明面上曾殺過許多無辜的王公權貴,暗地裡更殺過無數圖謀不軌的文臣武將,卻是從未想到他自己也有吃裡扒外的一天。

  …………

  平陽城頭,廝殺震天,夯土包磚的半人高女牆早已給攻城雲梯硬生生推平了,再不能為守城兵卒提供掩護。

  長孫晟甲冑襤褸,血跡斑駁,精製短槍上下翻飛,槍尖寒芒綻放千百梨花。落英繽紛,三名齊軍高手噴血挫退,毫不猶豫地翻身躍下城頭。

  明明身心俱疲,長孫晟卻顧不得喘口氣,連忙衝向另一段危急牆段,指揮倖存的精兵將登上城頭的一夥齊兵反推下去……

  類似的事情,半月來他已做了不知多少次!

  十數萬大軍中究竟有多少高手?

  以前的長孫晟只有個大致的概念,卻並不怎麼在意,但半月來日復一日的連綿苦戰,讓他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似乎迄今為止,每日與他交鋒的高手裡仍有陌生面孔不斷湧現。

  最危險的一次,當屬三日前,方今北齊宗室碩果僅存的大將安德王高延宗親自率軍登城那次,長孫晟與高延宗交鋒不過十餘招便即負傷嘔血,若非梁士彥及時相救,他就含恨隕落在高延宗手中那柄擋者披靡的斬馬刀之下了。

  儘管如此,同為守城副手的楊整在重重家將的護衛中只不過一個疏忽,便即給高延宗一刀兩斷,血染城頭,令梁士彥以下的諸多周軍高手大為膽寒。

  長孫晟早聞高延宗威名,且魔相道本就與北齊牽扯不清,對北齊文武的各個高手瞭解頗深,但他仍未料到這僅僅年長他六七歲的高延宗在兵法卓越之餘,刀法更精奇於斯,殺機縱橫之中又有鬼神難測的精微變化。

  更何況,他既有劉桃枝這個當世刀法大家的師伯,自然深諳上乘刀法的個中三位,卻仍不免於片刻間傷在高延宗刀下,可見高延宗刀法之強,實有角逐天下第一刀手的資格。

  「據聞高延宗少時頑劣,身體肥胖如豬,後來赫然發奮,竟憑著超人一等的魁梧體格生生練出九牛二虎的神力,自此馳騁行陣如飛如電,所向披靡……

  唯一惹人詬病的是,高延宗當年為了磨礪刀法太過不擇手段,身為皇室中人,不僅屢次挑戰北齊上下的諸多高手,下手過重,結怨頗多,更曾拿囚犯試驗刀招,殘殺過重,惹得高湛那個貪戀酒色的昏君都看不過眼,派人鞭撻他……」

  如今看來,高延宗的偏激之舉倒真物有所值!

  長孫晟念頭一轉,或許,我就是因為過於追求完美,計較過多,處處束手束腳,才會使得自己氣量不足,遲遲未能躋身當世頂尖高手……

  忽地,一個齊將飛撲而來,在電光火石間與長孫晟交手數招,隨後藉著角力對峙的時候,以蚊蠅般的低聲道:「小心東面,地道陷城……」

  言畢這齊將裝作氣力不敵,閃身退往城下。

  長孫晟稍一思忖,卻是驚出一身冷汗,一邊疾掠趕往城東,一邊扭頭往齊軍大營深處瞥了一眼,暗含感激。

  剛剛那個齊將他並不認識,顯然非是魔相道的人,而在北齊上下,唯有一人有此隱蔽人脈驅使齊軍好手為他這「敵將」通風報信。

  地道攻城之法並不新鮮,守城一方的防備方法也很簡單,只要沿著城牆內圈挖坑放置大水缸,派專人監聽地下動靜即可。

  東城外的齊軍挖掘地道的動作,梁士彥、長孫晟等守城將領早已知曉,卻一直以為齊軍是要將地道挖通到城內,伺機偷襲。

  而他們也早已計劃好,等到齊軍將地道挖通,他們就以灌水、放火、放毒煙等陰損方法讓地道裡的齊軍喝一壺,卻不料齊軍真正的目的是準備將一段城牆下的地基挖空,從而使得城牆塌陷。

  須知,城外齊軍十數倍於城內周軍,周軍正是憑著城牆的優勢才能勉強抵擋齊軍的猛攻,若給齊軍這招「地道陷城」得逞,到時數萬齊軍從城牆缺口一擁而入,將攻防戰演變為巷戰,足以輕易將城內僅剩數千的周軍淹沒。

  長孫晟明白,當務之急乃是以精擅【地聽之術】的高手差探出齊軍從地道挖空城牆地基的進度,並盡快調集足夠的滾木沙袋。

  一俟城牆坍塌下陷,立時全力以滾木沙袋堵塞缺口,搶修城牆……總之絕不讓齊軍大隊人馬趁機突進城內!

  …………

  齊軍御帳。

  大司馬(兵部尚書)高孝珩正在向高緯稟報,「城牆地基已然挖空,眾將士正在撤出,只需陛下一聲令下,眾將士隨時可用繩索拉倒支架,城牆立時下塌,我軍便可長驅直入……」

  高緯一掃近日來攻城不利的不耐之色,龍顏大悅道:「好!立即傳令陷城進攻……」

  旁邊侍候的劉桃枝見此,暗歎一聲:未料下面的人立功心切,這麼快就挖空了城牆地基……也罷,幫人幫到底,我就再給師侄你

  當即俯身在高緯耳邊道:「陛下,難道不請淑妃娘娘前來觀看眾將士破城殺敵?」

  高緯滿臉贊同,立時命令一變,「且慢動手,待朕親臨陣前,為眾將士助威,爭取一舉攻克平陽城!」

  言畢不管下方面面相覷的一眾文武大臣,招過一個小宦官,低聲道:「快去傳召淑妃前來伴駕……」

  劉桃枝不動聲色地跟在小宦官身後,來到馮小憐的營帳裡,卻見馮小憐一如既往地慵懶,竟是剛剛起床,還在梳妝台前對鏡細細打扮,顧影自憐。

  等小宦官傳達了高緯的旨意後,劉桃枝才淡淡道:「今日是陛下御駕親征,旗開得勝的大日子,小憐你是否需要盛裝出席,才顯得莊重?」

  奇怪的是,馮小憐竟一反從前對劉桃枝既敬且畏的態度,莫名地咯咯一笑,如珠落銀盤,施施然起身來到劉桃枝面前,俏臉幾乎湊到了他的鼻子,誘人的幽香直往他鼻孔裡鑽,一時間曖昧無比。

  「前輩若想奴家拖延時間,直說便可,何必拐彎抹角?」

  劉桃枝神情一震,目中射出刀光般的銳芒,緊緊盯著馮小憐,似要將她裡裡外外看個通透。

  馮小憐秋水般的瞳孔裡蕩漾著若有若無的神秘精芒,毫不避忌地與他對視,甚至更放肆地嬌軀前傾,貼到他懷裡,絲毫不顧撐衣欲裂的山峰給他堅硬的胸膛擠壓得變了形。

  香*唇開闔道:「為何這般看著奴家?莫非……」說著美目一亮,旋又化作無限淒婉,緩緩抬起一對纖纖素手,欲要撫摸劉桃枝滿是滄桑的臉頰,輕歎道:「早知道你也有這般心思,當初就該求師尊將奴家送與你,豈非有情人早成眷屬?

  可憐如今奴家含辱侍奉昏君,終日以淚洗面,任人輕賤……」

  就在這對欺霜賽雪的柔荑即將觸及劉桃枝臉頰的一瞬,他渾身毫無徵兆地爆發一輪勁氣,馮小憐卻以前所未有的敏捷身姿於間不容髮之際洒然飄退,避開了狂揚的勁氣。

  此間看似尋常,實則微妙之極,她不僅顯出了本不屬於馮小憐的高明身手,更像是她憑著某種奇異能力提前一瞬感察到了他體內真氣靜極而動的趨勢一樣!

  劉桃枝面色沉凝,銳利的眼神似欲透入她的瞳孔深處,一字一句道:「如此龐大無匹而又飄渺詭譎的精神異力……你不是馮小憐!」

  馮小憐咯咯一笑,「奴家不是馮小憐,又是何人?」

  劉桃枝皺眉凝思片刻,忽地神色一變,震駭道:「【道心種魔大法】……你是補天閣那小鬼!」

  馮小憐毫不吝嗇地拋個媚*眼兒,「答對了可沒獎勵哦……」

  話落她瞳孔深處那若有若無的神秘精芒悄然散去,俏臉浮現些微悵然,就像從一個肆意妄為的美夢裡醒了過來。

  …………

  平陽城東城頭。

  長孫晟看著城上城下迅速堆積如山的滾木沙袋,大大鬆了口氣之餘,又暗暗疑惑起來。

  「齊軍不是已將城牆地基挖空了麼,為何遲遲不曾陷城進攻?莫非師伯又……」

  凝眉思量許久,漸漸將近來一切種種聯繫起來,他忽地神情一震,難掩震駭,「莫非『裴矩』之所以將我陷入平陽城戰局,明面上的惡意報復只是幌子,實則正是看中了我與師伯的關係,不著痕跡地逼迫我倆裡應外合守好平陽城?」

  恍惚間,他愈發覺得這種猜測無限接近於真相,忍不禁對『裴矩』心思之深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一時間臉色變幻不定。

  好半響,前方轟然一聲巨響驚醒了他,一段十數丈長的城牆凹陷下去,隨之而來的是直衝雲霄的塵土。

  不等城牆塌下的泥土磚石停止翻滾,齊軍有機會挺進,城上城裡準備已久的周軍將士們便已齊聲吶喊著奮力拋出手中物什,一時間在塵土中若隱若現的城牆缺口處滾木沙袋紛落如雨……

  長孫晟見此,一顆心終於重新落回肚裡,嘴角卻浮現絲絲苦澀。

  「罷了……今次堅守平陽城,與齊軍各色高手不斷廝殺,令我的武道修行大有裨益,就算是被人真真假假地擺了一道,也算物有所值了!」

  …………

  平陽城南方五六十里外的涑水河畔。

  石之軒將一襲粉色肚兜重新收入懷中,嘴角蕩漾著惡趣味兒得逞的滿意微笑,「平陽城無虞矣!」

  無論如何,一統天下關乎他與向雨田的謀劃,而平陽之戰乃是北周攻滅北齊的第一步,亦是一統天下的開幕,可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因此,他對戰事的態度其實並不像昨日敷衍宇文憲時所表現的那般輕忽淡漠,反而無比關注,且不動聲色間將一切可利用的因素盡皆調動起來,力保平陽不失。

  「一切盡在掌控……」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三章田忌賽馬

  在各方勢力的密切關注下,北周、北齊在平陽城戰場陷入僵局,然而眼光高明者不難看出,北周以一孤軍硬生生頂住北齊傾國之師的猛攻,雙方的消耗因兵力懸殊竟有著近十倍的差距。

  時間拖得越久,對北齊越不利,偏偏北齊皇帝率舉國精兵御駕親征,若是連區區一個平陽城都不能收復,又如何甘心?更要顧慮皇帝及整個北齊的威勢……

  如此只能進不能退,卻又騎虎難下,齊軍士氣不免日益衰竭,身心俱疲,漸漸滋生怨憤和厭戰之情!

