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0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44

第950章 不入流的試探(二)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系虜請長纓,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

  天雖已八月,可日頭卻依舊豔得很,在這等大熱天裡行軍,本就不是件令人舒爽之事,更別說還是在無遮無攔的大沙漠裡跋涉,個中之苦楚著實不是那麼好熬的,然則凱旋而歸的清軍將士們卻絲毫不以為苦,各師各團的拉歌聲此起彼伏地唱響著,軍心士氣皆高昂無比,此無他,大軍將至鎮遠城,離著關內也就不遠了,這就意味著萬里轉戰之征程也就將到了尾聲,對於血戰餘生的將士們來說,還有甚事能比榮歸故土更值得慶賀的事兒麼?顯然沒有!

  “報,稟王爺,乾清宮總管李德全前來傳旨,已到了前軍處,請王爺明示。”

  中軍處,弘晴雖不曾與諸般將士們一起拉歌,可臉上卻是帶著淡淡的笑容,正自信馬由韁地向前行進間,卻見一名騎哨從隊伍的前端疾馳而來,一個俐落無比的滾鞍下了馬背,朝著弘晴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恭謹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命令:全軍止步,各軍團以上將領即刻隨本王到前軍接旨。”

  一聽是李德全跑來傳旨,弘晴的臉色雖淡然依舊,可眼神裡卻有一道精芒一閃而過,不過麼,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一揚手,聲線平和地下了令,旋即,號角聲便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正自迤邐前行的大軍也就此停了下來,各軍團以上的將領紛紛策馬沖出了佇列,飛快地向前軍方向趕了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幸賴三軍用命,西疆已平,朕心甚慰,然,亂雖平,人心尤難言定焉,故,茲令塔山為伊犁將軍,總督北疆諸軍政事宜;著四川提督李敏行調南疆提督,所部就地佈防,以防匪患複燃;另,四川諸軍出川已久,川中空虛難免,為保綏靖故,特令仁親王弘晴調兩萬軍入川,四川提督一職隨委,朕自無不准之理,欽此!”

  李德全依舊是那副毫無表情的死人臉,也不曾與弘晴等人多事寒暄,待得香案一準備完畢,立馬一板一眼地宣了誠德帝的旨意。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從表面上來看,誠德帝這麼道詔書似乎無甚不妥之處,大體上不過是戰後之軍政安排罷了,要說有甚稍出奇之處麼,也就只有一條,那便是將四川提督的委任權交給了弘晴,然則考慮到弘晴此番所立下之赫赫戰功,有此殊遇倒也說得過去,諸將們自不會以為奇,照著朝規齊齊謝了恩之後,也就全都起了身,唯有岳鐘琪的眼神裡卻是飛快地掠過了一絲疑惑的精芒,只是這當口上,他卻是不敢有甚出格之言行,也就只是眉頭微皺地望向了弘晴之背影。

  “李公公一路遠來辛苦了,且請到軍中暫歇可好?”

  伸手接過了聖旨之後,弘晴溫和地笑了笑,很是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多謝王爺抬愛,只是老奴還另有要事在身,不敢延誤,還請王爺海涵則個,告辭,告辭。”

  李德全顯然是不打算跟弘晴朵拉呱,也不想給弘晴有探聽虛實的機會,交代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領著一眾隨從匆匆地策馬而去了。

  “命令部隊加快行軍速度,落日前趕到鎮遠城!”

  如此多年的相處下來,弘晴早就清楚李德全的謹慎與小心,自不會在意其疏遠之行為,也不曾多言挽留,待得將之打發了開去之後,這才面色一肅,聲線微寒地下了令,須臾,號角聲連響中,原本停駐著的十萬大軍開始了加速前行,一路煙塵滾滾地向著鎮遠城方向趕了去……

  算起來,清軍收復鎮遠城已有年餘了,當初準噶爾軍敗退之際,便不曾破壞過城池,而今,經過了一番修繕之後,鎮遠城已成了南疆的重鎮之所在,李敏行所部的大本營便安置在此城中,原先的五萬民眾也因著移民實邊之政策的實行,已增加到了近十萬人,數目雖不算多,可對於地廣人稀的南疆來說,已經是首屈一指的大城了,大街小巷上行人熙熙攘攘間,隱隱已是有了盛世之氣象,對此,弘晴自是欣慰得很,不過麼,卻也沒心思去好生感受上一下那等久違的熱鬧勁兒,與前來迎候的九爺、李敏行等人略作寒暄,便即安排諸軍各處駐防,至於他自己麼,卻是入住了李敏行所在的城守府,蔔一安頓下來,便到了書房中,獨自一人默默地沉思了起來。

  想什麼?其實啥都沒想,京師的局勢乃至誠德帝的反應,早就在弘晴的預料之中,對策也早已是有了的,原也無須再做推演,只是心卻是難安,哪怕早在當初決心推誠德帝上位之際,弘晴便已預見到了會有父子相互傾軋的那一日,縱使如此,真到了這等要見真章的時辰,弘晴的心情還是不免有些晦澀的苦悶,很有種想要大醉上一場之衝動,只不過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概因眼下的局勢已到了最危險的邊緣,當真容不得絲毫的閃失,他必須保持足夠的清醒,來應對這等複雜至極的局面。

  “稟王爺,九爺來了,說是要見您。”

  就在弘晴閉目沉思之際,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丁松已是大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弘晴身前,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他進來好了。”

  聽得是九爺來訪,弘晴的雙眼倒是睜開了,不過麼,卻絲毫沒半點起身去迎之意,也就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吭了一聲。

  “喳!”

  弘晴既是有所吩咐,丁松自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諾,一旋身,就此退出了書房,不多會,便已是陪著一身青衣小帽的九爺從外頭轉了回來。

  “九叔來了,小侄有失遠迎,失禮了。”

  儘管不曾去遠迎,可待得九爺進了書房,弘晴還是起了身,很是客氣地朝著九爺行了個禮,和煦地打了個招呼。

  “呵呵,賢侄一路遠征辛苦了,為叔此來,多有攪擾啊,海涵,海涵。”

  九爺此番雖說是隨軍出征,可其實呢,軍中的事務就沒一件他能插上手的,早先平青海之際,還能跟著大軍四下逛蕩著,可自打南疆平定之後,他便被丟在了鎮遠城中,哪怕有著王爺的頭銜,卻無人理睬,只能當一閒人,偏偏這塞外之地苦困得很,哪怕再有錢,也沒啥好膳食可用,可憐九爺本是一菩薩般的胖子,這一年餘呆將下來,愣是瘦了一大圈,不過麼,精氣神似乎並不差,這一見到弘晴的面,一張老臉立馬笑成了朵菊花。

  “九叔客氣了,且請坐罷,丁松,看茶。”

  弘晴笑了笑,並未多囉唕,而是一擺手,很是客氣地讓了座。

  “為叔聽聞聖上已是下了旨,說是將四川提督的職許了晴哥兒你,呵呵,不知此事當真否?”

