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20章 全新局面(二)

  “王爺好生想想而今之時局。”

  這一見四爺如此反應,鄔思道原本就肅然的臉色頓時便更繃緊了幾分,不過麼,卻並未急著為四爺分析朝局,而是眉頭微皺地提點了一句道。

  “唔……,先生教訓得是,確是小王疏忽了。”

  四爺本性聰慧,先前之所以發愣,那是不曾往細裡想了去,經鄔思道這麼一提點,當即便反應了過來,心念電轉間,已是明瞭了自身處境裡潛藏著的危機——權力乃是把雙刃劍,沒有權力時,旁人都斷不會拿正眼看你,哪怕高居親王之位,在朝中也不過是閒人一個罷了,當真算不得甚奢遮人物,誠然,低調可以保住自身之安全,可要想再進一步,那簡直就是奢望,可一旦把握住了權力,那必將成為旁人攻擊的靶子,更別說他四爺無論與誠德帝還是弘晴的關係其實都糟糕得很,一旦稍稍露出些破綻,後果當真不堪設想,問題是四爺卻也沒的選擇,道理很簡單,誠德帝已是老態畢露,壽數怕是難有多少了,若不能在此際掌握住權力,將來也就只剩下作壁上觀的份兒。

  “王爺能明白便好,今時已不同往日,陛下壽數無多而不自知,正是可資利用之處,王爺萬不可錯過此番複出之良機。”

  事關重大,儘管已然看出四爺確是有所了悟,可鄔思道還是謹慎地出言解說了一番。

  “嗯,先生說得是,老三連番挫折下來,心態早已是扭曲不堪,但凡能有不利弘晴小兒之事,他皆是樂此不疲,嘿,渾然忘了自個兒是怎生得的位,忘恩負義已到了不擇手段之地步,但消能依此行了去,倒也不愁大事不能成。”

  四爺顯然是真的已有了了悟,稍事整理了下思路,便已點出了此番複出能否崛起的關鍵之所在。

  “王爺能這麼想便好,只消能做到投其所好,定能大有所得矣!”

  聽得四爺這般說法,鄔思道欣慰地笑了起來,嘉許地點了點頭,概括性地給出了個總結。

  “嗯。”

  總體思路雖已定將下來,可具體的操作上卻依舊不能有所輕忽,對此,四爺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也自不再多言,不動聲色地輕吭了聲之後,便即就此默默地沉思了起來……

  “徒兒見過師尊。”

  朝議雖畢,可後續手尾卻依舊不少,不單工部這頭有著諸多事宜要部署,刑部那頭的立法事宜也少不得須通盤考慮,儘管不曾奉旨主持章程之相關事宜,可弘晴還是毫無顧忌地拿出了軍機大臣的身份,召集工、刑兩部諸多官員,開了場聯席討論會,一直忙到了天都已是徹底黑透了方才回到自家府上,但卻並未急著去用膳,而是直接便去了書房,這才剛從屏風處行將出來,就見陳老夫子正好抬頭望了過來,自不敢有所失禮,這便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恭謹地行了個禮。

  “王爺今日想必是辛苦了,且自坐下說罷。”

  儘管不曾親眼目睹朝議之時的激烈,也就只是事後看過了“尖刀”那頭轉過來的朝議之簡報,可以陳老夫子之睿智,又怎會不清楚弘晴今兒個其實過得相當之不爽,然則在陳老夫子看來,這卻是個難得的磨礪,能讓弘晴少些鋒芒,多些寬容之心,當然了,這麼個心思,陳老夫子卻是不會在弘晴面前說破的,也就只是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和煦地招呼了一聲。

  “嗯。”

  弘晴今兒個是很累,可那都是政務太多惹出來的禍,還真就不像陳老夫子所料想的那般心累,此無他,自打九門提督衙門案發那會兒解開了心結之後,弘晴早已不再執意於反還是不反的問題了,他所想的只是社稷之將來的發展趨勢,只要不妨礙到這一條,其餘那些雜七雜八的事兒,弘晴都不會去太過在意,哪怕此番遭到諸方勢力的聯合圍剿,又被四爺摘了把桃子,可弘晴的心境卻依舊平和得很,只不過這等想法,弘晴並不願對人說了去,哪怕是陳老夫子也不例外,正因為此,明知道陳老夫子此際還等在書房裡,一準是為了開解自個兒的煩惱,弘晴感激歸感激,卻也無甚太多的表示,僅僅只是淡然地輕吭了一聲,走到了幾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王爺想必也已是看出來了,如今之朝局風向已變,諸方聯手之勢已見雛形,接下來的紛亂怕是少不得要時常上演,對此,王爺可有甚考慮否?”

  陳老夫子見弘晴一派不欲多言狀,眉頭立馬便是一挑,一改先前打算安撫弘晴一番之想頭,直截了當地便點出了朝局演變的要害之所在。

  “此必然事耳,縱使無皇阿瑪在背後推波助瀾,徒兒也必然會是眾矢之的,然,徒兒終歸不是二伯那等樣人,要想對付徒兒,那就須得做好死無葬身之地的準備。”

  弘晴從來都不是啥善人,也真就沒打算做一老好人,既是早已解開了所謂政權平穩延續之死結,能牽扯住弘晴後腿的事兒雖有,可也不多了,若不是考慮到誠德帝已壽數無多,弘晴早請其去當太上皇了,又怎可能會因著一眾宵小之輩的野心而作出甚忍讓退縮之事,當然了,若是能少造些殺孽,弘晴倒也不願流血過多,畢竟天家的體面還是要的。

  “王爺能有此清醒之認識,無疑是好的,只是行事之手腕不妨放柔和些,但消與軍權無關之事,能放也就先放放好了,左右也不差這兩、三年之時間,待得將來,大可放手施為,又何須急於一時哉。”

  陳老夫子擔心的就是弘晴殺心過重,這一聽弘晴此言說得極寒,眉頭不由地便皺了起來,不過麼,倒是沒直言呵斥,而是耐心地勸說了一番。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陳老夫子的好意,弘晴能理解,不過麼,卻並不打算接受,此無他,彼此所站的高度不同,看到的風景自然也不同,哪怕陳老夫子是當世有數之絕頂智者,可限於眼界,卻也難以做到放眼看世界,就更別說預估世界發展之潮流了的,偏偏限於儒家思想之約束,陳老夫子很難從根本上去理解華夏之地在當今之世的真實地位,再說了,弘晴也不可能將自個兒穿越眾的身份揭破,很顯然,彼此間的思想境界之隔閡也就難有消除之可能,對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只不過出於對陳老夫子如此多年來嘔心瀝血之幫襯的感激與尊重,但消有可能的話,弘晴也自不願違背了陳老夫子的意願,當然了,前提條件是不能因此影響到社稷之發展速度,否則的話,事情該如何辦,照舊得如何辦,只是這等想法實在是不好宣之於口,弘晴也就只能是作出了一副恭謙的樣子,滿臉誠懇之色地回應了一句道。

  “王爺能這般想便好,而今,各方聯手之勢一成,士氣正銳,實不宜硬碰,姑且先避避也罷,王爺若是無事,不妨告病一段時日好了。”

  弘晴的演技自然是超絕無疑,臉上的誠懇之色也可謂是真誠到了極點,奈何陳老夫子又豈是那麼好欺瞞的,只一眼便看穿了弘晴虛言應付的真面目,然則卻又不好直言揭破,畢竟弘晴方才是真正做主之人,哪怕彼此間有著師徒之名義,可陳老夫子卻不會因此忘了自個兒謀士之身份,儘管心中頗有些不悅,可也只能是委婉地進諫了一番。

  “師尊明鑒,築路之章程如今已到了緊要之時刻,若不能早日完成,在建工程進度受影響還是小事,卻恐將來還會有更大之麻煩,徒兒實是放心不下,且待此事上了正軌之後,徒兒再行修心養性也罷。”

  稱病告假自古以來便是政治人物以退為進的把戲,但消是精英之輩,都能玩得個順溜無比,弘晴自然也是個中之高手,往日裡也沒少靠此撈取好處,然則此番弘晴卻不想再行此舊事了,此無他,已然沒有必要——軍務革新已然取得了階段性的成果,舉國之軍權幾乎都已掌握在了弘晴的手中,有此強力之保證,弘晴自是有著絕對的自信,壓根兒就無懼任何挑戰,再說了,築路章程乃是弘晴的心血之所在,他又怎可能坐視這麼份心血之產物被一幫子小人給折騰歪了去,故而,哪怕會觸怒陳老夫子,弘晴也不願在此事上作出半點的妥協與退讓。

  “嗯……,也好,王爺且自小心便是了,能放手時,且就先放手也罷。”

  師徒相處已是二十余載,陳老夫子自是清楚弘晴的個性,眼瞅著弘晴主意已定,也就沒再強勸,僅僅只是語調淡然地提醒了一句道。

  “是,徒兒知道了。”

  儘管陳老夫子表現得很是淡然,可弘晴卻清楚其心中其實有所不滿,奈何此事上弘晴原就沒可能做出妥協,也就只能是口不應心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21章 忍無可忍(一)

  誠德五年三月十五日的早朝既過,儘管聖旨尚未正式下達,可弘晴所提議的築路章程也就算是通過了朝議一關,哪怕最後的章程尚未敲定,立法事宜也尚未健全,可引起的轟動卻是驚人至極,原本尚在觀望的諸多商賈們幾乎是瘋狂地往工部湧了去,不止是京師眾多豪門名下的商賈搶著找門路,就連周邊數省稍有點實力的商家們也緊著向京師趕了來,都想著能及早註冊一建築公司,從而取得投資巨大的築路工程之專案承包權,而按照章程所規定的技術力量儲備一事更是令諸多商賈們為之瘋狂,科學院名下兩所附屬學校的相關師生都成了香饃饃,每日裡都有不少商賈揮舞著銀票大肆拉攏與建築搭邊的師生們,那等踴躍之情形著實令人瞠目結舌不已。

  誠德五年三月十八日,內廷詔書終於正式下達,著雍親王允禛主理築路章程事宜,以工部尚書沈河、刑部尚書海濤為其副,限時三個月,就仁親王弘晴所提之章程進行最後的審核與完善,與其同時,金陵、開封、濟南、武漢四地之技術學院開始籌備,此部分事宜由大清科學院負責,院長戴梓親自掛帥,所需銀兩從工部所得之歷年紅利中酌情撥出。

  詔書方才一下,雍親王便於當日進了宮,與誠德帝私下商榷了足足大半個時辰,至於所談究竟何事,卻是無人知曉,可有一條卻是顯而易見的,那便是自十八日那天起,四爺每日都會進宮數次,但凡涉及到築路章程之事,無論大小,都會向誠德帝請示行止,說是早請示晚彙報也絕不為過,往年隔閡甚大的這一對兄弟突然間便這麼親熱了起來,當真令人覺得很有些詭異莫名。

  旁人對誠德帝與四爺之間的貓膩或許是霧裡看花,可弘晴卻是洞若觀火,儘管他也不曉得誠德帝與四爺之間一開始都密談了些甚,可近一個月的觀察下來,弘晴已是猜到了四爺的算計之所在,無他,不過是借著誠德帝的勢在工、刑兩部攪風攪雨罷了——四爺辦差從來都很是勤勉,早在康熙年間便是如此,而今就更勤政了幾分,事無巨細都要過問,每每藉故苛責工部辦差之人,以各種名義調換弘晴原先安排好的辦事人手,尤其是在過了大半個月的磨合期之後,這等動作的力度漸漸開始放大,雖說尚未觸及到掌印郎中這麼個層面,可下頭幫著辦理築路章程事宜的主事、筆帖式之類的低級官吏卻是被四爺換了近乎三分之一,新提拔起來的都是原先在工部被排擠的邊緣人物,很顯然,這不單是四爺的意思,背後一準還有著誠德帝的默許。

  除了軍權之外,工部便是弘晴在朝中的最大根基,四爺這等大肆換人的行為顯然是觸及到了弘晴的痛處,然則弘晴卻並未有甚表示,反倒是好言好語地安撫陸續前來府上訴苦的工部官員們,言稱但消不曾耽擱了政務便好,眾工部官員們在摸不清弘晴的真實想法之下,也自不敢再多抱怨,只能是無奈地強忍著四爺的苛刻與壓榨。

  三個月的時間雖不算短,可真說起來,也不過就是一眨眼之事,轉眼間,便已到了六月底,忙忙碌碌了三個月的四爺居然還不曾將章程搞定,藉口諸事纏雜,尚難理清頭緒,上本要求再緩兩個月之期限,誠德帝也沒跟群臣們商議,甚至都不曾跟弘晴提上一嘴,很是爽利地便答應了四爺的請求,弘晴對此雖有所不滿,但並未加以理會,而是很理智地保持著沉默,本是息事寧人之好心,卻不想這等好心顯然被人當成了驢肝肺,這不,八月二十一日,四爺再次上了本章,說是諸般事宜頭緒已明,然尤有不少關竅須得謹慎斟酌,請求再緩三個月之期限,對此,誠德帝再次乾坤獨斷地准了四爺之請求。

  “混帳東西!”