  終於,在齊軍圍城猛攻近一月,主力傷病三分之一之後,一直心頭忐忑卻又強自按捺已久的宇文邕感到方略達成,戰機已至,稍縱即逝,因而迅速從長安趕到潼關邊境,匯合大周主力,再次北上平陽。

  …………

  「成敗但看今朝……」

  晨光熹微,寒風凜冽。自宇文邕一下的諸多北周將帥卻無不心頭火熱,眺望著無邊無際的黑甲洪流潮水般漫過平原山野,不約而同地心生感慨。

  視線極處,齊軍的探馬及信鷹若隱若現,去留不定。同樣,周軍自從重臨平陽之後,派去齊軍方面的探馬及信鷹亦往返不休,從未斷絕,時刻掌控著齊軍的大小動靜。

  亦因此,今日的決戰其實並不突然,而是雙方連日來多次以小股兵力試探摩擦後,達成的無聲默契。

  在這通信落後卻又偵察先進的時代,似此兩國各出十數萬正規戰兵的大型決戰,但求以穩為主,三軍列陣,徐徐推進,根本不要想什麼出其不意的奇襲招數,否則在指揮不便的拖累下,只會自亂陣腳,予敵可乘之機。

  戰術上唯一能夠做文章的地方,正是左、中、右三軍的臨陣安排,卻也只能淺嘗輒止——除中軍由雙方的皇帝親自坐鎮,不宜輕動,以充當危急時刻的援兵或關鍵時刻予敵致命一擊的絕殺之外,左、右兩軍則如兩隻利爪分別撲向敵陣。

  其中,中軍的數量和質量視情況而定,大多較為平衡,而左、右兩軍固然數量相當,但質量卻有強弱之別。

  左、中、右三軍列陣時所分配實力之強中弱,一如田忌賽馬,最理想莫過於以我之弱兵對彼強兵,盡量避免浪戰,以固守拖延為主;再以我之強兵對彼中兵,以我之中兵對彼弱兵,憑著優勢狂攻猛打。

  只可惜,十數萬兵將著實太過龐大,三軍在曠野列陣前行時,橫隊綿延足有二三十里地。若想接戰前再分配強中弱兵力或是突然變陣,無異於癡人說夢。

  因此三軍的強中弱分配方案,實則在大軍開拔出營後就徹底確定,並開始按部就班地調配佈置,同時派出大隊騎兵掃蕩驅趕對方的探馬斥候,也調集獵鷹、禿鷲等猛禽撲殺驅趕敵方的信鷹,以此保證己方三軍的強中弱具體分配在接戰前不為敵方所知。

  至於最終雙方的強中弱究竟哪個對哪個?

  確實很有些些賭運氣的成分!

  但向來喜歡牢牢掌控一切的宇文邕,打心底裡並不想賭,也不願將勝負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運氣上,儘管不論如何分配,氣勢如虹的周軍面對疲憊不堪的齊軍總歸佔據著不可忽視的優勢。

  眼看大軍即將全部出營,宇文邕遲遲未能決斷方案,一反其平日裡殺伐果決的風格,眾文武驚奇之餘,亦覺理解,但卻無人敢在這國運攸關之事上擅自諫言。

  否則一旦最終戰敗,除了永無過錯的皇帝本人能夠推脫一句「天不祐朕」,輕輕揭過,下面的臣子們誰還能背得起這足以抄家滅族的戰敗無果黑鍋?

  沉吟之中,宇文邕不經意間瞥見石之軒目視北方,一臉若有所思之色。不由問道:「裴愛卿學究天人,必有以教朕!」

  在眾文武或同情或驚疑或垂詢的目光中,石之軒怡然自若道:「臣望北方之氣,但見龍馬之氣居中,怯弱輕浮,該是偽齊昏君高緯坐鎮中軍;

  一虎狼之氣居左,橫行霸道,間或雜有一分赤黃之氣。偽齊宗室雖眾,然有此王者氣象者,唯安德王高延宗一人爾……則敵之右翼,必是高延宗所率的虎狼之師;

  敵之左翼卻形制散漫,勢氣不振,正是我軍破敵良機之所在……」

  聽他侃侃而談,不僅宇文邕漸漸變了顏色,其餘眾文武更是相顧嘩然,竊竊私語——若他所言屬實,那他望氣之術神奇如斯,豈非駭人聽聞?若他純屬故弄玄虛,那他在如此軍國大事上還敢摻雜這等無端妄言、謬言,豈非膽大包天,欺君罔上?

  石之軒卻對眾人的種種表情視若無睹,言畢端坐馬背,一如既往的神色淡然,似乎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宇文邕深深看了他一眼,果斷喝令道:「齊王宇文憲節度宇文盛所部、『裴矩』所部、普六茹堅所部以為右軍……」

  眾文武再次相顧駭然,皇帝竟毫不遲疑地接納『裴矩』的瘋言瘋語,將己方最精銳的三部強兵合為右軍,針對敵軍的左翼弱點!

  宇文憲高聲應諾之後,忍不住瞥了石之軒一眼,目光複雜。捫心自問,他既無石之軒這等直言不諱的堅毅,亦無宇文邕這等用人不疑的果決。

  片刻之間,宇文邕又將中、左兩軍諸部也劃分完畢。中軍由宇文邕親自坐鎮,穩穩當當,被分到中軍的諸將暗暗鬆了口氣。

  唯獨被分到左軍,將要直面高延宗虎狼之師的諸將無不面色陰沉,暗呼三生不幸,只盼等下不要撞到高延宗的刀尖上,否則大敗虧輸是小,小命不保是大。

  不知不覺間,眾人竟也對石之軒「故弄玄虛」之言深信不疑起來……

  最後,宇文邕又叮囑道:「……餘者騎兵諸部游弋左右,隨時策應!」

  石之軒主動道:「為防萬一,最好由微臣侍衛陛下左右,微臣所部可由史萬歲暫代指揮。」

  宇文邕故作遲疑一瞬,才頷首同意,實則就算石之軒不主動請纓,最終他也會如此吩咐。無他,只帝王心術爾!

  頃刻間,眾將應命而去,各歸本部。

  宇文邕沉默良久,終是忍不住向石之軒問道:「裴卿觀朕之氣,如何?」

  石之軒恭聲道:「陛下之氣,如黃雲扶日,鬱鬱沖天,乃土德大興之象,只不過目下尚未盛極,但卻後勁綿延,無休無止……可見此戰陛下必勝,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哦……」宇文邕不置可否,俄爾又問:「不知普六茹堅氣象如何?」

  石之軒毫不猶豫道:「普六茹堅之氣,與高延宗相差彷彿,均是止於一二分王者之氣,若是風起雲湧,因緣際會,或可騰蛟化龍,否則止於位極人臣爾!」

  聞言,宇文邕面色如常,然而瞳孔深處卻有微不可察的異芒一閃而逝。

  唯有石之軒憑著【鎖魂術】的密切感應,方知宇文邕心頭其實大大鬆了口氣,不由暗暗感慨宇文邕的心術愈發深沉。

  但宇文邕不知【鎖魂術】之妙,自然也不知石之軒之言正是根據他的心理脈絡對症下藥,牽強附會,使他暫且安心。

  其實宇文邕的龍氣目下正值前所未有的高峰,卻已隱患重重,可謂空中樓閣,只待吞滅北齊,其龍氣就將到達最巔峰,之後同樣到達最巔峰的隱患必然爆發反噬,令其龍氣盛極而衰……

  反倒是楊堅目下仍潛龍在淵,龍氣隱而不顯,但朱紫富貴之氣卻油然滿溢,如山如嶺,沉穩厚實,分明根基深植,福澤綿延。即使他此時被逼無奈,起兵造反,也不會輕易被滅,反而會遇難成祥,直至風雲匯聚,龍氣彰顯……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石之軒一如既往地順水推舟,不過多逆轉,否則未來仍有不可估計的變數。

  在萬軍簇擁中伴駕北上,石之軒一向雲淡風輕的眸子漸漸透出期待之色,愈是逼近預定戰場,愈是壓抑不住的興致盎然。

  「王見王的國運交鋒可是難得一見啊……」

  有了此前的望氣斷言,此戰一旦得勝,首功非他莫屬,而且相比於作為猛將衝鋒陷陣,他顯然更願意旁觀者清,默默探究人道氣運的深層奧秘,如此待在宇文邕身邊,還有近水樓台的優勢,何樂而不為?

  …………

  午時剛過,陰雲未散,原野一片寂寥,寒風吹送著熏人欲嘔的血腥氣息。

  放眼望去,死屍枕集,零星的無主戰馬徘徊游弋,在散落遍地的兵甲器械間尋找染血的枯草咀嚼。

  視線極處,黑色的浪潮浩浩蕩蕩地遠去,聲嘶力竭地喊殺亦漸漸變小,乃至遠不可聞。

  「這就勝了……?」

  千軍簇擁的高地上,伴駕的大太監何泉一臉呆滯,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著,手中拂塵跌落地上猶不自知。

  身為唯二主角之一的宇文邕同樣臉頰抖動,無語凝噎。

  石之軒清晰地覺察到宇文邕的鬱悶,卻也深有同感,就像千辛萬苦地鼓足勇氣對敵出手,結果自己還未發力敵人就一敗塗地,使得自己有力無處使,一口氣還憋著沒出來……那難受勁兒!

