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幻想] 劍出華山 作者:血沃天涯 (已完成)

 
moro084 2018-11-6 12:12:09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42 59368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一十九章高大上的笨辦法

  歷代禪主亦曾有過猜測,比之驚才絕艷的地尼,天僧的禪法武功境界確實遜色一籌,因而在創著【淨念禪書】之際,向【慈航劍典】借鑒頗多。

  可這是兩派心照不宣的不世辛密,面前這個魔頭怎會知曉,難道……

  不可抑止地,了空的心境浮現一絲縫隙,至靜至極的靈覺正飛速逝去。

  就在此時,石之軒全身衣衫忽拂湯飛揚,獵獵狂響,瀑布騰起的水霧繞著他急轉起來,情景詭異之極。

  陰森詭譎的魔氣如牆如堵,狂拍猛捲!

  了空豁然驚醒,忙不迭屏情去妄,重入靜定,忽覺週身鼓蕩的精純護體勁氣被無邊大力接連轟擊,怦然潰散,整個人霎時暴露在龍卷狂風之中,舉手投足均困難無比。

  同時潮湧的涼意如絲如縷,不住從億萬毛孔侵入體內。

  就像在寒冬臘月給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石之軒卓立於捲飛狂旋的水霧之中,不住催發魔功,把天地自然的能量以自身作媒介,長江大河般源源不絕的傾瀉向了空。

  換了對手不是了空,儘管高明如四大聖僧之輩,在他全力施為的壓力和強勁的氣勢催迫下,必須立即改守為攻,以免他將魔功提至極限時,被絞成粉碎。

  而了空儘管落於下風,卻仍可穩穩堅守一畝三分地,直到給門中從不外傳的辛密動搖心境,才致護體勁氣崩潰。

  但也僅此而已!

  以了空的修持,一失足落入如此窘境,仍禁不住露出苦澀,渾身僧袍倏地鼓脹欲爆,獵獵狂響,無形而有實的雄渾氣勁狠狠震開裹身的魔氣。

  接著銅鐘移往胸前,脫手飛出,似緩實快。其時間拿擔自具一種與天地同其壽量,與聖真齊其神通靈應的玄妙感覺。

  吟唱道:「諸法如夢。本來無事,夢境本寂,非今始空,夢作夢受。何損何益,迷之為,情忘即絕。」

  石之軒入目所見再無他物,唯只銅鐘在眼前無限地擴大,充斥著佛法無邊的空明禪韻。

  但卻他不驚反喜——了空因精神氣勢的比拚徹底落敗而被迫搶先出手。根本無法發揮出最巔峰的威力。

  「鏘!」

  毫不猶豫地,蓄勢已久的石之軒閃電飄前,拔劍前劈。比之此前浩蕩無匹的精神氣勢,這一劍竟似毫無聲威,亦無劍氣狂飆,簡直平平無奇。

  但當對方移離立身處的一刻,了空卻感到高曠的整個天地似被對方牽動的樣子。對方再非止於強大的人,而是天和地的本身,也像天地般雖然不住轉化,但卻是無有窮盡。

  這才是【黑天大*法】的極致麼?陰癸派的天魔音、天魔場與之相比。只像剛學爬行的嬰兒。

  散發著濃鬱血腥氣息的魔劍在前方擴大,變成遮天覆地的一擊。

  了空非是凡俗迷夢人,明知肉眼所見是一種錯覺,但仍然被對方龐大無匹的精氣神完全吸攝,沒法憑著禪心破迷得真,因而也沒法變招化解。

  就那麼被對方的劍斬一分不差的命中銅鐘勁力最盛處!

  ?沒有絲毫勁氣交擊的爆響,亦沒有勁氣激濺的正常情況,被對方劍鋒劈中銅鐘的一刻,銅鐘所載的雄渾禪功勁氣如石沉大海,無影無蹤。

  了空醒悟過來。禪心靈慧在剎那間明白了什麼是【黑天大*法】,但已痛失先機。

  那種極虛極無、滿身氣力卻無處渲洩的感覺,令了空難受至極點,而在沒有選擇下。不得不以暫時放棄遙控銅鐘,同時往後疾退,雙掌紛飛間,化作一個又一個以精純真氣抹畫出來的掌勁圓圈,布下一重又一重如牆如柱的防禦。

  果然,下一瞬。銅鐘藉由與他的無形氣機聯繫,遙遙透來一股沛然莫能御之的陰譎魔氣,令他渾身殛震,體內真氣幾欲逆流橫行,亂岔亂竄。

  與此同時,銅鐘以比去時更快的速度暴射而回,「蓬蓬蓬……」一連擊破他在前方布下的七重掌勁,終於緩住來勢。

  飄退中,了空嘴角溢血,強忍住肺腑如絞的劇痛,將體內勉強撥亂反正的真氣倉猝聚往右手,接住返回的銅鐘。

  精神感應中,明明無甚勁道的鍾上竟毫無徵兆的浮現出一股陰譎而凝實的勁氣,恍若鋼針般狠狠刺入他的掌心!

  了空暗歎一聲:果然!

  手上早有準備的精純真氣如潮狂湧,將這股凝實敵勁化解殆盡,同時左掌仍自疾舞不休,在飄退時在身前虛空再次畫下圈圈掌勁。

  石之軒一聲長笑,暗手徒做無用功,固然可惜,但硬碰硬一擊創傷了空,亦足可喜!

  【黑天大*法】從虛無變為實有,一時方圓七丈之內,儘是如浪如潮的狂流勁,寒風冷雨般從四方八面向了空打去,石之軒本人則驚鴻般前掠,右手驟然綻開無數劍芒寒星。

  每一點寒星都準確無誤穿入了空畫出的掌圈去,令其獨門圈勁則應劍而破。

  了空在疾退,石之軒則如影附形的窮追不捨,不予他有絲毫喘息之機。

  了空心中有數,刻下是生死勝敗的關鍵,像他們這般級數的高手對壘交鋒,勝負只在一線之差,一旦落在下風,將失去反擊之力,至死方休。

  更可慮者是,他所修的【無念禪功】乃佛門正宗,原本最為擅長精神攻防,但在精神力量上,他根本不是對方的對手。若是強行施為,只等於以己之短,抗敵之長,長久以來在決鬥中賴以翻盤的精神秘技徹底失去用武之地。

  勝負的關鍵一刻,就在即將到來的數息間,一著之差又或一念之失,將會令他輸掉此戰。

  身為淨念禪院無名而有實的禪主,了空可不認為面前這大魔頭會對他手下留情,錯失重創佛門兩大聖地之一的絕佳機會!

  一退一進中,兩人間的距離正飛速縮小,了空的左掌畫下最後一圈防禦勁氣,下一瞬終於沉身立定,卻已在六丈之後,右手蓄勢已久的銅鐘再次離手飛出。疾旋撞去。

  石之軒的劍花在綻開放大到極致後復又濃縮,如霹靂光球般往他這最後一圈掌勁攻來,令他看得目眩神迷,根本沒法測度圓圈掌勁的哪一處給對方的劍尖點中。掌勁便已潰散。

  石之軒乘勢緊追,驀地,眼前現出千百重鍾影,鋪天蓋地的泰山壓頂般迫來,不由冷哼道:「禿驢技窮矣!」。

  斗大劍花再次聚斂濃縮了一圈。恰恰變得與銅鐘差不多大小,迅逾閃電般劃過玄妙軌跡,狠狠刺向千百鍾影之內,卻又令人無法分辨出劍花所罩向的究竟是哪一個鍾影。

  以招式論,了空深感自愧不如,對方確已臻達出神入化、登峰造極的境界,但他也絕不會就此引頸受戮。

  「噹!」

  銅鐘在這一刻直似暮鼓神鐘的再發出嗚響,任石之軒達致何等境界,仍想不到了空有此一著,而仿如來自縹緲九天玄界的清鳴。

  在這銅鐘、劍花交擊前的要命一瞬。石之軒的精神鎖定受同樣灌注了沛然精神異力的音波干擾,首次丟失了銅鐘的位置!

  即使他憑著超卓的感應力,仍及時變招,劍鋒劃弧,斫中銅鐘,但提前積蓄的氣勢終究有所下滑,未能發揮出此一劍的最大威力。

  「鏜!」

  驚心動魄的異響,自劍鋒和銅鐘之間爆開。

  了空全身邃震,眼耳口鼻滲出血絲,但雙腳卻穩立於地。沒有跌退,唯有銅鐘劃過長空,留下片片殘影,再次倒飛而回。給他探手接住。

  石之軒則像斷線風箏般向後拋飛,在空中連續兩個翻騰,落回最開始所立的崖緣處。

  一切便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只有當事者方曉得,剛才龍爭虎鬥的激烈處,仿如在鬼門關前徘徊。稍一失足便會錯踏進去。

  兩人目光交擊,針鋒相對。

  了空體內真氣翻騰不休,五臟六腑倒轉了過來般難受,本是精純和順的佛門真氣此刻卻如瘋如狂,於經脈內激盪衝突,一時間再沒法全力出手。

  石之軒沉哼一聲,「好!好!好!」一連喝了三聲好,接著右手魔劍直指,左手橫伸張開,態勢張狂已極。

  本隨風拂揚的衣衫反靜止下來,而他卻似成為一個冰雪風暴的核心,並不住擴大,似欲把整個天地都完全置於他引發的冰雪風暴威力籠罩下。

  了空面容靜止如水,身形不動如山,心中卻苦澀無比,竭力調氣蓄力,以應付對方下一招雷霆萬鈞的無匹攻勢。

  然而對面的石之軒卻忽的冷哼一聲,風暴驟消,接著騰身而起,橫掠二十餘丈,落入山丘後的密林裡,隱沒無蹤。

  了空當然不認為對方是好心放過他,連忙幾個縱掠,來到之前對方所立的斷崖邊,放目遠眺,暗道一聲果然。

  但見崖下四五里裡外的山野間,三道熟悉的僧人身影正急速飛掠過來,正是嘉祥、智慧、帝心三大聖僧。

  了空隱隱明白,若按時間算,對方完全可以將他殺死,再迎戰三大聖僧,或戰或逃。

  但對方卻怕他施展類似【捨身大*法】等激發潛力的佛門秘技,藉以強行壓住傷勢,爆發精血元氣,死戰拖時間,以致對方落入他與三大聖僧的圍剿合擊中,再難以全身而退……

  一念至此,了空苦笑慶幸險死還生之餘,又對對方的異常果決暗暗心驚。

  …………

  兩個時辰後,石之軒感覺再次將三大聖僧甩開了不短的距離,便一轉方向,不在北上,而是西去,似欲前往川西平原的邊緣地區。

  不疾不徐的又飛掠數十里,感覺自身真氣體力終於消耗過半,再繼續趕路便會影響戰力,石之軒便尋了株高逾二十餘丈的古樹,鳥兒歸巢般躲入樹冠裡去。

  背倚主幹,盤坐在粗大的枝杈處,石之軒再次解開雪白綢袋,掏出和氏璧,借助其異能入定潛修,一邊恢復真元精力,一邊於以異能加持陽神,全心全靈的感察天地自然,萬象運轉。

  企盼盡快尋到自己此行的最大目標,此世最高深莫測的武道典籍【戰神圖錄】所藏之處!

  可恨留馬平原、驚雁宮偏處蠻荒不毛之地,聲名不顯,完全打聽不到具體位置,否則他也無需像盲人摸像一般,藉由驚雁宮按照天地人之道運作這點,通過感察天地萬象,於杳杳冥冥中試圖窺探驚雁宮的一鱗半爪玄機痕跡,從而推算出驚雁宮所在。

  據他猜測,向雨田當年搜尋驚雁宮,肯定也是用的這個精通天人之道的奇人專用的,看似高端大氣上檔次,實則足以將【煉神還虛】的高人累吐血,最終結果還得看運氣的笨辦法!

