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0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0章 何去何從(三)

  “赫達,爾給朕滾過來,將事情都說清楚了!”

  誠德帝下了急詔,一眾軍機大臣們自是都不敢輕忽了去,兩刻鐘的時間裡,盡皆趕到了乾清宮,行禮方畢,誠德帝也無甚多餘的廢話,恨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老臣在,諸位大人,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

  誠德帝這麼一聲怒喝之下,赫達哪敢有甚遲疑的,連滾帶爬地便到了殿中,一頭跪倒在地,絮絮叨叨地便將今兒個黃昏時發生的諸般事情盡皆解說了個分明,當然了,個中卻是沒忘了為自個兒好生開脫了一番。

  “夠了,事已至此,諸位愛卿且都說說看,此事當如何了局,嗯?”

  赫達已是驚弓之鳥,前頭還在說著正事,到了末了卻是在沒完沒了地為自個兒的過失分辨個不休,直聽得誠德帝心中老大的不耐,猛地一拍龍案,怒叱了一嗓子,這才算是止住了赫達的廢話。

  “怎麼?都啞巴了?馬齊,你來說!”

  眾軍機大臣們都沒想到事情居然演化到了眼下這般田地,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大殿裡自也就是一派的死寂,這等情形一出,誠德帝可就按捺不住了,氣惱地罵了一句之後,直截了當地點了軍機大臣中排在首位的馬齊之名。

  “陛下,老臣以為仁親王剷除奸佞乃是一派忠心,應及早派人安撫,以安軍民之心。”

  早在誠德帝起意要逼壓弘晴之際,馬齊便曾數次上本勸阻,奈何誠德帝不單不聽,反倒藉故將馬齊呵斥過數回,而今,都已是出了大岔子了,這才想起要他馬齊出主意,當真令馬齊心中無奈得很,奈何帝命難違,馬齊也只能是勉力給出了個穩妥的建議。

  “嗯,那好,擬詔,就言朕已知廉親王之反謀,對仁親王處置豐台大營一事甚感滿意,著其好生安撫全軍上下,將諸有功之臣報上,朕自會重賞,就這麼寫,煩勞馬大人這就去走上一趟好了。”

  一聽馬齊說得頗為有理,誠德帝立馬便有若溺水者抓到了根稻草一般,緊趕著便要照準執行了去。

  “陛下,光如此,恐尤不夠,既言廉親王已反,自不可輕縱了去,老臣以為當即刻下詔圍了廉親王府,一者可防止廉親王狗急跳牆,二者也算是給豐台大營諸軍一個交代,老臣懇請陛下恩准。”

  誠德帝的詔令倒是下得很快,不過麼,馬齊卻尚嫌不足,緊趕著又加了一條。

  “准了,傳朕旨意:著善撲營即刻出動,由劉鐵成帶一千兵馬,會同九門提督衙門,封鎖廉親王府,未得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誠德帝原就對八爺厭惡得很,早就想著將八爺拿下了的,只是這一向以來,八爺始終沉在水底,愣是不曾給誠德帝動手的機會,當然了,也是因誠德帝想要先拿下弘晴,再去對付八爺,故而始終沒怎麼整治八爺,而今麼,能以八爺的人頭來穩住岌岌可危的大局,誠德帝自不會有半點的猶豫可言。

  “陛下,老臣提議請陳夢雷、陳老夫子與馬大人一併去豐台大營宣旨為妥。”

  方苞的手腳極為的麻利,誠德帝的旨意方才剛下,他便已將詔書草就了出來,在提請誠德帝用印之際,謹慎地出言提點了一句道,“唔……,朕看可以,馬大人即刻拿了朕的詔書,到仁親王府請陳老夫子一併去。”

  一聽方苞如此提議,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略一沉吟之下,爽利地便准了方苞之所請。

  “老臣遵旨。”

  事既決,馬齊自是不敢耽擱了去,緊趕著應了諾,捧著兩份聖旨便匆匆退出了乾清宮,自去辦理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不好了,善撲營與九門提督衙門的兵來了,四下合圍我廉親王府,內外已被隔絕了,王爺,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戌時三刻,八爺兀自呆愣愣地坐在幾子旁,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卻見門房管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滿臉惶急之色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什麼?”

  儘管對自個兒的命運已是有所預感,可真聽得大軍圍府之際,八爺還是被震懾得猛然跳了起來,面色煞白地便驚呼了一聲。

  “王爺,是劉鐵成帶的隊,奴才與之交涉,卻被趕了回來,看情形不對,王爺,您還是趕緊先避避罷。”

  這一見八爺失驚若此,那名門房管事趕忙出言建議了一句道。

  “避?呵呵,避不了了,罷了,不說這個了,爾且退下罷。”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就眼下這等局勢,八爺自知再無幸理可言,天下雖大,卻已是無路可走了的,心中當真是苦澀至極,可也懶得跟一管事多囉唕,這便一揮手,將其打發了開去,他自己卻是頹然地跌坐回了蒲團上。

  “王爺,是陸某無能,誤了王爺矣,事已至此,陸某當以死謝罪,就先行一步了。”

  望著八爺那頹廢到了極點的樣子,陸純彥心中亦自有著無盡的悲哀與感慨,沒旁的,他陸純彥自負身懷屠龍術,大半生的心血都傾注在了輔佐八爺上,無數次的推心置腹之商榷與謀劃,結果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到了眼下這等回天乏術之際,陸純彥也已是心力憔悴至極,心中死志已萌,但見其慘然一笑,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個扁酒壺,致歉了幾句之後,一仰頭,便要將壺中之毒酒往口中倒了去。

  “不可,先生萬不可如此!”

  一聽陸純彥言語不對,八爺猛然便驚醒了過來,再一看陸純彥仰頭要飲酒,八爺可就坐不住了,猛地長身而起,一把將那扁酒壺拍落在地,但聽滋滋聲大響中,一股青煙蒸騰而起,顯見那壺中之毒酒烈性高得嚇人。

  “王爺,您……,唉……”

  陸純彥求死被阻,可心中的死志卻依舊不曾消減多少,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滿臉苦澀地長歎了一聲。

  “先生乃王佐之才,小王能得先生力助,實是三生之幸也,今雖敗,實是命數所然,非戰之罪,且小王並非無再起之可能,個中關鍵便須得著落在先生身上了,還請先生再助小王一臂之力。”

  八爺到底是梟雄之輩,儘管此番已是敗得極慘,但卻兀自不肯認輸,還在轉著東山再起之念頭,其心性之堅韌當真非尋常人可比。

  “王爺打算將那件東西交給三阿哥麼?”

  陸純彥到底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儘管八爺尚未說出算計之所在,他卻是一聽便知八爺心中到底在作何盤算,原本死灰一般的心思立馬便是一動。

  “不錯,此事交給旁人,本王難以放心得下,唯有先生掌之,方可有大作為,故而,還請先生再勞心上些時日,縱使本王無再起之可能,也斷不可讓弘晴小兒順心了去!”

  八爺重重地點了點頭,給出了肯定無比的答案。

  “嗯,此當是使得,仁親王拿下豐台大營,卻不曾發兵京師,想必是心中尚存妥協之心,未必便會一反到底,既如此,三阿哥必有大用之時,陸某承蒙王爺見重,自當竭力而為之。”

  陸純彥略一思忖之下,已是猜出了弘晴那頭按兵不動的可能之用心,自不會對八爺的提議有甚異議,牙關一咬,已是慎重其事地允了諾。

  “那好,趁此際兵未進府,先生趕緊從密道走,那些東西便存在密室之中,先生是知道地兒的,小王就不敷多言了,先生保重!”

  八爺乃是殺伐果決之輩,一有決斷,自不再多囉唕,朝著陸純彥深深便是一躬,滿臉懇切之色地拜託道。

  “王爺保重,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一切當以堅持為要,陸某去也。”

  事已緊急,誰也說不好那些圍府的兵丁何時會殺進府門來,陸純彥自不敢再多耽擱,朝著八爺重重地磕了頭之後,便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行出了書房……

  戌時四刻,天早已黑透了,然則弘晴卻無心用膳,安撫好了三軍之後,又下令全營戒嚴,而他自己則是默然無語地端坐在提督府衙門的書房中,雙眼緊盯著京師佈防圖,眉頭緊鎖地沉思不已——有了十萬大軍在手,再算上即將歸來的兩萬余百戰之師,京師就宛若熟透的桃子一般,只消隨意一伸手,便可摘取全面勝利之果實,這等誘惑不可謂不大,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可能會不動心,而今的問題不是能不能,而是該不該。

  該?還是不該?這麼個問題一直在弘晴的腦海裡盤旋不已,哪怕事先其實已有了決斷,可真到了大權在握之際,弘晴卻又不免猶豫了起來,這不單是帝位的致命誘惑,更多的則是弘晴已然受夠了誠德帝的無能與猜忌,實在是不願再玩那些個沒完沒了的勾心鬥角之把戲,問題是兵變一起,能否確保全國之平穩過渡卻尚在兩可之間,再者,他弘晴若是開了這麼個壞頭,後世子孫怕不得有樣學樣了去?沒見李世民玩了一把玄武門之後,其子孫可是都跟著大玩特玩了起來,大唐之所謂衰落下去,與此實不無關係,對此,弘晴也不能不有所警惕,左右為難之下,人便不覺有些煩心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1章 何去何從(四)

  “稟王爺,軍機大臣馬齊與陳夢雷、陳老夫子到了營外,說是陛下有旨意要宣,末將不敢擅自做主,還請王爺明示。”

  就在弘晴沉吟不決之際,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身戎裝的塔寧河已是大步行進了房中,但見其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

  誠德帝派人來宣撫之事,早在弘晴的預料之中,可他卻是沒想到誠德帝居然將陳老夫子也請了出來,聞言之下,不由地便是一愣,不過麼,倒也沒多想,霍然便起了身,一揮手,神情肅然地便下令道:“爾且自將兵戒嚴,本王這就去迎上一回好了。”

  “喳!”

  弘晴既是有令,塔寧河自不敢輕忽了去,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而後恭謙地一側身,退到了一旁,待得弘晴行出了文案之後,方才落後一步地跟在了弘晴的身後。

  “下官見過王爺。”

  燈火通明的大營門前,馬齊與陳老夫子並肩而立,待得見弘晴在數十名親衛的簇擁下緩步行來之際,馬齊趕忙上前一步,很是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至於陳老夫子麼,卻並未有甚多的表示,僅僅只是頷首示意了一下。

  “馬大人不必多禮。”

  面對著馬齊的見禮,弘晴並未矯情寒暄,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虛抬了下手,顯然並不甚重視於其,倒是對陳老夫子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很是恭謹地躬身見禮道:“夫子,您來了,此處不便,且請內裡敘話可好?”

  “王爺,請!”

  陳老夫子並未因弘晴的禮敬而有甚動容之表現,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拱手還了個禮。

  “陛下詔書在此,請仁親王接旨。”

  這一見弘晴只與陳老夫子見禮,卻並未跟自個兒答話,馬齊心中自不免為之惴惴不已,生恐弘晴真要行玄武門之舊事,顧不得許多,趕忙硬著頭皮地道明瞭來意。

  “馬大人莫急,且先到衙門裡再議此事可好?”

