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3

第1000章 息事寧人(一)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與此案有涉,當避嫌,一切聽憑皇阿瑪做主便好,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乃精明絕頂之輩,到了眼下這般地步,又怎會看不出四爺與李敏銓其實都已看出了自個兒有借此番變故起事之心,不過麼,卻也不怎麼放在心上,此無他,在絕對的實力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不過都是烈日下的殘雪罷了,斷難折騰起甚大的浪花來,當然了,弘晴雖是有起事之意,卻也不是非要如此做了去不可,畢竟若是誠德帝能識相的話,弘晴也不願將事情往絕處做了去,倒不是擔心“篡位”的名聲難聽,也不是因著早先一直掛記著的“政權平穩交接”,而僅僅只是一種無可無不可之心態罷了,左右朝局都已在弘晴的掌控之中,上位與不上位的差別當真就大不到哪去,正是出自此等想法,此際回答起誠德帝的問題來,弘晴自也就顯得隨意得很。

  “唔……”

  弘晴越是滿不在乎,誠德帝就越是心虛,沒旁的,父子相處這麼多年下來,誠德帝對弘晴的性子早就清楚得很了,若非一切盡在把握中的話,弘晴斷然不會是這等態度,正是因著此等明悟,誠德帝雖是很不爽弘晴這等漫不經心的樣子,卻愣是不敢輕易下個決斷,也就只能是假作沉吟狀地吭哧著,目光卻是不自覺地溜到李敏銓的身上,顯然是要李敏銓出頭拿個章程出來了的。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仁親王處事素來公正嚴明,向無徇私之說,避嫌一事,旁人或許須得顧忌,然,于仁親王而論,卻是不必。”

  李敏銓從來都不是個大度的主兒,自認此番是被三阿哥給坑了一把,心裡頭對三阿哥難免就有些惱火,自是巴不得弘晴徹底查清了此案,給三阿哥一點顏色看看,這便緊趕著出言進諫了一句道。

  “嗯,子誠斯言甚是,朕亦是這般想法,此事便交由晴兒處置罷,有甚結果,及早報與朕知便好。”

  論及治國之能與智算之道,誠德帝都只能算是個勉強合格的主兒,可有一點卻是尚算可取,那便是觀顏察色的本事,雖說尚不能明悟李敏銓一反常態地幫弘晴說好話的根本用心之所在,卻已明顯察覺到了今兒個的情形有不對味之處,自也就不想再往下多議了,這便一擺手,煞是和煦地將案子交給了弘晴,甚至連個破案的時限都不曾提上一下。

  “皇阿瑪聖明,兒臣自當竭力而為。”

  弘晴左右都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既然誠德帝已是識相地不再提撤換九門提督一事,弘晴自也就懶得多囉唕,聲線平和地便稱頌了一句道。

  “嗯,朕有些累了,子誠留下擬詔,爾等且都道乏罷。”

  誠德帝心裡頭早已是憋滿了疑惑,這一見弘晴已然領了旨,也就不想再多深談,一擺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皇阿瑪)聖明,臣弟(兒臣)告退。”

  事既議畢,諸般人等儘自各懷心思,卻也無人敢再多囉唕,齊齊稱頌了一番之後,除了李敏銓之外,全都就此退出了養心殿,各自忙乎去了。

  “子誠,爾給朕說清楚了,為何要朕放手,嗯?”

  眾人盡皆退下之後,誠德帝原本尚算平和的臉色已是陡然一沉,陰冷地瞪了李敏銓一眼,極其不耐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您不覺得雍親王今兒個的行事太過蹊蹺了些麼?”

  面對著誠德帝的厲聲喝問,李敏銓心頭自不免為之發苦不已,可卻又不好明說誠德帝的反應太過遲鈍,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提點了一把。

  “唔,老四素來與晴兒不對路,今兒個倒是怪了,居然如此拼力為其說話,這裡頭莫非是有甚大文章不成?”

  誠德帝確是看出了四爺今兒個行事不同往昔,可卻是怎麼也想不明白其為何如此,自不免便有些疑心四爺是不是已暗中投效了弘晴,當然了,疑心歸疑心,這等話語,誠德帝自是不會明著說出口來,也就只是語意含糊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在微臣看來,四爺幫的不是仁親王,而是您啊。”

  這一見誠德帝還在那兒懵懂著,李敏銓心中的苦澀自不免便更濃了幾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苦著臉地點出了真相。

  “嗯?幫朕?子誠此言何意,朕怎地越聽越是迷糊了。”

  誠德帝還真就是那種小事上精明,大事上卻是懵懂糊塗的主兒,饒是李敏銓都已將話說得如此分明了,他還是沒能聽懂個中之奧妙。

  “陛下,微臣雖尚不明何故,可卻知曉仁親王此番怕是真起了反心了,若是陛下先前不曾收斂,接下來怕就該是仁親王大舉率軍進城了。”

  誠德帝這等傻乎乎的樣子一出,李敏銓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事關重大,他也就不敢再打甚啞謎了,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地指出了真正的危險之所在。

  “嗯?逆子安敢如此放肆,朕豈能輕饒了其,朕,朕……”

  李敏銓這麼一說,誠德帝這才算是明白了過來,當即便是一陣狂怒,面色猙獰地便罵開了,只是沒罵上幾句,極度的恐懼感便不由自主地打心底裡狂湧了起來,心一虛,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呐呐地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為事尚未到危極處,稍事調整,應對當是不難。”

  這一見誠德帝膽寒如此,李敏銓心裡頭當真百味纏雜不已,沒旁的,弘晴那頭,他是斷然回不去了,而三阿哥那頭麼,既然敢坑他一把,顯見也沒怎麼將他這位軍機大臣看得太重,到了如今這麼個地步,李敏銓所能依附的還真就只剩下誠德帝一人了的,正因為此,哪怕明知誠德帝不是英主,李敏銓還是只能盡心盡力地為其謀劃上一番。

  “子誠素來多智,必有教朕者,還請明言,朕聽著便是了。”

  誠德帝此番針對耿三飆之本意只是想打壓一下弘晴,並未指望著能撼動弘晴之根基,本以為弘晴會保持這近一年來的隱忍,卻萬萬沒想到會惹來弘晴這等狠戾之打擊,心神早已是慌得個不行了的,這一聽李敏銓自言有應對之策,精神當即便是一振,趕忙出言便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依微臣看來,仁親王此番還在可反可不反間不定著,只消不再去刺激其之反心,自可保得無虞也。”

  李敏銓不愧是觀顏察色的頂尖高手,加之與弘晴相處多年,對弘晴的心性多少還是有些瞭解的,這會兒分析起來,還真就與事實相差仿佛。

  “哼,朕才是皇帝,豈能容得那小兒如此逼朕,若是事事依著其之心意,朕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一聽李敏銓開口便要自個兒退讓,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陣火大,冷哼了一聲,沒好氣地便發洩了一通。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番九門提督一事斷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能在重兵把守之大牢行劫殺之舉者,實非常人所能為也,縱使仁親王睿智無雙,也斷難在一時半會間查明全案,陛下大可任其去查,不聞不問間,仁親王定能體悟到陛下之心意也,應不致行乖張之舉事,至於將來之事,將來再說也不遲。”

  誠德帝那等打腫臉充胖子的狠話,在李敏銓看來,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叫囂罷了,他真要是能奈何得了弘晴,又怎可能會落到眼下這般狼狽之地步,在手中實力不足的情形下,要跟弘晴硬碰硬,那只能是自尋死路,問題是李敏銓如今與誠德帝就是一根繩子上的兩隻螞蚱,誠德帝玩完了,他李敏銓也甭想有個好下場,對此,李敏銓心中有數得很,自是不甘心為誠德帝殉葬了去,這便趕忙出言解釋了一番。

  “將來再說?哼,朕從登基時起,爾便是這麼個說法,到了如今,還是這麼個腔調,再這般下去,朕還有個甚將來可言的!”

  李敏銓的話語倒是說得極為的誠懇,可誠德帝卻是怎麼也不肯甘心,沒旁的,登基都快滿四年了,居然還沒能把控住朝廷的大權,費盡了心力要對付弘晴,可結果呢,越是對付,弘晴那頭的勢力就越大,這等窘境之下,誠德帝的心理已是扭曲得有些偏執了的。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以為茲事體大,實不可莽撞啊。”

  這一見誠德帝在那兒狂言亂語,李敏銓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趕忙一頭跪倒在地,一邊磕著頭,一邊苦苦地哀告著。

  “哼,朕……”

  誠德帝這會兒正在火頭上,又怎可能聽得李敏銓的苦口婆心,只顧著胡亂發作不已。

  “啟奏陛下,陳夢雷、陳老夫子在宮門外求見。”

  就在誠德帝胡亂發飆不已之際,卻見李德全匆匆行上了殿來,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一聽陳老夫子駕到,誠德帝正自勃然的氣勢不由地便是一窒,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個決斷方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3

第1001章 息事寧人(二)

  對於陳老夫子這麼位嚴苛的座師,誠德帝一向都是有些畏懼的,與此同時,也不免有些不滿在心,沒旁的,在其登基之際,誠德帝可是一心想將陳老夫子拉進朝中為己所用的,可卻沒想到陳老夫子居然不領情,硬是要留在弘晴身旁,而這,顯然是犯了誠德帝的大忌,奈何陳老夫子有著座師的身份在,誠德帝還真就不敢將其如何的,也就只能是假作不見地玩上一把眼不見為淨的疏遠把戲罷了,而今,值此微妙關頭,聽得陳老夫子到來,誠德帝的心中自不免便有些犯起了嘀咕,一來是擔心陳老夫子會當面見責,二來麼,也怕其此來是為弘晴上位說項的,自也就不怎麼想准了其請見之要求,只是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愣是沒膽子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在那兒尷尬地猶豫著。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夫子定是為了此番九門提督一事來的,以其之睿智,定有解此厄之良策也,陛下何不聽聽夫子之見解。”

  李敏銓與陳老夫子共事多年,彼此間的關係雖不算好,可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在李敏銓看來,陳老夫子就是一大儒,本心裡就不願見到玄武門舊事的重演,故而,其此際出面,也應是有利於誠德帝穩住局面的,於今之局勢來說,只有好處,斷無不妥之可能,有鑑於此,這一見誠德帝半晌沒個反應,李敏銓可就有些憋不住了,趕忙從旁進諫了一番。

  “嗯……,那就宣好了。”

  聽得李敏銓這般說法,誠德帝雖不甚情願,可也只能是眉頭微皺地開了金口。

  “喳!”