  唯一不同的是,向雨田的魔種早已圓滿大成,無需借助任何外力,便可透徹天地氣機,細細甄別,而石之軒單憑目下未曾真正涉足【煉神還虛】層次的陽神感應,尚還力有未逮,只能借助和氏璧的靈性加持,勉強施為。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章逃之夭夭

  苒苒草原如青綠地毯般一直鋪陳延伸到視界盡頭處,與天高雲淡的碧空相接。

  「轟轟轟……」

  蹄聲如雷,兩支各有兩三百騎的馬隊,一南一北,相對馳近。

  「唳、唳、唳……」

  半空中尖銳的鷹啼此起彼伏,五六隻獵鷹率先相遇,宛若熟人相見般打招呼,盤旋在兩支馬隊之間的上空。

  片刻後,兩隊人馬匯合一處,馬蹄聲固然戛然而止,卻並未響起人喊馬嘶的混亂雜音,全場一片肅靜。

  吐谷渾汗帳精銳的訓練有素一覽無餘。

  為首者除了一位錦衣胡服,貴族模樣的胡人酋長外,竟還有四個中年僧人,只是他們仍自氣度祥和的面容,如今或多或少添了些風吹日曬的滄桑之色,對視一眼後,盡皆沉默無語。

  今日已是了空及嘉祥、智慧、帝心這四大佛門高人踏入青海草原的第九日,亦是他們丟失了追蹤目標的第六日。

  自從追著對方涉足黨項邊境(川、藏交接處)這等荒僻之地,又輾轉到吐谷渾境內的過程中,陌生而複雜的地形雖然增加了追蹤難度,但對四僧這等高手還算不得嚴重。

  然而並不賣佛門面子的黨項族人,風俗尚武,兼且光頭僧衣的他們極其惹眼,讓他們屢屢遇到意料之外的挑釁或阻攔,真正讓他們最為頭痛的,還是追蹤目標開始以易容術、精神秘術迷惑和欺騙胡人高手及駐軍圍剿或伏擊他們。

  乃至這最後一次,即七日前,對方竟易容成吐谷渾的世伏可汗,成功騙過一位吐谷渾千夫長的眼目,命其率領麾下千餘精銳騎兵伏擊、追殺了他們整整大半日。

  可憐他們四個空門中人,既不能大肆殺傷吐谷渾精騎,避免結下死仇,又難以逃過成建制精銳軍隊的獵鷹偵察,最終給平白追趕了三四百里,屢次被迫偏離方向,終於跟丟了目標。

  當然,還有一個令四僧頗為鬱悶之事——佛門高層專用的渠道明明傳來消息,說慈航靜齋的傳人已經入世,前來參與追回和氏璧,但直至時過近月,這位新一代的『慈航仙子』竟仙蹤渺茫,仍未現身不說,連消息都沒傳一個!

  以致四僧暗自禁不住懷疑,這位新一代『慈航仙子』是否因新入江湖,不識人心險惡,栽在哪個宵小手裡了。

  儘管這概率很小,幾乎不可能,但若真是如此,他們四個隨後免不得還得當次「保姆」……

  旁邊的錦衣酋長年約三十,正是得知自己被人假扮,麾下精騎給人狠狠利用了一把,驚怒之下與四僧合力搜尋罪魁禍首的吐谷渾可汗,世伏。

  身為蒸蒸日上的吐谷渾汗國之王,世伏長了一臉濃密的鬍髯,身材魁梧雄偉,比身邊最高者仍要高出小半個頭,及得上了空、嘉祥的高度。

  雖是隨意端坐馬背,卻能予人隱如崇山峻岳,卓爾不凡的氣概,並有其不可一世的豪雄霸主的氣派。

  被鬍髯包圍的臉容事實上清奇英偉,顴骨雖高,但鼻子豐隆有勢,雙目出奇地細長,內中精光電閃,射出澄湛智能光芒的眸子此刻卻頗為陰沉。

  沉吟片刻,世伏眼中不甘之色一閃而逝,終是氣餒道:「四位大師,請恕本汗直言,賊子既精通易容、迷魂異術,又狡詐如弧,很可能早已逃出千里之外,甚或出了草原,返回中土。

  吾等就算再窮搜六日,恐怕也難摸到對方丁點兒蹤影……」

  「阿彌陀佛!」了空氣度依舊,似乎渾不以功敗垂成為意,垂眼平靜道:「可汗所言甚是,吾等不必再繼續做徒勞之事。」

  世伏誠懇道:「都怪本汗的屬下魯莽愚蠢,給賊子有機可乘,被騙為難四位大師,幸的四位大師寬宏大量,不予怪罪,本汗實在慚愧!」

  了空淡然自若道:「罪過罪過……此事究其首尾,還是吾等與那賊子數千里糾纏,連累了貴部,可汗不必再三致歉。」

  世伏聞言臉上露出微笑,轉而誠意拳拳道:「本汗久慕佛法,亦聞中土各國均尊崇沙門為國教,今次四位聖師大駕光臨蔽地,本汗有幸陪同遊走數百里,已是天大福分,亦是貴教所謂之『緣法』。

  本汗本不該奢求更多,但還衷心期盼四位大師能夠多留些時日,開壇講經,讓本汗及眾多吐谷渾子民有幸聆聽佛法禪音……」

  言語間若隱若現的諂媚姿態,令其身後熟悉自家可汗高傲性格的諸多汗帳精騎們目中流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終究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會以弓馬之術爭勇鬥狠的吐谷渾武士們,並沒有足夠的智慧洞察世伏可汗的深意:吐谷渾至今已傳十六代,歷代首領無不竭盡全力的圖謀擴張,方有今日之大好局勢,也算勉強躋身當世大國之一。

  但當吐谷渾真正參與大國之間博弈,才發現自己的國小勢微、力不從心,且局勢堪憂——吐谷渾南接黨項,東臨北周,均非易與之國,而以吐谷渾的國力,能夠輕鬆擊潰的對象,便是北面的高昌國、西面龜茲國,但這兩個小國早已是突厥的禁臠。

  換個方式看,也就是吐谷渾的領土給黨項、北周、突厥死死包圍和擠壓著!

  世伏早知佛門在中土的強大勢力和影響力,吐谷渾若有可能得到佛門的青眼,一切就將不同,而且如今鮮卑人所立的北周國開始禁佛,正是吐谷渾恭迎佛法降臨的可遇而不可求的良機,即使不能成功,只消獲得佛門的「友誼」,也有可能在將來的某個時候讓吐谷渾受益匪淺……

  了空含笑不語,眼神深邃莫測,聖光燦然。

  或許瞧不上至今仍國無常賦,需要時不時向富室、商人收稅以充國用的吐谷渾,且深深懷疑若是佛門在吐谷渾大行其道,富庶的寺廟勢必也會成為吐谷渾那四不像汗庭的勒索對象,但也不必直言拒絕,平白得罪吐谷渾汗王,絕了這個佛門的後備選擇之一。

  儘管這個後備選擇在了空看來,基本上會後備到底,直到消亡在歷史長河之中也沒可能像曾今的北魏鮮卑族那樣,成為佛門的正式選擇……

  當然,正在為國家和民族的前途不懈努力的世伏可汗,並不知道,果真如他所言,六日前就成功逃之夭夭,今日已然遠遁到千里之外的某人,已經將他與吐谷渾記恨上了。

  「該死的吐谷渾蠻子,不就是借用了千餘精騎麼,用得著跟著四個禿驢對我緊追不捨,又是驅鷹,又是放狗!

  換了在北周,區區千餘精騎,哪入得了本少爺的法眼,有幸被本少爺借用一次,不吝於天大的面子……

  怎麼學學人家黨項的幾個成名高手,明明給聖僧們打上門踹了場子,揍得鼻青臉腫,不僅不鬧騰著招呼精騎報仇,反而欺上瞞下,若無其事。

  吐谷渾……嘿,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碎碎念著,石之軒將腰間裝著和氏璧的雪白綢袋掩在寬鬆飄逸的紫綢長袍內,手搖折扇,與遊山玩水的翩翩公子別無二致。

  一路優哉游哉出川,終於再次踏上大巴山(陝西、湖北、四川交界處)內險象橫生、名聞今古的棧道上。

  這種盤山迂迴而築的人工險道,主要是在懸崖絕壁間開鑿石孔,孔中嵌入梁,樑上再著木板而成。

  人走在其上,一邊是巖著凹凸的崖壁,一邊是直落千仞的山崖,山風吹來,感覺上更是搖搖晃晃,立足不穩。膽子大的,也覺步步驚心;膽子小的,則是寸步難行。

  上次給嘉祥、智慧、帝心三大聖僧追得緊,石之軒途經此地時僅是驚鴻般一掠而過,無暇悠遊觀賞。

  此刻再歷奇景,頓然心情開朗,把前些日子被追得狼狽不堪的鬱悶心情徹底一洗而清。

  沿途只見奇景層出不窮,悅目之極。

  難得生出遊山覽勝的心情,石之軒不禁放開胸臆,任情欣賞被野樹草叢覆蓋的深山高嶺,奇峰異石。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一章不速之客

  雲杉,冷杉,紅杉,鐵杉等各式杉樹,夾雜著銀杏、香果樹、桐樹,做成千變萬化的自然生態。不但是禽鳥棲息的樂園,更有金絲猴、獼猴、牛羚、毛冠鹿出沒其間,生氣盎然。

  峰迴路轉間,景物各不相同。

  先是水瀑聲轟然作響,而隨著棧道空間不住開闊,陣陣水氣撲面而來,只見對山水霧瀰漫中,一道瀑布有如出洞蛟龍般從斷崖洞隙噴瀉而下,直抵崖底,成翻滾的急流,再依山勢衝奔而去,壯人觀止。

  石之軒看得心神皆醉,停步負手靜觀,渾不經意間,整個人的精氣神無限騰升,與萬化冥合。

  人是自然,自然是人。

  在這剎那的光景,他竟給大自然的造化靈秀引入天人交匯的奇妙狀態,忘卻一切機關算計和紅粉胭脂,任由大自然的空靈力量浸潤和流淌過心田,將近些年來混跡紅塵、縱情聲*色而沾染的塵垢洗滌殆盡。

  恍惚間,重返身心通透,清淨而微……視線落處,山水草木無不充滿動態活力,生機盎然;耳廓所受,無窮聲音油然層次分明,纖毫畢現……

  瀑布轟鳴聲,山風吹拂聲,甚至某一瀑流水珠凌空迸射的聲音,也給接收到石之軒超人的聽覺內去,卻絲毫不能在他的止水心湖掀起丁點兒波瀾。

  腳步聲、怒喝聲、衣袂破空聲、勁氣交擊聲突兀的浮現,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發生,又似近在耳邊。

  就在這一刻,石之軒忽然被一段對話吸引了他游離虛空的靈神觸感。

  吸引他的並不是厲喝怒罵,而是「【天心蓮環】」這久聞而緣嗇一見的天魔密卷之名,同時還有說話者的殺氣。

  心湖微波乍起,石之軒正通往更高層次的精神旅程戛然而止,不由暗罵:晦氣,難得放鬆一次,也有不長眼的送貨上門……

  亦連忙集中耳力靈覺,專心竊聽數十丈外棧道轉角處的那段對話,其他的聲音立時變得模糊,只下那充溢殺意的對話。

  一把陰測測的聲音道:「哈哈,安隆……近來功力有些長進啊?沒想到今日會在這絕境落入我與辟塵道兄手裡吧?

  是你乖乖交出天蓮宗的【天心蓮環】密卷,自己從棧道上跳下去,安心長眠於青山秀水之間,還是勞煩我與辟塵動手,給你鬆鬆筋骨,再送你一程?」

  得益於日漸運用得日漸出神入化的精神感應,在這話語聲入耳的同時,石之軒的腦海中悄然浮現出一個身著棕灰色道袍的人影,並迅速變得清晰起來。

  眨眼間,腦海裡這形象便飽滿如常,彷彿真人就站在他眼前咫尺內一般,任他瞧得纖毫畢現,聲情並茂,反過來印刻在腦海中一般。

  其人身量高挑,腦袋幾乎光禿,鬢角邊卻仍保留兩撮像子般垂下的長髮,直至寬敞的肩膊處,形相特異。

  年紀隱約二十開外,明明是男子,可是皮膚卻雪潤白皙,不輸於妙齡女子,一對山羊似的眼睛更添古怪,留長垂的稀疏鬚子,鼻樑彎尖,充滿狠邪無情的味道。

  此時他正兩手負後,穩立如山,雙眼射出銳利精芒,似在凝視某人,濃郁殺機毫不掩飾,左肩處露出佩劍的劍柄,氣勢迫人。

  石之軒心底立時閃過諸多關於恩怨意氣之爭的狗血情*節,同時亦浮起此人的來歷猜測:『子午寶劍?……真傳道,左遊仙?』

  又聽另一個鼻音糯糯,理該是被喚作「安隆」之人的聲音臨危不亂道:「左兄,大家都是聖門同道,往日的小仇小怨,何必耿耿於懷,不妨一笑泯之,一笑泯之……

  小弟這就到蜀中最大的青樓設宴,邀請最有名的當紅姑娘作陪,向左兄、辟塵兄敬酒賠罪,今後大家就是兩肋插刀的好朋友,一起發財,一起發財……」

  這聲音的主人在石之軒腦海中呈現出一個形象鮮明的大胖子。

  其兩手不知是否因過多贅肉,似乎特別短少,腆著大肚腩,扁平的腦袋瓜兒就像直接從胖肩長出來似的,加上兩片厚厚的嘴唇,一看而知是講究吃喝玩樂的有「福」之人!

  胖臉貌似寬厚,語氣亦溫潤綿軟,然而一雙綠豆眼不經意間閃爍的邪異精芒,暴露了此人心思詭詐、工於算計的本性。

  不等左遊仙應答,第三個聲音插嘴譏諷道:「安胖子,數年不見,別人都是豎著長,你卻橫著長,如此臃腫如豬,愚蠢遲鈍,如何施展上乘武功?