  原本石之軒還準備在戰局僵持不下之時,就故技重施,以精神大法操控馮小憐影響高緯做出錯誤命令,以使齊軍盡快潰敗,從而保證周軍的完勝,減少戰損,爭取有餘力一舉攻下整個北齊。

  不曾想,決戰甫一開始,雙方甲士猶如漫延原野的洶湧浪潮狠狠對沖在一起,高延宗剛剛率領齊軍右翼突入周軍左翼,大殺四方,縱橫無敵,同樣宇文憲也率領周軍右翼突入齊軍左翼……無論怎麼看,勝負都尚未明瞭!

  然而還不等石之軒出手搗鬼,齊軍由高緯親自坐鎮的中軍便忽然崩潰,士卒自相踐踏,嘩然而散,連帶著本就處於劣勢的齊軍左翼迅速潰敗,而在周軍左翼中左衝右突佔盡上風的高延宗未免孤軍被圍,唯有無奈撤退……

  一場盛大決戰,竟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虎頭蛇尾,齊軍固然敗得莫名其妙,周軍同樣勝得莫名其妙,令人大跌眼球,無語之極。

  唯有石之軒隱隱明悟,這估計又是高緯、馮小憐、穆提婆、高阿那弘等一眾昏君奸臣的絕配搞得蛾子。

  好半響,宇文邕長長吁出一口氣,苦笑道:「古人云兵敗如山倒,今日終於得見……可惜,勝之不武啊!」

  石之軒微笑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一切前因早已埋下,後果漸次彰顯,何謂勝之不武?」說話間,他的視線卻緊緊徘徊在齊軍逃往的北方,智慧幽邃的眸子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經此大敗,北齊軍心民意徹底崩塌,象徵著北齊國勢民意的氣運青蛟正不住潰散,如雨飛灑的片片龍鱗重新化作絲絲氣運溪流,或是為北周黃蛟所噬,或是隱沒山野,或是茫然飄蕩,或是另有所屬……

  就像所有瀕臨滅亡的王朝一樣,各個階層的大小勢力或是轉投勝利者的懷抱,或是無奈消亡,或是保存實力,暫且觀望,或是另起爐灶,以圖將來。

  而高緯本就輕浮的帝王之氣亦只剩個泡影般一戳就破的花架子,反倒是安德王高延宗身上匯聚了部分頑固氣運,似乎是高氏龍氣不甘消亡,垂死反撲的唯一希望所在。

  「看來晉陽城(山西太原)不好打,若是宇文邕麻痺大意,倒還真可能在高延宗手下吃個大虧,畢竟高延宗麾下精銳此次全軍而退,無甚損失……

  可惜大勢已成,非一二英雄人物所能力挽狂瀾,即使高延宗在晉陽城臨時稱帝聚攏北齊諸多仁人志士,亦再難有回天之力!」

  石之軒暗暗感慨著,眼前似乎浮現出周軍乘勝追擊,一路勢如破竹直取齊都鄴城的浩蕩景象。

  「平陽之圍既解,裴卿隨朕入城,安撫眾有功將士……」

  策馬緩行,宇文邕眼中精芒閃爍,顯然也在權衡著接下來如何攻城略地,如何發檄文收降偽齊文武,如何開倉放糧籠絡民心……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四章氣運之秘

  或許他自身並未注意到,但石之軒緊隨其後,又有【鎖魂術】緊鎖著他的精氣神,卻是清晰地感受到他明明功力毫無增進,其精神氣勢竟似被某種神秘力量緩慢而穩定地拔高!

  不由地,石之軒晶瑩如玉的手緩緩高舉,似乎想要觸摸宇文邕頭頂虛空中所瀰漫的某種難以名狀的無形之物,「人道氣運乃江山萬民的精神意念匯聚升化而成,雖無靈智,卻有微妙之極的靈性!

  而且,這氣運靈性與修行者天人交感所精修而成的元神靈性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氣運本質上畢竟是無窮無盡的精神意念由量變引髮質變而形成的一種輕靈縹緲、不可捉摸的能量,已經無法再像天地精氣一樣直接被修行者吸納煉化為元氣或元神能量,從而增強自身修為。

  但氣運卻是比元氣或元神能量更高一層的玄妙之力,可以將修行者的精神或元神力量於潛移默化間進行一定程度的凝煉昇華。

  怪不得人道霸主可以憑借勢力的擴張,氣運的膨脹而獲得精神境界的超凡提升,除非心靈本就圓滿無漏,否則又會因勢力的衰敗,氣運的縮水而使得精神境界莫名倒退……

  原來氣運靈性加持己身,對修行者會有類似【煉神】的效果!

  可惜絕大多數人道霸主在修行路上僅是淺嘗輒止,重武功意志而輕元神心靈,對虛緲莫測、玄之又玄的元神力量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並不能將氣運靈性的奇妙功能發揮得淋漓盡致。

  若是換了我,憑著一國之主的氣運,恐怕三年五載就將元神靈性煉得清虛無礙,也即【煉神返虛】了……」

  一時間,石之軒意動不已,幾乎忍不住想要暫代宇文邕當皇帝,試一試攫取氣運修煉的帝道法門究竟如何玄妙?

  好在他也清楚,目前他的陽神已然圓滿無漏,離著清虛無礙只差一線之隔,且在突破境界的關竅上另有打算,用不著以氣運法門揠苗助長。

  唯有將這想法暫時壓下,留待將來。

  「即使尋常霸主在武道修行上只能粗疏地發揮出氣運的三兩分妙用,但若是能夠一統中土,憑著真龍天子龐大的氣運基數,硬生生以量變堆積成質變,也能使其精神境界勉強媲美返虛初期,戰力不輸於大宗師了……」

  轉念間,石之軒終於明白,為何後來的佛道、門閥、幫派的頂尖高手都十分忌憚楊堅,梁士彥、楊素、高熲、史萬歲等高手大將在楊堅面前一個個乖乖引頸受戮,就連宋缺那等天資橫溢且自負非常的人傑都得甘拜下風了?

  只因楊堅的武道造詣本就非同小可,放眼天下也是屈指可數的宗師強手,一旦他君臨天下,獲得氣運真龍加身,無論精神氣勢,還是實際戰力,都會突飛猛進,最終比大宗師有過之而無不及,足以鎮壓天下任何勢力及其高手。

  …………

  傍晚時分,大獲全勝的周軍攜著各色俘虜戰利品陸續返回平陽城。

  然而此次,一眾高級將領看著石之軒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就像是看珍貴無比的國寶——如今可不是數百年後玄學徹底氾濫的宋元明時期,就連崛起之初的蒙古蠻人都有八師巴那種精通天人之道的在世聖賢坐鎮。

  此時書籍珍貴且稀缺,無論儒道佛還是兵法醫藥、天文地理,各種學問的真正高深道統都嚴重依賴脫產的貴族和富庶之家來傳承,可惜相比於成為專志不移而智慧淵博的道士、和尚或學者,貴族和富人們更喜歡參與到權力的遊戲裡。

  如此一來,各種學問的傳承和發展效率可想而知,特別是玄之又玄,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天人之道,唯有道佛儒的真正頂尖人物才有所涉獵,可堪大用。

  然而這種人或是清高淡泊,或是閒雲野鶴,極少為權貴俗人效命。

  望氣之術,或許在石之軒看來不過爾爾,但在北周軍政精英們眼中則是驚世駭俗的神通異術。

  當然,前提是真的看破天地人氣機,精確地預示吉凶禍福,而非宗教神棍或江湖騙子的牽強附會。畢竟,勾心鬥角的一國精英可不像愚夫愚婦那般好騙。

  而今日的傾國之戰,石之軒已用事實證明了他的望氣之術精準無比,竟可隔著二十里地看破敵軍的陣列分佈,為己軍爭得巨大先機,由不得眾人不心悅誠服。

  甚或,許多將領私下裡覺得此戰之所以莫名其妙就大獲全勝,很可能正是因為裴大將軍預知先機,諫言皇帝針鋒相對地排兵佈陣,死死地克制敵軍的陣勢和運道,才使得敵軍一觸即潰……

  就連楊堅這種出身佛門嫡系,且心智堅如磐石之人,看向石之軒的目光都耐人尋味起來,心底忍不住懷疑自己今後能否在爭龍之局裡壓過這奇謀秘術層出不窮的當世異人?

  …………

  冬去春來,紛亂了小半年的齊魯大地日漸平復,在天下各大勢力或凝重或遺憾或忌憚的複雜情懷中,北方格局終於重歸明晰。

  這一日,千里崗驚雁宮。

  手捧和氏璧,盤坐入定的婁昭君忽地睜開美目,看向大殿鐵門,「終於結束了麼……」

  「匡……」

  玄鐵門閂被巨力擊飛的聲音響起,隨即沉重的鐵門在一陣「咯吱吱……」聲中緩緩開啟,一道婀娜身影裊裊步入門檻。

  婁昭君嘴角溢出一絲苦澀,「果然是妍兒……北齊結束了麼?」呢喃之語似是疑問,然而語氣卻帶著強烈的肯定,以及淡淡的失落。

  祝玉妍漠然以對,正不知該如何開口,細細凝視著乍別半年的師尊,美眸漸漸泛起亮光,忍不住露出訝色,「師尊竟可化不可能為可能,突破到天魔功第十七層……莫不是這東西的功效?」說著視線停留在婁昭君手中的和氏璧上。

  婁昭君微微頷首。不怪愛徒驚訝,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在拋開一切,借和氏璧之力淨心潛修半年之後,她竟能成功跨過困鎖她三四十年的瓶頸,突破到夢寐以求的天魔功第十七層。

  與一般上乘氣功隨著修煉者功力的增長而逐次邁入更高層次的修煉不同,天魔功的功力雖然並不因修煉者在某個層次停滯不前而限制功力的提升,但天魔功的層次卻也不會因功力的提升而晉級。

  換言之,她的天魔氣可以隨著修煉歲月的延長而積累得愈發渾厚龐大,使得武技戰力達到更高火候,但卡在某一層次瓶頸的天魔功境界卻無法藉此突破到更高一層。

  只因,天魔功每晉級一層,所產生的是質的變化,而非量的變化。特別是最後的第十七、十八層,已然涉及到魔道的真諦。

  魔氣量變產生質變的晉級方法或許在天魔功前十二層有用,但在奇詭莫測的後六層卻效果寥寥,更遑論純憑地積累魔氣又如何了悟得了魔道真諦?