  弘晴此際心尤未定,自是不願讓馬齊當眾宣了旨意,這便眉頭微微一皺,以不容分說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這……,也好,就依王爺。”

  馬齊雖一向與弘晴交好,可本質上卻是個直臣,並非弘晴之私人,自是不願看到弘晴真兒個地發動兵變,此際之所以緊著提議宣旨,正是想著要造出個聲勢來,奈何弘晴不允,他也自無可奈何,只能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勉強至極地同意了弘晴之提議。

  “夫子,馬大人,都且請罷。”

  這一見馬齊沒再多堅持,弘晴自也不想再多囉唕,點了點頭之後,一旋身,緩步便往營裡行了去,一眾人等見狀,自不敢稍有耽擱,盡皆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王爺,時辰已是不早了,您看是否先安排諸將們一併前來接旨,下官也好緊著回稟陛下。”

  馬齊到底掛著心思,一行人等方才剛在提督衙門的後堂裡落了座,茶都尚未上呢,馬齊已是忍不住再次出言催請了一句道。

  “馬大人海涵,營中大變方過,秩序未定,尚須得諸將坐鎮彈壓,實不宜輕動,既是皇阿瑪有旨意給本王,那就由本王自接了便好,來人,備香案!”

  馬齊急,弘晴卻是並不著急,左右這會兒主動權在握,弘晴並不打算讓誠德帝的旨意傳遍全軍,自不可能會同意馬齊的提議,不由分說地便下了決斷。

  “這,這……”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馬齊不由地便急了,有心爭辯上一番麼,卻又恐徹底激怒了弘晴,可真按著弘晴所言行了去麼,這旨意傳與不傳似乎也沒啥區別可言了的,惶急之下,還真就不知該說啥才好了,只能是不停地給陳老夫子使著眼神,就指望著陳老夫子能站出來幫著說上幾句。

  “馬大人有詔書只管宣好了,王爺自會有所決斷的。”

  陳老夫子倒是開口了,不過麼,卻並不是馬齊想要聽的話語。

  “也好,那就請王爺接旨罷。”

  這一見陳老夫子不肯幫襯,馬齊自也無奈得很,猶豫了片刻之後,還是只能一咬牙,勉勉強強地應承了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驚聞廉親王勾連軍中奸佞,意圖不軌,朕心甚憂,幸得仁親王機警,更有諸將助力,得平此大患,社稷得安,朕甚喜之……”

  豐台大營本就是個常接旨之所在,香案等物自是都齊全得很,一眾軍士們賣力折騰之下,不多會,便已將一應事物全都準備停當,待得弘晴在香案前跪好之後,馬齊也自不敢多加耽擱,抖手攤開了詔書,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來。

  這就打算妥協了?嘿,早幹嘛去了!

  詔書不算短,儘管是草就之文,可出自方苞這等文章大家之手,辭藻當真不是蓋的,洋洋灑灑近千言,可內裡的意思麼,說穿了就一條,那便是息事寧人,指望著弘晴能就此罷手,為此,誠德帝很是爽利地推出了八爺來當祭品,更不惜對塔寧河等人的“反水”之事大加美譽,毫無疑問,這麼些話語自是早在弘晴的預料之中,聽不聽,都是那麼回事兒,絲毫不會影響到弘晴之決斷。

  “兒臣叩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心裡頭對這麼份詔書不屑得很,不過麼,弘晴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恭謹萬分地便磕頭謝了恩。

  “王爺此番鏟奸除惡,為社稷除一毒瘤,實是大快人心之舉也,陛下對此讚賞有加,已傳詔兵部,對此番有功之臣,當會重賞,此一條,下官可拿性命作保,今,詔書已宣,不知王爺可能隨下官一併入宮謝恩否?”

  馬齊到底是忠耿之輩,哪怕明知弘晴心中恐有異志,十有八九不會聽令行事,可還是在轉交詔書之際硬著頭皮發出了邀請。

  “馬大人有心了,小王既接了旨意,按規矩,確是該緊著入宮面見皇阿瑪的,奈何營中餘波未平,小王怕是不好擅離,就請馬大人回去後,代小王向皇阿瑪多多美言幾句,一待營中諸事大定,小王自當即刻入宮聆聽皇阿瑪之教誨,時候不早了,若是讓皇阿瑪等急了怕是不好,且請馬大人這就先去回個話可好?”

  馬齊這麼個小心思未免太過明顯了些,以弘晴之智算,又怎可能會瞧不破,別說弘晴這會兒尚未真正下定決心,就算真打算跟誠德帝和解,那也斷然不可能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入宮的,萬一要是誠德帝哪根筋搭錯了線,亂下毒手,弘晴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麼,當然了,這等可能性並不大,但卻不得不防,所謂小心使得萬年船便是這麼個道理。

  “這,這……”

  馬齊本還想著再跟弘晴好生磨嘰上一回,可著一聽弘晴居然就這麼下了逐客令,頓時便傻了眼,一時間真就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馬大人且先回也好,陛下性子急,若是久久不得消息,卻恐著急上火,至於此間諸事,就由老朽來辦好了。”

  馬齊尚未支吾出個所以然來,始終不言不語地站在一旁的陳老夫子卻是突然插了一句道。

  “也好,那就有勞夫子了,某這就先行回稟陛下,告辭,告辭。”

  陳老夫子乃是帝師的身份,早前又曾慨然允了馬齊之所請,答應要勸說弘晴穩妥行事,對此,馬齊其實並不全信,奈何事已至此,就算心存疑慮,馬齊也不敢再多耽擱了去,也就只能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就此告辭而去了。

  “師尊,您請用茶。”

  馬齊既去,弘晴也沒再在廳堂裡多逗留,而是恭恭敬敬地將陳老夫子請進了書房,待得老夫子落了座之後,弘晴又很是恭謹地親手為陳老夫子斟了碗涼茶,雙手捧著,遞到了陳老夫子面前的幾子上。

  “王爺不必忙了,且坐罷。”

  陳老夫子並未端起茶碗,而是一壓手,示意弘晴坐於對面。

  “謝師尊賜座。”

  弘晴對陳老夫子的尊敬乃是發自內心的真誠,哪怕這幾年他已是權傾朝野,也不改初衷,但見其很是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方才端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王爺心思不定,六神無主,此盛極將衰之兆也,萬不可不慎啊!”

  陳老夫子並未去詳問西征之事,也不曾提及此番兵變之實情,而是大有深意地看了弘晴一眼,一開口便是驚悸之言。

  “師尊,徒兒……”

  陳老夫子此言一出,饒是弘晴心性沉穩,也不禁打了個哆嗦,待要出言分說一二,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方好,嘴角嚅動了幾下,愣是無一言以對應。

  “自古行大事者,最忌優柔寡斷,所謂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便是這麼個道理,以王爺之睿智,當無須為師來點醒罷?”

  陳老夫子壓根兒就沒理會弘晴的尷尬,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緊接著又來上了一句狠話,當即便令弘晴的眉頭就此皺緊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2章 各得其所(一)

  “師尊之意是……”

  這一聽陳老夫子言語間似乎有著暗示自個兒徹底反到底之意味,弘晴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但卻並不敢確定如此,這便遲疑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為師只是說不管王爺作何決斷,都須儘早,遲疑不決乃兵家之大忌也。”

  陳老夫子只一聽便知弘晴心中究竟在想些甚,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不過麼,卻並未給弘晴一個肯定的答案,而是搖了搖頭,有些個答非所問地將先前的話語用另一種方式陳述了一番。

  “嗯……”

  這一見陳老夫子不肯明言,弘晴心頭的躁意當即便起了,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沉默了下來。

  “王爺面前不過兩條路耳,一是行玄武門之事,二麼,那便是相忍為國,除此之外,再無其餘,何去何從,唯王爺能自擇之,他人所言皆不足為憑。”

  陳老夫子等了片刻,見弘晴依舊難有決斷,這便淡然地一笑,索性將話點透,不過麼,卻並未幫弘晴拿主意,而是讓弘晴自己去詳加定奪。

  “師尊明鑒,徒兒恐打蛇不死反受其咬,若如此,倒不若一了百了來得爽利。”

  弘晴原本指望著陳老夫子能為自己指點迷津,可這一見老夫子甚明確的指點皆無,心中的掙扎自不免更甚了幾分,沉默了良久,還是難以下定最後的決心,這便又以試探的口吻提出了心中最大的憂慮之所在。

  “一了百了麼?以眼前之局勢,王爺要如何做,當無人能阻,成就唐太宗當年之威勢非難事也,至於後世會如何麼,王爺眼一閉,那也就不必去理會那麼許多便是了。”

  弘晴此言一出,陳老夫子當即又笑了,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幫著”弘晴往深裡分析了一番,只是這話的語氣怎麼聽,怎麼像是在說反話。

  “……”

  以弘晴之智商,自不可能聽不出陳老夫子此言乃是正話反說,哭笑不得之餘,也已是無話可說了的,此無他,若弘晴真是那等顧前不顧後之輩,自是無須去考慮後世之事,率性而為倒是爽利了去,問題是無規矩不成方圓,一旦有了造反得天下的先例在,再談甚祖宗家法也就成了個天大的笑話,人心一野,社稷可就難有甚安寧可言了的。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之意已決,明日一早自當進宮面聖。”

  弘晴不開口,陳老夫子也不再多言,書房裡的氣氛自不免便沉悶了起來,良久之後,弘晴終於下定了決心,但見其長出了口大氣,語氣決然地便給出了個明確的答案。

  “嗯,王爺能有此等心胸,將來必是明君無疑,但消牢牢把握住軍權,這朝廷便亂不了,些許跳樑小丑耳,實不足為道哉,諸般事宜數年內便可見分曉。”

  聽得弘晴如此決斷,陳老夫子又笑了,只是這回的笑裡滿是欣慰之意……

  誠德三年九月十七日,辰時正牌,天色已然大亮,一夜未眠的誠德帝卻兀自端坐在書房的文案前,面色煞白而又陰沉,只一夜的功夫,頭上的白髮已是悄然多上了不老少,整個人渾渾噩噩地,再無半點的精神可言,沒旁的,心中的煎熬實在是太過難受了些,概因他實在不清楚弘晴到底會做何等之選擇,可不管弘晴到底有何決斷與行動,誠德帝此際都已是無力阻擋,所能做的不過是等待命運的判決罷了毫無疑問,這等生死由人的滋味著實苦澀了些,誠德帝心中的悔意已是一浪高過了一浪,只可惜這世上壓根兒就沒後悔藥可買,事到如今,誠德帝也只能是期盼著會有奇跡的出現了的。

  “啟奏陛下,仁親王在宮門外求見。”

  奇跡會不會出現不好說,弘晴卻是來了,這不,就在誠德帝患得患失之際,就見李德全急匆匆地行進了書房,緊趕著搶到了御前,語帶顫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他帶了多少兵馬來?”

  一聽弘晴來了,誠德帝立馬便緊張了起來,霍然而起,面色煞白地便喝問了起來,毫無疑問,在誠德帝的心中,早已認定弘晴已是反心大起了的。

  “回陛下的話,就帶了十幾名戈什哈,並無旁的兵馬。”

  誠德帝這等惶急的樣子著實是搞笑得很,當即便令李德全很有種哭笑不得之感,但卻不敢有半點的流露,只能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解釋了一番。

  “呼……,宣,快宣!”

  這一聽弘晴並未帶兵入城,誠德帝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如獲重釋地大喘了口氣,一迭聲地便道了宣。

  “喳!”