  難怪你師尊為此憂心忡忡,新近又收了一名真傳弟子,一大把年紀了,為天蓮宗的蓮主傳承還操碎了心。」

  說話者該是給前兩者言語中提到過的辟塵,同樣一身道袍,又高又瘦,背負一柄樣式古樸的檀木劍,面相高古清奇,擁有一個超乎常人的高額,膚色瑩白,隱現光澤,分明在道門氣功上造詣匪淺。一對眼睛似若能永遠保持神秘莫測的冷靜,有種超越了血肉形相的奇異感覺。

  左遊仙附和道:「不錯不錯,其實左某很是懷疑,安胖子你這般不得乃師歡心,是否得傳貴宗【天心連環】這鎮派秘訣還是兩說。」

  安隆聞言,雙目殺機一閃即斂,聲音轉沉,顯示出內心的不悅,不知是因體型被嘲諷為豬,還是給說中他這天蓮宗蓮主第一順位繼承人之位有可能不保的心事?

  冷冷道:「我安隆是否得師尊歡心,是否得傳本宗的鎮派法訣,關你們真傳道什麼事?

  倒是你們兩個大老爺們,不去各找各的師娘學壓箱底的雙**修功夫,怎麼湊一起處得這麼熱乎?」

  說著五官擠成一團的肥臉由驚奇變為釋然,表情誇張,「莫不是你倆在師娘的石榴裙下屢戰屢敗,士氣不振,準備換換口味,師兄弟兩個剛好湊一對兒,不假外求?

  果真如此,那你倆該去打聽打聽滅情道是否有什麼『分桃斷袖』的另類雙**修妙訣,而不是來搶我天蓮宗的生意經吶?」

  說完還眨巴眨巴了綠豆小眼,肥臉本想故作疑惑,偏又忍不住流露出絲絲壞笑。

  左遊仙和辟塵一齊臉色陰沉,嘴角肌肉抖動,似乎給揭了傷疤。

  「嗚嗷……」安隆似乎全不在意正給兩人一前一後堵在狹隘棧道上的危局,發出一陣震耳怪笑,卻有點像豬的哀嚎,令聽者難受至極點,仿似給他的笑聲直鑽進骨髓裡去作浪興波。

  左遊仙養氣功夫稍遜,立時勃然大怒,「肥豬作死!」

  「鏘!」

  背負的子午寶劍離鞘,登時生出一股無堅不摧的凜冽罡氣,隨著劍鋒的遙指如利刃鋼錐般迫向安隆背心,既凌厲霸道,又邪異陰森。

  安隆心中叫苦,未料左遊仙的【子午罡】已有如斯火候,尚未及身便已令他感到猶如芒刺在背的真切威脅,更何況正面還有個功力更在左遊仙之上的辟塵?

  原本他雖比辟塵和左遊仙都年青幾歲,至今未足雙十,卻自詡資質非凡,勤修苦練的天蓮真氣雖遠遠未到能夠修成【天心蓮環】的火候,亦比不上辟塵、左遊仙這兩個借助雙**修秘法積累起來的虛浮功力深厚,但卻勝在精純非常。

  再加上天蓮宗武功另闢蹊徑,在魔門裡亦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往往有出其不意之效,足以讓他有信心勝過辟塵、左遊仙其中之一。

  但此刻面對兩人的前後夾擊,他自是深感棘手,難以力敵,唯有一邊運功針鋒相對的抗衡左遊仙的尖銳劍罡,一邊心思連轉,琢磨智取之法。

  同時臉上肥肉牽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而事實上卻是盡量拖延時間,不陰不陽道:「【子午罡】雖是【道祖真傳】兩大奇功絕藝之一,與【壬丙劍法】並列為貴派鎮派秘技,不過自貴祖長眉老道創派以來,從沒有人能真正把子午罡完美融合的運用到劍法上去。

  左兄你理該自家知自家事,三日裡有兩日都在師娘的香榻上打滾,剩下的一日才會練練氣功或耍耍子午劍,你確定你的【劍罡同流】成色十足,而不是破綻百出,不堪一擊?」

  話落之時,肥厚的脊背倏地一挺,精純柔韌的護體勁氣勃然發作,將不住迫向背心的尖銳劍罡乾脆利落的震開卸去。

  左遊仙臉色時青時白,眼神猶疑,本是蓄勢待發的一擊再不敢隨意出手,凌厲劍勢因此反有衰減之兆。

  不怪他信心不足,實在是【道祖真傳】的祖師爺太坑人,所流傳的【子午罡】、【壬丙劍法】兩大奇功雖威力不凡,惜乎兼容性太差。

  特別是功力尚淺的初學者,在同時施展兩大奇功,即劍罡同流之時,破綻之大,之多,即使在魔門內部也是臭名遠揚,屢屢引人發噱。

  反倒是直面安隆的辟塵心知不妙,毫不猶豫的騰身出擊,兼且騰升而起的姿勢更是怪異無倫,手腳沒有絲毫屈曲作勢發力,而是像殭屍般直挺挺「浮」上三丈,又忽的變向,像棺材板一般打橫疾掠,似欲就此「撞」向安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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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章笑納了

  豈不料安隆早有準備,並未給他這怪招嚇到,反而窺準時機,蓄勢而發。

  待得辟塵臨空探下一指的尖銳勁氣循著一精妙的角度畫至離他肥頸兩寸許的距離,他才以完全違背肉球身材的反常方式,迅若狸貓的踏出奇步,鬼魅般傾往辟塵左下側的死角位,似要跌倒時,忽又挺立如山。

  嬉鬧似的滿臉笑容道:「辟塵兄年紀輕輕,怎麼一舉一動如此暮氣沉沉,仿若老棺材瓤子,莫不是真給你師娘搾成人干了吧?」

  另一邊的左遊仙本欲出手夾擊,但見得安隆身形宛如肉山,而行止起伏間卻予人輕靈乖巧的感覺,立時猜知對方為克服體型的牽制,特別在步法上下過一番苦功,能憑藉奧妙的步法,借胖體作錯跌仰抑的微妙轉變,化缺點為優點,很可能不僅不怕敵手以快打快,反而在應對圍攻、夾攻上也別有妙招。

  又見安隆應付辟塵那怪異而精妙的攻擊時猶有餘裕調笑出聲,左遊仙心中一沉,警惕大增,並不急著出手。

  安隆臉上笑意更盛,心裡卻暗道可惜,蓄足勁氣的兩手驀地撮指成刀,趁著辟塵一指落空後未及落地,舊力已盡而新力未生之隙,在呼吸說話間閃電般向其連續六次刺到,凌厲之極。

  勁氣橫空,無一不是毒辣的奪命招數。

  他一向笑裡藏刀,笑容愈燦爛,殺機愈盛,剛剛開口調笑間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確已潛運全力,做好應付兩人夾擊,並以壓箱底的詭招打兩人一個措手不及,並乘機脫身的打算。

  偏偏左遊仙敬小慎微,膽怯不出,不經意間令他的算計落了空。

  辟塵盲目出手,一招之失,立時完全陷於捱打苦守的劣勢下,施盡渾身解數,拳掌齊出,上封下截,才恰到好處的擋住安隆排山倒海,每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攻來的手刀,每擋一下,便斜斜後退半步,到擋至第六擊時,他的腳跟已踏在棧道外沿處。

  只差一步,他又高又瘦的身軀就給安隆硬生生迫出棧道,跌下萬丈懸崖!

  猛一發力將安隆勢頭已竭的安隆迫退,辟塵忙不迭向棧道中間移了一步,才發現背後冷汗津津。

  心頭餘悸未消,他狠狠瞪了眼對面兀自干杵著不動的左遊仙的同時,也暗暗後悔跟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貨色合作,原本拿下安隆的熱切心思不由大跌特跌,冷了下去。

  左遊仙儘管明知自己理虧,卻絲毫也不尷尬一下,僅是連忙趁著安隆被迫退的良機,揮劍襲至,寒光似電,陰森罡氣如飛瀑狂捲。

  而安隆亦果如他所料那般精擅身法,在他劍下****右跌,有時急遽迅疾,一時笨重緩慢,但無論步快如風又或蓮步姍姍,總能恰到好處的閃往他劍式攻擊難及的死角位。

  所以左遊仙雖似把子午劍使得寒光漫空,勁氣呼嘯,發出水銀瀉地般的狂猛攻勢,卻總差一點點才可趕得上這「肉山」,連欲迫他硬拚一招亦不可得。

  就在左遊仙苦攻無果,氣勢回落的一瞬,安隆立知機不可失,身形毫無徵兆的頓止,兩掌推出,氣勁卷敵,底下同時飛出一腳,猛踢左遊仙下**襠。

  左遊仙揮劍下斬安隆踢來的肥豬腳,左手預備隨時彌補劍罡同流破綻而一直暗暗積蓄勁氣的後著用出,一拳格住安隆的雙掌。

  「蓬!」

  勁氣交擊。

  左遊仙面色大變,但覺自己引以為傲的凌厲霸道,又邪異陰森的罡氣,給對方遠不如自己深厚卻又沉凝精純的勁氣生生破開,一如灼得通紅的炙熱鐵棒搗過牛油。

  當下慘哼一聲,挫退丈外,一張臉時青時紅,顯是【子午罡】勁氣倒灌,牽一髮而動全身,致使體內本以子午流注御使的一陰一陽、一剛一柔之氣混亂反噬。

  安隆同樣不好受,卻強忍住大口喘氣的衝動,兩手或拳或刀,忽爪忽掌,狂風掃落葉般向左遊仙追擊而去。

  辟塵眼神閃爍一下,稍一猶豫,終是迅疾前飄,背負的檀木劍悄無聲息的出鞘襲向安隆後心,為左遊仙解圍。

  但就這麼緩了一瞬,氣息不暢的左遊仙已給安隆的快攻殺得汗流浹背,叫苦不迭。

  此刻一見安隆旋身拍掌應付辟塵的檀木劍,左遊仙連忙藉著安隆踢來一腳的力道飛身後退兩丈,急急調氣。

  安隆哈哈一笑,不管左遊仙,倏地胖軀蹉跌一下,靈巧的避過辟塵一劍斜刺,逼近其正面處,忽如陀螺般旋轉起來,攏手作蓮花勢,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幾欲綻開成朵朵無形蓮花,四周的空氣霎時變得無比灼熱。

  辟塵驚呼一聲:「【天心蓮環】?」飛退之中,旋又驚疑不定——【天心蓮環】名頭雖大,卻也極其難練,天蓮宗已連續兩代無人練成,縱然安胖子再怎麼天子橫溢,亦絕無可能如此年紀輕輕就練成此種絕技!

  然而下一瞬,辟塵便覺炙熱狠辣、凝聚精煉的真氣透空襲體而至,天羅地網般把自己籠罩在內,其凌厲處,遠超自身的估計,似是發出【天心蓮環】獨有灼熱蓮勁的前兆!

  久聞灼熱蓮勁殺傷力極大,專能把對手經脈灼傷破壤,陰損非常,即使安胖子功力尚淺,只能發出一朵蓮勁,但在這狹隘的棧道,根本無處躲閃,被擊中者絕不好受,還要應付安胖子緊隨而來的其他殺手,難保不會給打下萬丈懸崖……

  瞬息間理清利害關竅,辟塵眼皮連跳,毫不猶豫的腳尖連點,飄退得更快。

  安隆疾旋的胖軀忽的捨了辟塵,醉酒似的往另一側傾錯,眨眼間迫至左遊仙身前丈許處,肉呼呼的拳頭猛擊而出。

  拳頭未至,一束陰寒無比,充滿邪惡陰損味道的勁氣像鐵棍般直搗左遊仙心口要害。

  左遊仙大駭,儘管閃念間隱約猜出安隆剛剛所欲施展的【天心蓮環】僅是裝腔作勢,但當面這一拳,確是安隆蓄力一擊的真功夫無疑,自己雖已調勻罡氣,但倉促間不及蓄足勁氣,若是與安隆硬碰,恐怕比之前那一記勁氣交擊的下場還慘,絕不止【子午罡】反噬那麼簡單了!

  沒有任何猶豫,左遊仙矮身躲避,同時揮劍劃出重重劍幕護住上半身,不求有功,但求自身安危無虞。

  安隆大喜過望,胖軀拔地而起,一個空翻,以一個靈敏得可今任何人目瞪囗呆的輕鬆姿態,從左遊仙上方三丈處飛躍而過,落到其身後六七丈外。

  不知是他獨門的輕功身法仍欠些許火候,還是肉山般的體重實在令任何道路都不堪重負,厚木板鋪就的棧道在他腳下嘎吱出聲。

  就在安隆成功脫出夾擊窘境,不顧一切的想要拔腿奔逃之時,龍吟般的長嘯穆然似驚濤駭浪般沿著棧道所附的崖壁席捲而至。

  不管棧道上三人願不願意,這飽含無窮先天真氣的嘯聲音波都如水銀瀉地般洶湧灌入三人耳中,使得他們遠超尋常人的靈耳再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不輸於雄鷹的銳目亦視線模糊,心神動盪,真氣散亂。

  除此之外,安隆渾身全無痛苦或異樣,偏又臉色霎時一片慘然,只因他第一個發現這嘯聲的詭異之處——明明是霸道無匹的長嘯,卻予人若即若離,高至無限,低復無窮的奇異感覺,宛如琴道、蕭道大家所奏之琴音、蕭聲般,已達世間聲音之化境。

  思及對方長嘯降臨的時機之巧,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安隆僅剩最後一絲清明的靈台——完了,我們三個在這兒打生打死,給人黃雀在後,一鍋端了……

  果然,下一瞬嘯聲戛然而止,一道龐大氣機卻以泰山壓頂之勢從天而降,同時降臨的還有一陣清朗的歡笑,「哈哈哈……

  莫非本少爺今日運勢爆棚,否則怎會有真傳道、天蓮宗的活秘籍送上門來?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本少爺只能笑納了……」

  聽到來者一口道破各自的師門,安隆三人頓時面色如土,知曉對方若不是聖門同道,就是聖門宿敵,而最可能的還是前者。

  許多時候,同道中人反而比敵人更可怕!

