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56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六九章隔空鬥法

  「砰!」

  精美的貢瓷茶盞狠狠砸在雲紋地毯上,霎時碎片四濺。

  殿內侍立的宦官、宮女無不渾身一顫,戰戰兢兢,雖未抬頭直視,亦感到皇帝那意欲擇人而噬的暴怒扭曲面容。

  「突厥蠻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宇文邕左手顫抖,緊緊握住承載突厥國書的金絲錦卷,情不自禁地內勁外洩,一下子將錦卷震為齏粉。

  何泉在旁佝僂著身子,不知如何勸解,實在是從未見過宇文邕如此怒形於外,大發雷霆。

  畢竟,宇文邕之所以能夠坐穩皇位,剷除權臣宇文護,正是因為他堅忍不拔,城府幽深。就算大權在握,龍威日盛,完成吞滅齊國的不世功業之後,他也一如既往地從諫如流,沉靜莊重,從不作威作福。

  因而何泉即使沒看到突厥國書的具體內容,也能猜到其中絕不僅僅是書寫了種種蠻橫無禮乃至侮辱鄙夷的詞彙,更可能是提出了一些不可思議的條件和要求,並附帶著赤果果的武力威脅。

  例如突厥要求大周同意突厥的求親,並將此前所侵佔的齊國土地和人口歸還給逃往到草原的齊國宗室親王高紹義(實際上是交給突厥控制),否則突厥就會盡起數十萬狼騎,南下為北齊復國等等。

  當然,若僅如此,憑宇文邕的城府還不至於大動肝火,更可能不置一曬,然後回書與突厥虛與委蛇,大打口水仗。

  但突厥可不是光說不做,自去歲深冬到今春屢有突厥偏師狼騎侵入北周地界劫掠財帛、人口,只是每每都被北周邊軍勇猛擊潰,並未佔到多少便宜罷了。

  而突厥高層向來視北周、北齊為兩個兒子,錢糧布帛予取予求,對北周越來越強硬的反擊既驚且怒,覺得不可饒恕,需要狠狠打壓北周的氣焰。

  於是,無論國書還是使節,明裡暗裡以二十萬狼騎相逼,提出要北周賠禮道歉、賠償損失、交出膽敢冒犯突厥狼騎的將領等等蠻橫條件,不一而足。

  然而實際上,單論軍事實力,自立國起就保留著胡人好戰善戰風氣的北周、北齊並不是真的懼怕突厥狼騎,而是北周害怕遭到北齊與突厥的聯合進攻,北齊同樣害怕遭到北周與突厥的兩面夾擊。

  出於合縱連橫的外交策略,北周、北齊才爭相討好突厥,屢屢與之和親聯盟,以致於突厥愈發猖狂,貪得無厭,北周、北齊其中一國稍有違逆,立時就被突厥聯合另一方狠狠敲打。

  就連雄才大略的宇文邕,也不得不迎娶阿史那柔然為皇后,穩固了與突厥的關係,保證了側肋的短暫安全,才敢全力出兵伐齊。

  如今北周吞滅了北齊,突厥也就少了一個進貢錢糧布帛的兒子,自然需要在另一個兒子身上補足損失,最好翻倍補足,而又擔心這個兒子膨脹起來不聽話,於是開始舉起大棒,恐嚇威脅,揉捏勒索,無所不用其極!

  但在宇文邕看來,如今北週一統北方,國力暴增何止一倍,且再不需要擔心齊國與突厥的聯合進犯,自然就要重新考慮與突厥的外交關係。

  就算北周暫時還不能讓突厥俯首稱臣,但也得與突厥平起平坐,以往每年向突厥進貢巨額錢糧布帛一項應該到此為止,再不受突厥的勒索和掣肘。

  而這,顯然與驕橫自大慣了的突厥的意向南轅北轍!

  「必須要給突厥一個教訓,讓佗缽狗蠻子明白他到底有幾斤幾兩!」

  宇文邕深吸口氣,渾身徐徐綻放龐大無匹的氣魄和信心,決定將本已開始籌備的南征陳國的計劃暫且壓後,得先要挫敗來自北方大草原的威脅,才能安心南征。

  否則,一旦突厥趁他南征時大舉來犯,那就腹背受敵了!

  「傳旨……召開府以上將軍入宮議事!」

  …………

  鍾木娜臉色難看地步入正陽宮,「週遭的眼線忽然多了一倍,是不是咱們……?」

  阿史那柔然美眸一閃,斷然道:「大周要與突厥開戰了!」

  鍾木娜神情一震,咬著嘴唇,目現憂色,「這……」

  並非她擔心突厥狼騎會輸給大周精銳,而是大周和突厥均屬當世幅員遼闊的一等大國,兩強相爭,戰況持久,不論誰勝誰敗,雙方的勇士子民都會死傷枕集,血流成河……那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慘況!

  「難道就不可避免了麼?」

  阿史那柔然玉容清冷,「我那佗缽叔父顯然比所有人想像的都要驕橫自大,不可一世,即使在西域與波斯帝國的交鋒中所吃的敗仗也沒能讓他清醒多少!」

  縱然突厥坐擁東西萬里的廣漠草原,麾下控弦之士多達二三十萬,但同時挑釁西域和中土的一等大國,兩面作戰,還要鎮壓內部的鐵勒、龜茲、高昌諸部及外部的吐谷渾、黨項、契丹諸部,最終也難以落下什麼好光景。

  當然,作為突厥主要打擊目標的波斯和大周,同樣也不會討到什麼好就是。一個不小心,三者可能先後國力暴跌,各自的霸權一起垮台!

  可惜,不論她多麼眼光長遠,智能深邃,此刻仍只能做一個困鎖深宮的旁觀者,根本沒有資格參與這逐鹿天下的壯闊棋局!

  一念至此,阿史那柔然摸了摸自己柔韌平滑的小腹,既苦惱又幽怨道:「為什麼這麼多次了還沒動靜?」

  鍾木娜一臉無奈,兩國大戰一觸即發,都火燒眉毛了,公主怎麼還在糾結她那不靠譜的計劃?

  …………

  齊魯深山,竹樓幽居。

  滿身狼吻血痕的尤鳥倦、丁九重、周老歎三人,眼巴巴望著正給金環真把脈的向雨田,各自心頭忐忑。

  好一會兒,向雨田毫不留戀地放開金環真的柔嫩皓腕,稍一沉吟,絲毫不在乎尤鳥倦等四人幾近哀求的目光,竟自顧自洒然一笑,興致盎然。

  怡然輕歎道:「有趣,有趣……居然想到用這種方法與我隔空交鋒?」

  尤鳥倦等四人聞言面面相覷,膽寒之餘,亦看到各自眼中壓抑不住的怨毒,原來自己等人只不過是二人隔空鬥法的器具?

  向雨田恍若未覺,先對金環真道:「你的症狀看似最輕,只不過是魔功反噬,實則不然,你的耳鼓及腦髓裡與聽覺相關的細微經脈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

  若不及早以藥石配合專門的內功調理,最遲三月之後,你就會在某一日忽然失去聽力,再難挽回,連帶著修習十多載的音攻之術一朝盡廢!」

  金環真將信將疑道:「可弟子並未感到經脈受損啊?」

  「若能被你輕易察覺,他還會送你到我面前獻醜?」向雨田似笑非笑地駁斥一句,轉而目光沉凝道:「你不自量力地對他施展音攻,給他以音破音反擊回來,但他的音攻造詣絕非你這三腳貓所能想像。

  你在不知不覺間中了他的以音惑神之法,使得你的精神和感官自動忽略了耳部及腦部聽覺經脈受損的疼痛感、不適感……」

  金環真既不甘又羞愧,臉色變幻,精彩之極,尤鳥倦等三人同樣驚駭不已,未曾想真正高明的音攻之術傷人於無形不說,還如此陰損詭秘,無跡可尋,簡直匪夷所思。

  向雨田又轉向尤鳥倦和丁九重道:「你們倆的傷勢看似大同小異,實則迥然不同!」

  尤鳥倦、丁九重不約而同地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對方的胸口,但見各自的膻中穴週遭皮肉一般無二的腐爛了一個碗口大的傷口,濃血滿溢,腥臭撲鼻。

  不由面露疑惑,實在看不出哪裡不同。

  向雨田冷笑,「你們倆私心作祟,只知各自一樣的氣虛乏力,內功倒退,卻都沒告訴過對方,自己的中丹田或下丹田出了問題吧?」

  尤鳥倦、丁九重面色一變,相互間狠狠怒視對方:龜孫子,這麼重要的事你竟隱瞞不說?

  「下丹田藏精,中丹田蓄氣,於練武之人來說,實乃性命攸關的根本竅穴。」

  向雨田早知四個「弟子」皆是各懷鬼胎,也懶得理會,自顧自解說兩人的具體傷勢,「你們兩個胸口的皮肉腐蝕傷雖然治療起來很麻煩,但也不算什麼。

  真正關鍵的是,尤鳥倦你的中丹田膻中穴及附近經脈、臟腑被混合了陰毒勁氣的水銀毒性腐蝕得千瘡百孔,渾身元氣運轉每每經過膻中穴,都會漏掉七八成……

  須知人體精與氣相輔相成,相依相偎,精滿化氣,氣滿生精。反之氣竭則精虧,精枯則氣涸!

  尤鳥倦你如今元氣不斷外洩,身體又不斷地自動將元精化為元氣,從而使得精氣兩虧,功力暴跌。

  丁九重你卻是反過來,你的膻中穴無甚大礙,但自膻中穴往下的半截任脈及下丹田諸穴卻給破壞錯亂,所藏元精不住下洩,每日裡一柱擎天,元精夾雜著濁精狂洩不止。

  為防脫陽,你一身真氣不住化作元精,補足身體虧空,因而功力同樣暴跌不止,再有十天半月,你這一身武功就會徹底化為烏有!」

  一席話娓娓道來,卻聽得尤鳥倦、丁九重冷汗津津,臉頰顫動,見到向雨田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二人心頭才稍稍鬆了口氣:還好師尊魔功通神且博學多才,我們還有的救!

  旁邊的金環真、周老歎則一臉同情地看著丁九重:難怪這些天他身上老是繚繞著一股子腥臊味兒,原來……若無師尊施救,恐怕他就是有史以來第一個遺金而死的高手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七零章血手詭秘

  然而沒等周老歎幸災樂禍,向雨田卻目光凝重地看向他,令他心頭一咯登,暗叫不妙。

  果然,向雨田斷然道:「你看似只中了那人的隔空半掌,內外傷勢說輕不輕,說重不重,運功調養一二十日就好,實則你傷得最重,最詭異,最麻煩!」

  聽了前面三人的慘烈狀況,周老歎倒是乖順得很,忙不迭跪地懇求道:「萬望師尊憐憫弟子!」

  向雨田無動於衷,不疾不徐道:「當時那人以一種上乘魔功將你【赤手魔功】的腥熱掌力吸納過去,渾化調和後又反擊回來,你勉強出掌攔截,看似擊散了小半掌力,只被剩餘的大半掌力擊中胸膛。

  可實際上,你根本沒能擊散那小半掌力,而是你的手掌代替胸膛承受了那小半掌力,最終這大小兩半掌力又在你的身體裡再次匯合。

  所以說你中的不是半掌,而是完整的一掌!」

  周老歎臉色慘白,「竟然如此?可我明明擊散了那小半勁氣啊?」

  「真奇怪,這種魔功的運勁原理似乎有些【天魔大*法】、【天竺大手印】、【血手印】和【毒砂掌】等諸多絕學的痕跡,卻又另出樞機……」向雨田嘀咕一句,才解釋道:「你確實擊散了對方掌力所含的小半勁氣,但這掌力真正的傷人之處,乃在於掌力中蘊含的詭異毒性,而非掌力本身!」

  頓了頓,又問周老歎道:「你是否感覺經此一戰,雖然傷得不輕,但功力反而有所提升?」

  周老歎駭然道:「難道這不是弟子苦戰餘生,方才使得武功精進?」

  向雨田冷笑道:「你若如此認為,本也沒錯……

  只不過,使你功力有所提升的那絲絲縷縷精純而詭秘的真元雖然源自你的【赤手魔功】勁氣,但卻給對方提純轉化過,其間摻入了一種極其詭秘的血毒,卻又沒有改變這股真元的性質。

  正因如此,你被對方的掌力擊中後,這股真元隨著勁氣返回了你的體內,第一時間就又融入你本身的真氣之中,你才沒能發現其中蹊蹺。

  而且這種血毒隱秘之極,更蘊含著精純之極的元精元氣,融入你的真元和血液之後,若不發作,只會讓你覺得功力稍有精進,再無其它異狀……」

  周老歎迫不及待道:「若是這血毒發作呢?」

  向雨田淡淡道:「從本質上來說,這血毒自融入你的真元和血液之後,就無時無刻不在發作,只因這種融合侵染你真元、血液的過程本身就是這血毒的主要功能。

  只待這血毒隨著真元、血液行遍你體內每一處血肉,就會徹底與你的生命氣血融為一體,再也不可分割。

  而這血毒則會好整以暇地吸取你的生命精氣用以壯大己身,血毒越強,汲取你精氣的速度就越快!