  誠德帝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弘晴從外頭轉了進來。

  “兒臣叩見皇阿瑪!”

  一見到起身相迎的誠德帝,弘晴的臉上立馬便浮現出了激動萬分之色,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晴兒辛苦了,快快平身罷。”

  眼瞅著弘晴滿臉的真誠狀不說,見禮的聲音也自顫巍巍地飽含著深情與厚意,誠德帝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的愧疚,老臉登時為之一紅,忙不迭地便搶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弘晴的胳膊,和煦無比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雖已是伸手相扶,可弘晴卻並未順勢而起,而是恭謹萬分地照著朝規全了禮數,方才就此起了身,雙眼含淚地垂手而立,那等得見親人的激動狀要多真誠便有多真誠。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晴兒此一去便是一年半,朕日日夜夜都在盼著晴兒能凱旋歸來,而今,終如願矣,好,甚好。”

  誠德帝原就是個演技派好手,這會兒表演起思念兒子的慈父來,當真入戲得很,一番動情的話語說將下來,還真就蠻像是那麼回事的。

  “累皇阿瑪操心,兒臣惶恐。”

  既已決定要跟誠德帝取得和平共處之妥協,在這當口上,弘晴自是樂得陪著誠德帝好生演上一回父子情深的,左右不過就是飆演技而已,卻也算不得甚難事的。

  “晴兒不必如此,朕在京師,雖是掛心不已,可相較于晴兒征戰四方之苦,卻是天地之差矣,罷了,不說這個了,來,且坐下陪著好生聊聊。”

  感情戲這玩意兒雖是有助於拉近彼此間的關係,可真要取得共識,那還須得談了之後方能作數,對此,誠德帝顯然是心知肚明得很,也已是做好了跟弘晴討價還價之準備,自不願在感情戲上演個沒完,待得見彼此已是有了可以交談的基礎,便即拉著弘晴的胳膊,走到了書房旁的一張幾子前,示意弘晴坐於其之對面。

  “謝皇阿瑪賜座。”

  誠德帝既是叫座,弘晴倒也沒矯情,不過麼,持禮依舊極恭,待得誠德帝落了座之後,這才恭謙地謝了一聲,斜坐在了誠德帝的對面,身形微躬著,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此去連破群賊,大定邊疆,立功至偉,朕甚喜之,有此開疆辟土之偉業,朕百年後,也可無愧列祖列宗矣,幸甚,幸甚啊!”

  誠德帝一來是有愧於心,二來麼,也是想著好生安撫一下弘晴,方才一開口,便是好生誇獎了弘晴一回。

  “皇阿瑪過譽了,此番之所以能連戰連捷,上有賴皇阿瑪之洪恩浩蕩,下有三軍將士用命,我大清數萬好男兒熱血疆場,馬革裹屍而還,要論功,那些犧牲之將士方才是首功也,兒臣實不敢篡天功為己功。”

  只一聽,弘晴便知誠德帝這麼番誇獎不過是半真半假而已,自不會放在心上,很是恭謙地便遜謝了一番。

  “嗯,朕已下了詔書,但凡在西征一事上盡忠之將士,撫恤一體加倍,斷不會寒了將士們的心,晴兒且自放心好了。”

  誠德帝對弘晴這等恭順之姿態顯然甚是滿意,很是慷慨地便作出了保證。

  “皇阿瑪如此厚待,兒臣替那些犧牲之將士叩謝皇阿瑪天恩了。”

  此番西征,雖是連戰連捷,可犧牲卻是不小,前後加起來,足足有三萬餘將士非死即傷,戰果雖大,戰損亦是不輕,能為那些犧牲的將士們多爭取些撫恤,故弘晴之所願也,而今,誠德帝既是開了金口,弘晴叩謝起來,自也就多了幾分的真誠之意。

  “嗯,此事便這麼定了,唔,今番老八造亂,幸得晴兒機警,若不然,社稷傾覆矣,朕自不會與這般亂臣賊子干休,如今朕已是發兵圍了老八的王府,至於當如何處置麼,朕尤自未決,晴兒對此可有甚想法麼?”

  一番父子奏對下來,彼此間的關係似乎大有改善,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是如此,誠德帝自不會放過這等趁熱打鐵的大好機會,但聽其話鋒一轉,已是就此扯到了正題上,表面上問的是如何處置八爺,實際上麼,卻是想以此為突破口,好生探探弘晴的真實想法,說到底,誠德帝關心的只是他本人的帝王寶座能否保得住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3章 各得其所(二)

  “一切聽憑皇阿瑪做主,兒臣別無異議。”

  誠德帝掩飾得極好,眼神裡的躲閃以及畏懼輕微得幾乎令人難以察覺,可弘晴卻是一眼便看穿了誠德帝心底裡的虛與弱,只不過弘晴的心中並未有甚復仇後的快感,心下裡反倒是湧起了一陣傷感與悲哀,當然了,在這等討價還價的緊要關頭,弘晴卻是不會讓感情左右自己的言與行,自不可能一開始便將底牌翻開,對於誠德帝的試探之言,弘晴壓根兒就不接茬,態度恭謹而又堅決地便將皮球踢回了誠德帝的腳下。

  “唔,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老八既欲尋死,朕便成全了其也就是了,判大辟如何?”

  這一見弘晴不接招,誠德帝的眉頭自不免便微微皺了起來,此無他,誠德帝壓根兒就不在意八爺的死活,他在意的是想從弘晴對八爺的態度中找出些端倪來,而今,弘晴來了個避而不談,顯見心中塊壘不小,而這,恰恰是誠德帝最擔心之所在,無奈之下,誠德帝也只能是進一步地試探道。

  “皇阿瑪聖明,以八叔所犯之事,百死不足贖其罪,大辟都已算是輕縱,然,卻恐我天家臉面有失,于皇阿瑪之名聲亦有大不利,故,兒臣以為革去王爵,圈于盛京或相適宜焉,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聖裁。”

  談判之道在於一張一弛,對此,弘晴乃是個中之老手,自不會將誠德帝逼得太狠,這一見誠德帝鼻息已是微亂,弘晴倒是沒再玩太極推手,而是滿臉誠懇之色地建議了一番。

  “晴兒斯言甚善,朕看可行,至於九弟、十弟、十四弟等党附胤禩之輩,也皆如此辦理了去便好,晴兒以為如何?”

  誠德帝怕的便是弘晴殺心大起,倘若真要是殺了八爺,那他誠德帝也未見得能有個好下場,此無他,推己及人耳,而今,弘晴既是寬恕了八爺之罪過,想來對他誠德帝的手腳也應不會太過計較,一念及此,誠德帝緊繃著的心弦也就此松下了大半,笑容可親地嘉許了弘晴一句之後,順帶著連同九爺等人也一併處置了去。

  “皇阿瑪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本意便沒打算將八爺等人趕盡殺絕,圈養起來也就足夠了,左右這幫傢伙在軍中的根基都已被挖得基本乾淨了,就算朝中還有些勢力,也不可能再翻出甚大浪來,殺與不殺,區別都不大,相較起來,留著當反面教材顯然要更好上一些,不僅如此,還能體現一下寬恕之道,又何樂而不為呢。

  “嗯,好,那朕便下詔三司會審,明定案由,晴兒看何人主審為宜?”

  這一見弘晴對自個兒所言諸事皆無異議,誠德帝心中已是大定,有心要賣弘晴一個好,這就要將推薦主審官的權力交給弘晴,以示拉攏與恩寵。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此案牽連極巨,案情雖明,然細節處卻是繁瑣無比,須得有精細平和之人主持大局,方可確保無虞。”

  誠德帝倒是想賣好,可惜弘晴卻顯然不打算接受這等小恩小惠,沒旁的,眼下所談不過是熱身之前戲而已,真正的重頭戲還在後頭,這會兒就領了誠德帝的好,後頭有些話可就不好說了去了,正因為此,弘晴回話雖是誠懇萬分,可說了也跟沒說是一碼事兒。

  “精細人麼?唔,晴兒看衡臣可相適宜?”

  主審這等案情已明的驚天巨案,乃是種難得的榮耀,也是件唾手可得的大功,按誠德帝的想法,弘晴就算不舉薦門下奴才為之,那也該是推舉老十六等親近之輩才是,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會不領情,自不免為之一愣,心底裡閃過了幾絲的不爽,只是這會兒誠德帝勢弱,卻是不敢有甚怨氣之流露的,也就只是假作沉吟狀地點了點頭,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聖明,張相賢能,又善體天心,確是主審此案之不二人選。”

  於弘晴看來,如此證據確鑿的案子,又是在判決已定的情形下,誰去主審都無甚關係,至於榮耀不榮耀的,弘晴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正是出自此等想法,無論誠德帝提議何人去當主審官,弘晴都不會有甚異議的。

  “既是晴兒覺得可行,那就這麼定了,回頭朕便下了旨意,審理從速便好,唔,只是另有一事,卻恐須得晴兒多多勞心了,這麼說罷,前番晴兒領兵西征,雖是連戰連捷,一路勢如破竹,然,兵危兇險,朕也不敢確信前線戰事會否起變化,這才著人加緊操演新軍,為的便是能確保萬一,卻不曾想好心辦了壞事,竟叫老八等小兒輩鑽了空子,朕慚愧啊,天幸晴兒明察秋毫,這才保得我大清社稷之安穩,此不世之天功也,朕就不謝爾了,左右朕這個位置將來是要留給你的,今,大亂已平,十數萬大軍再麋聚京師,卻恐還有小兒輩作祟其中,對此,朕甚是憂心,晴兒且自好生綢繆一二,看這安排究竟是怎個章程為好?”

  誠德帝幾番試探下來,見弘晴一直都是恭順有加,心情自也就大好了起來,話鋒一轉,已是就此談到了最關鍵的問題之所在,儘管不曾明說,可要求將在京之新軍全部調走的意圖卻已是畢露無疑了的。

  “皇阿瑪所言甚是,今我大清新軍之編制與訓練皆已不同往日,舊有之統屬體制已不敷用,亟需變革,兒臣此處有本奏摺在,還請皇阿瑪過目。”

  誠德帝既是要圖窮匕見,弘晴自也樂得就此轉入正題,當然了,他是不可能會遂了誠德帝削兵權之用心的,抖手間,已是取出了本蒙了黃絹的摺子,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

  “這……”

  這一見弘晴掏出了摺子,誠德帝自不免為之一愣,不過麼,倒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伸手接過了摺子,攤將開來,細細地流覽了一番,可看完之後,臉色當即便有些難看了起來,沒旁的,這麼份軍事變革之章程不單無助於誠德帝削減弘晴兵權之用心,反倒會令弘晴在軍中一手遮天,再無人能跟弘晴相抗衡了的。

  哪怕誠德帝的臉色已是陰沉得能滴出水來,可弘晴卻是絲毫不為所動,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一派沉穩從容之氣度,此無他,弘晴此來為的便是要誠德帝批准這麼份摺子,這是最根本的要求,渾然沒半點的商量餘地,若是誠德帝不肯,那就說不得了,只能是請誠德帝去當太上皇了。

  “茲事體大,晴兒看是否再議?”