  一想到聖門各派截然不同卻均可令人生不如死的酷刑,特別是滅情道那由【刑遁術】殘卷演化而來的【五極刑】,三人頭皮發麻之餘,無不想拔腿而逃。

  但讓三人驚駭欲絕的是,直到下意識提腳的一瞬,三人才發現自己給之前那看似無甚大害的嘯聲震得渾身氣血如煎如沸,手足酸軟乏力,且一口真氣都難提起。

  強行凝神聚氣,又各自一陣頭暈目眩,踉蹌欲倒,三人心底倒吸冷氣,不約而同的悲呼:完了!完了!——那嘯聲竟還蘊含詭秘的精神攻擊,在不知不覺中已挫傷了三人的心神。

  三人如何不明白,對方既然精擅精神秘法,足可以之使人於懵然不知中吐露深藏內心的秘密,自己等人即使想要硬抗酷刑,保住宗門的鎮派功訣亦難以如願!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三章食不知味

  篝火熊熊,搖曳的焰光竭力撐開沉沉夜幕,在樹林裡留存一小塊兒唯一的光明之地。

  安隆盤腿坐在篝火旁,肉山似的身軀比之站著的時候似乎沒矮多少,露出衣衫外的肥膩肌膚在火焰的映照下油光閃爍。

  雙手不住翻轉著橫擔在木架上的木叉,盡可能的讓穿在木叉中間,正在篝火上炙烤的肥碩野兔週身受熱均勻,使之向著外焦裡嫩的最佳結局而不懈奮鬥。

  安隆肥嘟嘟的胖臉神情沉靜,似乎全然忘記自己白日的倒霉遭遇,以及此刻仍是俘虜的身份,一對綠豆小眼一眨不眨,投出專注無比的目光,在野兔外皮上來回徘徊。

  仿若世間最頂尖的藝術家一般,審視及掌控著自己當下最重要、最得意的作品的一切細微變化,不容許任何一絲可能導致烤兔口感變差的失誤。

  時不時地,他還會從腰間兜囊裡掏出一些小玉瓶,以真氣將瓶中所裝的各種不知名調料粉鼓出,噴灑在滲著油漬的野兔上。

  火焰搖曳,難以言喻的誘**人香氣在夜風中瀰漫開來……

  安隆向來注重享受,但終究是天南地北時常獨行的江湖人,不可能隨時帶著大量侍從或廚子,露宿在外之時,為保證口腹之慾的質量,倒也鍛煉出堪稱天下一絕的獨門燒烤秘技。

  至於味道如何,看他自己的體型就明白個中三味!

  更何況,天蓮宗雖源於商賈階層,但在這強權橫行、武力肆虐的世道,絕大多數商賈做生意能否大賺特賺的關鍵,只在其背景和靠山夠不夠大,夠不夠堅挺,以及護衛財貨的武力夠不夠強橫?

  個人生意經的好壞優劣,反倒是其次!

  畢竟,沒有權勢和武力的保駕護航,商賈縱然生意做得再好,錢財再多,也不過是掌權者刀下待宰的肥豬,性命都不由自主,更遑論身外物?

  因而天蓮宗所傳承的,囊括貨殖經濟的一卷【天魔策】,仍以【天心蓮環】為主的天蓮宗武學為核心,其次是各種精品貨物的上乘工藝秘法,最後才是直述經營之道深層奧秘的生意經。

  歷代天蓮宗蓮主,無不是集武學高手、工藝大師、市井商賈於一身!

  此間微妙,只從安隆所鍾愛的各種美酒、糕點、香茗、煙絲等最頂級的奢侈享受物品,無不是自產自銷,往往還是自己親手所製,便可見一斑!

  君子遠庖廚的義理,在憤世嫉俗的魔門中人身上本就絕不適用,且對於擁有諸多酒樓產業的安隆來說,他在廚藝上的造詣,理該冠絕麾下酒樓乃至天南地北的各色頂級大廚,儘管他從不親手給別人做菜。

  「辟啪……」

  熊熊燃燒的松木不時爆出輕微的脆響,野兔烤出的油水亦不時滴落柴火裡,「刺啦……」作響。

  烤兔肉的油酥香及各種調料香巧妙的混合成一種奇異香氣,熱騰濃郁,誘**人饞蟲。

  安隆聳了聳鼻子,肥臉上不由自主的湧出絲絲得意和欣然,愈發精神抖擻,似乎一件十分滿意的絕佳作品即將大功告成。

  俄而想到這作品最終十有八九會下別人的肚子,他的肥臉立時拉得老長,鬱悶不已。

  轉眼掃視一下火堆裡那一團燒得龜裂的泥球,他又暗暗期盼:我就不信,一整只野兔或野雞還餵不飽你,就算你先選一個,也總要給我留下另一個。

  想著想著安隆喉嚨湧動,嚥了下口水,不自覺回憶起上次親手烤兔、燒雞的無窮滋味,暗暗歎氣:兔,我所欲也,雞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哪個而取哪個者也……可惜不由自主啊!

  當然,再想到比起那邊那兩個注定了餓著肚子受刑的牛鼻子,自己最終有很大幾率有的吃,可謂幸福無比。

  安隆的糾結心理總算好受不少,將視線投向三丈外的黑暗裡,頭下腳上的給籐蔓倒吊在歪脖子樹下的兩個身影。

  即使沒有刻意聚功雙目,他也能清楚的看到那兩個假牛鼻子離著地面僅止三寸的臉龐此時通紅一片,汗珠滾滾,眼珠暴凸。

  那是渾身真氣被特殊手法震散,使之短時間內無法匯聚,無法控制,只能隨著血液循環綿綿不絕的倒灌入腦,以自身之氣亂自身之神,不住磨損靈台神智!

  即使安隆並不擅長精神秘術,也能憑著上乘武學共通的義理,隱隱猜得出來,對方之所以在兩個假牛鼻子身上施加這種陰狠秘術,正是為施展迷魂攝心之術做準備。

  畢竟,先亂其神,再攝其心,當可事半功倍,手到擒來!

  一想到自己若不是通曉廚藝,被對方勒令張羅晚餐,也會享受這個特殊待遇,安隆就不寒而慄,旋又暗暗慶幸自己一向崇尚藝多不壓身,又貪嘴……

  至於乘機逃跑?

  安隆不是沒想過,但【鎖魂術】的相關辛密,他還是有所耳聞的,精擅精神秘術者,又怎麼可能不會【鎖魂術】?

  更何況,對方還是個不動一根手指,單靠嗓門兒就將他們三個魔門年青俊傑一鍋端的超級高手?

  恐怕他還沒跑出三里地,對方就察覺到了,接著不等他跑出十里地,對方就能將他再抓回來!

  就在安隆一邊翻轉烤兔,一邊心情複雜的時候,若有若無的衣袂拂揚聲入耳。下一瞬,篝火對面光影一閃,就多了一道瀟灑身影。

  「嗯,肥豬你手藝不錯啊!」石之軒貌似神清氣爽,聳了聳鼻子,嗅著烤兔酥香,不吝讚美。

  之前天氣忽變,和氏璧異能隱有爆發之兆,他連忙去數里外遁入定境,藉由寶璧這月餘時間以來最強的一次爆發異能,將陽神感應催發到無以復加,一舉從無窮天地氣機中捕獲到屬於驚雁宮的些許蛛絲馬跡。

  由不得他不心情大好,連帶著看安隆這階下囚都順眼不少。

  安隆雖不明就裡,但商賈最不缺察言觀色的眼力勁兒,當即胖臉堆笑,討好道:「公子喜歡就好,快嘗嘗合不合口味!」

  說著就將烤兔雙手遞到石之軒面前。

  石之軒毫不客氣的撕下肉薄而香的兔子前半身,輕咬一口,細細咀嚼,讚道:「嗯,外酥裡嫩,肥瘦恰到好處且不必說,單單這獨特的調味料就是天下一絕,唇齒留香……」

  說著眼睛環視篝火旁,似乎找地方坐下。

  安隆連忙搬過來一塊方石放在他腳邊,還用袖子將石頭表面抹了抹。

  石之軒眉頭挑了挑,並未就坐,而是打量了安隆幾眼,吩咐道:「你滴,躺下!」

  安隆愕然。

  石之軒冷哼一聲。

  安隆不敢不從,一邊腹誹不已,一邊將半隻烤兔放回木架,在篝火上繼續保溫,乖乖聽命躺下。

  石之軒撩起衫尾,一屁股坐在他高高鼓起,足足比蒲團還大一圈的圓圓肚腩上,將之壓得微微凹陷。

  安隆:「……」

  石之軒微微動了動屁股,選了個最舒適的姿勢和位置坐穩,一邊舉著烤兔細嚼慢咽,一邊抽空感慨道:「很有些真皮沙發的感覺!」

  安隆:「……」雖不知「沙發」為何物,但也隱隱明白對方在讚美自己的肚皮很柔軟,很有彈性,不由生出吐血的衝動。

  好在天蓮宗的上乘氣功並非白練,就算肚皮上等閒坐個三五個人,短時間內他也絕不會感到氣悶難受。

  但心裡邊的委屈、鬱悶總免不了,且愈積愈多!

  場中一時靜謐下來,除了篝火呼呼聲,坐在自己肚皮上那可惡之人油然啃食兔肉的咀嚼聲、吞嚥聲之外,唯有從遠處山林間隱隱傳來的狼群嘶嚎、呦呦獐鳴。

  氣鬱煩躁之下,安隆扭頭盯著搖曳的火焰,竭力分心不去想此刻的「奇恥大辱」,但對方啃食自己辛辛苦苦的勞動作品時,所發出的咀嚼聲、吞嚥聲、撕扯肉絲聲、嘴唇吧唧聲,甚至牙齒摩挲聲、舌頭攪拌聲總是一絲不落的灌入他耳中,刺激著他敏**感的心靈。

  即使他不想聽,或裝作聽不到,亦不能如願!

  「最好噎死你個龜孫子!」

  暗暗詛咒一句,安隆心裡愈發憤憤不已,盯著篝火的一對綠豆眼反映著的熊熊烈焰,越燒越烈。

  他並未發現,一向工於心計、極善隱忍的自己,此次卻不能像以往那般有效控制情緒,心中怒焰一經燃起,竟似給一桶接一桶的不住澆下火油般,火勢拔高的速度快的驚人。

  頃刻間便令他怒火沖天,嗔目切齒!

  就在靈台中最後一絲清明給怒焰吞沒的那一瞬,他恍惚間看到面前的篝火扭曲膨脹起來,充斥視界。

  一切詭異莫名,卻又悄無聲息!

  如虛似實的火海中,隱約浮現出,當年他從一介懵懂幼童,突然被擄入天蓮宗培訓之所,列為記名弟子,卻因肥胖笨拙而被其他同門恥笑欺凌,敢怒而不敢言的一幕幕……

  直到他苦練武功,勤學數算、記賬、查賬等經營之術的基礎,表現出遠超同屆的天資及心智,給蓮主看中,收為真傳弟子,才苦盡甘來,學到天蓮宗的種種上乘秘技,乃至有資格參悟天蓮宗傳承的那卷【天魔策】,並嘗試著修習其中所載的鎮派絕技【天心蓮環】……

  彷彿過了許久,又似一瞬間。

  安隆倏地回過神來,耳中仍不住灌入對方啃食烤兔的聲息,但他已不像剛剛那般難以忍受,怒焰漸漸熄滅,只是盯著篝火暗暗勸慰自己:都忍了那麼多次,還在乎再忍一兩次?只要活下去,一切還有希望……

  吃完半隻烤兔,石之軒又揮手吸來火堆裡的泥球,以指勁隔空劃開其表面的燒得焦黑的泥殼,將其中熱騰騰、香噴噴的叫花雞切下半隻,繼續細嚼慢咽。

  當然,如今應該還沒有「叫花雞」這稱呼,但這種簡單實用卻美味無比的野外燒雞之法,卻早就給如安隆一般的吃貨前輩們,以大智慧、大毅力發掘出來了。

  安隆聞著親手秘製的叫花雞獨有的清香,本已熄滅的怒火又有重燃的趨勢,花了好大力氣,才強忍著吞口水的衝動,亦強忍著不扭頭去看地上剩下的半隻雞!

