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1

第990章 工業革命的腳步聲(一)

  “下官見過王爺。”

  在誠德帝處憋了一肚子的鳥氣,弘晴自是無心到處閒逛,這一出了宮門,便乘了馬車往頤和園趕了回去,方才剛在園門處下了馬車,腳跟都尚未站穩,就見門房處突然閃出了個人來。

  “喲,戴老來了,免禮,免禮。”

  弘晴心事正重,冷不丁被冒失閃出者驚了一下,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可待看清了來者,臉色立馬便和緩了下來,此無他,只因來的赫然正是大清科學院首任院長戴梓,此老可是國寶級人物,自是萬萬怠慢不得的,哪怕弘晴這會兒心中牽掛頗多,卻也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便搶上前去,很是客氣地伸手將戴梓扶了起來。

  “謝王爺隆恩。”

  戴梓年已過了七旬,可身體卻是倍兒棒,精神也自好得很,沒旁的,這麼些年來,戴梓盡展所長,將科學院打理得蒸蒸日上,名利雙收之下,當真是越活越精神了去,這不,謝恩的聲音洪亮不說,還中氣十足得很,若不是其那蒼蒼的白髮,只聽聲音,就宛若是壯年人一般無二。

  “戴老,來,園裡坐了去。”

  儘管不清楚戴梓的來意之究竟,可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對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不過麼,卻並不急著刨根問底,而是客氣無比地攙著戴梓的手臂,頗見恭謙地將其引到了園中的“望月樓”中,彼此分賓主落了座之後,自有一眾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紛紛退到了樓外,偌大的廳堂裡,只留二人獨處。

  “好叫王爺得知,經我科學院上下官吏之努力,今歲又有數十項發明面世,其中便有王爺交代過多次的蒸汽機車,另,水力發電機也已粗具雛形,只是在變電輸送上,尚有不少難關有待攻克,然,下官相信,再有個數年時間,必能派上大用場。”

  戴梓生就一耿直性子,哪怕在宦海中沉浮了多年,也無甚改變,蔔一落了座,也無甚寒暄的廢話,一開口便是工作彙報,言語間滿是自豪之意味。

  “哦?這可是大喜之事啊,好,本王自當上本,為科學院諸般官吏請功,朝廷自不吝重賞!”

  一聽戴梓這般說法,弘晴先是一愣,緊接著心底裡便湧起了一陣的狂喜,情不自禁地便叫了聲好,沒旁的,只因弘晴比誰都清楚火車面世的意義之所在:

  若說蒸汽機的發明是工業革命劃時代的標誌的話,蒸汽機車的發明則是工業革命的加速器,當然了,上述論斷只是通常意義上而言的,具體到大清本身的現狀來說,蒸汽機早已面世近十年了,也已在紡織、礦山乃至軍工方面投入了實用,可大清真正意義上的工業革命卻並未真正啟動,小農經濟的現狀依舊令人難堪地橫亙著,個中的原因很多,既有數千年來儒家思想的禁錮,也有科技教育基礎尚未真正奠基之原因,然則要說到最核心的問題麼,其實就一個,那便是交通運輸,沒旁的,概因大清的國土面積實在是太大了些,人口雖是眾多,分佈卻極其不均,各種資源難以有效利用,商品經濟的萌芽雖已初現,卻始終只是萌芽而已,一直難以茁壯成長,可有了蒸汽機車這等交通利器,商品經濟就有了成長為參天大樹之基礎,而這,就意味著大清的工業革命之腳步聲已砰然響起了!

  “謝王爺隆恩,下官此來,就是想請王爺到我科學院延慶州實驗基地一行,以為我院之蒸汽機車試車壯行的,不知王爺可能撥冗一行否?”

  這一見弘晴如此高興,戴梓臉上的自豪之色立馬便更濃了幾分,趁熱打鐵地便提出了邀請。

  “這個自然,擇日不如撞日,明日一早,本王便與戴大人一道去延慶!”

  於弘晴來說,蒸汽機車的面世乃是事關社稷將來的大事,再如何重視都不為過,至於朝中那些紛擾麼,實在不值一提,若不是今日天時已遲,弘晴可是恨不得即刻便趕去延慶州的,自不會拒絕戴梓的提議。

  “那好,下官這就去準備一二,明日一早,下官自當前來迎候。”

  一聽弘晴如此慨然地答應了自個兒的提議,戴梓當即便興奮得笑開了花,交代了句場面話,便即興沖沖地走了人,自回科學院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可是遇到甚喜事了?”

  送走了戴梓之後,弘晴立馬便往內院書房趕了去,因著心情大好之故,自是滿面紅光,這等情形一出,自不免令陳老夫子為之訝然不已的。

  “好叫師尊得知,徒兒確是遇到了樁大喜之事,呵,這麼說罷,徒兒已然聽到了命運在敲門。”

  弘晴心情舒暢之下,一反常態地便跟陳老夫子貧嘴了起來,當即便令陳老夫子茫然地巴紮起了眼來,愣是搞不懂弘晴這究竟在窮樂些甚。

  “哦?此話怎講?”

  陳老夫子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沒能猜透弘晴的興奮之情從何而來,不得不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師尊明鑒,事情是這樣的,先前戴老來了,說是科學院那頭取得了重大突破,蒸汽機車已然問世,邀請徒兒前去觀禮,徒兒已給出了承諾,明日一早便會趕往延慶州。”

  這一見陳老夫子的表情略帶了一絲的不悅,弘晴自不敢再貧嘴,不過麼,臉上的笑容卻依舊燦爛著,笑呵呵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蒸汽機車?這又是甚新奇玩意兒?”

  論及智算之能,陳老夫子絕對是天下頂尖的高手,說到文章辭賦,那也是頂尖之列,可要說到科技方面麼,限於見識,那就頗為的有限了,自是無法理解蒸汽機車這等發明到底是甚東西,自也就無法推斷出蒸汽機車對大清社稷的意義之所在。

  “回師尊的話,蒸汽機車說來複雜,若是簡單言之,此物可以拖拽大量貨物,在兩道鐵軌上運行,若是技術成熟的話,一次出發,可拖拽的貨物多達十數萬斤之巨,而其速度兀自可達每個時辰百余裡,於客貨運輸上,乃重大之變革也,有此物相助,我大清之歲入當可有望在十年內翻上十數番,至於在調兵等軍事用途上,更是有著不可替代之重要作用,換而言之,有了此物,我大清必為天下最強國!”

  蒸汽機的原理說來簡單,可構造卻相當之複雜,一時半會要想說個明白,顯然是不太可能之事,再說了,弘晴本人也尚未見過真物,當真就不知曉科學院那頭髮明的蒸汽機車是否與他畫出來給科學院參詳的前世那時空之火車相類似,也不敢斷言此番試驗是否真能成功,自是只能將陳述著重落在了蒸汽機車的戰略意義上。

  “嗯,若真能有此大用,王爺且去看看也好,至於朝中之事麼,姑且擱置一下,也是好事一樁。”

  儘管弘晴說得興奮無比,可陳老夫子對蒸汽機車還是沒啥具體的概念,至於說到其用途麼,自也就不免存疑在心,不過麼,卻是並未再多言追問,而是沉吟著給出了個建議。

  “師尊說得是,徒兒且就先去安排一二。”

  弘晴本來就對那所謂的彈劾案不甚在意,一心只想著趕緊去見證一下蒸汽機車這等劃時代的發明,只是擔心陳老夫子會有看法罷了,而今,聽得陳老夫子這般說法,弘晴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笑呵呵地交代了句場面話,便即匆匆出了書房,自去安排出行之相關事宜不提……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申時將至,誠德帝正在養心殿裡批著摺子,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李德全已是疾步搶到了御前,一躬身,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

  今兒個一早,與弘晴鬧得不甚愉快,誠德帝惱火之餘,已是下了加緊行事的密諭,打算在彈劾耿三飆一事上,跟弘晴好生扳扳腕子,這冷不丁地聽聞弘晴前來求見,自不免便犯起了疑心,臉色變幻了幾下之後,這才頗不情願地開口道:“宣罷。”

  “喳!”

  聽得誠德帝金口已開,李德全自是不敢耽擱了去,緊趕著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殿外行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方一進了殿,入眼便見誠德帝面帶狐疑之色地高坐在龍床上,弘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很是恭謹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誠德帝定定地看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虛抬了下手,聲線淡然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的聲線雖是淡然,可弘晴卻還是從中聽出了幾絲的狐疑與猜忌,不過麼,卻並未放在心上,照著朝規謝了恩之後,也就順勢起了身,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說罷,如此急地要見朕,所為何事,嗯?”

  誠德帝瞥了弘晴一眼,不鹹不淡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想請道旨意,打算明日一早去延慶州一行。”

  身為親王,按朝規,不請旨,是斷然不准離京的,哪怕弘晴如今其實已權傾朝野了,卻也不願破了這等規矩,此際誠德帝既是有問,他也就照實說了去。

  “嗯?”

  一聽弘晴要去延慶州,誠德帝當即便是一愣,望向弘晴的眼神裡滿是掩飾不住的詫異之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1

第991章 工業革命的腳步聲(二)

  “好叫皇阿瑪得知,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戴梓、戴大人前來邀約,說是科學院在延慶州之分部已將蒸汽機車造了出來,請兒臣前去觀禮,事兒便是如此,兒臣不敢擅專,還請皇阿瑪恩准。”

  誠德帝的心思不難猜,左右不過是擔心他弘晴會玩出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把戲罷了,對此,弘晴雖是心知肚明得很,卻也懶得去理會,也就只是實話實說地解釋了一番。

  “蒸汽機車?此何事物來著?”

  誠德帝對科學院之事素來漠不關心,所知的不過就是工部那頭每年的歲入增幅巨大,除此之外,也就懂得花錢而已,至於科學院有甚最新成果麼,他卻是從來不曾去關注過的,這會兒聽得弘晴說起了蒸汽機車的事兒,自不免茫然得很,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半點頭緒全無,不得不疑惑萬分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此為一種載重工具,以之可拖拽大量貨物於預設鐵軌上運行,若是技術成型,則每輛機車可拖拽十數節巨大之車廂,總載重據聞可多達十數萬斤,速度更可快至每時辰百餘裡,既可客運,亦可載貨,若能大規模鋪設開去,則天塹可變通途,實利國利民之好事也,兒臣此去便是要驗證科學院之發明是否實用,若真如此,當可大用焉。”

  弘晴狠清楚誠德帝就一科技門外漢,自不會對其闡述那些個專業術語,也就只是用通俗易懂的白話,將蒸汽機車的用途簡單地介紹了一番。

  “哦?竟有如此之神奇,那倒是稀罕物來著,晴兒既是要去,那且就去看看好了。”

  誠德帝如今的心思渾然就不在工部那些新奇發明上,一門心思只想著收權,饒是弘晴說得好一通的長篇大論,誠德帝卻是壓根兒就沒聽到心裡去,倒是以為弘晴此際離京方便他佈局拿下耿三飆,略一尋思之下,也就順勢准了弘晴之所請。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告退。”

  這一見誠德帝興致缺缺,弘晴也就懶得再多囉唕,躬身行了個禮,就此請辭道。

  “嗯,去罷。”

  事情既是有了變化,誠德帝的心思早已轉到了改變佈局上,自是不願再多留弘晴,順勢便一揮手,准了弘晴的請辭。

  “來人!”

  弘晴方才剛退出養心殿,誠德帝已是霍然站起了身來,面色潮紅地斷喝了一嗓子。

  “奴才在。”

  聽得誠德帝呼喚,侍候在殿旁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搶了出來,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

  “去,將李敏銓給朕傳了來!”