  丁松領著幾名侍衛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後便即全都退出了書房,一見及此,九爺也就沒再保持沉默,笑呵呵地朝著弘晴一拱手,試探地發問了一句道。

  “嗯,好叫九叔得知,確有這麼道旨意不假。”

  此番誠德帝下的可是明詔,儘管方才剛傳達到弘晴處,可以九爺的耳目之靈敏,能得知此事自也無甚稀奇處,對此,弘晴自不會有甚訝異之表現,也沒打算隱瞞,言語淡然地便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哈,敢情是真有此事,此乃天大的殊遇也,嘖嘖,滿天下怕也就只有賢侄這麼獨一份了的,當真令人羡慕啊,不過呢,話又說回來了,以賢侄此番所立之功勞,那也是滿天下獨一份的,能得此殊遇,也就不足以為奇了的。”

  九爺的演技向來不錯,儘管早在詔書未曾宣佈之前,他便已從秘密管道得知了這麼份詔書的內容,不過麼,這會兒演起訝異與驚詫來,還真就蠻像是那麼回事的。

  “九叔過譽了,此番西征能得大勝,全有賴於皇阿瑪洪恩浩蕩,下有三軍將士用命,小侄不過略盡綿薄之力耳,實當不得九叔如此謬贊。”

  論及演技,弘晴只會在九爺之上,斷不會在其之下,既是九爺要耍一把演技,弘晴自是樂得跟其好生演上一回對手戲,也不去追問九爺的來意,只是一味謙遜無比狀地胡謅著。

  “呵呵,賢侄就這點最讓為叔敬佩,有大功於社稷,卻從不居功自傲,了不得,了不得啊,唉,說起來為叔也實是慚愧,掛著個隨軍的名頭,卻是一點都沒能幫上晴哥兒的忙,慚愧啊,唉,這不,下頭那幫狗才都沒少私下抱怨,說是走了一趟軍前,啥事兒都沒混上,盡吃風沙,白瞎了一回,瞧瞧這話說的,為叔心裡頭難受啊,唉……”

  九爺顯然不是來跟弘晴拉家常的,這不,先是挑著大拇指很誇了弘晴幾句,而後話鋒一轉,已是唉聲歎氣地埋汰了起來,那活靈活現的神情,就宛若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4

第951章 不入流的試探(三)

  “嗯?誰敢如此放肆,九叔,您只管告訴小侄,回頭看小侄不活剮了那幫下作胚子!”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可能會被九爺所矇騙了去,只一眼便看穿了九爺這等故作姿態的用心何在,不過麼,卻並未出言揭破,而是作出一派盛怒難耐之狀地一拍几子,惡聲惡氣地便罵了一嗓子。

  “唉,這也怨不得那些狗才,都是為叔沒用,誤了人家的前程,挨駡也是應當的,罷了,罷了,唉……”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九爺的眼神裡立馬有道隱晦的精芒一閃而過,可臉上卻依舊滿是苦澀之意味,一派傷感狀地便又長籲短歎了起來。

  “哼,這等歪風不可長,為奴婢者,不思報恩,反倒敢亂議我天家子弟,按律當斬!”

  這一見九爺演得如此之入戲,弘晴心中當真又好氣又好笑,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愈發憤怒地冷哼了一聲。

  “是該殺,奈何殺不得啊,我等這麼些當爺的,看著是尊貴,可一旦沒了下頭那些奴才的幫辦,怕是寸步都難行啊,得,這不,為叔今兒個可是厚著臉皮來尋賢侄,就指望著賢侄能幫著為叔一把了的。”

  眼瞅著弘晴越說越怒,大有真動手殺人之架勢,九爺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沒旁的,他此來叫苦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要試探一下弘晴的底細的,可不是送心腹奴才來讓弘晴殺的,哪敢讓弘晴當了真去,趕忙就此轉開了話題。

  “哦?”

  九爺這麼一說,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並未介面,而是滿臉狐疑狀地輕吭了一聲,似乎在揣測著九爺如此說法的真實用意一般,可實際上麼,卻不過是揣著明白在裝糊塗罷了。

  “呵呵,賢侄莫要誤會,為叔其實就是想問問賢侄能否幫著為叔安排幾個奴才,這不,四川提督一職已是確定由賢侄薦人了的,此一條,滿天下自是無人敢跟賢侄爭,至於兩萬大軍入川麼,想必應是有不少缺在的,若是賢侄方便,就拿幾個守備千總之類的職位予為叔便好,放心,一切照著規矩來,該補多少的銀兩,為叔斷不會少一文的,賢侄,你看……”

  面對著弘晴疑惑的眼神,九爺倒是沒敢賣甚關子,諂笑著便將所托之事道了出來,看似誠懇萬分,實則麼,卻是在耍著隔山打牛的把戲。

  “敢情九叔說的是四川提督一事啊,得,不瞞九叔,旨意麼,小侄是接了,可到底可行不可行,小侄卻尚須得通盤考慮一二。”

  這一聽九爺終於圖窮匕見了,弘晴心中暗自冷笑不已,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作出了副為難狀地一攤手,很是猶豫地解釋了一番。

  “嗯、此話怎講?”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九爺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趕忙介面追問了一句道。

  “不好說,不好說啊,小侄如今尚未考慮清楚,一切且再計議可好?若是小侄有了決斷,自不會讓九叔失望了去便是了。”

  九爺倒是問得很及時,可惜弘晴卻沒打算多言,也就只是給了個含含糊糊的承諾了事。

  “哦?這麼說來,賢侄是不打算照旨行事了?這……”

  九爺顯然對弘晴這麼個模糊的說法不甚滿意,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已是故作訝異狀地又往下追問道。

  “九叔言重了,小侄豈敢抗旨不尊,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小侄只是說此事還須得從我大清新軍編練之便利出發,酌情考慮調軍入川之事,罷了,此事再議好了,九叔拜託之事,小侄記住了,且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再妥做安排可好?”

  九爺這麼一問,弘晴隨口便應答了幾句,但並未詳加說明,而是很快便就此打住了,端起了茶碗,作出了一派送客之架勢。

  “呵呵,那好,那好,賢侄今兒個想必是累了的,為叔也就不多打攪了,告辭,告辭。”

  九爺原本還想接著往下問,可轉念一想,過猶不及,也就沒再多囉唕,笑著打了個哈哈,這便起身請辭道。

  “九叔,您慢走,小侄就不遠送了。”

  這一見九爺要走,弘晴倒是沒擺甚架子,隨手放下了茶碗,順勢起了身,將九爺送到了書房的門口之後,這才緩步轉過了屏風,漫步行到了窗前,抬頭眺望著漸已黑沉下來的天空,長長地出了口大氣,無言地靜立成了尊雕像,背影裡滿是蕭瑟之意味。

  “稟王爺,岳軍長來了。”

  弘晴的靜立並未持續多久,但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就見丁松已是大步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後,小心翼翼地稟報了一句道。

  “宣。”

  這一聽是岳鐘琪來了,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不過麼,卻並未多言,但見其緩緩地轉過了身來,面色肅然地掃了丁松一眼,不動聲色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這麼吩咐了,丁松自不敢多有遷延,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一旋身,匆匆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戎裝嚴整的岳鐘琪從外頭行了進來。

  “末將參見王爺。”

  一見到屹立在窗前的弘晴,岳鐘琪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大步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東美且請坐罷。”

  弘晴伸手虛虛一抬,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岳鐘琪恭謙地謝了恩,但卻並不敢即刻入座,而是等弘晴坐定之後,這才謹慎地斜坐在了弘晴的對面。

  “東美此來,必有要事,且就說好了,本王聽著呢。”

  賓主二人各自落了座之後,自有丁松安排著親衛們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而後各自退出了書房,弘晴卻並未急著開口言事,而是端起了茶碗,細細地品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動聲色地提點了一句道。

  “不知王爺對此番分兵入蜀一事可有甚定見否?”

  聽得弘晴見問,岳鐘琪眼中立馬閃過了一絲精芒,不過麼,卻並未急著道出來意,而是試探著反問道。

  “嗯哼,莫非東美打算去當川中王麼?”

  一聽岳鐘琪這話意有所指,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但卻並未直接回答岳鐘琪的問題,而是淡然地打趣了其一句道。

  “王爺說笑了,末將不敢。”

  弘晴雖是調侃的語調,可內裡的意味卻絕不簡單,對此,岳鐘琪顯然是察覺到了的,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一躬身,恭謙地回應道。

  “此番西征,東美立功最偉,區區一川中王而已,任之綽綽有餘,何來不敢之說,東美過謙了罷?”