  誠德帝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弘晴有甚表示,心中自是無奈得很,可偏生又不敢胡亂發作出來,也就只能是試探著耍了手緩兵之計。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您先前之擔心確是正理也,今我軍新編,戰力非凡,已成雙刃之劍也,若不早做定奪,確恐有失衡之虞,此無他,倘無一定之章程,卻盲目將新軍調派各處,恐社稷堪憂,此斷不可不防,還請皇阿瑪早做決斷。”

  誠德帝倒是好算計,可惜弘晴壓根兒就不吃他那一套,雖不曾明說,可話裡卻暗示了一個事實,那便是若是此奏本不能通過的話,那麋聚在京師的十萬大軍斷不可能分散了開去,至於後果麼,只能請誠德帝自己去掂量一下好了。

  “唔……,晴兒所言確然不錯,只是事關重大,朕倒是有意准了,卻又恐群臣對此非議頗多,且就先過過朝議再行定奪可好?”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誠德帝的眼神瞬間便是一凜,顯見心中怒氣已是勃然大起了,問題是怒歸怒,這當口上,誠德帝卻是沒膽子率性而為的,也就只能是假作沉吟地點了點頭,語氣委婉地換了個說法,可意思卻還是並無不同,都是打著以拖待變之主意。

  “皇阿瑪聖明,兒臣也以為此事須得慎重些才好,今,八叔一案大發,朝野震盪,人心恐有不穩,亟需皇阿瑪出面主持大局,故,依兒臣看來,大朝一事實不宜久拖,還請皇阿瑪明定章程,兒臣等也好依旨行事。”

  誠德帝的小心思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以弘晴之智商,又怎會察覺不出來,自然不可能讓誠德帝將軍事變革一事無休止地拖將下去,儘管不曾說甚太沖之言語,語調也算平和中正,然則內裡卻滿是不容拒絕的堅持。

  “嗯……,那就暫定後日早朝好了,這總該行了罷?”

  被弘晴這麼一逼再逼,誠德帝先前的好心情早已是不翼而飛了,剩下的只有無窮的羞怒,奈何形勢比人強,誠德帝就算再不情願,也真就不敢太過拂了弘晴之意。

  “皇阿瑪聖明。”

  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誠德帝賭氣的口吻,神情淡然地便稱頌了一句道。

  “罷了,朕疲了,晴兒且自道乏罷。”

  眼瞅著斷無達成削弱弘晴兵權之可能,誠德帝也就沒了繼續往下交談的欲望,又想著要在大朝上好生部署上一番,看能否以朝議來壓弘晴就範,自也就不打算再多留弘晴,但見其勉強地笑了笑,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喳,兒臣告退。”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看便知誠德帝還是不死心,不過麼,卻也沒放在心上,左右這會兒兵權在握之下,弘晴還真就不怕誠德帝能玩得出甚花活來的,自也懶得多囉唕,這便起了身,恭謹地行了個禮,就此退出了書房,也沒回自家王府,徑直便去了豐台大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4章 各得其所(三)

  “孽子,逆賊,混帳東西……”

  弘晴方才剛離去,誠德帝原本就勉強無比的笑容立馬便垮了下來,面色鐵青地抄起幾子上的茶碗,重重地往地上摔了去,口中更是怒不可遏地咆哮著,那等狂狀就有若瘋狗一般無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誠德帝這麼一爆發起來,原就侍候在書房外的李德全可就穩不住了,趕忙飛竄著沖進了書房,忙不迭地搶到了近前,一邊磕著頭,一邊苦苦地哀求著。

  “息怒?你叫朕息怒,哼,這逆子都已欺到了朕的頭上,叫朕如何個息怒法,逆子無德,安敢如此對朕,朕,朕……,罷了,去,將方苞與李敏銓都給朕喚來!”

  李德全倒是一派忠心,可誠德帝的怒火又豈是那麼好消解下去的,但見其有若暴怒的獅子一般在書房裡咆哮著,嘶吼著,可就算都已是怒極了,卻愣是沒敢說出要殺死弘晴之類的話語,顯見心裡頭已是對弘晴怕到了極點,這不,罵著,罵著,心氣越罵越是不足,到了末了,更是無力地揮了下手,語調蕭瑟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誠德帝如此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恭謹地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已是又陪著方、李二人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昨兒個發生了如此大的變故,一眾軍機大臣們都沒能睡上個好覺,方、李二人自也不例外,今兒個一大早地又得趕進宮來,自不免都有些精神不振,見禮的聲音裡也就難免都透著股濃濃的倦意。

  “看看,都給朕好好看看,那逆子欺朕太甚,朕,朕……,唉……”

  不等方、李二人禮畢,誠德帝已是怒不可遏地將弘晴的摺子丟在了二人的面前,邊罵邊哀歎著,就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摺子很長,洋洋數千言,不過麼卻並無太多的虛言,甚至細則方面都少有涉及,大多都是框架性的條款,意思自是表達得極為清晰,那便是要對全國的軍政進行徹底的改革——一、取消武舉,除現有之京師軍校外,再加設金陵、西安兩所陸軍指揮學院,另在京師設中央軍校,以培訓中高級將領,所有新晉軍官一體由軍校生擔當;二,改革兵部機制,分別設立參謀本部、後勤指揮部、兵種司令部等機構,健全軍隊之建制;其三、對現有之陸軍體系進行徹底變革,將軍隊分為邊防軍、主力集團軍以及地方守備部隊三類,設立八大主力集團軍,每個集團軍下設三個步兵師、一個騎兵師以及一個炮兵師,總兵力為五萬五千餘眾,分別駐紮于金陵、西安、成都、濟南、京師、盛京、廣州、昆明,各集團軍直屬朝廷,不受地方節制,大力擴充現有之邊防軍,南北疆之部隊皆各擴充到三萬兵力,東北邊防軍則擴充為五萬,至於地方守備部隊則全面消減,各縣不再設守備營,一府最多只保留一營五百守備兵,配備輕武器,以為地方治安之用,所有剿匪以及綏靖地方之責全面移交給各主力集團軍;其四,實行軍銜制,取消原有之武職體系,更新軍隊制服,各級軍服加設軍銜顯示,以方便官兵之識別。

  “陛下,臣以為此事牽涉過巨,干係重大,實不宜驟然行之,若不然,恐有太阿倒持之虞也,萬不可不慎哉。”

  摺子雖長,可終歸有看完的時候,方、李二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輩,看起文來,幾乎都能一目十行,哪怕是跪在一起看,也沒花上多少的時間便已將摺子過了一遍,然則表現卻是大不相同——方苞默然不語,而李敏銓卻是亢聲進諫了一句道。

  “嗯,子誠此言乃老成謀國之道也,朕亦做此想,靈皋先生以為如何?”

  真要是按著弘晴這份摺子實施軍事變革,後果只有一個,那便是不單軍權被弘晴徹底把握,各地也將都在弘晴的監控之下,不說旁人再難撼動弘晴,就連誠德帝怕也得看弘晴的臉色行事,如此一來,到底誰才是皇帝可就有些不好說了,毫無疑問,誠德帝自然是不願如此行了去的,自是巴不得群臣們都站出來反對此本章,當然了,誠德帝卻是不打算將弘晴所言的撤軍與本章之關係解說出來,擺明瞭就是要誤導方、李二人之判斷。

  “陛下明鑒,老臣不擅軍務,對此實不敢妄議。”

  就誠德帝那麼點小伎倆,當真不過是在班門弄斧罷了,又怎可能瞞得過方、李二人——弘晴昨兒個才剛耍了一把清君側,今兒個一早進宮拿出了這麼份軍事變革的摺子,與其說是來跟誠德帝商議軍機的,倒不如說是來下最後通牒的,這麼個淺顯的道道,若是都不能看透,也就枉稱智者了的,當然了,李敏銓早已站在弘晴的對立面上,自是怎麼能讓誠德帝高興怎麼來了的,可方苞卻是不打算淌這麼趟渾水,含糊其辭便也就成了方苞的不二選擇。

  “嗯……,靈皋先生過謙了,這麼說罷,此變革之章程,朕有意緩行,卻又恐豐台大營有變,靈皋先生可有何教朕者?”

  被方苞這麼一堵,誠德帝方才剛緩和下來的臉色當即又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這當口上,正是用人之際,卻也實是不好朝方苞發脾氣,無奈之下,也只能是一咬牙,將召方、李二人前來的真實用意道了出來。

  “……”

  誠德帝這麼個高難度的要求一出,不單方苞無語了,便是滿心滿意要討誠德帝歡心的李敏銓也閉緊了嘴,沒旁的,弘晴眼下手握十數萬大軍,朝野間擁護者極多,真要是不能給弘晴一個滿意的答覆,後果麼,顯然只有一個,那便是玄武門舊事重演,這等時分,誰要是敢在軍政變革一事上大放厥詞,沒傳出去倒也就罷了,可真要是讓弘晴知悉了,下場只怕堪憂。

  “怎麼?都啞巴了,哼!子誠,你來說!”

  誠德帝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方苞有甚言語,心火頓時便大起了,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之後,便又點了李敏銓的名。

  “陛下息怒,臣還是先前之意見,此章程斷不可為也,然,茲事體大,陛下確不宜出面反對,當以朝議處之,臣有一策,或可解開此結,當……”

  李敏銓心思靈動得很,先前雖是不言,可心中其實早已盤算停當了的,此際聽得誠德帝點了名,自是不慌,從容不迫地便將所思之策娓娓道了出來。

  “唔,那就先這麼辦了去,有甚事回頭再議好了,都道乏罷。”

  誠德帝原就不是有大主見之輩,此際聽得李敏銓這般建議,眉頭當即便微皺了起來,略略一想之後,也覺得應是有幾成的把握,也就沒再多囉唕,更不曾再問過方苞的意見,乾坤獨斷地便下了最後的決心。

  “臣等告退。”

  一聽誠德帝這麼吩咐,方、李二人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齊齊躬身行了個禮,各自退出了書房,面上都是一模一樣的平靜,可眼神卻是截然不同——方苞眼神裡明顯透著股濃濃的憂慮,而李敏銓的眼中卻滿是掩飾不住的興奮之熱切……

  “不下了!”

  雍親王府的書房中,面對著已不成形的局面,四爺原本就煩的心頓時便更煩了幾分,一把將盤面攪亂,霍然而起,心浮氣躁地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面色陰沉得簡直能滴出水來,此無他,都是被昨兒個豐台大營兵變給鬧的,一夜無眠之下,肝火本就大,原想著下棋能轉個心思,卻不曾想又輸了個底朝天,四爺的心情能好才怪了的。

  “呵。”

  四爺都已是著急上火了,可鄔思道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中,哪怕四爺在那兒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地來回轉悠著,鄔思道也就僅僅只是一笑了事,那一派的風輕雲淡狀,就宛若無事人一般。

  “先生,您看豐台大營一事將會怎個了局?”

  四爺來回踱了一陣之後,心情不單不曾平穩下來,反倒是更焦躁了幾分,問話的語氣裡自也就滿是迷茫與不耐。

  “王爺莫急,消息會有的,且自等等好了。”

  四爺急,鄔思道卻是半點都不急,沒旁的,只打知曉弘晴一大早進了宮,鄔思道便已把握到了弘晴對此番兵變的態度,儘管尚不知其將會如何與誠德帝取得妥協之平衡,可有一條,鄔思道卻是清楚的,那便是誠德帝斷然不會甘心受壓制,必會再生波瀾無疑,而這,正是鄔思道要等的機會,而今麼,時機尚未成熟,鄔思道自是不打算急著解說個中之蹊蹺,也就只是無所謂狀地給出了個建議。

  “嗯……”

  這一見鄔思道不想說,四爺縱使心中再急,也自無可奈何,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埋頭接著踱步,正自心煩無比間,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汗水的弘曆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見其如此倉促狀,四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不曾出言呵斥,僅僅只是以不悅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弘曆一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6

第965章 各得其所(四)

  “孩兒叩見阿瑪!”