  誠德帝掃了李德全一眼,聲線微寒地便下了令。

  “喳!”

  誠德帝金口既開,李德全哪敢稍有耽擱,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自去軍機處傳喚李敏銓不提……

  延慶州,位於京師西北角,早在三皇五帝之際,便有先民聚居於此,至春秋時,已築城,屬燕國所有,明設延慶州,清隨之,州內地形相對複雜,既有平原,也有山區,更不乏溪水、湖泊,著名的八達嶺便位於該州北部,而大清科學院延慶分院就設在八達嶺下的八達嶺鎮外不遠處。

  八達嶺鎮很小,攏共也就一條主街三五條橫巷,人口更是只有可憐的數百人,大多以務農為生,往日裡,除了偶爾到此的貨郎之外,少有遊人到此,商旅更是絕跡,此處的生活可謂是寧靜而又祥和,可今兒個的八達嶺鎮卻是一派的戒備深嚴,鎮內各處戰略要地全都站滿了崗哨,一隊隊武裝到了牙齒的大清官兵們嚴密地監視四面八方之動靜,此無他,只因仁親王弘晴的大駕即將抵達鎮外的科學院延慶分院。

  “看,來了,來了!”

  “快,準備迎駕!”

  “奏樂,快奏樂!”

  ……

  巳時三刻,一長隊的馬車從東面大道上疾馳而來,早已在科學院延慶分院外候多時的人群立馬便騷動了起來,一大早便率州中屬官趕到了此處的知州德音泰更是激動得直哆嗦,呼喝的話語很明顯地打著顫。

  “下官等叩見王爺!”

  疾馳而來的車隊終於緩緩地停在了迎候人群的不遠處,自有數名王府侍衛緊趕著搶到了中間一輛豪華馬車之旁,卷起了車簾子,旋即便見弘晴哈腰從車廂裡轉了出來,一見及此,諸般迎候人等立馬便在德恩泰的帶領下,齊刷刷地跪滿了一地。

  “都免了罷。”

  弘晴其實很不喜歡這等為迎駕而興師動眾的場面,奈何此乃朝規——身為親王者,一旦出巡地方,該地的大小官員都須得前來迎候,若不然,便是違制,輕則丟官,重麼,鬧不好就得掉腦袋,哪怕弘晴不喜這等勞民傷財的玄虛,可也不能破了此例,面對著跪滿了一地的大小官吏們,弘晴也只能是作出一派欣慰的樣子,滿面笑容地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弘晴既是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王爺,您大駕光臨,我延州上下盡皆倍感鼓舞,下官等已在八達嶺鎮中備好了庭院,還請王爺先行入鎮休息片刻可好?”

  眾人謝恩方一畢,身為地主的德音泰已是趕忙搶上了前去,滿臉諂笑地討好了一句道。

  “老德不必張羅了,本王此番乃是受科學院之邀而來的,就不必驚擾地方了,爾且自綏靖好地方便是了。”

  德音泰的官職雖卑,可弘晴卻還是很給其幾分面子的,此無他,只因此人乃是老十六門下奴才,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王爺放心,下官昨個兒一早便已安排停當,沿線十裡皆已戒嚴,斷不會誤了科學院之大事的。”

  這一見弘晴如此和煦溫言,德音泰的心情自是激動得很,趕忙信誓旦旦地作出了保證。

  “嗯,那就好。”

  弘晴心急著要去觀禮蒸汽機車的試運行,自是無心跟德音泰多囉唕,點頭示意了一下之後,便即由戴梓等隨行官員們簇擁著往排列在後頭的科學院諸般人等行了過去。

  “王爺,這位就是我延慶分院員外郎張叔武。”

  待得行到了科學院佇列前,緊隨在弘晴身後的戴梓趕忙搶前小半步,將延慶分院的負責人介紹給了弘晴。

  “下官叩見王爺。”

  戴梓話音一落,張叔武已是一頭跪倒在了地上,言語哽咽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伯榮(張叔武的字)啊,時光匆匆,這都已是五年未見了,呵呵,不曾想你已晉至了員外郎,好,好啊。”

  不等張叔武大禮行畢,弘晴已是一步上前,和煦地伸手將其攙扶了起來,滿臉欣慰之色地感慨了起來,此無他,張叔武乃是小串子胡同的孤兒院出身,自少年時起便入了工部研究院學習,十年前成立蒸汽機車研究組時,他便是元老之一,後頭也沒少被弘晴叫去耳提面令蒸汽機車的概念以及原理,說起來,也算是弘晴在科學院裡的嫡系心腹了,只是後頭弘晴忙於軍務,無暇顧及蒸汽機車的研發,自也就不曾再接見其人,而今再次見面,其已是科學院延慶分院的負責人了,這等出息自是令弘晴為之欣喜不已。

  “下官能有今日,皆有賴王爺之栽培,您的大恩大德,下官永世不敢或忘。”

  張叔武本是河南蘭儀人氏,時值河南水災,家中遭難,全家盡墨于大水之中,只有他孤身得脫,無依無靠,險些餓死在逃難途中,幸得“尖刀”開封分舵四下收攏孤兒,方才僥倖得生,說起來,弘晴乃是其恩主,時隔多年,再次見了面,其心情之激蕩自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嗯,這個馬屁好,本王就受用了,哈哈哈……,好了,不瞎扯了,且帶本王去看看你那劃時代意義的蒸汽機車好了。”

  弘晴心情大好之下,話也就說得隨意了些,哈哈大笑地便調侃了張叔武一番。

  “王爺請稍候,下官這就去安排一二。”

  聽得弘晴這般吩咐,張叔武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請示了一句,待得弘晴點頭准了之後,這才領著幾名手下匆匆跑進了科學院左側的一棟巨大的工棚之中。

  “嗚……”

  張叔武去後不多久,就聽一聲嘹亮的汽笛聲暴響而起中,一輛高大威武的蒸汽機車已掛著兩節車廂緩緩地沿著鐵軌行駛了出來,首次見到這等龐然大物的諸般人等頓時便全都被震懾得咋舌不止,就算早已知曉蒸汽機車是怎生回事的弘晴也已是激動得面色潮紅不已,此無他,這等四輪驅動的蒸汽機車之外形赫然已極其貼近後世那等通用之類型,若是實用性也能保證的話,大清將就此踏上高速發展的快車道。

  “啟稟王爺,我院之蒸汽機車已研發成功,按理論計算,最快時速可達六十公里,最大載荷為一百八十噸,滿載時速為三十三公里左右,此結論已經二十公里之測試檢驗,應是無誤,請王爺明示!”

  機車方才剛一停穩,張叔武已是矯健地從車頭的側門一躍而下,大步搶到了弘晴的面前,高聲請示了一句道。

  “好,本王就親自檢驗上一番,爾隨本王上車!”

  儘管蒸汽機車上上下下都遠談不上乾淨,車頭處更是煙塵不小,然則弘晴卻絲毫不以為意,但見其爽利地一揮手,已是豪氣十足地吩咐道。

  “王爺,這怕是……”

  一聽弘晴要親自上車檢驗,戴梓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趕忙從旁閃了出來,低聲地便要諫止上一番,怕的便是弘晴會出意外。

  “不妨事,伯榮隨本王來,其餘人等且都原地觀禮好了。”

  不等戴梓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最後的決斷。

  “喳!”

  弘晴都已是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戴梓自是不好再勸,而張叔武則是激動萬分地高聲應了諾,微躬著身子將弘晴讓到了機車旁,又小心翼翼地服侍著弘晴上了並不算寬敞的車頭。

  “嗚嗚……”

  須臾,一聲震耳欲聾的汽笛聲響起中,穩穩停著的蒸汽機車開始緩緩啟動,速度越來越快,不多會便已沿著架設好的鐵軌賓士了起來,而弘晴的心也跟著飛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1

第992章 舉重若輕(一)

  子時將至,夜已是很深了,偌大的京師已是沉浸在了睡夢中,大街小巷上早已空若如野,唯有打更的更夫以及九門提督衙門負責巡街的兵丁還在朦朧的月色下游走著,好一派的寧靜與祥和,只是這等寧靜在烏衣巷左近卻是種別樣的淒涼,此無他,概因此地正是原刑部尚書阿爾松阿的府邸之所在——自去歲阿爾松阿被賜死,全家老少盡皆發配去了烏蘇雅裡台軍前效力,原本繁華無比的阿府也就此衰敗了下來,除了幾名奉命看守宅院的內務府老軍之外,再無一絲的人氣,往日裡車水馬龍之地到了如今已是宛然鬼蜮一般,但並非就沒有人來此,這不,一名打更的老更夫方才剛從巷口處走過,就見幾道黑影有若鬼魅般從陰暗處閃了出來。

  黑影蒙面人一共五名,彼此間顯然是默契十足,壓根兒就沒發出絲毫的聲響,僅僅只是幾個手勢的交流,便即四散了開來,各自掏出飛爪等物拋上了牆頭,身形閃動間,已是飛快地順著牆體潛入了阿府之中,原本就死寂一派的巷口處很快又就此死寂了下來,當然了,這不過是虛假的表像罷了,不多會,就見原本一片黑沉的阿府中突然亮起了幾道火光,緊接著火光便已燃成了沖天的大火。

  “走水了,走水了!”

  大火一起便是沖天之勢,幾名負責看守宅院的老軍頓時便全都被驚動了,慌亂地扯著嗓子便高呼了起來,卻是渾然沒注意到先前潛入了阿府的那五名黑衣蒙面人已是悄無聲息地又盡皆越牆而去,有若鬼魅般再次消失在了暗夜之中……

  “混帳東西,朕將京師綏靖重任交托給爾,爾就是這麼報答朕的麼?嗯,說,你給朕說清楚了,這麼些日子來,爾這狗頭都在忙些甚,先是惡性械鬥不斷,如今倒好,居然又走了水,如此無能,朕要爾來何用?”

  阿府的大火被發現時,就已是不可遏制之勢,儘管聞訊趕到的九門提督府所屬的救火隊數十輛水車齊上,也依舊難以撲滅那等熊熊之火勢,大半夜下來,原本奢華的阿府已是徹底被燒成了一片廢墟,聞知奏報的誠德帝盛怒已極,一大早便將耿三飆召進了養心殿,不等其行禮完畢,便即猛拍著龍案,劈頭蓋臉便是好一通子的狂罵。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明知道誠德帝就是在找茬,可耿三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也就只能是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著,沒旁的,這段時日以來,京師內城的治安狀況確實出現了不少的問題,儘管耿三飆已是投入了大量精力去整肅,奈何明面上的力量永遠是防不住那些陰謀者的暗算,自是有錯的情況下,耿三飆自是難以自辯,再者,弘晴此際並不在京中,遠水顯然解不了近渴,值此誠德帝借題發揮之際,耿三飆除了哀告之外,也真是別無辦法可想了的。

  “息怒?屁的息怒,似這等治安,叫朕如何能不怒,今日是烏衣巷走水,明兒個是不是該輪到朕的皇宮失火了,嗯?你給朕說清楚了,朕花費如此鉅資,養了如此多兵,就得到這麼個結果,還要朕不怒?嗯?說,你給朕一個解釋!”