  帳下芸芸諸將中,弘晴最看好的便是岳鐘琪,而最拿捏不穩的,也是岳鐘琪,沒旁的,其餘大將都是弘晴的門下心腹,唯一有可能礙事就是原第一軍軍長塔山,而此人已被弘晴留在了伊犁,換而言之,岳鐘琪的忠心與否,對弘晴掌握手中這支天下最強軍,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哪怕去歲岳鐘琪已是表過了忠心,然則弘晴到底是不敢完全放心,這會兒言語間自也就不免滿是試探之意味了的,很顯然,若是岳鐘琪稍有異心之流露,等待其的一準是霹靂雷霆之處置。

  “王爺言重了,末將此來並未要官,而是有一語如骨鯁喉,不敢不言,還請王爺恕罪則個。”

  岳鐘琪顯然是聽出了弘晴話語裡的寒意,不過麼,卻並未有甚異色,但見其面色凝重地朝著弘晴躬身一拱手,語調誠懇萬分地請示道。

  “哦?東美有話只管直說,無論對錯,本王皆不罪爾。”

  這一聽岳鐘琪這般說法,弘晴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岳鐘琪要說的是甚,不過麼,卻並未說破,而是笑著一擺手,很是和煦地鼓勵了其一句道。

  “王爺如此寬仁,東美自不敢相瞞,竊以為王爺危矣,此無他,王爺揮軍蕩平邊疆諸寇,乃不世之功也,奈何今上已是賞無可賞,所謂‘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則良弓藏’便是此理,王爺若是不早做圖謀,大事必殆無疑,末將冒死以聞,還請王爺明鑒則個。”

  岳鐘琪咬了咬牙關,像是下定了最後的決心,語速極快地便進諫了一番,額頭上的汗水止不住地便往外湧著,沒旁的,此番言論實是有著大逆不道之嫌疑,若是被人參上一本,掉腦袋還算是輕的,鬧不好就得被夷滅九族,自由不得岳鐘琪不為之膽戰心驚的,可縱使如此,他還是鼓足了勇氣,將話一口氣說了個分明。

  “古人常言: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此誠不我欺也,東美敢冒死跟本王說及此事,實是忠貞之輩也,能得東美這等才德兼備之股肱,乃本王三生之幸矣,他日若得淩雲,斷不負東美今日之忠言!”

  論及觀顏察色之能,弘晴絕對是天下間有數之絕頂高手,自是能分辨得出岳鐘琪此番話語乃是出自肺腑,緊繃著的心弦一松之餘,一股子暖流便已在心腹間蕩漾而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4

第952章 步步緊逼(一)

  “末將願為王爺前驅,至死不悔!”

  弘晴的這番承諾不可謂不重,岳鐘琪一聽之下,頓時便坐不住了,忙不迭地起了身,一頭跪倒在地,亢聲地表了態。

  “東美不必如此,且請起來敘話。”

  弘晴先前之所以對岳鐘琪有些不甚放心,那是因為當初平定準噶爾之戰前,岳鐘琪雖已是表過了忠,可態度卻不免有些勉強,真心應是有的,可到底有幾分麼,卻是不太好說之事,而今麼,岳鐘琪既已是徹底歸心,弘晴的心情自是大好,不過麼,卻並未再多做甚承諾,僅僅只是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王爺,今事已急,末將請您趕緊下定決心,若不然,恐遭小人構陷矣。”

  岳鐘琪並未起身,而是重重地磕了個頭,神情凝重無比地進諫了一句道。

  “嗯,東美打算如何做了去?”

  弘晴面色沉穩地點了點頭,不過麼,卻並未直接回答岳鐘琪的進諫,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一句,言語間滿是考校之意味。

  “王爺明鑒,我大軍雖精銳無匹,然,孤處塞外,糧、彈皆難有後續,此去京師,道路迢迢,變故必多,今,聖上既已起意肢解我大軍,後續定還有相關之詔令,王爺若是不從,便有失大義之名分,從,則大軍雲散,王爺孤身回京,事必危殆,故,末將以為當得先下手為強,為防沿途關卡之攔阻,末將請命率兩萬軍,假作奉調入川,實則一路急襲隴山關,但消我大軍能入得關中,直趨京師無礙矣!”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岳鐘琪自不敢輕忽了去,但見其深吸了口大氣,平抑了下激蕩之心情,而後言語慨然地將所謀之戰略細細地道了出來。

  “于戰而論,東美之策確是可行,然,本王卻是不能為此,概因內亂一起,天下動盪,社稷不甯,百姓必遭塗炭,此斷非本王之所願也。”

  弘晴嘉許地點了點頭,不過麼,卻並未同意岳鐘琪的奇兵突襲之戰略。

  “王爺心懷天下,末將佩服無已,然,天下者,有德者方能居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坐視無恥小人在朝中胡亂作祟,倒不若徹底推倒重來,今,事已急,王爺萬不可心存慈悲啊,王爺,末將請您下令罷,末將願拼死為大軍前驅!”

  這一聽弘晴不同意發兵起事,岳鐘琪可就不免有些急了,也顧不上甚忌諱不忌諱的,重重地磕了個頭,苦苦地求肯著。

  “東美莫急,這天,塌不了,一幫小兒輩自以為得計,其實不過都是土雞瓦狗罷了,本王向不曾放在心上,東美只管安心帶好兵,本王早有安排,斷不會讓賊子們稱心如願了去,言盡於此,東美牢記在心即可,萬不可走漏了風聲,軍心一亂,社稷恐危矣!”

  儘管心中很是感念岳鐘琪的忠心,然則事關重大,弘晴卻是不敢將諸般部署說破,也就只是滿臉懇切之色地彎腰將岳鐘琪扶了起來,耐心地叮囑了一番。

  “王爺放心,末將自當守口如瓶!”

  這一聽弘晴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岳鐘琪心中雖還是有些不甚踏實,但卻不敢再細問根底,而是恭謹地作出了保證。

  “嗯,東美之言,本王信得過,這幾日行軍辛苦,爾且早去歇息好了。”

  事涉機密,弘晴自是不願深談,這一見岳鐘琪心緒已平,也就沒再多留於其,而是溫和地一笑,就此將岳鐘琪打發了出去,他自己則是又踱回到了窗前,眉頭微皺地眺望著早已黑沉下來的夜空……

  誠德三年八月初四,弘晴委派第三軍軍長程貴武率該軍剩下的兩個師前往川中,就任四川提督,並就此事上本誠德帝批准,然,不等誠德帝的回文抵達,便已於誠德三年八月初九率大軍進了玉門關,八月十四,大軍進抵蘭州,新任陝西總督孟光祖率甘、陝、青各地之官員于城外五裡處郊迎,並誠邀弘晴所部大軍在蘭州共度中秋佳節,弘晴欣然允之,下令大軍在蘭州城外駐紮,給假三天。

  誠德三年八月十七日,誠德帝詔書再至,准了弘晴之奏請,下明詔,委任程貴武為四川提督,並再次提出分兵山東之提議,理由是因著新軍編練之緣故,原山東旗營以及綠營大多被抽調一空,地方綏靖堪憂,讓弘晴再調兩萬大軍前往山東,以為鎮守,原山東提督調京另有任用,所遺之缺,可由弘晴自行定奪。

  誠德三年八月十九日,弘晴依誠德帝詔書所令,委派第二軍軍長張淼率該軍第一師以及陸有勝所部之騎二師先行前往山東駐防,委張淼為山東提督,並將此事上報誠德帝批准,而後,婉拒了陝西總督孟光祖的再三挽留,也不等誠德帝的回文送抵,便即率軍過了黃河,於誠德三年八月二十六日抵達西安,方才剛紮營,誠德帝的詔書便已再至,言及湖北生苗造亂,聲勢不小,地方彈壓不力,須得以新軍平之,著弘晴派出兩萬兵力前去剿滅,並言明湖北地形複雜,非重炮難以制敵,令弘晴將炮兵師調往湖北參戰。

  或許是被誠德帝逼得煩了,也或許是察覺到了誠德帝的不良用心,總之,面對著再次到來的調兵令,弘晴並未再似前兩次那般順從聽令,而是上了本章,明確表示反對,理由是生苗之亂在政不在軍,當以撫為主,強行進剿,于國於民,皆非幸事。

  “赫達,爾的兵都練得如何了,嗯?”

