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九章隔空鬥法
「砰!」
精美的貢瓷茶盞狠狠砸在雲紋地毯上,霎時碎片四濺。
殿內侍立的宦官、宮女無不渾身一顫,戰戰兢兢,雖未抬頭直視,亦感到皇帝那意欲擇人而噬的暴怒扭曲面容。
「突厥蠻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宇文邕左手顫抖,緊緊握住承載突厥國書的金絲錦卷,情不自禁地內勁外洩,一下子將錦卷震為齏粉。
何泉在旁佝僂著身子,不知如何勸解,實在是從未見過宇文邕如此怒形於外,大發雷霆。
畢竟,宇文邕之所以能夠坐穩皇位,剷除權臣宇文護,正是因為他堅忍不拔,城府幽深。就算大權在握,龍威日盛,完成吞滅齊國的不世功業之後,他也一如既往地從諫如流,沉靜莊重,從不作威作福。
因而何泉即使沒看到突厥國書的具體內容,也能猜到其中絕不僅僅是書寫了種種蠻橫無禮乃至侮辱鄙夷的詞彙,更可能是提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條件和要求,並附帶著赤果果的武力威脅。
例如突厥要求大周同意突厥的求親,並將此前所侵佔的齊國土地和人口歸還給逃往到草原的齊國宗室親王高紹義(實際上是交給突厥控制),否則突厥就會盡起數十萬狼騎,南下為北齊復國等等。
當然,若僅如此,憑宇文邕的城府還不至於大動肝火,更可能不置一曬,然後回書與突厥虛與委蛇,大打口水仗。
但突厥可不是光說不做,自去歲深冬到今春屢有突厥偏師狼騎侵入北周地界劫掠財帛、人口,只是每每都被北周邊軍勇猛擊潰,並未佔到多少便宜罷了。
而突厥高層向來視北周、北齊為兩個兒子,錢糧布帛予取予求,對北周越來越強硬的反擊既驚且怒,覺得不可饒恕,需要狠狠打壓北周的氣焰。
於是,無論國書還是使節,明裡暗裡以二十萬狼騎相逼,提出要北周賠禮道歉、賠償損失、交出膽敢冒犯突厥狼騎的將領等等蠻橫條件,不一而足。
然而實際上,單論軍事實力,自立國起就保留著胡人好戰善戰風氣的北周、北齊並不是真的懼怕突厥狼騎,而是北周害怕遭到北齊與突厥的聯合進攻,北齊同樣害怕遭到北周與突厥的兩面夾擊。
出於合縱連橫的外交策略,北周、北齊才爭相討好突厥,屢屢與之和親聯盟,以致於突厥愈發猖狂,貪得無厭,北周、北齊其中一國稍有違逆,立時就被突厥聯合另一方狠狠敲打。
就連雄才大略的宇文邕,也不得不迎娶阿史那柔然為皇后,穩固了與突厥的關係,保證了側肋的短暫安全,才敢全力出兵伐齊。
如今北周吞滅了北齊,突厥也就少了一個進貢錢糧布帛的兒子,自然需要在另一個兒子身上補足損失,最好翻倍補足,而又擔心這個兒子膨脹起來不聽話,於是開始舉起大棒,恐嚇威脅,揉捏勒索,無所不用其極!
但在宇文邕看來,如今北週一統北方,國力暴增何止一倍,且再不需要擔心齊國與突厥的聯合進犯,自然就要重新考慮與突厥的外交關係。
就算北周暫時還不能讓突厥俯首稱臣,但也得與突厥平起平坐,以往每年向突厥進貢巨額錢糧布帛一項應該到此為止,再不受突厥的勒索和掣肘。
而這,顯然與驕橫自大慣了的突厥的意向南轅北轍!
「必須要給突厥一個教訓,讓佗缽狗蠻子明白他到底有幾斤幾兩!」
宇文邕深吸口氣,渾身徐徐綻放龐大無匹的氣魄和信心,決定將本已開始籌備的南征陳國的計劃暫且壓後,得先要挫敗來自北方大草原的威脅,才能安心南征。
否則,一旦突厥趁他南征時大舉來犯,那就腹背受敵了!
「傳旨……召開府以上將軍入宮議事!」
…………
鍾木娜臉色難看地步入正陽宮,「週遭的眼線忽然多了一倍,是不是咱們……?」
阿史那柔然美眸一閃,斷然道:「大周要與突厥開戰了!」
鍾木娜神情一震,咬著嘴唇,目現憂色,「這……」
並非她擔心突厥狼騎會輸給大周精銳,而是大周和突厥均屬當世幅員遼闊的一等大國,兩強相爭,戰況持久,不論誰勝誰敗,雙方的勇士子民都會死傷枕集,血流成河……那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慘況!