  誠德帝此番就是鐵了心要整治耿三飆的,又怎會去理會其之哀告有多虔誠,不依不饒地罵個不休,只是罵歸罵,處置的命令卻是怎麼也不敢說出口來的,毫無疑問,誠德帝對弘晴的忌憚實在是太深了些,如此痛駡耿三飆,除了發洩一下心中的鬱悶之外,更多的則是指望耿三飆能提出自辭,他也好順勢將耿三飆拿下。

  “陛下息怒,臣自當緊密部署,以整肅地方治安。”

  面對著暴怒不已的誠德帝,耿三飆心中可謂是無奈得很,若僅僅只是事關他本人,這個九門提督不當也就罷了,奈何他代表的卻是弘晴,在弘晴沒有進一步的指示前,就算再如何狼狽,自辭的話語,耿三飆便是死也絕對不肯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作出一派誠惶誠恐地謝著罪。

  “整肅?好,這話可是爾說的,朕也不逼你,給你三天時間,將阿府大火的經過給朕查清楚了,再有類似案子,就休怪朕不念舊情了,滾罷!”

  這一見耿三飆的口極嚴,顯然是沒指望令其自辭了的,誠德帝心中的怒意可就當真大起了,奪職的話都已到了嘴邊,可還是不敢宣之於口,也就只是順勢給了耿三飆一個整肅的時限,毫無疑問,這麼個時限看似簡單,可其實卻是殺機暗藏。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明知道誠德帝這麼道旨意不懷好意,可這當口上,耿三飆卻是無法抗拒,只能是老老實實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出了養心殿,自行回轉崇文門處的提督府去了……

  “啟稟王爺,曹總舵來了。”

  頤和園的內院書房中,剛從延慶州趕回來的弘晴尚未落座,就見丁松已是疾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那就請好了。”

  一聽曹燕山到了,弘晴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沒旁的,能讓曹燕山親自趕了來的事兒,一準是要務,顯見這兩日朝局應是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對此,弘晴雖是心中早有預料,可還是不禁滾過了一陣的不耐,不過麼,倒是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便道了請。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又陪著鬢髮雪白的曹燕山從外頭轉了回來。

  “屬下參見王爺!”

  一見到已然起身相迎的弘晴,曹燕山自不敢有所失禮,趕忙疾走數步,搶上了前去,一躬身,緊趕著行禮問了安。

  “老曹來了,不必多禮,丁松,看座。”

  對於曹燕山這個跟隨了自己二十餘年的老臣子,弘晴自是敬重得很,不等其禮畢,便已是一伸手,很是客氣地扶住了其之胳膊。

  “稟王爺,這兩日朝局有變,昨夜烏衣巷一把大火將原刑部尚書阿爾松阿的舊宅夷為平地,今日一早,陛下龍顏大怒,將耿提督召進了宮中,橫加訓斥之餘,又令耿將軍三日內查明阿府大火之起因,屬下得報後,便即下令‘尖刀’全面打探消息,有賴王爺鴻恩,已然有了些可靠線索,據順郡王府內線報知,昨夜火燒阿府的正是順郡王收攏來的江湖匪類,一共五人,為首者張方鋼,江湖匪號‘飛天蜈蚣’,另四人皆是其同門師弟,如今就躲在順郡王府中,屬下不敢擅動,還請王爺明示行止。”

  曹燕山到底心中牽掛著事情,蔔一落座,便即緊趕著將這幾日的朝局變化詳詳細細地稟報了出來。

  “嗯,傳本王之令,小心打探那五名賊匪之居所,不可打草驚蛇,有消息即刻來報。”

  這一聽出手燒了阿府的匪徒居然是三阿哥的人,弘晴的雙眼不由地便眯了起來,不過麼,倒也沒覺得有多意外,畢竟眼下諸阿哥中也就收攏了八爺殘餘勢力的三阿哥還算是有點底氣,誠德帝選擇與其聯手做局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是,屬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了決斷,曹燕山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行回小串子胡同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打算如何應對此局?”

  曹燕山去後,始終默默端坐在一旁的陳老夫子終於開了口,面色雖是平靜一如往昔,可眼神裡明顯透著股擔憂之色,沒旁的,哪怕弘晴收斂得再好,陳老夫子也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弘晴身上那若隱若現的殺氣,自不免擔心弘晴會魯莽行事了去。

  “師尊放心好了,徒兒自有分寸,這天,塌不下來的!”

  儘管陳老夫子僅僅只是簡單地一問,聲線也平和得很,可弘晴卻能猜知陳老夫子的憂慮何在,只不過弘晴此番卻並未似往常那般詳細說明自個兒將採取的行動,僅僅只是給出了個含糊的答案,此無他,概因此番延慶州一行之後,弘晴的思想已是有了巨大的轉變,早已不再拘束於儒家那套所謂的平穩傳承之思想了的,在他看來,家天下終歸難以長久,或許君主立憲才是根本,本來麼,弘晴還沒這等考慮,概因經濟基礎決定著上層建築,就目下的大清實際情況來說,距離資本主義體系的建立還有著不小的差距,哪怕大清如今已是富甲天下了,可無論是科技基礎還是主流思想,都尚不具備君主立憲的條件,然則有了火車、發電機等工業革命的加速器,或許只消一、兩代人的努力,大清就該徹底走向帝國主義的時代,再糾結于後世傳承問題,已然沒有必要。

  “嗯,王爺既是有了決斷,那便行了去也就是了,但消能保得社稷之平安,便可無妨。”

  這一聽弘晴話語裡滿是自信之意味,陳老夫子也就沒再多勸,不過麼,還是隱晦地提醒了一句道。

  “是,徒兒都記住了。”

  以弘晴之智商,自是能聽得出陳老夫子所言背後的意義之所在,儘管不甚以為然,但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恭謹地應了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1

第993章 舉重若輕(二)

  誠德四年八月初九夜間,烏衣巷大火沖天,阿爾松阿舊宅被夷為平地,帝聞之大怒,召九門提督耿三飆入宮,怒叱,並嚴令三日內查明真相,此消息一經傳出,朝野頓時為之哄亂不已,在有心人的推動下,各種不利於耿三飆的流言四下瘋傳不止,而諸位阿哥門下更是群起而攻,大量彈章有若雪片般飛進了皇宮,這等形勢對於仁親王一系來說,顯然有些嚴峻了,然則弘晴卻並無一言一語之交代,親近於其的朝臣們也就都不敢輕舉妄動,輿論傾向自不免便有著一邊倒之趨勢。

  輿論雖是一邊倒,可說起來也就是鬧哄鬧哄罷了,在弘晴不曾放話前,誰都不敢真拿耿三飆如何的,就連貴為九五至尊的誠德帝也只能是接連下詔勒令耿三飆趕緊查明阿府失火的真相,卻愣是不敢免了耿三飆的職,說是雷聲大雨聲小也絕不為過,這等鬧劇若是再多拖上幾天,弘晴未必會有事,可誠德帝的名聲怕就要臭大街了去了,毫無疑問,到了這等地步,誠德帝也自不免有些急了,幾次傳了口諭,要弘晴進宮議事,奈何弘晴皆不為所動,簡簡單單一個“偶感風寒”,便將一日裡接連前來傳旨的李德全打發了回去。

  時間就在這等哄鬧與喧囂著飛快地流逝著,一轉眼間,四天時間過去了,說起來已是超過了誠德帝給出的三日之破案期限,九門提督衙門的調查卻依舊不曾有個結果,然則誠德帝卻並未接著下詔呵斥,反倒是詭異地保持了緘默,唯有一眾阿哥們的勢力還在那兒瘋狂地上躥下跳個不休,那等鬧騰勁當真就跟耍猴戲一般無二,只是不管他們怎麼鬧,誠德帝也愣是沒敢整出個響動來。

  “啟稟王爺,仁親王來了,就在府門外。”

  誠德帝不肯表態,三阿哥等人鬧也就不過是白鬧罷了,當然了,也不能說沒有效果,這不,明兒個就是中秋了,早早下了班的三阿哥方才剛回到府上,朝服都尚未換下,就見王府總管心急火燎地跑了來,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啊?”

  別看三阿哥如今封了王,又掌了戶部大權,在朝中也算是頂兒尖的大勢力之首了,可這一聽得弘晴找上了門來,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心驚肉跳,驚呼了一聲之下,眼珠子都有些轉不動了,此無他,心中有鬼罷了。

  “王爺,要不奴才這就去回了仁親王?”

  這一見三阿哥呆愣了半晌都沒個言語,王府總管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趕忙從旁小聲地請示了一番。

  “不,大開中門,本王一會便去相迎。”

  拒絕弘晴的拜訪?三阿哥倒是想,只是想歸想,他卻是不敢真這麼做了去,但見其一咬牙,已是硬著頭皮下了令。

  “喳!”

  聽得三阿哥這般吩咐,王府總管自是不敢再多囉唕,緊趕著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往府門處跑了去。

  “去,傳本王之令,讓張方鋼等人全都老實呆在逍遙居中,不得擅自外出!”

  王府總管退下之後,三阿哥卻並未急著去大門處迎接弘晴,而是聲線陰寒地朝著侍候在側的一名貼身書童小聲交代了一句道。

  “喳!”

  一聽三阿哥聲色不對,那名貼身書童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往外沖了去……

  順郡王府的府門前,一輛豪華馬車簾子緊閉地停在了照壁前,百餘名荷槍實彈的親衛成戰鬥隊形護衛四周,而照壁外更有著近千全副新軍裝備的親衛四散警戒,人雖多,卻無絲毫的喧嘩之雜音,有的只是龐然的肅殺之氣,這等架勢著實是駭人已極,生生令順郡王府的諸般人等全都為之噤若寒蟬,就連口大氣都不敢出。

  “大哥,小弟迎接來遲,恕罪,恕罪。”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突然響起中,三阿哥已是領著一大幫僕役從府門裡行了出來,這一見豪華馬車的簾子都不曾拉開,三阿哥很明顯地愣了一下,眼神裡更是有著道羞惱之色一掠而過,不過麼,倒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展顏一笑,很是恭謹地下了府門前的臺階,隔著老遠便是微微一躬身,揚聲便朝著馬車招呼了一嗓子。

  “無妨,是為兄來得突然,攪鬧了。”

  三阿哥這麼一開腔,自有兩名站在馬車旁的親衛伸手將車簾子卷了起來,旋即便見弘晴一哈腰,已是就此下了馬車,神情淡漠地掃了眼三阿哥,不咸不淡地便致歉了一句道。

  “不敢,不敢,大哥能來,小弟府上可謂是蓬蓽生輝,此處不便,還請大哥府裡敘話可好?”

  一聽弘晴話語如此淡漠,三阿哥的眼角不由自主地便抽搐了幾下,心頭更是沒來由地滾過了一陣緊張,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沒露出甚明顯的失態,也就只是笑容可掬地發出了邀請。

  “好,三弟,請。”

  對於三阿哥的邀請,弘晴並未拒絕,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抬腳便往府門行了過去。

  “大哥,請上坐。”

  這一見弘晴如此乾脆地便往自家府上進,三阿哥的笑臉不由地便是一僵,不過麼,倒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轉身便跟上了弘晴,幾個大步搶到了弘晴身旁,很是殷勤地將弘晴往二門廳堂上引。

  “不急,為兄還是頭一回來三弟府上,怎麼著也得好生參觀一二,三弟且就陪為兄走走好了。”

  三阿哥倒是很殷勤了,可惜弘晴卻並不買帳,一擺手,已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而後麼,也沒理會三阿哥到底是怎個反應,不緊不慢地便往前院的左側跨院行了去。

  “厄,那好,那好,小弟便陪大哥走走便是了。”

  眼瞅著弘晴態度如此堅決,行去的方向又是張方鋼等人藏身的左跨院,三阿哥的臉色當即又是一僵,有心想要阻攔麼,偏偏話到了嘴邊,又愣是沒那個膽子,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尷尬地陪著笑臉,不甘不願地落後弘晴半個身位,一前一後地轉進了左跨院的圓形拱門。

  “三弟一向風雅,府內的佈置別具一格,確是不錯,好,甚好。”

  按王府格制,前院的左右跨院其實都是下人居住的所在,其實真無啥看頭可言的,不過麼,弘晴的興致卻似乎很高,不時地對周邊的景致點評上幾句,可腳下卻是始終不曾停過。

  “大哥見笑了,這不過都是率性所為,實難登大雅之堂,呵呵,不瞞大哥,此處不過是下人所居,小弟還真就不曾太過用心,若要說景致,小弟後花園之佈置才算是有些看頭,若是大哥不棄,且就由小弟陪大哥去賞玩一二可好?”