  眼瞅著四爺的眼神不對,弘曆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何事?說!”

  四爺儘自煩躁得很,不過麼,倒是沒將火氣發洩到弘曆身上,只是問話的語氣自不免冷厲了一些。

  “好叫阿瑪得知,先前二阿哥來尋了孩兒,說是三阿哥那頭轉來了仁親王今早進呈的摺子之副本,並言三阿哥、四阿哥皆打算在朝議上出面反對此提案,邀孩兒也一併參與其中,孩兒以為茲事體大,不敢妄斷,特來請阿瑪明示行止。”

  這一見四爺聲色冷厲,弘曆哪敢有所輕忽,緊趕著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未蒙黃絹的摺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哦?唔……,先生,您看這……”

  一聽有弘晴的本章之副本,四爺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顧不得多問,忙不迭地伸手取過了摺子,細細地過了一番,不過麼,卻並未急著發表評述,而是將摺子轉手又遞給了鄔思道。

  “挾天子以令諸侯,此曹阿瞞之舊策也,何足為奇。”

  鄔思道只匆匆掃了一眼,便已是笑著點出了此本章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哼,狼子野心,其心當誅!”

  四爺心底裡原也就是這麼個判斷,此際聽得鄔思道出言證實,心頭的火氣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面色陰沉地便罵了一嗓子。

  “呵,這都已算是溫和的了,若是換了旁人,玄武門舊事怕是昨兒個便該上演了的,也就仁親王心懷天下蒼生,能忍此常人所不能忍之誘惑罷。”

  鄔思道並未跟著四爺一道亂罵,而是搖頭輕笑了一聲,略帶一絲苦澀地感慨了一句道。

  “呼……,不說這個了,依先生看,如今這局面當何如之?”

  一聽鄔思道這般感慨,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再一想,若是他本人處在弘晴的位置上,指不定昨夜便已殺進宮去了,心下裡不免有些尷尬,也就不想再糾纏於此,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今上,刻薄寡恩者,縱使仁親王如何心懷天下,他亦斷不會領情,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此摺子之副本必是今上故意漏出,目的麼,就一個,那便是要朝中所有反對仁親王者聯合起來行事,以圖在朝議中壓制仁親王一系之聲音,哪怕不能將此章程駁回,拖延上些時日也是好的,這等心思未免太過明顯了些。”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並未急著說出應對之道,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誠德帝的心理。

  “嗯,先生說得甚是,老三就這麼個小人,穿上龍袍也不似明君,罷了,其人如何姑且不論,且議議我等當如何行事好了。”

  四爺對誠德帝的為人以及能力,素來看不上眼,言語間的不屑之意味自也就濃得很,不過麼,眼下他關心的不是誠德帝心思如何,關心的是他雍親王一系能否在此事中謀些利益。

  “依王爺看來,今上這麼一手能奏效否?”

  鄔思道還是不曾解說應對之道,而是笑呵呵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怕是難罷,弘晴小兒手握重兵,若是不能給其一個滿意之答覆,其未必便肯善罷甘休罷。”

  一聽鄔思道這般問法,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皺著眉頭思忖了片刻之後,這才給出了個不甚確定的答案。

  “王爺這就說對了,嘿,仁親王雖是心懷天下蒼生,卻並非善人,而是不折不扣之殺星,之所以不行玄武門舊事,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不願而已,倘若今上再這麼執意胡為,其之耐性怕也就該耗盡了,就目下之京師局勢,又有何人能擋得住其輕輕一擊?”

  四爺此言一出,鄔思道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是一斂,面色肅然地便給出了解釋。

  “這,這……”

  聽得鄔思道這般分析,四爺額頭上的冷汗立馬便狂湧了出來,沒旁的,真要是弘晴狠心起了兵,誠德帝固然沒個好下場,可他四爺只怕會死得更慘,一念及此,又怎由得四爺不為之提心吊膽的。

  “王爺怕了麼?”

  四爺還沒支吾出個所以然來,鄔思道已是冷笑著瞥了四爺一眼,語帶一絲譏諷意味地追問道。

  “本王站得直,行得正,有甚好怕的,哼!”

  被鄔思道這麼一譏諷,四爺的老臉可就有些掛不住了,氣惱地一拂袖,沒甚好聲氣地便冷哼了一聲。

  “呵呵,王爺不怕便好,那就上本全力反對仁親王之提案好了。”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在意四爺的惡劣態度,笑呵呵地一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給出了個建議。

  “嗯?先生此言何意?”

  原本聽得弘晴可能會被誠德帝逼得起兵,四爺的心已是虛了,打算不再參與此番朝議之事,卻不曾想鄔思道繞了一大圈,最終給出的建議居然會是如此,臉色自不免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只是又不好沖著鄔思道發火,也就只能是眉頭一皺,語氣生冷地發問了一句道。

  “依王爺看來,仁親王若是得了勢,會與您善罷甘休否?”

  鄔思道並未回答四爺的問話,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嗯……”

  這麼個問題實在是太過尖銳了些,四爺儘管心中有答案,卻是怎麼也不願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長長地出了一大口悶氣了事。

  “王爺心中想必已是有了答案的,嘿,若不是今上執意要先對付了仁親王,八爺又豈會到此際才倒,便是四爺您怕也難得逍遙罷,而今麼,仁親王勢已大,今上又不甘大權旁落,雙方之衝突不單不會消停,反倒會愈演愈烈,而這,便是我雍親王一系之機會所在,王爺若是看不透此點,後果殊難逆料啊。”

  鄔思道並未理會四爺的尷尬,而是自顧自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唔,若是那廝悍然起兵卻當如何?”

  四爺乃是精明人,鄔思道都已將個中道理解說得如此分明了,他自不會不懂該做何抉擇,只是心下裡還是不免有些擔心會徹底激怒了弘晴。

  “王爺過慮了,呵,仁親王斷不會反的,至於今上這麼些小動作麼,依鄔某看來,早在其之預料之中,也必有對策無疑,此非王爺應關心之事也,有那個閒心,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奏本上,不如此,怎見得君臣一體哉?”

  四爺此言一出,鄔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滿不在乎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嗯,那好,且就這麼定了也罷,厲兒也寫上份摺子好了,後日一早隨阿瑪一併上了本章。”

  聽得鄔思道這般解說,四爺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自不好再多囉唕,這便扭頭望向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的弘曆,聲色淡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

  四爺既是有了決斷,弘曆自不敢稍有怠慢了去,趕忙一躬身,恭謹地便應了諾……

  “王爺。”

  豐台大營提督衙門的書房中,一身便裝的弘晴穩穩地端坐在幾子前,手持著枚白子,面無表情地看著已殺到了中局的盤面,正自思忖著該如何落子之際,卻聽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中,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曹燕山已是疾步從屏風後轉了出來,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已搶到了弘晴的身旁,身形一躬,低聲地輕喚道。

  “嗯?”

  儘管聽到了響動,然則弘晴卻並未抬起頭來,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

  “啟稟王爺,三阿哥、四阿哥正在城中上躥下跳,四處聯絡朝臣,密謀於大朝之際反對軍政變革一事,據屬下查明,已有阿爾松阿等五十余官員牽涉其中,另,雍親王那頭也同樣動作頻頻,戶部、中央銀行等處皆有朝臣與之勾連,意圖不軌。”

  儘管弘晴僅僅只是這麼一聲輕吭,可曹燕山卻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低聲將所探知的朝中動態稟報了出來。

  “不必理會,嚴加監視便好。”

  如此多的朝臣在密議,顯然不是件小事,然則弘晴卻並未放在心上,甚至視線都不曾從棋盤上轉開一下,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儘管心中有著不小的疑慮,可曹燕山卻是不敢對弘晴的命令有甚異議的,也就只能是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叫吃!”

  曹燕山所帶來的消息不可謂不震撼,然則弘晴的心情卻並未受到絲毫的影響,思忖了片刻之後,一壓手,已將一枚白子點在了盤面上的要害之處。

  “好棋,為師輸了。”

  弘晴這一子方才一落下,陳老夫子立馬便搖起了頭來,苦笑著一推盤面,就此認了輸,倒不是陳老夫子故意如此,而是這一子正點在了棋局的最關鍵處,不消多,再有個十數步,陳老夫子一條大龍就得被屠,棋面已是斷難有半分挽回之餘地,再要苦苦掙扎,不過是徒增笑耳,以陳老夫子之心胸,自不會去幹那等無趣之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7

第966章 各得其所(五)

  “承讓了。”

  弘晴圍棋是下得極好,大體上都能夠得著棋侍詔的水準了,只是平日裡卻並不常下,不是沒這方面的興趣,而是沒那個閒工夫,今兒個其實也無心下棋,奈何陳老夫子有提議,他也只能是奉陪了的,儘管心思不在棋本身上,可憑著過人的棋藝,贏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了的,自不會有甚欣喜之情,不過麼,還是很承老夫子的情的,此無他,儘管陳老夫子始終不曾有所流露,可弘晴卻知曉陳老夫子之所以不回王府,堅持要在此作陪,用心只有一個,那便是擔心他弘晴會因怒而興兵,對此,弘晴雖是有些無奈,可還是能理解陳老夫子為穩定社稷大局的一派苦心。

  “古人常言:人生如棋,棋如人生,一步錯,步步錯,些許輕忽不得,王爺以為如何哉?”

  誠德帝的不甘之抵抗早在陳老夫子的預料之中,不過麼,幾位阿哥與四爺等權臣串謀得如此之快卻有些超出了預計之外,陳老夫子自不免擔心弘晴的心思會再起變化,這便借棋提點了一句道。

  “師尊說得是,一幫跳樑小丑耳,徒兒向不曾放在心上,要鬧,且自隨他們鬧了去,無甚了不得之事。”

  陳老夫子的良苦用心,弘晴自不會不懂,不過麼,卻也並不是很在意,沒旁的,自打決定放棄行玄武門舊事起,弘晴的心態便已是完完全全地平和了下來,概因他很清楚一條,那便是槍桿子裡出政權,有著幾十萬精銳新軍在手,壓根兒就無須擔憂誠德帝等人能翻得出甚浪花來。

  “王爺能這般想便是好的,然,眼下這等局面還是不可掉以輕心,不知王爺對此可有甚思忖否?”

  陳老夫子乃是當世有數之智者,只一聽便知弘晴已是徹底放棄了武力解決問題的想頭,心中尚存的憂慮也自煙消雲散了去,自也就不再旁敲側擊地出言提醒,而是將話題轉到了眼下的局勢上。

  “師尊明鑒,不管他人如何翻騰,徒兒只管不動如山,姑且再‘病’上一回也無甚大不了之事。”

  陳老夫子此言一出,弘晴不由地便笑了,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給出了答案。

  “嗯,妙,那為師便等著看上一場好戲了。”

  弘晴雖說得籠統,可陳老夫子卻是瞬間便明瞭了弘晴的佈局之妙處,欣慰地點了點頭,跟著也笑了起來……

  “秦無庸,看看時辰可到了麼?”