  誠德三年九月初一,弘晴的奏本送抵京師,原本以為弘晴此番應會似前兩回般依詔而行的誠德帝不免便有些個慌了神,蔔一接到奏本,緊趕著便將方、李二人以及豐台提督赫達盡皆召到了養心殿中,見禮方畢,誠德帝連寒暄都顧不上,臉色陰沉無比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我豐台大營現已編練步軍兩個軍,騎軍一個軍,另有炮兵一個師,全軍上下十萬五千餘眾,裝備齊整,已頗具戰力。”

  在短短的一年半時間裡,便能編練出十萬大軍,不管怎麼說,都是件值得自傲之事,對此,赫達顯然是頗為的自得,回答起誠德帝的問話來,自也就顯得豪氣十足得很。

  “嗯,如此甚好,依爾看來,這十萬大軍與西安那頭的六萬餘眾相較之下,勝負如何?”

  聽得赫達這般說法,誠德帝原本陰沉的臉色當即便是一緩,嘉許地點了點頭,不過麼,卻並未對赫達的話語加以置評,而是問出了個關鍵性的問題。

  “這……”

  一聽誠德帝這麼個問法,赫達的笑臉不由地便是一僵,遲疑著不敢給出個明確的答案。

  “嗯?”

  誠德帝等了片刻,見赫達光在那兒支吾,卻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才剛緩和下來的臉色立馬便又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

  “好叫陛下得知,我豐台大營新軍方才剛編練完畢,尚缺實戰之經驗,若是與西安之軍堂堂而戰,守雖無礙,勝之卻是恐難為也。”

  被誠德帝這麼一瞪,赫達不由自主地便打了個哆嗦,自不敢再保持沉默,趕忙開口解釋了一番,只是這話怎麼聽都帶著股發虛之意味。

  “朕問爾,若是十萬大軍傾巢而出,能力敵似西安之軍多少,說!”

  誠德帝顯然對赫達這麼個回答極為的不滿,不過麼,倒是沒發作於其,而是眉頭微皺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若是西安之軍無炮兵師的話,我豐台大營應是能與之正面一戰。”

  被誠德帝這麼接連逼問之下,赫達當即便被憋出了滿頭滿腦門的汗水,可卻又不敢不答,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面紅耳赤地給出了個明顯帶有水分的答案來。

  “靈皋先生、子誠,您二位應是都知道了罷,那混帳小子悍然抗旨,硬是不肯分兵湖北,此事當何如之?”

  幾番追問下來,誠德帝已然明白了弘晴所部不可力敵之事實,心下裡自不免更煩上了幾分,可也知曉自身能力有限,就算再如何琢磨,也難想出個穩妥之道來,這便眉頭微皺地將問題丟給了方、李二人。

  “回陛下的話,微臣以為此事不難,只消輿論引導到位,不愁仁親王不按旨意行事。”

  誠德帝話音剛落,李敏銓已是一個大步從旁閃了出來,自信滿滿地應答了一句道。

  “哦?此話怎講?”

  誠德帝本正發愁不已呢,這一聽李敏銓說得如此自信,登時便來了興致,緊趕著便追問了起來。

  “回陛下的話,所謂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似仁親王其人,心懷天下蒼生,斷不肯坐看生靈塗炭,縱使其明知分兵於己不利,然,在輿論之重壓下,也必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陛下大可將湖北奏報轉之於其,令,著《京師時報》大肆刊登生苗造亂之塗炭,更明言朝廷將派大勝而歸之新軍前去彈壓,若如此,仁親王必就範無疑。”

  李敏銓不愧是與弘晴相處多年之智者,對弘晴的個性以及心胸都有著極深的瞭解,幾句話下來,便已為弘晴挖好了一個大坑。

  “嗯,好,那就這麼定了!”

  只略一沉思,誠德帝便已明瞭了此策之奧妙所在,龍顏頓時為之大悅,也沒再去詢問方苞的意見,一擊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4

第953章 步步緊逼(二)

  誠德三年九月初二,《京師時報》以數版之大手筆刊登了湖北生苗造亂之事,既有事實之描述,又有諸多“文章高手”發表的各種評論,更刊登了內廷之指示,言明詔書已下,凱旋而歸之新軍將再征湖北,定會克期蕩平匪患云云,一時間,朝野皆為之哄傳不已,旋即,誠德帝再次下了明詔,令弘晴調兩萬大軍出征湖北,指明了要炮兵師一併前往,以確保此戰能大勝速勝。

  “呵,老三還真就是個下作無賴,瞧瞧,這等造謠的手段都用上了,真不怕將弘晴小兒逼反了去?”

  自打九爺被逼隨軍,而十爺又被弄去了北古口吃風沙,八爺便徹底沉寂了下去,告了病假,從此再不上朝,也極少出門,逍逍遙遙地過起了隱士一般的生活,不過麼,耳目卻並不閉塞,這不,一大早地,新版的《京師時報》尚未正式發售,八爺的文案上便已擱著一份了,待得將那些時論匆匆流覽了一遍,八爺不由地便樂了,一抖手,將報紙遞給了端坐在側的陸純彥,笑呵呵地便調侃了一句,內裡滿是幸災定之計畫可以開始了。

  陸純彥並未樂禍之意味。

  “王爺”,預理會八爺的調侃之語,面色淡然地將《京師時報》細細地過了一遍,而後方才神情肅然地給出了建議。

  “嗯,先晴那廝真會依生是說弘老三的詔令分兵不成?”

  聽得陸純彥這麼一說,八爺先是一愣,接著很快便醒過了神來,眉頭一揚,頗見疑惑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大勢如此,錯非仁親王想舉反旗,若不然,其也只有就範一條路可走。”

  陸純彥並未詳加解釋,僅僅只是給出了個肯定無比的判斷。

  “嗯,那倒也是,那廝若是真想反,在蘭州之際,便該反了的,而今兵不過六萬耳,縱使再精銳,也難有十足之勝算矣,若從此一條來看,其當是不敢反了的,只是,唔,只是此子素來狡詐過人,明知老三那廝不懷好意,又怎肯往坑裡跳了去,莫非其中別有蹊蹺不成?”

  八爺對陸純彥之能素來信服得很,這一聽其如此說法,自不疑有它,跟著便附和了幾句,本想著就此下個決斷,只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甚放心地遲疑了起來。

  “王爺說得不錯,仁親王並非善類,自不可能束手待斃,埋伏是定然會有的,想必也是在豐台大營那一頭,至於個中究竟到底如何,卻難以逆料,正因為此,我等方才須得搶先動手,趁著三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仁親王身上之際,暴然發動,只消將豐台大營搶先控制在手,京師之局勢便可定矣,待到那時,縱使仁親王兵臨城下,也難有大作為焉。”

  陸純彥從來都不敢輕忽了弘晴之能,不過麼,卻並不以為弘晴能算計到己方之暗手,畢竟眼下誠德帝正狠手頻出,弘晴自顧不暇之餘,哪有心思來顧及八爺一方的謀算,正因為此,陸純彥儘管承認猜不到弘晴的暗手之所在,可還是堅持先下手為強之策略。

  “嗯,那好,本王這就安排下去,時機一到,各處齊動,且看老三還能甚戲可唱的!”

  陸純彥既是將話說到了這麼個地步,八爺自也就不再多猶豫,一擊掌,已是神情凜然地就此下了最後的決心……

  誠德三年九月初六,誠德帝之詔書以八百里加急之方式再次送抵駐紮在西安的弘晴軍中,隨詔書一併而至的不光有最新版的《京師時報》,更有不少地方告急文書以及朝臣們對平湖北生苗之亂的奏本,至於詔書本身麼,措辭明顯比前一份詔書要嚴厲了許多,強令弘晴即刻派軍趕往湖北,不得有誤。

  面對著誠德帝這等強硬之姿態,弘晴顯然頗為的無奈,儘管不曾即刻照旨行事,可還是不得不在九月初八作出了分兵之決定,委第二軍第二師師長李明亮為前敵總指揮,率第二軍第二師以及炮兵師啟程趕赴湖北,而弘晴本人則率第一軍、騎一師以及缺編嚴重的第二軍第三師章登高所部押解著策妄阿拉布坦等諸多戰俘向潼關進發,至此,十萬余凱旋大軍已是被肢解得只剩下四萬三千餘眾。

  九月初九,正是重陽佳節,天公作美,一大早便是豔陽高照,碧空萬里無雲,恰是登高望遠之良辰,但凡喜歡附庸風雅之輩,莫不早起上山踏秋,指點江山之餘,再寫上些打油詩自得其樂,無疑是樁美事兒,這不,就連被幽禁在景陵讀書的十四爺也沒能免俗,天不亮便起了,胡亂抹了幾把臉,連早膳都不曾用,便領著幾名僕從上帝陵的南山,登臨絕巔,遠眺日出之美景。

  秋高氣爽,登高遠眺,視線無遮無擋,自可將日出之壯觀景色盡收眼底,然則十四爺的心思卻顯然並不在這等美景之上,視線倒是始終望著東方,可眼神卻是渙散著的,內裡帶著幾分的迷茫、幾分的緊張,還有著幾分的躍躍欲試之期盼。

  “無量天尊!”