  在這過程中,你會覺得功力日盛一日,無休無止,明明丹田經脈膨脹欲裂,但整個身體反而會越來越瘦,直到最終化為一灘蘊含驚人能量的毒血!」

  周老歎固然驚駭欲絕,尤鳥倦等三人同樣聽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天下還有這樣詭異強橫的魔功。

  與之相比,聖門兩道六派的其他魔功實在稱不上一個「魔」字!

  向雨田見到四個「弟子」表情難看,似乎開始懷疑此前所學的邪極宗魔功,不由沉吟道:「這門御使血毒的魔功手法確實奇詭難測,防不勝防……

  但據我推斷,這門魔功手法也必然異常難練,首先就需要將自身的血液血氣精煉提純到一種近乎人體本源精氣的程度,方可使得血液血氣隨心所欲的通靈變化。

  唯如此,在出手之前,才能一瞬間將一小股血液血氣轉化為精純之極的血毒,隱在勁氣中擊入敵人體內。

  但若是敵人的體質過於強橫,血液血氣更為精純無比、通靈變化,那這侵入的血毒恐怕就會被反過來吞噬同化,再難逞威了……」

  說到這裡,向雨田也忍不住微微搖頭,當世武者,無不主攻練氣之道,誰會沒事去專門研究精煉血液血氣?僅是放任體質及血液血氣隨著氣功境界的提升而被動精純些許罷了。

  如此一來,只消有人將血液血氣精練到近乎「不壞金身」所具有的血液血氣程度,即可憑這血毒讓天下九成九的武者一不小心就會吃個大大的悶虧,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且,似乎這種奇詭血毒還可以通過某些魔門秘法代代傳承下去,只要這人的通靈變化的血液血氣足夠,便可迅速造就一大批可以御使血毒的詭異高手……

  最讓人驚訝之處,還在於這門以血為本的魔功異法受限於凡人之體,竟似意猶未盡,若是某一日可以駕馭江河湖海般的通靈血液,那麼理論上這門魔功的威力就會提升到一個可畏可怖的層次!

  眼看向雨田從沉思中回神,周老歎緊張道:「師尊……弟子還有救麼?」

  向雨田看著他的目光變得詭異起來,心念電轉:這血毒已然分散成細微之極的成分混入他的真元、血液,倒是麻煩得很,我一時間也沒把握迅速根除,只能慢慢研究試驗了……

  當然向雨田面上則是信誓旦旦地道:「救是有的救……只不過,救治方法很是繁瑣,過程不免痛苦之極,最終很可能還會讓你的武功倒退不少!」

  周老歎聞言大大鬆了口氣,畢竟誰也不想將來某一日整個身體莫名其妙地化成一地血水,想想都讓人毛骨悚然,而且那一日肯定不會太遠!

  可憐他渾不知曉,在向雨田的治療過程中,他將經受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

  …………

  洛陽南郊。

  夜幕之下,威壓佛門萬千寺廟的淨念禪院默默沉寂,早已不復往日的檀香陣陣,晝夜通明,殘敗不堪的佛堂經閣內亦空無一僧,死氣沉沉。

  在宇文邕憑著舉國之力以泰山壓頂之勢轟然推動的禁佛浪潮下,即使強大神秘如淨念禪院,也唯有暫避鋒芒一途。

  闔寺僧眾紛紛化整為零,或遁入深山野嶺,或潛伏塵俗市井,一旦將來佛門再起,銅鐘一響,絕大多數僧眾都可立時回歸重聚,無傷大雅!

  唯一可惜的是,在某些幕後黑手的有心針對和推動下,禪院所藏的堪稱天下最全面最珍貴的經卷典籍幾乎都沒來得及運出寺外,另藏他處!

  而在朝廷大軍包圍禪院不久,就有一些神神秘秘的人物前來搜查禪院經樓和暗格,取走了部分珍貴藏卷,之後才有大軍將剩餘的所有經卷典籍全部運走,銅殿銅像亦未逃過陸續被熔鑄成銅錢的命運,就連琉璃瓦片、紅漆棟樑等貴重建材也被拆去建造官邸……

  這讓包括禪主了空在內的一眾禪院高層都以為,宇文邕既想借淨念禪院殺雞儆猴,卻又貪圖禪院的上乘武學。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無論是先被神秘人物取走的珍貴藏卷,還是後被大軍運走的經卷典籍,經過多次偷梁換柱、李代桃僵,最終都到了某處神秘所在,而非了空等人預想中的長安皇宮。

  或許許久之後,重建禪院,搜羅經卷之時,了空等人才會隱約發現誤會了宇文邕,但已沒可能追根究底,撕逼扯皮,唯有嚥下了這個啞巴虧……

  而今夜,禪院後山的幽林雅居裡,卻悄然聚集了幾道隱秘氣息。

  黑燈瞎火中,石之軒不顧自己的皎潔光頭隱隱閃光,卻饒有興致地比較著身旁四位聖僧們的光頭誰更閃亮?

  同時還有餘暇以局外人的視角暗暗感慨:一旦不容於光明的主流,佛門的表現其實比之魔門更為不堪!

  畢竟,魔門雖說是見光死的地老鼠,實際上經歷了數百年的適者生存的淘汰進化,早已深深扎根於人世間的黑暗面,使得魔門弟子個個精於潛伏,鬥爭經驗豐富無比,而且不論在哪兒都吃香喝辣,起居華美;

  反之,佛門忽逢浩劫,中下層作鳥獸散,即使高高在上的高僧、聖僧能夠憑著神出鬼沒的高強武功獨善其身,卻也窘迫無措得很。

  「燈裡沒有一滴油,杯中沒有一葉茶……估計了空這輩子從沒過過這麼簡樸的日子!

  幸好了空早已到了餐風飲露的功行境界,否則他就是某個經典神曲的最佳寫照了……」

  石之軒腦中幻想出一幕場景:光頭錚亮的了空衣衫襤褸,拿著破碗蹲在山溝溝裡,以意境空靈的佛門禪音低*吟淺唱:「手裡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

  「嘖嘖,這畫風……簡直絕了!」

  當然,了空並不知道某人的弔詭思維,沉默許久,忽然開口道:「北齊遺老、突厥畢玄、南陳士族、吐谷渾汗庭不忍吾等佛祖子弟慘遭魔王殘虐荼毒,都已先後派人聯絡過貧僧,願意全力襄助吾等降服魔王,重建莊嚴淨土……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石之軒跟著嘉祥、智慧、帝心三僧一齊合十一禮,齊聲宣號,心底卻暗暗撇嘴:禿驢好生無恥……北齊遺老、突厥畢玄、南陳士族、吐谷渾汗庭的外交效率什麼時候都這麼高了?恐怕是你主動聯絡他們,沆瀣一氣吧?

  了空忽地將目光聚在石之軒臉上,「久聞大德你智能廣大,博通藥理……不知你可否製成一種無色無味,不被頂尖高手察覺,卻又可令其短時間內……」

  石之軒聽得眼皮直跳,這禿驢好生陰險,竟然不是單純地想要誅除宇文邕,而是準備一石數鳥!

  但思忖片刻,石之軒不經意間想到前些日子以【黑天血劫手】送給周老歎的血毒,驀地腦際靈光一閃,斷然應承道:「此事雖說不易,但貧僧盡力而為,定會拿出讓大師滿意的成果!」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七一章舍利之妙

  黃芒盛射,映得整個密室一片昏黃。

  石之軒跌迦盤坐,雙手一上一下掌心相對,虛抱著正懸空自轉,閃耀著熾烈黃芒的舍利晶球。

  片刻後,黃芒倏地消斂,舍利晶球恢復血紋流轉的模樣,自然跌落在他左掌中,而他的右手卻五指歧張,如同虛握著什麼舉到眼前。

  陰寒邪惡的氣息悄然具現,隱隱帶著或混亂、或瘋狂、或死寂、或嗜血的意味,漸漸壓縮凝聚為一蓬灰黑雜氣,猶如糾纏一團的有生命的毒蛇,在掌心和五指間的無形囚籠裡不住掙扎扭曲!

  「陰氣、邪氣、魔氣、死氣、戾氣、煞氣……還殘存著絲絲邪念、魔念麼?」

  石之軒並未莽撞地提取舍利元精,而是先嘗試著抽取了些許舍利晶球中最活躍的雜氣,細細感觸和分析。

  這些源自歷代邪極宗主向舍利晶球灌注元精時附帶的雜氣,一旦導入體內,立時便會遭到本身真氣的強烈排斥,若是攝入過多,更會引得渾身真氣亂竄,走火入魔,如中邪般肢體僵硬,實在是有害無益。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些雜氣精純非常,或者乍一看是種種負面元氣混成一團,駁雜無比,實則其中任何一種元氣的質量都非常高,遠勝於當世絕大多數高手苦修數十載的真元之氣。

  若能設法廢物利用,倒也堪比上百年精純功力!

  畢竟,魔門向來強者為尊,唯武功最高者方有資格保存魔道至高的【道心種魔大*法】和邪帝舍利,而邪極宗數百年來能夠一直保有此二者不失,可見歷代邪帝無不是出類拔萃的高手,至少也得宗師高段,甚至不乏墨夷明那等超卓於世的大宗師。

  而這些頂尖高手畢生功力所化的先天精氣,質量不可謂不高,就連因壽數將盡而滋生的死氣也是精純異常!

  當然,不論這些雜氣的質量多高數量多大,對石之軒來說都無甚用處,終究不比自己精修的真元如臂使指,倒是舍利晶球這種長久儲存各種元氣能量的特性才讓他看重。

  真正讓他特別注意這些先天雜氣的原因,還是其中依附著邪極宗歷代宗主的精神殘念,「確是歷代邪極宗主臨死前所留,明顯充斥著迷亂、頹廢、恐懼、不甘或遺憾等負面情緒……」

  「也就是說,舍利晶球確實也可以長久儲存精神意念……如此一來,人之精、氣、神三元就齊了!」

  石之軒散去手中雜氣,指尖輕輕撫摸著清涼皎潔的晶球,眸光沉凝,喃喃自語,「這晶球裡的龐大元精固然大有用處,但同樣龐大的雜氣及殘存邪念卻要早做處理……」

  第一時間,石之軒就想到自己早前隨手造就的試驗品——那個修煉升級版【吸星大*法】,如今卻困鎖東宮,苦於無處吸功的便宜徒弟。

  「啊,聽說他最近暴躁易怒,無處發洩,只得夜夜在楊堅的女兒身上施展【龍鳳和鳴】,玩兒得很嗨皮,可別把人家小蘿莉弄兒壞了……好像升級版【吸星大*法】的後遺症已經開始漸漸發作了。

  嘖嘖,溫室裡的花朵真是軟弱之極,他的精神意志比我想像的還要差得多,居然這麼快就鎮壓不住暴漲的功力?

  而且,這前後十餘個邪帝積聚在舍利晶球裡的魔功邪氣實在太過龐大又混雜難分,到時候可得讓他悠著點兒。

  一個不慎,若是把堂堂太子給炸得屍骨無存,或是讓他給邪念攻心,癲狂入魔,那就嗚呼哀哉了!」

  …………

  溪流潺潺,翠竹森森。

  楊堅負手靜立,俯視著溪水上的倒影,一時間沉思不語。

  果真如他所想,宇文邕一而再地對佛門基層狠下辣手之後,佛門的頂尖高手們再也坐不住了,但出乎他預料的是,這些老禿遠比他想像中狡詐得多,眼光也長遠得多,根本不願直接出面誅殺宇文邕,甚至還想盡量將佛門勢力在剷除宇文邕的行動中的痕跡抹乾淨!

  「也是,弒君的帽子太過沉重了,佛門不想戴,也戴不起……真要戴了這頂大不違的帽子,縱然佛門實力再強,在中土恐怕也再無立足之地!」

  可佛門若是不戴這頂帽子,那麼一個不小心這帽子就會落到楊家頭上,可楊家戴得起麼?

  澄澈的水面映出楊堅嘴角的絲絲苦澀,誰讓楊家一直以來太過依賴佛門的支持呢?實則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更何況,如今楊家已是騎虎難下,稍露怯弱,立時就是屍骨無存!