  無論如何,【天魔大*法】終究是一門魔功,同樣具有所有魔功共有的特點——極端且激進!

  陰癸派有史以來,但凡修煉天魔功的女子,都必須在這魔功突飛猛進的黃金階段,也就是大約十六七歲至三十歲之間,盡可能地突破到更高的層次。

  而一旦過了這個時間段,無論女子是否仍然保存著純陰之身,天魔功的等級都很難再有晉陞,也就是在天魔功上的潛力已盡,只能轉而積累魔氣功力。

  從這點來說,慈航靜齋的【慈航劍典】及所修仙胎也有類似情況,一旦困在某個境界,除非大徹大悟的機緣,否則基本上就是一困一輩子。

  因而婁昭君在天魔功第十六層巔峰一卡就是三四十年,其實早已斷了突破的念想,更未料到此次被困驚雁宮,與世隔絕並借助和氏璧淨心潛修竟會迎來突破的良機。

  「哎……」

  幽幽一歎,一時間她對將她困在這裡的那罪魁禍首的心思愈發複雜難明,怨恨不足,惱怒有餘……

  「他既然讓玉妍你來放我出去,想來北周應該吞滅了北齊,你也暫且與他達成合作,那你胡師叔、陸師叔及她們掌控的弟子呢?」

  祝玉妍不無怨念地道:「她們都好得很吶……陸師叔不過用了個『金蟬脫殼』之計就將她禍國殃民的『女丞相』污跡摘得一乾二淨……」

  婁昭君見此,立知自己「失蹤」的這段時間裡,愛徒沒少被胡綺韻、陸令萱聯手擠對,卻也並不意外,當即撲哧一笑,打趣愛徒道:「憑他的風流性子,你和他待在一起的時日不短了吧,怎麼還是處*子之身,難道他真對你相敬如賓?」

  「師尊……」祝玉妍嬌嗔,俏臉閃過絲絲紅暈,一想起自己不止一次為他打洗腳水、倒馬桶的黑暗經歷,簡直不堪回首,又忍不住咬牙切齒道:「相敬如賓?……可不是嘛!」

  婁昭君識趣地沒有細問下去,不管怎麼說,他們均是魔門下一代的支柱,是與正教諸門鬥爭的延續者,需要抓緊一切時機積累更豐富更全面的鬥爭經驗,包括男女感情方面。

  魔門兒女間的戀愛過程不僅僅是你儂我儂,更多的是明爭暗鬥,鬥智鬥力,完全有別於尋常戀愛的另類甜甜蜜蜜!

  「說說周齊之戰的經過吧!」

  祝玉妍苦笑一聲,「說來可笑,整個滅國之戰從頭到尾,除了高延宗曾在晉陽城(太原)憑借熟悉地利的優勢以巷戰讓宇文邕吃了個小虧之外,其餘大小戰役基本上都是節節敗退,說出來恐怕污了師尊的耳朵……」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五六章普度眾生

  「哀時命之……不及古人兮,夫何予生之不遘時!

  往者……不可扳援兮,徠者……不可與期。

  志憾恨而不逞兮,杼中情……而屬詩……」

  殿堂通明,權貴滿座,琴簫哀怨,悠悠不盡,可惜主唱的楚辭歌聲卻斷斷續續,結結巴巴,徒然糟蹋了宮廷樂師的大好伴樂。

  然而滿堂觀眾卻無不聽得津津有味,搖頭晃腦,只因唱辭者乃是偽齊亡國之君高緯。自宇文邕、宇文憲以下的一眾北周君臣,聽的不是這難以入耳的唱辭,而是勝利者的優越感!

  原本高緯就言語遲鈍,缺少風度,性情怯弱,此刻他直面一眾如狼似虎的北周強臣悍將,特別是龍威如獄的皇帝宇文邕,更為不堪,但小命既操於人手,由不得他不強打中氣賣力唱辭,醜態百出。

  只盼搏得北周君臣一笑,可以容他多活些時日。

  在座者,不乏投誠的偽齊皇室宗親,大都強自賠笑,唯有高延宗目不忍睹,涕泗橫流,難以自持。

  但此情此景,不論前者、後者,最後一絲執著和尊嚴也都被磋磨殆盡,各個都像老了十幾二十歲,目光中帶著掩飾不住的苦澀。

  高高在上的宇文邕見此暗暗滿意,這也正是他強逼高緯獻唱的用意所在。或許,如此多揉捏幾次,高延宗等稍有骨氣之人就會承受不住羞辱而自盡,省了他殺降的惡名。

  大堂數十丈外,百年古樹的茂密樹冠裡,一個黑袍佩刀的身影悄然隱匿,堪比鷹隼的超強目力將大堂內的一切盡收眼底,忍不住目光複雜,嘴唇微顫,「高歡兄,後輩不肖,你我寄予一切的大齊徹底完了……」

  「嗤……」

  若有若無的破風聲倏地逼近,一縷細如髮絲、韌如鋼針的勁氣迅捷無倫地襲至後腦,令他霎時忘卻難言的情懷,躲閃已是不及,唯有本能地運足護體勁氣硬抗。

  然而讓他滄桑神情猛然一變的是,這股勁氣恰恰在刺破他的護體勁氣後便消耗殆盡,化為一縷柔風,只吹得脖頸他汗毛微顫。

  似乎偷襲者並無傷他之意,卻又將他的功力把握得妙至毫巔,增一分嫌多,減一分嫌少……實在可畏可怖!

  他身體微僵地緩緩轉過頭去,只見視線極遠處,一道月白背影恍惚間就要消逝在夜幕之中,當即他毫不猶豫地掠身追去。

  十餘里眨眼即過,他已來到長安城西南角一處幽謐竹林,卻見那月白背影卓然凝立,渾身不經意間縈繞著聖潔不可方物的清淨氣息。

  光頭皎潔,檀香隱隱,竟是一位年輕僧人!

  「從何而來,復歸何處;夢時不可言無,既覺不可言有……阿彌陀佛,劉居士明明已經夢醒,何必非要自欺欺人,對殘夢餘韻戀戀不捨?」

  劉桃枝渾身一震,心頭堤壩如遭重錘猛擊,霎時間五味雜陳,洩出洪水濤濤,難以言喻……忽又冷笑道:「佛門哪一宗的小禿,佛經都沒學全,還敢學師長普度眾生?」

  月白背影真如不動,語出禪唱,「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失道。不取你精通經論,不取你王侯將相,不取你辯若懸河,不取你聰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

  劉桃枝腦海中清楚形成一個不拘小節,不講禮儀,意態輕鬆但卻真正有道的聖僧形像,與他心目中不苟言笑、道貌岸然的高僧大相逕庭。

  這禪唱不但話裡隱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厲害處是能把聲音直透心底深處,令他不由自主地品味其中禪意。

  恍惚間,他的心靈徹底敞了開來,數十年來壓抑著的情緒毫無保留地湧上心田,沉浸在對已逝的好兄弟高歡那使人魂斷的追憶中,不放過任何一個片段,不肯錯過任何細節。

  他的音容,在他心湖裡活了過來,與他共享這放下一切後無與倫比的旅航。

  過去、現在、將來,渾為一體,那包含了所有愛和痛苦,與及一切人天事物。

  平時深藏著的創傷呈現了出來,各種令人顛倒迷失的情緒洪水般衝過心靈的大地。

  這種種強烈至不能約束和沒有止境的情緒,亦如洪水般沖刷洗淨了他的身心。

  不知過了多久,劉桃枝嘴唇微動,聲音沙啞,「好一個心心相印,不知識禪宗哪一位高僧當面?」

  恢復『大德』形象的石之軒緩緩轉過身來,一對清淨無塵的眸子直似看透了劉桃枝的五臟六腑乃至心靈深處。

  …………

  春日晨光透進大殿,說不盡的清新柔和,生機朦朧。

  勾起美妙弧度的睫毛微顫,祝玉妍從深層入定中醒來,主意識宛如由深海的至低處慢慢浮出水面,一種至靜至極的靈覺油然而生,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空明和愉悅。

  低頭看了看手中寶光瑩瑩的和氏璧,怡然品味著其散發的鎮定心神的寧靜氣息,幽幽一歎,「這就是佛道高人專一不移的道心禪境麼……果然玄妙之極!」

  婁昭君裊裊進殿,一手持著裝滿晨露的竹筒,一手捧著挽成漏斗狀的碧綠荷葉,裡面盛滿五顏六色的各類花瓣,馥郁芬芳油然瀰漫開來。

  「還是無法突破天魔功第十八層麼?」

  祝玉妍柳眉微蹙,輕輕搖頭,「和氏璧異能洗滌身體確讓我第十七層巔峰的天魔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愈發觸及第十八層。

  但這異能的效力只在開始兩三次最為顯著,之後便效果了了,聊勝於無,唯有鎮定心神的效果一如既往,然而心靈境界偏偏最忌急功近利,絲毫做不得假!

  更何況,我感覺得到,若要突破天魔功第十八層,除了足以駕馭磅礡魔氣的精神意志,還需要天魔氣本身產生一次蛻變……」

  婁昭君將露水和花瓣遞給愛徒,看著她小口小口咀嚼時油然滿溢的貴女優雅氣質,美目閃過絲絲慈愛,柔聲道:「天魔功雖說精進神速,但到了更深層次,同樣講究欲速則不達,你也不必過於焦急。」

  頓了頓,又沉吟道:「本派歷代宗師也曾有過揣測,【天魔大*法】作為僅次於【道心種魔大*法】的魔道精粹,雖不如【道心種魔大*法】那樣可以循序漸進地由魔入道,徹底改換修行者的性情氣質,但天魔功突破第十八層的過程,同樣是一種由魔入道的蛻變,無論真氣還是精神!