  這幾年來,雖說一直掛著軍機大臣的頭銜,可實際上麼,弘晴卻是很少到軍機處去輪值,沒旁的,概因不想耽誤公事罷了——軍務革新基本告終之後,弘晴也曾短暫地回過軍機處,可很快便發現但凡是他批的摺子,誠德帝總是拖著不給意見,因之而耽擱了不少的政務,毫無疑問是誠德帝在耍著脾氣,既如此,弘晴索性也就不願再去軍機處了,除了上朝之外,每日裡也就是照例的晨昏定省,不管誠德帝見還是不見,皇宮都是要去上一回的,然後麼,不是在城外的三軍總參謀部呆著,便是在府中休閒著,日子倒是過得分外的清閒,今兒個趕巧在家,這一得了內線傳來的消息,當即便怒了,方才剛拍案而起,陳老夫子已是聞訊趕了來。

  “王爺切不可妄動無名,若不然,只會平白便宜了四爺!”

  早在數月前,陳老夫子便已推算到了四爺可能會採取的行動,只是擔心著弘晴會一怒興兵,不敢將這等推算說破罷了,為此,陳老夫子不惜冒著令弘晴心懷不滿的風險,數次隱晦地勸諫弘晴一切以穩為主,奈何弘晴似乎心中另有算計,並不曾似往日那般恭順之態度,對此,陳老夫子自不免憂慮在心,早早便作了相關之安排,這才能搶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弘晴身旁,為了打消弘晴的一時之怒火,陳老夫子一上來便給出了個頗有些令人驚悸的論斷。

  “嗯?師尊此言何意?”

  弘晴對誠德帝固然是不屑得很,可對四爺卻還是有著些忌憚之心的,沒旁的,四爺善隱忍,明面上的實力似乎並不大,可私下裡到底隱藏了多少的底牌卻是不好說之事,哪怕手中握有軍權與“尖刀”這兩把利器,然則弘晴依舊不敢小覷了四爺之能,正因為此,這一聽陳老夫子所言頗為蹊蹺,弘晴的眉頭當即便是不自覺地一皺,也自顧不得發火,神情凝重地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莫急,且坐下再說好了。”

  陳老夫子如此說法的真實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先行穩住弘晴之情緒,自然不會急著解說個中之關竅,而是神情平和地一壓手,示意弘晴先坐下。

  “嗯,師尊請坐。”

  一聽陳老夫子這般說法,弘晴心中儘自怒火難消,可也沒轍,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請陳老夫子入了座,而後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

  “王爺應是知曉的,四爺之所以謀求那份章程之差使,為的便是想複出,而要想實現此點,與宮裡那位合作,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只是其一向與宮裡那位不對路,就算想投效,宮裡那位怕也難信得過,而這,就須得一投名狀,對此,王爺應是心中有數的罷?”

  陳老夫子看了眼弘晴,見其身上的煞氣依舊若隱若現地沉浮著,顯然心中的怒火依舊不小,陳老夫子心頭發緊的同時,面上卻是更輕鬆了幾分,以不緊不慢的口吻便分析了起來。

  “嗯。”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哪怕心中怒火熊熊,可頭腦卻依舊是冷靜無比的,自是看得出陳老夫子這等幾近廢話的分析之目的所在,奈何礙於師徒之情分,縱使心裡頭有所不滿,卻也不好給陳老夫子臉色看,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王爺明白就好,四爺故意找茬是頭一招,未能惹來王爺之干涉,他也就沒了可借力之處,只能退而求其次,那便是拖延章程審理之進展,以此來逼王爺與其正面衝突,如此一來,四爺也就能得大利矣。”

  陳老夫子可是老得成了精之輩,這一見光說廢話難以穩得住弘晴,立馬便換了個方式,玩起了擠牙膏的把戲,分析起事理來,慢條斯理不說,還說一截留一截的,當真令弘晴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

  “大利?唔,師尊莫非是說徒兒若是去鬧事,道理上有些站不住腳,四叔若是鬧騰起來,徒兒之名聲必然敗壞無疑,縱使能將此差使奪了回來,四叔怕也能從皇阿瑪處得些補償罷,可是如此麼?”

  這等事關大局的要害關頭,弘晴實在是無心陪陳老夫子玩擠牙膏的遊戲,索性便自己將事理點明了出來。

  “不錯,正是如此,而今聖上旨意已下,四爺拖延進展也就有了合法的解釋,若是王爺真要鬧,四爺自不會有甚退縮可言,定會陪著王爺一道往大裡鬧了去,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四爺都能大有所得,而王爺不過平白做了回小人罷了,如此不堪之事,豈能為之?”

  弘晴急,陳老夫子卻是一點都不急,但見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將弘晴所言往細裡分析了一番,卻又故意不提解決之道,顯見還是在玩著為弘晴降火的戲碼。

  “呵,師尊怕是誤會了,徒兒可沒那心情跟四叔去鬧,徒兒只想讓皇阿瑪好生消停一些,似這等將國事當兒戲之做派,徒兒已是斷然不能容之,至於皇阿瑪肯不肯聽,也自隨他好了,沒了張屠夫,也不見得非吃帶毛豬,這大清的天下亂不了!師尊且請稍坐,容徒兒先行進宮請見,回頭再來商議行止好了。”

  弘晴素來是個很有主見之人,心中決心既下,縱使是陳老夫子,也難令其作出改變,但見其神情凜然地朝著陳老夫子一躬身,交代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往外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22章 忍無可忍(二)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中秋方才剛過,天氣不冷不熱,正是一年中最令人舒爽之時節,哪怕時已近了午,卻依舊無絲毫的悶熱之感,被幾位阿哥以及四爺拍了一上午馬屁的誠德帝身心皆爽得冒泡,遂下令賜宴,並宣歌舞班子前來侍候,君臣幾個美滋滋地一邊宴飲著,一邊歡談著,氣氛不可謂不熱恰,正值眾人心曠神怡間,卻見李德全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御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

  誠德帝對弘晴的到來其實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實際上,誠德帝今兒個安排了這麼場宴飲之目的,就是為了恭候弘晴的到來,儘管如此,乍一聽弘晴已到,誠德帝的心弦還是不由自主地顫動了幾下,好一陣子的沉吟之後,方才一咬牙,揮了下手,從牙縫裡擠出了個字來。

  “喳!”

  李德全久在宮中,又是十三衙門的主管,見識自非常人可比,哪怕並不知曉誠德帝的謀算,也能看得出今兒個的場面有些不對味,然則他卻是不想也不敢流露出甚不妥之表情,也就只是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見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已是穩步行上了殿來。

  “咕嘟。”

  弘晴走得並不快,但卻極穩,儘管面色平淡一如往常,可身上卻明顯蒸騰著一股濃烈得幾乎都快實質化的寒意,再配合上其魁梧高大的身形,帶給人一種強烈至極的壓迫感,殿中諸般人等不知不覺間便已被壓得個心弦緊繃不已,心性最弱的二阿哥更是形象大失地狂咽了一口唾沫,儘管聲音其實並不算大,在死寂一派的大殿裡,卻顯得分外的刺耳,只是這當口上,所有人等的精氣神都已被弘晴所奪,卻是無人有心去理會二阿哥的失態。

  “兒臣叩見皇阿瑪!”

  儘管不曾東張西望,可以弘晴的觀察力之敏銳,卻是早就將大殿兩旁端坐著的諸般人等之醜態看在了眼中,可也懶得去理會,面無表情地行到了御前,照著朝規一板一眼地行了個大禮。

  “免、免了。”

  在弘晴進來之前,誠德帝可是醞釀了許久,自忖已是做好了與弘晴再次正面交手一番的思想準備,可真到了弘晴就在眼前之際,那醞釀了許久的精氣神卻不知跑到哪去了,剩下的只有心驚與怯意,叫起之聲竟帶著幾絲的顫音。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已決定要與誠德帝攤牌一談,然則在大面子上,弘晴卻是不會有甚失禮之處的,一絲不苟地三呼了萬歲之後,這才站了起來。

  “晴兒此際前來,應是尚不曾用膳罷,且就一併先用了罷,來人,賜座!”

  誠德帝心中發虛之下,竟是不敢去問弘晴的來意,尷尬地笑了笑,說了幾句無甚營養的寒暄話,便即一迭聲地叫著座,顯然是打算放棄早先預定的圍剿弘晴之計畫了的。

  “皇阿瑪有賜,兒臣原不當辭,只是兒臣此來另有要務,還請皇阿瑪摒退左右,容兒臣私下奏對則個。”

  誠德帝既是有令,邊上侍候著的一眾太監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諾之餘,手腳麻利地便抬來了幾子、錦墩等物事,恭請弘晴就坐,然則弘晴卻並不為所動,兀自沉穩如山般地站在殿中,面色肅然地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語調淡然地請示了一句道。

  “啊,這……,唔,晴兒有事且就直說好了,此處並無外人在,朕自聽著便是了。”

  誠德帝是格局偏小,這幾年來更是有些偏執狂的傾向,但卻並非愚鈍之輩,隱隱然已是猜到了弘晴此來之用意,原本就虛的心頓時便更虛了幾分,實在是沒膽子與弘晴單獨奏對,也就只能是強撐著吭哧了一聲。

  弘晴與誠德帝之間的奏對看似平常,可內裡顯然有著大古怪,在場的諸般人等除了二阿哥之外,都是鬼精鬼靈之輩,自是都看出了些蹊蹺,可反應卻是大不相同,四爺是木然這臉,看似毫無表情,可實則瞳孔卻已然微縮,六阿哥則是神情訝然地在弘晴與誠德帝之間打著轉轉,至於五、七兩位麼,卻是將探詢的目光投向了臉色變幻不已的三阿哥身上。

  “皇阿瑪說得甚是,大哥如此排斥我等,怕不是有甚不可告人之心思罷?”