  就在十四爺神游物外之際,卻聽一聲道號突然在其身後的小樹林裡響了起來,旋即便見一身青色道袍的陸鼎盛一搖三擺地從小樹林間踱了出來。

  “又是你這個神棍,說,約爺來此何干,嗯?”

  陸鼎盛這麼聲道號響得頗為突兀,然則十四爺卻並無絲毫的慌亂,不徐不速地轉過了身來,眉頭微皺地掃了陸鼎盛一眼,沒甚好聲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無量天尊,一別已是數年不見,十四爺精神依舊,不愧是當年叱吒風雲之大將軍王,貧道佩服,佩服。”

  儘管十四爺的語氣可以說是惡劣得很,然則陸鼎盛卻渾然不以為意,笑眯眯地打了個稽首,滿嘴胡柴地便奉承了十四爺一把。

  “哼!少跟爺來這一套,有屁快放,爺沒功夫聽你磨牙!”

  十四爺今兒個之所以會來登山,緣由便是接到了陵園護衛隊裡的暗線之通稟,說是八爺派了密使前來商議大事,對此,向來不甘心就此沉淪的十四爺自是不會不心動,不過麼,人是來了,可戒心卻是不小,加之對陸鼎盛這個白蓮教匪首向無半點的好感,言語間自也就無甚客氣可言了的。

  “無量天尊,十四爺莫急麼,八爺托了貧道向十四爺問好呢,說是本想親自來此與十四爺一聚的,奈何身不由己,只能是在京中遙祝十四爺萬事安康了的。”

  十四爺急,陸鼎盛卻是半點都不急,嘻嘻哈哈地亂扯了一通,就是不肯道明真實之來意。

  “嘿,八哥還真是有心了,爺好著呢,用不著他來憐憫,爾這狗才,若是要說的就是這麼些屁話,那就給爺滾罷!”

  這一聽陸鼎盛說來說去就沒一句實在話,十四爺的心火可就不免大起了,雙眼一瞪,毫不客氣地便罵了一句道。

  “得,瞧十四爺急的,嘿,不瞞十四爺,貧道今兒個來此,確有樁驚天之大事要稟,呵呵,要變天了!”

  儘管十四爺已是聲色俱厲地呵斥不已,可陸鼎盛卻絲毫不惱,一捋胸前飄逸的長須,笑嘻嘻地給出了個頗有些個聳人聽聞的判斷。

  “嗯?”

  陸鼎盛此言一出,十四爺的眉頭不由自主地便是一皺,不過麼,卻並未再開口追問,而是不耐地冷哼了一聲。

  “呵,十四爺在這祥和之地呆得久了,怕是不知朝中眼下風雲之詭異罷,不急,容貧道細細為十四爺詳解一二,這麼說罷,弘晴小兒去歲領軍出征,一年內掃平青海、蕩平準噶爾汗國,順帶著還幹翻了十幾萬的老毛子兵,當真是威風八面,可惜啊,他功勞立得越大,就越遭聖忌,賞無可賞之下,聖上只好請他去跟閻王爺喝喝茶了,如今,弘晴小兒手下的十數萬大軍已遭肢解,依目下之形式看,其能帶回京師的兵斷不會過萬,而豐台大營則有十數萬大軍嚴陣以待,那小兒此番便是有三頭六臂,也難逃敗亡一途了,換而言之,十四爺您的機會也就來了。”

  陸鼎盛這回倒是沒再滿口胡柴,不過麼,也沒啥正形,以調侃的口吻,將朝中近來發生的諸般事情簡略地介紹了一番,末了,更是笑嘻嘻地給十四爺挖了個坑。

  “屁的機會,爺就一閒散宗室,京裡頭鬧不鬧的,關爺屁事,爾這廝休要胡言亂語,給爺滾罷!”

  陸純彥倒是說得樂呵無比,可十四爺又豈是好相與的,縱使心中已是波瀾大起了,卻斷不會表現出來,不單不去追問個中緣由,反倒是一揮手,毫不客氣地便要趕人了。

  “十四爺就不想聽聽八爺之良言麼?”

  陸鼎盛乃是身負遊說十四爺之使命而來的,自然不可能就這麼被十四爺趕了回去,哪怕十四爺態度再惡劣,陸鼎盛也不為之所動,笑呵呵地便提點了一句道。

  “滾!”

  十四爺似乎是真的怒了,但聽其冷厲地斷喝了一聲之後,也沒管陸鼎盛究竟是怎個反應,猛地便轉回了身去,毫不客氣地只給陸鼎盛留下了個冷漠無比的背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4

第954章 步步緊逼(三)

  “呵呵,好,好,好,十四爺既是執意要將牢底坐穿,那貧道也不勉強,告辭。”

  陸鼎盛顯然沒料到十四爺會如此之決絕,臉色不由地便是一沉,不過麼,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也沒再多囉唕,冷笑了幾聲,丟下句譏諷的話語,轉身便向小樹林行了去,只是速度卻並不算快,就這麼不緊不慢地走著,一派風輕雲淡之模樣。

  “站住!”

  陸鼎盛一步一步地走著,速度雖不快,可離著小樹林的距離本就不遠,十幾步下來,也就已是到了小樹林的邊緣,卻始終沒聽到身後的十四爺有甚反應,陸鼎盛自不免有些心急了,沒旁的,他此來可是奉了八爺的密令的,若是不能達成說服十四爺的任務,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正因為此,陸鼎盛腳下不由地便是一緩,已是打算回身再行遊說上一番了的,卻不曾想他都還沒來得及行動呢,十四爺的聲音已是先響了起來。

  “十四爺還有甚事要交代的麼?”

  陸鼎盛忙不迭地暗自出了口大氣,強自平抑了下興奮的心情,而後方才不徐不速地轉回了身,朝著十四爺的背影打了個稽首,淡淡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說罷,八哥又打算搞甚名堂來著。”

  十四爺從來就不是個甘於雌伏之人,若不是雄心依舊在,他今兒個也不會來此與陸鼎盛會面了的,先前之所以假作對八爺的事情不感興趣,並非是不動心,而是種談判的必要手腕罷了,本想著八爺那頭既是緊巴巴地在這等敏感時分派了人來,必然是有著缺了他老十四不可之要事,能據此多要些高價,十四爺自不吝擺出個高姿態的,可卻不曾想陸鼎盛居然說走便走,還真令十四爺很有種一腳踏空之感,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猛然回過了身,神情陰冷地瞪了陸鼎盛一眼,沒甚好聲氣地喝問道。

  “好叫十四爺得知,豐台大營那十萬大軍之兵權已有大半掌控在了八爺的手中,時機一到,便可猛然發動,全取兵權亦不算太難之事,京師局勢盡在掌握之中,所慮者,無外乎是弘晴小兒那不多的一點兵馬耳,若是十四爺肯出手,大軍帥位將虛席以待,成與不成,唯十四爺自行定奪,貧道只負責傳個話而已。”

  能將名動天下的大將軍王耍得跟猴兒似的,陸鼎盛心中自不免得意得很,不過麼,倒是沒表露出來,而是一派慷慨激昂狀地便發出了一通的蠱惑之言。

  “就這?”