  和氏璧既然可以助你將精神昇華到入道的層次,那麼接下來或許就可以另一件寶物助你完成魔氣的蛻變……」

  「師尊說的是邪帝舍利?」祝玉妍凝眉沉思起來,鮮嫩的香舌輕輕一舔唇角,將漏下的一片花瓣捲入檀口,吮吸著其中的甘潤汁水,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兒誘人的風采。

  【天魔大法】到了她們師徒的境地,憑著純靈魔氣掠奪大自然的天地精氣已足夠支撐自身所需的絕大部分營養供給,食氣辟榖固然還做不到,但餐風飲露卻也綽綽有餘。

  飲了口清露,祝玉妍輕搖臻首,「即使我能夠汲取並煉化邪帝舍利的精元,也最多將魔氣積累得更為龐大,根本不足以使魔氣產生蛻變……

  我總感覺,魔氣蛻變的關鍵另有奧秘,似乎該在天魔氣的本質上著手!」

  「改易天魔氣的本質……這談何容易?」婁昭君搖頭苦笑,「也罷,此事須得從長計議。

  不過,本派勢力全面融入北周朝野之事可是迫在眉睫,為師已與你胡師叔、陸師叔重新整合人手,接下來一切以你為主。

  你可要早做打算……」

  祝玉妍美眸流轉,嘴角勾起,成竹在胸道:「師尊放心,我的計劃在周軍滅齊的尾聲時便已展開,此刻約莫到了收穫的季節。」

  心下暗忖:按照我的推動,只要宇文邕死在佛門手裡,一則可以搞臭佛門的名聲,二則可以將他推上皇位,而他並非戀棧權位之人,到時我就能夠以皇后之尊臨朝稱制,完成本派女主天下的最高理想。

  婁昭君俏臉訝色一閃,對愛徒的成長大為滿意,不由打趣道:「瞧你……心底藏不住三分事兒,稍稍得意,就笑得像只小狐狸……」

  …………

  長安城。

  御書房密儀結束,石之軒策馬出了宮門,逕直趕往獨孤府,一路目光閃爍,「如今看來,宇文邕在滅佛之事上是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了。」

  其實也怪不得宇文邕不依不饒,如今齊地初平,原本他也不想節外生枝,再起動亂,然而初春周軍攻打齊都鄴城之時,竟有一波「高僧」集結了三四千武僧襄助齊軍保衛鄴城,鼓舞齊軍士氣,甚至猖狂地帶頭出城與周軍野戰!

  儘管這些武僧良莠不齊,又未曾操練過陣法,並未給周軍造成多大損失,但這種明目張膽的組織大批僧兵的兆頭,還是讓宇文邕及一眾權貴大生忌憚。

  畢竟,佛教之所以能夠大興於世,追根究底並非是因為佛教有多少多少聖僧級高手,而是在於佛教教義極為適合安撫下層百姓,讓百姓逆來順受,甘於遵從上層權貴階級的統治,可謂與儒家治國的主流意識形成絕妙互補。

  因而佛教才頗歷代受統治者的青睞,並在統治者有意無意地推動下大興特興,愚弄百姓。

  但是,無論佛教勢力如何張狂,總有一條與統治階級心照不宣的紅線,一旦佛教勢力越界,就會引來統治階層的無情打壓……那就是,當佛教開始組織自己的大型軍事機構,明目張膽地左右國家軍政局勢的時候。

  那代表著,佛教已不滿足於作為主流意識的配角,意欲取儒家及權貴階層而代之……而這,正是儒家主流意識及權貴階層所不能容忍的!

  「不作死就不會死……」

  石之軒可是隱隱察覺到,一向依仗佛門支持的楊堅,對此次三四千僧兵阻礙周軍攻城一事同樣暗懷不滿——若是佛門自己開始建軍建國,那還要他這代言人幹嘛?

  因而在宇文邕密召重臣商議開始在齊地禁佛的密會上,楊堅雖未直接出言贊成,卻也暗示與他親近的諸多文武臣僚保持緘默,使得齊地禁佛之議暢通無阻。

  深諳政治人物屁股決定腦袋的齷齪,石之軒不無惡意地揣測,或許楊堅如此作為,不僅僅是在向佛門的越界表達不滿,更是想借宇文邕的手將佛門逼到牆角,從而使佛門不得不加大對他的支持力度,甚至最終出動聖僧級高手替他剪除宇文邕。

  當然,唯一讓石之軒意外的是,他得到禪宗傳來的消息,似乎此次組織三四千僧兵的事另有蹊蹺,並非出自各大聖僧或各派長老的授意,而是一些「高僧」的私自行動。

  更耐人尋味的是,這些「高僧」確實武功高強,在戰場上砍殺周軍步卒時那叫一個生猛,無愧於「高僧」的水準,而在抵抗周軍失敗,狼狽而逃後,這些「高僧」便人間蒸發了,一時間就連四大聖僧的廣大勢力都搜查不到這些「高僧」的蛛絲馬跡。

  「妥妥的無間道啊……這方面,好像陰癸派最有發言權,誰讓陰癸派弟子老是惡搞佛門,取匪號叫什麼『惡僧』、『艷尼』之類,還有一個僧王法明顛覆了淨念禪院的『後科』?」

  不由地,石之軒腦海中浮現出那個遠在驚雁宮的幽暗精靈般的絕美身影,隱隱感到她這手借刀殺人之計似乎不止於陷害佛門,還另有深意,一石數鳥。

  不論如何,『僧兵』之事一出,宇文邕與佛門的和解希望恐怕是再降了一個冰點,而一旦宇文邕在齊地成功執行滅佛政策,那麼佛門的中下層勢力可就在宇文邕手上損失了三分之二。

  慈航靜齋、淨念禪院及四大聖僧等高層或許還坐得住,但切身利益受損的廣大佛門中下層可坐不住了,鐵定會聯合向聖僧們試壓,逼他們對宇文邕採取武力裁決。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六章迫不及待

  而聖僧們亦知,若是他們仍舊無動於衷,那麼佛門中下層肯定會拋開他們,自發組織大規模僧兵與朝廷抗衡。

  為防事件一發不可收拾,聖僧們唯有妥協求安穩,多半會像以往一樣,派出靜齋仙子聯絡各方英雄豪傑,以未免萬民慘遭「魔頭」、「暴君」苛政的大義,相機剷除宇文邕。

  一旦兩方爭鬥徹底爆發,無論誰勝誰負,已然開始全力融入北周朝野實權結構的陰癸派都穩坐釣魚台!

  馬蹄輕快,石之軒心念急轉中不知時間飛逝,恍惚間就到了獨孤府,一眾與他交好的文武大臣及裴氏近親早已濟濟一堂,熱鬧非凡。

  若是以往,這等權貴宴會只會圍繞著寥寥幾個朝堂紅人溜鬚拍馬,不過今日被眾人圍在最中心處的主角,卻是一個胖乎乎、肉墩墩的小傢伙。

  當然,若是不看實權,今日滿月禮就因石之軒在伐齊之戰的功勳而被宇文邕冊封為侯爵的小傢伙,顯然在身份尊貴上還高過在場的大部分文臣武將,完全沒有一絲私生子慣有的悲慘起始的兆頭。

  在眾人的恭喜聲中,石之軒從奶媽手中接過自己這一世的第一個兒子,不論怎麼看,小傢伙那黑珍珠似的眼睛都流轉著難以言喻的純和靈性。

  「嘖嘖……貌似我這一世肉身的遺傳基因可比上一世強出不止一籌,第一個血裔便是根骨絕佳的靈童。

  為了不過度破壞世界的物種平衡,看來我這一世只能優生優育了,計劃生育好啊……」

  不怪石之軒自戀,而是小傢伙不僅眉眼長得與『裴矩』小時候有七八分相似,根骨資質也差不多。若無意外,小傢伙長大後,無論外貌氣質還是武功才情,都會完美繼承『裴矩』的血統遺傳。

  其實那也是石之軒這具身體本該有的成長結果,堪稱此方世界最為頂尖的鍾靈毓秀之資!

  然而石之軒上一世的心靈修為著實非同一般,轉生此世之初就具有心靈干涉物質的能力,藉此潛移默化地影響身體的發育成長,使之偏移了原本的遺傳軌跡,最終無論外貌還是資質都更勝一籌,愈發接近人類最完美的狀態。

  只不過,這種超乎想像的完美終究是身體與心靈共同作用的結果,而非純粹的基因本質進化,因此無法通過血統基因的物質遺傳賦予下一代。

  「可惜我的金丹大道本質上仍是以修煉元神為主,趨向於生命在精神上的進化,即使我同樣注重肉身的錘煉,堪堪修成『不壞金身』,卻也無法像純粹修煉肉身之人那般徹底打破肉身極限,完成生命在物質上的進化,從而可以將更強大更完美的體質血統遺傳給下一代……」

  石之軒心分二用,暗地裡對比著兩條修行之路的長短優劣,思忖著是否有可能魚與熊掌兼得,明面上則抱著小傢伙熱情地招呼賓客,令在座所有人都感到如沐春風,就算精神敏銳的宗師級高手,也絲毫察覺不到他的心不在焉。

  後花園。

  「鏘鏘……」

  劍吟陣陣,懾人心魄,寒光透徹,劍氣縱橫,其中一道曼妙身影若隱若現,步法精奇。

  「呼哧……」

  修長細影甩過長空,靈蛇般向著那片劍光盤旋纏繞而去,衣袂拂風聲緊隨其後,卻是一個紅裙美婦橫空而降,颯然揮鞭。

  「蓬蓬蓬……」

  一觸之後,劍光、鞭影卷作一團,兩女各自縱橫挪移,以快打快,勁氣交擊聲連成一片,無使斷絕。

  好半響,紅裙美婦被一道凌厲劍氣迫退三丈,順勢收鞭,看著渾身上下充滿母性柔和光采的嫂子,目光複雜,「看來你產後恢復得不錯……」

  尤楚紅稍稍整理了下寬大的淡色襦裙,苦惱道:「還差不少才能徹底恢復功力……女人孕育孩子實在大傷元氣,難怪大多數真正長壽且功力深厚的女高手不是尼姑就是道姑。」

  頓了頓,又道:「本以為伽羅你今日會在家大發雷霆,罵我不知廉恥,沒想到你會來陪我練功。」

  獨孤伽羅沉默片刻,幽幽道:「從發現你懷孕至今已近一年,我若是要大發雷霆,也早該發過了,何必等到孩子滿月才發?