  三阿哥顯然也已是看出了事情有些不對味,然則他卻並不打算息事寧人,而是火上澆油了一把,打著的便是漁利之目的,但見其眼珠子微微一轉,已是陰惻惻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就是,就是,大哥如此行事,著實令小弟等心寒啊。”

  “三哥說得對,大哥如此詭異行事,實是令人費解。”

  ……

  五、七兩位阿哥素來以三阿哥馬首是瞻,這一聽三阿哥發了話,自是都跟著起哄了一把,當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皇阿瑪既是如此吩咐,那兒臣也自無話可說了,且容兒臣就此告退。”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眾阿哥們的叫囂,面色淡然地朝著誠德帝便是一禮,丟下了句場面話之後,也沒等誠德帝有所表示,便即一轉身,已是不管不顧地就此向殿外行了去。

  “慢著!”

  眼瞅著弘晴就這麼轉身走了人,誠德帝的心中先是一松,可很快,便有一股子極度不詳的驚悸之感狂湧上了心來,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顧不得許多,趕忙高聲喝止了一嗓子。

  “皇阿瑪可還有甚吩咐麼?”

  聽得背後傳來了誠德帝的斷喝聲,弘晴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麼,人卻還是站住了腳,一旋身,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神情淡然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呃,這……”

  誠德帝心中確實有許多話要說,可真見著了弘晴轉回了身,他卻又不知該說些啥才好了,吧咂了幾下嘴皮子,卻愣是啥話都不曾說將出來。

  “大哥,你這是甚態度來著,有你這般逼皇阿瑪的麼?”

  誠德帝是啞然了,可三阿哥卻是來了精神,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架勢,氣勢洶洶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過分了,太過分了,大哥,您怎能如此狂悖行事!”

  “就是,大哥如此行事,確是過分了些!”

  “哼,大哥如此狂悖,眼中可還有皇阿瑪麼?”

  ……

  三阿哥這麼一帶頭,五、七兩位阿哥自是緊著便附和了一把,不僅如此,就連二阿哥也咋咋呼呼地跟著炮轟了弘晴一把,然則弘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兀自神情淡然地站在殿中,眼神坦然無比地凝視著誠德帝,渾然將幾位阿哥的叫囂當成了犬吠。

  “都給朕閉嘴!”

  誠德帝心中本就恐慌不已,再被諸阿哥們這麼一鬧騰,當即便怒了,但見其猛地一拍龍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瑪,大哥他……”

  誠德帝這麼一怒,三阿哥等人的臉色立馬就變了,自都不敢再多羅唕,偏偏二阿哥懵懂,自以為誠德帝這等怒火應是沖著弘晴去的,這便大嘴一張,便要再給弘晴多上些眼藥。

  “閉嘴,都給朕退下!”

  誠德帝這會兒正自驚怒交加得很,哪有心去聽二阿哥的廢話,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聖明,臣弟告退。”

  一聽誠德帝這般怒吼,眾阿哥們自不免為之面面相覷不已,可四爺卻並不敢耽擱了去,但見其率先起了身,恭謙無比地稱頌了一聲,當先便往殿外行了去。

  “皇阿瑪聖明,兒臣等告退。”

  四爺這麼一帶頭,眾阿哥們可就不敢再多遷延了,亂紛紛地起了身,稱頌了一番之後,也就此退出了大殿,但卻並未走遠,而是聚集在了殿外,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傾聽著大殿裡的動靜。

  “晴兒啊,此處已無外人在了,爾有甚話,且自直說好了,朕聽著呢。”

  眾人盡皆退下之後,大殿裡就只剩下弘晴父子在,然則弘晴卻並未急著開口,而是面色淡然地屹立在殿中,一見及此,誠德帝可就有些穩不住神了,尷尬地笑了笑,強撐著以溫和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皇阿瑪可還記得康熙四十年除夕之夜,您曾帶著兒臣來此覲見皇瑪法一事麼?”

  聽得誠德帝開了金口,弘晴倒是沒再保持沉默,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說明來意,而是大有深意地提起了一樁往事。

  “康熙四十年除夕?唔……”

  誠德帝到底是有年歲的人了,記憶力早已不如從前,哪怕已是眉頭緊鎖地狂翻著腦海裡的記憶,可就是想不起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何事,只是見弘晴如此慎重地提起,自是覺得此事應是相當之重要,自不免為之緊張不已,卻又不願直接開口去問弘晴,也就只能是裝出了一副悠然回憶當年之架勢,其實麼,腦海裡卻是一片的空白,原本就緊張的心情自不免便更緊繃了幾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23章 最後通牒(一)

  “兒臣自幼頑劣,六歲那年,大冬天裡,不顧旁人之阻攔,強自要去後花園裡摘梅花,以致感了風寒,是皇阿瑪日夜操持著為兒臣尋醫問藥,兒臣方才得以僥倖回生,此一條,兒臣時時刻刻都記在心裡,永世不敢或忘,也就在那年的除夕,又是皇阿瑪帶著兒臣進了宮,就是在這乾清宮的大殿裡,兒臣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家相爭的真面目,從那時起,兒臣便已立下了一個誓言,那便是要讓皇阿瑪成為我大清之明君,為此,哪怕是犧牲了兒臣的性命,亦在所不惜。”

  只一看誠德帝那等苦思的樣子,弘晴便知其早將舊事忘得個一乾二淨了的,略等了片刻之後,也沒再讓誠德帝多思忖,語調深沉地便將往事述說了出來。

  “嗯……,晴兒之心意,朕很是感激,若非有晴兒幫襯,這帝位原也輪不到朕來坐,此一條,朕亦是不敢或忘焉,它日,朕若是龍歸大海,這位置也就只有晴兒你能坐得了。”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心中當即便湧起了一陣暖意,頗為感慨地長出了口大氣,信誓旦旦地許諾了一番,內裡雖有著堵住弘晴發飆的意味在內,可也不乏幾分的真情意,此無他,儘管彼此間關係已是極度惡化,可誠德帝卻是從來都沒想過要徹底廢黜弘晴,父子倆之所以爭端不斷,原也談不上是誰的錯,所爭的不過是權柄之歸屬罷了,偏偏二人都對權力有著強烈的控制欲望,這才是導致父子失和的根本之所在,此乃天家政治之真面目,無關正義與否。

  “皇阿瑪之厚愛,兒臣自當銘記在心,將來之事會如何,且就將來再說好了,兒臣著眼的還是現時,皇阿瑪應是知曉兒的,兒臣一向將‘苟利社稷,生死以之’奉為座右銘,無論何人,敢拿社稷之將來當兒戲者,便是兒臣之敵!”

  對於誠德帝的感慨與許諾,弘晴雖是相信,不過麼,他從來都不是個將希望寄託於旁人的主兒,自是不可能因誠德帝這麼幾句感慨便放棄了此來之初衷。

  “唔……,晴兒說的可是老四正辦理的那份差使麼,朕多少是知道一些的,諸般事宜纏雜,確是難在短時間裡理順頭緒,稍有些遷延,也是可以諒解的,晴兒放心好了,朕自會盯著的。”

  儘管弘晴不曾指明出來,可誠德帝卻是一聽便知弘晴要說的是甚,心下裡自不免便為之發虛不已,但卻又不願低頭認錯,這便含糊其辭地敷衍了一番。

  “皇阿瑪這話若是在兩個月前說出,兒臣自無不信之理。”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豈是那麼好糊弄的,哪怕誠德帝說得再誠懇,在弘晴看來,不過都是些無甚營養的廢話罷了,既是已決定跟誠德帝就此攤牌,弘晴自不可能就這麼被誠德帝輕易給脫身了去,不過麼,倒也沒說甚過重的話語,僅僅只是神情冷淡地回了一句道。

  “你……,晴兒此言何意,莫非是信朕不過麼,嗯?”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的臉色當即便不好相看了起來,氣惱之餘,也就顧不得對弘晴的忌憚了,聲色俱厲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皇阿瑪明鑒,兒臣說過了,早在康熙四十年除夕之時,兒臣便已立下宏願,要輔佐皇阿瑪為明君,此一條,便是到現在,也不曾變異,然,若是皇阿瑪若是真不願為明君,那兒臣也自無話可說了的。”

  誠德帝到底是當了幾年皇帝的,這一發怒之下,威風當真不小,可惜卻是用錯了對象,弘晴壓根兒就不曾被其嚇倒,不單不緊趕著謝罪,反倒是生硬無比地頂了其一句道。

  “你,你,你想作甚?”

  這一聽弘晴言語明顯不善,誠德帝頓時便慌了神,面色大變地往後一仰,不自覺地便靠緊在了龍床的靠背上,雙眼圓睜,語帶顫音地發問道。

  “兒臣只想與皇阿瑪有個約定罷了。”

  眼瞅著誠德帝慌亂若此,弘晴並不覺得有甚解氣之感,心底裡反倒是湧起了一陣的悲哀,不過麼,卻也斷然不可能再在此際有所退讓。

  “約定?甚的約定?爾且說清楚了。”

  這一見弘晴並無玩甚燭光斧影之意,誠德帝暗自便鬆了口氣,然則心弦卻依舊是緊繃著的,緊張兮兮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要如何理政,那是皇阿瑪的權力,兒臣自不敢有甚異議,然,兒臣所欲經營之工部以及軍務事宜,也請皇阿瑪少操些心,所有責任,兒臣自擔了,若有甚差池處,皇阿瑪盡可責罰便是了,就此一條,還請皇阿瑪周全則個。”

  弘晴雖已是不介意玩上一把玄武門舊事,可不到萬不得已,弘晴也不願真這麼做了去,倒也不是考慮到甚政權平穩延續之故,甚或也不完全是因著陳老夫子的強烈反對,僅僅只是不想徹底揭下天家政治的最後一塊遮羞布罷了,至於父子間的情誼麼,到了眼下這般地步,雖說尚存,卻真的已是不多了的。

  “爾這是欲逼朕麼,朕,朕……”

  聽得弘晴將話挑得如此分明,誠德帝當即便被氣得個七暈八素,手指著弘晴,哆哆嗦嗦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兒臣言盡於此,皇阿瑪且請善自斟酌便是了,兒臣自會在頤和園恭候皇阿瑪之旨意,時辰已是不早,兒臣便不耽擱皇阿瑪用膳了,請容兒臣就此告退。”

  最後的通牒已下,弘晴也自懶得再跟誠德帝多囉唕,左右條件已擺了出來,誠德帝若是識相也就罷了,若是還欲胡亂折騰,說不得,弘晴也只能是親自帶兵來與誠德帝打交道了的。

  “你,你……”

  這一見弘晴將話說完便轉身向外行了去,誠德帝當真是又急又氣又驚,霍然跳了起來,手指著弘晴的背影,可又不知是該呵斥還是該討饒,直激動得渾身上下狂打哆嗦不已,直到弘晴都已離開了大殿,這才頹然地跌坐在了龍床上,雙眼無神地傻在了當場。

  “喲,賢侄這就回了?”

  大殿外的臺階下,四爺與一眾阿哥們正自一邊低聲地交談著,一邊忐忑不安地等待著,冷不丁見弘晴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臺階上,眾人的竊竊私語頓時便就此止住了,一看弘晴臉色似乎有些不對,眾阿哥們自不免都有些膽寒,誰也不敢在此時上前探問,倒是四爺臉皮厚,笑呵呵地便迎上了前去,宛若無事人一般地打了聲招呼。

  “嗯,有些事待辦,就不多留了,四叔,回見好了。”

  儘管心下裡極其不待見四爺,不過麼,弘晴倒不致於在禮數上有所閃失,客氣地回了一句之後,也沒管諸般人等是何表情,大步便往宮門方向行了去。

  “哼,囂張個屁,奶奶個熊的,不得好死的貨色!”