  忽地楊堅神情一動,抬頭望去,但見一道神秘身影越過叢叢竹梢飛掠而來,寬大的黑袍迎風拂揚。

  「好身法,好氣度,是個頂尖高手……但似乎不是我要等的那人!」

  楊堅瞳孔一縮,卻並未貿然有所動作,僅是面色沉靜地看著對方飄落在前方三丈外,不著痕跡地留意著對方的形貌特徵。

  只可惜對方衣領上連著的兜帽太大,將口鼻以上的大半面孔都遮得嚴實,令他一時間難以分辨出對方的身份,僅能從兜帽緊貼頭皮形成的平滑弧度,猜知對方是個剃度過的禿頭。

  黑袍人並未抬眼打量楊堅,逕直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檀木匣子,一甩手丟向楊堅,「大德禪師讓貧僧代他向隋公問好……」

  聲音沙啞,卻自有一股平淡悠遠的意味兒,入耳並不使人感到刺耳或難聽。

  此人雖非我要等的正主,但從這不經意間流露的氣質來看,應該是佛門中人無疑了,或許是佛門的隱秘高手……楊堅稍稍放下心來,抬手接住檀木匣子,打開一看。

  九粒花生米大小的鮮紅欲滴的藥丸赫然陳列,隱隱間瀰散著絲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

  楊堅皺了皺眉頭,「不是說好製成無色無味的麼?」

  黑袍人並未直接回答,僅是淡漠道:「據我等所知,宇文邕平日裡飲食頗為自律,除非偶然一次地宴請大臣,否則很少飲酒、飲茶,只飲食寡淡的白水和素餐。

  須知,宇文邕這等頂尖高手的嗅覺、味覺、觸覺以及精神無不敏感之極,兼且他本就心思縝密,基本沒有任何濃烈藥物可以混在白水和素餐裡而不被他察覺。

  無色無味,根本無從談起!」

  楊堅微微動容,腦海中浮現出大德禪師那溫潤如玉的身影,既為對方情報能力之強大精細而稍稍心驚,亦為對方的思慮周全而欽服不已,早先的些許質疑頓時悄然散去。

  了空禪主或許沉穩大氣,老謀深算,但明顯只適合制定大局方略,而不通庶務,不諳細節。

  最起碼,頂級毒藥所謂的「無色無味」,其實也只是對普通人或一般高手而言,並非藥物真的徹底無色無味。隨隨便便說出「無色無味」這個詞的,只能是醫藥學的半桶水或外行人。

  一念至此,楊堅從匣中捻起一粒血紅藥丸,放在鼻尖輕嗅一下,再次動容道:「好純粹的血腥味……而且,似曾相熟?」

  黑袍人緩緩道:「宇文邕曾經有次元氣大傷,至今仍需飲用大補之藥……這是下手的唯一機會!」

  楊堅心頭一動,終於明白手中這藥丸的味道究竟是什麼了,忍不住由衷讚道:「大德禪師好智計,好手段!」

  黑袍人這才叮囑道:「此種藥丸只服用一粒則與其他的頂級大補藥無異,服用兩粒則可起到起死回生的頂級療傷藥作用,從陸續服用三粒起才會反生大害……服用七粒則恰可達到了空大師想要的效果。

  為防意外,此處有九粒藥丸……若是一切順利,最後剩餘的兩粒就當大德禪師送與隋公的一點兒小禮物!」

  「物極必反麼?……藥性果然夠隱蔽!」楊堅暗暗咂舌,將匣子放入懷中,遙遙拱手,「如此多謝大德禪師和閣下了!」

  黑袍人莫名一笑,「不必客氣……」話音未落,整個人忽地拔地而起,閃電一掌劈向楊堅顱門。

  楊堅驚而不亂,雖覺對方掌出無風,飄忽不定,但自己腦門直跳,危機感盈滿心田,分明已被對方的精氣神牢牢鎖定!

  潤白手掌在楊堅視界裡不住擴大,每一細微震顫,都化出重重疊疊的掌勢幻影,瀰漫當空,如牆如堵,恍惚間塞滿楊堅的視界,竟令他再看不到黑袍人的身形位置。

  電光火石間,楊堅明白自己根本掙不脫對方的精神壓制,別無選擇之下,唯能順著隱約的危機感,舉拳格擋。掌與拳相互變化,最終掌緣和拳鋒毫無花俏地硬拚一記。

  「蓬!」

  勁氣爆響。

  楊堅悶哼一聲,給震得踉蹌跌退,氣血翻騰,不由心中叫苦:對方的功力竟強橫如斯,莫不是佛門老一輩的隱藏高手?若給繼續迫得招招狠拼,恐怕用不了二十招,我就得束手認輸了局!

  黑袍人乘勝追擊,掌刀拳影如跗骨之蛆,無論楊堅如何騰挪閃躍,始終難有脫離威脅,重整旗鼓的空隙。

  唯有當事人楊堅才清楚,黑袍人的精神勁氣像一把枷鎖般硬附於他身上,只要他護體真氣減弱,又或速度放緩,保證可襲得他吐血倒地,絕無幸理。

  無論主動或被動,兩人均毫不留手,一時間戰得難分難解,勁氣交擊聲爆竹般響個不停。竹葉紛撒中,兩條人影兔起鶻落,奇招絕學層出不窮。

  「如此武功,比之了空大師都分毫不差,卻又非禪宗明面上的招牌高手……看來所有人都小覷了禪宗的實力!」

  楊堅默默耕耘蓄力,猛換一口真氣,震散鎖住自身的敵勁,凌空飄退的身形卻大違常理地倏忽疾進,瞬間與黑袍人錯身而過,拳掌交換。

  「蓬!蓬!」

  兩聲爆響近乎同時傳出,兩人齊齊身形一顫,護體勁氣一陣渙散。

  黑袍人順勢飛躍竹梢,掠空遠去,歎服一句,「隋公果然殺伐果決,英雄無雙!」

  楊堅落回一塊大石上,神態平靜,俊偉的容顏紅光一現即斂,長長舒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若憑真功夫,他確是遜了黑袍人一籌半籌,若非剛剛最後一招他出其不意,以傷換傷,此刻倒下的肯定是他。

  即使如此,黑袍人能夠毫不間歇地飛掠而去,而他卻還要就地調息片刻才能緩過氣來,高下之分,毋庸多言。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七二章斷線風箏

  長風呼呼,草*浪伏倒。

  石之軒僧衣飄飄,一手執著一輪線轱轆,一手牽著緊繃的絲線,腳下時進時退,意態閒適自在。

  一襲黑袍箭矢般射來,掀開兜帽,現出錚亮光頭,抬頭仰望著高空搖曳盤旋的五彩蝶風箏,不是劉桃枝又是何人?

  石之軒瞥了他一眼,「你的氣息隱有滯澀,受傷了?」

  「這點兒小傷都瞞不過你,看你的感應愈發精微通透,想來道行即將再上層樓……」劉桃枝並不隱瞞,「忍不住試了試楊堅的武功智計,不愧是佛門選定的潛龍!」

  魔門與佛道鬥爭數百年,一直輸多贏少,大多數回合往往都是魔門先佔上風,春風得意,最終又錯誤百出,一敗再敗,沒能笑到最後。

  即使魔門豪傑再自負,也不得不承認,佛道正教看人的眼光很準,屢屢能夠提前交好身負大氣運、大機緣之輩,而魔門則剛好相反,總不免以激進極端的手段屢屢將大氣運之輩得罪到死,最終自作自受。

  石之軒微微搖頭,「你心有窒礙,令你只發揮出了八九成戰力,才會傷在遜你一籌的楊堅手下!」

  劉桃枝沉默不語。

  石之軒控制著風箏線,自顧自道:「我讓你去送藥時,你第一個念頭就是懷疑,我是否是在借此事試探於你,而你唯有通過試探,才會獲得我的信任和傳道?」

  「你第二個念頭則在遲疑,我讓你送藥謀害他人之事,與你從前在魔門和北齊皇室的所作所為分明毫無分別,佛門、魔門是否一丘之貉,其實本就無甚分別,只立場不同爾?」

  劉桃枝直言不諱,「不錯!」

  石之軒莞爾一笑,「第一個,我可以明確地回答你,我沒那麼無聊;

  至於第二個?我只能說,佛門、魔門本質上確實差別不大,前者巧取,後者豪奪,都是不事勞作,恃強凌弱,壓搾民脂民膏,作威作福……

  但在關鍵時刻,佛門賢者大多數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而魔門異士大多數則從始至終都無所不為,無所顧忌。

  雖說人心易變,但此間分別,確是止於一心一念,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劉桃枝皺了皺眉,「禪理誰都會說……我沉心讀了兩三個月的佛經,沒覺得有什麼用!」

  「確實沒什麼用!」石之軒微微頷首,「那只是讓你先純淨心思,摒情去妄……不過,今天偶然讓你做了件小事,你又心生迷亂,看來你的修心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還說不是試探我?」劉桃枝難得嘴角抽了抽,「謀害一國之君,如何能算小事?」

  「如何不算小事?」石之軒反問一句,「無論魔門還是佛門,均視生命為短暫的過渡,虛幻而不具終極意義。

  所不同的是,佛門為善去惡,勘破紅塵,明心見性;而魔門破迷的方法,卻非是救世濟人,而是視道德禮法為兒戲,視眾生性命為無物,故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於佛門來說,眾生平等,一國之君的性命與常人及螻蟻何異?於魔門來說,一國之君豈不更是猶如草芥?

  你說取一國之君的性命是大事還是小事?」

  劉桃枝無奈道:「你這是強詞奪理,斷章取義!」

  「世間哪個不是斷章取義?」石之軒不以為然,「你在北齊朝堂混跡了半輩子,肯定不止一次見到那些所謂的博學鴻儒憑著一桿狼毫或三寸狡舌顛倒黑白,篡改經義……

  以此推之,天下舞文弄墨者,引經據典者,誰不是斷章取義?經典注我也好,我注經典也罷,無不講究因時應勢,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就拿你這兩三月所讀的佛經來說,你怎麼確定佛經上的話是否釋迦牟尼的原話?若不是,又經歷過多少次篡改?所載佛理到底偏差了多少?」

  劉桃枝忽覺「僧涯」一片灰暗,「那你還讓我苦讀佛經?」

  石之軒淡淡道:「哎……佛經是死的,人是活的,有人念佛一輩子一無所得,有人參禪片刻即有所悟,可見能否從真假難分的佛經裡讀出什麼東西,實乃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之事。

  讀佛經時去偽存真,明晰哲理,豈不也是一種修真參禪的上乘法門?」

  劉桃枝將信將疑,已經開始懷疑自己面前這位禪師的禪心是否符合其佛門中堅的身份。

  須知,遁入空門的魔頭往往比大多數和尚都信念堅定,反之墮入魔道的和尚也往往比任何魔頭都奇詭莫測!

  石之軒恍若未覺,竟忽而語氣一轉,「當然,其實你的道路並不在什麼狗屁佛法禪理之中……」

  劉桃枝忍不住身體晃了晃,總有股吐血的衝動。

  石之軒繼續道:「道、佛、魔諸般修行之法看似各有側重,甚至南轅北轍,實則殊途同歸,最終皆要匯聚到天人合一的關卡上,唯有嘗試跨越天人界限,方有更進一步成仙成神的可能。

  而天人之境,不假外求,不假他物,存乎一心。其餘外在的一切奇功秘技、神通異術,不過是各種修行途中的副產物、衍生物或過渡物,或可以之稱雄於世,防身殺敵,卻終究無法以之透徹生命和宇宙的奧秘,破空而去。

  此間本末之別,不可不察!」

  劉桃枝目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心中的迷霧似乎稍稍淡去了些許,隱現前路的輪廓。

  石之軒扯了扯手中的線轱轆,讓高空的五彩蝴蝶乘著一陣疾風再升數尺,在猛烈的罡風中劇烈震顫。

  一邊徐徐道來:「正道修行,心存浩然,胸懷仁和,看似牽絆重重,執著處處,無法放開一切道德禮法的束縛而將自身的心靈和力量發揮得淋漓盡致,以致進步緩慢。

  實則身在囚籠而心在虛空,步步為營,節節攀升,最終穩穩盤旋於青雲之巔,只待靈機一至,一舉斬斷最後一絲掛礙,立時便可更上層樓,騰飛天外。

  就像這風箏……」

  但見石之軒指尖一掐,死死扯住風箏而緊繃的細線無聲無息地斷掉,本就爬升到頂點的風箏猛然再次飄升丈許,翻個觔斗,才在更猛烈的罡風中轟然散架,支離破碎。

  劉桃枝眼睛一亮,喃喃自語,「若能身處重重牽絆和壓抑之中而心靈如魚得水,自在不拘,穩穩成長到最巔峰,一旦解脫束縛,立時便可一舉完成最終那至關重要的質的飛躍!」

  頓了頓,他聯想到魔門的種種,又自行接著道:「魔教修行,入門之初,即以【斬俗緣】等偏激方法斬斷生身之牽絆,又以種種殘忍方法扭曲情感……

  看似一開始就無有心靈束縛,專注於追求力量,修為突飛猛進,實則早早就成了斷線的風箏,飄搖不定,一個不慎就會一頭栽倒下來,僥倖有所成就者亦會迷失前路,若無天大機緣,基本不可能突破最後一步……」

  回想到此生混跡魔門,修煉魔功,一路走來猶如過鋼絲般的凶險和忐忑,劉桃枝忍不住暗道一聲僥倖。

  魔門諸派,在修行路上略有小成者多,超凡大成者少,若非殘酷的江湖廝殺混淆了其中具體的死亡*指*標,恐怕早有人發現魔門修行之路的淘汰率高到令人髮指,晉陞率低到讓人心寒!