  十四爺並未表態,僅僅只是一歪頭,似有不屑狀地輕吭了一聲。

  “不錯,就這麼簡單,嘿,不瞞十四爺,弘晴小兒眼下雖還有四萬余大軍,可其手中的炮兵師已被調去了湖北,再過幾日,想必今上還會削其兵權,真能到京的兵斷不會多過兩萬之數,以我方十萬之大軍,若還不能勝之,豈不可笑哉?”

  陸鼎盛自信滿滿地一拍手,興奮奮地便將時局簡單地分析了一番。

  “呵,既能如此輕鬆大勝,那來尋爺作甚,嗯?”

  十四爺又哪是那麼好忽悠的,饒是陸鼎盛說得個天花亂墜,十四爺也渾然不當一回事,冷笑著便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之所在。

  “十四爺明鑒,非是貧道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弘晴小兒凶威無儔,實非等閒之將可抵禦者,當今之世,也唯有十四爺您可壓得住其,若無您掛帥,此戰縱使能勝,怕也是個慘勝之局,一旦損失過大,天下難定矣,故而八爺以為此帥印非十四爺莫屬。”

  陸鼎盛不愧是當慣了神棍的主兒,當真是口燦蓮花之輩,一番話下來,既隱晦地點明瞭八爺一方有將無帥的缺失,又好生捧了十四爺一把。

  “嗯……,八哥打算何時動手?”

  十四爺顯然並未被陸鼎盛的迷魂湯灌倒,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之後,又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應該就在這幾日,最多不會超過十日罷,一旦弘晴小兒的兵馬過了娘子關,也就該是我等揭竿而起之時了,若是十四爺肯屈就大帥之位,貧道自會作出相關之安排,助十四爺脫此牢籠。”

  動手之準確時間雖是已定,可這等機密顯然不是陸鼎盛所能得知的,這會兒聽得十四爺問起,陸鼎盛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應對了一番。

  “八哥倒是好氣魄,就不怕爺將他賣個好價錢麼?”

  十四爺原也沒指望能從陸鼎盛口中套出甚有大用場的消息,這會兒聽其在那兒含糊應對,心下裡自不免有些不屑得很,不過麼,倒是沒出言揭破,而是陰冷地發問道。

  “哦?哈哈哈……,旁人或許還有地兒可賣了去,至於您十四爺麼,貧道可不信您會如此行事。”

  聽得十四爺這般問法,陸鼎盛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陣哈哈大笑,不以為然地點出了十四爺就算想賣人也沒個買家之事實。

  “哼,爾可以滾了!”

  十四爺何嘗不知自個兒的處境就是這麼的尷尬,可真被陸鼎盛如此這般地當面揭破,還是忍不住一陣火大,不過麼,倒是沒發作出來,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冷哼了一聲,就此下了逐客令。

  “貧道走可以,可十四爺您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終歸須得給貧道一個准信罷?”

  陸鼎盛顯然沒料到十四爺會是這麼個反應,臉上的笑容自不免便是一僵,不過麼,卻並未就此拂袖而去,而是皮笑肉不笑地追問了一句道。

  “茲事體大,爺須得好生考慮清楚了,再說罷。”

  十四爺冷冷地掃了陸鼎盛一眼,不過麼,卻是難得地不曾發火,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丟下了句交代,而後,也沒管陸鼎盛是怎個表情,緩步便沿著山道向山腳處行了去。

  “十四爺可以考慮,然,最好不要超過兩天時間,若不然,貧道怕就難安排得過來了。”

  陸鼎盛原本以為憑著自個兒的三寸不爛之舌,當可輕易將十四爺說服了的,卻不曾想話沒少說,十四爺的態度卻依舊含糊著,心裡頭自不免有些惱火異常,可也不敢放肆了去,也就只能是在十四爺的背後不鹹不淡地交代了一句,而後便即一閃身,有若鬼魅一般地消失在了小樹林中……

  誠德三年九月十一日,末時六刻,大軍兵出潼關,沿山道向山西進發,于路兩側,滿山楓葉正紅,風吹過,枯黃的草葉漫天飛揚,紅葉起浪,好一派深秋的美景,只是踏上歸途的將士們顯然無心去欣賞,數萬眾盡皆緘默,除了隆隆作響的腳步聲之外,也就只有戰馬不時發出的響鼻聲,早些日子拉歌的豪情渾然不見了半點的蹤影,剩下的只有悶悶的沉默,此無他,幾番詭異的分兵下來,不說中高級將領們心中頗多猜測,便是普通士兵也察覺到了事態的不對,只是無人敢公然妄議罷了,可心底裡卻都不免為之惴惴不安著。

  中軍處,弘晴無言地策馬前行著,儘管已察覺到了軍心士氣的動搖,但卻並未出言安撫,也不曾有甚明確的指示,英挺的臉上毫無表情,唯有眉宇間有著股淡淡的愁緒在彌散著,直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地大響而起之際,弘晴方才冷然地抬眼望了過去,入眼便見一騎報馬正疾馳而來。

  “報,稟王爺,聖旨已到前軍,請王爺明示。”

  來騎速度奇快,轉瞬間便已趕到了弘晴附近,但見馬上騎士一個漂亮的滾鞍下馬,順勢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恭謹萬分地稟報了一句道。

  “全軍止步,各軍團以上將領即刻到前軍接旨。”

  一聽聖旨又到,弘晴的眼神裡立馬有道厲芒一閃而過,不過麼,卻並未有甚出格的表現,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揮手,高聲下了令,旋即,號角聲大作中,正迤邐而行的大軍立馬停頓在了山道間,一眾將領們紛紛策馬沖出了本部,向前軍急趕了去。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關中重地,不可無強軍坐鎮,茲令仁親王所部劃撥騎一師並一萬步軍駐防西安,不得有誤,欽此!”

  此番的聖旨很簡單,簡單到令人心寒之地步,壓根兒就沒太多的解釋與說明,渾然就是一道不容拒絕的死命令,再配合上前來宣旨的李德全那張死人臉,這麼道旨意裡的寒氣著實濃烈得駭人。

  “兒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旨意如此,前來接旨的諸般將領們頓時為之色變不已,然則弘晴卻並無甚過激的反應,謝恩之聲也依舊平和得很,聽不出有絲毫的感情波動。

  “王爺請了,老奴來前,陛下有交代,說是讓老奴陪著駐防關中之將士一併去西安,幫著打點一下交接,還請王爺行個方便。”

  待得弘晴謝恩一畢,李德全一邊將手中的聖旨移交給弘晴,一邊皮笑肉不笑地又宣了道誠德帝的口諭,此語一出,剛才站起了身來的諸將們頓時便全都愕然地呆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便全都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5

第955章 步步領先(一)

  空氣宛若凝固般地沉重著,一眾將領們雖都不曾開口說話,可身上卻都已是騰起了或淡或濃的殺氣,只消弘晴稍一示意,諸將們必會暴然而起,不消一秒鐘,便會將膽敢在此妄言的李德全撕成碎片,沒旁的,這月餘來屢屢遭誠德帝之打壓,諸將們都已是憋足了氣,若不是弘晴彈壓著,只怕諸將們早奮起抗爭了的。

  “那就有勞李公公了,和敏、肖鎮山。”

  誠德帝繼續削兵權的事兒,弘晴自是早就已料到了的,可卻是沒想到會讓李德全這麼個太監頭子來玩監督的把戲,眼神不免也是一凜,不過麼,卻是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也無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點了和敏與新任第一軍第一師師長肖鎮山的名。

  “末將在!”

  聽得弘晴點了名,和敏與肖鎮山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爾二人即刻點齊本部兵馬,跟著李公公這就回轉西安罷。”

  面對著二將滿是探尋的目光之凝視,弘晴並未有甚特別的表示,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下了令。

  “王爺,這……”

  儘管弘晴從來不曾細說朝中之風雲變幻,可和、肖二人都不是癡愚之輩,自不會看不出誠德帝接連削弘晴兵權背後的意味之所在,自不免為之擔心不已,只是事涉天家,二將心中雖是疑慮萬千,卻是不敢去找弘晴問個分明,不過麼,心下裡卻是都已做好了隨弘晴起事之準備,此無他,二人都是弘晴的門下,真要是弘晴倒了台,他二人也斷無甚好下場可言的,正因為此,這一聽弘晴居然如此順從地打算照旨行事,二將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彼此飛快地對視了一眼之後,由著和敏開了口,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執行命令!”