  眼瞅著弘晴就這麼揚長而去,一眾阿哥們都不敢去驚擾,顯見是被弘晴身上帶著的濃烈寒意給震懾住了,也就只有二阿哥似乎膽子較壯一些,可也算不得多大,直到弘晴走得都沒了影了,這才敢小聲地咒駡了一聲。

  “四叔,情形似乎不對啊,要不我等都一併進去瞅瞅?”

  往日裡眾阿哥們湊在一起可是沒少咒駡弘晴,往往是一個人開了口,其餘人立馬紛紛跟上,可眼下麼,眾人卻顯然是沒這麼個瞎折騰的心思,壓根兒就沒人去理會傻大膽的二阿哥,彼此對視了一番之後,由著三阿哥出了頭,但見其朝著四爺便是一禮,試探地發出了一併去面聖之邀請。

  “嗯,那好,且就一道罷。”

  四爺原就想去探聽個虛實,只是身為長輩,他不好表露得太著行跡罷了,而今麼,既是三阿哥開了口,他自是樂得從善如流上一回。

  “臣弟(兒臣)叩見陛下(皇阿瑪)!”

  一眾人等急匆匆地行進了大殿,入眼便見誠德帝面色灰敗地癱坐在龍床上,頓時全都大吃了一驚,彼此間飛快地交換了個眼神之後,趕忙便齊齊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大禮參拜不迭。

  “爾等來作甚?看朕的笑話麼?滾,都給朕滾出去,滾!”

  眾人的大禮不可謂不恭,然則誠德帝卻絲毫不領情,被驚醒過來之後,一見來的是四爺與三阿哥等人,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壓根兒就沒給眾人留甚情面,氣急敗壞地便跳了起來,猛拍了一下龍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

  這一見誠德帝暴跳若此,一眾人等自不免便有些慌了神,不過麼,事關重大,在沒摸清弘晴與誠德帝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的情形下,眾人卻是怎麼也不肯就此走了人的,這不,三阿哥自恃著近來頗為得寵,磕了個頭之後,便打算就此切入主題,以探明事情之原委。

  “混帳東西,給臉不要臉是不?好啊,來人,將這幫混球都給朕打出去!”

  誠德帝眼下正值火氣狂湧之際,哪有心思去聽三阿哥的屁話,壓根兒就沒給其將話說完的機會,拍著龍案便狂吼了一嗓子,當即便有十數名侍候在殿外的大內侍衛湧進了殿來,不容分說地便要動手趕人了,一見及此,四爺等人儘自心中不甘得很,卻也不敢再多逗留,只能是灰溜溜地全都退出了乾清宮大殿,興意闌珊地出了皇宮,就此各自散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24章 最後通牒(二)

  “去,將李敏銓給朕喚了來,快去,快去!”

  暴跳如雷不過只是情緒的發洩罷了,卻是斷無可能解決問題的,這一條,哪怕還在盛怒中,誠德帝也自是清楚得很,將心懷鬼胎的四爺等人盡皆趕走之後,誠德帝立馬便焦躁地嘶吼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這麼道旨意一下,方才剛聽到動靜不對趕進了殿中的秦無庸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又往殿外沖了去,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李敏銓從外頭行了進來。

  “微臣叩見陛下!”

  身為誠德帝如今最心腹的謀士,李敏銓自是清楚今兒個誠德帝設宴的目的之所在,但卻並不清楚期間到底發生了何等之變化,這才剛一行進大殿,入眼便見誠德帝臉色灰敗不堪,心頭當即便是一沉,但卻不敢急著開口發問,而是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子誠,出大事了,朕心已亂,還請子誠幫朕,朕……”

  誠德帝不願在四爺等人面前說起弘晴的最後通牒,那是因為他很清楚無論是四爺還是三阿哥等人,都不是啥善茬,壓根兒就不值得信任,就算是說了事兒,他們也不可能幫得了忙,反倒會借機生出無窮的事端來,然則在李敏銓這個最親信的謀士面前,誠德帝卻是沒太多的顧慮,就連叫起都顧不上,張口便要將事情的始末道將出來。

  “陛下。”

  這會兒大殿裡還有著不少的太監以及大內侍衛在,人多眼雜,顯然不是談機密事的合宜場合,李敏銓自不敢冒著走漏風聲之危險,眼瞅著誠德帝已是徹底慌得亂了分寸,李敏銓也就不得不搶著喚了一聲,打斷了誠德帝將將出口的話語。

  “爾等退全都退下!”

  這一見李敏銓左顧右盼的樣子,誠德帝立馬便醒過了神來,朝著侍候在側的諸般人等一揮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喝令,秦無庸等人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應了諾,盡皆就此退出了大殿。

  “子誠,事急矣,先前弘晴那廝跑了來,說是要與朕單獨奏對,朕自無奈,只能准了,卻不料……”

  誠德帝心急火燎得很,秦無庸等人方才剛退下,他已是迫不及待地便將與弘晴交談的那一幕詳詳細細地複述了出來,渾然忘了李敏銓此際還跪在殿中。

  “陛下莫急,事雖危,卻尚在可控範圍之內,但消細細謀劃了去,自可轉危為安。”

  一聽弘晴居然發出了最後的通牒,李敏銓也自大感意外——此番聯合四爺以及諸位阿哥坑弘晴一把之謀劃,正是出自他李敏銓的謀算,本以為能讓弘晴吃上個悶虧的,卻沒想到弘晴竟敢如此強悍地發出了逼宮之言,這顯然與李敏銓事先所設想的截然不同,饒是其也算是智謀之士,乍一聞之,也不禁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但卻斷不敢在誠德帝面前露了怯,也就只能是強撐著寬慰了誠德帝一句道。

  “哦?子誠既是如此說了,必是有教朕者,且就說來與朕聽聽。”

  誠德帝對李敏銓之能還是很信得過的,若不然,也不會如此猴急地將李敏銓召來議事,這會兒一聽其自言能有對策,誠德帝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趕忙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陛下,眼前之事其實不難應付,仁親王既是要工部,陛下給他也就是了,料想其必不致得寸進尺,依微臣看來,真正難的反倒是將來。”

  李敏銓不愧是智謀出眾之輩,只略一尋思,心底裡已是有了計較,但卻並不敢直接說破,而是意有所指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此話怎講?”

  誠德帝並非愚鈍之輩,自是聽得出李敏銓此言頗為的蹊蹺,當即便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李敏銓一番之後,這才語出謹慎地探問道。

  “陛下明鑒,某觀仁親王其人,素有大志,當不是斤斤計較之輩,其既言只要工部與軍務之責,那應就是如此了的,左右這兩差事如今除了其之外,怕也沒旁人能指使得了,姑且許給其,也自不妨事,足可應對眼前之危,只是將來之事卻又是另一個局面了的,微臣不知陛下心意之究竟,實不敢妄言是非。”

  李敏銓顯然有所顧忌,並不敢將所謀之策道破,除了將先前所言以另外的言語解釋了一番之外,也就僅僅只是在末了給出了個模糊的暗示。

  “此處並無外人在,子誠有甚話只管直說便是了,無論對錯,朕皆不罪爾。”

  聽得李敏銓這般說法,誠德帝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略一尋思之下,已是明瞭了李敏銓的顧忌心理,這便和煦地給出了個承諾。

  “陛下聖明,請恕微臣直言,您若是只想當個太平皇帝,那不妨便任由仁親王把持了朝政去,若不然,則恐今日之事還會上演,到那時,陛下終歸退無可退矣。”

  李敏銓等的便是誠德帝這麼個承諾,而今,誠德帝金口既開,李敏銓也就沒了顧忌,稱頌了一番之後,便緊趕著將自個兒的判斷說了出來。

  “哼,朕豈能當一任人操控之傀儡,子誠有甚想法就不必藏著掖著了,說罷。”

  誠德帝之所以會跟弘晴之間矛盾不斷,歸根結底便是為了權柄之歸屬罷了,以誠德帝這等權力欲極重之人,又怎可能甘心將朝廷大權拱手讓人的,哪怕是弘晴這個功勳卓著的親生兒子,也一樣不成。

  “陛下明鑒,臣思及再三,要解決此事,當有緩、急二策可供陛下斟酌,前者麼,說來也簡單,陛下可先下旨,著仁親王署理工部諸般事宜,並行提調軍務事宜,如此一來,當可穩住仁親王無疑,而後麼,再將四爺派去刑部,與此同時,多選拔諸阿哥所舉薦之人才,以之在朝堂上形成與仁親王相抗衡之勢,持之以恆,當不難取得朝堂之均衡也,只是所需時日頗久,沒個三年五載,怕是難見奇效,然,勝在穩當,風險雖有,卻小,至於急麼,那……”

  儘管誠德帝已是有了免責的表態,然則事關重大,李敏銓還是不敢將話說得太明,絮絮叨叨之言大多著落在緩一策上,至於急一策麼,卻是吞吞吐吐地不敢說將出來。

  “那個甚?說明白了!”

  誠德帝顯然對緩一策並不是太滿意,沒旁的,這麼多年的籌謀與抗爭下來,誠德帝從來不曾在弘晴身上占到過便宜,早已不指望通過常規手段去奪過帝王應有的權力了的,這一見李敏銓說一半留一半,自不免心火大起,沒好氣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且恕微臣直言,若是欲行急策,只能狠下決心了。”

  李敏銓早已將弘晴得罪死了的,自忖一旦弘晴上了位,斷然沒其好果子吃,自是怎麼陰毒怎麼來了,儘管不曾明著說出要取弘晴性命的話語,可所言所述明擺著便是那麼個意思。

  “啊,這,這……”

  誠德帝雖是跟弘晴矛盾不斷,鬥爭也可謂是慘烈得很,卻真就不曾考慮過要害了弘晴之性命的,此際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當即便是一驚,雙眼圓睜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陛下明鑒,所謂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時至今日,已不能再養虎為患了,微臣叩請陛下早做決斷!”

  李敏銓生就一刻毒性子,求的只是個人之榮華富貴,至於社稷安危之類的事兒麼,自不再其考慮範圍之內,此際,惡毒之策既是已說出了口,他自也就再無半點的顧忌可言,緊趕著磕了幾個頭,哀聲地苦求了一句道。

  “爾這廝好大的膽子,朕之所以能得位,皆有賴晴兒之功,先帝對晴兒期許有加,朕若是如此行事,將來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先皇,此事休要再提!”