  這條路,入門簡易,看似捷徑,實則像是從廣場通向狗洞,越走越窄,越走越崎嶇艱難。

  劉桃枝輕舒口氣,遲疑道:「難道我要做的,就是讓自己的心靈再次有個牽絆?」

  「不不不……」石之軒手指搖擺,「你難道沒發現,自從你結識高歡,共創北齊大業之始,你就再非純粹自私自利、我行我素的魔門中人,而變得牽礙重重,自我束縛?

  有所為有所不為,你的武道才會由原本魔功的奇詭狹隘漸漸轉為氣魄壯闊,適可而止,不知不覺中脫出了原本魔功的桎楛,前途不可限量,你才能有今時今日的非凡成就。」

  在劉桃枝恍然而悟的神情中,石之軒總結道:「如今你既已勘破執迷,離著大徹大悟,道心通透僅有一紙之隔,何必再自我束縛,自尋煩惱?」

  劉桃枝再次迷惑起來,怎麼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

  石之軒仰望著萬里晴空,聲音似乎都變得縹緲起來,「就像人與人不盡相同一樣,道與道雖說殊途同歸,卻總大同小異,各勝擅專。

  道主清虛,佛主空性,而由魔功小術進軍無上正道的道,既非道門之道,亦非佛門之道,而是魔道的道,無上魔道!」

  劉桃枝聞言則渾身一震,終於明白為何自己專心致志地參悟佛經,卻一直所獲寥寥,原來殺伐一生的自己在心底深處終究並不認同佛門正宗之路,最適合自己的仍是魔道!

  可惜魔功易修,魔道難覓!

  沉默之中,石之軒卻是不由心底暗忖:無論如今的向雨田,還是後來的魔宗蒙赤行、血手厲工、魔師龐斑,無不證明,魔門中人即使由魔入道,也與道佛正宗修得天道的高人仍有著本質上的不同……而這不同,正是因為各自所得的道各有不同!

  一切最初源於道、佛、魔三教看待宇宙、生命、人心的角度和觀念上的根本差別,絲毫做不得假。

  即使同為天人合一境界,道、佛、魔三教修行者各自所合而為一的「天」實則無形中迥然有異,或許均可視為天道的某一面、某一隅。

  轉念間,石之軒又想到自己兩世積修的金丹大道和一直覬覦不已的【道心種魔大*法】,兩者一正一奇,後者雖稱可讓人由魔入道,實則取的是道魔合一,也就是上升到天道無窮層次的無上魔道,與金丹大道的天仙正道仍有本質的區別。

  儘管石之軒沒有獲得向雨田註釋的【道心種魔大*法】下卷,不知道第一個修成魔種的向雨田對於魔種在破碎虛空(大*法十二層魔仙境界)乃至更高層次的衍化是如何揣測探究的,但石之軒對此也有自己的想法,並有意付諸實踐。

  「佛魔之別,一念之差……所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研讀佛經,熟諳佛道,理該對你形成獨屬於自己的魔道大有裨益。」

  石之軒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本書冊,又解下腰後裝著和氏璧的天蠶絲緞袋,一齊遞給劉桃枝,「這本手札則是我歸納的禪武合一之道,堪稱當世武道與禪法最完美的結合!

  若你能將這手札裡的東西融會貫通,獲益之大,可不是你沒頭蒼蠅般研讀千百本佛經所能比擬……和氏璧功能鎮定精神、凝聚智慧,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不等劉桃枝神色間的震驚散去,石之軒拍了拍他肩膀,笑瞇瞇道:「努力吧,騷年!不久之後,天下高手群英薈萃,你可得下場好生表現,千萬不要丟了本聖僧的臉……」

  「……」劉桃枝眼皮抖了抖,默默恢復成本來的面癱。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七三章心理素質

  濁浪滔滔,艦船似離弦之箭,乘風疾駛。

  船頭人影稀疏,為首的英俊青年不足二十,卻已展露出一種青雲直上的傲然氣勢,鋒芒畢露。

  此刻他憑欄而立,俯視著黃濁河水在陽光的映照下不時閃現的星星點點彩光,那是隨水流逝的無數砂礫。

  「水土流失竟已如此嚴重了麼……千年以降,北方黃河周邊的各大平原、高原一直是我中土文明的中心,人口稠密。

  然天道好還,自有其興衰之理。稠密的人口造就了前所未有的繁華,同樣也導致了土地過度開發,黃河水土流失……

  若是這狀況得不到重視,北方人終將自食惡果,屆時八百里沃野漸化旱漠,千古繁華日趨凋零……豈不可悲可歎?」

  旁邊一青年臉上湧現欽佩之色,「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如大兄般見微知著,智能深遠?

  更何況,北方漢人自甘墮落,胡化粗鄙,如蠻夷之輩般只會殘殺掠奪鄰國,不重教化,又豈知治國之道,以農為本,良田沃土能否長遠應用尤為重要?

  為政牧民,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說道最後,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另一和善青年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勸道:「二兄切不可小覷天下英雄,北方戰亂頻頻,能夠始終屹立不倒的漢人和胡人門閥裡亦不乏文武俱佳、雄才大略之士……」

  之前那青年冷哼一聲,一臉桀驁之色,舉起手中長劍,「是不是英雄,尚需問過我嶺南宋智手中這三尺青鋒!」

  和善青年還待再說,為首的英武青年則拍了拍背後所負的寶刀,斷然道:「不錯,吾等此行,正是要會一會南北中外的各路高手,豈能未戰先怯?

  不過,魯弟的慎重亦有道理,吾等切不可自大輕敵,否則同樣驕兵必敗!」

  「大兄所言甚是!」宋智、宋魯齊聲應道,明白大兄宋缺是各打三十大板,不想他們繼續無謂的意氣之爭。

  宋缺悠然道:「自宇文邕成功吞滅北齊以來,天下各國無不矚目,皆以為宇文邕有很大可能接著吞滅我南陳,一統中土,終結數百年來的分裂局面。

  事實也是如此……我曾仔細分析過宇文邕滅齊的前後部署,發現北周卻有能人智士,滅齊功成並非偶然,而是集內政富國、外交連橫、整兵強軍、戰略得當等全方位成果為一體的綜合勝利,實屬必然!

  就國力兵馬而論,北周坐擁整個北方,對我南陳佔據絕對優勢,而我南陳唯一可恃者,不過長江防線罷了。」

  宋智不服道:「北周固然國富軍強,但之所以能夠順利滅齊,實乃北齊昏君尖臣禍國亂政,民心離散,自廢武功之故。

  而我南陳明君在位,上下和諧,軍民一心,兼有長江舟楫之利,可不像北齊那般不堪一擊!」

  宋缺搖頭,「朝中早有陛下舊傷復發,病體沉重的傳言……想來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而陛下之嗣,太子陳叔寶性格糯軟,喜文厭武,愛詩詞歌賦而不愛治國理政,非是明君之姿;始興王陳叔陵正好相反,彪勇善戰,但卻奢侈腐化,貪戀美色,陰毒暴虐,已現暴君之象。

  值此強敵窺伺之際,一旦陛下龍御賓天,無論陳叔寶、陳叔陵誰能克成大統,均非社稷之福,南陳危矣!」

  宋智如被擊中要害,臉色一白,沉默下來。

  宋魯性格平淡,謙恭自守,不像宋智那般一味自恃宋家的漢人正統之名而高傲自大,激進固執。聞言思忖片刻,他才沉吟道:「域外各國必不會坐視中土再次出現像史上秦、漢那樣威壓四方的大一統強勢帝國,其中猶以突厥為最。

  如今突厥與北周邊境摩*擦重重,大戰一觸即發,就是最好證明……據聞宇文邕早前確有渡江南征的意圖,卻給突厥的尋釁打斷。

  宇文邕一日不能平復突厥之患,就一日無暇分身南征我陳國,但突厥與北周均屬一等一的強國,兩虎相爭,戰事多半會曠日持久。

  我南陳若能抓緊時機,積蓄國力,整兵備武,將來未必沒有以弱勝強之機!」

  「魯弟貌似忽略了突厥的具體情況……」宋缺淡淡道:「突厥如今的大可汗佗缽驕橫自大,目中無人,又殘忍暴虐,剛愎自用,向來視北周、北齊為嘴邊肥肉。

  一旦宇文邕出兵草原,北伐突厥,佗缽很可能不僅不會採取遊牧民族慣用的迂迴偷襲,拖垮敵軍糧道的戰術,反而會悍然率領金帳狼騎正面迎戰。

  偏偏突厥多年來一直與西域強國波斯衝突不休,互有勝負,即使與北周大戰,也不得不在西域屯紮重兵用以防備波斯,根本難以集中全力與北週一戰。

  如此一個全力以赴,一個兩面開戰,勝負不容樂觀。草原廣大,若是突厥戰敗,宇文邕也無法將之斬草除根,更可能會掉過頭來,趁著大勝之後士氣高昂,試圖一舉攻滅我南陳!」

  「是小弟思慮不周。」宋魯苦笑一下,「原來北周與突厥之戰事關天下大局,難怪各大勢力蠢蠢欲動,盡皆派遣高手或明或暗地前往北方邊塞!」

  宋智眼中忽地暴起精芒,沉聲道:「若由大兄執掌南朝大權,定可富國強兵,反敗為勝……以南統北亦未必沒有可能!」

  宋魯一驚,儘管早知道自己這二兄宋智瘋狂崇拜天資橫溢的大兄宋缺,隱隱有輔佐宋缺成就大業的宏偉志向,但卻沒想到宋智已經激進到了如此近乎喪失理智的地步。

  「執掌南朝大權?……哼!」宋缺輕笑一聲,絲毫不為宋智的言語所動,目光一如既往的壯志凌雲而又澄澈冷靜,「我宋閥偏居嶺南,人口稀缺,物產不豐,所轄子民亦儘是俚、獠等桀驁不馴的南越蠻夷,根本無力壓服南朝各大士族豪強,談何執掌南朝大權?

  而且,我宋缺非是沒有自知之明,我自少率部鎮壓俚、獠諸族叛亂,血戰纍纍,始能磨礪出一身武功刀法,在俚、獠諸族間或許薄有威名。

  但嶺南偏遠,消息往來不便,俚、獠諸族粗鄙不堪,又向來不被南朝主流放在眼內……凡此種種,恐怕我在南朝主流眼裡也只是個稍稍有點兒出彩的毛頭小子,不值一提,想要在南朝叱吒風雲,還早得很吶!」

  宋智不甘道:「那只是天下人沒見識過大兄你的武功兵法,如果……」

  宋缺擺手打斷道:「所以我此行重在見識天下高手,磨礪刀法,想太多反而會亂了心志,於武道修行殊無益處!」

  頓了頓,又指點道:「智弟你資質不差,可惜心思不純,否則武功劍法定不會止於今日的境地。

  須知,我宋家武學源自初祖宋悲風,又經歷代高手修善補益,無論氣功還是劍法,均不輸於江湖上任何一流門派或門閥的真傳絕技,但比之道門、佛門、魔門中真正的頂尖絕學仍有很大一段差距。

  若是智弟你只知按部就班地修行家傳武功,不思另出樞機,恐怕此生很難躋身頂尖高手之列!」

  宋智渾身一震,滿臉羞愧,吶吶無言。

  宋魯則若有所思,「莫非大兄捨棄家傳劍法,轉修刀法,正是不想步宋家歷代高手的後塵,欲要自出樞機,突破宋家武學的限制?」

  宋缺洒然道:「也不全然如此……我之所以專志於刀法,除了上述緣由之外,還有就是我自少縱橫沙場,戰陣廝殺更慣於用刀,不知不覺間就自一次次的血戰中磨練出了一套最適合自己的刀法路數。

  於家傳武學中另出樞機,超越前人,也是我後來才偶然閃現的想法。」

  …………

  長安皇宮。

  走廊上,大太監何泉左臂架著拂塵,右手托著茶盤快步疾行,盤中一大碗猩紅鮮血竟平如鏡面,絲毫漣漪也無,只隱隱升騰著腥熱氣息。

  各大宮殿間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間或還有巡邏隊往來穿插。

  眼看轉到一個死角處,何泉握著拂塵柄的左手微微一顫,一顆花生米大小的血色藥丸瞬間投入碗中的鮮血裡,無聲無息,鮮血亦微波不起,分明勁力控制得恰到好處。

  何泉由始至終神色如常地快步前行,毫無異狀……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不片刻,何泉便已來到皇帝召見大臣的正武殿,但見宇文憲、裴矩、普六茹堅、宇文神舉等重臣赫然在列,普六茹堅正在向宇文邕稟報所部兵馬的整訓狀況。

  何泉徑直來到宇文邕身側,遞上盛著鮮血的瓷碗,目光不經意間掠過鋪陳在几案上的奏疏,那是佗缽可汗率兵侵犯幽州,殘殺劫掠當地官倉和百姓,柱國劉雄率兵迎戰,卻兵敗戰死的戰報。

  邊境高級將領的戰死,則代表著突厥和大周的衝突再次升級,正式徹底撕破臉皮,舉國之戰已不可避免!