  二將的心思,弘晴心裡頭跟明鏡似地清楚,不過麼,卻並不打算出言解釋,而是臉色一板,厲聲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這一見弘晴聲色不對,二將自不敢再多囉唕,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各歸本部兵馬,須臾,一陣號角聲連天響起中,兩個師的部隊就此完成了轉向,集結著開始向來路迤邐而行了去。

  “老奴告辭。”

  和、肖兩人所部這麼一動,始終默默立在一旁的李德全可就不敢再遷延了,但見其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之後,一躬身,交代了句場面話,便即領著數十名侍衛策馬匆匆朝著行進間的和、肖二部追了上去。

  “命令各部,依山紮營!”

  李德全去後,弘晴似乎是累了,默立了良久之後,這才一揮手,聲線陰沉地下了將令,隨即,號角聲大作中,集結待命的兩萬餘將士就此散了開來,在各級指揮官的號令聲中,開始了緊張的安營紮寨之工作……

  “末將參見王爺。”

  酉時四刻,天已是全黑了,原本正在自個兒大帳中整理行裝的岳鐘琪一接到弘晴有請的命令,自不敢稍有耽擱,丟下了手中的活計,急匆匆地便趕到了中軍大帳處,待得見弘晴只著一身簡樸的布衣端坐在幾子後頭,岳鐘琪不由地便是一愣,但卻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且坐下敘話好了。”

  面對著岳鐘琪的大禮,弘晴並未有太多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叫了起,隨手點了點幾子對面的蒲團,示意岳鐘琪自行落座。

  “謝王爺賜座。”

  這些天來,眼瞅著一支支部隊被調離,十萬余大軍如今就只剩下了兩萬四千兵馬,岳鐘琪的心裡頭實是煎熬得很,早就想著來與弘晴好生計議上一番了的,只不過岳鐘琪城府深,倒是並未急著開口言事,恭謹地謝了恩之後,便即端坐在了弘晴的對面,身形微躬著,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東美也都瞧見了,而今局勢已危,本王怕是不能不出手了,叫爾前來,是有一事相拜託,不知東美可願幫本王否?”

  弘晴並未虛言寒暄,甚至不曾讓隨侍在側的丁松上茶,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王爺有事且請吩咐,末將自當竭力而為之,雖死不辭。”

  儘管並不清楚弘晴到底有何回天之妙術,也不知曉弘晴到底要自個兒作些甚事,然則岳鐘琪卻並無半點的猶豫與遷延,一躬身,已是慨然應答了一句道。

  “好,有東美此言,本王也就能安心了,這麼說罷,此番本王要對付的人並非皇阿瑪,而是藏在暗處、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八叔,局面之所以敗壞若此,便是此逆賊在背後推波助瀾之結果,而今,京師之豐台大營已被其滲透了大半,若不早行霹靂手段,國將不國矣,本王雖是早有安排,然,若不自去,終歸難以心安,而今替身雖已備好,然,畢竟非本王真人,實不宜多露面,指揮一事便須得由東美負責,務必穩住各部之人心,至於京師之事麼,本王自會處置,東美無須掛心。”

  弘晴嘉許地點了點頭,簡略地將朝中局勢分析了一番,而後麼,卻只是提出了個簡單無比的要求。

  “王爺放心,末將知曉該如何做了。”

  這麼些年相處下來,岳鐘琪自是清楚弘晴算計之能天下罕有,此際聽得弘晴言明早已預案之安排,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當然了,擔心還是不免有的,只是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謹地躬身應了諾。

  “丁松。”

  聽得岳鐘琪應了諾,弘晴也就沒再多交代,而是一揚眉,點了丁松的名。

  “末將在!”

  丁松就侍候在側,這一聽弘晴有所召喚,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出,高聲應了諾。

  “本王不在的這些日子,爾好生配合著東美,不得有誤!”

  弘晴掃了丁松一眼,神情肅然地下了死命令。

  “王爺,還是讓末將陪您一道進京罷?”

  此一路進京,道路迢迢不說,各處關卡也早就已戒嚴了,要想順利進京,實非易事,對此,丁松自不免擔心弘晴此去之安危,早先便磨嘰著要陪弘晴一併去,這會兒哪怕弘晴都已下了死命令,可丁松還是忍不住亢聲地請命了一句道。

  “休要囉唕,你小子若跟著走,如何瞞得過營中那些探子,此事休要再提,好了,多的話,本王就不說了,你二人當得通力配合,萬勿走漏了消息,就這麼定了。”

  丁松的擔心,弘晴自是能理解,不過麼,卻並未遂了其之意,而是面色一肅,聲線陰寒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喳!”

  聽得弘晴這麼吩咐,岳、丁二人自是都不敢再多言,齊齊躬身應了諾。

  “嗯,各自小心罷,本王這就先行一步了。”

  二將既已應了諾,弘晴也就沒再多言,霍然而起,朝著二將拱手拜託了一句之後,便即大步行出了大帳,領著兩名同樣換好了便衣的親衛悄無聲息潛出了大營,在營外預先安排好的人手之接應下,策馬沿大道向太原方向疾馳了去……

  酉時末牌,天早已黑透,飯時已過,可八爺卻還在心不在焉地用著膳,哪怕滿桌的佳餚盡皆精美之物,可八爺就是提不起太大的食欲,眉頭始終微皺著,顯然心思極重,倒是端坐在其對面的陸純彥卻很是放得開,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神情淡定而又從容,一派智珠在握之狀。

  “先生,十四弟處遲遲沒個准信,這廝怕是不肯為了罷,既如此,倒不若早些發動為好,以免夜長夢多。”

  八爺厭厭地將舉到了口邊的酒樽往桌子上一擱,滿心不耐地便起了身,在廳堂裡來回踱了幾步之後,忍不住再次舊事重提了起來。

  “王爺若是想學李自成,坐個幾天江山便下臺,那只管行了去便好,嘿,宮裡那位不過是樣子貨而已,拿下也就拿下了,算不得甚大事兒,可游離在外的仁親王卻是只猛虎,不將其除掉,王爺便是上了位,也難有幾日逍遙可言,此一條,陸某已是說過多次了,王爺自己看著辦好了。”

  陸純彥壓根兒就沒在意八爺的急躁,慢條斯理地將口中的菜肴咀嚼了一番,待得咽下之後,又用擱在桌子一角的白絹子仔細地擦了擦嘴,而後方才不緊不慢地開解了八爺一番。

  “嗯……,罷了,那就再等等好了。”

  聽得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也自無奈得很,沒旁的,對志大才疏的誠德帝,八爺可以不在乎,可對於弘晴麼,八爺卻是從來不敢有半點的小覷,儘管眼下豐台大營那頭得手不難,可光憑著這麼支新編之軍,八爺實在沒信心與弘晴對陣的——別看弘晴所部如今似乎風流雲散了去,然則京師一旦有異動,其所部再集結起來也不會難到哪去,要想一勞永逸,就必須將弘晴所部聚殲在京師附近,偏偏八爺手中有兵有將卻無帥,還真就只能等老十四那頭給出個承諾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5

第956章 步步領先(二)

  “王爺,陸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就在八爺鬱悶難耐之際,卻聽一陣腳步聲響起中,一身王府侍衛服飾的杜長風已疾步從屏風外頭行了進來,但見其幾個大步搶到了八爺身前,恭謹萬分地便稟報了一句道。

  “哦?快,快請!”

  一聽“陸爺”這兩個字眼,八爺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顧不得許多,趕忙一迭聲地道著請。

  “喳!”