  誠德帝格局是小,權力欲也大,可到底不是糊塗到家之輩,心中對弘晴的恨意是濃,卻絕無取弘晴性命之打算,再說了,誠德帝還是有著自知之明的,他並不以為自己下了決心就真能殺得了弘晴,一旦真動了手,那可就半點迴旋餘地皆無了,以其看來,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不是弘晴玩完,而是他誠德帝被幹翻,一念及此,誠德帝毫不客氣地便將李敏銓痛斥了一番。

  “陛下,此一時彼一時也,當年諸位阿哥尚未長成,這才有了仁親王的風頭無兩,而今,遍觀諸阿哥,賢者不在少數,無論何人繼位,皆是一時之良選,陛下又何須顧慮太多,若是先皇知曉仁親王如此膽大妄為,想來也不會反對陛下之抉擇的,臣再次叩請陛下三思了。”

  若是沒將話說破,那還能有個轉圜之餘地,而今麼,李敏銓卻是再無退縮之可能了,一旦失去了誠德帝的信任,等待他的也就只有橫死這麼個下場,正因為此,李敏銓已是顧不得誠德帝的怒火了,磕頭如搗蒜般地便苦苦哀求了起來。

  “不必再說了,此事朕自會詳加思忖,爾這就道乏罷。”

  聽得李敏銓這般說法,誠德帝原本就亂的心就此徹底亂成了團麻,自也就無心再多議,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逐客之令。

  “是,微臣告退。”

  一聽誠德帝這般下令,李敏銓雖不甘已極,卻也不敢再多囉唕,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就此退出了大殿,只留下誠德帝一人在大殿裡皺眉沉思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7

第1025章 最後通牒(三)

  午時剛過,用罷了午膳之後,鄔思道並未似往日那般去小休片刻,而是端坐在幾子的後頭,手持著份摺子,細細地翻閱著,時不時地還在一旁的空白處加著批註,或許是太過投入之故,並不曾注意到四爺的身影已然出現在了書房中。

  “先生。”

  四爺默默地等了片刻,見鄔思道始終不曾抬起頭來,自也就不得不出言招呼了一聲。

  “喲,王爺這就回來了,莫非是出了甚變故了麼?”

  鄔思道是清楚今兒個誠德帝設宴打算讓諸般人等圍剿弘晴一事的,這一見四爺居然在這等時分便歸來,立馬敏銳地意識到宮中應是出了變故,也自無甚顧忌,直截了當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嗯,卻是出了些蹊蹺,只是小王卻是看不透個中之究竟,不瞞先生,事情是這樣的……”

  四爺儘管沒能搞懂弘晴與誠德帝之間到底都談了些甚,可卻知曉一準是出了大變故,若不然,也不致於令誠德帝會如此失態地趕眾人出宮,正因為擔心事情出現不可控之局面,他才會急著趕回自家府上,為的便是與鄔思道好生商議個對策出來,自不會有甚隱瞞可言,緊趕著便將今兒個乾清宮禦宴上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哦?”

  靜靜地聽完了四爺的陳述之後,鄔思道並未就此給出個判斷,而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眉頭一皺,就此沉思了起來。

  “先生可是已有所得了?”

  值得鄔思道低頭沉吟之際,四爺自是不敢出言攪擾,也就只能是默默地等待著,良久之後,這一見鄔思道終於抬起了頭來,自是再也憋不住了,緊著便追問了一句道。

  “嗯,若是王爺所言無誤的話,事情應是到了要緊的轉折處了,朝局之走勢這幾日裡便會見一分曉!”

  鄔思道點了點頭,神情凝重無比地便給出了個結論。

  “這……,先生之意是……”

  四爺乃是聰慧之輩,心中其實已是有了些想法,只是不敢肯定罷了,此際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心頭當即便是一沉,臉色頓時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

  “事情怕是真如王爺所想的那般,仁親王這是在逼宮了!”

  鄔思道何許人也,哪怕四爺啥都沒說,他卻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爺心中之所想,一句話便將四爺心中最擔憂之事道破了出來。

  “又是逼宮,那混帳東西當真忤逆至極,是可忍,孰不可忍!”

  算上這回,弘晴玩逼宮的把戲已是有四五回了,不說誠德帝那頭惱火不已,四爺同樣也是憤概得夠嗆,沒旁的,概因弘晴實在是太過強勢了些,其若是上了位,四爺最後的指望怕也就得化成了泡影,而這,顯然不是四爺所願接受之結果,若非如此,前番九門提督大牢被劫一案時,四爺也不會暗中幫著誠德帝擦了回屁股,卻沒想到這才剛過了一年餘,弘晴居然又來了這麼一手,當真是令四爺很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的,忍不住便破口大駡了一句道。

  “仁親王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手中又握有幾十萬強軍,真要反,誰也奈何其不得,這就是現實,惱火亦不能更易之。”

  鄔思道自是能理解得了四爺的鬱悶與煩躁,不過麼,顯然不以為怒火便能解決一切,這一見四爺失態若此,沒好氣地便給了其一記當頭棒喝。

  “嗯……,依先生看來,此事當何如之方好?”

  四爺又何嘗不知憤怒不能解決問題,奈何心中的火氣卻是怎麼也難以平息下來,卻又不好再胡亂發作,也就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了事。

  “仁親王如此咄咄逼人,陛下也就只有兩條路可走了,大體上來說,也就是緩、急二策罷了,說穿了也無甚稀奇可言。”

  鄔思道先前思忖了良久,自是早將時局通盤考慮過了,這會兒說將出來,言語雖算平和,可內裡卻滿是自信之意味。

  “哦?小王愚鈍,還請先生指點迷津則個。”

  一聽鄔思道此言,四爺的眼神陡然便是一亮,顯然已是悟到了個中之蹊蹺,不過麼,他卻並未急著表露出來,而是慎重其事地朝著鄔思道拱了拱手,很是謙遜地出言求教道。

  “王爺應是已看出來了,所謂的緩,那便是無論仁親王此番要求的是甚,姑且先應之,以此來為緩兵之策,至於急麼,那便是……”

  鄔思道略點評了幾句緩之策後,卻並未詳說急之道,而是手一抬,做了個下切的動作。

  “唔……,那依先生看來,老三那廝究竟會如何選?”

  四爺心中之所想與鄔思道所言並無不同,他自不會對這等判斷有甚異議的,自也就不會浪費唇舌去刨根問底一番,而是神情凝重地接著往下追問道。

  “不好說,料想今上如今也在猶豫之中,然,這並非關鍵之所在,真正的關鍵在於王爺您當如何應對。”

  鄔思道對誠德帝的性子雖是頗為的瞭解,可真要其說出誠德帝的選擇,那也著實太困難了些,畢竟個中變數實在是太多了些,不說他鄔思道了,怕是誠德帝自己都不知道該做何選擇才是的。

  “這……,此話怎講?”

  四爺顯然沒想到自己會成為事情的關鍵之所在,聞言不由地便是一愣,皺著眉頭想了良久,也愣是沒能想出個頭緒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滿臉狐疑之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理由很簡單,就眼下之局勢而論,王爺是唯一一個可以解開死結之人!”

  鄔思道並未急著說明個中之蹊蹺,而是先行給出了個令四爺大感意外的結論。

  “啊……”

  鄔思道此言一出,四爺當即便傻愣住了,實在是不明白這話到底是從何說起來著。

  “依王爺看來,若是今上起意要下狠手,可真能奈何得了仁親王麼?”

  鄔思道沒理會四爺的茫然失措,而是自顧自地發問了一句道。

  “這……,唔,希望應是有的,卻恐不大罷。”

  四爺手中也有著“血滴子”這麼個暗底勢力在,儘管無論規模還是實力,都遠不及弘晴手中的“尖刀”,可也算是相當之強悍了的,自是清楚弘晴手中的潛勢力有多龐大,真要是誠德帝敢下狠手,十有八九事未發,消息便已被弘晴所偵知,結果麼,自也就不言而喻了的,對此,四爺還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

  “王爺所言不差,今上若是敢動惡念,後果只有一個,那便是去當太上皇,一旦如此,王爺您自忖可能擋得住仁親王之清算麼?怕是不行罷,既如此,王爺便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主動讓出手中這麼差使,以防止今上鋌而走險,也算是幫著今上做出個選擇罷。”

  鄔思道這回並未再賣啥關子,直截了當地便給出了個建議。

  “讓出差使?那倒也無妨,只是老三那廝怕是未必肯收手罷?”

  四爺眼下方才剛複出了不到半年的時間,雖已在工、刑二部部署了些人馬,可畢竟根基尚淺,至於軍中麼,雖也打進了些釘子進去,只是最多也就是幾名中下層將領,一時半會尚難勘大用,自然不願坐看弘晴上位,從此一條來說,他對讓出差使本身並無太大的異議,但卻顯然不以為自己讓出了差使便能保證誠德帝不做傻事。

  “此一條王爺無須擔心,今上雖屢屢與仁親王交惡,然,實則心中卻並無太多殺意,所爭者,無外乎是朝堂權柄之歸屬耳,除非走投無路,今上是斷然不願行險一搏的,有王爺在其身後一推,其必會從善如流無疑,不僅如此,一準會對王爺之高義作出相應之補償,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或許刑部之缺便該由王爺您來補上了,但消再有數年之經營,縱使大事不能成,也應是自保有餘了的。”

  以鄔思道之智,自是能看得出四爺真正擔心的是甚,不過麼,卻並未直言點破,而是不緊不慢地為四爺好生分析了一番,內裡順帶著便解了四爺擔心失去權力的顧慮。

  “嗯,若得如此,倒也是好的,只是先生嘗言老三命不久矣,今可須得更易部署,以待來日之變否?”

  儘管鄔思道不曾明說,可四爺卻是知曉自個兒的心思已被其猜了個通透,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尷尬,好在臉皮足夠厚,倒也不曾露出甚赫然之色,也就只是順著鄔思道的話語,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此事急不得,還是先忙過了眼下一節再做計較好了,若是此番一節都無法渡過,奢談其餘,不過都是空話罷了,王爺還是及早進宮一行好了,久拖恐將生變矣。”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這等表現相當之不滿,不過麼,倒是不曾直言批駁,僅僅只是神情肅然地提點了其一句道。

  “嗯,那好,小王這就進宮去。”

  被鄔思道這麼一說,饒是四爺臉皮厚,也不禁為之微微一紅,自不敢再多羅唕,緊趕著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乘了八抬大轎便又往皇城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7

第1026章 最後通牒(四)

  “啟稟王爺,陳老夫子來了。”

  弘晴說是在頤和園等誠德帝的消息,可實際上一出了皇城,領著一眾侍衛們便趕到了位於豐台附近的三軍總參謀部,召集了岳鐘琪等軍中幾名主官到密室裡商議軍機大事,不過麼,卻並未驚動下頭的將領們,大體上採取的是內緊外松的策略,隨時準備應變,商議正酣間,卻見丁松大步從外頭匆匆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湊到了弘晴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夫子先到本王的辦公室稍候,回頭本王自去便是了。”

  弘晴之所以不回府,也不去頤和園,直接來三軍總參謀部,除了是要部署應變方略之外,也不凡躲避陳老夫子之意,沒旁的,儘管陳老夫子所言附和所謂的儒家正道,但卻明顯不合弘晴的戰略意圖,倒不是陳老夫子有甚企圖心,只是其眼界不夠開闊之所致,對此,弘晴雖是心知肚明,偏偏又無法作出個合理的解釋,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採取躲避之策,卻沒想到陳老夫子還是摸了來,當真令弘晴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的,偏生又不好拒而不見,也就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甚情願地吩咐道。

  “喳!”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丁松很明顯地便鬆了口大氣,此無他,夾雜在這對皆堪稱智謀無雙的師徒間,丁松實在是有些難做人,怕的正是弘晴會拒見,一旦如此,丁松怕就得頭疼萬分了,好在弘晴還是答應見了,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密室,自去迎接陳老夫子不提。

  “好了,今兒個就先議到此處,諸公回去後,切記謹慎從事,切實掌握好各部,不得本王之命令,萬不可擅動,更不得走漏風聲,有敢違者,殺無赦!”

  陳老夫子既到,弘晴自是不敢讓其久等,好在先前該議的也都已是議得差不多了,這會兒弘晴也就只是再度叮嚀了一番之後,便即宣佈了最後的命令。

  “喳!”