  宇文邕一邊神情肅然地凝聽楊堅的奏報,一邊隨手接過瓷碗,無視了混雜著酒氣、藥香的血腥味,將溫熱未散的鮮血一飲而盡。

  這剛剛採集的壯年野生雄鹿心頭熱血,以溫熱藥酒調和,趁熱服下,最是大補虛損,增益精血,自他栽在魔門妖女身上,真陽受損以來,全賴此物固本培元。

  對於一向節儉自律的宇文邕而言,這或許是他唯一享用的奢侈品,竟也並非出於本意!

  石之軒清晰感應到宇文邕的體內的血毒又加深一分,至此宇文邕已然服下了三顆血色藥丸。

  這種以石之軒獨有的【煉血汞漿】層次的血液精華為主材精製而成的奇毒,蘊含著他的純靈精氣,不管隔著多遠,都不可能瞞過他的感應。

  真正讓石之軒佩服不已的是,身為何泉的主子,下藥之事的幕後操縱者,楊堅同樣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然而由始至終,儘管楊堅一直仰望著宇文邕,卻從不將目光聚集在送藥的何泉、下了血色藥丸的鹿血亦或宇文邕的嘴唇上,口中稟報的話音和語氣亦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就像他毫不關心宇文邕是否會發現端倪,甚至此事完全與他無關一樣。

  這令石之軒不得不暗暗感慨,「不愧是一代奸雄,心狠手辣還在其次,這等心理素質和演技水準,當世無人能出其右!」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3
第四七四章猶有餘悸

  殘陽如血,通往前方峽谷的路旁散亂著伏倒的死屍、折斷的刀槍、遊蕩的馬匹,無不證明這裡剛剛發生過激烈的騎隊追逐戰。

  峽谷兩側崖壁陡峭,內部中間寬闊,兩頭狹窄,整體呈梭形。

  此刻急促的蹄聲在谷內反覆迴盪,一騎絕塵直撲峽谷出口處,忽然前方谷口外人影憧憧,霹靂炸響。

  下一瞬,如雨寒星迎面而至!

  「遭了……中計了!」騎士大驚失色,動作卻是不慢,左手閃電般摘下馬鞍後的精鋼圓盾,護在胸前,右手輕揚的弧度淒美的鋒快馬刀霎時一化萬千,寒光漫空,如旋風橫捲,牢牢罩住自身及馬頭。

  「叮叮叮……」

  火星和脆響密集迸濺,馬頭前的地面頃刻間落滿一層羽箭。

  似乎僅僅意在警告和阻攔,一波齊射之後,谷口的近兩百弓弩手並未再次攢射,僅是死死堵住谷口,張弓搭箭,嚴陣以待,顯出非同一般的訓練有素。

  騎士見此,本就陰戾兇惡的面龐更是陰沉得快要滴下水來,眼角餘光瞥了眼峽谷兩側的山壁,暗呼不妙:谷口不通,以我的輕功不難翻越側面山壁而逃,但胯下愛馬卻不會飛……沒了坐騎,如何逃得過大隊精騎的追殺?

  他強自抑制住被數十支勁箭震得發麻顫抖的手臂,表面上不露絲毫怯勢地緩緩策馬轉身,充滿殺氣的目光投向緊追而來的十餘騎。

  逼近十丈內,十餘騎呈扇形展開,隱隱封死他有可能的逃逸路線,唯有中間的三騎繼續逼近,直至三丈外。

  為首者年約三十,身形魁梧,灰袍負刀,盛氣凌人,身旁則緊隨著一個十五六歲,錦衣勁裝的俊秀公子,貴氣隱現,另一者相貌普通,卻也氣勢渾厚,稍稍落後錦衣公子半個身位,似乎是貼身隨從侍衛之類。

  窮途末路的騎士大暴喝一聲,「岳山,李淵……你們真要逼我魚死網破麼?」

  名為李淵的錦衣公子略帶崇拜地看了身側的岳山一眼,哈哈一笑,應道:「有『霸刀』岳山在此,魚會死,網卻不會破!」

  岳山則嗤笑一聲,「馬俊你果真無愧於『小旋風』的匪號……原來說的不是你稱雄馬賊群的【旋風刀法】,而是逃命大法!

  若非我等欲要一一剪除你的羽翼,馬俊你以為你能活到今日?」

  馬俊冷笑道:「你『霸刀』岳山的名頭雖大,可馬某人的旋風刀也不是吃素的……有種你別躲在李家部曲裡,過來與爺爺單挑三百回合!」

  岳山仰天長笑,聲震山谷,除了李淵的貼身侍衛和馬俊內功不俗,僅是稍稍皺眉之外,包括李淵在內的其餘人無不耳鼓劇痛,頭暈目眩。

  李淵忙不迭捂著耳朵,心裡既驚且佩:岳大哥的功力似乎又有精進?

  笑聲倏止,岳山慨然道:「單挑三百回合?……這個月來,岳某無時無刻不在等你單挑,怕只怕馬俊你捱不了岳某三五刀,寡然無趣,還什麼三百回合……哼,大言不慚!」說著一揮手。

  李淵及其侍衛知趣地驅馬退後,給二人留下交手的空場。

  此前李家部曲與馬賊群在北疆追逐廝殺月餘,其間馬俊也曾與岳山照過幾次面,大致知曉岳山的刀法功底,暗忖他與岳山的勝負最多不過四六之分,岳山此刻狂態畢露,為的不過是用言語打擊他的信心。

  但他馬俊能夠從一介小馬匪爬到北疆馬匪龍頭的位子,不知經歷了多少明槍暗箭,自非浪得虛名,聞言不怒反笑,「岳山,別以為眾江湖朋友不知你的小心思——自數年前你一招敗在佛門小和尚掌下之後,便不斷挑戰中外各路用刀好手,不就是想以一場又一場的勝仗洗掉你的失敗陰影麼?

  看你至今扔不敢去尋那小和尚討回場子,恐怕是你還沒忘記當初面對小和尚那一掌時的恐懼和絕望吧?啊??」

  然而令馬俊心頭一咯登的是,岳山並未像他想像中那樣勃然大怒,反而傲然自若,「岳某當初不過一井底之蛙,在那和尚手下敗得不冤……不過,今日之岳山再非昔日之岳山,若非受人之托務要將你這作惡多端的馬匪頭子斬於刀下,岳某上個月就該前去江南,一雪前恥!」

  「哦?希望這是真話,而非你心底畏懼那小和尚,不自覺地找借口逃避……哈哈!」

  馬俊嘴上譏誚,心頭卻不由自主地蒙上一層陰霾——世上高手雖多,但在一敗塗地後還能打破心理陰影而更上層樓者,卻是少之又少,且無一不是最終成為一代宗師的風雲人物。

  岳山目露精芒,探手握住肩後的刀柄,身上徐徐騰起霸烈冷酷的氣勢,向著馬俊浩蕩湧去,冷笑道:「所以……為了岳某能夠早一刻前去江南一雪前恥,馬俊你就該少些廢話,出刀吧!!」

  「呵呵……恐怕你要將這一招敗北的恥辱帶到墳墓裡去!」馬俊仍在做最後的攻心試探,卻也知曉此次生死交鋒避無可避,拖無可拖。

  右手馬刀緩緩抬起,鋒刃直指岳山,刀身繚繞著狂暴氣漩似的刀氣,抗禦著岳山冷冽刀勢的壓迫。

  勁氣橫空,胯下馬兒發出躁動不安的嘶鳴,揚蹄後退,李淵但覺場中成了冰雪與旋風的對撞核心,一時間興奮不已:完全不同於之前騎隊廝殺的砍瓜切菜,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高手對決,必然精彩絕倫!

  岳山固然達到以氣御勢,刀不出鞘即以先天刀氣傷敵的超凡境界,而馬俊亦以實際證明了其北疆馬賊龍頭的真材實料。

  雙方還未正式出手,李淵便已看得熱血沸騰,恨不能代替大哥岳山迎戰如此厲害的高手,但又深知他自己的三腳貓功夫離著場中二人的層次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忍不住一陣憧憬。

  「喝啊!」

  氣勢稍落下風的馬俊果斷率先搶攻,一聲長嘯,躍離馬背,左盾右刀,龍捲風般往岳山旋轉過去。

  岳山眼神一凝,真正動手才知曉對方比他想像中還要高明三分,唯有竭盡全力摒棄雜念,精神勁氣無有遺漏地感觸著馬俊攻來的絕妙一擊。

  每一個旋身,都帶起一陣充滿節奏感和勁力的呼嘯聲,左盾右刀,交又織出鋒芒雷射,攻守兼備的罩網。奇異的勁氣,以馬俊翻轉的身形為中心像荒漠刮起的狂暴旋風般,隨著馬俊的迫近,以雷霆萬鈞之勢往岳山襲去。

  場外諸人無論武功高低,無不感到馬俊已化為一個可怕的風暴核心,大有擋者披靡,席捲一切的威力。

  最厲害處,是馬俊的每個旋轉速度都有微妙的差異,教人難以預先掌握他攻勢襲體的精確時間。

  名列奇功絕藝榜的【旋風刀法】果不虛傳,確像荒漠裡的旋風般變幻莫測,使敵手無法捉摸。

  而直面馬俊進攻的岳山則恍惚間生出身不由己的駭人感覺,峽谷似被對方轉化成接天連地的風捲。

  如此功法,換過一般高手,確會生出望旋風而潰敗的氣餒失落感!

  致命的危機迫近咫尺,岳山謹守靈台,不為對方的刀招氣勢所惑,精神愈發空靈澄澈……剎那仿似永恆,不知不覺間他心頭最後一絲陰影悄然消逝。

  「鏘!」

  刀光電閃,登時整段峽谷刀氣橫空,刀鋒在陽光反映下的芒點,疾如流星地往馬俊迎頭痛擊,霸烈狠辣之極。

  一精簡,一繁複,看似截然迥異,實則同樣變化微妙的刀招赫然交觸。

  「叮!」

  岳山的霸刀以毫釐之差,迅捷無倫地穿過馬俊的旋風刀網,搶在馬俊的刀勁發揮到最巔峰之前先一步擊在其刀刃上。接著岳山上身微旋,撮掌為刀,狠狠劈在馬俊的圓盾邊緣處。

  「蓬!」

  勁氣悶響,二人同時渾身劇震。

  下一瞬,馬俊暴喝一聲,身如陀螺般急旋倒飛回愛馬背上,反之岳山一直騎在馬上,不能像馬俊那樣旋身後退卸力,否則必然跌下馬股,威勢大挫,唯有悶哼一聲,純以體內真氣化去敵勁。

  儘管因此緩了一瞬,已然喪失了乘勢追擊的最佳時機,但岳山仍一拍馬背,悍然沖天而起,雙手持刀居高臨下地狠狠劈向馬俊,刀氣籠罩如方似圓,千鈞壓頂,盡顯不可一世的霸刀風範。

  「好威風!好霸氣!!」

  場外李淵看得目光連閃,喝彩不已。

  儘管他隱約明白以他的溫醇性格並不適合這種強橫霸道的武功,但少年心性讓他忍不住欽羨這種充滿男子雄渾氣概的進攻方式。

  …………

  須臾之後,肩頭多了條刻骨血痕的岳山收刀入鞘,看著腳下倒在血泊中的馬俊,虎目難得閃過一絲惆悵。

  其實馬俊並未說錯,他確實在借助一場又一場的生死決戰,激發精神潛力,藉此逐漸抹去數年前那次一招敗北的心理陰影,並以一場又一場的勝仗恢復必勝的信心和氣勢;

  馬俊也未猜錯,他在此次決鬥前,仍有最後一絲心理陰影如頑疾毒瘤般糾纏不去,而他正是要借助此次決戰中自身精氣神提聚到最巔峰一刻的空明狀態將之徹底消去。

  他成功了,也勝利了,但實際情況卻並不像他想像中那樣猶如脫離牢籠後的身心輕鬆。

  隱約間,他明白過來,其實這幾年來,心理陰影不僅僅只是令他痛苦的枷鎖,更是促進他不斷提升自我,勇猛精進的動力!