  儘管弘晴腳下的速度並不算快,似乎只是隨意地走著,口中更是不時地點評著,真就有若是在參觀一般,可行進的方向無疑就是張方鋼等人藏身的逍遙居,這等情形一出,三阿哥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只是一時間也不敢明斷弘晴這到底是有目的而為,還是真就只是巧合,可不管怎麼說,三阿哥都不想這等情形再這麼持續下去了,這便笑呵呵地提議了一番,試圖將弘晴引到旁的地兒去。

  “不急,先觀賞此處,待會再去後花園也就是了,嗯哼,逍遙居,呵,這字想必是出自三弟之手罷,不錯,不錯,還真有幾分逍遙之意味,為兄對此處頗有幾分期待了,且就內裡看看去好了。”

  左跨院雖是不小,可面積畢竟有限,逛蕩起來當真不用多久,一行人等便已到了最邊上的逍遙居,不等三阿哥作出反應,弘晴已是笑呵呵地便要往逍遙居的小院裡行了去。

  “大哥且慢,這內裡雜亂,還是不看也罷。”

  三阿哥並未愚鈍之輩,到了眼下這般地步,又怎會不知弘晴此來的目的就是這逍遙居,儘管不明白弘晴為何會對此間事情產生興趣的,可三阿哥卻是無論如何也不願讓弘晴進入其中,這便趕忙從旁閃了出來,不管不顧地便擋住了弘晴的去路。

  “不礙事,看看又何妨。”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三阿哥的攔阻,一伸手,隨意地一撥,便已將三阿哥撥得不由自主地退到了一旁,而後麼,也沒管三阿哥的臉色有多難看,施施然地領著丁松等十數名近衛便轉過了院門前的照壁。

  “哼!”

  三阿哥沒能強行擋住弘晴,心中的戾氣陡然便大起了,面色猙獰地一咬牙,似乎有著趁機發動全府上下一舉斬殺弘晴之想頭,奈何一想到自家府門外那千餘荷槍實彈的仁親王府親衛,三阿哥剛才雄起的野望頓時便徹底煙消雲散了去,也就只能是恨恨地一跺腳,怒氣衝衝地領著十數名陪同在側的親隨也跟著轉進了逍遙居中。

  “大師兄,快看,那是仁親王!”

  “大師兄,情形不對啊,怎麼辦?”

  “大師兄,來者不善,要不我等先撤了?”

  ……

  張方鋼等人都藏身在逍遙居的一棟小樓內,居高臨下,自是很輕易地便察覺到了弘晴等人的到來,自不免全都有些亂了分寸,幾名師弟面帶驚惶之色地湊在張方鋼的身旁,低聲地嘀咕著,登時便令原本就心虛的張方鋼沁出了一頭的冷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4章 舉重若輕(三)

  “不急,先看看王爺有甚表示再定好了。”

  張方鋼在江湖上闖蕩了幾近二十年的時間,說起來也算是心狠手辣之輩,只是望向悠然踏入了院門的弘晴之際,心中卻是沒來由地滾過了一陣的膽怯,露面自是斷然不敢的,逃走麼,卻又恐中了埋伏,心虛無比之下,額頭上已是冷汗淋漓了的,只是當著一眾師弟的面,卻是不願露出怯意來,也就只能是咬緊牙關,硬著頭皮地安撫了眾人一句道。

  張方鋼的話語倒也說得尚算順暢,可其一頭的冷汗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一眾師弟們都不是瞎子,又怎可能會看不出其心中其實正自發虛不已著,奈何此際弘晴等人都已到了院子中,要想悄無聲息地逃走顯然不太可能,而一旦露出了甚不應有的破綻,那豈不是自討倒楣來著,再說了,眾人自忖前番火燒阿府一事極其隱蔽,並未留下甚蛛絲馬跡,也自不怎麼相信弘晴此番上門真就是沖著此事來的,正是出自此等想法,儘管明知道事情恐怕有些不妙,一眾人等還是強撐著貓在了小樓中。

  “三弟,這棟小樓修得不錯麼,為兄看著甚好,走,一道內裡轉轉去。”

  這麼多年下來,弘晴就算事再忙,也不會忘了內力上的修煉,一身武藝早已大成,人雖只是站在院子中,可靈覺卻是敏銳無比地捕捉到了躲在小樓裡的張方鋼等人,不過麼,弘晴卻並未急著強闖,而是就這麼淡然地站在庭院中,饒有興致打量了那棟小樓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側了下頭,笑容滿面地看著臉色已然陰沉無比的三阿哥,一派風輕雲淡狀地發出了邀請。

  “大哥,請恕小弟不得不駁您的面子了,那樓裡住著的可都是下人之家眷,怕是不好打攪罷,大哥逛也逛了,且就回廳堂用茶可成?”

  一聽弘晴這等話語,三阿哥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白,哪敢真讓弘晴進了樓去,這便趕忙強笑了一下,試圖作出最後的努力與掙扎。

  “下人之家眷?呵,三弟此話當真?”

  別說弘晴早得知了詳細的線報,就算沒有,三阿哥這等話語也斷難騙得過弘晴,此無他,在弘晴的感應中,那小樓裡就五個人,個個呼吸綿長,顯見都是修煉有成的習武之人,又怎可能會是甚弱不禁風的家眷女流之輩來著,不過麼,弘晴卻並未接著揭破三阿哥的謊言,而是以一派貓捉老鼠般的神情,笑呵呵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個,這個……”

  這一見弘晴的神情不對味,三阿哥的心當即便已沉到了穀底,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丁松,帶幾個人進去,將人都給本王好生請了出來!”

  到了這等圖窮匕見之際,弘晴也實在是懶得跟三阿哥再多囉唕了,陰冷地一笑之後,也沒管三阿哥是怎生表情,寒著聲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丁松等人都是一早便知此番到順郡王府之真正目的,此際弘晴既已下了令,眾侍衛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齊齊應了諾,一窩蜂地便往小樓沖了過去。

  “放肆,爾等要做甚,爾等……”

  一見丁松等人居然連過問一下他這個主人都不曾便展開了行動,三阿哥當場便急紅了眼,氣急敗壞地便要怒叱上一番。

  “三弟稍安勿躁!”

  不等三阿哥的狂罵之言說完,弘晴已然一伸手,看似隨意地搭在了三阿哥的肩頭上。

  “嘎……”

  弘晴的手勢在外人看來柔和得很,也並無甚煙火氣,就宛若是兄與弟之間的親近而已,可究竟如何呢,也就唯有三阿哥自己知曉了,但見其俊臉猛地一紅,呵斥的話語就此戛然而止不說,腿腳也不禁為之打顫了起來。

  “不好,快,殺出去!”

  這一見到丁松等仁親王府的侍衛高手們氣勢如虹地殺奔而來,張方鋼也就再也穩不住了,斷喝了一聲,領著四名師弟慌亂地便往樓外沖了去,試圖強行突破丁松等人的攔截。

  激戰幾乎是一瞬間便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一方是要突圍逃生,另一方則是要生擒犯罪之人證,雙方之間壓根兒就不存在甚妥協之可能,也無甚叫囂的廢話,蔔一撞在一起,便已是拳拳到肉地搏殺了起來,毫無疑問,出身於小串子胡同的丁松一方無論人數乃是戰鬥力都遠比張方鋼等人要強上一大截,彼此間的交手雖是激烈,可持續的時間卻並不長,在丁松那無處不在的暗器招呼下,張方鋼等人不過片刻功夫便被打倒在地,無一例外地都是受傷被擒。

  “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放開老子!”

  “王爺,救命啊!”

  “王爺,小的冤枉啊,王爺……”

  ……

  儘管都已被當場拿下,可張方鋼等人卻是絕不甘心束手就擒,一邊狂亂地掙扎著,一邊扯著嗓子狂喊著,就指望三阿哥能為他們做主了,只是不管他們怎麼喊,三阿哥卻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是他不想說,而是被弘晴壓制得氣息紊亂不已,就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帶走!”

  弘晴此番來順郡王府就一個目的,那便是將張方鋼等人拿下,而今,事既畢,弘晴自是懶得再多逗留,更不會去理會張方鋼等人的叫屈,面色陰冷地斷喝了一嗓子,手扣著三阿哥的肩頭,一轉身,帶著三阿哥便往府門外行了去,丁松等人見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兩人侍候一人地提溜著張方鋼一行便跟在了弘晴的身後,至於原本跟著三阿哥的那些個王府下人們則是不知所措地驚慌著,有心攔截麼,卻又沒那個膽子,可真就叫仁親王府一行人等帶走張方鋼等人,又不甚甘心,一時間全都不知所措地亂成了一團。

  “大哥,你這是作甚,放開小弟的人,此事小弟可以不追究,若不然……”

  弘晴扣著三阿哥一路行出了府門,直到臨上馬車前,方才鬆開了扣在三阿哥肩頭上的手,一得放鬆,三阿哥顧不得氣息不勻,已是怒聲便呵斥了起來。

  “不然怎地,嗯?”

  此際人已到手,而手下千餘全副武裝的親衛也已展開了戰鬥隊形,弘晴又哪會在意三阿哥的怒火,不等其將話說完,已是一揮手,不耐地喝問了一嗓子。

  “大哥如此肆意妄為,已是形同謀逆,小弟定要上本參你!”

  被弘晴這麼一喝,三阿哥的氣焰頓時便是一窒,不過麼,卻是不肯輸了自家氣勢,兀自口硬無比地叫囂了一句道。

  “參我?呵,三弟只管隨意好了,身為兄長,為兄奉勸你一句,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爾好自為之罷。”

  弘晴的心境早已不似往日,少了彷徨,多的則是堅定之信念,別說三阿哥這等區區威脅之言了,便是誠德帝,弘晴也已然不怎麼放在心上了的,不過麼,倒是沒因三阿哥的狂言而動氣,僅僅只是冷笑了一聲,一派無所謂狀地告誡了其一番,便即不管不顧地上了馬車,一聲令下之後,大隊人馬就此轉出了照壁,一路向九門提督衙門趕了去……

  “先生,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大哥那廝先前闖了來,將張方鋼等人都強行拿下,大事不妙,先生,你看當如何是好啊?”

  弘晴這麼一走,三阿哥可就急紅了眼,也顧不得甚形象不形象的,一路便向內院書房狂奔了去,一轉過屏風,也不管自家氣息紊亂不堪,甚至連禮數都顧不上,扯著嗓子便驚惶地嚷嚷了起來。

  “鎮定!王爺這番模樣成何體統!”

  陸純彥雖是坐鎮內院,可早將順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了的,壓根兒就用不著三阿哥來稟報,自有下人們早早便將今兒個所發生的事情報到他處,也早已想明瞭應對之道,這一見三阿哥遇到點小事便驚恐如此,面色立馬便是一沉,毫不客氣地便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啊,是,先生,茲事體大,小王,小王心已亂,還請先生為小王作一謀劃可好?”