  誠德帝既是有了旨意,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白袍的陳老夫子從外頭行了進來,一見及此,誠德帝可就不敢再端坐著不動了,緊趕著起了身,邁步便迎下了前墀。

  “老朽叩見陛下。”

  陳老夫子雖是有帝師的身份在,可畢竟已是致仕之臣子,在這等宮中之場合,該行的禮數依舊不能省了去,這一見誠德帝迎上前來,自不敢有所失禮,忙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便要大禮參拜不迭。

  “使不得,使不得,夫子乃是朕的恩師,您的禮,朕實是當不起,且就兩免了罷。”

  誠德帝向來珍惜羽毛,哪敢真讓陳老夫子給自己行如此大的禮,萬一要是傳了出去,一個“不尊師重道”的壞名聲可就要落在他誠德帝的頭上了,再說了,這會兒誠德帝還有求于陳老夫子,自不敢擺甚帝王的架子,不等陳老夫子跪下,誠德帝已是緊趕著搶上了前去,客氣萬分地伸手扶住了陳老夫子的胳膊。

  “老朽叩謝陛下隆恩。”

  陳老夫子雖是順著誠德帝相扶之勢起了身,可謝恩的話語卻依舊不曾省了去。

  “夫子不必拘禮,朕可是盼您盼了好久了,早就想著去晴兒府上見您,卻又恐有所驚擾,也就耽擱了下來,好在夫子今兒個來了,朕便算是得償所願了的,呵呵,來人,搬張幾子來,朕今兒個要與夫子好生敘敘。”

  誠德帝攙扶著陳老夫子的手始終不曾移開,擺出一派尊師重道的樣子,客套無比地寒暄著,又高聲喝令侍候在一旁的太監們張羅著送來了茶几、蒲團等物,極之殷勤地將陳老夫子請到了上座,他自己卻是坐在了下首處。

  “夫子請用茶!”

  誠德帝的殷勤不止在讓座上,待得小太監們奉上了茶之際,他更是親手接了過來,雙手捧著,遞到了陳老夫子的面前,渾然一派為人弟子之謙遜。

  “陛下客氣了。”

  對於誠德帝的殷勤,陳老夫子雖是禮數周全,可臉上卻是始終淡然得很,也並未急著道明來意,謝了一聲之後,便即不緊不慢地品著茶,渾然一派無事人之模樣,宛若就是專程來此品茗一般無二。

  “夫子,近來之朝局頗多波瀾,想來夫子應都是已知曉了的,朕在此也就不多囉唕了,今,亂將起,不知夫子可有甚教朕者?”

  誠德帝到底是心中牽掛著事兒,幾番寒暄之後,便即揮手將隨侍在側的大小太監們全都趕出了大殿,面色恭謙地朝著陳老夫子便是一拱手,滿是誠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之能比之先帝如何?”

  陳老夫子並未回答誠德帝的問題,而是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慢條斯理地反問道。

  “這……,怕是不如哉。”

  一聽陳老夫子這般問法,誠德帝的臉色自不免便頗顯尷尬了起來,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老老實實地給出了答案。

  “嗯,陛下之能比之仁親王又如何?”

  陳老夫子並未對誠德帝的回答加以置評,而是不緊不慢地又發問了一句道。

  “這個,這個……”

  誠德帝倒是很想說自己比弘晴強,可惜這等話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敢當著陳老夫子的面說出口來,可要誠德帝承認自己不如弘晴麼,他又實在是放不下臉面,一時間尷尬得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的份兒了的。

  “陛下比上不如,比下也不如,既如此,無為而治不好麼?”

  陳老夫子並未給誠德帝留甚臉面,也沒管其老臉都已是漲得個通紅了,板著臉,聲線微寒地便給了其當頭一記棒喝。

  “夫子教訓得是,只是,唔,只是朕也是身不由己啊,此番九門提督大牢被劫,朝野為之震動,朕雖已是讓晴兒去著手處置此事,然,心中卻實有些不襯底,還請夫子為朕綢繆一二可好?”

  誠德帝登基已近四年,能耐沒見有甚大的進步,可說到心氣麼,卻早不是當年那個陳老夫子面前的好好學生了的,這會兒見陳老夫子將話說得如此分明,心下裡可就不免有些惱怒了,只是一想到若是不能處理好此番九門提督一案,鬧不好就要被弘晴趕下了台去,心火還真就不敢隨便亂髮的,無奈之下,也只好玩了一把王顧左右而言其他的小把戲。

  “陛下既是讓仁親王去處置此事,那就索性放手讓其負責到底好了,又何須顧慮那麼許多。”

  陳老夫子何許人也,又怎可能會聽不出誠德帝的言不由衷,可也並未動氣,沒旁的,早在多年前,陳老夫子便已熟知誠德帝的尿性子,當真就沒指望其能有甚大的更易,實際上,若不是為了保證政權交接之平穩延續,陳老夫子也實在是懶得來見誠德帝,此際見其毫無悔改之意,陳老夫子也自不想多囉唕,簡單地便提點了一句道。

  “夫子之意是……”

  誠德帝格局雖是偏小,卻並非愚笨之輩,儘管陳老夫子不曾明言,他已是聽懂了個中之意味,只是聽懂歸聽懂,心下裡依舊忐忑得很,這便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無為方能有為,陛下且好自為之罷,言盡於此,聽與不聽,陛下自擇便好,老朽告辭了。”

  該提點的既已提點過了,陳老夫子自也就不想多逗留,一抖袖袍,就此起了身,無可無不可地交代了一句,便即就此施施然地走了人,誠德帝見狀,先是一愣,緊接著嘴角不自覺地便抽搐了起來,有心相喚,可到了末了,卻是啥話都不曾說出口來,面色時紅時白地變幻得有若萬花筒一般。

  “陛下。”

  陳老夫子的身影剛剛轉出殿門,就見原本藏身在前殿與後殿間的李敏銓已是探頭探腦地從內裡轉了出來,待得見陳老夫子已去,他這才疾步搶到了御前,一躬身,低低地輕喚了一聲。

  “爾可都聽見了?”

  聽得響動,誠德帝這才從尷尬的窘境裡回過了氣來,眉頭微皺地掃了李敏銓一眼,聲線陰寒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微臣以為夫子所言甚是,值此微妙時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看仁親王將案子審得如何再行計議也不遲。”

  李敏銓先前便在勸誠德帝不可再在此案中攪事,奈何誠德帝尿性子一起,卻是怎麼也聽不進忠言,當真令李敏銓既急又虛,而今麼,既是陳老夫子也是這般建議,李敏銓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緊趕著便出言回應道。

  “哼!”

  誠德帝心中其實已是起了退縮之意,只是心火卻是難消得很,並未就此回應李敏銓的進諫,而是極之不耐地冷哼了一聲,背著手便在大殿裡急速地來回踱著步,良久之後,這才頓住了腳,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長歎了一聲道:“唉……,且就先如此好了,朕累了,爾且道乏罷。”

  “陛下聖明,微臣以為張廷玉老成持重,應可為仁親王之副,還請陛下聖裁。”

  儘管誠德帝已是下了逐客之令,然則李敏銓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沒旁的,他眼下能依靠的就只有誠德帝了,自是不免擔心誠德帝會意氣用事,這便緊趕著又出言進諫了一番。

  “擬詔罷。”

  誠德帝原本還想再掙扎上一番的,可到了底兒還是沒那個勇氣,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揮手,有氣無力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是,微臣遵旨。”

  這一見誠德帝終於是消停了下來,李敏銓心中懸著的大石頭也就算是落了地,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躬身應了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3

第1002章 息事寧人(三)

  “末將無能,誤了王爺之大事,末將該死!”

  論才情,耿三飆在仁親王一系中,只能算是勉強躋身中流偏下,可要說到心性之沉穩,卻絕對是最為出色的幾個之一,縱使泰山崩於前也斷不會變色,然則只被弘晴微寒的眼神一掃,耿三飆卻是面色陡然便煞白一片,羞愧萬分地便一頭跪倒在了地上。

  “去查清耿榮背後究竟站著何人。”

  自打從皇城出來時起,弘晴的臉色便始終平板著,看不出有絲毫的波瀾起伏,哪怕是親眼瞅見了大牢裡死傷狼藉的慘狀,也不曾見弘晴皺上下眉頭,可此際麼,面對著耿三飆的大禮,弘晴的眼神卻是淩厲了起來,銳利如刀般地盯著耿三飆看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寒著聲吩咐了一句道。

  “是,末將遵命!”

  儘管弘晴不曾高聲呵斥,吩咐的話語也簡潔得很,可耿三飆卻愣是被整出了滿頭滿腦門的冷汗,甚至連頭都不敢稍抬上一下,恭謹萬分地趴倒在地,語帶顫音地應了諾。

  “爾且準備一下,此間事畢之後,外放罷。”

  對於旁人來說,九門提督的位子極為重要,可對於手握幾十萬強軍的弘晴來說,這麼個職位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雞肋罷了,沒旁的,無論是誰在九門提督那個位置上,都不可能做到掌控所有步軍統領衙門的軍隊,道理很簡單,部隊就駐紮在皇城裡,徵召的官兵全都來自京師旗丁,各方勢力要想向其中滲透,都算不得甚難事,哪怕是弘晴自己去兼任九門提督,都沒法杜絕這等令人頭疼的局面,就更別說能力略顯不足的耿三飆了的,與其讓其在這等敏感位置上屢屢受攻訐,倒不若退一步來得強,正是出自保護耿三飆的想法,弘晴無甚猶豫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是,末將遵命。”

  聽得弘晴這般處置,耿三飆暗自鬆了口氣之餘,心下裡自不免便更慚愧了幾分,此無他,壞了大事的人居然會是他耿三飆的親侄兒,還處在了親衛隊長這等極其重要的位置上,換了個人來處置,縱使再寬仁,也不免會懷疑耿三飆本人是否也牽涉在其中,別說甚外放了,不將他耿三飆往死裡整治了去都算是輕的了。

  “嗯,案子且抓緊……”

  儘管耿三飆如今對於弘晴來說,已然派不上甚大用場,可畢竟是多年的忠心手下,自是不能輕待了去,就算是已然決定要將其外放,那也須得好生安撫上一番,這等手段,弘晴自是不缺,只是還沒等其將話說完,就見丁松已是大步行進了房中,弘晴的未盡之言也就立馬打住了,眉頭微皺地便掃了丁松一眼。

  “啟稟王爺,張相與李公公來了,說是有旨意要宣。”

  這一見弘晴神色不善,丁松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緊趕著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那就準備接旨好了。”

  誠德帝鐵定會有旨意來,這一點,弘晴自是早就心中有數了的,可此際一聽張廷玉居然也跟著來了,原本微皺著的眉頭當即便更皺緊了幾分,不過麼,卻並未多言,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一揮手,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喳!”

  弘晴既是如此交代了,丁松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驚聞步軍統領衙門大牢遇襲,朕心甚憂,著仁親王弘晴並軍機大臣張廷玉徹查此案,務必稽得真凶,以定朝綱,欽此!”

  九門提督的衙門外,李德全屹立在香火嫋嫋的文案後頭,手捧著明黃詔書,一板一眼地宣著誠德帝的旨意。

  “臣等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詔書很短,也就只有幾句話而已,一經宣畢,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王爺,詔書既下,您看這案子當從何查起為妥?”