  忽然一把中氣十足的爽朗聲音傳來,「恭喜岳兄又得一勝,武功刀法進益斐然!」

  岳山轉過身去,只見來人並非與他一同追剿馬俊一夥馬匪的李家部曲,而是本該在長安主持家族事務的李繪,也就是李淵的五叔,一個面帶風霜,神情堅毅的中年。

  而不遠處的李淵明明因決戰得勝而高興得幾乎歡呼雀躍起來,但卻並沒有跑過來祝賀,反而不情不願地率領騎隊後撤遠去。

  須知,李淵七歲就承襲了祖父李虎、父親李昺的唐國公爵位,可是李家嫡系地位最高者,遠非李繪可比。

  因決戰而沸騰的精神尚未冷卻,岳山的腦子此刻出奇的好使,轉念間就明白,李繪該是有機密之事要與自己商議,而且這事還見不得光,因此特意支開年歲尚幼的李淵,不讓其牽扯進來。

  懷著疑惑的心情,岳山靜候李繪開口,豈知李繪第一句話,就讓他大吃一驚,「不知岳兄敢否再行一次鄴城故事?」

  「李兄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岳山虎目暴起銳芒,如刀光般刺入李繪眼內。所謂「鄴城故事」,正是隱喻他當初在鄴城街頭參與刺殺北齊皇帝高洋之事,亦是令他首次名動江湖的偉大壯舉,儘管那事並非出自他的本意。

  李繪忍不禁瞳孔一縮,卻並未迴避,反而堅持直面著岳山全力以赴的逼視。

  岳山心頭震驚,知曉此次非是李繪或李家單獨行事,李家只是妄圖參與其中並分一杯羹的諸多大家族之一,而能夠令眾多大勢力合力謀取的對象,除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大周雄主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

  沉默之中,岳山心底浮起些許苦澀,江湖人皆以為當初他是年輕氣盛,看不過北齊皇帝高洋殘暴不仁、荒銀無度,才憤然參與刺殺之事,令眾多江湖俠士對他大加讚賞。

  此次李繪之所以會邀他參與這事關家族命運的辛密,恐怕也正是看中了他這無法無天,將生死置之度外的「前科」。

  然而唯有岳山自己知曉,他對當初刺殺高洋之事中被折騰得欲仙欲死的慘痛經歷至今猶有餘悸。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4
第四七五章真情假意

  長安皇宮,御花園怡香亭。

  石之軒乾淨利落地落下黑子,眼看對面的宇文邕指間捻著白子,盯著棋盤陷入沉思,石之軒乘隙拾起石桌上茶盅湊到唇邊,鼻間輕嗅著頂尖貢茶略帶苦澀的醉人清香。

  好一會兒,宇文邕終于思定落子,隨意道:「裴卿有很久沒來陪朕對弈了吧?」

  石之軒微笑道:「陛下心繫天下,日理萬機,臣怎敢過多討擾陛下?」

  「治大國如烹小鮮……古人誠不欺我!」宇文邕喟然一歎,「每日裡政務堆積如山,以致於朕從早到晚每時每刻都忍不住分心思慮著一件或多件政事的處理方法,務要做到盡善盡美,否則便心中惴惴,念頭滯澀,誠可謂如履薄冰!」

  「哦?」石之軒輕咦一聲,放下茶盅,捻子落盤,接著道:「這可是諸多修行者夢寐以求之異象……微臣在此恭賀陛下於煉神之路漸入佳境!」

  宇文邕不由將投注在棋盤上的目光抬升起來,神色稍顯鄭重,「裴卿何有此言?」

  「武道修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外人亦只能隔靴搔癢,概而言之。」石之軒微微沉吟,「臣聞陛下舊年曾與衛元嵩、張賓二位道德羽士交往甚密,於道、易之學登堂入室……既如此,臣不妨以道門玄理嘗試著為陛下解說一二。」

  宇文邕苦笑一聲,不無尷尬道:「裴卿不必給朕臉上貼金,朕當初與衛元嵩、張賓兩位道長往來,本不是為了參研玄學,於道、易高論不過淺嘗輒止罷了。」

  事實確實如此,衛元嵩少年參修佛法,也曾出家為僧,後又結交道門羽士張賓,精研道法,最終脫去僧衣,換上道袍,搖身一變成了道門名士,並上書宇文邕曰:「唐、虞無佛圖國安;齊、梁有寺捨而祚失者,未合道也。但利民益國,則會佛心耳。夫佛心者,大慈為本,安樂含生,終不苦役黎民。」建議滅佛,可謂深得宇文邕之心。

  可惜後來宇文邕迫於形勢,不僅禁佛,還禁道,只是後者不如前者嚴苛罷了。同時,宇文邕亦不得不以身作則,疏遠衛元嵩,頗有過河拆橋的嫌疑,很是遭人詬病。

  也無怪提及衛元嵩時,他會尷尬。

  石之軒眸光沉凝,悠然道:「道門修煉,以陰陽至理為,以精氣神三元為核心,也即常言之【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層功行。

  不明就裡者,會誤以為煉精、煉氣、煉神三層功行必須按部就班,層層遞進,乃將之強行拆分為養精、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等等諸多單一小步驟,實則殊無所謂,荒謬已極!」

  宇文邕忍不住輕咦一聲,目光一亮。

  石之軒眸中閃過追憶之色,「吾等練功之初,積精累氣,無論動功靜功,均需身心意三者協調無間,精誠合運,從未有聞身心意缺其一而可登堂入室者!」

  宇文邕稍一回味,不由輕讚道:「不錯!」

  石之軒娓娓道來,「煉精之要在乎身,煉氣之要在乎心,煉神之要在乎意……練功之初,如能身心意三者純正唯一,身定、心清、意誠,則功行突飛猛進,也即精氣神三元同煉。

  因此,就算【煉精化氣】剛剛入門的修行者,無論精力、氣勢、意念,都比普通人要強盛,非是僅僅精力一項而已。

  以此推之,【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三層功行由始至終都是精氣神三元同煉,而非某一層專煉三元之一或之二。

  所不同者,【煉精化氣】以養精煉精為主,元精滿溢則不住化生元氣,其間最好以靜心聚意的狀態緊密配合,於煉氣、煉神可算是淺嘗輒止;

  【煉氣化神】則以精煉元氣為主,元氣純靈則不住滋養元神,其間必須元精源源不竭,而神意堅定不移,對元精和意志的要求進一步提高,可謂潛移默化地再次煉精、煉神。

  【煉神還虛】看似是專注於最高深莫測、玄之又玄的元神功夫,實則此階段精氣神已然渾融為一,煉神即為精氣神三元齊煉,渾合虛空。」

  宇文邕眼中神采粲然,隱隱若有所悟,喃喃自語道:「煉神麼……」

  石之軒適時地畫龍點睛道:「就像眾人煉氣的先天氣功千門萬類一樣,每個人的煉神之法亦各有不同,具體取決於各人獨特的心境、意志及所處的環境、地位。

  煉神的微妙之處正在於無為而為,有意無意,可以說沒有最高明的煉神之法,只有最適合的煉神之法。

  放諸世間,煉神法門絕非僅限於道佛兩門慣用的靜坐冥思、入定觀想以及魔門的自殘苦行之法。

  諸如吟詩作畫、撫琴弄蕭、潑墨弈棋、誦經禪唱、遊山玩水、觀風望月、耕地垂釣、洗衣烹飪等等各類行為,無不可成為煉神的外在表現之一。

  而吾等武者最常見最愛用的煉神法門,正是與人生死決戰,以生死間的大恐怖、大毅力磨礪精神意志,增益靈慧智能。」

  宇文邕渾身一震,「無為而為,有意無意……這麼說來,當朕沉心於治國理政之時,竟無意間亦在煉神麼?」

  石之軒微笑道:「若非如此,憑陛下的果決意志,又怎會莫名其妙地因區區一兩件政務未能處理得盡善盡美而耿耿於懷呢?」

  畢竟,皇帝作為政客的最高首腦,妥協、和稀泥等政客必備功夫可謂登峰造極,與追求完美的偏執狂根本是兩種截然相反的生物。

  正常情況下,皇帝在處理政務時可以拖泥帶水,可以模稜兩可,也可以違心地睜隻眼閉只眼,故作糊塗,但唯獨不可能鑽牛角尖。

  只有當皇帝開始煉心煉神的歷程,有意無意間隨著本性真我的感覺為人處事,追求心境和念頭的通達圓滿之時,才會因為處理政務中做了某些違逆本心之事而念頭淤塞,賊吧難以釋懷。

  宇文邕沉思片刻,長吁口氣,暢快道:「裴卿果是良師益友,聽君一席話,勝過朕閉門造車十數載!」

  「陛下謬讚了……」石之軒謙遜一笑,提醒道:「該陛下落子了。」

  宇文邕重新將注意力放到棋盤上,落下一子,忽而道:「朕已決意,五月己丑(二十三)出師討伐突厥,兵分五路並進。」

  石之軒哈哈一笑,豪氣勃發,「陛下天命在身,戰則必勝!」

  頓了頓,又遺憾道:「臣久聞畢玄尊者乃是突厥有史以來的最強高手,此次出征突厥正是與之一戰的天賜良機……奈何臣近來功行有所突破,正需時不時入定神遊,恐怕不能隨陛下北上大草原了!」

  宇文邕微微一頓,不僅不介意,反而開懷一笑,「看來你我君臣實是心有靈犀……其實朕本就打算留你在長安輔佐太子監國攝政,以防不測。

  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南朝明知我大周主力即將北征突厥,三月以來一直在往淮南邊境囤積戰艦兵馬,攪風攪雨,不僅想要以這佯攻逼朕分兵抵禦,增加我軍北征突厥的難度,更可在我軍與突厥糜戰之時,隨時轉佯攻為強攻,吞下我淮北的大片土地。

  朕隱約風聞陳頊近來時有犯病,未想其野心不減分毫……」

  或許是吞併北齊後,北周前途一片光明,歸附朝廷的高手絡繹不絕,宇文邕再不需要像以前那樣過於倚重石之軒的武功,竟當真一副任命輔政大臣的派頭,事無鉅細的一一托付軍政要務。

  石之軒表面上側耳凝聽,心裡忍不住輕歎:「若非明知你帝王心術爐火純青,命我主政朝堂之餘,定會安排宇文憲也留守長安,暗中監督並制衡我,或許我還真會生出幾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當然,前提是我良心深處還有做忠臣走狗的覺悟!」

  原本相處了這麼久,石之軒對於參與謀害宇文邕還稍有不忍,但一想到由始至終宇文邕所表現出的帝王兼政客的冷血無情本質,頓時這僅存的一絲兒糾結也漠然消散。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4
第四七六章天魔之密

  日暮時分。

  石之軒才回到自家的晉國公府邸,逕直往溫泉浴池而去,準備借浮滿花瓣的溫泉好好滌蕩一下自己在朝堂與皇帝及諸大臣勾心鬥角一整天而被小小污染了下的純潔心靈。

  然而到了浴房院外,他竟忽然感應到溫泉池竟被那個熟悉的氣息捷足先登了,不由駐足遲疑,隨手從花壇折下一朵嬌艷的鮮花,一片接一片地剝離花瓣。

  口中嘀咕著,「是要禽獸呢?還是禽獸不如呢?……花開堪折直須折,可這花是開了,卻還沒開到最美的時候,萬一忍不住就此採摘了,那就白白糟蹋了!」

  「罷了……就算今天不摘,也得先驗驗貨!」

  說著一縷輕煙般飄向浴房,劍指隔空遙點,無聲無息地,守在門口的幾個侍女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就被化作活體塑像。

  溫泉池上,水霧繚繞。

  祝玉妍的整個玉體都沒入浮在水面的馥郁花瓣之下,唯余雪膩的粉頸及散開秀髮的甄首枕在池邊白玉上,正滿臉愜意地閉目小恬。

  倏地,她睜開美眸,紫芒隱現,俏臉殺機畢露,正要躍離溫泉,探手去抓衣裙,卻又忽地放棄,黑水晶似的眼珠一轉,閃過一抹兒精靈古怪之色,竟再次恢復閉目小恬的柔媚姿態。

  石之軒幽靈般飄進浴室,見此若隱若現誘惑朦朧的一幕,大感小腹火起之餘,亦忍不住微微驚疑。

  他可知曉,十七層巔峰的天魔功,早已讓祝玉妍的五感六識開啟到尋常武者難以想像的敏銳程度,使得世間任何生物的逼近和窺探都難以瞞過她的感察,即使大宗師級數的超卓高手也概莫能外!