  但他卻沒發現,肚皮上坐著的石之軒,此時啃食雞肉的動作僵硬無神,竟似食不知味,眸光閃爍不定,好像在分心參悟著什麼東西……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四章子午罡氣

  「啪、啪……」

  靜夜裡,籐蔓斷裂的兩聲脆響突兀傳開。

  歪脖子樹下倒吊著的兩個人影應聲下跌,卻給一股暗帶迴旋的柔韌勁氣捲住,輕飄飄拉到篝火前。

  隔著火堆,肉山似的安隆盤坐在地,左手舉著半隻烤兔,右手舉著半隻叫花雞,一邊左右下嘴,狼吞虎嚥,填塞著空空如也的五臟廟;

  一邊竭力睜大綠豆眼,仔細打量著連累自己成為階下囚,受盡委屈的罪魁禍首——左遊仙、辟塵。

  但見二人渾身無骨般斜斜委頓在地,氣息紊亂,因充血變得通紅的兩對眼珠雖睜得大大的,卻黯淡無光,好半響才慢吞吞的轉動一下,顯然早已神志模糊。

  兼且肌膚汗漬津津,蒼白中隱現稀稀疏疏的細微血點……原本兩個內功頗有火候,精氣飽滿的假牛鼻子,此刻竟比傷風發燒給燒糊塗的垂危病號還要虛弱不堪。

  安隆狠狠咬了口肥膩滑嫩的雞屁股,暗罵活該之餘,又不禁生起些許兔死狐悲之感:等下胖爺我要是不乖乖吐出天蓮宗魔訣,多半也逃不過這一遭……

  想著想著,一對綠豆眼轉向旁邊的石之軒,閃爍不定。

  但見石之軒將油膩膩的雙手在左遊仙衣服上蹭了蹭,才慢慢悠悠的雙眸微凝,綻放若有若無的幽芒,注視著左遊仙迷離的瞳孔。

  口中以柔和中隱現威嚴的聲音道:「遊仙,近來練功是否又偷奸耍滑了?」

  左遊仙的瞳孔同樣漸漸亮起詭異幽芒,本是迷糊僵硬的臉龐浮現絲絲畏懼之色,結結巴巴道:「師……師尊……」

  石之軒喝令道:「跪下……將本派功訣從頭到尾的背誦一遍,但有一字之差,自己掌嘴一百下!」

  「弟子遵命!」左遊仙斜臥的身形掙扎著,顫顫巍巍的雙膝跪好,上身直立,明明做出了字正腔圓,聲音洪亮的口型背誦功訣,卻因精氣虛損,話音終究有氣無力。

  「本派道統源自上古道門正統,尊老君為祖師,奉《道德經》為經典,主修陰陽合氣之術,與三張(張陵、張衡、張魯)正法淵源頗深……」

  安隆敢拿最鍾愛的美酒美食擔保,石之軒的口音跟左遊仙師父的口音差了十萬八千里,但也知曉,左遊仙中了惑心迷神的秘術,不管聽到什麼話語,都會按照石之軒的意向,深信不疑的當做其師尊的親口訓示。

  當然,聽著左遊仙的語氣隱現怯生生的童音,安隆的綠豆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同樣敢拿最鍾愛的美酒美食擔保,如今已然出師的左遊仙,絕對不會對他師尊如此畢恭畢敬。

  魔門強者為尊,從不講究侍師如父,弟子翅膀硬了,不把師父放眼裡的事例屢見不鮮,特別是某些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硬茬子。

  而左遊仙之所以遵命跪著背誦功訣,還態度端正,肯定是石之軒以精神秘術將他的心智扭曲退返回十多年前學藝生涯中,天天給他師尊洗褲子之時……

  不過,聽到左遊仙漸漸吐露出道祖真傳核心傳承的【道祖秘法】等道門玄功,安隆啃食烤兔、叫花雞的動作越來越慢,情不自禁的凝神傾聽和記憶起來,但覺此上乘氣功不愧是曾今的道門嫡系支脈之一,精深奧妙,比之天蓮宗的內功有過之而無不及。

  俄而安隆又反應過來,看著石之軒暗暗疑惑:他怎麼不讓我迴避,任我跟著分享真傳道功訣?

  難道,他已決意事後殺我滅口,才不在乎我是否得了功訣?

  一念至此,安隆一邊惴惴不安,坐臥不寧,一邊實在忍不了上乘氣功的誘**惑,暗自側耳傾聽,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石之軒將他焦慮並快樂著的模樣收入眼中,暗暗失笑,同樣沉心琢磨道祖真傳的功訣,但覺其除了部分行氣法門仍保留著道門正宗丹法的輪廓之外,其餘的雙**修練氣、御氣心法都傾向於魔道,走上奇詭極端的路子。

  整個看起來,就像是將他所精熟的道家旁門那些龍虎丹法、泥水丹法扭曲魔化版,大大降低對心境的要求,反之加大對雙**修之術的依賴,並藉此盡量增強功力提升的速度。

  「可惜……此法用以增長功力、保養青春或許綽綽有餘,由人道**陰**陽觸摸天道造化已極為勉強,而若想憑此白*日**飛**升、破碎虛空,那是白日做夢!

  即使號稱相斥相吸又相輔相成的仙胎、魔種雙**修互補,想要臻達破碎虛空境界也幾率渺茫……天道浩瀚,絕難假他人或捷徑而成!

  三張正法,嘿,明明是三張偽法……聽說漢末時張魯投降曹操後,就忽悠曹操、曹植、曹丕父子修習此法,藉以延年益壽,大大助漲了曹魏上下的歪風邪氣。

  曹操還親自作了一首《步出夏門行·龜雖壽》的詩,其中有『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的名句,引人遐思……」

  石之軒暗暗嘀咕著,轉眼間看見安隆聽得忘乎所以,胖臉肥肉抖動,綠豆眼放光,一副土包子模樣,不由不屑的撇撇嘴。

  小樣兒,以前偏愛享受美酒、美食,肥成這樣,此次經過了真傳道精髓的熏陶,今後肯定會再加上享受美**女一項,劇烈運動多了,倒是有不小的幾率瘦下來……

  或許是古漢道門長歪了時在這陰陽合氣法門方面的研創過於深入,亦或是真傳道在與道門正宗分道揚鑣之後,在這陰陽合氣法門的歧路上一意孤行,漸行漸遠。

  總之,真傳道在這方面的積累實在深厚得驚人,硬生生將陰癸派給甩出好幾條街,左遊仙念誦好半響,仍然滔滔不絕,令石之軒和安隆不約而同的暗暗咂舌。

  儘管字字句句言之有物,絕對算不上注水,但其中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著實頗多。

  安隆當然明白,除非他廢棄天蓮宗心法,轉修這與【天魔策】截然有異的道家旁門氣功,否則陰陽合氣之術最多只能助他調和陰陽以及在晚上多謝花樣娛樂。

  就在他聽得眼珠暴凸,胖臉肥肉抽搐之時,左遊仙終於念誦到真傳道所傳承的那卷【天魔策】,其精華正是【子午罡】和【壬丙劍法】。

  「子午者,謂剛柔相配,陰陽相合,氣血循環,時穴開闔也。

  何以子午言之?

  曰:子時一刻,乃一陽之生;至午時一刻,乃一陰之生,故以子午分之而得乎中也。流者,往也。注者,住也。

  血氣應時而至為盛,血氣過時而去為衰,逢時而開,過時為闔,洩則乘其盛,即經所謂刺實者刺其來。補者隨其去,即經所謂刺虛者刺其去,刺其來迎而奪之,刺其去去隨而濟之。

  依此取穴而運氣,渾然成罡,謂之子午罡。訣曰:

  甲日戌時膽竅陰,丙子時中前谷滎,戊寅陷谷陽明俞,返本丘墟木在寅,

  庚辰經注陽溪穴,壬午膀胱委中尋,甲申時納三焦水,滎合天干取液門。

  ……」

  安隆眉頭皺起,越聽越覺得【子午罡】與自己所修的天蓮宗心法格格不入,甚至與自己渴望修成的【天心蓮環】南轅北轍。

  讓他忍不住深深懷疑,這【子午罡】到底是不是源自【天魔策】?

  他終於知曉,為何自長眉老祖之後,真傳道歷代的假牛鼻子從沒有人能真正把【子午罡】完美融合的運用到劍法上去。

  只因這【子午罡氣】與【天心蓮環】情況差不多,均是完全不同於一般先天真氣的異種勁氣,有其獨一無二的凝聚和運轉規律,渾然天成,往往並不能像一般先天真氣那樣隨心御使,攻防如意。

  所不同的是,【天心蓮環】本就是陰損極端的攻擊性勁氣,只要自身的心脈和真元支撐得了,可以隨時運勁擊出,不拘單發還是連發;

  而【子午罡】在本質上,則是一種非攻非守的人體浩然之氣,就像人體自然散發的體味一般,自有其消長規律和流轉週期,強行將之運用於劍法攻擊之上,因罡氣的蓬勃浩然本性,劍罡的威力當然遠勝於劍氣,卻又不能與劍氣一般御使得隨心所欲……

  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石之軒在罡氣上的造詣和心得並非安隆這等門外漢可比,對【子午罡】的感悟當然也遠超安隆的想像。

  實際上,修煉罡氣之法始於道門,就像修煉金身之法始於佛門一般,都是各自的金字招牌,乃是修行者沿著各自的修煉之路不偏不倚,衍化到大成後的綜合性功果。

  【子午罡】雖說載於【天魔策】之中,但也不過是道門罡氣的變種罷了,根本核心仍與道門罡氣大同小異。

  只因這罡氣的根本,正是人體與生俱來的生命力場,越強大的人,越是蓬勃浩然,若能有效利用,自可發揮莫測之威。

  修罡氣者,乃是通過各種方法凝聚、引導、釋放這生命力場為虛,再以真元能量支撐為實,如此虛實合一,渾成罡氣。

  何謂『罡』,四正也,體正,精正,氣正,神正。唯有精氣神浩然蒸騰,強大到一定程度,生命力場方才足以激發和釋放罡氣,亦唯有將罡氣修煉和凝聚到一定程度,方可使之防禦或攻擊。

  石之軒上一世,也是花了無窮心力,才將初級的,傻傻的渾圓罡氣罩修煉到可剛可柔,變化隨心的中級層次,又花了無窮心力,才將之修煉到可以融入劍道攻擊的高級層次,使得劍罡如劍氣般御使自如。

  也難怪真傳道歷代的高手從沒有人能真正把【子午罡】完美融合的運用到劍法上去,以致【劍罡同流】破綻多多,一旦給人窺破,劍罡再不足為持。

  特別是,【子午罡】乃是通過人體氣血的子午流注來凝聚生命力場,形成罡氣。

  此法也算別闢蹊徑,門檻極低,尚未修成先天真氣者,也可依此勉強凝聚和釋放罡氣,儘管只能算是殘次品。

  即使修成先天真氣者,以先天真氣激發的【子午罡氣】,在天然運轉上仍然對氣血子午流注的依賴極其嚴重。

  人體氣血隨著天時變化而變化,陰陽消長,循環流轉,同樣【子午罡氣】也遵循此變化規律,很難改易,自然也就很難與變化繁複的劍法完美同步。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五章一缸髒水

  夤夜已深,整個淨念禪院萬籟俱寂,檀香殘逸,但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分毫不減,唯余後殿一片燈火通明。

  數丈高的鎏金佛像前,一位滿臉皺紋、鬚眉盡白的枯瘦老僧閉目盤坐,左右各有一健壯的青年僧人伴隨盤坐,撥弄念珠,默誦經文。

  「呼……」

  一陣清風灌入殿中,衣袂拂揚聲若隱若現,一道模糊黑影隨風而至,瞬息間飛掠過大半個殿堂空間,投向佛像前枯瘦如柴的老僧。

  兩個青年武僧倏地怒目圓瞪,氣勢大盛,毫無徵兆的彈跳起來,鷹隼般飛撲半空,拳掌齊出,左右夾擊黑衣蒙面、腰懸長劍的來敵。

  「嘿……」

  黑衣人發出一聲男子嗤笑,藉以表達不屑,但半空縱掠的身形忽的一滯,轉為疾旋下墜,似欲避開兩僧氣勢兇猛的夾擊。

  兩僧暴喝一聲,功力運轉,同樣強行改變撲擊去勢,斜刺裡向著落地的黑衣人追擊而去。

  然而下一瞬,兩僧驀地身形劇震,卻已剎不住去勢。

  原來黑衣人仍凌空疾掠,軌跡從未改變半分!

  著地時險些撞在一起的兩僧,目露驚駭的仰望著掠至頭頂上方的黑衣人,心中一齊升起怪異絕倫的感覺,自己為何會生出對方旋身下墜的錯覺了?這究竟是什麼武功,亦或身法幻影,還是詭秘幻術?

  兩僧年紀輕輕,但卻精修禪功,已是禪院四大護法金剛的候選者,無論武功還是眼光反應,均不輸於江湖上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足可躋身當世一流高手之列。

  一般幻術或身法幻影,或許可以欺騙他們的視覺、聽覺,但藉由禪功之助,他們那猶如第六感的觸覺遠比尋常一流高手更為靈敏精準,更可去偽存真。

  無論敵手多麼高明,甚或超出他們觸覺能力的上限,但最多令他們感覺不到對方氣息的存在,怎都不可能扭曲他們的觸覺,令他們的心神接收到錯誤的信息!