  被陸純彥這麼一聲斷喝,三阿哥總算是從驚恐裡回過了神來,只是心中卻依舊慌得緊,面色發苦地朝著陸純彥便是一躬,致歉了一句之後,便即很快便轉入了正題。

  “無甚大不了的,仁親王此來雖算行事強橫,卻並未大動干戈,顯見其並不打算將事鬧大,既如此,王爺又何須擔心過甚,而今之計麼,也很簡單,王爺只管即刻擺開架勢進宮去,將事情告知陛下即可,多的話不用說,一切交給陛下去處置便好。”

  這一見三阿哥兀自驚惶著,顯見就是一不曾經風浪的雛兒,陸純彥的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的酸楚,不過麼,倒是沒再對三阿哥大肆呵斥,僅僅只是簡單地分析了下局勢,又給出了個簡單至極的應對之道。

  “這……,那好,小王這就照著辦了去!”

  三阿哥到底算是聰慧之輩,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明瞭了陸純彥此策的奧妙之所在,無非便是禍水東引罷了,心念電轉間便已有了決斷,自也就沒再多囉唕,交代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匆匆地出了書房,自去安排進宮面聖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5章 舉重若輕(四)

  酉時一刻,天已是擦了黑,正值飯點,忙乎了一整天的誠德帝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好生品嘗一下禦膳房送上來的美食,正吃得津津有味之際,突然間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誠德帝立馬抬頭望了過去,入眼便見李德全正邁著小碎步急匆匆地行上殿來,誠德帝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不過麼,卻並未多言,僅僅只是放下了手中的銀筷子,略帶一絲不耐地瞪了李德全一眼。

  “啟奏陛下,順郡王來了,說是有要事要稟。”

  儘管大殿中光線並不甚好,可李德全卻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誠德帝的不耐,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一躬身,小心翼翼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宣!”

  誠德帝最不喜的便是用膳時被人打攪,只是聽聞來的是三阿哥,倒是罕見地不曾發火,也就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眉頭微皺地一揮手,不甚耐煩地便准了奏。

  “喳!”

  誠德帝既已開了金口,李德全又哪敢再多遷延,趕忙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乾清宮大殿,不多會,便又陪著一臉惶急之色的三阿哥從殿外行了上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方一行上大殿,三阿哥立馬便感受到了誠德帝的不耐之心緒,心中自不免為之發虛不已,但卻斷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撞鹿,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爾如此急地要見朕,所為何事,嗯?”

  誠德帝心情正不爽得很,不止是因著用膳被打攪之故,更多的則是因彈劾耿三飆一案遲遲不能取得突破性進展,自也就無心說些甚寒暄的廢話,甚至連叫起都免了,直截了當地便問起了三阿哥的來意。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府上出大事了,就在先前,大哥突然帶人闖進了兒臣府上,硬是將早前兒臣派去烏衣巷的侍衛都抓走了,兒臣攔阻不住,兒臣該死,兒臣該死!”

  三阿哥此來就是為了玩上一把禍水東引的,自然不會隱瞞張方鋼等人被擒的消息,但見其滿臉惶急之色地一邊連連磕著頭,一邊語帶顫音地將事由稟報了出來,個中更是沒忘告上弘晴一記刁狀。

  “什麼?怎會如此?”

  一聽三阿哥這般說法,誠德帝當即便有若被踩著了尾巴的老貓般蹦了起來,氣急敗壞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非是兒臣不攔阻,實是大哥率軍強闖,兒臣實是無攔阻之力,如今人都已落入大哥手中,兒臣恐早先之部署皆有洩密之可能,若真如此,那後果,後果……”

  三阿哥既是有心挑動誠德帝與弘晴之間的衝突,在言語中自是故意將事態往嚴重裡說了去。

  “廢物,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朕要你來何用?廢物,混帳東西,朕不是要你小心從事了麼,怎會讓那廝得了准信,說,你給朕說清楚了!”

  誠德帝之所以會將暗中在京師挑起事端的任務交給三阿哥,一方面是他原先擁有的暗底勢力全都在登基時被他自己下令殺了個精光,而李德全手中的十三衙門裡又多各方勢力的探子,誠德帝自是不敢輕易動用,手中無人之際,還真就只能找兒子們去辦差,相較來說,個中有屬三阿哥勢力最為雄厚,故而誠德帝最後圈定了三阿哥來辦此事,至於另一個方面的原因麼,則是想扶持三阿哥來對抗弘晴的強勢,卻不曾想三阿哥居然將事情給辦砸了,一想到後果之嚴重,誠德帝當真是氣急敗壞已極。

  “兒臣該死,兒臣也不知大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兒臣該死……”

  說實話,三阿哥自己都在迷糊著,實在不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對此事,他都已不知反復推敲過幾回了,也愣是沒能找到點有用的線索,這會兒又哪能回答得了誠德帝的喝問,也就只能是磕頭如搗蒜般地告饒了事。

  “沒有的東西,滾,給朕滾出去!”

  眼瞅著無法從三阿哥處得知更多的消息,誠德帝哪還有心情聽其告饒的,氣惱之下,不管不顧地便怒吼了起來。

  “啊,是是是,兒臣告退,兒臣告退。”

  三阿哥矛盾上交的目的已然達成,本就不想多逗留,此際一聽誠德帝如此怒吼,倒是稱心如意了去,不過麼,卻是不敢將心中的得意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裝出一副驚恐不已狀地磕了幾個頭,惶急地便退出了乾清宮,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廢物,蠢貨,沒用的東西,氣煞朕了!來人!”

  被三阿哥這麼一鬧,誠德帝原本就不好的心情自不免惡劣到了極點,哪怕三阿哥都已是落荒而逃了,誠德帝兀自無法平靜下來,一邊有若暴怒的獅子般在前墀上來回踱著步,一邊氣急敗壞地謾駡不休,那樣子哪還有半點帝王之威嚴,渾然就一駡街的潑婦一般無二。

  “老奴在。”

  儘自被誠德帝的雷霆震怒驚嚇得不輕,可一聽其有召喚,李德全還是不敢躲著不動,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從旁閃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

  “去,將李敏銓給朕喚了來,快去,快去!”

  誠德帝正自怒氣勃發之際,哪有心思去管他人有甚想法,連看都不曾看李德全一眼,雙手胡亂地揮舞著,不耐至極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聽得誠德帝如此下令,李德全自不敢稍有遷延,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殿外跑了去,只是不多會卻又孤身一人轉了回來。

  “嗯?”

  誠德帝兀自還在狂亂地來回踱著步,待得聽得腳步聲響起,立馬循聲望了過去,這一見是李德全孤身一人去而複返,原本就難看的臉色立馬便更顯猙獰了幾分,一聲冷哼之下,殺氣陡然便大起了。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處求見。”

  這一感受到誠德帝身上迸發出來的殺氣,李德全當即便被嚇得面色一白,但卻不敢耽擱了正事,趕忙小跑著搶上了前去,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他來作甚?朕不見,讓他走!”

  前幾日誠德帝是接二連三地下旨要弘晴來見,可此際麼,他卻是怎麼也不想見到弘晴,此無他,心虛了,這不,幾乎是下意識地便咆哮了起來。

  “喳!”

  誠德帝既是開了金口,李德全自不敢有甚異議,恭謹地應了一聲,轉身便要向外行了去。

  “慢!”

  還沒等李德全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誠德帝驚疑不定的斷喝聲,無奈之下,李德全也只好趕緊再轉回了身,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御前,躬著身子,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去,就說朕頭暈,已睡下了,讓他明日一早入宮來見,另,即刻去傳李敏銓來見朕。”

  誠德帝沒去理會李德全,而是心浮氣躁地在前墀上急速地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這才算是勉強穩定住了心神,聲線陰冷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喳!”

  李德全能在宮中這麼個陰暗的地兒廝混得風生水起,自然不是愚鈍之輩,只一聽誠德帝這般吩咐,立馬便猜透了聖心之所在,不過麼,卻是不敢流露出絲毫的異狀,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一路急趕地便向宮門處行了去。

  天色已然徹底黑了下來,雖尚不到宮門下錢糧之際,可警戒力量卻明顯加強了不老少,一隊隊手持明晃晃刀劍的善撲營官兵在宮門外以及天安門城樓上往來訓示著,警衛可謂是森嚴到了極點,空氣中的肅殺之氣濃得驚人,然則弘晴卻是絲毫不以為意,施施然地背手站在警戒線外,神情寧靜而又略顯淡漠,雙眼深邃得有若夜空一般,哪怕是見到了匆匆從宮門裡行將出來的李德全,弘晴的臉色也不曾有一絲的變化,就這麼靜靜地等待著李德全的走近。

  “仁親王請了,陛下已然睡下,說是有事明日再議,還請王爺明日一早入內覲見。”

  李德全疾步行到了弘晴的身前,竟自不敢擺出宣旨的架勢,而是低眉順目地解釋了一番。

  “嗯?”

  弘晴之所以趁夜而來,就是想在無人干擾的情形下,與誠德帝好生攤牌上一回的,卻不曾想誠德帝居然心虛地玩了一把閉門謝客的把戲,當真令弘晴心中不禁滾過了一陣極度的不爽,哪怕李德全的姿態擺得再低,弘晴也無甚太多的表示,僅僅只是從鼻腔裡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之音。

  “王爺,陛下確是休息了,您看……”

  這一聽弘晴的冷哼之聲裡滿是肅殺之氣息,李德全原本就虛的心頓時便更虛了幾分,消瘦的身子不自覺地便哆嗦了一下,有些個此地無銀三百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那好,本王便明日再來向皇阿瑪請安也就是了。”

  雖說已然打算跟誠德帝攤牌,不過麼,在此之前,應有的禮儀卻是斷不能廢的,那等不顧體面擅闖皇城的事兒麼,沒必要的話,弘晴還是沒打算去做,也就只是隨口敷衍了一句場面話,便即就此轉身向馬車停放處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6章 舉重若輕(五)

  “微臣叩見陛下!”

  方才一行進乾清宮的大殿,入眼便見誠德帝正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前墀上急速地來回踱著步,李敏銓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沉,眼神裡更是有道疑惑的精芒一閃而過,只是這當口上,李敏銓卻是顧不得去細想,但見其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哼,都是爾幹的好事,讓朕將如此大事交托給弘曦那不中用的蠢貨,如今可好,事情沒辦成,倒叫人抓住了把柄,一群廢物,氣煞朕了!”

  誠德帝這會兒心正自煩亂不堪,甚禮儀不禮儀的,自也就顧不上去講究了,面對著李敏銓的大禮,誠德帝連叫起都不曾,劈頭蓋臉地便是好一通子的臭駡。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實不明所以,還請陛下明言,究竟出了甚事?”

  李敏銓是在用晚膳時突然接到了進宮的旨意,一路急趕著就來了,還真就不清楚張方鋼等人被弘晴拿下一事,這會兒見誠德帝暴怒如此,心中發虛之餘,也不禁為之狐疑不已,沒奈何,哪怕明知道有著進一步觸怒誠德帝之可能,卻還是硬著頭皮地追問了一句道。

  “何事?到了此際,爾還問朕何事?哼,弘曦那混帳東西辦事不牢,派去烏衣巷辦事的人手皆已敗露,就在先前,弘晴那混帳東西強行闖入其府上,已將那些蠢貨都拿下了,事若鬧大,朕何以自處,嗯?你說,你說!”