  交接完詔書,李德全立馬便走了人,壓根兒就不給眾人挽留與客套的機會,可張廷玉就沒這麼個好命了,明知道此案內情複雜,稍不小心便是一場塌天之禍,奈何皇命在身,張廷玉就算不願,也不敢輕忽了去,待得眾人轉回了後衙書房,蔔一落了座,他便已是緊趕著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不瞞張相,小王兩日前去了趟延慶州,一不留神,偶感了風寒,如今頭正自疼著,於此案,怕是有心而無力啊,就有勞張相多多費心了,若是人手上有所不足,只管憑詔書往各部調人便好,小王力有不支,就先行一步了,海涵,海涵。”

  弘晴精明得很,自是早已猜出了誠德帝將張廷玉派來的用心之所在,無非是看重張廷玉的穩當,以求將此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罷了,對此,弘晴倒也樂得接受,不過麼,被人坑了一把的情形下,弘晴卻是不打算就這麼輕易讓誠德帝過了關去,隨手將詔書往文案上一擱,滿嘴胡柴地瞎扯了幾句,便即就此走了人。

  “這……”

  張廷玉來九門提督衙門之前,誠德帝可是專門與其密談了一回,儘管不曾將話說得太過分明,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那便是要他張廷玉居中調停,爭取將此案的影響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能糊塗案糊塗斷了去便好,對此,張廷玉心領神會之餘,也不禁為之深感棘手不已,擔心的便是弘晴會借此案大鬧上一番,可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玩了一把甩手大掌櫃,當即便令張廷玉傻愣在了當場,待得回過了神來,弘晴早已走得沒了影蹤。

  “張大人,大牢處眼下正在勘探中,您看……”

  弘晴既去,案子自然該就由張廷玉來管,耿三飆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緊趕著行上了前去,很是恭謹地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嗯……,那就看看去好了。”

  弘晴可以由著性子來耍,可張廷玉卻是沒那個福氣,儘自心頭發沉不已,卻也只能是強打精神地應了一聲,眉頭微皺地便往門外行了去,一見及此,耿三飆自不敢稍有遷延,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王爺回來了。”

  離開了九門提督衙門之後,弘晴並未回府,而是徑直去了城外的暢春園,這才剛行進了書房,入眼便見陳老夫子赫然已端坐在了其中,腳下不由地便是一緩,還沒等其回過神來,陳老夫子已是笑著打了聲招呼。

  “徒兒見過師尊。”

  儘管不曾親眼見到陳老夫子去覲見誠德帝,可以弘晴的消息之靈通,卻是一早便知曉的,正因為知曉,他才不願回自家王府,理由麼,說來也簡單,弘晴尚未決定要不要逼誠德帝退位,自是不怎麼願意聽陳老夫子的勸說,這才會直接出了城,可卻萬萬沒想到陳老夫子居然已在內裡候著了,看那額頭上尚沾著的汗水,顯見也是剛才到不多會的,擺明瞭就是來堵人的,一見及此,弘晴心中儘自無奈得很,可卻是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笑了笑,疾步行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聖旨可是下了?”

  陳老夫子顯然是猜到了弘晴的心思,不過麼,卻並未說破,而是指了指幾子對面的蒲團,笑著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師尊得知,詔書已下,說是讓徒兒與張廷玉一同審案。”

  弘晴走到了幾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神情恭謙地應答道。

  “嗯,衡臣乃老成持國之人,有其相助,應對此案當是不難,王爺大可放寬心便是了。”

  這一聽誠德帝將張廷玉給派了去,陳老夫子立馬便明瞭了誠德帝息事寧人之心思,對此,陳老夫子自是樂見得很,怕的只是弘晴不肯善罷甘休罷了,不過麼,陳老夫子卻是並未直言進諫,而是委婉地提點了幾句。

  “師尊明鑒,徒兒先前剛告了病,已將此案交托與張相了。”

  陳老夫子說得雖是隱晦,可以弘晴之智商,卻是一點就透,只不過聽懂歸聽懂,弘晴此番卻並不打算按著陳老夫子的步調走,也不去解釋個中之關竅,僅僅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一句道。

  “如此也好,進可攻退可守,倒也不失為一步妙棋,且先看看張廷玉會如何斷了此案,再行定奪也不遲。”

  這一見弘晴心意已決,陳老夫子心中雖頗是憂慮,但卻並未再多言勸解,也就只是無可無不可地點評了一番。

  “好叫夫子得知,昨兒個徒兒去了趟延慶州,還真就見著了工部那頭報將上來的蒸汽機車,呵,一個時辰足可跑出百餘裡,但消水、煤能足,一日裡行上千里實非難事,能得此利器相助,我大清之將來可期啊,徒兒之意已決,當儘快投入建設,不單可大振我大清之經濟,更可為舉國調兵之用,實大利也。”

  陳老夫子這麼一閉上嘴,書房裡的氣氛自不免便有些個沉悶了起來,一見及此,弘晴也自無奈得很,只能是笑呵呵地轉開了話題,滔滔不絕地談起了火車之利,還別說,這麼一談,陳老夫子的注意力也就此被轉移了開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3

第1003章 息事寧人(四)

  烏衣巷一案未結,又冒出了個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被劫的巨案,朝野間自不免為之譁然不已,各種版本的流言四下亂傳,京師上下一派的緊張氣氛,可詭異的是諸般人等亂議歸亂議,就此二案動本的朝臣卻是鮮少,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奉旨斷案的弘晴身上,很顯然,在弘晴有所表態前,諸方勢力都不敢有甚輕舉妄動之行徑。

  表態?弘晴壓根兒就沒啥表態,自打將詔書轉交給了張廷玉之後,弘晴便不曾再去過問上一下,甚至連頤和園的大門都不曾出過,整整十天的時間裡,除了召集工部諸般官員研究鐵路佈局之外,甚旁的事都不管,這等情形一出,滿朝文武不明所以之下,自不免都有些個茫然不知所謂,除了坐等之外,還真就沒誰敢就九門提督大牢一案提甚見解的,於是乎,朝廷上下的局勢也就這麼詭異地混沌著,誰也不敢斷言這等死寂之後到底會有何等之波瀾。

  “下官見過王爺。”

  旁人可以坐觀,可張廷玉卻顯然沒這麼個福氣,接連幾天都來頤和園請示,可惜弘晴卻是一直託病不見,而誠德帝那頭又三番五次地緊逼不已,弄得張廷玉有若風箱裡的老鼠一般,兩頭都受著氣,偏偏此案干係重大,身為副主審,在弘晴託病不出之際,張廷玉只能是責無旁貸地忙乎著,只是忙歸忙,這都十天過去了,也愣是沒能整出半點的頭緒來,無奈之下,還真就只能再次來頤和園求見,好在此番弘晴倒是給了面子,親自到園門處相迎,這一見弘晴總算露了面,張廷玉暗自鬆了口氣之餘,也自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很是恭謹地便是一禮。

  “張大人客氣了,且請內裡敘話好了。”

  面對著張廷玉的大禮,弘晴倒是不曾擺甚親王的架子,很是客氣地拱手回了個禮,而後側身一讓,擺手道了請。

  “王爺,請!”

  張廷玉本就是個慎言慎行之人,哪怕心中焦慮再盛,也不會在此際有甚失禮處,也就只是恭謹地躬了下身子,擺手請弘晴先行一步。

  “張相請用茶。”

  二人一路閒談著進了廳堂之後,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一眾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魚貫著退到了堂下,而弘晴也並未急著追問張廷玉之來意,僅僅只是笑呵呵地招呼了一聲。

  “王爺明鑒,下官此來乃是為九門提督一案而來的,下官慚愧,張羅多日,尚不曾打開局面,只能厚顏前來請王爺出面主持大局了。”

  張廷玉與弘晴共事多年,自是很清楚弘晴的性子,壓根兒就沒打算玩甚繞彎子的把戲,一上來便開宗明義地道出了主題。

  “哦?”

  弘晴這些天雖始終不曾出過門,可以其耳目之眾,對案情之進展自是了若指掌,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急著表態,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王爺,此案遷延已久,朝野間暗流湧動,若不早定章程,恐於社稷不利,還請王爺明鑒則個。”

  明知道弘晴這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張廷玉卻也沒得奈何,只能是滿臉苦澀地接著進言了一番。

  “張相所言頗是有理,只是這章程麼,唔,不知張相可有甚見教否?”

  對於九門提督衙門大牢遇襲一案,弘晴其實並非毫不關心,實際上,這麼些天來,“尖刀”那頭已是全面發動了起來,四下搜尋各種線索,奈何所獲卻是少得可憐,耿榮等數名涉嫌此案的九門提督衙門之人盡皆消失得無影無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任憑曹燕山等人將京師的犄角疙瘩全翻了個遍,也沒能打探到甚有用的消息,儘管此案破與不破,於弘晴來說,區別都不算太大,可縱使如此,還是不免令弘晴有些煩悶在心的,當然了,這麼些鬧心事兒,弘晴卻是不會說與張廷玉聽的,也就只是不鹹不淡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下官以為當是儘快結案為宜,遲則恐生變化。”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張廷玉不由地便是一愣,遲疑了片刻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給出了個謹慎的建議。

  “嗯,張相言之有理,小王修養了幾日,身子骨也已是好得差不多了,打明兒個起,就去查上一查好了。”

  儘管張廷玉說的是他個人的建議,可弘晴一聽卻是便知這建議其實就是聖意,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這些年下來,弘晴早已看透了誠德帝的之欺軟怕硬之本質,前些天之所以故意稱病不出,用意無他,除了想內緊外松地查一下九門提督衙門大牢一案究竟是誰在背後搞鬼之外,另一個用心便是要給誠德帝一個深刻的教訓,不求讓其就此安生下來,至少也能使其在較長的一段時間裡老實上一些,倘若其再不識趣的話,弘晴可就不會再跟其客氣了,而今麼,熬鷹也已算是熬得差不多了,為保證朝廷局勢之平穩以及下一步之發展安排,也該到了將這場鬧劇結束的時候了,正因為此,弘晴並未反對張廷玉的提議,而是很爽利地便給出了個肯定的承諾。

  “王爺英明,此案能得王爺主持,定可儘快厘清真相無虞,下官這就去安排一二,隨時聽候王爺之調遣。”

  張廷玉生性謹慎,原就不是個喜歡多話的主兒,此際既已達成了誠德帝的囑咐,他自不想再在頤和園裡多逗留,弘晴的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就此起了身,稱頌了幾句之後,順勢便提出了請辭。

  “張大人客氣了,此案干係重大,你我確須得精誠合作才好,明日辰時,你我且在九門提督衙門會面,到時再行商議行止便好。”

  弘晴很清楚張廷玉的性子,知曉其此舉乃是為了避嫌,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笑呵呵地約定了會審的時間,又很是客氣地親自將其送出了園門,而後方才回了內院書房,繼續與工部諸般人等就鐵路佈局一事展開討論……

  “啟奏陛下,張廷玉、張大人在宮門處求見。”

  養心殿中,一身明黃袍服的誠德帝正端坐在文案後頭,手持著本摺子,有一眼沒一眼地看著,半晌都不見其翻動上一頁,顯見心思壓根兒就沒在摺子本身上,微皺著的眉頭裡滿是濃得掩飾不住的愁緒,正自發愣間,卻見李德全輕手輕腳地行上了殿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御前,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另,且將李敏銓也一併喚了來,去,快去!”

  誠德帝之所以心不在焉,等的便是張廷玉那頭的消息,此際一聽張廷玉已至,哪還有心去理會那些奏本,緊趕著便呼喝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既是如此吩咐,李德全自不敢耽擱了去,忙不迭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見李、張二人已是連袂行進了殿來。

  “臣等叩見陛下!”

  李、張二人方才行上了殿,立馬便感受到了誠德帝望過來的眼神裡滿是急迫與心焦之意味,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衡臣,那廝可都說了甚?”

  被弘晴這麼熬了十天下來,誠德帝早沒了往日的雍容氣度,也不等李、張二人禮畢,便已是胡亂地揮著手,急不可耐地便發問道。

  “陛下明鑒,仁親王已有了承諾,明日起將主持此案之審理。”

  這一見誠德帝如此之猴急,大失帝王應有之氣度,張廷玉的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的悲哀,不過麼,卻是不敢有所流露,也就只能是恭謹地給出了答案。

  “哦?他可有甚旁的要求麼?”