  在場諸將都是弘晴的絕對心腹,自不會對弘晴的命令有絲毫的異議,但見諸將齊齊躬身應了諾,各自起了身,魚貫著便退出了密室,自去部署相關事宜不提。

  弘晴確是有心要避開陳老夫子,然則既是已避不開了,弘晴倒也光棍得很,將諸將打發了開去之後,也不曾有甚耽擱,直接便去了他在三軍總參謀部的辦公室,方才剛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陳老夫子正襟危坐在會客處,至於丁松麼,則是尷尬萬分地侍立在一旁,顯見先前是被陳老夫子好生收掇了一回的。

  “徒兒見過師尊。”

  這當口上,弘晴自不會去理會丁松望將過來的委屈目光,幾個大步便搶到了陳老夫子的身前,很是恭謹地便行了個禮。

  “王爺很忙麼。”

  陳老夫子顯然還在生著氣,哪怕弘晴的執禮甚是恭謹,可陳老夫子還是沒好氣地譏諷了弘晴一句道。

  “讓師尊見笑了,徒兒不過是在瞎忙而已,丁松,你小子是做甚吃的,沒見夫子的茶都涼了麼,還不趕緊去換了!”

  一聽陳老夫子這等言語,弘晴便知曉今兒個自己怕是難逃一通訓斥,自是不願讓丁松在此看了笑話去,這便佯怒地便呵斥了其一句道。

  “喳!”

  弘晴倒是訓斥得嚴厲無比,可丁松聽在耳中,卻是宛若仙樂一般,沒旁的,他可真不想再被陳老夫子揪著教訓了,但見其緊趕著便應了一聲,若獲大赦般地便溜之大吉了。

  “哼,坐罷。”

  陳老夫子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猜不到弘晴的心思,不過麼,倒是沒再為難丁松,僅僅只是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指點了下邊上的椅子,示意弘晴自行落座。

  “謝師尊賜座。”

  既然逃不過一番狠訓,弘晴也自做足了心理準備,遜謝了一聲之後,也就坦然地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邊上,兩人間只隔著張不甚大的茶几。

  “為師來此前,進了趟宮。”

  出乎弘晴的意料之外,陳老夫子並未出言訓斥弘晴的諸多不法,而是眉頭微皺地說出了句令弘晴精神為之一凜的話語。

  “哦?”

  一聽陳老夫子進了宮,弘晴的眉頭當即便是一揚,不過麼,卻並未出言追問,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此無他,弘晴雖是給了誠德帝一個選擇的機會,可其實心底裡卻不免有些盼望誠德帝會作出錯誤的抉擇,如此一來,也好來個一了百了,畢竟總這麼沒完沒了地折騰個不休,弘晴也實在是有些受夠了,然則陳老夫子一進了宮,這麼點小小的野望看來是要落到空處了的,弘晴也實在是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的。

  “在為師進宮之際,四爺方才剛走。”

  一見弘晴這等反應,陳老夫子立馬便狠狠地瞪了其一眼,顯然是看透了弘晴心中的小算盤。

  “四叔?呵,這廝怕是去請辭的罷,嘿,當真好算計!”

  弘晴的智算之能絲毫不在陳老夫子之下,只聽了個頭,立馬便猜到了四爺進宮之用心所在,心中當真是不爽至極,忍不住便出言譏諷了一句道。

  “四爺固然有著其之算計,然,就此事本身來說,也算是好事罷,至此番後,應是再無人敢動工部,王爺也可以收手了,將來之事將來再說也罷。”

  弘晴這麼句譏諷之言一出,陳老夫子便知曉弘晴已然看透了四爺請辭的真實用心之所在,也就沒在浪費口舌去多言解釋,也不曾對弘晴這等態度加以訓斥,概因陳老夫子很清楚似弘晴這等雄主,心中算計已定的話,是很難用言語能勸說得回的,縱使如此,陳老夫子也不曾放棄努力,只因他是十二萬分不願見到玄武門舊事上演的,哪怕會因此觸怒了弘晴,陳老夫子也在所不惜。

  “嗯……,四叔如此苦心造詣,所謀甚大,以皇阿瑪之智,怕是難看出其之居心叵測,此番如此‘忠心’之表現一出,料想皇阿瑪定會許其重任,算來也就刑部無人打理,若是徒兒料得不差的話,皇阿瑪十有八九是將刑部給了四叔,以此來酬其功罷,殊不知此乃養虎為患,將來怕是有得頭疼了。”

  弘晴並未對陳老夫子所言加以表態或是置評,而是眉頭微皺地搖了搖頭,自顧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言語間的擔憂之意不淺,沒旁的,無論是早年威風八面的八爺還是眼下鬧騰得歡快無比的三阿哥等人,在弘晴看來,都不過是土雞瓦狗罷了,壓根兒就不堪一擊,唯獨令弘晴稍有忌憚之心的就只有四爺父子,理由麼,也很簡單,這對父子都是很善隱忍之輩,力量從來很是擺在桌面上,縱使擁有“尖刀”這等利器,弘晴也不敢斷言摸清了四爺的真實實力,似這等咬人的狗,從來不叫,可下嘴卻是極狠,弘晴自是百般不願看到四爺有進一步增強實力之可能,偏偏眼下弘晴卻又不好下狠手——沒有理由,而擅殺極品大臣,那是要令滿朝文武寒心的蠢事,弘晴自是不會去幹,正因為此,哪怕心中再不爽,也就只能是無奈地做了罷論。

  “王爺莫非是怕了?”

  陳老夫子自也清楚四爺不好對付,沒見人多勢眾的八爺都已是到了台,可四爺卻依舊瀟灑地活得好好的,不止是活著,此番還居然取得了誠德帝的信任,即將得大用,足可見四爺之能如何了得,不過麼,相對于擔心四爺的崛起,陳老夫子更關心的是社稷的平穩傳承,自也就不甚認同弘晴的這般說法。

  “師尊見笑了,怕麼,倒也談不上,只是厭煩了些,將來的手尾處理起來恐將多了不少的變數,奈何事已至此,也就姑且如此好了。”

  四爺與陳老夫子既是作出了如此多的努力,想來誠德帝也不致於去做傻事,如此一來,弘晴心底裡的那個野望也就沒了實現的可能,在這等情況下起事也就沒了個大義名分,就算上了位,也需得花巨大的代價來穩住國內局勢,真要將所有的不利影響徹底消除乾淨,沒個數年的時間,怕是難見成效,勢必會影響到弘晴的戰略佈局,與其如此不順地強行起事,還不如坐等誠德帝歸西來得強,左右也就幾年時間,弘晴還是等得起的,當然了,前提條件是誠德帝真的能信守承諾,不再插手工部與軍務事宜。

  “王爺能這般想便好,事既定,為師就不再多囉唕了,且自進宮去回個話罷。”

  儘管弘晴不曾明確承諾罷手,可意思卻已是表達得很清楚了,以陳老夫子之智商,自不會聽不出來,也就不打算再多言,這便就此起了身,交代了一句之後,便要往外行了去。

  “有勞師尊費心了。”

  對於陳老夫子的良苦用心,弘晴雖是不甚贊同,可對其精忠報國之用心,卻還是很感激的,這一見其不辭勞苦地又要去奔波,心中自不免頗有些愧疚不已,可也沒多言,僅僅只是客氣了一句,而後便即恭恭敬敬地將陳老夫子送出了大門外……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7

第1027章 風起雲湧(一)

  誠德五年八月二十一日,四爺上本請辭築路章程之差使,帝允之,著將此差使交仁親王弘晴接任,又下詔令四爺署理刑部事宜,一場或將席捲朝野的風波遂算是暫時揭了過去,諸方勢力盡皆偃旗息鼓,各自埋頭發展,朝局再次恢復了平靜,唯誠德帝大病了一場,臥床三月餘,直至年關將至之際,方才算是有所好轉,只是原本就不甚好的身子骨卻是就此垮了下來,理政的時間越來越少,原本的五日一朝也逐漸變成了半月甚或一月方才一朝,政務積壓已多,朝綱漸有廢弛之虞。

  誠德帝的老態如此畢露之情形下,各方的暗中準備都開始了提速,寧靜的朝局下,一派的波濤洶湧,各方勢力皆不惜餘力地又是拉攏朝臣,又是忙著提拔心腹手下,偏偏誠德帝倦政之際,似乎極為的好說話,對諸位阿哥以及四爺的奏本基本上少有駁回的時候,僅僅不過短短的大半年時間下來,朝堂之氣象已是迥然大異了的,雖說弘晴所擁有的朝堂實力還是排在首位,可諸方勢力聯合起來已然要勝過了弘晴一籌,朝局之走向混沌之趨勢已是初現。

  朝堂的主旋律從來都是鬥爭,而不是和平,差別只是爭鬥的烈度如何而已,毫無疑問,大半年以來的寧靜期過後,必然會有一場激烈之搏殺,對此,弘晴自是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卻萬萬沒想到會來得如此之猛烈與突然——誠德六年四月初七,河南巡撫趙方貞上本言稱其省內承包多段築路工程之“啟明商號”偷工減料,以致道路品質糜爛不堪,數處橋樑在洪水中垮塌,工部駐河南之道員萬和春等諸多官員收受賄賂,內外勾結,其行當誅;緊接著,次日又有江蘇道監察禦史孫銘上本彈劾江蘇巡撫劉承恩(劉三兒的大名)濫用職權,貪腐成性,任內虧空多達兩百余萬兩之巨;同日,又有山東道監察禦史敏舒上本彈劾陸軍第一集團軍軍長岳鐘琪老母病逝,卻希頤奪情,實為不孝,當即刻免職查辦!

  “晴兒且給朕一個解釋,這到底都是怎麼回事,爾所管之工部竟會有如此不堪之事發生,還有那劉承恩又是作甚吃的,竟敢虧空如此之巨額,朕將大任交托於爾,爾便是這麼報答朕的麼,嗯?”

  幾道彈章接連而至之下,誠德帝一反往日不理政務之做派,著人將弘晴宣到了養心殿中,當著諸阿哥以及眾軍機大臣的面,不等弘晴禮畢,便已是一派怒火中燒狀地劈頭蓋臉便是一通子呵斥。

  “皇阿瑪息怒,兒臣亦是剛得知奏報之事,現已著人去糾察根底,事未明前,兒臣以為尚需得慎重對待才是。”

  面對著誠德帝的怒斥,弘晴也自無奈得很,沒旁的,概因此番彈章大起來得太過突然了些,儘管有著“尖刀”這麼把利器在,可一時半會間,弘晴也難以查出河南工程以及劉三兒虧空案之真相,這會兒也就只能是泛泛地解釋了一番。

  “你以為,好個以為,朕看爾是昏了頭了,你說,你說,這檔子爛事,當如何處置,嗯?”

  儘管弘晴已是作出了解釋,然則誠德帝卻並未甘休,依舊是怒不可遏狀地呵斥著,硬逼著要弘晴當場表明態度。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如何處置當以事實為依據,未經調查之前,奢談處置,實不相宜,還請皇阿瑪下詔徹查,以明真相。”

  以弘晴對劉三兒過往的瞭解,自是不怎麼相信劉三兒敢幹出貪腐之事,可要說為其擔保麼,弘晴還真不免有些擔心,沒旁的,人總是會變的,自打兩年半前劉三兒從陝西藩台調任江蘇巡撫至今,弘晴都不曾見過其本人,也就只是通過幾回信罷了,對其秉性是否有變,又哪敢下個斷言的,至於萬和春這個工部外派的道員,弘晴也就只是有些依稀的印象罷了,原就談不上有太多的瞭解,自也就更不可能在此時為其下個擔保,面對著誠德帝的咄咄逼人之言語,弘晴除了請旨徹查之外,還真就沒甚旁的話好說了的。

  “徹查,好,這話是爾說的,那朕就下詔徹查到底,看這幫子貪官污吏還能猖獗到何時,哼,允禛!”