  誠德帝一向是個愛惜羽毛之輩,一想到若是弘晴將其陰謀暗算耿三飆一事宣揚了出去,其之名聲可就要臭大街了去,倘若弘晴再趁勢一發動,鬧不好群臣逼宮之事就會上演,真到那時,誠德帝就算不甘心,怕也只有禪位一條路可走了的,正是出自此等擔憂,對於李敏銓這個出餿主意的始作俑者,誠德帝又哪有半點的好聲氣可言,但見其跺著腳,聲色俱厲地便咆哮了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為此事並非無解,大事化小實是不難,臣有一策,當可應對無虞。”

  一聽誠德帝這般說法,李敏銓心中當即便滾過了一陣驚怒,驚的是弘晴居然敢如此蠻橫行事,顯見已無甚忌憚之心可言,再稍受刺激,怕就真會起兵為亂了的,怒的麼,則是三阿哥的輕忽——發生了這等大事,居然不曾告知一聲,顯見他李敏銓在三阿哥的心目中之地位遠談不上重要,而這,毫無疑問已是傷到了李敏銓的自尊心,氣極之下,李敏銓心中立馬閃過了一道惡念,已是有了個嫁禍三阿哥的主意,這便緊趕著進言了一番。

  “講!”

  這麼多年的君臣相處下來,誠德帝對李敏銓的智算之能還是信得過的,此際聽其自言有應對之策,臉色當即便稍緩了些,不過麼,心火卻是依舊不小,寒聲斷喝的語氣自也就好不到哪去。

  “陛下明鑒,若是微臣料得不差的話,此事一發生,順郡王一準是第一時間來向陛下稟明,不知微臣可有說錯?”

  李敏銓心中既是已有了成算,自也就恢復了往日那等智珠在握的神棍做派,但見其自信地一笑,已是不緊不慢地先做出了第一步推測。

  “嗯,是又如何?”

  誠德帝雖也算是個聰明人,可在智算一道上,卻並不出眾,渾然就無法猜透李敏銓此問的根本用意之所在,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是就對了,順郡王此舉乃是故意而為,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嫁禍陛下,故意要讓仁親王誤會此事乃是出自聖意。”

  李敏銓生就一刻毒性子,似弘晴那等對其有著提攜大恩之人都可以背叛,就更別說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三阿哥了,這會兒反咬一口起來,當真比毒蛇更毒上三分。

  “混帳行子,安敢陷朕於不義,可惡,朕斷輕饒不了其,哼,爾接著往下說!”

  誠德帝同樣是個刻薄寡恩的性子,這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當即便怒了,渾然忘了整件事的起因其實是出自他自己的安排,怒不可遏地便遷怒到了三阿哥的頭上。

  “陛下明鑒,既已明知三阿哥是有意誤導,待得仁親王來見之際,陛下不妨實話實說便好,且讓仁親王自去找三阿哥算帳也就是了,事一明,陛下順勢給三阿哥一個懲處,此事也就算是揭了過去,至於將來如何,且就將來再議也不遲。”

  李敏銓這回是鐵了心要給三阿哥一個狠的教訓,這會兒獻策起來,也就無甚客氣可言,這就打算將三阿哥當替罪羊推了出去。

  “嗯,行倒是可行,只是那些辦事的人眼下都扣在弘晴那廝手中,終歸是個麻煩,不知子誠對此可有甚妙策否?”

  於誠德帝來說,只要能保住屁股底下的寶座,壓根兒就沒誰是不能犧牲的,對於拿三阿哥去當替罪羊,誠德帝可是半點心理負擔都不曾有,無甚遲疑地便准了李敏銓之提議,只是兀自不敢完全放心,這便沉吟地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此事不難,若是仁親王前來問罪,陛下大可順勢下詔明查,令刑部接手此案即可,但消三阿哥不想束手就擒,其必會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無論成還是不成,那都是三阿哥自己的事,仁親王縱使要算帳,也只能找三阿哥算了去,陛下只管坐觀也就是了。”

  李敏銓對誠德帝的擔心顯然是一點都不在意,但見其自信地一笑,已是一派胸有成竹狀地給出了個坐山觀虎鬥之騰挪手段。

  “嗯,那好,就先如此罷,明日一早,弘晴那廝定會來見朕,子誠且就一併旁聽著好了,朕累了,爾自道乏罷。”

  被李敏銓這麼一說,誠德帝心中最後的一絲憂慮也就此煙消雲散了去,心情大定之下,緊繃著的心弦也已是就此鬆了下來,一陣困倦也就不可遏制地打心底裡狂湧了上來,自不想再多留李敏銓,這便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微臣叩謝陛下聖恩,微臣告退。”

  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吩咐,李敏銓心中頓時暗喜不已,不過麼,倒是不敢再多囉唕,趕忙躬身謝了恩,就此退出了大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王爺回來了。”

  戌時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在求見誠德帝被拒之後,弘晴並未回頤和園,而是又去了趟九門提督,親自主持了對張方鋼等人的突審,待得有了結果,城門都已是關了,弘晴也不想驚擾了守門將士,領著一眾親衛便徑直回了自家王府,將眾人遣散之後,見天色已晚,也就不想去打攪幾名妻妾的睡眠,一路漫步地便往內院書房去了,這才剛轉過書房門口的屏風,入眼便見陳老夫子赫然已端坐在了其內,腳下不由地便是一緩,還沒等他上前見禮呢,陳老夫子已是笑著搶先招呼了一句道。

  “徒兒見過師尊。”

  弘晴實在是沒想到陳老夫子居然會回了王府,然則對其突然出現之用意何在,心中卻是有數得很,卻也並不怎麼在意,微一停頓,便已是回過了神來,但見其幾個大步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謹地便行禮問了安。

  “王爺可是已查明了烏衣巷一案了麼?”

  陳老夫子點了點頭,指了指幾子對面的蒲團,示意弘晴自行落了座,而後方才一捋胸前的長須,意有所指地問了一句道。

  “不瞞師尊,此案如今真相已明,烏衣巷之大火便是老三指示其手下侍衛放的,根本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嫁禍耿三飆,其之所以為此,不過是奉皇阿瑪密諭而為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

  弘晴之所以親自主持突審,倒不是不放心九門提督衙門的審訊能力,而是因著此案關係到天家之顏面,實是不宜有太多的人知曉,更不宜鬧得滿城風雨之故,當然了,對他人須得保密,對陳老夫子麼,卻是沒那個必要。

  “嗯,王爺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以陳老夫子之智,自是早就猜到了事情的根底,對於這等調查結果,自是一點都不感到奇怪,他之所以連夜進了城,關心的只有一點,那便是弘晴打算如何應對此局,怕的便是弘晴因怒興兵。

  “好叫師尊知曉,徒兒打算好生與皇阿瑪推心置腹地談上一談,若能取得共識便好,若不能,徒兒勢不能坐視我大清社稷就此錯失發展之良機,有些事,徒兒雖不願,也不得不為之了,此一條,徒兒心意已決,還請師尊體諒則個。”

  弘晴不算是個很固執之人,可絕對是個殺伐果決之輩,心意已定的情況下,任何人都難以動搖其之決心,哪怕是陳老夫子也不例外,當然了,出於對陳老夫子的尊敬,弘晴並未隱瞞心中之所想,而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給出了最後的決斷。

  “嗯,既如此,明日一早,老朽便陪王爺一並進宮一行好了。”

  陳老夫子雖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可畢竟限於眼界,卻是不可能計算得出將來的世界發展之潮流所向,擔心的還是社稷傳承的平穩,可也知曉弘晴的決心既下,已是難有更易之可能,這便沉吟地提議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7章 舉重若輕(六)

  “師尊好意,徒兒心領了,只是此終歸是我父子間私事,徒兒恐師尊夾在其中受累,還是由徒兒自行解決了便好。”

  儘管陳老夫子的提議似乎很是隨意,一派無可無不可之口吻,可弘晴卻知曉其如此提議的苦心之所在,無非是擔心弘晴與誠德帝之間徹底談崩了,有心在其中斡旋上一番罷了,對此,弘晴雖很是感佩陳老夫子為社稷傳承平穩著想之苦心,但卻顯然並不打算接受,沒旁的,概因弘晴此番的心境已然不同往日了,對於社稷傳承麼,也已是有了別樣的思考,至於是否要行玄武門舊事,那就得看誠德帝本人之選擇了的。

  “也罷,王爺且自先去,有甚事回頭再議好了。”

  望著弘晴那張看似恭謙、實則滿是堅毅的臉龐,陳老夫子的心情可謂是複雜至極,既有幾分的疑惑,也有幾分的惆悵,可更多的則是欣慰,沒旁的,弘晴此番心境的轉變頗有些突然,陳老夫子自不免為之疑惑不已,然則這等轉變於帝王來說,卻絕對是好事,一個有著堅定信念,而又以富國強民為根本追求的帝王,絕對是一代雄主,有徒如此,陳老夫子也自無甚可不放心處,至於早前考慮的社稷傳承之平穩延續麼,陳老夫子心中已然有了別樣的思考,但卻並未宣之於口,僅僅只是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聲線平和地交代了一句,便算是結束了此番之議事……

  “稟王爺,消息已然探明,今日黃昏時,被仁親王拿入九門提督的順郡王府侍衛都已招供,烏衣巷大火正是出自順郡王之指示。”

  夜雖已是深了,可不曾休息的人絕不止弘晴師徒,這不,四爺父子等人也都還在內院書房裡忙乎著,一個個面色凝重地聽著了因和尚剛從九門提督衙門打探到了最新之消息。

  “先生怎麼看此事?”

  靜靜地聽完了了因和尚的彙報之後,四爺並未急著發表看法,而是目光閃爍地將問題丟給了端坐在一旁的鄔思道。

  “仁親王的心思不好猜啊,可不管怎麼說,此番都斷不能讓其有借題發揮之機會,若不然,形勢恐將大變矣。”

  按說此番之事與四爺一方其實並無太大的關係,眾人之所以聚在一起議事,不過是因著此事牽扯到了弘晴之故,縱使是議事,諸般人等的心情其實都放鬆得很,然則鄔思道卻顯然並非如此,一反往日的嬉笑怒駡皆成文章,面色凝重得有若寒冰一般,言語間更是多了幾分的緊張之意味。

  “嗯?先生之意是……”

  一聽鄔思道此言蹊蹺,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眼神微凜之下,已是隱隱猜到了些根底,心不由地便是一驚,趕忙出言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時至今日,軍權已完全落入仁親王之手,無其之令,便是陛下也調不得軍,更可怕的是八大集團軍分駐各地,雖尚未露出干涉地方之勢,然,各地皆受制于仁親王卻已是不爭之事實,他若要登基,今上除了遜位一途之外,怕是沒旁的路好走了,今,觀其所為,似已有此等之考慮,若不然,也不致如此蠻橫行事,以其之心性手段,若真得了逞,于我雍親王府一系來說,怕是有滅頂之災啊。”

  鄔思道並未賣甚關子,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滿臉憂慮之色地將個中之蹊蹺詳詳細細地分析了一番,頓時便令四爺父子皆為之臉色煞白不已。

  “這……,當不致於罷?那廝前幾回都不曾動手,此番……”

  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臉色頓時便已是難看到了極點,心下裡雖已是贊同了鄔思道的分析,可口中卻還是驚疑不定地發問著。

  “鄔某也不清楚仁親王思緒轉變之由來,然,卻可肯定其已是有了動手之意,此一條,鄔某可用性命來擔保。”

  不等四爺將話說完,鄔思道已是一擺手,以篤定之語調給出了個肯定無比的判斷。

  “既如此,當何如之?”