  誠德三年九月二十日,又到了大朝的日子,誠德帝天不亮便起了,匆匆地梳洗了一番,又用過了早膳,緊趕著便著人更了衣,滿臉焦躁地在乾清宮的前殿裡來回踱著步,心緒始終難以平靜下來,哪怕明知道離著早朝開始還有段時間,可誠德帝還是忍不住呼喝了一嗓子,顯見其心裡的緊張感有多強。

  “回陛下的話,還差一刻到辰時。”

  聽得誠德帝喝問,秦無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一抖手,從褡褳裡取出了塊懷錶,飛快地瞄了一眼之後,這才緊趕著回稟了一句道。

  “嗯……”

  一聽還有一刻鐘的時間,誠德帝不耐的心情立馬便更躁了幾分,可也沒轍,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了事。

  “啟奏陛下,仁親王送來了告假文書,說是偶然風寒,不利於行,請求不朝。”

  誠德帝這麼口大氣方才剛剛出完,就見李德全已是急匆匆地搶上了殿來,朝著誠德帝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怎會如此?這,這……”

  為了能在今兒個的早朝上好生壓制一下弘晴,誠德帝私下裡也不知做了多少的部署,光是接見的心腹大臣便已多達數十人,再算上幾個阿哥以及四爺那頭的人手,已是足以跟弘晴的勢力好生抗衡上一番了的,卻沒想到事到臨頭,弘晴居然不玩了,這等情形一出,誠德帝當即便傻了眼,再一聯想到豐台大營那十萬精銳之師,誠德帝額頭上的冷汗立馬便有若泉水般狂淌直下,面色煞白如紙一般。

  “陛下,陛下……”

  “快,快傳太醫!”

  誠德帝這麼一急,雙眼不由地便是一黑,身子搖晃了幾下,軟軟地便向後倒了去,好在李德全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扶,這才算是沒讓誠德帝栽倒於地,可縱使如此,卻也令侍候在大殿裡的諸般人等全都慌成了一團。

  “朕沒事,朕沒事,秦無庸,去,傳所有軍機大臣即刻來此見朕,快去,快去!”

  誠德帝只是急火攻心,身子骨其實並無大礙,加之心掛著弘晴那頭的可能之行動,哪有心思讓太醫來折騰上一番,不等眾人驚魂稍定,便已是強撐著下了令。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吩咐,秦無庸儘自擔心不已,卻也不敢怠慢了去,趕忙躬身應了諾,便要就此向朝房處跑了去。

  “慢,傳朕旨意,今日不朝,讓諸臣工們都散了去,若有本章要上的,就都遞進來好了。”

  不等秦無庸抬腳,誠德帝緊著又叮囑了一句道。

  “喳,老奴這就去辦。”

  秦無庸並不理解誠德帝這般下令的意義何在,然則誠德帝既是這麼說了,他也不敢多問,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一路往朝房趕。

  南朝房中,一眾王爺阿哥們以及諸一品以上大員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隨意地閒聊著,看似皆一臉輕鬆狀,其實麼,眼神卻是時不時地往門口處瞄著,此無他,早朝的時間都已是快到了,可今兒個的主角——弘晴卻尚未露面,自不免令人浮想聯翩,只是這等公開之場合下,諸般重臣們縱使心中疑慮萬千,卻也無人敢隨便亂問,只能是一邊瞎扯著,一邊在心中猜疑著,正自噪雜間,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不苟言笑的秦無庸已是領著兩名小太監趕了來,一眾人等見狀,自都停下了閒扯,目光齊刷刷地便聚焦了過去。

  “陛下口諭:今日不朝,諸般官員有本上奏,無本各歸本衙,另,宣:諸軍機大臣即刻到乾清宮覲見,欽此!”

  秦無庸壓根兒就沒理會諸般朝臣們的探詢之目光,板著臉,一字一頓地宣了誠德帝的口諭,而後麼,也沒給諸般極品朝臣們開口詢問的機會,一轉身,領著兩名小宦官便就此走了人。

  “嗡……”

  秦無庸這麼已離開,整個南朝房裡頓時便炸開了鍋,諸般臣工們全都不知所謂地亂議了起來,至於張廷玉等一眾軍機大臣麼,則是半點都不敢耽擱,魚貫著便出了朝房,急匆匆地向乾清宮趕了去。

  “阿瑪……”

  旁人都在胡亂猜疑,可弘曆卻並未去摻和其中,此無他,概因他已是隱約猜出了誠德帝不朝與弘晴不出現之際的關聯,心下裡自不免頗為的擔憂,只是這當口上人多眼雜,他卻是不好明言,只能是小心翼翼地湊到了四爺的身旁,低低地輕喚了一聲。

  “上本!”

  四爺同樣是個精明人,自也能想到今兒個不朝必然是豐台大營那頭出了問題,不過麼,他卻並不以為弘晴真就會這麼反了,略一沉吟之下,已是有了決斷,不過麼,卻並未多言解說,僅僅只是眉頭微皺地吐出了兩個字來。

  “嗯。”

  聽得四爺這般吩咐,弘曆很明顯地愣了一下,但卻並未出言詢問,也就只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一聲輕吭之後,便即隱蔽地從四爺身旁走開,湊到了正咋咋呼呼地嚷嚷不已的二阿哥弘晟的身旁,低聲地交代了幾句,旋即便見二阿哥眉開眼笑地與三阿哥、四阿哥低聲地叨咕個不休,須臾,一眾阿哥們便已是相攜著出了朝房,並肩子去奏事處遞了本章,又一體跑去宮門處遞了請見牌子,鬧騰得可謂是歡快無比……

  “臣等叩見陛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二阿哥等人在宮門處鬧騰著,卻說以十三爺為首的一眾軍機大臣們方才一行進乾清宮的大殿,入眼便見誠德帝臉色灰敗地坐在龍床上,眼角處淚水盈盈,似乎傷心到了極點之模樣,一見及此,諸般重臣們自不免都為之心驚肉跳不已,但卻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全都搶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唉,朕心已亂,諸公且自都議議看,而今這麼個局面,朕該如何自處,唉……,朕無能啊,朕愧對列祖列宗,朕這個皇帝不當也罷。”

  眾人大禮雖畢,誠德帝卻並未叫起,而是抹了把眼淚,一派傷心欲絕狀地哀歎了起來,演技派的本色當真發揮到了極致。

  “陛下,您不能如此啊,陛下,您繼位以降,百姓安居樂業,更兼平邊亂,敗俄寇,實不世出之明君也,天下百姓無不沐您浩蕩之天恩,您萬不可生出此念啊,陛下,臣等求您收回此言了!”

  李敏銓顯然是最懂誠德帝之心者,這不,誠德帝哀歎之聲未落,李敏銓已是滿臉驚恐狀地磕著頭,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著,君臣倆配合得默契無比,就有若在演雙簧一般無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7

第967章 各得其所(六)

  “臣等懇請陛下收回此言!”

  能成為軍機大臣者,又有哪一個不是七竅玲瓏心之輩,自是無人會看不出誠德帝這等悲切不過是在做戲罷了,真要其禪位,那是壓根兒就不可能之事,當然了,這當口上,卻是沒誰敢當面揭破的,就算心中再如何不屑,那也只能是配合著誠德帝好生演上一番悲情戲,這不,李敏銓嚎聲剛落,一眾軍機大臣們甭管情願不情願,那都只能是齊齊苦苦哀求著。

  “唉,朕原就不想當這麼個皇帝,奈何先皇臨終所托,朕也不能推辭,只能是勉力為之,今,事已急,朕無所依矣,唯靠卿等了,朕心已亂極,諸公且幫朕拿個主意罷,看而今之局當何如之?”

  誠德帝再次伸手抹了把眼淚,滿臉苦澀地朝著跪滿了一地的朝臣們拱手做了個揖,十二萬分懇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放心,臣等便是拼了一死,也要報陛下之隆恩,斷不叫奸佞得逞了去!”

  李敏銓顯然就是跟誠德帝套好了的,這不,誠德帝的悲情牌一出,李敏銓立馬已是慷慨激昂地表了忠心。

  “……”

  李敏銓這話一出,群臣們頓時便啞然了,沒旁的,哄誠德帝開心容易,不過就是幾句話的事兒,可這話要是傳到了弘晴的耳中,那後果須不是好耍的,大傢伙都不傻,自是無人樂意為無甚才德可言的誠德帝殉葬,保持緘默也就成了諸般人等的不二之選擇。

  “朕的命好苦啊,先皇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怎地輪著朕當皇帝,就有這麼許多之是非,是朕無德啊,朕當遜位罷,朕的命好苦啊……”

  這一見群臣們都不肯表態,誠德帝顯然也有些傻了眼,不過麼,卻是斷不甘心就這麼白演了一場,拼力地又擠出了些淚水,而後胡亂地抹上一把,接著又是一陣嚎啕之慟哭,擺明瞭就是要逼群臣們在此際表明態度。

  “臣等懇請陛下收回此言。”

  誠德帝倒是用心良苦,可惜群臣們都不是傻子,就沒誰會真兒個地被誠德帝感動了去的,當然了,這當口上,也沒誰敢再保持緘默的,也就只能是磕頭連連地哀求著,至於誠德帝想聽的表忠話語麼,卻是誰都不肯說將出來。

  “罷了,罷了,朕不說了,不說了,卿等且就為朕拿個主意罷。”

  眼瞅著群臣們只是苦苦哀求,卻無一人肯開口表忠,誠德帝的心中當真是又氣又急,偏偏又無可奈何,到了末了,也就只能是興意闌珊地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吭哧了一聲。

  “陛下明鑒,臣以為仁親王稱病不朝,居心可疑,斷不可輕縱了去!”

  李敏銓早就跟弘晴分道揚鑣了的,這些年來,可是沒少給弘晴使絆子,自是清楚自個兒與弘晴之間再無緩和之餘地了的,自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詆毀弘晴之機會,這不,誠德帝的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先聲奪人地要將忤逆之罪名往弘晴的頭上扣了去。

  “李大人還請慎言!仁親王遠征歸來,又勘破廉親王造反之圖謀,勞心勞力,偶感風寒,亦自不足為奇,爾如此妄議有功之臣,究竟是何居心?”

  李敏銓這話可謂是狠毒無比,諸般大臣們雖說心裡頭都不以為然,可也沒打算出言反駁,畢竟眼下形勢未明,明哲保身才是正理,然則性子耿直的馬齊卻是忍不住了,也不管誠德帝樂意不樂意,一昂頭,滿臉不悅狀地便怒叱了起來。

  “馬大人何出此言?本官不過陳述事實耳,馬大人如此急迫地要為仁親王辯護,莫非是欲與其勾連不成?”

  馬齊這等話語一出,李敏銓可就不幹了,也不管馬齊的資歷以及官銜都在自個兒之上,毫無顧忌地便亢聲反駁了起來。

  “你……”

  一聽李敏銓這等幾可說是喪心病狂的話語,馬齊當即便是一陣大怒,張口便要狠狠地訓斥李敏銓一番。

  “夠了,朕要爾等幫著朕拿主意,不是要爾等在此相互攻訐的,哼,爾等眼裡還有朕麼,嗯?”