  一聽弘晴已答應出面審案,誠德帝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但卻兀自不敢掉以輕心,緊趕著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仁親王並無它言,只說明日辰時到九門提督衙門議事。”

  張廷玉其實壓根兒就不曾問過弘晴有甚要求,沒旁的,只因他很清楚便是問了,弘晴也斷然不會作答,這等天家父子間的傾軋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些,張廷玉自是不願被捲入過深,這會兒聽得誠德帝問起,他也就只能是給出了個看似明確實則含糊其辭答案。

  “嗯……,子誠,爾怎麼看此事?”

  誠德帝其實不怕弘晴提要求,此無他,只要有要求,那就有妥協之可能,可眼下弘晴啥都沒說,誠德帝自不免為之惴惴得很,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不得不將問題丟給了跪在一旁的李敏銓。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姑且觀之亦是不妨,另,據微臣所知,仁親王近來屢屢召工部諸郎中商議蒸汽機車一事,或許可從此事上著手安排一二。”

  李敏銓顯然是已隱隱猜到了弘晴的打算,只不過說到把握性麼,卻是不敢輕易下個斷言,這便言語閃爍地進諫了一句道。

  “唔……,那就再看看也罷。”

  這一聽李敏銓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誠德帝心中自不免失望不已,可也沒轍,只能是無奈地長出了口大氣,怏怏地揮手將李、張二人摒退了開去,他自己卻是眉頭緊鎖地在前墀上來回地踱起了步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4章 息事寧人(五)

  誠德四年八月二十八日,告病在家多日的弘晴終於是“病體痊癒”了,先是上朝面了聖,而後便即持著詔書到了九門提督衙門,派人去刑部調集了諸般仵作與捕快,有條不紊地開始了案件的審理,聲勢倒是整得不小,只是效果似乎並不甚佳,轉眼間大半個月都已是過去了,案情依舊撲朔迷離著,不止是耿榮等人下落依舊不明,案件的動機也尚未厘清,這樁蹊蹺案子似乎有著成為無頭公案之趨勢,朝野間的亂議自不免便大起了,然則弘晴卻似乎一點都不著急,儘管每日裡必到九門提督衙門坐堂,可大部分的時間還是花在了工部那頭策劃著的鐵路佈局事宜上,這等悠然狀一出,當真令諸方勢力都有些個摸不著頭腦,愣是搞不懂弘晴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啥藥來著。

  弘晴不著急,可有人卻是急了,這人當然就是誠德帝,沒旁的,隨著案件的審理,烏衣巷一案的真相居然不脛而走了,京師上下都在哄傳著烏衣巷之所以被焚,乃是三阿哥奉了誠德帝密令所為,為的便是要陷害耿三飆,以此來斷弘晴一臂。這等“流言”一出,京師上下頓時譁然一片,儘管不曾有人上本明斥誠德帝之非,可眾口鑠金之下,誠德帝的名聲顯然是臭大街了去了。

  名聲大損,于素來珍惜羽毛的誠德帝來說,自不免為之氣急敗壞不已,但這並不是誠德帝著急上火的根本原因,他擔心的只有一條,那便是怕弘晴會趁著這等勢頭發起逼宮,真若如此的話,誠德帝自忖壓根兒就無力抵擋,心急火燎之下,短短十數日的時間裡便愣是有若老了數歲一般,精氣神都已顯出了難以掩飾的頹敗,偏偏又擔心著會觸怒弘晴,縱使心中再急,也不敢下詔呵斥弘晴的審案之拖延,也就只能是躲在宮中亂發脾氣不已,因此遭殃的大小太監不知凡幾,這不,今兒個不知何故,誠德帝的邪火又爆發了出來,兩名不小心觸了黴頭的小太監愣是被摁在乾清宮門外狠打著,慘嚎聲響得當真是淒厲無比。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耳聽著殿外傳來的淒厲慘嚎聲,小心翼翼地行上了大殿的李德全自不免有些個頭皮發麻不已,只是心慌歸心慌,他卻是不敢誤了正事,但見其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一躬身,語帶幾絲顫音地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儘管已將心中的怒火發洩到了那兩名倒楣的小太監身上,可誠德帝的心情卻依舊煩躁得很,正自倒背著雙手在前墀上來回地急速踱著步,然則一聽得弘晴求見,誠德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一下,猛然頓住了腳,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揮手,聲線陰寒地道了宣。

  “喳!”

  李德全戰戰兢兢地等了良久,總算是等到了誠德帝的旨意,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便又已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殿外行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弘晴還是一如既往的謙和做派,哪怕此際乾清宮外那兩名受刑的小太監兀自哭嚎得淒慘無比,他也宛若不曾聽聞一般,疾步搶到了御前,一絲不苟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這些天來,誠德帝早不知在背後詛咒過弘晴多少回了,可真到了弘晴親自來見之際,誠德帝卻是不敢有甚不悅與不耐之表示,甚至還生生擠出了幾絲牽強的笑容,虛抬了下手,煞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說父子間的爭鬥都已差不多到了水火難容之地步,可天家的臉面卻是不能有失的,縱使心中對誠德帝已是不滿得緊,然則應盡的禮數,弘晴卻是從來不會少了去的。

  “這幾日可是辛苦晴兒了,朕實是過意不去,奈何案情複雜,朕也只有晴兒可依靠了的,今,爾既來見朕,想必案情應是有所突破了罷?”

  誠德帝心中到底是牽掛著而今之詭異局勢,實是無心卻說那些個無甚營養可言的寒暄之言,這一開口便問到了正題上,雖不曾明言,可試探的話語裡卻明白無誤地表達出了其希望能儘快結案之心思。

  “回皇阿瑪的話,確是略有進展,據查,此案可能與白蓮教有所關聯。”

  誠德帝的心思是如此之明顯,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聽不出來,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沒旁的,今兒個弘晴就是來與誠德帝攤牌的,至於最終會有甚結果麼,那就得看誠德帝識不識趣了的,正因為此,弘晴並未急著端出底牌,而是言語隱約地給出了個含糊的答案。

  “哦?當真?”

  誠德帝並非愚鈍之輩,只一聽,便已隱約猜到了弘晴此言背後的妥協之可能,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喜,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此事尚未經證實,只是剛有些線索而已,兒臣此來所要奏的並非案情之事,而是科學院那頭上了個與蒸汽機車有關之章程,兒臣覺得頗有可行之處,只是事關重大,兒臣不敢擅自定奪,還請皇阿瑪聖裁則個。”

  弘晴能理解誠德帝想要儘快結案之用心,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輕易便遂了其之意,面對著其之追問,也就只是含糊其辭地解釋了幾句,便即轉開了話題。

  “嗯……,遞上來。”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誠德帝的臉色不由地便是一僵,但卻並不敢在此際逼弘晴太甚,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揮手,聲線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誠德帝既是有了吩咐,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大意,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疾步行到了弘晴的身旁,將其高舉著的奏本接了過來,又急忙忙地行上了前墀,將奏本轉交到了御前。

  “唔……,這章程倒是擬得不錯,只是投入未免太多了些,如今國庫雖略有盈餘,卻尚須得留有餘糧,以備不時之需,若是動用過巨,恐有傷國本,依朕看,容後再議也罷,晴兒以為如何哉?”

  弘晴所上的本章並非鐵路佈局之全本,僅僅只涉及兩條實驗性鐵路(一為從京師至天津港,二是從京師至山東青島)以及蒸汽機車廠外加兩座新型鋼鐵廠的建設,總體規模不算大,可所需的投入卻是不少,三項相加,所需之銀兩總額高達三千五百萬兩銀子,預定工期三年,對於現時之大清國庫來說,雖遠談不上重負,可也算是一筆巨大的開支了的,對此,誠德帝一來是有些不甚情願,二來麼,也是想著借此事與弘晴討價還價上一番,自是不可能爽快地便准了弘晴之所請。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章程投入雖是不小,可於我大清社稷之將來而論,卻是至關重要,此兩條鐵路本身不過是試驗性之嘗試罷了,縱使如此,一旦建成,漕運至天津港之糧便可由火車直送至京,轉運快捷不說,更可節約大量運輸成本,另,‘八旗船隊’所獲也可直抵京師,再算上客運與貨運之便,數年內收回建造成本當不算難事,更可為將來之鐵路推廣奠定基礎,能有此利器在手,何愁我大清之經濟不興哉,故而,兒臣以為此章程應是可行。”

  雖說時至今日,弘晴早已掌握了朝堂大勢,有沒有誠德帝的許可,都無礙於弘晴強行推廣鐵路計畫,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打算如此強硬行事,此無他,弘晴想看看誠德帝到底有沒有挽救之可能,若是誠德帝能識大體的話,弘晴也自不急著作出逼宮之舉,就算不考慮到政權平穩延續之要,那也須得顧及一下天家之臉面,當然了,若是在弘晴已然作出了詳細說明的情形下,誠德帝還要耍甚陰謀手段的話,那弘晴也就不會再跟誠德帝客氣了的。

  “嗯……,晴兒所言頗是有理,朕對此倒是持贊成之意見,只是茲事體大,朕也自不好獨斷專行,且就讓朝臣們議上一議,若是諸般臣工皆無甚異議的話,朕自樂見其成也。”

  這一聽弘晴話語雖是說得平和,可內裡卻滿是堅持之意味,誠德帝儘自不滿得很,可卻是不敢強行駁回,眉頭微皺地沉吟了片刻之後,這才給出了個頗為勉強的承諾。

  “皇阿瑪聖明。”

  儘管誠德帝這麼個答覆頗為勉強,然則弘晴卻並未緊逼不放,左右只要誠德帝不強硬反對,於弘晴來說,也自足夠了的。

  “嗯,此事下次朝議時過上一過也就是了,然,九門提督衙門一案卻已不容再多拖延,依晴兒看來,還須多久方可結了此案?”