  誠德帝狠狠地剜了弘晴一眼,陰森森地罵了一句之後,突然提高了聲調,點了四爺的名。

  “臣弟在!”

  這一年來,四爺時常出入宮禁,靠著狠拍誠德帝的馬屁,在朝中的地位早已不是當年的邊緣之人,如今儘管尚不是軍機大臣,卻已然是諸位老一輩王爺中最為誠德帝倚重的一個,就連一向與誠德帝親善的五爺、七爺都不如其受寵,今兒個諸位老一輩王爺裡,也就只有四爺一人能參與這麼場議事,足可見其在誠德帝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了的,然,縱使如此,四爺也不曾有半點持寵而嬌之表現,應對之際,禮數周全不說,那滿臉的誠惶誠恐之色要多逼真,便有多逼真。

  “朕給爾一道旨意,將這兩樁案子都給朕查清楚了,但凡有涉案之輩,一個都不許放過,朕倒要看看這幫狼心狗肺之徒的心究竟有多黑!”

  隱忍了如此多的時日,而今終於抓住了戰機,誠德帝自是不再似往日那般隨和,高調得就宛若無上權威一般,壓根兒就沒徵詢弘晴以及諸般大臣的意見,乾坤獨斷地便下了旨意。

  “啟奏陛下,江蘇的案子,臣弟自當全力稽查,斷不敢有負陛下之重托,只是河南路橋垮塌一事涉及頗多,恐超出了臣弟之能為,若有誤事,反倒不美,還請陛下明鑒則個。”

  誠德帝這麼番話語一出,四爺臉上的誠惶誠恐之色頓時便更濃了幾分,但並未高聲應諾,而是誠懇萬分地出言解釋了幾句。

  “嗯,四弟說得也是,那爾便專心負責提調江蘇一案好了,至於河南的案子麼,唔……”

  對於四爺的推辭之言,誠德帝並未見責,反倒是從善如流地准了,而後便即作出了一派猶豫不決狀地沉吟了起來。

  “皇阿瑪,兒臣以為河南一案干係重大,影響極其之惡劣,須得儘早查明真相,以給天下人一個交代,若是皇阿瑪不棄,兒臣願自請為之,還請皇阿瑪恩准。”

  誠德帝正自支吾不已間,卻見五阿哥弘暹已是昂然出了列,亢聲請命了一句道。

  “皇阿瑪,兒臣以為五弟素來辦事勤勉,確是最合適之人選無疑。”

  五阿哥話音剛落,三阿哥便已大步從邊上閃了出來,高聲地附和了一把。

  “不錯,三哥說得甚是,此案能有五哥前去審理,自可真相大白于天下,兒臣肯請皇阿瑪恩准!”

  “皇阿瑪明鑒,五哥行事素來審慎,為人又公正廉明,確是審案之最適宜人選,兒臣附議!”

  “皇阿瑪,兒臣以為三哥所言有理,兒臣亦附議。”

  ……

  三阿哥這麼一帶頭,二阿哥等人自是紛紛跟上,七嘴八舌地附和著,一時間大殿裡聲音噪雜得有若菜市場一般。

  “嗯,小五確是不錯,朕亦自信得過,晴兒,你說呢,嗯?”

  眾阿哥們這麼一嚷嚷,誠德帝蒼老的臉上立馬泛起了紅光,嘉許地點了點頭,隨口附和了一句之後,卻並未就此下個決斷,而是轉手便將問題丟給了兀自跪在殿中的弘晴。

  呵,他娘的,這就是個鴻門宴麼,一幫混帳東西!

  一聽誠德帝將問題丟了過來,弘晴第一個反應便是堅決反對,然則話到了嘴邊,卻又停了下來,沒旁的,只因弘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便是自打進了這養心殿起,誠德帝雖是呵斥連連,可卻愣是不曾提過岳鐘琪被彈劾一事,這顯然有些不對味,這會兒真要是跟這幫傢伙爭執將起來,誠德帝順勢來個勉為其難地准了自己所請,回過頭來再談岳鐘琪之事的話,弘晴似乎還真不好強硬到底了,若不然,也未免顯得太過跋扈了些,回頭一準又是謠言漫天飛舞,哪怕弘晴無懼,卻難保岳鐘琪會有甚旁的想法,而這,確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

  “皇阿瑪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心念電轉之下,弘晴很快便已有了主意,也不去多爭辯,而是極其恭謹地便回了一句道。

  “嗯?”

  弘晴倒是爽快了,可誠德帝卻是犯難了起來,沒旁的,其之所以將問題丟給弘晴,為的便是要激起弘晴的抗爭之心,以便後頭之謀算,卻愣是沒想到弘晴居然會沒意見,情形顯然與誠德帝事先料想的大相徑庭,如此一來,誠德帝還真不知這麼場戲該如何接著往下唱了,竟自傻愣在了當場。

  “陛下,微臣以為既是仁親王亦無異議,此事便就如此定了也好。”

  誠德帝這麼一發愣,大殿裡的氣氛自不免便有些個冷了場,一見及此,李敏銓可就穩不住了,但見其幾個大步從旁搶了出來,緊趕著便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7

第1028章 風起雲湧(二)

  “嗯,也好,那就這麼定了。”

  誠德帝到底是老了,儘管年歲其實並不算高,而今也才剛五十出頭,可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已是真的不行了,反應明顯地慢了好幾拍,饒是有了李敏銓的打岔,他也愣是呆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勉強地吭哧了一聲。

  “皇阿瑪聖明!”

  原本按照預定之劇本,五阿哥這招出頭自請不過只是個引子罷了,為的便是要誘導弘晴起而抗爭,卻沒想到弘晴居然不爭,如此一來,這麼份差使也就順順當當地落到了五阿哥的手中,當真令五阿哥興奮得幾乎難以自持,這不,誠德帝的話音方才剛落,他已是忙不迭地便謝了恩。

  “罷了,此事干係重大,爾切不可掉以輕心,回頭朕自會給你旨意。”

  說實話,誠德帝對向來毛糙不已的五阿哥其實並不甚放心,也不覺得其可勘大用,只是轉念一想,任由其到工部地盤上鬧騰上一番,或許也算是好事一樁,至不濟也能讓弘晴顧此失彼上一把,自也就沒再往細裡想了去,也就只是揮了下手,聲線平和地告誡了五阿哥一句道。

  “皇阿瑪放心,兒臣自當竭力而為,斷不叫宵小之輩逍遙了去!”

  五阿哥自小便與三阿哥交好,也一向以三阿哥馬首是瞻,與弘晴之間麼,本來是無太大的矛盾的,只是因著站隊的問題,自誠德帝等基時起,便已是徹底交惡了,自是巴不得能借此事狠狠地整弘晴一把,此際表起態來,凶戾之氣可謂是濃到了極點。

  “嗯。”

  誠德帝對於五阿哥的表態顯然並無太大的興致,也不曾再多囉唕,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可滿是探詢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李敏銓的身上,顯然是在等著李敏銓提出今兒個真正要議之事,然則李敏銓卻始終低著頭,愣是沒個表情,一見及此,誠德帝心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開口去問,無奈地等了片刻之後,也就只能是一揮手,悻悻然地開口道:“今兒個就先議到此處罷,朕累了,子誠留下,爾等都道乏好了。”

  “陛下聖明,臣等告退!”

  誠德帝既是如此說了,諸般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也就只能是齊齊稱頌了一句,就此退出了大殿,各忙各的去了。

  “子誠先前為何不提岳鐘琪一事?”

  人老了之後,性子當真就有若孩童一般,此際的誠德帝便是如此,哪怕明知道先前那等場合下,已然不適合再緊逼著弘晴不放,可心底裡卻始終不願接受這等結果,這不,諸般人等方才剛退下,誠德帝便已是眉頭緊鎖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此事還是待得兩案皆明之後再提,或許效果更佳,此際倉促而為,卻恐仁親王鋌而走險,反倒不美。”

  面對著誠德帝的責問,李敏銓自不敢大意了去,但見其忙不迭地躬了下身子,滿臉誠懇之色地便做出了個解釋。

  “嗯……,此番未能趁熱打鐵,卻恐久拖生變,到時那廝若硬是不肯,朕又當何如之?”

  儘管明知李敏銓所言有理,可誠德帝卻還是不免為之憂心忡忡,此無他,概因其跟弘晴也不是第一次扳手腕了,每回算計得好好的,結果麼,卻總在弘晴面前碰得個頭破血流,當真就已成了驚弓之鳥了的。

  “陛下莫急,微臣有一策當可應對之。”

  李敏銓乃是精明過人之輩,早在被誠德帝單獨留下之際,便已謀算好了全域,這會兒聽得誠德帝見問,自是一點都不慌,自信滿滿地便應答了一句道。

  “哦?且說來與朕聽聽。”

  一聽李敏銓自言有對策,誠德帝立馬便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出言追問道。

  “陛下,微臣以為五阿哥此去,必會全力壓榨那些涉案之商賈與工部諸官員,無論個中是否真有貪腐,審出來的一準是窩案無疑,此即是可資利用之處,但消大造聲勢,依此彈劾沈河等人之瀆職,足可將事情鬧大,如此一來,為平息事端,仁親王怕也就只有上本請求重審一條路可走了,陛下大可順勢准了其之所請,而後派其前往河南覆核此案,待得其一離京,陛下便可從容著手,以守孝為名,讓岳鐘琪歸鄉,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整頓豐台大營,到那時,仁親王鞭長莫及,也只能徒呼奈何了的,此為調虎離山之策也,還請陛下明鑒則個。”

  李敏銓其人本事是有的,無論謀算之道,還是文學功底,都相當之了得,只是性子偏陰暗,最喜的便是各種陰暗之算計,此際為誠德帝謀劃起來,自然也就是怎麼陰毒怎麼來了的。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此事便由爾來主持好了。”

  誠德帝想拿回皇權,已是想瘋了的,這會兒一聽李敏銓所言似乎有著相當大的把握,當即便興奮了起來,卻渾然忘了如今大清可不止是豐台大營的第一集團軍,在各地還有著同樣強大的七個集團軍在,一旦他真在京中動了手,弘晴又豈可能會坐而待斃,正所謂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瘋狂,不外如是者!

  “陛下聖明,微臣自當竭力而為之!”

  誠德帝想不到的事兒,李敏銓卻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說破,只因其心中別有謀劃,不將弘晴置於死地,李敏銓是斷然不肯甘休的,當然了,這話他卻是不會說給誠德帝聽,也就只是恭謹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王爺高明,老朽輸矣!”

  仁親王府的內院書房中,弘晴與陳老夫子各自盤坐在幾子的兩邊,中間擱著副棋盤,手談至中局,隨著弘晴一子落下,陳老夫子的一條大龍已是沒了做眼的可能,不得不投子告了負。

  “承讓了。”

  今兒個的朝局發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弘晴其實真沒啥下棋的心思,奈何陳老夫子有邀,他也不好不從罷了,儘管心思並不在棋本身上,可憑著遠超出陳老夫子不止一籌的棋力,輕鬆獲勝也是情理中事,然則弘晴卻並無多少的喜色,也就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謙遜了一句道。

  “棋如人生,人生如棋,進退有據方可保得不失,王爺既是下得一手好棋,對此應是有所體悟才是。”

  陳老夫子之所以在這等敏感時分拽著弘晴下棋,自然並非是棋癮大發了,而是擔心弘晴再次衝動地發動兵變,這麼下下棋,好歹也能緩和一下弘晴之心情,接下來麼,也自好說話了許多不是?