  不等馬齊出言反擊,誠德帝已是憤然地一拍龍案,怒不可遏地斷喝了一嗓子,愣是堵住了馬齊的言語,顯然就是在拉偏架無疑。

  “陛下息怒,老臣君前失禮了,死罪,死罪!”

  誠德帝這麼一發怒,馬齊可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儘管滿心的怒火,可也只能是誠惶誠恐地認罪不迭。

  “哼,說罷,你馬齊既是如此有主見,那就給朕說出個所以然來好了,朕聽著呢。”

  饒是馬齊都已是誠懇認了錯,然則誠德帝卻並未就此放其一碼,而是蠻橫無比地便將燙手的山芋硬往其懷裡塞了去。

  “陛下明鑒,老臣以為仁親王既是病了,自該早派太醫前去診斷,老臣不才,願去豐台一行,還請陛下恩准。”

  馬齊乃是正人,本心裡就不願見到誠德帝父子相殘一事發生,故而,哪怕明知誠德帝此際相詢的用心頗為的不良,卻還是不曾生出推脫之意,而是恭謹地磕了個頭,言語誠懇地出言請求了一句道。

  “嗯,愛卿既是願去,朕自無不准之理,爾且先去太醫院候著,朕回頭便給爾旨意,去罷。”

  誠德帝大局觀雖是不太成,可在小處上卻是精明得很,儘管馬齊並未明說他去豐台大營的真實目的,可誠德帝卻是一眼便看得個通透,不過麼,卻並未點破,而是作出一派欣慰狀地點了點頭,就此將馬齊打發了開去,顯然是不想馬齊再次出言唱反調。

  “是,老臣遵旨。”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馬齊自是不敢稍有遷延,哪怕明知道誠德帝這是藉故在趕自己走人,他也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就此退出了乾清宮,徑直往太醫院去了……

  “啟稟王爺,馬齊、馬大人領著幾名太醫來了,說是奉旨前來為王爺診治。”

  午時將至,弘晴卻並未去用膳,而是一身便裝地端坐在幾子前,與陳老夫子手談著,正值棋到中局之際,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一身整齊戎裝的塔寧河已是疾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便已搶到了弘晴的身旁,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塔將軍且去,就說本王不利於行,將馬大人單獨請到此處便好。”

  用不著問,弘晴也能猜得出馬齊的來意,不過麼,卻並未放在心上,隨手在棋盤上點了一子之後,這才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喳!”

  聽得弘晴如此交代,塔寧河自是不敢稍有遷延,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整齊朝服的馬齊從外頭行了進來,而此際,弘晴早已是端坐在了文案後頭。

  “下官見過王爺!”

  儘管來之前便知道弘晴並非真的病了,可這一見弘晴居然連裝個樣子都不曾,馬齊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腹誹,當然了,腹誹歸腹誹,他卻是不敢在弘晴面前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搶上前去,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

  “馬大人不必多禮,來人,看座。”

  對於馬齊這等正人,弘晴自是不會去玩那些個禮賢下士的把戲,僅僅只是平和地虛抬了下手,客氣地讓了座。

  “謝王爺賜座。”

  馬齊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方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坐在了侍衛們搬來的錦墩子上,整了整衣袖,面色肅然地朝著弘晴拱了拱手道:“好叫王爺得知,陛下驚聞王爺有疾在身,心甚憂慮,罷朝不議,特派下官率太醫院眾醫正前來為王爺診斷,今見王爺已是大好,下官也就放心了。”

  “呵呵,你個老馬啊,連謊話都不會說,本王的病不在身上,而在心上,此一條,皇阿瑪心中是有數的,你老馬既是奉旨而來,想必皇阿瑪必有所交代罷,不必遮遮掩掩了,且就拿將出來罷。”

  馬齊倒是說得一本正經,可弘晴卻是渾然不以為意,戲謔地一笑,滿不在乎地便點出了馬齊來此之用意。

  “王爺英明,下官來前,陛下處是有幾份摺子要下官轉交,如今就擱在外頭,若是王爺要看,且容下官讓人呈進可好?”

  饒是馬齊也算是老於宦海之輩,可被弘晴這麼一調侃,老臉還是不由自主地漲了個通紅,可又拿弘晴無可奈何,也就只能是苦笑地進言了一句道。

  “老塔,且去安排一下,將那些摺子都搬進來好了。”

  壓根兒用不著去看,弘晴也能知曉那些所謂的本章都是些啥玩意兒,左右不過都是四爺以及幾位阿哥糾結了一幫狗腿子炮製出來的反對本章罷了,看與不看,都是那麼回事兒,不過麼,弘晴卻並未拒絕馬齊的提議,而是笑著點了點頭,朝著親自充當中軍官的塔甯河交代了一句道。

  “喳!”

  塔寧河早在數年前,便已被弘晴秘密收入了門下,如今只差一個到宗人府報備的手續罷了,身為嫡系心腹,他自是不會對弘晴的命令有甚異議可言,但見其恭謹地應了一聲,已是疾步行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7

第968章 各得其所(七)

  “馬大人請自便,容本王先批閱了這些摺子後再談。”

  塔寧河去後不多久,便已領著兩名親衛抬著一個大箱子從外行了進來,箱子裡滿滿當當的都是蒙了黃絹的摺子,弘晴見狀,也並未有甚客套之言,朝著馬齊點了點頭,隨口交代了一句之後,便即拿起那些摺子,不緊不慢地批閱了起來。

  摺子不少,足足有七十餘本之多,有的長,有的短,長的不下數千言,短的也有數百句,一律都是反對軍事變革之言論,當然了,列舉的理由倒是五花八門,說啥的都有,從引經據典,到搬出祖宗家法,不一而足,更有一刑部新進之郎中、三阿哥門下奴才坎明居然把前不久發生的山東地震牽強附會地扯到了軍事變革上,說是地動山搖皆因有人圖謀變革祖宗家法所致,當真不知所謂。

  摺子既多且雜,既有進士出身者的大家手筆,也有那些阿哥們門下奴才的不堪之言,可不管文采如何,一體都是跟弘晴唱反調的本章,批閱起來自不是件令人愉快之事,然則弘晴卻是沒半點的不耐煩,每一本摺子都好生過了一遍,又很是耐心地一一加了批語,足足忙乎了大半個時辰,方才算是完了事。

  “王爺明鑒,軍事變革一事,朝中爭議頗多,似不宜急行,您看是否先緩上一緩,待得來日再議可好?”

  這一見弘晴終於從摺子堆裡抬起了頭來,早已等得心焦無比的馬齊顧不得腹中空空,緊趕著便出言請示了一句道。

  “嗯哼,依馬大人之本心,此事又當何如之?”

  弘晴並未直接回答馬齊的提議,而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神情淡然地反問道。

  “這……,王爺明鑒,下官以為此舉固然有利於國,然,爭議太多,於社稷之平穩不利,不若暫緩為妥。”

  馬齊並不甚擅長軍事,可有一條卻是知曉的,倘若軍權是在皇帝手中,弘晴之提議無疑有助於社稷穩固,問題是眼下君弱而弘晴權重,如此變革只會令弘晴之權柄更重幾分,顯然不合儒家忠君之思想,只是這話卻是不好當著弘晴的面說將出來,無奈之下,馬齊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地進言了一番。

  “呵,一群跳樑小丑,不知所謂之輩耳,實不足為謀,馬大人帶來的摺子,本王皆已閱過,無一可入眼者,馬大人若是不信,且自看了去便是了。”

  馬齊話音剛落,弘晴已是輕笑了一聲,無甚顧忌地便將四爺等人的本章貶得個一錢不值。

  “這……,王爺,請恕下官直言,我朝數代之努力,方有而今之四海升平,得之不易,毀之不過須臾也,萬不可不慎啊,今若是朝堂有變,百姓豈不苦哉,還請王爺三思啊。”

  馬齊生性耿直,實是不願見到朝廷分裂之局面出現,哪怕明知道弘晴主意已定,可還是不肯放棄說服弘晴之可能。

  “馬大人愛國之心切矣,本王一向是知曉的,是故,本王素來不瞞馬大人,嘿,這麼說罷,此番豐台大營一事根底究竟如何,想必馬大人心中亦是有數的,若非本王僥倖,此際怕是社稷早已崩壞,此何人之過耶,怕非本王罷?既如此,馬大人真要勸諫,也不該來找本王,事已至此,本王斷不可能有甚退讓之說,馬大人不必再勸,且就請回罷。”

  弘晴雖是放棄了玩玄武門之變的想法,但卻並不意味著他已是原諒了誠德帝的諸般暗算,恰恰相反,他對誠德帝已是徹底失去了信任,也沒打算再玩甚曖昧之勾當,自不可能被馬齊之言所動搖,強硬無比地便表明了態度。

  “王爺,您三思啊,萬不可行此親者痛、仇者快之事啊,王爺……”

  馬齊往日在朝堂上,大多時候都是站在弘晴一邊的,不過麼,他到底是直臣,並非弘晴之嫡系,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也就不會從弘晴的利益出發,更多的則是考慮朝堂的穩定,正因為此,這一聽弘晴如此固執,頓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要再行進言一番。

  “馬大人不必再說了,本王若是不為社稷大局考慮,三日前也就該有所行事了,又何須拖到眼下,今,本王之意已決,馬大人且自將這麼些本章一併帶回好了,來人,送客!”

  不等馬齊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揮手,毫不含糊地下了逐客之令。

  “馬大人,請罷。”

  弘晴既是如此說了,站在一旁的塔寧河自不敢怠慢了去,先是緊趕著吩咐邊上侍候著的侍衛們將壘在文案上的本章收拾起來,而後幾個大步行到了馬齊的身前,一擺手,毫不客氣地催請道。

  “唉……”

  這一見弘晴已是這般作態,馬齊儘管心中憂慮無比,卻也不敢再勸,也就只能是無奈地長歎了一聲,朝著弘晴躬身行了個禮,而後拖著腳便往外行了去……

  “啟奏陛下,馬大人在宮門外求見。”

  末時三刻,一眾軍機大臣們還在乾清宮裡陪著誠德帝敘話,不僅如此,二阿哥等成年阿哥們也都在殿中,人雖是不少,可氣氛卻顯得頗為的沉悶,儘管都在說說笑笑,可大體上不過是裝樣子罷了,正自百無聊賴間,卻見李德全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快宣!”

  一聽馬齊回來了,誠德帝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急不可耐地便道了宣。

  “喳!”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邁著小碎步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已是又陪著馬齊從外頭行了進來,另有兩名小太監則抬著個堆滿了摺子的大箱子跟在了後頭。

  “老臣叩見陛下!”

  望著誠德帝那滿是期頤的臉龐,馬齊的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的愧疚,不過麼,卻是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免了,愛卿辛苦了,情形如何了?”

  誠德帝著急著想知道弘晴那頭到底會是怎個反應,一迭聲地叫著起,也沒等馬齊照著朝規謝恩,便已是急不可耐地追問起了詳情。

  “回陛下的話,老臣確是見著了仁親王,只是……”

  聽得誠德帝見問,馬齊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苦,遲疑著不敢作答。

  “愛卿但說無妨,此處皆朕之股肱,並無外人在。”

  這一見馬齊吞吞吐吐地不肯言事,誠德帝可就急了,也不管合適不合適,一味地催著馬齊。

  “好叫陛下得知,仁親王已看過了老臣帶去的摺子,也已批過,只是初衷依舊不改,老臣無能,還請陛下責罰。”

  弘晴之所言頗有忤逆之嫌,馬齊自是不好詳細分說,怕的便是局面一發不可收拾,可誠德帝又在那兒催個沒完,馬齊儘自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將交涉的經過一帶而過,只言結果。

  “嗯?來人,將那些摺子都給朕呈上來!”