  誠德帝此際關心的不是所謂的鐵路推廣計畫,在他看來,鐵路這玩意兒有沒有用並不打緊,至少與其帝位穩固與否關係不大,哪怕是所有投資都打了水漂,以大清此際的雄厚經濟實力來說,都無甚關礙,他關心的只是弘晴到底肯不肯就此罷手。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自當盡力,至於時限,兒臣也不敢妄言,或許三、兩日內便可見分曉。”

  誠德帝既是能識趣,弘晴自也不會過分緊逼於其,不過麼,卻也並未將話說死,僅僅只是給出了個含糊的答案。

  “嗯,晴兒且自抓緊好了,朕有些累了,爾且就道乏罷。”

  誠德帝定定地盯著弘晴看了好一陣子,見弘晴並無改口之意,心下裡自不免有些悻悻然,可也不敢進一步逼弘晴表態,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告退。”

  聽得誠德帝這般說法,弘晴自也不想再多言,恭謹地稱頌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乾清宮,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5章 息事寧人(六)

  誠德四年九月十二日,大清科學院首任院長戴梓上本言稱:經多年之努力,蒸汽機車之發明已漸完善,足可投入實用,唯鐵路之建設尚須得實際之檢驗,故,奏請先行建造從京師至天津港以及從京師至山東青島兩條試驗性鐵路,並請求增建蒸汽機車廠以及配套之鋼鐵廠兩座。帝接奏本,未明確表態,只言讓諸般臣工對此加以商榷,並定明將於九月十五大朝時議決之。

  時值烏衣巷與九門提督大牢被劫兩案正自撲朔迷離之際,戴梓的本章原本並未激起太大的波瀾,哪怕誠德帝已是下令諸般臣工議之,可眾人關心的卻還是那兩樁未決之案,畢竟那才是事關朝局走向的大事,至於工部這頭的折騰麼,諸般朝臣們早就習慣了工部與科學院的標新立異,自也就不會太過關注,然則隨著弘晴高調表示支持戴梓之本章,朝中的輿論風向立馬便轉了,上本附和者固然極多,可也有不少官員對鐵路佈局花費過巨表示了擔憂,眾說紛紜之下,朝野間關注的焦點不知不覺中,便從在審的兩案上轉移了開去,尤其是在《京師時報》大幅篇章報導了蒸汽機車以及鐵路的各種介紹之後,民間更是因此興起了一陣熱議,不少精明的商賈都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機,每日裡湧向大清科學院開發部詢問投資可能的商號可謂是數不勝數。

  九月十五日,照例又是大朝之時,在誠德帝與弘晴心照不宣的默契配合下,朝議的焦點無疑便是戴梓所上的鐵路佈局之摺子,贊成者固然是大唱讚歌,反對者麼,卻也不是虛言指責,大多數的反對意見都是就事論事,主要集中在三條疑慮上——其一,蒸汽機車是否真如戴梓所述那般神奇;其二,實用性尚有待考究;其三,花費如此之巨大,這等投資是否值得。

  有爭議,尤其是良性的爭議,對朝廷來說,自然是件好事,弘晴對此也是持著歡迎之態度,面對著諸般大臣們的質疑,弘晴並未以勢壓人,也不曾讓諸多心腹手下群起呼應,而是親自作出了諸多的解釋與說明,不厭其煩地介紹鐵路佈局對大清社稷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很是誠懇地與諸多提出疑問的朝臣們交流著意見,最終的結果麼,不出意料之外,誠德帝有條件地准了戴梓之所請,這條件麼,便是要戴梓在近期內安排一場演示,並上報詳細之開拓章程。

  “九門提督衙門的案子都辦得如何了?”

  誠德帝所謂的有條件准奏自然不是朝堂上所言的那麼兩個明面上的條件,真正的條件麼,其實就一個,那便是要弘晴趕緊趁著朝野輿論風向有變之際,將烏衣巷與九門提督衙門大牢的案子結束掉,這不,方才剛散了朝,誠德帝便著李德全將弘晴喚進了宮去,見禮一畢,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回皇阿瑪的話,經近月之審理,在諸般官吏之通力配合下,案情如今已是漸明,據查,無論烏衣巷一案還是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被劫一事皆是出自白蓮教之手筆。”

  誠德帝既是識趣地在大朝上作出了配合,弘晴自也就不打算將事情往絕處做了去,很是乾脆地便給出了個審案之結果。

  “哦?竟會是如此?”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狂喜,不但卻兀自不敢相信弘晴會如此輕易地放了自己一碼,這便假作詫異狀地驚呼了一聲。

  “好叫皇阿瑪得知,事情是這樣的,烏衣巷縱火案之兇手共有五人,皆是白蓮教匪徒,于數年前混入三弟府上,圖謀顛覆我大清社稷,事敗被擒之後,其餘黨恐其等洩露白蓮教之機密,故而發動內線,裡應外合,強行攻入九門提督衙門大牢,行殺人滅口之惡事,個中元兇正是賣主求榮之原九門提督遊擊將軍耿榮,兒臣已提請刑部那頭出海捕文書,舉國緝拿此獠。”

  儘管誠德帝的演技不錯,可弘晴卻是一眼便看破了其之心思,不過麼,卻也懶得去多加計較,神情淡然地便解釋了一番。

  “哼,又是白蓮教,這幫狗東西,實是我大清社稷禍亂之源,朕斷不能容之,當再次下詔嚴緝,有敢與之勾連者,一律抄家滅族!”

  弘晴這麼番解釋一出,誠德帝心中懸著的大石頭也就算是徹底落了地,不過麼,倒是沒表現出甚失態的狂喜,而是假作憤怒狀地一拍龍案,恨聲地便咒駡了一嗓子。

  “皇阿瑪聖明。”

  左右大傢伙都是在演戲,弘晴倒是不介意在此際稱頌上一回的。

  “罷了,此皆是後話,眼下案情既明,相關涉案人等之處置也須得好生斟酌上一番才是,對此,晴兒可有甚提議否?”

  誠德帝所謂的怒火本來就是裝出來的,自然不可能持續上多久,再說了,此際就父子二人在,彼此誰還不知道誰啊,裝個意思也就差不多了,再裝下去,那就是在自愚了,對此,誠德帝還是有著幾分自知之明的,擺了下手之後,便將話題往善後事宜上引了去。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三弟識人不明,擅自收攏江湖草莽,以致被白蓮教匪徒所利用,給我大清社稷造成不小之損失,終須得加以懲處才是,至於耿三飆麼,同樣亦有禦下不嚴之過,本應撤職拿辦,只是念其曾有大功于國,或可從輕發落,具體應如何刑定,還請皇阿瑪明斷則個。”

  只一聽誠德帝這般問法,弘晴立馬便猜到了誠德帝心中的想頭,無非還是緊盯著九門提督之位罷了,對此,弘晴心中早有主張,但卻並不打算急著說將出來,而是玩了把太極推手,就是想看看誠德帝到底還敢不敢再肆意胡為。

  “唔……,曦兒的本質還是好的,這些年來辦事也尚算用心,此番誤交匪徒,應不是出自其本心,當是受了白蓮教匪徒蒙蔽之故,只是畢竟造成了不小之損失,應有之懲處確是少不得之事,朕看就貶其為貝勒,另罰俸一年,以示懲戒,晴兒以為如何哉?”

  誠德帝早年是極寵三阿哥的,可自打知曉其與八爺勾搭在一起之際,誠德帝便已是對其起了猜忌之心,在八爺沒倒臺之前,自是沒少明裡暗裡出手壓制,可待得八爺玩完之後麼,因著制衡弘晴之需要,誠德帝卻又沒少暗中扶持三阿哥,哪怕此番被三阿哥狠坑了一把,誠德帝也還是不想讓三阿哥就此徹底完蛋,這便假作沉吟狀地吭哧了一嗓子,而後方才給出了個看似嚴重、實則不痛不癢的處罰結果。

  “皇阿瑪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向來就不曾將三阿哥當成對手,哪怕其手下勢力看似不小,可對於弘晴來說,那不過都是土雞瓦狗罷了,壓根兒就不堪一擊,再說了,三阿哥那頭弘晴早做足了安排,當真就不怕其能翻得出甚大浪來,縱使明知誠德帝想保住三阿哥,弘晴也自不放在心上,很是爽利地便同意了誠德帝的處置方案。

  “嗯,此事便這麼定了也好,至於耿三飆麼,既是與曦兒所犯之錯相當,朕亦不好厚此薄彼,略施懲戒怕是難免,只是念其乃兩朝老臣了,又曾有大功于國,朕亦不好下重手啊,晴兒看當如何安排為宜?”

  誠德帝就一得隴望蜀之輩,此際見弘晴似乎很好說話,對九門提督之位的野望還真就大起了,卻又恐觸怒了弘晴,不得不作出一派不恥下問狀地將這麼個棘手的難題往弘晴懷裡推了去。

  “皇阿瑪聖明,兒臣也以為確當有所處置才是,今,雲貴總督延信年事已高,前番已有乞骨歸京之奏請,只是朝中一時無人可代之,故而挽其留任,然,終歸不是長久之計,不若令耿三飆替代之,或相適宜焉,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明斷。”

  弘晴原本就沒打算霸住九門提督之位不放,底限也很簡單,那便是不能讓耿三飆受了委屈,至於誰來繼任九門提督一職麼,弘晴卻是渾然不以為意,連提都懶得去提上一句。

  “嗯,耿愛卿忠勇可靠,鎮邊一事倒是不虞有所差池,朕准了,回頭下了詔書也就是了,只是如此一來,九門提督之職也就空了出來,此要職也,卻是不宜久曠,晴兒對此可有甚人選要薦否?”

  雲貴總督雖說是封疆大吏,可遠在天邊,向來不是肥缺,誠德帝自不會反對弘晴之提議,不過麼,卻又不免擔心弘晴得寸進尺地還要霸著九門提督之位不放,這般語出謹慎地試探了一番。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眼下並無人要薦,一切聽憑皇阿瑪聖裁。”

  於弘晴來說,但消誠德帝不去插手豐台大營之事,誰來當九門提督都無所謂,讓出一雞肋般的所謂要職,能換來誠德帝安生上一段較長的時日,無疑是樁合算的買賣。

  “嗯,那此事便再議好了,朕累了,爾自道乏罷。”

  弘晴雖是說得極為的誠懇,可誠德帝顯然並不敢完全放心下來,也不願再在此事上多談,這便一揮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告退。”

  預定之目標既是都已基本實現,弘晴也自懶得再多囉唕,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吩咐,也沒甚遲疑,恭謹地稱頌了一聲,就此退出了乾清宮,自行去九門提督衙門準備結案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6章 勞動力危機(一)

  誠德四年九月初六,仁親王弘晴與軍機大臣張廷玉聯名上了本章,言稱烏衣巷與九門提督衙門大牢兩案皆已審結,據查,皆是因白蓮教暗中作亂所致,主凶耿榮等多名嫌凶在逃,已嚴令刑部下發海捕文書,舉國緝拿,另,對涉案之順郡王弘曦、九門提督耿三飆皆提出了懲處意見,前者建議革去王爵,貶為多羅貝勒,後者擬調雲貴。帝閱之,以為可,事遂做定論,另委原豐台大營提督赫達為九門提督,不久,又調陝西總督孟光祖回京就任刑部尚書,併入軍機處聽用,調陝西巡撫梁緒文為順天府尹,原順天府尹榮柱為禮部尚書,其餘諸大員皆不動。

  誠德四年九月十九日,工部尚書沈河、大清科學院院長戴梓聯名上本,奏請全面啟動兩條試驗性鐵路以及配套工程之建設,帝並未即刻准奏,而是下詔讓工部準備蒸汽機車之演示;十月初一,帝率諸般臣工親臨延慶州科學院分院視察,親眼目睹了蒸汽機車之試運行,以為尚有可取處,遂准了試驗性鐵路之章程,並令工部主持相關事宜。

  誠德四年十月初九,鐵路佈局計畫奠基典禮在河北保定隆重舉行,仁親王弘晴、愉親王允禑、莊親王允祿等諸多權貴到場為賀,次日,蒸汽機車廠在保定破土動工,十月十五日,兩座大型鋼鐵廠分別在保定以及江蘇的江陰行奠基禮,而原京師、唐山兩家中型鋼鐵廠也開始了擴建工程,連帶著周邊數省之水泥廠也紛紛開始了擴建,再加上工部原先規劃的公路網之建設,舉國之基礎建設已達到了大清開國以來的頂峰,隨之而來的經濟拉動效應自然是極大,可與此同時也帶來了不老少的問題,最為突出的有兩條,一者是投入的巨量資金難以在短時間裡見效,至於其二麼,便是勞動力出現了不足之狀況。

  經多年的休養生息以及海外良種的大面積推廣,大清的人口已然過億,按說勞動力應是不缺的,更別說還有十余萬被俘的戰俘參與基礎建設,可偏偏麻煩還真就出在此處,沒旁的,這麼些年來,大清的經濟雖是發展得極快,可小農經濟的真面目卻始終依舊,大量的農民寧可臉朝黃土背朝天地在地裡刨食,也不願到工廠或是工地上打工,往日裡依靠著城市中的富餘人口,還能支撐得住各種工廠的興建與運轉,可此番大規模基礎建設一上,勞動力不足的窘境也就此爆發了出來。

  此番勞動力危機爆發得有些突然,儘管早在各項基礎建設正式開始時,便已有了些預兆,但並未引起工部諸般官員們的重視,可待得開春之後,絕大多數趁著冬日農閒出來打零工的農民歸回土地,勞動力不足的窘境便瞬間暴露了出來,除了兩條鐵路是因著調用那些戰俘之故,不曾受太大的影響之外,其餘大量的建設項目不得不就此陷入了半停頓的窘境,各地告急文書紛紛傳來,工部上下官員們措手不及之下,自不免為之頭疼不已,連續開了幾次辦公會議,都未能找到個妥當的應對之策,身負重責的工部尚書沈河可就不免有些著急上火了,偏偏戶部那頭又死活不肯增撥資金,無奈之下,不得不向弘晴提出了求援之要求。

  “此事本王知曉了,爾工部那頭對此可有甚解決之策否?”