  “師尊說得是,人生麼,總是有起有落,哪能事事遂意,縱使是皇阿瑪在世,也難免有煩躁難解之事,更遑論徒兒這等蒲柳之姿,呵,先生且自放心好了,一幫跳樑小丑耳,徒兒還真未放在心上。”

  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猜不出陳老夫子心中的憂慮之所在,儘管並不以為然,卻也不願在此事上與陳老夫子多辯論,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順著其所言發揮了一番。

  “王爺能這般想便好,又是退也是進,暫時看似落了緩手,可收緊了拳頭,將來擊出去,也自更有力不是?”

  陳老夫子對眼下的局勢顯然是有著看法的,然則出於擔心,卻並未明說,而是採取了隱喻的進諫方式,大體上是在勸弘晴姑且作出些退讓,以換取朝局之平穩。

  “師尊所言,徒兒心中有數,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徒兒便是退了,他人也未必肯領情,嘿,若是徒兒料得不差的話,此際一幫小兒輩怕是正在揣摩著如何陷徒兒于必死之境地了的,似此等局面下,徒兒也自沒得選擇,該如何便如何好了。”

  弘晴先前雖是下著棋,可大半的心思都用在了考慮時局上,心中早有定策,儘管明知道陳老夫子所言才是儒家正道,但卻並不打算接受,言語雖是說得平和,可其間卻隱約透著股肅殺之氣息。

  “王爺打算如何行了去?”

  儘管弘晴言語中的殺氣不算濃烈,可陳老夫子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眉頭自不免便是微微一皺,但並未急著勸諫,而是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師尊明鑒,徒兒以為那幫混球之所以折騰出如此多怪事,目的恐只有一個,瞄著的便是豐台大營罷,既如此,皇阿瑪會如何做也自昭然若揭了的,無外乎是讓四叔與五弟可著勁地胡亂審了案去,而後逼得徒兒不得不出面抗爭,一旦如此,或許便會讓徒兒去外地覆核這麼些狗屁案子,他也好在京中調控軍機,所謀者,兵權耳,又有何難猜的。”

  弘晴並未直接回答陳老夫子的問題,而是先行分析了下時局以及誠德帝可能採取的策略,言語間的譏誚之意當真濃得可以,就宛若親眼瞅見了李敏銓與誠德帝的密謀一般,還別說,真就讓弘晴猜了個准,當然了,這也不奇怪,無論是對誠德帝還是李敏銓,弘晴都實在是太瞭解了些,此二人會轉些甚心思,自是早在弘晴的預料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7

第1029章 風起雲湧(三)

  “王爺既是能看得通透,想必應對起來亦不算難罷。”

  陳老夫子並未對弘晴的分析提出異議,概因弘晴之所言與陳老夫子對此事的判斷幾乎完全相合,然則這並不是陳老夫子關注的重點,他所掛念的只是弘晴將做何等之反應。

  “師尊明鑒,徒兒對此事只有一個態度,那便是尊重事實,無論是劉三兒還是萬和春等工部官員,若有違法亂紀之事,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徒兒斷不會有半點的偏袒,此乃國法公義,非是私情可以替代者,可若是無辜受難,徒兒也自不會坐視不理,縱使引發朝堂之動盪,那也在所不惜,此便是徒兒行事之底限,斷無可商榷處!”

  陳老夫子儘管不曾明說,可弘晴卻能猜知陳老夫子的未盡之言,所謂的進退得失之理,無外乎是要弘晴按兵不動,犧牲涉案諸般人等,以穩住朝局,對此,弘晴卻是難以認同,哪怕明知陳老夫子乃是一片好意,弘晴也並不打算接受。

  “王爺顧念下屬之心,無疑是好的,只是眼下之局勢微妙,動盪過巨,恐於社稷不利,還須得穩妥行事方好。”

  這一聽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陳老夫子雖不甚贊同,卻也不好再直言相勸,也就只能是委婉地進諫了一句道。

  “師尊說得是,徒兒自會有分寸的,而今案情尚不明,說這些都還太早了些,且待曹燕山那頭的消息傳了來,再行定奪也不遲。”

  弘晴內心裡其實早就厭倦了沒完沒了的黨爭,本就有著快刀斬亂麻的心思,只是幾番欲動,皆因各種變故耽擱了去,索性也就看開了,動不動武,且就看形勢如何再說了的,這等心思,弘晴自是不會說與陳老夫子聽,也就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敷衍地應對了一番。

  “如此也好。”

  這一見弘晴已微露不願再多言之意,陳老夫子也自不好再多囉唕,也就只是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結束了此番之議事……

  “先生,您看這案子當如何辦了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弘晴師徒在商議著對策,卻說四爺與鄔思道也在書房裡商榷著眼前之局勢。

  “這案子您不能接,真要辦,且就讓弘曆世子去辦好了。”

  四爺問話之際,神情雖是平淡,可實際上麼,眼神裡卻是透著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顯然是準備甩開膀子大幹上一場了的,然則鄔思道不單不曾為其鼓勁,反倒是狠潑了其一盆涼水。

  “嗯?此話怎講?”

  鄔思道此言一出,四爺當即便愣住了,眼珠子轉了幾轉,也愣是沒能搞懂鄔思道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啥藥來著,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追問了一句道。

  “無他,此番風波之要害在京師,而不在案子本身,王爺莫忘了今兒個陛下可是連提都不曾提過岳鐘琪丁憂之事,足可見陛下費盡心機如此周折的根本在於調仁親王離京,他也好趁機在京中動手腳,值此微妙時刻,王爺不留守京師,跑金陵去做甚?”

  鄔思道不滿地掃了四爺一眼,沒甚好聲氣地便將時局剖析了一番。

  “唔……,是小王想差了,好在聖旨尚自未下,午後小王便入宮去見老三好了,只是小王有所不明,老三竟敢如此悍然出手,他就不怕弘晴那廝調外地大軍殺進京來麼?”

  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自是信了幾分,但卻並未全信,但見其眉頭微皺地便提出了心中的疑慮。

  “呵,今上若是能想得到,或許會怕罷,奈何其眼下一門心思都在豐台大營的軍權上,怕是早忘了其餘了的。”

  鄔思道不屑地冷笑了一聲,毫無顧忌地便譏諷了誠德帝一把。

  “這……,若是大亂一起,那……”

  四爺對鄔思道之能自是深信不疑,自不免便有些個擔心誠德帝的莽撞行為會徹底激怒了弘晴,萬一要是弘晴調數十萬大軍殺進京來,誠德帝固然沒個好下場,可他四爺只怕會更慘,一時間不禁便猶豫了起來,遲疑著不知是否該提醒誠德帝一番。

  “王爺無需擔心過甚,這大清的江山亂不了,仁親王並非草寇之流,斷不敢冒著天下大亂之風險悍然調各地大軍入京的,更有可能是就此長滯外地,以待今上之壽數耗盡,所謂申生亡於內,而重耳存於外,便是這麼個理兒。”

  鄔思道顯然對四爺的擔心極其不以為意,隨口便給出了個解釋。

  “嗯……,那倒也是,既如此,小王且就告個病假,讓曆兒替小王去江南走一趟便好,想來以曆兒之能,當不致有甚差池的。”

  瞄著豐台大營的可不止是誠德帝,四爺同樣對第一集團軍垂涎三尺,這幾年來,可是沒少變著法子地暗中向該集團軍塞人撒錢,到如今,儘管離著掌握這支強軍尚遠得很,可說起來,也已是有了些力量,他自是不願錯過這等天賜之良機,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是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

  “三哥,沒事,沒事,小弟沒醉,您留步,留步罷,小弟沒事的,就先走了,走了啊……”

  戌時將至,夜已是有些深了,喝得有些高的五阿哥走路都已是在打晃悠了,饒是有著兩名貼身近衛的扶持,可其在下臺階時,還是不免有些歪歪倒倒,縱使如此,其口中也依舊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好了,好了,為兄知道你五弟能行,沒醉,還清醒著呢,先回罷,明兒再見也就是了。”

  酒醉的人從來都說自己沒醉,這一點,三阿哥自然是心中有數的,自不會跟已然不甚清醒的五阿哥多計較,也就只是一邊溫和地勸解著,一邊陪著五阿哥便下了自家府門前的臺階,又吩咐了五阿哥的隨行侍衛們一番,這才苦笑著搖了搖頭,緩步向府內行了去。

  “先生。”

  儘管已是微有醉意,可送走了五阿哥之後,三阿哥卻並未回房休息,而是又轉回了先前暢飲的西花廳,待得見到持杯淺飲著的陸純彥抬頭望了過來,三阿哥趕忙恭謹地行禮喚了一聲。

  “嗯,三爺且自隨意罷。”

  陸純彥並未回禮,僅僅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語調淡然地回應了一句道。

  “先生,五弟為人爽直,又少歷練,縱使先生多方指點,學生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倘若在河南出了甚岔子,後果恐有不堪啊。”

  此番謀算之際,原本讓五阿哥出頭,只不過是為了激起弘晴的抗爭罷了,卻沒想到弘晴不爭之下,這麼份主審的差使居然就這麼鬼使神差地落到了五阿哥的身上,為此,三阿哥自不免擔心素來少有政務經驗的五阿哥會將差使辦砸了去,今兒個可是特意將其邀到了府上,讓陸純彥好生指點了其一番,可縱使如此,三阿哥還是難以安下心來,沒旁的,只因此番要對付的人可是弘晴這等大敵,稍有破綻,必將招來最殘酷的報復。

  “三爺只管放心好了,無論五爺將案子辦得如何,都無關緊要,陛下也不會在意。”

  今兒個這麼場酒可是從末時過半喝到了這會兒,說起來,陸純彥也喝了不少,醉意也是有些了的,說起話來,自也就頗顯得隨意了些。

  “嗯,先生此言何意?”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三阿哥不由地便是一愣,眉頭微皺地思索了片刻,卻愣是茫然不得其解,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審慎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呵,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陛下要的不過只是個不利工部的結論罷了,一旦仁親王起而抗爭,陛下一準會順勢讓仁親王去河南覆核此案,接下來麼,必然是要在京中動手,以謀奪豐台大營之兵權,此等算計淺顯無比,又有何難猜的。”

  陸純彥一抬手,將杯中的殘酒一飲而盡,漫不經心地便給出了答案。

  “原來如此,那……”

  聽得陸純彥這般分析,三阿哥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早將對五阿哥的擔心拋到了腦後,一門心思只想著能否借此東風將豐台大營拿到手中,只是想頭是有了,該如何操作麼,三阿哥心中卻是一點底都沒有。

  “不急,先走一步看一步好了,左右此事真要見分曉,那也得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先將人手預備著便好。”

  儘管三阿哥不曾將話說完,可以陸純彥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看不出三阿哥到底在打著何等之算盤,然則陸純彥卻懶得多說,沒旁的,在他看來,就三阿哥眼下這點能量,能從豐台大營的亂局裡分上一杯羹,已算是僥天之幸了,至於奢談全盤掌控豐台大營,那簡直就是個笑話,沒見誠德帝本人都在對著豐台大營留口水麼,又怎可能給三阿哥以可趁之機的。

  “嗯,那好,學生明兒個起便著手安排了去。”

  三阿哥顯然是沒聽出陸純彥此語的真正意思,興奮奮地便應了一聲,雙眼裡滿是貪婪之渴望……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