  誠德帝原本對馬齊此去抱著極大的希望,卻沒想到馬齊也不能說服弘晴放棄軍政變革一事,當即便怒了,臉一沉,沒好氣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誠德帝喝令,那兩名抬著箱子的小太監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抬著箱子便向上了前墀,將箱子裡的奏本小心翼翼地卸在了龍案上。

  “狂悖!荒謬!逆子,逆子,氣煞朕也,朕,朕……”

  誠德帝狂亂地翻看著那些摺子,越看,心中的火氣便越大,到了末了,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把將所有的本章盡皆掃下了龍案,氣急敗壞地便罵了起來,只是罵歸罵,真要他下令去拿弘晴麼,他還沒那個膽子,也就只是放些嘴炮而已。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老臣死罪,老臣死罪……”

  儘管早就預料到誠德帝會雷霆震怒,可真見得其狂亂若此,馬齊還是吃不住勁地趴在了地上,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頭,一邊苦苦地哀求著。

  “哼,滾,都給朕滾!”

  誠德帝此際氣怒攻心,哪還有甚心思去聽馬齊的哀告,怒火萬丈地猛拍著龍案,聲嘶力竭地便怒吼了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皇阿瑪息怒,您龍體要緊,萬不可氣壞了身子骨啊!”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肯請您善保龍體了。”

  ……

  誠德帝這麼一暴怒,殿中諸般人等可就再也站不住了,全都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不管各自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在這當口上,都只能是苦苦哀告不已了的。

  “爾等,爾等……,哼!”

  哪怕是在氣頭上,誠德帝也不敢將弘晴罵得太過,偏生又不好發作殿中諸臣工,惱火之餘,哪還有甚議事的心思,渾身哆嗦地指點著眾人,鼻歪口斜地吭哧了幾聲,而後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一拂袖,就此轉入後殿去了。

  誠德帝這麼一走,議事自然也就告了個終了,諸般臣工們面面相覷之餘,也自不敢在殿中久呆,只能是就此做了鳥獸散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7

第969章 各得其所(八)

  “子誠啊,你我君臣相處已有二十餘載了罷?”

  誠德帝從來就不是個很有擔當之人,別看其先前在乾清宮大殿上雷霆震怒,似乎真就打算不顧一切地與弘晴開戰一般,可實際上麼,心底裡卻是虛得夠嗆,這不,方才一回到了後宮,盛怒便已被極度的恐懼所取代,緊趕著便著人將李敏銓喚了來,不過麼,倒是沒一上來便說正事,而是擺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滿臉誠懇狀地感慨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是二十六年三個月零三天,是時,微臣得蒙陛下錯愛,簡拔於淤泥之中,永世不敢或忘。”

  李敏銓乃是靈醒人,只一聽便知誠德帝這是準備大用自己了,心中自不免滾過一陣激動,然則城府深,倒是沒表現出來,而是作出了副誠惶誠恐狀地應答道。

  “嗯,二十六年了,你我君臣一路風雨行來,不容易啊,朕對卿家素來期許有加,若得善始善終,當不失為一段佳話,卿不負朕,朕必不負卿!”

  誠德帝旁的本事不好說,拉攏人的手段還是很有一套的,幾句推心置腹的話語一出,饒是李敏銓也算是靈醒人了,愣是被誠德帝感動得眼角都見了淚花。

  “陛下如此厚愛,微臣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斷不敢有負陛下之隆恩。”

  誠德帝這麼番話一出,李敏銓可就站不住了,慌忙跪倒在地,一邊重重地磕著頭,一邊哽咽地表著忠心。

  “嗯,子誠這話,朕信得過,來,且起來敘話好了。”

  對於李敏銓的表忠,誠德帝顯然很是滿意,但見其嘉許地點了點頭,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微臣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誠德帝如此吩咐,李敏銓自不敢怠慢了去,感激涕零地磕頭謝了恩,而後方才起了身,卻並不敢站直了,而是微躬著身子,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子誠之能,朕素來是知曉的,而今,事已急,朕心甚憂,子誠可有何教朕者麼?”

  誠德帝到底是心中牽掛著事兒,安撫了李敏銓幾句之後,便已是迫不及待地轉入了正題。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仁親王心意既決,軍事變革一事恐已難阻,強行為之,卻恐其鋌而走險,已不可為也。”

  儘管很想壞了弘晴的大事,可到了這等危機關頭,李敏銓卻是不敢再胡亂進諫,而是沉吟著給出了個判斷。

  “這……”

  誠德帝何嘗不知大勢難擋,指望的便是李敏銓能有個回春之妙手,卻沒想到李敏銓對此也一樣是無能為力,心頓時便沉到了穀底。

  “陛下莫急,此事固然不可強阻,可從中做些手腳,以延緩其進程卻是不難,依微臣看來,軍政變革一起,受損最巨者不外乎兵部諸官也,既如此,陛下何不讓兵部尚書遜柱為軍政變革之副使,並詔令兵部上下協同仁親王打理此事,若如此,掣肘必多,爭執定會大起,陛下大可居中調停,不愁此事不遷延無期也。”

  這一見誠德帝失望若此,李敏銓自不敢賣甚關子,趕緊緊接著解說了一番。

  “嗯,那倒使得,只是光如此,怕尚不足牽制那廝之手腳,子誠還有甚妙策,且一併說將出來好了,朕聽著呢。”

  誠德帝格局雖不算大,但卻並非愚鈍之輩,自是一聽便明瞭了李敏銓此策的妙處,不過麼,卻顯然並不以為光靠這麼個小手段便能遏制住弘晴對朝廷大權的掌控。

  “陛下聖明,微臣先前所言不過是治標不治本之權宜法子罷了,若真要解此危難,還須得從根子上改變這等一家獨大之局面,而今,諸位阿哥皆已成年,也該到了分封之時,若是都派上差使,各自管了部,或可見奇效焉。”

  聽得誠德帝這般說法,李敏銓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陰冷的笑意,不緊不慢地又獻上了一策。

  “唔……,依卿家看來,何人去工部為宜?”

  儘管李敏銓並未將話說得太過透徹,可誠德帝卻是瞬間便了悟了個中之蹊蹺,心已是動了的,不過麼,卻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沉吟地追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微臣以為二阿哥乃是最恰當之人選。”

  誠德帝話音剛落,李敏銓已是狡黠地一笑,意味深長地給出了答案。

  “嗯,朕知曉了,茲事體大,卿家切不可外傳,朕還須得好生斟酌一二,卿且就道乏好了。”

  李敏銓這麼一說,誠德帝心中立馬便已是有了決斷,不過麼,卻並未宣之於口,也就只是含糊地吭哧了一聲,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微臣告退。”

  儘管誠德帝說得甚是含糊,可李敏銓卻是一眼便看出了誠德帝心中之所想,心下裡自不免為之自得得很,不過麼,卻也不敢再多囉唕,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乾清宮,自行回轉軍機處去了……

  “先生,果然被您料中了,那廝竟真敢不朝,不僅如此,更敢置群臣之反對於不顧,悍然威脅皇阿瑪,當真忤逆已極!”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誠德帝將李敏銓召進寢宮密議,卻說三阿哥弘曦從宮中出來後,便即匆匆打道回了府,一路直奔書房,人都尚未落座,便已是一派義憤填膺狀地嚷嚷了一嗓子。

  “呵。”

  被弘曦稱為先生的人赫然正是陸純彥,自打四天前離開了廉親王府,陸純彥便直接到了三阿哥的府上,當即便被奉為上賓,這幾日來,自是沒少幫著三阿哥分析朝局,只不過顯然尚未完全取信于三阿哥,哪怕其似乎一派言聽計從之狀,可陸純彥卻心知三阿哥並不是真的信服,之所以如此作態,左右不過是沖著收編八爺殘餘勢力而去的罷了,對此,陸純彥心知肚明得很,卻也並不著急,這會兒見得三阿哥在那兒演忠臣,陸純彥暗自好笑之餘,也沒接茬,僅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

  “先生,那廝如此肆意胡為,社稷堪憂,此當如何是好?”

  弘曦往日裡時常在八爺府上晃蕩,對陸純彥自是並不陌生,也知曉此人智算了得,其既是來投,弘曦倒是歡迎得很,可要說有多信任麼,還真就談不上,此無他,在弘曦看來,陸純彥都已將八爺輔佐得下了大獄了,就算能耐,那也有限得很,壓根兒就不值得他弘曦重用,不過麼,為了能順利收編八爺的殘餘勢力,弘曦還是裝出了一副對其推心置腹的模樣,求教起來,要多誠懇,便有多誠懇。

  “三爺只管放心好了,這天還塌不了。”

  陸純彥神情淡然地瞥了弘曦一眼,不緊不慢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先生此話怎講?”

  這一聽陸純彥說得如此之肯定,弘曦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滿臉不信狀地追問道。

  “很簡單,若是仁親王肯狠下一條心,這天早在數日前就該塌了,可惜啊,他到底是不忍如此,心胸倒是好心胸,奈何曹阿瞞之舊路又豈是那麼好走的,今上格局雖小,卻並非昏君,豈會容其從容部署了去,此番軍政變革一事雖已是阻無可阻,可以今上之能,要下些絆子卻是不難,後頭必有好戲可看,三爺若是不信,姑且拭目以待好了。”

  陸純彥真正忠心的人是八爺,大半輩子的心血都放在了輔佐八爺上,而今,八爺已是身陷囹圄,陸純彥自是不肯就此甘休作罷,當然了,他也很清楚,光是靠他個人之力,哪怕再加上手中握有的力量,也斷難救得八爺,為達成此目的,就必須取得弘曦的絕對信任,方才有一絲之勝算,正因為此,陸純彥在幫弘曦分析時局之際,自不會有甚保留可言。

  “唔……,也是,那就看看也罷。”

  聽得陸純彥分析得如此詳盡,弘曦倒是不疑有它,不過麼,對於誠德帝會如何與弘晴鬥法,弘曦其實並不甚關係,此無他,眼下他就一閒散阿哥,手中雖也有那麼丁點的勢力,可說起來,實在是上不得檯面,就算想參與鬥法,那也沒個底氣,眼下他所關心的是如何從陸純彥手中接過八爺的盤,只是這話顯然有些不好開口,也不好輕易提點,說起來還真就只能是先哄著陸純彥開心,看其會否自覺自願地將乾貨拿將出來。

  “三爺光看可不行,陛下對您可是有所期許的。”

  陸純彥乃天下有數之智者,又怎會看不出弘曦心中的那麼點小算計,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輕易便遂了其之意,至少在取得其絕對信任前,陸純彥是斷然不會將手中的東西交出去的,當然了,東西可以不交,可該提點的,陸純彥卻是不會隱瞞不說。

  “呵呵。”

  自家的事情自家清楚,弘曦可不怎麼相信陸純彥的這麼個論斷,沒旁的,這數年來,弘曦可是一直在坐著冷板凳,啥差使都不曾撈到過,又怎會相信誠德帝對自個兒有期望之說法。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