  雖說手握朝廷大權,也有著“尖刀”這等利器在手,然則弘晴卻也無法保證面面俱到,還真就沒想到勞動力危機會來得如此之快——有著前世的經驗在身,弘晴自是清楚資本主義從萌芽狀態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必然會因此引發勞動力危機,根源麼,自然就是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對此,也早已有了相應的解決之道,問題是弘晴所考慮的解決之道須得有兩個根本基礎,一是他能對朝局絕對掌控,二麼,便是市場經濟已然形成一定的規模,而今,這兩個先決條件顯然都尚未達到,也就意味著原先思忖的解決之道暫時難以派上用場,要想應對眼下這等突如其來的危機,就須得另尋它策,很顯然,這並不是件容易之事,弘晴一時半會也尚未能考慮周全。

  “回王爺的話,下官已召集諸般官員商議了數回,對此事已有數條建議,只是都有所欠缺,實難言穩妥。”

  沈河就是因無法拿出個穩妥的章程,這才會前來尋弘晴拿個主意的,此際聽得弘晴見問,自不免老臉微紅,頗為無奈地解釋了一番。

  “哦?且說說看好了。”

  基礎建設乃是大清經濟騰飛的根本之所在,那是斷然不能有失的,眼下不過方才剛開始而已,若是不能及時解決勞動力問題,後頭的鐵路佈局以及重工業基礎建設也就成了無本之源,斷難以為繼,對此,弘晴自是不敢掉以輕心,在自身思忖尚未周全的情形下,自是很想聽聽工部諸般人等對此事之見解。

  “王爺明鑒,下官等商議之結果有三:一是由聖上下詔書,徵調各地民壯,此法應可在不增撥投入之情況下,滿足各項工程建設之需要,只是如此一來,各地之農務恐大受影響,非不得已,實不能為也;其二,奏請增撥銀兩,招募民壯,以滿足建設之所需,此法當可在確保農務不受大的影響,只是投入恐須得翻番,下官曾去文戶部,卻遭三阿哥嚴拒,若非王爺出面協調,此策也難有實現之可能,至於其三,下官以為或許可稍稍縮減些建設規模,先行確保重點工程之建設,其餘各省之道路、橋樑建造暫時壓後,待得農閒之際再行開工,如此一來,倒是無須顧慮人手之不足,只是各項建設之進度恐將遷延無期,上述三策各有利弊,下官等不敢遂決,還請王爺明斷則個。”

  聽得弘晴見問,沈河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躬身,細細地將工部上下所商議出來的解決之策解說了出來。

  “唔……,爾等能想出此三策,足見已是用了心了的,只是此三策在本王看來,都非良方,縱使能解一時之危,也難保證將來之虞,若是頭疼醫頭,腳痛醫腳,後果實不堪設想,此事終歸須得尋個長久之計方妥,本王對此雖有些思忖,只是一時尚難周全,且容本王再行琢磨一二,過幾日再做計議好了。”

  弘晴靜靜地聽完了沈河的陳述,但卻並未急著發表評論,而是默默地尋思了良久之後,這才謹慎地點評了幾句。

  “是,那下官就先行告辭了。”

  沈河也知曉此事干係重大,自不敢逼弘晴趕緊拿出個解決之道來,這一聽弘晴的言語中已是微露逐客之意,也自不敢再多囉唕,這便起了身,朝著弘晴便是一禮。

  “嗯,沈大人回去後還須得嚴抓鐵路之建設,萬不可出甚岔子,至於勞動力不足一事麼,就不必掛心了,本王自會料理停當。”

  這一見沈河要走,弘晴也並未多加挽留,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下官告退。”

  兩條試驗性鐵路之建設都是由俄羅斯戰俘與青海各部戰俘在興建,於勞動力方面,倒是無甚大礙,只是在管理上事端多多,沈河自不敢掉以輕心,恭謹地應了諾之後,便即匆匆告辭而去了。

  還真是有夠麻煩的!

  弘晴並未去送沈河,而是獨自在書房裡默默地思忖著,心裡頭浮現出來的解決之策不少,可真要說到實用性麼,卻頗有些堪憂,一時間還真有些個頭疼不已的——身為穿越眾,弘晴自是清楚前世那個時空裡的資本主義發展史,無論是英國還是法、德等老牌列強,在第一次工業革命中期,都遇到了勞動力不足以及小農經濟的阻礙,這些帝國的解決之道幾乎一模一樣,那就是武力解決,以所謂的“圈地運動”奪取農民的土地,最後通過戰爭,擊垮作為小農經濟代表的皇家,從而取得資產階級革命的勝利,一勞永逸地解決小農經濟之困擾,這等手法無疑是簡單而又粗暴的,當然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得很,只是弘晴卻是斷然不會加以考慮,不說這等解決之道代價巨大,就說弘晴本人便代表著天家,又怎可能自己去革自己的命來著。

  在弘晴原先的規劃中,要解決小農經濟的阻礙可以分兩步走,一是加速工業化建設,以國家的投入來達成重工業的發展,從而實現農業的近代化,個中的根基便是土地兼併,以形成規模化與機械化,從而全面解放勞動力,而這一點,不單需要時間,還須得弘晴能掌控全域,從而將農民因失地而造成的惡果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至於第二步麼,則是鼓勵民間投資,從而產生巨大的就業機會,以吸納富餘的農村人口,最終形成良性之經濟基礎,進而穩步過渡到帝國主義階段之目的,若能實現這兩步,大清成為天下第一強國也就是順理成章之事了的,只是規劃歸規劃,計畫總是趕不上變化快,眼下基礎尚未打牢,矛盾卻已是先行爆發了出來,該如何解決就成了擺在弘晴面前的一道棘手之難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7章 勞動力危機(二)

  “王爺,您該用膳了。”

  事情相當之棘手,饒是弘晴智算過人,也難以在短時間裡構想出個穩妥的應對之章程,這一沉思,便從末時發愣到了天將擦黑,卻兀自沒能找到答案,自然也就忘了傳膳一事,這等情形一出,丁松可就有些看不過眼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弘晴的身旁,低聲地提醒了一句道。

  “嗯,就送到此處來好了。”

  聽得響動,弘晴總算是從沉思裡醒過了神來,先是眉頭微皺地掃了丁松一眼,又側頭望了下窗外的天色,這才猛然發現自個兒居然在書房裡足足坐了近兩個時辰,不禁為之啞然一笑,可也沒甚廢話,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聲。

  “喳!”

  弘晴既是有令,丁松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還真是有夠傷腦筋的!”

  弘晴並未去理會丁松的離去,伸手揉了揉已然有些脹痛的太陽穴,頗有些無奈地長歎了口氣,沒旁的,這兩個時辰下來,弘晴已是通盤考慮了全域,也想了不少的應對之策,可說到把握性麼,還是難言萬全,心中自不免有些焦躁不已的。

  “王爺,請您用膳。”

  就在弘晴再次陷入沉思之際,王府總管趙福順已是領著幾名抬著食盒的下人們匆匆趕了來,指使著一眾人等手腳麻利地在一旁的幾子上擺好了各色菜肴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弘晴的身旁,低聲地催請了一句道。

  “嗯。”

  對於趙福順的小意請示,弘晴並無太多的表示,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輕吭了一聲,緩步走到了幾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蒲團上,順手拿起銀筷子,往前一伸,便要去菜諜裡夾菜,只是半道上卻又突然頓住了。

  哈,有了!

  持著筷子的手在空中僵了好一陣子之後,弘晴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喜色,二話不說地便將筷子往幾子上一擱,霍然起了身,幾個大步便竄到了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伸手取過一本空白的奏本,提筆便速書了起來,這等情形一出,侍候在側的趙福順等人當即便全都看傻了眼,但卻無人敢在此時胡亂言事,也就只能是愣愣地看著弘晴在那兒忙乎個不停……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九門提督大牢遇劫一案已是過去了近半年的時間,可僥倖過了關的誠德帝顯然還不曾緩過氣來,對朝廷事務基本都不怎麼打理,大小事情都丟給了軍機處以及諸位管部阿哥們去處置,甚至摺子都很少批閱,每日裡不是召集眾翰林院學士們吟詩作賦,便是宣內廷歌舞班子前來侍奉,還真就有幾分無為而治之做派,這不,今兒個一大早便又在乾清宮的大殿裡縱情歌舞了,不單他自己醉心歌舞之表演,就連前來稟事的幾名阿哥也都被誠德帝留在了身旁,陪著笑談無忌,正自其樂融融間,卻見李德全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誠德帝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

  雖說父子間的關係已是極度惡化,可這近半年來,弘晴的晨昏定省卻始終不曾少過,當然了,也就只是來請安上一番罷了,基本上很少與誠德帝商議政務,對此,誠德帝也已是習以為常了的,自不疑有它,連想都不曾想,隨口便道了宣。

  “喳!”

  誠德帝金口既開,李德全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又從外頭行了上來。

  “嗯!”