  然而剛剛這種情況卻偏偏出現了,兩僧一陣心悸之時,強行變招又用錯力道的後遺症緊隨而至,令他們一陣胸悶,氣血翻騰,無力再次騰身截擊。

  但掠過他們上方的黑衣人卻倏地身形一旋,雙腳連環踢出,陰森勁氣如瀑席捲。

  一俟勁氣襲近後頸,兩僧立覺汗毛直立,詭譎涼氣透皮入骨,如何還不確定出對方的武功邪異莫名,乃是魔門正宗無疑?

  兩僧當即往前疾飄,意欲暫避鋒芒,轉身應敵。

  豈知身前竟另有一股大力當胸迫來,像有兩個敵人同時向他們前後夾擊,這魔頭一擊之威,包含了前迫和拉扯的正反兩種力道,魔功秘技,確是驚人!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兩僧憑著天長日久生成的默契,無需出聲或交換眼色,毫不猶豫的一個繼續前撲,雙手合十前戳,緊並的中指尖端匯聚鋼錐般的勁氣,迎上前方那股迂迴腿勁;

  另一個則曲臂扭身,袖筒如灌滿狂風般獵獵鼓蕩,肘部直擊從後面凌空襲下的腿勁。

  「蓬、蓬!」

  勁氣四濺。

  兩僧如遭雷殛,身體跌撞在一起,口中齊齊噴血,腳下地磚迸裂,踉蹌委頓在地,眼睜睜看著黑衣人毫無停滯的飛掠到佛像前,探手抓向枯瘦老僧。

  一切並未出乎黑衣人的預料,枯瘦老僧看似入定神遊,實則猶如昏迷不醒,早已失去對外界的感受,毫無反抗的給其挾持著掠向殿門。

  勉強盤腿坐好,運氣穩住傷勢的兩個青年武僧,顧不得內息外洩,齊齊驚呼道:「師伯祖……」

  一張口便再次嘔血,傷勢加重。

  左手提著枯瘦老僧,似乎絲毫不曾影響黑衣人的身法速度,兔起鶻落般掠至殿前廣場,恰見一魁梧一高瘦兩個老僧持著精鋼禪杖迎面截來。

  黑衣人輕哼一聲,掃了一眼兩個老僧身上的藍袍僧衣,以陰測測的男子嗓音道:「來的夠快的!

  也罷,候選的護法金剛不值一哂,就試試你們兩個正主是否如金剛般結實耐揍?」

  「阿彌陀佛……還請尊駕放下敝院禪主!」

  兩大護法金剛怒目齊喝,竟各自發出高亢和低沉兩種絕然相反的語調。

  在看到對方的身法氣度的那一瞬,二僧已知對方武功超絕,比之禪院的內定禪主了空有過之而無不及。

  若是束手束腳,恐怕不僅救不下老禪主,他二人自身亦有性命之虞,唯有不顧被對方挾持的枯瘦老僧,全力出手。

  「咦?」

  黑衣人輕咦一聲,邪芒隱現的眸子閃了閃,但見迎面衝來的兩大護法金剛的動作奇怪無比。

  魁梧老僧的右手禪杖揮出,恰好迎上高瘦老僧橫推出來的杖頭。

  「蓬!」

  一股威猛無儔的旋勁,以那雙交接的杖頭為中心旋捲而起,剎那間波浪般推展至方圓十丈的每一寸空間。

  黑衣人衣袂拂卷,頗有些身不由己,欲要打著轉向一邊撞去的趨勢。

  兩根精鋼杖頭一碰即分,兩大護法金剛身形倏地加速,側身份左右兩翼攻向黑衣人,精鋼禪杖如雙龍出海般透出旋勁波浪,分襲黑衣人左右兩脅。

  黑衣人氣勢凜冽,提著枯瘦老僧在勁氣漩渦的中心穩立如山,知曉兩僧乃是施展了一種厲害無比的合擊之術。

  首先藉同源而異卻又相輔相成的雄厚內勁,激起汪洋潛流般的氣旋,向自己捲來,牢牢鎖住自己的身形,緊接著分左右施以雷霆萬鈞的猛擊,確是威力無儔。

  「鏘!」

  黑衣人腰間的青鋼長劍像有靈性般從鞘內跳出來。

  一股尖嘯由他手中的劍響起。

  劍鋒圈了一個小轉。

  驀地擴大,爆成漫天的細碎光點。

  兩大護法金剛聯合施展的氣旋風聲,像被光點滲透及擊碎般消散停止,而劍芒光點不僅並未隨同消去,反而怦然爆開。

  當兩大護法金剛迫近黑衣人丈許之內時,入目所見儘是傾盆暴雨般無窮無盡、如真似幻的淡青光點,鮮花般盛開著,美輪美奐。

  如斯劍招乍看精奇無方,全無一絲邪氣,然而最讓兩大護法金剛始料未及的是,數十年精修佛法所成的澄澈如淨湖的禪心,在對方出劍的一瞬,竟似倒入萬頃墨汁,一片渾濁模糊。

  再不能從無窮光點中隱約感覺及分辨出對方那一縷殺機所在的劍刃真身……

  「叮吟吟……」

  一連串悅耳清音響起,活像驟雨打在風鈴上。

  光點乍消。

  兩大護法金剛暴跌倒退回原位,代表著護法金剛身份的藍袍僧衣滿佈破洞,血痕隱現,臉上失去了早先的從容,隱見震駭的余痕。

  各自雙手青筋畢露,所持重逾百斤的精鋼禪杖,兀自微微震顫,迎風發出嗡嗡低***吟。

  黑衣人哈哈一笑,劍回鞘內,傲然道:「淨念禪院不愧是白道聖地之一,區區兩個嘍囉竟能在本座劍下全身而退。

  看在這點,今夜暫不殺你們,嘿……不必再送!」話落攜著枯瘦老僧化作流光魅影,橫過廣場,遠去消逝在濛濛夜色裡。

  兩大護法金剛面面相覷,同時悶哼一聲,嘴角溢血,雄渾氣勢眨眼跌落,魁梧護法氣餒道:「黑天魔尊,果然名不虛傳!」

  高瘦護法臉色變幻道:「此僚不是盜走了和氏璧,正給了空師弟和三大聖僧追捕麼?怎會突然來此擄走瀕臨圓寂的禪主?」

  魁梧護法沉聲道:「莫非他因了空師弟的追捕而遷怒禪院,剛一脫身,便來此報復?」

  高瘦護法頷首道:「理該如此……得趕快飛鴿傳書通知了空師弟,並傳令各處寺廟及眼線,追查他與禪主的蹤跡!」

  …………

  漆黑夜色下,洛水波蕩,扁舟輕揚。

  枯瘦老僧盤坐舟中,一如既往的瞑目不動。

  黑衣人則撤下面巾,現出宛如仙子般清麗出塵的傾城傾國玉容,身形亦一改之前的修長挺拔,恢復玲瓏曼妙。

  此刻她正瞑目肅立,雙手並指如劍,點在枯瘦老僧皺巴巴的太陽穴處,似在全心全靈的施展某種精神秘法。

  枯瘦老僧曾經或許叱吒風雲,領袖佛門,但如今精氣神枯萎,瀕臨圓寂,意識迷離,在她強大詭秘的精神力量下毫無抵抗能力。

  ………………………………………………………………………………………………………………

  大巴山幽谷密林。

  石之軒絲毫不知自己頭上多了一缸髒水。

  「老子之《道德經》有云:『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調天地根。』

  【玄牝茶女術】此功法,必須男女合修,練時呼吸斷絕,只以內氣往來……」

  繼左遊仙之後,辟塵同樣在懵然不知中吐露著老君觀的秘訣。

  安隆聽得搖頭晃腦,經過之前【子午罡】的打擊,他已不再執著於是否盡得真傳道功訣精髓,僅是聽到感興趣的,或是感覺有用的,便將之及時記住便罷。

  也因此,他隱約明白了,為何數百年過去,聖門明明屢有不世英才出現,一統聖門,但卻從未聽聞有誰能將兩道六派各不相同的【天魔策】密卷重歸為一,就連兩卷融合似乎也沒有過?

  卻原來,不同派的【天魔策】,往往從行事理念到武學心法,都是南轅北轍的兩碼事,妄想魚與熊掌兼得,最可能貪多嚼不爛,兩者都得不到,反不如專精一門!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六章天心蓮環

  忽聽石之軒開口道:「玄者妙也,牝者是有所受而能生物者也,是神氣之根,虛無之谷,須在身中求之,不可於他……這該是【玄牝茶女術】的根本義理所在。

  肥豬,你說這究竟是將《道德經》原文『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調天地根。』正解,還是曲解?

  若是正解,是只得其皮毛?亦或得其筋骨?還是去偽存精,得其真髓?

  若是曲解,則又將其止於改頭換面?亦或易經換骨?還是徹底的偷梁換柱?」

  安隆嘴角抽搐一下,儘管被喚作『肥豬』很是反感,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且魔門從不教人充硬漢,他也就強迫自己釋懷。

  不過,對方此問意味深長,倒真引得他不由自主的盡心思忖片刻。

  綠豆眼瞇起,沉吟著道:「雖說這【玄牝茶女術】確實精妙非常,真傳道也曾是道門嫡系支脈,但我並非真傳道中人,沒必要學他們先入為主,亦或自欺欺人。

  《道德經》乃千古經典,我也曾認真研讀,總覺得老子通篇所述浩瀚虛渺,玄之又玄,既不言藥(精氣神),亦不言丹,更不言白日上青天……

  可謂只言『道』,不言『法』與『術』!

  『谷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調天地根。』此言,其中的『玄牝』,怎麼都不應該僅止於實指人身之器官或關竅!

  這整句話,老子的本意也絕不可能是暗喻什麼雙**修秘術,真傳道的斷章取義,自然談不上什麼正解!

  《道德經》畢竟是老子聖人集畢生所悟大成之作,本就希冀傳諸後世,流芳千古,若是玄來玄去,繞到男女雙**修上,那就不是流芳千古,而是遺毒萬年了。

  老子骨子裡得多傻蛋,多悶***騷,多猥瑣,才會如此掩飾不住,在生平巔峰之作裡暴露下**流本性?」

  說到這裡,安隆滿臉肥肉綻放,做出一個男人都懂的表情,嘿嘿道:「反之,後輩弟子邪念紛呈或心術不正,研究雙**修術等歪門邪道,為掩人耳目,就拚命從祖師爺的經典裡『追根溯源』,斷章取義,硬生生捏造出一個大義名目,讓自己的左道法門成為根正苗紅的嫡傳……」

  石之軒微微頷首,不置可否。

  安隆也知這般說辭無甚新意,若僅止於此,難免給石之軒小覷他這天蓮宗高徒,當即語氣一轉,沉聲道:「不過呢……

  正解或許算不上,但若就此說真傳道的義理是刻意曲解道德經文,也不盡然。

  畢竟真傳道以雙**修秘術為主的氣功,即使在整個江湖武林,也是實打實的上乘功訣,足以令世上絕大多數功法望塵莫及。

  歷代後輩弟子依法修煉,各個成就斐然,從中脫穎而出,躋身江湖絕頂高手者亦屢見不鮮。

  可見真傳道氣功的義理不僅並無大錯,反而暗合天地至理!

  此間微妙,未必不是得了《道德經》的部分精髓,甚或將經文所述的虛渺的天道陰陽,擇其適用部分引而化之,實用在人道**陰陽之上,乃將雙**修秘術推上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以使『術』近乎『道』。

  其實也正因《道德經》通篇所述浩瀚虛渺,玄之又玄,只籠統言『道』,不具體言『法』與『術』,以致後人無有明確切實的法門入道,而有些許慧根之人,偶然從經文的隻言片語有所感觸和領悟,得『道』之冰山一隅,具體而微乃形成種種神異之『法』與『術』。

  在此之間,以清正浩然之心合於正道,乃得正道大**法,堂皇博大;以陰邪詭譎之心合於魔道,乃得魔門邪法,陰損極端。

  道分陰陽,人有生死。道、魔兩家皆本於道,只是側重之處不同……」

  聞言,石之軒瞧著安隆的目光不由微露驚異,讚許道:「道與魔,同源而異,各有所長,亦將殊途同歸。

  肥豬你能不為聖門偏執理念所誤導,跳出樊籠,理智的看待正邪之別,功法之異,實屬難得。

  儘管你只是嘴上功夫,尚且無法真正做到將天蓮宗心法去蕪存菁,正本溯源,從而進軍無上正道,但已足夠令你修成【天心蓮環】的可能大大增加……」

  安隆給拆穿水分,不由尷尬一下,連忙轉移話題道:「師兄也是聖門同道?不知是聖門哪一派?」

  「聖門同道?嘿嘿……」石之軒揮袖一拂,蓬勃勁風席捲,將搾乾價值的左遊仙和辟塵扔出十多丈外的山坡下,任由仍舊意識迷糊的兩人自生自滅。

  又轉向安隆道:「肥豬你可精明得緊,當真沒看出來我出身哪一派?」

  安隆一邊擔憂接下來是否就輪到自己布上左遊仙、辟塵的後塵,一邊賠笑道:「看師兄玉樹臨風、瀟灑倜儻、氣質儒雅,又不像陰癸派男面首的妖裡妖氣,理該與花間派大有淵源。

  只不知師兄是當代花間傳人,還是出身花間派,卻又另承補天閣道統的『黑天魔尊』?」

  「你會知道的……」石之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答反問道:「你天蓮宗的【天心蓮環】,乍一看似乎是先天真氣裡的異種,一反平常的以心脈為主。

  其要核心義理乃在『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又云『心像尖圓,形如蓮蕊,中有異竅,唯上智之人有之』,【天心蓮環】之名,正由此而來。

  不過,細細尋思,此訣仍未出道門所謂【五氣朝元】之藩籬,僅是劍走偏鋒,在未達【五氣朝元】的氣功妙境之前,就強行開發和利用『心火之氣』罷了!