  將心比心,你是當世出類拔萃的天才劍手,自有傲氣,而我二哥則才具平平,你原本就看不上我二哥,只是卻不過兩家長輩安排的聯姻罷了。

  若我是你,我也會在遇到一個文武全才的心儀之人後,毫不猶豫地拋開一切,與他在一起。

  更何況,父親自盡,獨孤家沒落的這些年,都是你一個人在苦苦支撐獨孤家,任何人都沒資格對你苛求更多……」

  「或許吧……」尤楚紅表情淡淡,絲毫沒有被人理解而該有的欣慰之情。

  見此,獨孤伽羅心下一咯登,知曉再打感情牌也沒什麼用,自家這嫂子似乎早已看得更為透徹,還另有心思,並不準備跟楊家湊得太緊。

  唯有轉移話題道:「孩子取名了麼?」

  尤楚紅臉色古怪,「他取『君子慎獨』之意,為孩子取名獨孤慎……」

  獨孤伽羅一愣,同樣臉色古怪起來,「不應該跟他姓裴麼,怎麼叫獨孤慎?」

  尤楚紅搖頭,「他說尤氏、裴氏也好,獨孤氏也罷,百家姓氏之別殊無所謂!

  獨孤者,孤獨也。人生在世,路漫漫其修遠兮,孤獨苦寂,且行且觀,此姓此名乃是希望孩子將來在紅塵苦海以孤寂慎獨自勉……」

  「這麼說來,這名字倒真別具一格,竟將儒道佛三教義理一網打盡……」獨孤伽羅若有所思。

  尤楚紅意味深長道:「我不管什麼三教不三教,我更希望這孩子將來能夠像他爹一樣文武雙全,不論在何種領域都會成為獨一無二的人中龍鳳!」

  獨孤伽羅瞳孔一縮,何謂「獨一無二的人中龍鳳」?對一個剛滿月就獲封侯爵的孩子來說,將來最大的可能就是出將入相,叱吒朝堂,而朝堂上的「獨一無二」,可不僅止於出將入相,只能是那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位子!

  看著尤楚紅堅定決絕且精芒灼灼的眼神,獨孤伽羅恍然明白過來,在與那人有了孩子這個最穩固的牽絆之後,尤楚紅已經迫不及待準備推動那人登臨絕頂,取宇文氏而代之,並趕在那個人還沒與其他女人生出第二個兒子之前,為她的孩子爭取到太子之位。

  難怪尤楚紅敢冒大不違,大張旗鼓地邀請獨孤氏和裴氏的諸多權貴前來府中為一介私生子慶祝滿月?

  既如此,尤楚紅此時表明態度,是想代表獨孤氏、裴氏的激進力量與楊家合作推翻宇文氏麼?

  枉我還想與她恢復姑嫂和睦,試圖通過她替楊家拉攏『裴矩』……原來兩家已然是爭龍之局的潛在對手了!

  獨孤伽羅淡淡苦笑,若非深知自家這個嫂子向來極有主見,恐怕還不敢相信她竟有如此宏大計劃。

  「事關重大,我做不得主,須得回去與那羅延(金剛力士,楊堅小名)商議……」

  …………

  夜深人靜,正陽宮內外燈火俱無。

  一片黑暗中,阿史那柔然美眸精芒綻放,伏案疾書,不多時放下筆墨,接過侍女長鍾木娜捧著的信鷹,將寫滿蠅頭小篆的絲絹塞入鷹腿上的信筒裡。

  輕輕撫摸著信鷹的羽毛,她壓低聲音對鍾木娜道:「宇文邕安插在正陽宮周圍的眼線太多若是鷹兒在這裡起飛恐怕難逃毒手……

  等會兒我會說錦被受潮了,睡著不舒服,讓你去浣衣局換一床新錦被,你將鷹兒藏在錦被裡帶到浣衣局,相機放飛。」

  鍾木娜遲疑片刻,同樣壓低聲音道:「公主,非要如此麼?」語氣中隱隱帶著驚懼和哀求。

  阿史那柔然冷笑道:「不然呢?我就這麼被關在正陽宮這一畝三分地,虛度韶華?」

  鍾木娜道:「可公主你還沒有誕下子嗣啊?若是如今就開始謀殺宇文邕,豈不為他人做嫁衣?」

  阿史那柔然皺眉道:「宇文邕比我想像的更為難纏,而且如今吞滅了北齊,他的武功氣勢日盛一日,更有大量北齊高手投誠效力……

  若給他足夠的時間消化滅齊的戰果,那他實力勢力的膨脹豈止一倍?

  原本我那個偷梁換柱的計劃恐怕已不合時宜,如此一來,我唯有兵行險招,先聯絡高手準備隨時狙殺宇文邕。

  反正,只要我懷孕的時間在宇文邕死前就行,只要他死得及時,那我所懷的孩子就是遺腹子,死無對證,再沒人敢否認這孩子是否宇文邕親生的嫡子!

  最多讓宇文贇先當幾天皇帝,等我的孩兒出世,立時就讓孩子他爹收攏兵權及聯絡裴氏眾臣,伺機廢除宇文贇,改立我的孩兒為帝……」

  鍾木娜嘴唇動了動,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心底暗呼瘋了,瘋了……也不知道那個人是否當真會陪著公主一起瘋?

  阿史那柔然見她光潔的額頭微現冷汗,不由語氣稍緩,「放心吧,我主動聯絡畢玄尊者刺殺宇文邕,恐怕也是佗缽大可汗及畢玄尊者求之不得之事,相信一統北方的大周已然惹得突厥汗廷忌憚不已。

  鍾木娜,你身為突厥貴族之女,難道不願意為大草原的子民做些舉手之勞,剪除一個隊大草原虎視眈眈的惡狼?嗯??」

  鍾木娜心裡忍不住翻個白眼:明明是為了你一己之私,想要拉畢玄尊者當打手,怎麼就扯上為大草原的子民謀福祉了?

  無奈期期艾艾道:「但是畢玄尊者未必願意按照公主你的主導行事啊?」

  阿史那柔然淡然自信道:「父汗生前曾對畢玄有大恩,本已足夠換取他為我出手一次,更何況我這次並非是讓他為我出手,而僅僅是讓他奉托缽大可汗之命刺殺宇文邕之時,將動手的時間稍稍調整一些而已。

  這對畢玄來說,實在不值一提!」

  鍾木娜不死心道:「萬一宇文邕與托缽大可汗達成和親,托缽大可汗不願背棄盟誓傷害宇文邕呢?」

  阿史那柔然冷冷一笑,「佗缽叔父搶走了本該屬於我兄長大邏便的汗位,想來兄長也懷恨已久。

  雖然兄長近些年被佗缽叔父傾力打壓,權勢日漸萎縮,但他到底繼承了父汗的老底子,不管境況如何窘迫,麾下多多少少還能湊出兩三萬狼騎。

  只要我去信一封,許諾事成之後派遣大周雄師助兄長奪回汗位,想來兄長不介意孤注一擲,率三萬狼騎南侵大周邊地,挑起突厥和大周的全面戰火,讓佗缽叔父與宇文邕兩敗俱傷……」

  鍾木娜渾身一陣冰涼,不可置信地看著阿史那柔然,幾乎忍不住懷疑她是否還是那個大草原子民眼中集美貌、智慧、善良於一體的突厥明珠?

  片刻後,鍾木娜終是垂頭喪氣地接過信鷹,再一次助紂為虐。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七章邪極初現

  「踢踏踢踏……」

  碎亂的馬蹄馳過林間,時不時傳出三男一女的污言穢語,嬉笑怒罵,間或夾雜著充滿暴戾殘忍味道的怪吼厲嘯,駭得鳥飛獸走。

  為首者臉色蠟黃,瘦骨伶仃,所穿的一襲青衣卻出奇地寬大,有種衣不稱身的彆扭,背上掛個金光閃爍的獨腳銅人,理該至少有數百斤之重,可是負在他單薄的背上卻似輕如毫毛,隨著馬兒的奔馳上下顛簸,完全不成負擔。

  此刻他正瞇眼打量著手中所捧的一顆黑鐵鏈子球,口中發出一陣梟鳥般難聽似若尖錐刮瓷碟的聲音,以他獨有的陰聲細氣道:「你們說這鐵球裡面藏著的究竟是否聖舍利?」

  宮裝彩服、玉容蒼白的艷麗女子嬌笑道:「是與不是,尤鳥倦你拆開鐵球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主意!」尤鳥倦眼珠轉了轉,面露遺憾,「可惜哥哥我笨手笨腳,只有一把子蠻力,若是一不小心損壞了聖舍利,那可罪莫大焉!」

  說著將黑鐵鏈子球遞向宮裝女子,「環真妹子心靈手巧,還是你來拆吧!」

  金環真咯咯一笑,媚態叢生,不僅並未伸手去接,反而策馬避開,「尤大哥莫要害我,師尊可是交代我們必須將這黑鐵鏈子球完整無缺地送到那人手上。

  就是尤大哥借小妹十個膽子,小妹也不敢違背師尊諭令啊。」

  尤鳥倦滿臉銀笑道:「師尊或許會對我們三個人見人厭的臭男人嚴苛無比,但又怎捨得責怪環真妹子你這千嬌百媚的可人兒?」扭頭看向後面另兩個男人,嘿嘿道:「丁九重,周老歎,你們說是也不是?」

  丁九重身形壯碩,勁裝疾服,背插特大鐵叉,勾鼻深目,有種說不出的邪惡味道,令人一看便知不是甚麼好路數的人物。聞言陰測測道:「不錯,不錯……環真妹子的媚功可是師尊關起門來手把手親傳!