  誠德帝對弘晴是既恨又懼,縱使心中極其不歡迎弘晴的到來,但卻斷然不敢給弘晴絲毫的冷遇,待得見弘晴的身影出現在殿口處,誠德帝的心沒來由地便是一陣發虛,趕忙一揮手,輕吭了一聲,將正自輕歌曼舞的眾舞女們摒退了開去,身子更是不自覺地坐直了起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對於誠德帝的沉迷酒色,弘晴儘管不喜,卻也並不打算去進諫上一番,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搶到了御前,照著朝規行禮問了安。

  “免了。”

  誠德帝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心中對弘晴極之忌憚,可表面上卻還是能維持得住帝王之架勢,叫起的聲音裡滿是帝王之威嚴,只是若仔細聽了去,明顯透著股色厲內荏的虛弱。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以弘晴之敏感,自不可能會聽不出誠德帝威嚴背後的虛與弱,不過麼,卻並未放在心上,更不曾有甚失禮之表現,謝恩之聲一絲不苟,令人挑不出半點的瑕疵。

  “晴兒既來了,且就陪朕樂上一回好了,來人,賜座。”

  儘管心中其實是巴不得弘晴趕緊走人了事,可這等念頭,誠德帝也就只敢在心中轉轉而已,卻是半點都不敢流露出來的,不僅不敢給弘晴臉色看,還得裝出一副和煦無比的樣子,心裡頭的憋屈就別提有多膩味了的。

  “謝皇阿瑪隆恩,然,兒臣此來實有一事要奏,還請皇阿瑪撥冗垂詢則個。”

  弘晴對歌舞之類的靡靡之音本就不甚感興趣,這當口上又有事牽掛,自是不願陪誠德帝胡天胡地,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直截了當地道明瞭來意。

  “哦?晴兒有事只管說,朕聽著便是了。”

  這近半年來,弘晴還是頭一回來商議公事,誠德帝自不免有些好奇,只略一沉吟,便已是爽快地准了弘晴之所請。

  “啟奏皇阿瑪,兒臣有一事要稟,據悉,自開春以來,各省大量農閒時出外幫工之民壯皆已歸鄉務農,各地之道路建設乃至各工廠之興建皆大受影響,進度堪憂,兒臣得報,心甚憂之,尋思數日,終得一法,或能解得此厄,然,因茲事體大,實非兒臣所能遂決者,故而特來請皇阿瑪明斷行止,現有本章在此,還請皇阿瑪過目。”

  誠德帝金口這麼一開,弘晴也自無甚遲疑,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蒙好了黃絹的摺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言語懇切地出言請示了一番。

  “遞上來。”

  一聽是有關各地工程之事,誠德帝關切的興致當即便不見了蹤影,沒旁的,那些事務在誠德帝看來,不過都是些雜務而已,還盡是些花錢巨大卻沒見多少成效的“蠢事”,若不是弘晴一力堅持,誠德帝壓根兒就不會容許這等大規模之基礎投入,說實話,誠德帝其實巴不得這麼些基礎建設全都半途而廢了才好,又怎有心去解決其間發生的困厄,奈何此事乃是出自弘晴之提議,誠德帝儘管不願與聞,卻也不敢當面拒絕,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揮手,無可無不可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聽誠德帝這般吩咐,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行到了殿中,伸手接過了弘晴高舉過頭頂的摺子,一轉身,疾步搶到了前墀上,將摺子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

  “晴兒能如此忠心國事,無疑是好的,朕也很是取你這一條,只是茲事體大,朕亦不好獨斷,終歸須得朝議一番,方好有個可行之依憑,且押後再議可好?”

  弘晴所上的本章很長,足足有三十數頁之多,內容更是詳盡無比,不單牽涉到各項工程的發包管理,也有著對朝廷機構的增建,更涉及到追索責任等立法方面之事,洋洋灑灑足足近萬言,饒是誠德帝僅僅只是略略流覽上一番,也愣是被弄得個暈頭轉向不已,加之本心裡就不怎麼想管工部那些建設項目之死活,自不可能立馬便給弘晴一個肯定的承諾,話雖是說得客氣,可明擺著就是在玩拖延的把戲。

  “皇阿瑪聖明,兒臣也以為事關重大,確須得謹慎些才是,今,據大朝還有四日光景,且就先讓朝中賢明先行議議,以備大朝時就此事進一步磋商也好。”

  誠德帝能拖得起,那些工程項目可是拖不得,弘晴自然不可能讓誠德帝就這麼隨意地糊弄了過去,這便一躬身,毫不客氣地將誠德帝的話好生引申了一把,擺出了要誠德帝儘快將此事搬上大朝之態度。

  “這……,唔,時間上未免太過倉促了些罷,朕擔心諸般臣工短時間裡怕是難有個穩妥之章程,且待半月之後再行計議好了。”

  自弘晴西征歸來,一年半多的時間裡,朝廷投入各省道路建設的資金已是高達兩千五百余萬兩銀子,雖說有著“八旗商號”以及工部分紅的強力支持,可國庫也沒少往填錢,誠德帝自是不樂意得很,這一見弘晴如此公然緊逼,自不免更不爽了幾分,只是礙於弘晴的強勢,卻又不敢公然抵制,也就只能是在朝議的時間上做些手腳。

  誠德帝這等回應明顯就是在跟弘晴別苗頭,原本靜靜端坐在大殿兩旁的諸位阿哥們頓時便全都來了精神,一個個眼珠子發亮不已地看著弘晴,就有若一群聞到了腥味的饕餮一般無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8章 勞動力危機(三)

  一群雜碎!

  儘管不曾看到諸位弟弟的臉色,可以弘晴感覺之敏銳,又怎可能會察覺不到眾阿哥們身上騰起的那等打算渾水摸魚的強烈欲望,不過麼,也並不甚在意,僅僅只是在心中不屑地嘀咕了一句,可臉上卻依舊是一派的恭謹,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身,很是誠懇地應答道:“皇阿瑪聖明,兒臣以為三月十五之早朝再議決此事確是更妥。”

  “嗯,那就這麼定了也罷。”

  誠德帝本心是想將弘晴的提案無限期地拖延下去,可這一見弘晴如此堅持,也自沒了奈何,只能是怏怏地一擺手,就此給出了個答覆。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處還有些瑣事待辦,且容兒臣先行告退。”

  半個月的時候雖不算短,可對於正在緊鑼密鼓地建設著的各項工程來說,顯然會有著極大的影響,然則考慮到縱使章程得以通過,籌備諸般事宜也須得不少的時間,當真不差這麼幾天之時日,再說了,弘晴也不願當眾與誠德帝徹底撕破臉,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就此請辭了一句道。

  “嗯,去罷。”

  誠德帝本就不願弘晴在此多呆,加之先前拖延之意圖被弘晴強硬擋住,心中早已是不爽到了極點,這一聽弘晴要走,自不會出言挽留,平板著臉,一揮手,悻悻然地准了弘晴之請辭。

  “是,兒臣告退。”

  誠德帝金口一開,弘晴也沒甚耽擱,更不曾去理會兩旁那些個神色各異的弟弟們,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去工部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哼!”

  儘管弘晴舉止有禮,也無甚過激的言語,可在誠德帝看來,弘晴的強硬幾乎就已是到了蠻橫的地步,心中的火氣自不免便大起了,只是怒歸怒,誠德帝卻是當著沒膽子胡亂發洩出來,哪怕弘晴都已離開了大殿,誠德帝依舊不敢有甚過分之言行,也就只是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了事。

  “皇阿瑪息怒,且不知大哥所奏之章程究竟是怎生回事?”

  誠德帝這等怒氣勃發的樣子一出,眾阿們的眼神立馬便盡皆熱切了起來,顯見都已看到了趁機下蛆的大好機會,只不過大多數阿哥都有所顧忌,並不想急著跳出來當出頭鳥,然則四阿哥慎郡王弘景卻顯然無甚顧慮,但見其朝著誠德帝一躬身,已是昂然地出言詢問了一句道。

  “嗯……”

  誠德帝儘管正值火頭上,但卻還是不敢對弘晴的本章隨意置評,更別說呵斥了的,也就只是悶悶地哼了一聲,一揚手,示意侍候在側的李德全將弘晴的摺子轉給了弘景。

  “荒謬絕倫,滿紙銅臭,此章程斷不可行!”

  弘景滿臉恭謙之色地從李德全手中接過了摺子,飛快地翻閱了一番,當即便暴跳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猛拍著面前的幾子,一派義憤填膺狀地便怒叱了一番。

  “四弟慎言,莫忘了此乃御前。”

  弘景這等咆哮之言一出,幾位阿哥的臉色當即便精彩了起來,都想知曉那章程到底是怎生回事,不過麼,大多數阿哥還是不想急著就此事表態,也就只是好奇地看著熱鬧,唯有三阿哥弘曦卻是居心叵測地從旁呵斥了一句道。

  “皇阿瑪恕罪,是兒臣失禮了,然,兒臣也是被大哥的昏庸氣暈了頭,這才……”

  三阿哥不呵斥這麼一嗓子的話,弘景還真就不好將戲往下演了去,有了三阿哥這聲假意的呵斥,弘景也就有了借題發揮的臺階,但見其假作滿臉羞愧狀地告了聲罪,而後麼,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將“昏庸”的大帽子往弘晴的頭上扣了過去。

  “哼,四弟說得沒錯,大哥那人囂張跋扈,剛愎自用,生就一個不顧大體之性子!”

  這麼些年來,二阿哥弘晟可是沒少吃弘晴的虧,心中對弘晴的恨意已是深到了極處,這一見四阿哥出面聲討弘晴,當即便來了精神,也不等四阿哥將話說完,便已是憤憤然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皇阿瑪,兒臣以為二哥所言雖是有些過了,可卻也是實情,長此以往,朝綱不寧也!”

  二阿哥話音剛落,五阿哥弘暹立馬很是配合地接上了口,擺出了一副要與諸位哥哥們同進退之架勢。

  “五哥這話說得對,朝廷大事豈能如此擅專,兒臣以為此風斷不可長!”

  在座的阿哥雖只有六位,可個中卻無一人與弘晴交好的,有了四阿哥的當頭炮,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貶損著弘晴,這不,五阿哥話音剛落,七阿哥弘易又跟著高聲嚷嚷了一嗓子。

  “嗯……,此事待大朝之時再行議決好了,李德全,傳朕旨意,將弘晴所奏之本章轉軍機處,明章發了。”

  誠德帝儘管心胸不算開闊,但卻絕非愚鈍之輩,縱使是在火頭上,也斷然不會因著眾阿哥們的群起聲討便暈了頭,沒旁的,自打跟弘晴對立以來,他誠德帝還真就不曾贏過一回,早就已是被打怕了的,自是不打算再無謂地跟弘晴交手過招,任憑一眾阿哥們如何挑唆,他也不肯上當,但聽其不置可否地悶吭了一聲,一壓手,止住了眾阿哥們的瞎嚷嚷,不動聲色地便下了旨意。

  “喳!”

  聽著一眾阿哥們在那兒搖唇鼓舌地慫恿誠德帝與弘晴開戰,李德全心中當真是忐忑得緊,待得見誠德帝不曾上當,懸在半空中的心這才算是落了地,自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躬身應了諾,疾步行下了前墀,將四阿哥隨手丟在幾子上的那本摺子收了起來,二話不說地便出了大殿,自去軍機處辦理相關事宜不提。

  “此章程可行與否,且留待大朝時議決好了,朕累了,爾等且都道乏罷。”

  挨揍的次數多了,人自然也就學乖了,誠德帝這回可是鐵了心不想再直接與弘晴死扛了的,不過麼,這並不意味著誠德帝就會讓弘晴輕鬆過了關去,但見其饒有深意地環視了一眾兒子們,意有所指地吭哧了一聲。

  “皇阿瑪聖明,兒臣等告退。”

  一眾阿哥們都不傻,又怎會聽不出誠德帝話裡的潛臺詞,臉色立馬盡皆精彩了起來,只是誠德帝的逐客令已下,眾人也自不敢多囉唕,也就只能是齊齊行了個禮,就此退出了大殿,各自找心腹手下商議行止去了……

  “屬下參見王爺!”