  如此揠苗助長,難怪修煉時困難重重,稍有差池,便告走火入魔,全身精血爆裂而亡……」

  安隆面色變了變,不明白對方何時得了【天心蓮環】秘訣,連忙心思急轉,忽的想起自己之前曾有好一會兒走神,再思及對方精擅精神秘術,立時隱有所悟。

  苦笑道:「師兄好手段!」

  頓了頓,又直言不諱道:「【天心蓮環】本是唯有蔽派蓮主才有資格修煉的上乘先天秘訣,因連續數代無人練成,近幾代的蓮主便決意讓真傳弟子也參悟此訣。

  以求廣撒網,多捕魚,若有真傳弟子有幸練成此訣,立時成為蓮主繼承人!

  若非如此,小弟至今尚未夠資格接觸此訣,也就不會讓師兄有機會從小弟心內窺得此訣之虛實。」

  頗為不甘的抱怨兩句,安隆才誠懇道:「師兄對【天心蓮環】的看法,與蔽派曾曾經練成此訣的前輩高手所見略同。

  可惜正如師兄所言,【天心蓮環】乃是劍走偏鋒,捨卻五臟五行中的『腎水』、『肝木』、『肺金』、『脾土』四者,只重『心火』,所發灼熱真氣固然威力不凡,難免有失偏頗,弊端重重。

  而且蔽派歷代雖然高手不少,卻從無人能夠循正途在先天氣功上觸及【五氣朝元】之境,因而只聞道門【五氣朝元】之名,卻並不知曉【五氣朝元】之境究竟如何神異。

  實際說來,就連道門正宗長盛不衰,歷代也沒幾個人能夠練到【五氣朝元】的境地。

  而蔽派的【天心蓮環】將【五氣朝元】五捨其四,只得其一,大大降低門檻,又能速成,也算是創始者頗有自知之明了!」

  「此言不差!」石之軒微微頷首,倏地雙手合攏,做蓮花勢,勁氣爆空生響,震人耳鼓,剎那間推出五朵仿若蓮蕊狀的灼熱真氣,破空電射。

  安隆面色大變,但覺熱氣漫空,對方此刻所施展的奇異先天勁氣,正是【天心蓮環】無疑!

  震撼莫名之餘,他亦注意到,對方所發的五朵蓮勁,在破空疾飛之時竟各自忽快忽緩,速度變化微妙,更劃出無跡可尋的扭曲弧線,令人難以分辨最終哪一朵蓮勁先至,哪一朵後至,甚或一齊襲至……

  如此舉重若輕,控制自如,居然絲毫沒有初次運用的生澀!

  更有甚者,安隆還發現對方抖手間發出這『五蓮環』後,依然面不改色,輕鬆隨意,顯是功力和心脈承受力均綽有餘裕,威勢更勝的『六蓮環』、『七蓮環』亦可能不在話下。

  「噗、噗、噗、噗、噗!」

  一連五聲微弱輕響仿若一聲,五朵蓮勁並蒂沒入之前曾倒吊著左遊仙、辟塵的歪脖子樹。

  出人意料的是,樹幹竟無一絲震顫,樹皮亦無半點傷疤……

  安隆的胖臉上卻冷汗隱現,絕不會當真以為這『五蓮環』虛有其表,同樣精研過【天心蓮環】的他當然明白,灼熱蓮勁的射擊動能尚屬其次,真正重要的是所蘊含的專能把對手經脈灼傷破壤的熱能是否足夠酷烈。

  他可以保證,在這陰損程度遠遠超出預期的『五蓮環』之下,看似那樹幹不顫,樹皮不爛,但其樹心的『經絡』定然已盡數化作焦炭。

  明日烈日一出,此樹滿冠翠綠便會漸漸枯黃!

  其實按照【天魔策】原卷的要求,蓮勁愈是灼熱,擊中敵手後對其經脈造成的灼傷癒烈,蓮勁的火候便愈足。

  畢竟,一朵蓮勁所蘊含的能量終歸有限,動能越強,則熱能便越弱,反之動能越弱,則熱能越強。

  而在蓮勁擊中身負上乘氣功的高手之後,若是僅僅由動能給其造成皮肉傷,對其戰力削弱的相當有限,但若不傷其皮肉而將蓮勁能量盡數化作熱能灼傷其經脈,便可令對方空有一身真氣而用不出來,戰力大損。

  這才是最純正的【天心蓮環】!

  安隆看向石之軒的目光立時流露出絲絲期待,就差跪求指教了。

  石之軒抖了抖衣袖,一邊回憶著剛剛的手感,若有所思,一邊伸手捏了捏安隆臉上的滑溜肥肉,饒有深意道:「體胖則心寬,氣血豐裕……

  你這體型,倒是在修煉【天心蓮環】時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安隆臉色古怪,哭笑不得。

  石之軒沉吟道:「訣中所云『心像尖圓,形如蓮蕊,中有異竅,唯上智之人有之』,所謂『異竅』非是現成或有形的人體竅穴,而是指人為匯聚精氣神巧妙塑造的無形氣竅。

  一心之中,精在心血,氣在心火,神在心神,而循環流轉則在心脈……」

  安隆胖臉開花,聽得搖頭晃腦……
GGCMEAT 發表於 2018-11-6 14:38
第四百二十七章吾心甚憾

  「阿彌陀佛……」

  四聲嗓音各異的佛號重疊為一,霎時間整個大殿充滿沉重肅穆,武僧們神情凜然的將一位枯瘦老僧抬進大殿。

  了空向來智慧充盈的眼神,濃濃的悲痛之色一閃而逝,旋又恢復以往的沉靜如水,嘉祥、智慧、帝心三大聖僧亦忍不禁隱晦的交換了一個眼神。

  被抬進來的老僧看似跌伽盤坐、面容平靜一如往昔,但憑著四位聖僧的修為,早在老僧還在禪院山門之外時,就已感知到老僧徹底沒了生命氣息。

  儘管老僧在被魔門邪人擄走前,就已瀕臨圓寂,僅剩下最後一絲不絕如縷的微弱氣息。

  「可惜啊,師尊的修為終歸差了一線,否則憑著【淨念禪書】裡摘自【慈航劍典】的【撒手法】,即可自由決定圓寂的時日,而不必在瀕臨死亡的迷離狀態『苦熬』……」

  了空暗歎一聲,示意武僧們將老僧放在鎏金佛像下,左掌輕輕印在老僧光禿禿的頂門百會穴,精神感應順著溫和的佛門先天真氣探入老僧的遺體內,逐寸逐寸的細細察驗。

  最終著重感察老僧腦髓裡給異種精神異力侵蝕後所殘留的痕跡……

  了空神情漸漸陰沉,許久之後才沉聲道:「師尊的髓海確實給某種邪異的精神力量做過手腳……」

  嘉祥等三大聖僧眼神微凝,最為精擅佛門精神秘法的智慧大師沉吟道:「可否確定那魔頭只是竊取了老禪主的記憶,還是另有所圖,在老禪主身上施加過某些魔門邪術?」

  了空微微搖頭,「可惜師尊圓寂已半月有餘,生機泯滅,髓海早已開始緩緩枯萎,邪術所殘留的細微痕跡亦隨之扭曲模糊,根本難以分辨清晰。」

  儘管老僧修為精深,肉*身堅實且純淨,壽盡自然死亡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會腐爛,仍舊保持在仿若生前的形貌,但失去生機後,遺體內裡血肉細微之處的緩慢枯萎終歸難以避免。

  偏偏這些細微之處,最能彰顯邪術的具體特徵!

  老僧雖然很可能是在兇手對其施展精神邪術之後,本就衰敗的精氣神徹底崩潰而亡,但其終究瀕臨圓寂,與壽盡而亡並無多大區別。

  若非如此,等到淨念禪院武僧盡出,又聯合洛陽附近的諸多寺廟僧眾,搜索了半月有餘才在洛水岸邊一處偏僻草叢裡尋回老僧遺體,遺體早就腐爛不堪了。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兇手在老僧斷氣前並未以利器傷害他,否則一旦遺體殘損,腐爛速度便會幾何倍增……

  沉吟片刻,了空又皺眉道:「貧僧直覺感到,其中詭異莫名,似乎並非單純竊取師尊記憶,雖說實在弄不清那魔頭到底在師尊生前為其施加過什麼其它的精神邪術……

  但是,貧僧總覺得其中某些關節似曾相識,好像……好像是慈航靜齋和敝禪院傳聞已久的【道心種魔大**法】的詭異餘韻!」

  嘉祥等三大聖僧神情愈趨凝重,若是尋常人說『直覺……』、『感覺……』,他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若換了他們這等無論武功還是禪法,均達至常人難以想像境界的聖僧自身,則是另一回事。

  他們的禪心已然深諳天人感應,若說心念一動,即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那是瞎扯,但總會對與自己相關的一些因緣事宜有著難以言喻的靈敏直覺,且基本不會出錯!

  了空既然提到魔門至高無上的【道心種魔大**法】,那邊八九不離十了。

  更何況,相比於他們尚屬佛門新貴的四大宗派,還是慈航靜齋和淨念禪院這兩個從數百年前就開始跟魔門恩怨糾葛的老牌勢力,對魔門更為知根知底。

  帝心尊者沉聲道:「看來,當真是盜走和氏璧那黑天魔尊前來報復。」

  智慧大師歎道:「若是世上捨卻向雨田、黑天魔尊之外再無第三人修成【道心種魔大*法】,那就應該是黑天魔尊所為無疑了……」

  了空微微頷首,默然無語。

  恰在此時,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在殿門外響起,語氣中帶著動人心弦的悲苦和遺憾,「清慧閉關精修月餘,不問世事,三日前一出關便覺禪心不寧,緊趕慢趕,終究未曾見到禪主最後一面,聆聽教誨,吾心甚憾!」

  初聞話音,四位聖僧便忍不禁心神劇震,實未料到來人逼近十餘丈外的殿門而自己等人竟毫無所覺,簡直可畏可怖!

  什麼時候,慈航靜齋的傳人剛一入世,便有如此匪夷所思的修為了?

  此時四位聖僧大佬儘管內心苦澀,表面上卻唯有強作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來,看向那裊裊邁入殿內,宛如天降謫仙般清麗出塵的絕世佳人。

  最引人矚目的,則是一雙黑琉璃般晶瑩剔透卻又幽深難測的唯美眸子……

  ……

  自古揚州鍾靈毓秀,山環水繞。

  其中千里崗山脈或許算不得最出彩,但亦宛如一條巨龍橫亙在遂安與新安、常山之間,黃山松在怪石絕壁上依勢生長,剛毅挺拔,造型奇特,極富生機魅力。

  蒼翠秀麗的奇松、鬼斧神工的奇石、變幻莫測的煙雲……

  雖是處處風光旖旎,美不勝收,而且氣候奇特的遊覽勝地,但因山脊高聳,無有低於三百丈處,道路崎嶇難行,人跡罕至,故而週遭至今仍是世人眼中的荒僻不毛之地,少有遊人造訪,純乎一派自然風光。

  特別是其山麓處,山地皆空,溶洞遍佈,洞中勝景千奇百怪,地下長河曲折逶迤,鐘乳怪石,銀星閃耀,偶有隱士高人到此,無不流連忘返。

  亦唯有如此奇異而複雜的山水地理,方可存在浸沒戰神殿的地下湖,並將之嚴密掩飾!