  鄔思道既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四爺自不會再去糾纏可能與否之事,而是將心思轉到了應對之策上。

  “值此危機時刻,只能行險了,那幾名順郡王府侍衛斷留不得,王爺部署在九門提督的暗子也該是動用之時了,此為其一,另,明日一早,王爺自當緊著去面聖,著重彈劾三阿哥之無法非禮之事,若是陛下能順勢而為,或可熄滅仁親王之反心。”

  鄔思道顯然早已盤算過全域了,此際聽得四爺問起,毫不猶豫地便給出了解決之策。

  “這……”

  彈劾三阿哥,對於四爺來說,毫無心理負擔,本來雙方就只是互相利用之關係罷了,壓根兒就談不上有絲毫的交情,可對於要犧牲在九門提督衙門裡安插著的暗子,四爺可就有些捨不得了,要知道那幾枚暗子可都處在要害之所在,為了能實現安插之目的,四爺暗中不知費了多少的心力與代價,本是打算到將來大用的,此際便犧牲掉,似乎有些個得不償失,四爺當真是為難得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該舍不舍,何來得哉?”

  四爺儘管只是支吾著,可那等猶豫的樣子,擺明瞭就是捨不得付出,對此,鄔思道雖能理解,卻並不以為意,語調森然地便提點了一句道。

  “唔,先生所言甚是,只是那幾名要犯干係重大,弘晴小兒怕是未必無防罷,若是行險不成,反遭其算,怕是不妥罷?”

  儘管鄔思道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可四爺一來還是有些捨不得,二來麼,也是擔心弘晴那頭別有埋伏,遲疑著不敢真下個決斷。

  “盡人事,聽天命罷,縱使不成,能嫁禍三阿哥也是好的。”

  鄔思道顯然不想再多說了,也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語帶惆悵之意味地進言了一句之後,便即閉緊了嘴。

  “嗯……,那就姑且一試也罷。”

  四爺等了好一陣子,見鄔思道不肯再多言,也就沒再往下追問個不休,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下了最後的決心……

  “報,稟王爺,寅時三刻,我九門提督監牢突然暴亂,大火沖天,牢中要犯死傷不少,被擒之順郡王府侍衛皆被刺身亡!”

  因著要進宮面聖之故,儘管睡得遲,可弘晴卻是一大早便起了,練了幾趟拳腳,舒展了下筋骨之後,又緊著用過了早膳,卯時三刻便出了府,打算今早趕去皇城,卻不曾想人才剛行出了府門,就見一名耿三飆手下的戈什哈急匆匆地策馬趕了來,麻利地一個滾鞍下了馬,面色惶急地搶到了王府門前的臺階下,朝著弘晴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怎麼回事?說!”

  昨兒個突審完張方鋼等人之後,弘晴並未大意,而是做了番周密部署,嚴令耿三飆保護好那幾名要犯,卻不曾想居然還是出了岔子,當即便令弘晴好一陣的火大,不過麼,倒是不曾發作那名前來報信的戈什哈,僅僅只是面色陰沉地斷喝了一嗓子。

  “回王爺的話,具體詳情尚在調查之中,目下只知是耿榮帶人混進了大牢,殺死了諸多看守,又趁亂滅殺了那幾名順郡王府侍衛,提督大人已率部封鎖了現場,正在詳細調查事情之經過,特令小的前來請示王爺。”

  一聽弘晴語氣如此不善,那名前來稟報的戈什哈不由自主地便打了個寒顫,忙不迭地一低頭,語帶顫音地將目下所知之線索報了出來。

  “耿榮?哼,傳本王之令,著耿三飆嚴密封鎖現場,一切等本王進宮面聖之後再行定議!”

  弘晴的記憶力過人,只略一思忖,便已想起了耿榮是何許人,心中的怒火不由地便更旺上了幾分,此無他,耿容正是耿三飆的堂弟,也是其親衛隊的統領,一向深得耿三飆之寵信,似此等樣人,居然會是旁的勢力之暗子,還真是大出弘晴的預料之外,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心火大起的,只是怒歸怒,弘晴卻斷不會因之而亂了分寸,略一沉吟之下,便已是有了決斷。

  “喳!”

  這一聽弘晴如此下令,那名前來報信的戈什哈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策馬急匆匆地向九門提督趕了回去。

  一群鼠輩,當真以為滅了口便能揭過此事了?門都沒有!

  弘晴此番原本還只是打算溫和處理此番之衝突,可被這等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激,心中的戾氣當真便大起了,真恨不得立刻調兵進京,將所有亂黨一舉打盡,只是轉念一想,卻又放棄了這等暴烈的打算,默默地沉思了片刻之後,這才長出了口大氣,大踏步行下了府門前的臺階,于哈腰上馬車之前,聲線微寒地下令道:“去天安門!”

  “喳!”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丁松等人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躬身應了諾,須臾,大隊人馬簇擁著弘晴的馬車就此轉出了王府門前的照壁,浩浩蕩蕩地沿著長街向天安門行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8章 舉重若輕(七)

  嗯,這幫老小子居然都到了?有點意思了!

  弘晴出發得早,儘管被九門提督之事耽擱了片刻,可抵達天安門廣場之際,也尚不到辰時,然則他卻並不是到得最早的,這不,方才剛下馬車呢,入眼便見宮門處已然站著幾人了,除了四爺父子之外,李敏銓居然也到了,一見及此,弘晴走向宮門的腳步雖是不曾稍停,可眉頭卻是不免為之微微一皺。

  “喲,賢侄來了,早啊。”

  弘晴率部前來的動靜是如此之大,四爺等人自是早都已被驚動了的,這一見弘晴施施然地走將過來,四爺一向緊繃著的死人臉上愣是擠出了幾絲比哭好看不到哪去的笑容,一派親昵狀地率先開口招呼了一句道。

  “四叔,早。”

  儘管彼此間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係,可在公眾場合下,應有的禮儀卻是斷然不能少的,面對著四爺的“和氣”招呼,弘晴自不會失了禮數,但見其謙和地一笑,躬身拱手地便回了個禮。

  “聽聞昨兒個賢侄大展神威,一舉破獲了奸佞之輩縱火焚燒烏衣巷奇案,為叔實是佩服不已,似此等奸佞橫行朝中,實是我朝之恥辱,為叔自不能坐視,誓與之不兩立!”

  四爺昨兒個連夜安排了人手突襲九門提督衙門大牢,成功地斬殺了張方鋼等人,也自忖並未留下甚蛛絲馬跡,甚至已然狠心將所有參與行動的密諜全都滅了口,可心裡頭還是不免擔心弘晴那頭會查到根底,此際自是想著好生探探弘晴的口風,這便故意作出一派義憤填膺狀地賭咒了一把。

  “四叔有心了。”

  不管四爺說的是真話也好,假話也罷,弘晴都懶得去理會,也不想多談九門提督衙門大牢生變之事,自是不會去接四爺的話茬,也就只是淡然地一笑,隨口敷衍了一句之後,又與見禮不迭的李敏銓與弘曆點了點頭,便算是打過了招呼,而後麼,便即自顧自地行向了宮門處,遞上了請見牌,默默無言地立在了警戒線的附近,他這等生人勿近的樣子一出,無論是四爺父子,還是李敏銓,都不敢再上去胡亂套近乎,也就只能是盡皆默然而立,靜靜地等候著誠德帝的召見之口諭。

  “陛下口諭,宣:雍親王允禛、仁親王弘晴、多羅貝勒弘曆、軍機大臣李敏銓養心殿覲見,欽此!”

  弘晴等人並未等上多久,辰時,宮門方才剛剛洞開,就見李德全已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門裡行了出來,在離著弘晴等人不足五步的距離上,矜持地站住了腳,一擺手中的拂塵,拖腔拖調地宣了一嗓子。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的口諭既下,謝恩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稀奇可言。

  “二位王爺,曆貝勒,李大人,都請罷,陛下已在候著了。”

  身為天子近侍,又手掌十三衙門之大權,李德全自是消息靈通之人,早已知曉今兒個的覲見絕非表面上那般簡單,斷不願被捲入其中,這不,待得眾人行禮一畢,他立馬緊趕著催請了一句,而後麼,也沒給眾人開口寒暄的機會,轉身便退到了一旁。

  “有勞李公公了。”

  李德全這等做派一出,諸般人等自是不好再遷延,也就盡皆邁步向宮門處行了去,倒是弘晴卻並未急著進宮,而是朝著李德全點了點頭,客氣了一句之後,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向了宮門。

  “……”

  對於弘晴的示好,李德全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才是,也就只能是苦澀地笑了笑,並未多言,低調地緊隨在了弘晴等人的身後。

  “臣等叩見陛下!”

  弘晴等人到了養心殿之後,倒是沒再有甚通稟的耽擱,直接便由李德全陪著進了殿,入眼便見誠德帝雙目血絲密佈地高坐在上首,顯見昨夜的睡眠品質著實是有夠差的,只是精神卻尚好,臉面雖是平板著,可身上隱約間卻是有著股興奮之情在波動著,雖說掩飾得甚好,可弘晴等人都是七竅玲瓏心之輩,自是都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之處,只是這當口上,卻是無人敢失了禮數的,也就只能是心思各異地搶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

  面對著眾人的大禮,誠德帝倒是沒擺甚帝王架子,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要叫起,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見一名中年宦官急匆匆地搶上了殿來,誠德帝眼神一熱之下,叫起的聲音也就此戛然而止了。

  “啟奏陛下,步軍統領衙門副將納克查送來急報,說是昨夜有歹徒夜襲衙門大牢,造成死傷無數。”

  那名中年宦官三步並作兩步地搶到了御前,一躬身,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怎會如此!耿三飆是作甚吃的,混帳行子,氣煞朕了,去,給朕將耿三飆喚了來!”

  一聽此言,誠德帝當即便怒了,猛拍著龍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來。

  “喳!”

  誠德帝既是有所吩咐,那名前來稟報的中年太監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大殿,自去崇文門傳喚耿三飆不提。

  “一群廢物,如此重兵屯集,還被人劫了牢,可恥,無能!爾等都說說看,此事當得如何處置,嗯?”

  被那名中年宦官打斷了之後,誠德帝索性就連叫起都免了,就這麼任由四爺等人跪在殿中,他自己則是借題發揮地咆哮個不休。

  裝,您老就接著裝好了!

  誠德帝的演技雖是不差,可在弘晴看來,卻不過是小兒科而已,只一看其那裝瘋賣傻的樣子,弘晴便已猜到了其心思之所在,無非是打算借著此案胡攪蠻纏上一通,以掩蓋其策動三阿哥暗中胡為之蠢行罷了,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卻也並不放在心上,更懶得去揭穿,甚至不想去管此番劫獄一案到底是何人所為,他在意的只有一條,那便是看誠德帝是不是有挽救之可能,若是沒有,那就說不得了,只能請他老人家去當太上皇了。

  “陛下息怒,臣以為此事當得徹查到底,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另,此事上,步軍統領衙門掌控不利,亦是不可輕縱之過錯,當得深究!”