  在他的預料中,祝玉妍該是能夠提前發覺他的來臨,且猶有餘暇在他掠入浴室之前就穿上衣裙,然後促狹地笑望著他進來才對,但此刻……

  「她都坦誠以待了,那我還猶豫什麼?久違的鴛*鴦*浴啊……」

  石之軒眸光一閃,果斷開始動手褪下冠帶錦袍,故意放大動作間的悉悉索索聲,讓某個未經人事的雛兒心頭一跳,絕美玉容漸漸泛起紅暈。

  「撲通……」

  水花夾著花瓣高高濺起,灑了祝玉妍滿頭滿臉,氣得她睜開眼來,惡狠狠地看著已在寬闊浴池裡悠遊來去的赤果果身影。

  邪惡古怪的笑聲在浴室內迴盪,石之軒絲毫不介意自己春光盡洩,抖手又潑了佳人兩捧水,讓她又一陣咬牙切齒。

  忽而祝玉妍撲哧一笑,素手攏了攏沾濕的秀髮,霎時間百媚叢生,饒有深意道:「其實只要你願意,完全不必再苦忍著……」

  石之軒輕咦一聲,靈動魚兒般游到她身邊,緊挨著她倚著池邊玉璧,藉著水面花瓣的掩飾,悄然探出了罪惡的鹹豬手。

  悠然讚歎道:「沒想到,你竟這麼快就覺悟了突破【天魔大法】第十八層的方法?」

  祝玉妍強忍著初次零距離接觸的異樣感覺,任由某只火熱的手掌撫過她的玉背,輕輕摟住她的纖腰。

  眼波流轉,嗔怪道:「你是在取笑我後知後覺麼?明明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隱約覺察到如何突破【天魔大法】第十八層了吧?」

  石之軒呵呵一笑,並未否認,總不能說他早已從她未來徒兒的突破之例中猜到關竅了。

  天魔氣的主旨在於以無形之力,盜取對方有實之質,除了衍生出了【天魔場】、【吸納法】這些能吸取敵手功力為己用的奇功絕藝之外,亦暗喻了突破天魔第十八層的正確方法。

  其中,真正的「無形之力」,實則乃是女子將自身先天陰氣修煉到至精至純、至陰至柔乃至於似有還無的極限狀態,擁有幾乎可以容納消解世間一切真元之氣的奇異特質,也即天魔十七層巔峰的天魔氣的程度。

  正因此,女子一旦失了純陰之質,則永無可能修成第十七層巔峰的天魔氣,也就永無可能突破到第十八層。

  同樣,也因將先天陰氣修煉演化到了極限狀態,可謂將魔門心法偏向極端的特點推升到無以復加的層次,到了此時,堪稱至陰至毒的天魔氣同樣也面臨著與其他魔門心法一樣的再難有所精進的尷尬狀況。

  而作為僅次於魔門至高【道心種魔大*法】的頂級魔訣,【天魔大*法】同樣蘊含了魔道真諦,且其進窺魔道之極的方法,實際上與【道心種魔大*法】之「種他第六」所述的避開所有魔門心法弊端的原理如出一轍。

  可謂大合魔門一貫損人利己的作風,那就是另尋道體,借雞生蛋,從而促成自身魔功和魔體的本質脫變!

  所不同的是,藉由道心種魔而孕育魔種的方法不拘男女,皆可修煉;而【天魔大*法】乃是為女子量身定做,並且藉以讓十七層巔峰魔氣突破到第十八層的道體對象,更只能是元陽*精純且磅礡的男子!

  其實這方法仍是延續了陰癸派歷來的雙休彩補的老本行,只是更為高明罷了!

  首先,需要男女*雙方功力相若,最穩妥是男子的功力比女子稍高一分甚至更多;

  其次,男子所修的先天氣功不能是魔門的陰寒魔功,只能是佛道兩門純正陽和、生機勃勃的正道玄功,並且精妙層次也得不輸於【天魔大*法】;

  最後,也是最微妙處,那就是男*女*雙*方從真元之氣到精神狀態均不能產生排斥,你*情*我*願是最基本的,否則有害無益,恐有走火入魔之虞。

  實際過程反而較為簡單,修天魔功的女子先將自身至精至純、至陰至柔的先天陰氣散出丹田氣海,接著由男子無私地向女子灌注飽含元陽的精純真元,充盈女子的氣海本源。

  之後男子的真元之氣再以女子氣海為核心,逐漸滲透到女子的奇經八脈、十二正經乃至與女*子全身各處,主導女子的真氣運行,將之撥亂反正。

  雙方真氣一齊在女子體內運行不殆,周流無窮,直到兩種至精至純的元氣混溶無間,難分難解。

  當此之時,女子則憑借至精至純、至陰至柔的先天陰氣那消融一切真元之氣的純陰之質,吸納並融合男子真氣之中所蘊含的精純元陽,也即所謂的「有實之質」!

  從而使得天魔氣陰陽調和,最終達至陰極陽生,陽極陰生,陰陽消長,生生不息,近乎隨心所欲的無邊廣闊境界。

  自此,【天魔大*法】再非之前那純粹的極端性質魔功,而是上升到如天地循環般自然往復的天道之境,亦與巔峰狀態的【不死印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同樣初窺魔道之極!

  石之軒不得不承認,此門奇法可謂將女子的先天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單方面索取無度,反之男子累死累活做黃牛,最終更是一點兒殘羹剩飯的反哺都沒有。

  祝玉妍雖然至今仍不知他最根本的道門正宗奇功【元始真法】,但卻對他的【不死印法】有所瞭解,意欲讓他以【不死印法】將一身功力轉換為純陽真氣,助她突破天魔第十八層,之後兩人就可以……

  但石之軒顯然另有打算,並不急著助她突破,最要緊是還沒做好採摘她的準備,以致鴛鴦浴中祝玉妍的眼神越來越幽怨,讓他一忍再忍,還是差點兒沒壓住火氣,險些將她就地正法。

  並非是他擔心祝玉妍突破後成為堪比大宗師的存在而讓他夫綱不振,而是在他的設想中,若是他提供的純陽真元盡可能的精純,乃至達到堪比天地元力的程度,是否可以讓祝玉妍突破後的境界更為強大?

  反正,距他重臨還虛,攫取天地元力灌體的日子已然不遠,何必急於一時?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4
第四七七章暴風雨來了

  正武殿。

  宇文贇伏案執筆,再次攤開一本奏章,馬馬虎虎地掃視一遍,批注寥寥幾筆,就丟在案角,揉了揉酸軟的手腕。

  抬眼一看,身側還有堆成小山似的一疊疊奏章,半日間他少說也批閱了數十冊,但這裡積壓完全沒怎麼減少。

  顯然,他的批閱速度根本比不上太監們源源送來的新奏章的速度!

  「哼!」宇文贇心底忍不住湧出一股煩躁,驀地一揮手,勁氣爆發,將堆積的奏章掃得滿丹陛都是。

  兩個隨侍太監忙不迭伏地去收拾,宇文贇面上閃過一絲暴虐,「撿什麼撿!」,抬腿就給了他們一人一腳。

  兩個太監撲通撲通摔下丹陛,成了滾地葫蘆,捂著被踢之處,卻不敢發出半聲痛呼,否則從前那些被太子尋機處死的宦官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宇文贇忽然眼珠一轉,吩咐道:「爾等將這些奏章送去裴太傅那裡,就說本宮年輕識淺,處理政務大感力不從心,讓裴太傅先在奏章上批注策略,再給本宮過目朱批即可。」

  儘管這並不合規矩,但皇帝御駕出征在外,太子秉國,凡事一言而決,兩個太監可沒膽量冒死勸阻,恭聲應諾之餘,心底則忍不住嫉妒裴太傅聖眷無雙——所謂「朱批」,其實就跟用硃砂筆打個勾差不多,簡單省事。而太子此舉,無異於將政務最高決策的皇權下放給了裴太傅。

  似乎對自己這個英明神武的決定大感滿意,宇文贇一臉輕鬆地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辟啪脆響,忍不住從寬袍裡的腰帶上取下一個綢袋。

  解開綢袋,一顆邪氣隱隱的黃色晶球赫然閃現,半透明的內部血紋流轉,如雲似霞。

  「還是裴太傅深悉本宮之心,知道本宮出不了皇宮,沒處吸取真氣修煉大*法,憋得難受,特意送來這儲存著龐大真元的異寶……」

  欣慰地嘀咕著,宇文贇按照此前的經驗,將黃色晶球放在身前的几案上,雙手成爪,離著黃色晶球尺許遠,隔空運聚吸星神功。

  這個距離,所能吸取的晶球雜氣的份量恰恰好在他渾身經脈的承載和消納範疇之內,再近就有被巨量的雜氣沖毀經脈之虞。

  頃刻間,陰冷邪惡的高濃度氣流在吸允之力的牽引下漸漸脫離晶球的束縛,潺潺不絕地輸入宇文贇的掌心氣竅,經由經脈匯往恆似空谷的丹田氣海,再散入任脈,運轉周天,最終將與自身真元排斥強烈的死氣、穢氣逼往腳底湧泉穴,散出體外。

  與此同時,雜氣中的邪念魔念亦直侵宇文贇的精神意識,使他一時間腦海幻象叢生,像千萬冤魂齊來索命。

  但這是消納晶球雜氣的必然代價,除非將雜氣全部排出體外或是以道佛兩門大清淨、大光明的精神念力淨化這些邪念魔念,否則唯有像宇文贇此時一樣,堅守靈台,摒棄雜念,硬生生抗過這些邪念魔念的衝擊,直至這些邪念魔念耗盡力量而自然消散。

  不一會兒,宇文贇隱約感到經脈和丹田略有脹痛,身體也微微麻木,但功力持續增長的無窮愉悅感和膨脹感卻讓他深深沉迷,不想自拔。

  他不知道,此時他的眼珠漸漸浮現暗紅邪芒,面部肌肉也開始扭曲猙獰起來,嘴角扯開怪異的冷笑……

  「啊哈哈哈……」

  充滿邪惡意味兒的狂笑聲在大殿裡迴盪。

  殿門外候立的侍衛、宮女、太監聽到這夜梟般難聽的笑聲,無不心生寒意,毛骨悚然,險些忍不住拔腿而逃。

  狀若瘋狂地,宇文贇的雙爪離著黃色晶球越來越近,渾然不顧自己的手背、手臂青筋畢露,皮膚漸漸滲出細密血點兒。

  眼看他的雙爪就要觸及黃色晶球,几案前紫光一閃,一隻晶瑩如玉的手掌搶先一瞬取走了黃色晶球。

  宇文贇黑紅暴凸的眼珠狠狠盯向來人,毫不猶豫地揮爪撲擊,狀若瘋虎,殺機外洩。

  一身尊貴紫袍官服的石之軒輕哼一聲,一手握著舍利晶球,另一手隨意劃圓一封,陰柔而沛然的勁氣頓時將宇文贇腫脹了一圈的雙爪卸開,繼而手掌閃電般扣住宇文贇的腦門。

  宇文贇身不由己地癱坐在地,忽覺眉心一熱,一股純陽真氣攜著光明浩然的意境轟然灌入,摧枯拉朽般破開籠罩著的邪氣邪念直透祖竅,浩浩蕩蕩地沖刷他的精神和肉身。

  恍惚間,宇文贇漸漸恢復了身體感知,但覺渾身經脈無處不痛,猶以雙臂為最。隨著體內消化不良的邪氣被這股浩然正氣由上到下的壓迫至湧泉穴,最終一股腦擠出體外,宇文贇大感身心一陣輕鬆,緊接著心頭又不可抑止地湧起後怕之情。

  「悔不該不聽裴太傅的警告,一次汲取晶球雜氣的時間過長,以致邪氣入腦,險些被摧毀神智,癲狂入魔……」

  石之軒以純陽真氣所蘊的勃勃生機為宇文贇修復經脈之後,方才罷手,同樣一臉後怕地溫聲道:「微臣姍姍來遲,令太子陷入險境,罪莫大焉!」

  「不關太傅的事,是本宮冒失了!」宇文贇忍不住一陣感動,以前他每次犯錯,都會遭到父皇宇文邕的嚴厲呵斥和鞭打,至今已是滿屁股的鞭痕傷疤,何曾領受過如此誠摯的關懷?

  「太子萬金之軀,安享社稷,縱然自身武功平平,也自有麾下的大批高手忠心賣命,何必急著增長功力?」

  石之軒一邊諄諄教誨,一邊溫和地為宇文贇整理弄亂的蟒袍,最後叮囑道:「太子的經脈仍有微創未癒,微臣等下會開一劑滋養經脈的方子交給管事太監,太子可要記得按時服藥,兩日即可徹底恢復如初……」

  宇文贇更是感動得無以復加,喉嚨滾動,「謹遵太傅教誨。」

  石之軒將舍利晶球遞給宇文贇,微笑告退,唯余宇文贇一臉開心的笑,癡癡凝望著他瀟灑飄逸的背影。

  艷陽不知何時躲進了厚厚的陰雲之後,空氣卻愈發悶熱,雷聲隱隱從天邊極遠處傳來。

  「早就看出這熊孩子從小缺愛,沒想到竟缺成這樣?也是,宇文邕忙於政務,根本沒時間在一點一滴的小處關懷宇文贇,卻又望子成龍,對宇文贇嚴加管教,犯了錯動輒訓斥鞭打……滿屁股鞭痕棒痕恐怕就是宇文邕留給宇文贇最深刻的印象。」

  石之軒心裡嘀咕,腳步輕快,末了忍不住搖頭暗歎,「只可惜,缺愛的騷年啊,我也不是真心關愛你哦……」

  其實,之前宇文贇一開始汲取舍利晶球的雜氣,近在偏殿的他就感應到了,但他卻並沒有第一時間前來守護,而之後宇文贇汲取邪氣過量,開始迷失神智,他也瞬間就感應到了,卻也沒有第一時間就趕來相救……

  直到宇文贇即將經脈盡爆而亡的時候,他才姍姍來遲,掐著點兒在最後一刻將宇文贇救下……所為的,不過是借宇文贇的身體和【吸星大*法】盡可能多地宣洩舍利晶球裡的雜氣邪念!