  勞動力短缺一事干係重大,儘管已有了周全的計畫,可弘晴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出了皇宮之後,便去了工部衙門,與諸般官員們就章程之相關安排緊急磋商了一番,會議從午前一直開到了黃昏,待得回到了自家府上,天都已是擦黑了,只是聽得門房管事稟稱曹燕山來了,弘晴也自顧不得用膳,一路便趕到了內院書房,方才剛轉過門口處的屏風,聽得響動的曹燕山已是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老曹不必多禮,坐下說罷。”

  曹燕山輕易不會出動,一旦出動,那一準是有大事發生,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卻也並未急著發問,而是和煦地虛抬了下手,客氣了一句之後,又與陳老夫子打了個招呼,而後方才走到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啟稟王爺,宮中內線傳來消息,今日晌午,王爺離開皇城之後,四阿哥當庭發作……,另,據查,四阿哥已傳下了命令,讓其門下準備動本彈劾王爺,並已與二、三兩位阿哥私下溝通,意圖串聯。”

  曹燕山向來行事乾脆,蔔一落了座,立馬便將所探知的消息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重點著落在弘晴離開乾清宮之後所發生的那群起攻擊的那一幕上,儘管其口才算不得大佳,可大體上卻是將諸阿哥們的表現都一一點明瞭出來。

  嗯哼,老爹這回算是學聰明了,有趣!

  弘晴靜靜地聽著曹燕山的描述,心底裡卻是飛快地盤算了起來,瞬息間便已猜透了誠德帝的算計之所在,無非是打算鼓動一眾阿哥們向他弘晴發難,而誠德帝自己卻是退居幕後,以仲裁者的面目出現,玩上一把偏袒的把戲罷了,對此,弘晴自是早有預料,也並不反感,沒旁的,若說打擊誠德帝弘晴或許還有些顧慮,可要說到對付一眾阿哥們麼,弘晴卻是斷然不會有甚手軟的。

  “老曹辛苦了,且傳本王之令,繼續嚴密監視四阿哥,無本王之令,切不可輕舉妄動,另,著即將刑部近來之陰晦勾當整理出來,本王要用。”

  儘管心中已是有了算計,不過麼,弘晴卻並不急著說出口來,待得曹燕山稟報一畢,也就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屬下遵命。”

  弘晴既是有令,曹燕山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09章 一摁到底(一)

  “王爺可是已有了打算了麼?”

  曹燕山去後,始終默默不語的陳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呵,徒兒就知道瞞不過師尊,既是有人要挑頭鬧事,那就別怪徒兒心狠了。”

  只一聽陳老夫子的問法,弘晴立馬便知陳老夫子已然猜到了自己的心思,卻也並不以為意,笑呵呵地便給出了答案,不過麼,卻並未詳細解釋具體之行事步奏,此無他,概因弘晴很清楚的是——以陳老夫子之睿智,用不著細說,他也能算到個中之關竅。

  “嗯,注意分寸便好。”

  這一聽弘晴說得如此之堅決,陳老夫子也自不好再勸,也就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一句了事,只是眼神裡卻是微微透著股別樣的意味。

  “師尊放心,徒兒自會警醒,斷不會有所差池的。”

  陳老夫子的回應雖是平淡,可弘晴卻是能敏銳地察覺到這等平淡背後隱藏著的擔憂,只不過弘晴卻並不打算退讓,也就沒再多言解釋,僅僅只是溫和地一笑了之……

  “先生,讓您久等了,今兒個老四請客,學生也是不得已,只得去應酬上一回,累先生在此久候,實學生之過也,還請先生恕罪則個。”

  天都已是徹底黑透了,然則陸純彥卻並不曾去休息,兀自盤腿端坐在幾子前,手捧著本厚厚的摺子,就著昏黃的燈火,正自看得入神,卻聽一陣頗顯沉重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身酒氣的三阿哥已是晃晃悠悠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但見其腳步漂浮地行到了陸純彥的身前,一拱手,滿臉歉意地扯了一句道。

  “三爺且請坐罷。”

  陸純彥微有些潔癖,自不免被三阿哥身上的酒氣沖得眉頭微皺,不過麼,倒也沒多說些甚子,也就只是不鹹不淡地點頭致意了一下。

  “喲,先生看的可是老大那廝的摺子,呵,老大那傢伙就喜歡標新立異,得,這回好了,老四可是鐵了心要跟老大弄上一場,今兒個便是召我等前去商議的,說是要一體而為,給老大來上個狠的。”

  三阿哥大步行到了幾子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陸純彥的對面,一抖手,彈開了手中拽著的摺扇,一邊煞是瀟灑地搖著,一邊嘻嘻哈哈地瞎扯著。

  “嗯,三爺打算如何做了去?”

  陸純彥並未對三阿哥的話語加以評述,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不瞞先生,學生以為此事成算不大,了不得也就只能噁心一下老大罷了,要想成事,怕是難了,也就老四想出頭想瘋了,他愛如何便如何好了,學生可不想跟著瞎折騰,姑且看著也就是了,嘿,不止學生是這麼個想法,想來老二、老六幾個也不例外,老四今兒個的客怕是白請了。”

  三阿哥這大半年來,靠著陸純彥的暗中綢繆,早已將八爺所遺留下來的勢力盡收囊中,不僅如此,還在其所管的戶部裡拉攏了一大幫的心腹手下,羽翼雖已是漸豐,只是自忖還不是弘晴的對手,自是不願急著跟弘晴來上個硬碰硬的,再說了,他與四阿哥原本就不是一路人,自不願幫著其出頭,這會兒聽得陸純彥見問,嬉笑間便好生譏諷了四阿哥一把。

  “三爺能這麼想便好,四阿哥自以為猜到了聖意,殊不知死之將至矣!”

  三阿哥話音方才剛落,陸純彥的臉色陡然便是一肅,聲線陰冷地便給出了個令人驚悸不已的判斷。

  “啊,這……”

  三阿哥雖是料定四阿哥必然不能成事,卻萬萬沒想到四阿哥的抗爭居然會惹來弘晴的狠手,當場就被震得個七暈八素,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三爺不信麼?也罷,姑且等著看好了,下一大朝之際,便是四阿哥倒臺之時,誰若是跟著其瞎折騰,那一準得跟著吃掛落。”

  陸純彥壓根兒就沒在意三阿哥的驚詫,陰冷地一笑,給出了個更進一步的斷言,頓時便令三阿哥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

  “先生,當不致于罷,老大那廝……”

  三阿哥雖是驚詫于陸純彥的判斷,但卻並不完全信服,畢竟這些年來,弘晴一直都很低調,哪怕誠德帝幾番下黑手,弘晴也都忍了下來,並未以武力來行逼宮之事,正因為此,三阿哥心底裡自不免以為陸純彥所言未免有些個太過聳人聽聞了些。

  “嘿,三爺莫非以為仁親王是甚善人不成,那可是只猛虎,不動則已,一動便要吃人,三爺若是忘了這一條,早晚命喪其手!”

  這一見三阿哥如此反應,陸純彥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毫不客氣地便給了三阿哥一記當頭棒喝。

  “先生教訓得是,學生知曉該如何做了,且就讓老四自己去找死也好。”

  聽得陸純彥這般說法,三阿哥自不敢再提出甚質疑之言,好在他原本就沒打算跟四阿哥聯手,倒也不致于有甚心理障礙可言,很是恭謹地便認了錯。

  “知曉麼?三爺若是真知曉,便不會說出這等話來了。”

  三阿哥的認錯態度倒是端正得很,可顯然並不是陸純彥想要的結果,這不,其話音方才剛落,陸純彥便已是毫不客氣地又譏諷了其一句道。

  “先生,您之意是……”

  陸純彥這麼一說,三阿哥當即便被繞糊塗了——先前陸純彥可是說過了,誰跟著四阿哥鬧事,都難免受牽連,那袖手旁觀也就是了,總不能跑去幫著弘晴罷,那也未免太扯淡了些。

  “三爺可曾發現今兒個陛下的態度有些不對味麼?”

  陸純彥並未直言解釋,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了一句道。

  “唔……,是有些奇怪,皇阿瑪明明甚是不喜老大那份章程,卻並無一言以反對,唯言語間暗示我等兄弟起而抗爭,莫非……”

  三阿哥並非愚笨之輩,經得陸純彥這麼一提醒,他立馬便察覺到了些蹊蹺,只是並不敢全然肯定,言語間自不免也就頗顯保守了些。

  “三爺說對了,聖心變矣,其忌憚仁親王之立場雖不曾有所更易,然,所欲採取之手段卻已是截然不同往日矣,此無他,仁親王太過強勢,陛下恐其行玄武門舊事,故,不願再與之正面衝突,轉而利用諸方勢力加以牽制,至於他自己麼,不過是想當一拉偏架之仲裁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

  陸純彥這回倒是沒再賣甚關子,雖不曾給三阿哥甚具體的建議,可言語間卻已是明白無誤地點出了誠德帝立場轉變的根由之所在。

  “不錯,當是如此,若非先生道破,學生兀自蒙在鼓裡矣,既如此,倒是有可利用處,只是……”

  聽得陸純彥這般說法,三阿哥當即便起了漁利之心,只是話到了嘴邊,突然間又想起先前陸純彥給出的論斷,自不免擔心自己也會落得個如四阿哥般的下場,話說到了半截,便就此打住了。

  “三爺無須顧慮太多,且先讓四阿哥去打頭陣,待得其倒了台,便是三爺動手之時,成敗無所謂,只消陛下能看到三爺的心便可。”

  三阿哥這等吞吞吐吐的樣子一出,陸純彥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不過麼,並未急著解釋個中緣由,而是先行給出了個建議。

  “嗯……,行倒是行,只是老大那廝若是再下狠手,那……”

  三阿哥如今雖已是有了不小的勢力,可總體來說,比之弘晴還差得尚遠,自是巴望著能從誠德帝處得到些實際的支持,只是要他直接去跟弘晴死扛麼,三阿哥的底氣還真不是太足。

  “三爺過慮了,仁親王之所以會拿四阿哥來作法,不過是打算殺雞儆猴罷了,卻也無甚稀奇可言,但消不被其嚇住,萬事大有可為哉,所謂可一不可再,便是這麼個理兒,除非仁親王願背負無窮之駡名,否則的話,他是斷然不敢接連對諸阿哥們下狠手的,而這,便是三爺可利用之處。”

  不等三阿哥將話說完,陸純彥已是一壓手,神情淡然地便將形勢細細地分析了一番,頓時便聽得三阿哥精神大振不已。

  “先生所言甚是,學生受教矣,只是具體該如何行事,學生尚無頭緒,不知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三阿哥雖已是定下了插手其事的決心,可要說該如何阻擊弘晴麼,卻是找不到甚可行之策,哪怕他靠著宮中的內線之幫助,早早便已將弘晴所提交之章程副本搞到了手中,也大體上看了一遍,可憑其才學,卻是無法從中找出甚可供攻擊的靶子,這會兒也就只能是將指望著落在陸純彥的身上。

  “此事不急,且先讓四阿哥去打個先鋒,我等再隨機應變也不遲。”

  自打午後拿到了章程之後,陸純彥已是足足研究了兩個多時辰,試圖從中找出些可攻擊之把柄,所得雖不能說沒有,卻也少得可憐,實不足以掀起一場強勁之攻勢,對此,陸純彥也自頭疼得很,當然了,這話,他卻是不會說出口來的,也就只是含糊其辭地給出了個答案。

  “那好,姑且先就如此也罷。”

  這一見陸純彥不想細說,三阿哥也自不好再往下追問個不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之後,便即就此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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