  石之軒攜著和氏璧,繞著千里崗山脈時時感應,細細搜索,所作所為固然單調,但徘徊在如斯重重青山秀水之間,不僅不覺枯燥苦悶,反而心曠神怡,冥合造化。

  不經意間,陽神修為於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愈發趨近還虛妙境之餘,亦隱隱感覺到自己苦尋不得的戰神殿似乎近在咫尺。

  清明時節,石之軒乘著來去無蹤的春風細雨,悄然踏入遂安縣(淳安)地界,絕世身法展開,如鴻雁般縱掠巡遊於千島湖水域。

  入目所見,捨卻身下明鏡般湖面上他自己的倒影,週遭儘是群島星羅棋布,港灣縱橫交錯,鳥獸生機祥和……碧波、翠島、藍天在視線盡頭處渾融交匯。

  飄身橫掠碧湖,每每將落水面之時,石之軒便揮袖向下一拂,勁風壓得波瀾微起,而他則藉著反作用力繼續飄升飛掠十數丈,宛似凌波飛仙。

  再次與一個狹長島嶼擦肩而過,還來不及享受視線豁然開闊的美景,石之軒忽的眼神一凝,側方里許外,一葉輕舟在湖面上飛馳滑行,尾後竟全無一絲本該拖著長長的漣漪。

  小舟無帆亦無槳,舟中之人僅是負手卓立,顧目四盼……

  最讓石之軒驚異之處,乃在於自己與舟中那高手相距如此之近,自己的道心卻未生出一絲一毫的感應或警兆。

  憑他的目力,留意一瞥之後,便即恍然,對方的功力和道行均已臻至渾合自然的境地,幾近於天人合一,確實可在里許之外瞞過他的感應。

  而且,那舟中卓立者正是他久聞其名而緣嗇一見的當世道門奇人。

  其面相介於中老年之間,峨冠博帶,留著五縷長鬚,面容古雅樸實,身穿寬厚錦袍,顯得他本比常人高挺的身軀更是偉岸如山,神儀氣度頗有出塵飄逸的隱士味兒。

  寧道奇怎會在此?是巧遇,還是早有預謀的戲碼?

  由不得石之軒不心生狐疑,畢竟他身上攜著對精修禪定者助益極大的和氏璧,正是寧道奇夢寐以求的寶貝。

  兼且寧道奇給予他的最深刻印象,乃是其身在道門卻與佛門親親蜜蜜的勾***搭,而佛門正是此次和氏璧的「失主」。

  不過,石之軒轉念又想到,且不說自己早已改頭換面,就算了空和三大聖僧當面也未必認得出他這強盜。

  就說自己近日來一直在千里崗山脈附近荒無人煙之地穿山越林,理該不會暴露行蹤,更不虞有人能夠提前佈置,人為製造一次邂逅……

  就在石之軒身形浮空,心思百轉的一瞬,另一邊的小舟上,寧道奇同樣為自己未曾提前感觸到石之軒的存在而心中驚疑不定。

  遙遙望去,寧道奇更覺對方的身法姿態超凡出塵,每一個動作均有種渾然天成,瀟灑優美,教人不忍破壞的完美之感。

  在湖面上空每一揮袖翩躚,每一飄忽起伏,其中無不隱含某種玄奧的法理在內。

  就像平素所觀之清泉在石上流過,青山不礙白雲飛翔的大自然動人景像,要去便去,要住便住,御氣乘風,出沒自在。

  隱隱間,寧道奇從對方身上捕捉到某些難以言喻而又頗為熟悉的痕跡,或者說是「道韻」!

  毫不猶豫地,寧道奇向著石之軒遙遙朗聲招呼道:「相逢即是有緣,尊駕何吝於過來一會,同賞良辰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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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章道心交感

  聲音並不高亢,卻源源不絕,似從遙不可及的天邊遠處傳來,若不留心,則模糊不清,但若用神,則字字清晰,無有遺留。

  石之軒知道,這分明是一種無形中集運精氣神力量的音波奇功,在寧道奇施展出來,卻又顯得無比自然,毫無煙火氣,一如隨口言語。

  若是換了閒暇時,他不介意與寧道奇這個級數的道門高手切磋武功,印證道法,但此刻他身攜和氏璧,一旦近身,很難瞞過寧道奇的感應,且搜尋驚雁宮之事漸入佳境,不宜中斷,因而從本心來說,他並不想跟寧道奇糾纏,以免節外生枝。

  可若是他就此敷衍兩句,脫身而走,同樣會引起寧道奇的疑忌。

  而到了他們二人這個道境層次,時時刻刻天人交感,一旦止水不波的清淨道心對當面的某人或某事、某物自然而然的動心起念,自會於冥冥中感覺到對方對自己是否有利或害,繼而便會念動而意生,或著手試探,或跟蹤追查。

  換而言之,只要寧道奇對自己感興趣,一番糾纏或交鋒已不可避免!

  石之軒暗罵一聲晦氣之餘,也不拖泥帶水,神動而身隨,憑空一折,如鷹隼般俯衝向著寧道奇的那邊而去,溫聲笑道:

  「久聞寧道兄大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聽得對方語氣清遠平和,如清風徐來,絲毫沒有提高聲線的感覺,寧道奇神情一動,眉宇間毫不掩飾因偶遇奇人異士而說不盡的欣喜,儘管還不知對方是敵是友。

  江湖上絕大多數高手在疾速奔掠之時開口傳音,因體內真氣高速運轉而不可避免的使得語調顯得又快又高,然而對面這人在湖面浮光掠影般提縱掠近之中,語氣緩急竟一如既往,毫不受真氣運轉快慢的影響,亦全無刻意之感。

  僅憑這點,足以證明對方確是躋身於江湖武林最頂端的高手無疑!

  寧道奇踏在船艙木板的腳底真氣一轉,小舟隨之輕快調頭,疾駛迎向石之軒。

  拈鬚微笑道:「難得這風雨變幻的時節還有人造訪此方靜謐碧湖,觀尊駕氣度,實乃風**流雅士,莫不是與在下一般沉迷於山水之樂,流連忘返矣?」

  須臾間,石之軒已在蜻蜓點水般湖面起落近數次,拉近了百多丈距離,聞言毫不諱忌道:

  「道兄或許是閒情雅士,可惜在下卻是心有所牽,意有所屬,儘管亦為揚州處處青山碧水陶醉不已,卻未能像道兄一般在這人間仙境樂而忘返,不知年月!」

  小舟疾馳如箭,寧道奇哈哈一笑,深感對方氣魄非凡,啞然失笑道:「卻是在下孟浪邀約,耽誤了尊駕尋幽探秘的要務。」

  既然受邀而來,石之軒亦拋開雜念,爽快道:「無妨無妨,在下石之軒,天地間一閒雲野鶴耳,此來揚州已蹉跎日久,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倒是寧道奇雲遊四方,仙蹤難覓,等閒難得一見,不想石某人今日竟與道兄於此良辰美景恰逢其會,不亦樂乎!」

  頓了頓,又怡然讚歎道:「道兄好眼光,好意境……遂安此地,號稱『錦山秀水、文獻名邦』,四面皆山,群峰聳峙,山巒疊翠,溪水縱橫,雲霧繚繞,漫射光多,林木繁茂,高山底谷差異懸殊,地形複雜多變以及此處千島湖水體調溫效應而產生獨特的多層次氣候。

  其中變幻迷離之神奇,盡顯自然造化之玄妙,吾等修行之人觀而感之,於修為意境大有裨益……」

  寧道奇眼神一亮,臉上流露的見到同道妙人的欣喜油然滿溢,卻一如既往的謙遜道:「不敢當石兄贊溢,唯所見略同耳。」

  兩人間相距已不足三十丈,石之軒掠水電射半空,飄然落向小舟,快與慢的轉換流暢而自然,渾無一絲突兀之感,就像速度從未變化一般。

  寧道奇腳下疾駛的小舟同樣悄然變緩,悠悠滑行丈許,最終船頭恰恰伸在石之軒腳底,將他接住。

  兩人微笑對視,但在眼神相觸的一瞬,卻各自情不自禁的渾身一震,均感觸到對方眸子不經意間流露著的,源自於心靈深處,若隱若現卻又至純至靈的無窮玄機。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異感覺,就像所看到的是與這現實世界不盡相同的另一浩渺天地,彷彿能永恆地保持在某一神秘莫測的層次裡,其周流運轉間又蘊含著龐大無匹的力量……

  相比之下,兩人的心靈深處,那與各自本性真如渾融為一的「浩渺天地」亦是截然不同。

  而這不同,乃是源於二人參悟宇宙天地人之道各得一隅,深深烙印在心靈真核所形成的自己獨特『道』有所不同。

  『道』有體有用,體者元氣之不動,用者元氣運於天地間!

  石之軒率先移開目光,微微側頭,不著痕跡的將視線轉向遠處湖面上的一座巍峨翠島,心下暗呼好險,差點兒就露餡兒了。

  寧道奇不愧是當世最頂尖的人物之一,其高明程度確是出乎他的預料,其精氣神渾然滿溢,已隱隱然觸及人之極限,且返璞歸真,圓潤無暇,半隻腳邁入了【煉神還虛】的境地!

  尤為難得的是,寧道奇在修心煉性上兼得道、佛兩家之長,一顆道心虛極靜篤,真如不動,空靈不拘中自有其堅若磐石。

  凝視著那處大島岸邊的幾隻梅花鹿,體悟著它們一低頭一揚頸所展現的優雅靈動,石之軒不由感慨叢生。

  此方山水確實鍾靈毓秀,特別是清明時節的獨特清淨氣機,在剛剛二人以目光交接的一瞬,更是堪稱「天時地利人和」交匯於一,不經意間竟使得二人均透過對方的精氣神『軀殼』,而感觸到對方的道心真靈。

  這種只會在兩個玄門高人之間相交知己、真心深愛或決一死戰到了巔峰時精氣神糾纏緊鎖才會出現的情況,卻在剛剛毫無徵兆的發生了,完全出乎兩人的預料。

  真是人生總有意外和驚喜!

  好在石之軒心志堅如磐石,及時抽「心」而出,轉移精神意念,否則若是二人繼續沉浸在那種道心交感之中,他固然能夠不住攫取寧道奇的道境感悟,可寧道奇同樣能夠獲知他的道境真意。

  而且是根本摻不得假的!

  果真如此,先不說兩人中誰吃虧,就說他三世為人的豐厚「積累」,在寧道奇眼裡便再無秘密可言。

  那可嗚呼哀哉!

  寧道奇同樣心緒難平,一時間低垂眼簾,默然不語。

  儘管兩人間的道心交感僅止短短一瞬,他只「看到」到對方道心的模糊輪廓既混沌圓融,又變幻奇詭,根本未及細細參詳其中深藏的無窮玄機,卻已深感非同小可。

  只可惜對方不願敞開心扉,任其自然的盡情印證,否則他可以肯定,彼此定會因此而一齊道行大進,徹底於【煉神還虛】之途登堂入室。

  錯過這次,之後再難有此天賜良機!

  念及於此,寧道奇復又抬起視線,傾注在石之軒氣度凝然的俊秀側臉,暗暗感慨:人心之間的芥蒂何其無謂,門戶之見何其狹隘,怎及得上互通有無、道法精進?

  然而即使如此奇人高士,亦不願從其本心,與我交感印證,實在可悲可歎!

  罷了,罷了……

  若我不能謹守得失不縈於懷的淡然心境,又如何如莊子般逍遙自在?

  【煉神還虛】固然難得,然而即使此次藉由與對方相互印證而一舉登入【煉神還虛】,卻也依然離著【煉虛合道】白日**飛仙尚有天塹之遙!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天道實難假他人而成,唯有苦修不輟,精誠所至,終有金石為開之日……

  毅然摒棄雜念,心湖重歸止水不波的澄澈,寧道奇立時感應到石之軒身上繚繞著一種玄之又玄的寧靜感覺,不由微微一愕。

  須知如兩人這般觸及甚或半步【煉神還虛】的層次,縱然隨隨便便的卓立,亦是精氣神返璞歸真,圓滿無漏,怎會氣息外洩?

  除非……除非這氣息不屬於他本身,而是源於他身上所攜帶的某個事物!

  世間奇珍異寶雖多,但若論玄之又玄且能鎮定心神、助益禪定,還令對方這等高人難以遮掩其氣息之物,唯有傳說中的和氏璧!

  三大聖僧在棲霞寺失了和氏璧之事,在佛門高層間算不得多隱秘,且遷延日久,寧道奇身為資深佛門友人,自是有所耳聞,卻不料在此恰逢盜得寶璧的魔門邪人。

  他貌似與世無爭的天真眼神微一閃爍,淡淡道:「看石兄所來、所往的方向,該是對千里崗群峰情有獨鍾?」

  這點並不難猜,石之軒毫不避諱的承認道:「不錯!」語氣中透著若有若無的隔閡。

  寧道奇撫鬚微笑道:「那石兄可是有眼福了!

  去歲老夫也曾在千里崗悠遊觀景,其山勢綿延,大部分地段都高在三百丈以上,具南北屏障之勢。

  值此清明時節,冷熱氣流交替頻繁,在信安(衢縣)一帶,於上午巳時許,若是登上山腰或山頂,即可以看到山下氣候突變:濃雲密佈,狂風猛作,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氣象萬千。自下而上,為時不長。

  或瞬間,大雨可能下到頭上,或片刻,風消雲散,艷陽當空,此一派自然景觀,直令人如臨仙境。

  惜乎物極必反,福兮禍所寄,禍兮福之倚。

  同樣也在清明前後這一季節裡,千里崗南麓的西端,也是龍旋風的發源地。龍旋風所過之處,飛沙走石,拔樹倒屋,往往使得週遭百姓傷亡不輕,損失慘重……」

  說著搖頭輕歎,閒適自若的面龐湧現出悲天憫人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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