  剛剛將舍利晶球拿在手中的那一會兒,他已暗自以精神感應確認過,舍利晶球裡的龐大雜氣已然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可惜宇文贇的意志和定力終究太差,否則多堅持一會兒就能夠讓舍利晶球多宣洩一分雜氣……

  不過嘛,也正因他定力太差,恐怕此後還是會忍不住功力暴增的誘惑,一而再地過量汲取雜氣。不需要太多,只要再來三四次,也就差不多了!」

  「轟隆……」

  天空愈暗,悶雷滾滾。狂風捲地,沙塵輕揚。

  石之軒整了整被風吹亂的寬袍,轉入偏殿替宇文贇批注奏章,就像一個任勞任怨,幫助學生作弊的好太傅。

  這可是個營私弄權的天賜良機,足以讓他盡情地剷除異己,比如將朝野裡的頑固胡人調去偏僻之地吃灰,而將親近的漢臣提拔到關鍵位置。

  若是以前,石之軒還不敢這麼做,畢竟一旦宇文邕回到長安,定會發現他一系列居心叵測的動作,那他即使有【鎖魂術】這底牌,也百口莫辯。

  但如今就不同了!

  宇文憲稱病在家,就算手握宇文邕留下的密旨,也最多只能監視並記錄石之軒擅權亂政的證據,而無權制止他這輔政大臣指導太子處理國事。

  至於宇文邕回來了怎麼辦?

  「呵呵……暴風雨就要來了!」

  …………

  長安城西北四十餘里處。

  宇文邕一身鎏金戰甲,策馬緩行,忽覺手上一涼,竟是零零星星的雨點,不由抬頭望天,烏雲沉沉,熾亮的閃電撕裂長空,此消彼長。

  「暴風雨來了!」

  風沙席捲中,宇文邕揚手止住身後三千精騎,喝令道:「眾將士快快穿戴雨披……前方不到十里就是雲陽行宮,加緊趕路!」

  說著宇文邕也翻身下馬,在何泉等侍從的服侍下穿戴斗笠和雨披。

  不知為何,宇文邕總感覺有些心神不寧,就像自己被某些隱在黑暗中的猛獸盯住了一樣。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7 10:54
第四七八章徹骨寒心

  暴雨傾盆,黃土鋪墊的官道處處積水,泥濘不堪。

  騎士們頂著斗笠雨披,依然渾身濕透,馬兒更是被如注的雨點兒打得睜不開眼……三千精騎再不復威武縱橫之姿,只能牽著馬在泥濘裡艱難前行,宛若龜爬。

  烏雲蔽天,重重雨幕隔斷了視線,瀑布傾瀉般的巨大雨聲更徹底掩蓋住了三千人馬的腳步聲、甲冑撞擊聲,令眾將士目盲耳聾!

  不足十里的距離,此刻竟宛如天塹,似乎永遠也到達不了。

  宇文邕當先而行,斗笠下的龍目精芒電射,透過前方重重雨幕,留意著各處山丘或樹木的輪廓,不經意間閃過絲絲隱憂——那種不安的預感愈發強烈了!

  原本他並非感性之人,從不以直覺行事,只相信他自己千年如一日的冷靜和睿智,但自從今春吞滅北齊以來,他的精神氣魄如有鬼推神助,一天比一天強盛,感應能力早已今非昔比,不容忽視。

  更有甚者,入夏以來,他每每以精神返照肉竅,仿似日麗中天,熾烈光明普照大地,山川溝壑無所遁形。

  就在半月之前,他隱約感到自己的精神和肉竅之中均有一些隱秘之極的異物潛伏,既非精神陰影或肉竅雜質,且又幾乎徹底與他自身的精氣神融為一體,宛若痼疾毒瘤般難以根除。

  這讓他驀然心頭冰冷之餘,亦忍不住疑忌叢生,最終鎖定了幾個嫌疑最大的幕後黑手——普六茹堅及其背後的佛門、詭秘魔門、北齊餘孽……還有一直深不可測的裴矩!

  但他並未輕舉妄動,反而將這些發現深深埋在心底,表面上不露絲毫異狀,一如既往的勤於政事,英明神武。

  只因他深深明白,體內異物潛伏得如此之深,那麼他的性命很可能就操控在那些幕後黑手的一念之間。

  如此一來,他的任何異動,都可能迫得那些幕後黑手提前對他下手,令他忽然精神錯亂,瘋癲癡傻,亦或氣血逆行,暴斃而亡。

  反之,若是他隱而不發,按照他目前的精神氣魄的增長速度,將來某一日,他終會有足夠的能力化解這些潛伏在自己精神和肉竅裡的隱患。

  而隱忍功夫,豈不正是他的拿手好戲?

  他相信,就像之前他隱忍良久,暴起發難,便將權傾朝野而將他當做傀儡的宇文護一下子推翻那樣,有朝一日,他也能再次猛然爆發,脫離這些幕後黑手的鉗制,甚至反過來一一誅除這些膽大包天的亂臣賊子!

  特別是,前些日子,他從裴矩的指點中明悟了最適合自身的煉神之法,讓他對裴矩的懷疑悄然消減不少之餘,煉神的速度也快了一倍不止,更令他信心大增,感覺解除體內隱患的日子會大大提前。

  但此刻在滂沱大雨中蹉跎前行,週遭暗處殺機隱隱,宇文邕心裡對裴矩的懷疑突兀地再次湧現,並上升到遠高於之前的程度。

  「或許,他正是明知我大難在即,命不久矣,根本不虞我明悟了煉神之法後脫離他的控制,才會故作慷慨地為我指點迷津!」

  一念至此,宇文邕只覺一陣徹骨寒意直透心底,「連高深莫測的他都認定我此次凶多吉少,那豈非……」

  好一會兒,宇文邕才強行祛除心頭陰影,深吸口氣,緩緩吐出,龍目裡閃爍著從所未有的凶戾決絕,「既然你們都不想讓朕活,那朕偏要活下去給你們看……有什麼手段,儘管試出來吧,朕是真龍天子,何懼鬼魅魍魎?」

  不知是否幻象,在下定決心的這一瞬,宇文邕忽覺腦際一震,精氣神無限升騰,與萬花冥合,似乎自己無意間攀上了武道意志的又一個波*峰。

  在這剎那的光景中,他再無內外之分,人是自然,自然是人。如水乳*交融般,精神悄然滲透了重重雨幕,模模糊糊地感觸到數個強橫而隱蔽的氣息。

  「原來如此,對朕出手的並不止一個勢力,而是東南西北……哼!」

  宇文邕略一沉吟,一邊飛快地算計著面對這等困局的最佳應對方案;一邊以從未有過的奇特視角,像旁觀者般無有遺漏地觀察著體內四肢百骸突兀生出的絲絲縷縷純正熱流,將自身的精力氣魄再次拔高一個層次,無窮無盡的力量感充斥心田。

  只可惜,更上層樓的武功並未讓他感到安全,反而愈發敏銳的靈覺感應令他心頭的危機預感更加清晰且濃重,宛若重重黑暗鋪天蓋地地籠罩而來!

  片刻後,宇文邕高聲喝令道:「來人!」

  緊隨在側的傳令兵領軍立時應道:「卑下在!」

  宇文邕沉聲道:「即刻派出三百精銳斥候,持朕諭令,分各個方向全速趕往附近城池求取援兵前來護駕,不得延誤!」

  傳令兵領軍忍不住目露驚駭,但宇文邕長久以來不容違逆的積威令他下意識地恭聲應諾,並立即轉身前去安排。

  直到在泥濘裡踏出數步,他才恍然反應過來,一時間神色陰沉異常,動作加快了數分。

  片刻後,三百餘精銳斥候一人雙馬朝著四面八方死命地疾馳,箭矢般穿透重重雨幕,隱沒無蹤。

  騎士們固然盡皆卸除了沉重的鐵甲,僅著單衣斗笠,戰馬同樣丟掉了馬甲、弓弩、乾糧,還都是特意選出蹄口粗大的上乘良駒,縱然在此時的惡劣天氣下,也能保證勉強奔馳起來。

  宇文邕見此,即使深陷重重危機之中,亦忍不住大感滿意,「沒想到這傳令領軍竟是個機敏之才,若是朕能夠安然度過此次劫難,倒也不吝於破格提拔他!」

  此次北伐突厥,大軍主力由柱國原公宇文姬願、東平公宇文神舉等分別統帥,分五路齊頭並進,此刻已然先一步開赴至北疆邊境地帶休整,而宇文邕身邊唯有這三千精騎護持。

  若是平日裡,在大周境內,還是八百里秦川上,三千精騎足以縱橫無忌,然而遇上如此滂沱大雨,平原大地一片泥沼,馬蹄陷沒,步步打滑,弓弦受潮,鬆弛無力,騎兵已無用武之地。

  實際上,如此滂沱大雨之下,除了適應能力遠超常人的武林高手還能來去自如,行動如風,其餘諸如由普通青壯構成的軍隊,無論騎兵、步兵,無論如何訓練有素,都是舉步維艱,耳聾目盲,再難逞半點兒雄威。

  此消彼長,這是最適合武道高手十步一殺,飄然遁去的境況!

  鷹隼般的銳利目光不住掠過重重雨幕,宇文邕向身後打出一個手勢,嘴角勾起絲絲冷笑,「此處離雲陽行宮(淳化縣境內)不過六七里,離週遭諸多縣城亦只二三十里……

  若你們不想雲陽行宮的宿衛及高手或週遭縣城的守備兵馬前來護駕,總得分出不少人手去截殺這三百求援斥候。」

  其實並非他沒想過命令身後的三千人馬不顧一切地加快速度趕往雲陽行宮,有了高大堅固的宮城為憑依,自然不虞些許高手的刺殺,但是現實告訴他,三千人馬此時亦步亦趨地前行還能勉強保持陣型,威懾刺客,一旦貿然加速,恐怕不多時便陣型大亂,白白給予刺客可乘之機。

  不動聲色間,十餘道氣勢沉穩的身影環繞在宇文邕週遭兩三丈方圓,隱隱封堵住高手刺客有可能來襲的各個方向,構築貼身防線。

  這是北周滅齊之後,聲威大震,宇文邕趁機招攬的正道武林名宿或前輩高人,無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裡的佼佼者,內外武功爐火純青,原本主要是為了應對佛門頂尖高手隨時可能到來的反撲。

  緊接著,御駕禁衛和三千人馬裡的勇猛精銳之士湊出的上百好手也徐徐上前,零零散散地分佈在護駕高手之外,形成第二道防線。

  而三千人馬亦開始變換陣型,黑壓壓的方塊前探出兩隻大鉗子,分左右繞過第二道防線上前,似乎準備以人馬軀體構成一圈血肉城牆,作為第三道防線。

  只可惜,九成九的士卒僅是只會些許粗陋武技的普通青壯,受到滂沱大雨的影響極其嚴重,變陣時不免出現混亂,且速度比平日裡慢了不止一倍,賊吧未能完成。

  宇文邕放眼四顧,忍不住皺了皺眉眉頭,只覺隨著三道防線的陸續構成,心頭的危機感不僅未曾稍有減弱,反而愈發濃烈,「莫非……」

  正當他欲要改換命令之時,一縷若有若無的殺機從側後方兩丈處顯現,令他面色劇變,閃電般轉過身來,入目便是一蓬黑芒迎面灑來。

  直至此刻,一直將注意力放在外邊的其餘護駕高手才反應過來,呼喝道「陛下小心!」

  「鏘!」

  龍吟響徹,眾將士無不心頭一定。

  宇文邕手中銀光乍現,瞬間綻放一輪銀白光盤,「叮叮叮……」一片連響,激射而至的二十餘根牛毛毒針應劍墮下。

  銀光驟斂,正是一柄厚脊闊刃,大氣磅礡的天子佩劍……快與慢的轉換毫無滯澀,闊劍似乎輕如鴻毛,卻攜著烈烈劍氣,轟然迎住緊跟著牛毛毒針之後劃來的一抹兒慘白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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