  就算環真妹子不小心惹惱了師尊,只消再關起門來盡心賠罪,師尊的『懲罰』包保讓環真妹子滿意無比……嘿嘿!」

  金環真恨恨嬌嗔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有種你們當著師尊的面也這麼說?」

  尤鳥倦長笑一聲,「我們有沒有種,妹子你都試過了那麼多次,難道還不清楚麼?」

  落在最後的周老歎忽然道:「其實我們沒必要觸師尊的霉頭,師尊只說讓我們將東西送到那人手上,又沒規定之後怎麼樣……你們說是吧?」

  他的形象更令人不敢恭維,臉闊若盆,下巴鼓勾,兩片厚唇突出如鳥啄,那對大眼晴則活似兩團鬼火,身形矮胖,兩手卻粗壯如樹幹,雖身穿僧衲,卻沒有絲毫方外人的出世氣度,只像個殺人如麻的魔王。

  偏生他頭上還掛著一串血紅色節珠子,更使人感到不倫不類。

  丁九重慢條斯理道:「周老歎你總算說了句人話……不過嘛,師尊好像很看重那人,你確信你那三腳貓的【赤手魔功】能夠從那人手中搶回鏈子球?」

  周老歎歎了口氣,漠然道:「不搶,你甘心麼?」

  一時間,四人盡皆沉默下來,各自目光閃爍,心思急轉,唯余碎亂的馬蹄聲一路疾馳。

  …………

  夕陽的餘暉終於消失在寺外遠方地平的遠處,山崗上的一點篝火焰光成了這暗黑天地唯一的光明,映得那道青衫身影更孤高超然,難以測度。

  蟬唱蟲鳴的聲音,盈滿山野的空間,既充實又空靈,而雜亂中又隱含某一種難以描述的節奏,使本是死寂的荒野黑夜充滿生機。

  石之軒負手卓立在篝火不遠處,舉起翠竹筒,飲了口冰潤甘泉,癡癡凝望著東方迫不及待躍躍出峰尖的淡銀彎月,目光迷離。

  就像整顆心兒早已跨越無窮距離,與那虛空彎月融合為一,靈光遍灑,普照天地。

  「哇啊……哇啊……」

  詭異聲音驀地在崗下密林響起。

  初聽時似是嬰兒哭啼的聲音,接著變成女子的慘呼哀號。

  石之軒驀然回神,不由眉頭微蹙,憑他的高深修養,又明知是有人弄鬼作怪,都有悚然煩悶之感,可見來者施展音攻的音色實在太過噁心滲人。

  無論道門清音、佛門禪唱還是陰癸派的天魔音,都講究將精神意境融入一言一語或是琴簫樂曲,以悅耳妙音引人迷醉,以精神意境傷人於無形,可謂寓惡於美。

  然而此時來者的音攻顯然是截然相反的另類異彩——音色固然毛骨悚然,意境同樣懾人心魄,丑聲惡意絲毫不加掩飾,盡顯魔道之張狂霸道,邪異暴戾,卻又展現出一種極端的威力。

  「邪極宗傳承數百年,倒也有些手段!」

  石之軒淡淡輕語,聲音卻似春風化雨,穿透一浪高過一浪的淒厲魔音遠遠傳出,瀰漫四野,平淡柔和中自有其霸道凜冽,竟是兼得正邪音攻之長。

  下一瞬,來者似被一擊即中而暴怒,沸然魔音再起變化,從忽前忽後,左起右落,飄忽無定,變成集中在密林與山崗相接的的山坡上,且愈趨高亢難聽,變成鬼啾魅號,換了定力稍遜者,不捂耳發抖才怪。

  那就似忽然到達修羅地府,成千上萬的慘死鬼,正來向你索命,魅影幢幢,殺機暗蘊。

  石之軒卻已置若罔聞,恢復了最初的閑雅平靜姿態。

  好一會兒,眼看來人的魔音試探仍舊無休無止,他微微搖頭,隨意一探手接住隨風飄落的一片綠葉,湊到唇邊。

  一絲清音,似在地平的遠處緩緩升起,然後保留在那遙不可觸的距離,充滿生機地躍動。

  無論鬼啾聲變得如何扭曲可怖,刺耳凌厲,鋪天蓋地,彷似能把任何人淹沒窒息的驚濤駭浪,可是石之軒藉由青翠樹葉奏出的音符,卻像一葉永不會沉沒的小扁舟,有時雖被如牆巨浪沖拋,但最後總能安然徜徉。

  崗下密林裡,看著玉容愈發蒼白無血的金環真,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面面相覷之餘,心中無不翻起千重巨浪,只因他們首次親歷有人能以音破音的超凡絕技將向雨田親授的魔音秘技徹底壓在下風,驚駭之情,實難盡述。

  猶如從虛空飄然浮現的每個音符,都像積蓄著某種奇詭的感人力量,令你難以抗逆,更難作壁上觀。

  這是從未有過的出奇感覺,明知其中蘊含著驚人的霸道魔性,摧人心魄,卻又讓人心甘情願地側耳傾聽,無可自拔。

  清音愈來愈靈動迅快,彷彿一口氣帶你狂奔十萬八千里;音色變幻萬千,錯落有致,音韻更不住增強擴闊,充盈著無以名之的持續內聚力、擴張力和感染力。

  啾啾鬼聲卻不住消退,直至徹底沉寂下來,只餘仍是溫柔地充盈於天地令人耳不暇給的清音。

  妙音忽止,金環真噗的噴出一口血霧,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玉容竟迅速湧現絲絲黑氣,嬌軀搖搖欲墜。

  「不好,魔功反噬了!」

  與金環真早有媾*和的周老歎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扶金環真,卻忽覺渾身乏力,精神不濟,就像身上不知何時破了一個無形大洞,將他的精氣神洩漏殆盡。

  轉頭一看,但見尤鳥倦、丁九重同樣目露疲憊,不敢動彈。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八章大魔頭和小白鼠

  光影變幻,一襲青衫赫然閃現。

  顫顫巍巍的邪極宗四人心驚膽戰之餘,不著痕跡地交換了個眼神。

  金環真會意,強忍渾身魔氣逆亂的錐心苦楚,目光幽怨道:「久聞花間傳人無不是憐香惜玉之人,妾身只不過開個玩笑,公子何必狠下辣手?」

  石之軒笑意盈盈,驚呼道:「哎呀呀……本以為邪帝高徒魔功強橫,取在下小命如探囊取物。

  為求自保,在下才不得不勉力抵擋,哪想到會誤傷佳人?失禮失禮……」

  不知怎地,金環真越看他溫和笑容,就越覺得心下冰寒,毛骨悚然,仿若直面自家師尊邪帝向雨田一樣。

  二者都似再非凡間人物,而像是披著人皮的修羅惡鬼!

  本欲盡可能拖延時間的她,一時間再難開口。

  石之軒卻將目光轉到尤鳥倦腰側懸著的黑鐵鏈子球上,一探手將之隔空吸了過來,感應著其中被封鎖得若有若無的詭秘邪氣,不由笑容愈發燦爛。

  邪極宗四人則不約而同地瞳孔一縮,隱現貪婪之意。

  「向雨田竟言而有信,真的送來邪帝舍利?我好像沒這麼好的主角運勢吧,莫不是向雨田還真準備選我繼承邪帝舍利?」

  不怪石之軒心頭嘀咕,猶疑不定,而是他自忖與向雨田乃是同類人,深知其極度自我,睥睨天下,又自在不拘,視眾生為無物的邪異本性。

  像邪帝舍利這等修真異寶,即使對隨時可以破空而去的向雨田來說,也是大有裨益之物!

  事實也確是如此,圓滿無漏的魔種固然有通天徹地之能,可保向雨田魂靈不朽,但卻無法讓向雨田那本質仍是血肉之軀的魔體壽元無盡,而向雨田的魔體賴以長存於世二百年的依仗,不正是邪帝舍利所儲存的龐大元精麼?

  換言之,邪帝舍利就是向雨田秘藏獨享的禁臠,二百年從不讓別人沾手,就連對曾經的好基友燕飛都遮遮掩掩,又怎會一朝大發慈悲,將這禁臠輕易送與一個因利益而暫時聯合的後輩?

  事出反常必有妖!

  邪極宗四人見得石之軒拿到黑鐵鏈子球之後就忽然陷入沉思,雖不明就裡,但都暗暗竊喜,抓緊時間調息回氣或化解魔功反噬。

  好半響,石之軒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暫且放下,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手中這封藏邪帝舍利的黑鐵球上,觀察琢磨其具體構造。

  這套鏈子鐵球喚作「鐵舍利」,乃是向雨田親手鍛造而成,本身亦非凡鐵,而是由玄鐵、寒鐵、五金精英等十餘種頂級金屬有機混成的奇異合金。

  它曾是陪伴向雨田數十年的壓箱底兵器,直到向雨田後來魔種大成,武技隨之達到化腐朽為神奇、絢爛為平淡的境地,遂將兵器及諸多魔功秘技棄之不用,返璞歸真於一拳一腳。

  不過,鐵舍利本就不是單純的作為兵器,其另一個封藏邪帝舍利的容器作用竟隨著向雨田這老古董而一直延續至今。

  亦因此,為方便隨時取出鐵殼內的邪帝舍利,向雨田鍛造這空心鐵球時,曾參考了魔門秘傳的機關術,先鍛造出幾個精巧部件,再將之組裝成一個密不透風且又穩固堅實的空心鐵球,防水防震,不畏兵刃劈刺砍削。

  當然,只要按照某種隱秘方法,鐵球也可隨時拆解開來。而最關鍵處,還在於絕不能讓高明的敵人通過真氣接觸三兩下就摸清了鐵球的構造節點和拆解機關,否則如何敢以之做兵器與敵交手?

  其間構思之巧,堪稱一絕!