「難道就不可避免了麼?」
阿史那柔然玉容清冷,「我那佗缽叔父顯然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驕橫自大,不可一世,即使在西域與波斯帝國的交鋒中所吃的敗仗也沒能讓他清醒多少!」
縱然突厥坐擁東西萬里的廣漠草原,麾下控弦之士多達二三十萬,但同時挑釁西域和中土的一等大國,兩面作戰,還要鎮壓內部的鐵勒、龜茲、高昌諸部及外部的吐谷渾、黨項、契丹諸部,最終也難以落下什麼好光景。
當然,作為突厥主要打擊目標的波斯和大周,同樣也不會討到什麼好就是。一個不小心,三者可能先後國力暴跌,各自的霸權一起垮台!
可惜,不論她多麼眼光長遠,智能深邃,此刻仍只能做一個困鎖深宮的旁觀者,根本沒有資格參與這逐鹿天下的壯闊棋局!
一念至此,阿史那柔然摸了摸自己柔韌平滑的小腹,既苦惱又幽怨道:「為什麼這麼多次了還沒動靜?」
鍾木娜一臉無奈,兩國大戰一觸即發,都火燒眉毛了,公主怎麼還在糾結她那不靠譜的計劃?
…………
齊魯深山,竹樓幽居。
滿身狼吻血痕的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三人,眼巴巴望著正給金環真把脈的向雨田,各自心頭忐忑。
好一會兒,向雨田毫不留戀地放開金環真的柔嫩皓腕,稍一沉吟,絲毫不在乎尤鳥倦等四人幾近哀求的目光,竟自顧自洒然一笑,興致盎然。
怡然輕歎道:「有趣,有趣……居然想到用這種方法與我隔空交鋒?」
尤鳥倦等四人聞言面面相覷,膽寒之餘,亦看到各自眼中壓抑不住的怨毒,原來自己等人只不過是二人隔空鬥法的器具?
向雨田恍若未覺,先對金環真道:「你的症狀看似最輕,只不過是魔功反噬,實則不然,你的耳鼓及腦髓裡與聽覺相關的細微經脈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
若不及早以藥石配合專門的內功調理,最遲三月之後,你就會在某一日忽然失去聽力,再難挽回,連帶著修習十多載的音攻之術一朝盡廢!」
金環真將信將疑道:「可弟子並未感到經脈受損啊?」
「若能被你輕易察覺,他還會送你到我面前獻醜?」向雨田似笑非笑地駁斥一句,轉而目光沉凝道:「你不自量力地對他施展音攻,給他以音破音反擊回來,但他的音攻造詣絕非你這三腳貓所能想像。
你在不知不覺間中了他的以音惑神之法,使得你的精神和感官自動忽略了耳部及腦部聽覺經脈受損的疼痛感、不適感……」
金環真既不甘又羞愧,臉色變幻,精彩之極,尤鳥倦等三人同樣驚駭不已,未曾想真正高明的音攻之術傷人於無形不說,還如此陰損詭秘,無跡可尋,簡直匪夷所思。
向雨田又轉向尤鳥倦和丁九重道:「你們倆的傷勢看似大同小異,實則迥然不同!」
尤鳥倦、丁九重不約而同地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對方的胸口,但見各自的膻中穴週遭皮肉一般無二的腐爛了一個碗口大的傷口,濃血滿溢,腥臭撲鼻。
不由面露疑惑,實在看不出哪裡不同。
向雨田冷笑,「你們倆私心作祟,只知各自一樣的氣虛乏力,內功倒退,卻都沒告訴過對方,自己的中丹田或下丹田出了問題吧?」
尤鳥倦、丁九重面色一變,相互間狠狠怒視對方:龜孫子,這麼重要的事你竟隱瞞不說?
「下丹田藏精,中丹田蓄氣,於練武之人來說,實乃性命攸關的根本竅穴。」
向雨田早知四個「弟子」皆是各懷鬼胎,也懶得理會,自顧自解說兩人的具體傷勢,「你們兩個胸口的皮肉腐蝕傷雖然治療起來很麻煩,但也不算什麼。
真正關鍵的是,尤鳥倦你的中丹田膻中穴及附近經脈、臟腑被混合了陰毒勁氣的水銀毒性腐蝕得千瘡百孔,渾身元氣運轉每每經過膻中穴,都會漏掉七八成……
須知人體精與氣相輔相成,相依相偎,精滿化氣,氣滿生精。反之氣竭則精虧,精枯則氣涸!
尤鳥倦你如今元氣不斷外洩,身體又不斷地自動將元精化為元氣,從而使得精氣兩虧,功力暴跌。
丁九重你卻是反過來,你的膻中穴無甚大礙,但自膻中穴往下的半截任脈及下丹田諸穴卻給破壞錯亂,所藏元精不住下洩,每日裡一柱擎天,元精夾雜著濁精狂洩不止。
為防脫陽,你一身真氣不住化作元精,補足身體虧空,因而功力同樣暴跌不止,再有十天半月,你這一身武功就會徹底化為烏有!」
一席話娓娓道來,卻聽得尤鳥倦、丁九重冷汗津津,臉頰顫動,見到向雨田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二人心頭才稍稍鬆了口氣:還好師尊魔功通神且博學多才,我們還有的救!
旁邊的金環真、周老歎則一臉同情地看著丁九重:難怪這些天他身上老是繚繞著一股子腥臊味兒,原來……若無師尊施救,恐怕他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遺金而死的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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