  弘晴不開口,那是因為不屑開口,而四爺父子麼,則是不敢胡亂開腔,倒是方才剛剛得知此等消息的李敏銓有若吃了興奮劑一般地來了精神,朗聲便應和了一句道。

  “嗯……,子誠這話說得好,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敢如此妄為,視國法於無物,朕豈能坐視不理,晴兒。”

  誠德帝是今兒個一早得了李德全傳來的消息,方才知曉昨夜九門提督衙門大牢出了劫獄大案,一聽聞張方鋼等人皆被滅口,當真是興奮得簡直難以自持,沒旁的,他原先就沒打算讓張方鋼等人活著,只不過是擔心弘晴那頭另有埋伏,加之手下並無合用之人手,不敢輕舉妄動罷了,原計劃是下詔讓刑部去徹查此案,順帶著讓三阿哥自己去剷除後患,卻不曾想計畫趕不上變化快,居然有人先下了手,這顯然比他誠德帝與李敏銓整蠱出來的計畫之效果要好上無數倍,在這等後顧之憂幾乎不存的情形下,誠德帝還真就又起了跟弘晴好生扳扳腕子的想頭,這不,假意地對李敏銓的建議點評了幾句之後,立馬迫不及待地便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一聽誠德帝這麼個語調,弘晴立馬便猜知了其心中算計之所在,不過麼,卻也並不甚在意,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應了一聲了事。

  “朕聽聞昨兒個爾從老三府上帶走了幾名侍衛,可有此事?”

  張方鋼等人既死,就意味著烏衣巷一案線索已斷,誠德帝自也就不怕先前的陰謀有敗露之虞,正是出自此等想頭,這一上來,誠德帝便擺出了問罪於弘晴之架勢。

  “回皇阿瑪的話,確是如此。”

  去三阿哥府上強行帶走張方鋼等人之事本就是事實,想瞞也瞞不得,更何況弘晴壓根兒就不屑去隱瞞,哪怕明知道誠德帝此問不安啥好心,弘晴也並不在意,神情平靜地便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

  “哦?那又是為何啊,嗯?”

  這一聽弘晴應答得如此之隨意與乾脆,誠德帝的眉頭立馬不自覺地便是一皺,不過麼,卻並不打算放過這等打壓弘晴一把之良機,但見其面色一板,已是語帶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好叫皇阿瑪得知,那幾名侍衛涉嫌在烏衣巷縱火,兒臣自不能任其逍遙自在了去,只是因事態緊急,未能及早報知皇阿瑪,確是兒臣之疏失。”

  弘晴此番打算好生讓誠德帝表演個夠,看看其到底值不值得挽救,正因有著這等想法,弘晴自是懶得虛言掩飾,索性便來了個實話實說。

  “此話當真?”

  誠德帝還真就沒想到弘晴會如此之配合,不由地便愣了一下,可很快便已醒過了神來,但見其面色一凜,已是不依不饒地往下追問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2

第999章 舉重若輕(八)

  “皇阿瑪應是知曉的,兒臣向不虛言。”

  這一見誠德帝喋喋不休地試圖趁勢打壓自己,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個哭笑不得,不過麼,也懶得在此際與其多計較,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回應了一聲,語氣雖平和,可內裡的強硬之意味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當然了,到了如此這般地步,弘晴也已是懶得再掩飾對誠德帝的失望之情了的。

  “陛下,臣弟以為仁親王所言應是不假,具體之詳情眼下尚難厘清,不若待耿提督到後,再行計議也不遲。”

  一聽弘晴如此強硬之頂撞,自以為得勢的誠德帝當即便有些火氣大起,雙眼一瞪,呵斥的話語將將就要冒了出來,一見及此,四爺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要知道他之所以幫著誠德帝下黑手,根本目的就是為了堵住弘晴趁勢逼誠德帝遜位之可能,沒旁的,概因眼下雍親王一系才剛剛開始擴張,手中的實力實在難以跟弘晴相抗衡,一旦弘晴上了位,四爺怕是連自保都難,為自家安危著想,他又怎能坐看誠德帝因犯傻而將弘晴逼反了去,這便緊趕著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為雍親王所言頗是有理,還請陛下明鑒則個。”

  四爺這麼突然一冒頭,誠德帝自不免為之一愣,一時間還真就搞不懂四爺為何會幫著弘晴講話,倒是李敏銓卻是看出了些不對,心頭當即便是一沉,臉色微變地也跟著出言附和了一把。

  “嗯,那就等等好了,眾愛卿且都平身罷。”

  四爺的話,誠德帝可以不在意,可這一聽李敏銓也這麼說,誠德帝可就不敢輕忽了去了,儘管他兀自不曾猜透個中之蹊蹺,可還是憑著本能從善如流了一把。

  “臣等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扯了如此之久,一眾人等早跪得腿腳發麻了的,這一聽誠德帝總算是叫了起,眾人盡皆暗自鬆了口大氣,緊趕著齊齊謝了恩,而後方才各自起身分列到了大殿的兩旁。

  “啟奏陛下,九門提督耿三飆已在宮門處候見。”

  誠德帝智算能力雖是不咋地,可人卻斷非蠢人,儘管在心中暗自左思右想了良久,都不曾悟透四爺與李敏銓突然為弘晴緩頰的蹊蹺之所在,可卻很是理智地不再急著打壓弘晴,而是與諸般人等隨意地閒扯著,大體上說的都是些無甚營養的廢話罷了,正自扯淡間,卻見李德全急匆匆地行上了殿來,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一聽耿三飆已到,誠德帝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一揮手,頗有些急不可耐地便下了令。

  “喳!”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見一身整齊朝服的九門提督耿三飆已是疾步行上了殿來。

  “臣,九門提督耿三飆叩見陛下!”

  按大清慣例,九門提督都是由天子近臣擔當,不管是早年的福慶阿還是後來的隆科多都是天子最寵信之近臣,出入內禁乃家常便飯,唯獨耿三飆是個例外,自他擔當九門提督以來,正兒八經地進入內禁之次數一隻手便能數得過來,每回即便是入了內禁,等待他的也都不是啥好事,終歸難逃被誠德帝吹毛求疵地修理上一番,今兒個九門提督衙門又出了岔子,顯見一番責難怕是躲不過去了的,耿三飆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七上八下的忐忑與不安,好在城府還算是足夠深,見禮的聲音倒也沉穩得很,並未流露出絲毫的怯意。

  “耿三飆,朕問你,昨夜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被襲究竟是怎麼回事,嗯?”

  儘管對李敏銓與四爺先前幫襯弘晴的舉動有著極大的不解,可誠德帝借機發難的心思卻並不曾動搖過,這會兒一見到耿三飆,心底裡的戾氣當即便爆發了出來,聲線陰冷的喝問中,殺氣已是不加掩飾地騰騰而起了。

  “回陛下的話,案情如今尚在調查之中,目下僅知案發時於寅時三刻,遊擊將軍耿榮假傳微臣之令,帶人進入大牢,與牢中數名叛逆裡應外合,大肆作亂,殺傷無算,據查,這幫逆賊之目標便是昨日被擒之烏衣巷縱火案元兇,微臣已下令內部徹查,務求厘清真相。”

  說起昨夜的那場大亂,耿三飆心中自是有著無窮的怒火與憋屈,此無他,領頭造亂的賊首竟然是他最信任的堂侄耿榮——耿三飆自己沒有兒子,哪怕娶了十幾房小妾,也為他生了十幾個後代,很不幸,全是女兒,如今年歲大了,眼瞅著再難有生育之可能,耿三飆不得不從幾名兄弟的後代中挑選繼承人,而耿榮正是他反復考察之後方才選出的,之所以沒急著過繼到自個兒名下,只是出於栽培之考慮,本想著帶上幾年之後,再向弘晴舉薦,讓其有個好的前程,卻不曾想耿榮居然是個奸細,儘管尚不知其到底是哪一方的人,可其此番所造成的無疑是不可饒恕之惡果,干係到的不止是他耿三飆本人的前程,更恐誤了仁親王的大事,一念及此,耿三飆的心已是亂成了一團的麻,也就只是靠著堅韌的心性,方才不曾有甚失態之表現。

  “厘清真相?哼,好一個厘清真相,朕將皇城治安重任交托給卿,卿便是如此報答朕的麼?今兒個是你九門提督遇襲,明兒個是不是就該輪到朕的皇宮了,嗯?”

  誠德帝想的只是借題發揮,壓根兒就不會去在意耿三飆的感受如何,也根本就不在意此案到底是否能破得了,但見其面色一沉,已是沖著耿三飆劈頭蓋臉地便是好一通子狂訓。

  “陛下息怒,是臣失職,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給臣一段時間,臣自當竭力偵破此案……”

  以前被誠德帝責罰時,耿三飆都不甚在意,畢竟那都是誠德帝在那兒吹毛求疵罷了,算不得甚嚴重之過失,有著弘晴作為後盾,耿三飆自是用不著去擔心誠德帝的懲處,可此番麼,一者是本身犯了大錯,二來又是誤了弘晴的大事,耿三飆當真就無法再似前幾回那般保持心如止水了,心情沉痛之餘,也當真沒甚好辯解的,只能是一邊磕頭認錯,一邊誠惶誠恐地哀告著。

  “息怒?爾叫朕如何息怒,嗯?朕……”

  望著耿三飆那等誠惶誠恐的樣子,誠德帝的心中當真爽快得就有若三伏天裡喝了冰鎮酸梅湯一般,沒旁的,張方鋼等人一死,烏衣巷縱火案的線索也就全斷了,自然也就追查不到他誠德帝的身上,這本就是誠德帝最樂見之局面,更別說還能抓住這麼個把柄好生收拾耿三飆一番,若是能借此機會將其趕出京師,那顯然更是好事一樁,正是出自此等想法,誠德帝自不會去理會耿三飆的認錯態度有多虔誠,不依不饒地接著呵斥個不休。

  “陛下,臣弟以為此案迷霧重重,確須得加緊查明,以正視聽。”

  眼瞅著誠德帝在那兒發飆個沒完,而弘晴居然絲毫不為所動,面色平靜得幾無半點的波瀾,甚至不曾開口為耿三飆分辨上一句,這等古怪的情形一出,四爺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緊趕著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嗯?”

  誠德帝正自發飆得來勁呢,這冷不丁地被四爺給生生打斷了去,心情自是不爽得很,眉頭當即便是一皺,沒甚好聲氣地便冷哼了一聲,內裡滿是不耐之意味。

  “陛下,微臣以為雍親王所言甚是,此案確須得嚴查到底才是,今,此案既是由烏衣巷一案而衍生,想必仁親王對此案必是有深入之瞭解,臣提議此案便交由仁親王審理,還請陛下明斷。”

  李敏銓如今的智算之能也已能躋身一流之列,儘管離著陳老夫子等絕頂智者還有些差距,卻也已是相當之了得了的,加之其人最擅長觀顏察色,自是能體悟到今兒個議事的氣氛有些個不同尋常,先前本就懷疑弘晴如此坦然與硬氣的本意,只是一時半會不敢確定罷了,待得見四爺不顧觸怒誠德帝之危也要擺出一副為耿三飆緩頰之做派,心下裡對早先的判斷自也就更篤定了幾分,只是明白歸明白,這當口上,李敏銓卻是不敢將事情的嚴重性公然捅破的,也就只能是在言語間暗示了誠德帝一把。

  “嗯……,晴兒,你四叔與子誠都舉薦於爾,對此,爾可有甚看法麼,嗯?”

  接連兩次在發飆之際被四爺與李敏銓打斷,誠德帝心中自是極為的不爽,只是不爽之餘也已是察覺到事情似乎出了蹊蹺,還真就不敢再胡亂發飆了去,可要其就這麼放棄麼,卻又有些個捨不得,畢竟此番可算是拿下耿三飆的最好之機會了的,正是有著這等猶豫的心理在,誠德帝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沉吟著將問題丟給了弘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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