  即使以石之軒前後三世的見多識廣,也不得不將鐵球翻來覆去,配合精神異力感察良久,才隱約摸準其中的機關竅要。

  但見他將鐵球與鎖鏈銜接處的寸許遠圓柱使勁旋轉,發出螺紋摩擦的細微聲響,圓柱微微向內凹陷,大約九匝之後,再將圓柱向內狠狠一摁,但聞「卡嗒」一聲機括脆響,似乎裡面的一個彈簧扣鬆開了。

  旋轉三匝半再摁,又是「卡嗒」一聲,接著旋轉兩匝又三分之一匝再摁……

  在邪極宗四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鐵球一時間「卡嗒」脆響個不停。

  「有意思,頗有些開保險櫃高精密碼鎖的感覺……如此環環相扣、層層疊加的螺紋密碼栓,若是哪個傻缺只用蠻力將這圓柱向外拉或向裡摁,恐怕累死也沒用!」

  石之軒撇撇嘴,眸光微凝,兩手分別扣住上下半球使勁旋轉……終於,「嘩……」的液體灑落聲如願而響,美妙非常。

  「呱!」

  一直靜立不動的周老歎倏地吐氣揚聲,發出一下像青蛙般的咕鳴,左足踏前,右手從袖內探出。

  恍惚間,他本已粗壯的手倏地脹大近半,顏色轉紅,隔空一掌朝石之軒劈去。

  週遭的空氣似是被他膨脹後的血紅巨手全扯過去,再化成翻滾腥臭的熱浪氣濤,排山倒海般直捲石之軒前身上下。

  同一時間,尤鳥倦的獨腳銅人、丁九重的巨型鐵叉亦撕裂空氣,攜著兇猛勁力分別襲向石之軒左右兩側。

  唯獨狀態不佳的金環真毫不猶豫地閃身飄退,卻也撮嘴發出一聲尖銳淒厲宛若厲鬼慘嚎的嘯聲,直透石之軒耳鼓,意欲以音攻牽制他。

  四雙各不相同的眼睛齊齊邪芒暴射,殺機綻放!

  「【赤手魔功】?……哼!」

  石之軒夷然不屑的冷哼聲瞬間震滅金環真的鬼嘯,反擊得她嬌軀劇顫,耳鼻溢血,勉強壓下的魔功反噬復又再起;

  而石之軒左手一振,同樣倏地變得殷紅欲滴,猶如剛從鮮血中撈起,一記獨創的【黑天血劫手】悍然轟出。

  掌緣無聲無息地流溢著血色氤氳,聚成比手掌稍大一號的血色掌影,凝如實質,狠狠印向周老歎【赤手魔功】的腥熱掌力。

  同時他右手閃電般從跌落的兩個半球鐵殼及水銀中抄起一顆拳頭大小的金黃晶球後,雅逸寬大的袍袖一鼓,輕飄飄拂向丁九重的巨型鐵叉,卻對功力最強的尤鳥倦從左側攻來的獨腳銅人視而不見。

  尤鳥倦滿是邪惡意味的眼睛裡忍不住閃現凶殘之色,眼角餘光則緊盯著那顆血紋斑駁的金黃晶體,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將敵人砸成肉糜,奪得聖舍利的得意場景。

  「噗!蓬!」

  兩下異響密如一聲。

  電光火石間,石之軒左手的血色掌影甫一接觸【赤手魔功】腥臭滾熱的掌風,不僅沒有像周老歎預料中那樣砰然硬撼,反而如長鯨吸水般將【赤手魔功】的腥熱掌風吞得一絲不剩。

  下一瞬,再次膨脹一圈,愈見凝實的血色掌影脫手而出,化作血色水晶似的尺許大掌印,流光般激射向周老歎,令其臉色劇變。

  而右側的丁九重亦渾身劇顫,但覺手中巨型鐵叉被石之軒長袖拂中的一瞬,直似慘遭重重海浪狠狠拍擊,沛然難御,令他渾身氣血都晃了晃,巨型鐵叉更不由自主地偏移了軌跡,轉為橫掃尤鳥倦的腰腹。

  尤鳥倦眼皮一跳,目光一狠,左手運勁拍向鐵叉側面,右手的獨腳銅人仍然順著巨大的慣性轟然砸向石之軒肩頭。

  但在獨腳銅人的渾圓腦瓜離著石之軒肩頭的衣衫僅有毫釐之差時,石之軒卻毫無徵兆地一閃而退,同時抬腳疾踢,卻又並未踢向尤鳥倦和丁九重任何一人,而是踢在即將落在地面的水銀液滴上,使之化作兩溜銀光分別射向尤鳥倦和丁九重的心窩。

  高手相爭,失之毫釐,謬以千里!

  在獨腳銅人砸空之時,尤鳥倦立知不妙,但這一擊蓄勢太狠,無處著力不僅令他難受得幾欲噴血,更讓他整個身形都僵滯了一瞬,空門大露。

  恰在此時,丁九重的巨型鐵叉掃中尤鳥倦的掌緣,「蓬!」一聲勁氣迸濺,兩人一齊晃了晃,再無力避開那眨眼間而至的仿似兩寸許牛毛飛針的兩股水銀,被其攜著陰毒勁氣狠狠刺入他們的胸口。

  而另一邊,全力一擊無功的周老歎同樣未能避開電射而至的尺許大血色掌印,僅是勉強右手提氣切中擊散了小半個掌印,就給剩餘的大半個血色掌印沒入胸膛。

  三大邪人幾乎同時仰天噴血,委頓倒地。再加上最先耳鼻溢血,就地盤坐,全力調息鎮壓魔功反噬的金環真……

  僅僅一個照面,邪極宗四人即告全軍覆沒!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防衛過當了,還好四位同道武功高強,應該傷得不重,令在下不至於心中抱憾。」

  石之軒一邊文質彬彬地道歉,語含戲謔,分明一絲誠意也欠奉,一邊迎著清涼如水的月華,目不轉睛地審視著手中這個期盼已久的魔門異寶。

  晶體似堅似柔,半透明的內部隱見緩緩流動似雲似霞的血紅色紋樣,散發著淡淡的黃光。

  若僅以外表色彩來分辨,這舍利晶球或可歸類為黃晶,然而事實上,石之軒清除地感覺到它和任何黃晶石都有很大差異的奇特質地。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晶球隱隱繚繞著絲絲詭異邪氣和邪念,若非石之軒道功通透,真如不動,換了尋常武林中人,此刻定會幻覺叢生,腦海中出現充滿血腥的可怖情狀,耳內更似聽到千萬冤魂索命的厲呼。

  「果然如我所料……向雨田啊向雨田,你們邪極宗歷代宗主可真是暴殄天物,這麼神奇無比的東西,在你們手上竟只能用來儲存元精?都練魔功練得腦抽了麼?」

  尤鳥倦和丁九重勉力盤腿而坐,穩住內息,不約而同地低頭扒開胸前衣襟,但見膻中穴氣竅處的皮膚上僅餘一個針眼兒大小的銀點,看似滴血未流,連皮肉傷都算不上。

  然而二人只覺整個胸膛都麻木無感,而內裡的臟腑則隱隱有種腐蝕般的古怪微痛,不由相顧駭然,心膽俱裂——水銀竟已被那股詭異的陰毒勁氣擴散到臟腑和經脈!

  「這是外傷?內傷?毒傷?還是三者皆有?僅憑我們自己的真氣或醫術對這或許武林史上前所未有的古怪內傷根本束手無策……得盡快趕回去,只希望還來得及讓師尊施救!」

  眼見石之軒視他們為無物,尤鳥倦臉色陰沉地甕聲甕氣道,卻是再沒心思故意將話音弄得細聲細氣。

  窘迫如斯,四人也沒膽量再目露怨憤或放狠話,對視一眼之後,逕直起身狼狽而逃。

  石之軒隨意瞥了眼他們消失在夜幕裡的背影,忽聞遠近山野裡狼嚎陣陣,不由眼珠一轉,攏手放在嘴邊,「哦嗚……」

  與狼嚎一般無二的悠長聲浪攜著詭異波動滾滾擴散開去,方圓數里清晰可聞,前方奔逃的邪極宗四人自然也聽得一絲不落,但覺頭皮發麻,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

  片刻後,密林裡游動著一雙雙碧油油的滲人眼睛,直奔四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祝你們好運!」石之軒輕笑一聲,眸光沉凝,總覺得這四人給他一種種似曾相熟的古怪感覺。

  「可我以前並未見過他們啊!」

  尋思好一會兒,石之軒終於恍然大悟——這四人與他的奴僕曹應龍在精神和氣息上隱隱然有著某些共通之處!

  這麼說來,這四個人名義上是向雨田的傳承弟子,實際上不過是向雨田的試驗品,似乎被向雨田以魔種異力隱晦地侵蝕或改造過,偏偏四人自身還茫然不知!

  也對,向雨田能夠將從未有人練成過的【道心種魔大*法】修煉成功,還能查漏補缺,添加詳盡無比的註釋……凡此種種,向雨田總不能只在自己身上做實驗吧?

  二百年來,為此殉道的試驗品估計足以堆滿一個亂葬崗了!

  或許,尤鳥倦等四人是向雨田在此世最後一批試驗品中的佼佼者,才會被他冠以有名無實的弟子稱號,權且充當邪極宗的傳人。

  難怪四人後來愈發邪惡狡詐、殘忍暴戾,還都能躋身魔門高手裡的佼佼者,不是宗師就是一流頂尖。

  想來是向雨田破空而去後,沒了魔種的鎮壓和控制,四人體內殘存的邪異無比的魔種之力擴散開來,徹底融入並感染了他們的精神和真元,大大增強了他們的魔性和魔功。

  「榜上有名的大魔頭原來竟是可憐無辜的小白鼠……說出去誰敢相信?」

  面色古怪地嘀咕一句,石之軒隨手運氣吸起地上的兩個黑鐵半球,將之重新組合成鏈子球,飄然而去。

  邪帝舍利邪氣繚繞,若無合適的容器輔以水銀包裹封藏,不免為許多感應敏銳的正邪高手察知,麻煩多多,還有什麼比這試用期長達兩百年的鏈子球更堅固更合適的容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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