  八爺既已放了話,杜長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西花廳,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一身青色道袍的陸鼎盛從外頭行了進來。

  “無量天尊,貧道見過王爺。”

  陸鼎盛從來都是神棍氣十足,哪怕面對著的是八爺這個主子,也依舊不改本色,並未大禮參拜,僅僅只是打了個稽首了事。

  “道長客氣了,來,坐下說,坐下再說。”

  八爺並未去計較陸鼎盛這等神棍之做派,笑呵呵地拱手還了個禮,而後客氣地將陸鼎盛往邊上的會客處讓了去。

  “王爺客氣了。”

  陸鼎盛並未謙讓,謝了一聲之後,也就端坐在了八爺的對面,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下人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盡皆退下了堂去。

  “道長此來想必是有好消息要告知本王的罷?”

  八爺其實一點都不喜歡陸鼎盛其人,哪怕此人在他麾下效力已是多年,也沒少幫著辦了不少機密事,然則八爺還是對其難有太多的信任,此無他,陸鼎盛為人太過奸詐與油滑了些,並不是那麼好控制之輩,八爺大體上對其是既要用,又要防,當然了,眼下乃是用人之際,八爺自不可能會將內心裡的真實想法流露出絲毫,也就只是笑容可掬地試探了一句道。

  “王爺說對了,景陵一事已安排就緒,十四爺已是同意出山,只是卻有個條件,說是事成之後,須得以鐵帽子王相封,茲事體大,貧道可不敢胡亂做主,還請王爺示下。”

  陸鼎盛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自得地將景陵一事簡單地道了出來。

  “好,道長立大功了,且就再辛苦一趟,請轉告十四弟,但消本王有的,斷不會少了自家兄弟,此事先行準備著,待得時機一到,便由道長妥善辦了去。”

  八爺這幾日一直擔著心思,怕的就是老十四不肯出力相助,此際聽得陸鼎盛這般說法,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送,哈哈大笑著一撫掌,已是就此下了個決斷。

  “王爺放心,貧道自當竭力而為之,斷不會誤了王爺的大事,只是呢,事成之後,還請王爺莫忘了答應貧道的事便好。”

  陸鼎盛自信滿滿地笑了笑,在應承八爺之令的同時,也沒忘了提醒八爺遵守前約。

  “道長放心,本王斷不敢忘了與道長之約定,此一條,本王可以對天發誓。”

  陸鼎盛之所以如此賣力地為八爺效忠,自非無因,要知道他與弘晴可是有著解不開的血海深仇來著,若不靠著八爺的勢力,他這輩子就甭想報仇雪恨了的,正因為此,此番議定大事之際,陸鼎盛提出的要求便是生祭弘晴滿門,對此,八爺心裡頭雖是不以為然,可應答起來卻是慨然得很。

  “好,要的就是王爺這話,既如此,那貧道這就去景陵蹲著,何時須得動手,王爺只管傳了信來,告辭。”

  聽得八爺這般說法,陸鼎盛顯然是滿意了,也沒再多耽擱,交代了句場面話,便就此施施然地走了人。

  “先生,如何?”

  這一將陸鼎盛打發了開去,八爺臉上原本和煦的笑容頓時便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陰森冷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話語雖短,可內裡的寒氣卻是十足得很。

  “王爺不是早就知曉了麼,十四爺向非甘居人下者,姑且縱之又何妨。”

  八爺的問話雖有些個沒頭沒尾,可陸純彥卻是一聽便知其意,也無甚顧忌,淡淡地便給出了答案。

  “嗯,那就這麼定了,待得弘晴小兒所部到了娘子關,即行!”

  八爺乃是殺伐果決之輩,儘管心中尚有所憂慮,可在這等緊要關頭,卻不會有甚猶豫之說,但見其一咬牙,已是下了最後的決斷……

  誠德三年九月十六日巳時,弘晴所部大軍進抵太原,山西巡撫王良恩率通省官員于城西五裡處郊迎,然,卻遭婉拒——弘晴以軍務繁忙為由,並未接見諸般官員,也不曾在太原城紮營,而是率部直趨娘子關,但並未即刻過關,而是在平定縣外五裡處安下了營壘,並派人通知娘子關守軍,言明大軍明日將穿關而過,著守軍將領仔細戒嚴,不得有誤。

  午時將至,秋陽高懸,卻並不甚豔,照在人身上,有著種暖烘烘之感,令人舒爽之餘,也不禁為之昏昏欲睡,若能得閒,這等時分在搖椅上晃蕩著入睡,顯然是種難得的享受,旁人或許不難達成,可對於在景陵門口值日的十數名官兵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奢望,哪怕這地兒其實淒涼得很,也少有上官會來探察,然則軍令就是軍令,卻是誰也沒膽子去違抗的,哪怕再嗜睡,那也只能是百無聊賴地陵園門口處來回地逛蕩著。

  “來者止步!”

  就在一眾巡哨們無所事事地來回巡視之際,卻見一隊人馬趕著數輛大車從遠處迤邐而來,眾巡哨見狀,自不敢輕忽了去,紛紛站直了身子,狐疑地看著大隊人馬愈行愈近,到了末了,儘管見這隊人馬衣甲鮮亮,又有幾名宦官隨行壓陣,可哨長還是不敢大意了去,大老遠便揚聲斷喝了一嗓子。

  “休得放肆,洒家趙照,奉旨前來辦差,爾等何人為首,還不趕緊去通稟陳將軍前來接旨。”

  哨長這麼一喝,那隊人馬倒是沒再往前行,順勢便在離園門三十步左右的距離上停了下來,可卻有一名中年宦官策馬而出,板著臉,傲氣十足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趙公公請稍候,小的這就給您通稟去。”

  這一見那名自稱趙照的中年太監氣勢十足,哨長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心,忙不迭地一躬身,陪著笑臉地解釋了一句道。

  “嗯,洒家就在此候著,快去,快去!”

  哪怕那名哨長姿態已是放得極低,可趙照卻並未給其甚好臉色看,也就只是揮了下手,不耐地催促著。

  “喳!”

  哨長卑謙地應了一聲,一溜煙地便沖進了陵園,過不多會,便見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將領領著數名戈什哈匆匆從園門裡行了出來,這人正是陵園護衛隊統領參將陳大可——陳大可,漢軍正藍旗人,征東瀛時入的伍,從一名小兵幹起,十數年來,已是升到了參將之高位,誠德元年奉旨率一千新軍押解老十四至景陵守孝,遂就任陵園統領一職至今。

  “末將陳大可,不知趙公公到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陳大可人都已出了園門,可趙照卻兀自神情倨傲地端坐在馬上,絲毫沒半點下馬見禮之意,一見及此,陳大可不由地便是一愣,但卻不敢有甚不滿的表示,忙不迭地行上了前去,一躬身,很是客氣地告了聲罪。

  “陳將軍來得正好,洒家奉旨前來勞軍,並有旨意給十四爺,還請陳將軍配合則個。”

  這一見陳大可的禮數如此周全,趙照倒是沒好意思再端著架子,一哈腰,就此下了馬背,抖了抖寬大的袖子,矜持地回了個禮,可說起話來,依舊是居高臨下之做派。

  “這個自然,這個自然,趙公公,您裡面請。”

  景陵雖是個僻靜之所在,可每逢節假之際,都會有詔書前來,大體上,來傳旨的都是趙照這等傲然的做派,對此,陳大可顯然是早就已習慣了的,也沒多問根底,笑呵呵地一擺手,就此道了請。

  “嗯,好,進園!”

  趙照顯然很是滿意陳大可的卑謙之姿態,也沒再多囉唕,矜持地點了點頭,一揮手,派頭十足地下了令。而後麼,也沒理會陳大可是怎個表情,一搖三擺地便往園門處行了去,陳大可見狀,也沒甚不滿的表示,微躬著身子,卑謙地便奉陪在了趙照的身側,但卻不敢與之並肩,而是刻意地落後了小半步,一路小意討好地將趙照一行人等往守備統領處引了去。

  “拿下!”

  守備統領處位於西配殿側後,乃是個獨立的院落,院子前方便是演武場,或許是為了迎接傳旨欽差人等之故,兩個方隊的官兵早已在演武場上集結好了,只是隊形有些怪異,不是並列而站,而是呈扇形分佈,對此,趙照卻顯然不曾多想,施施然地便在陳大可的陪同下,領著一眾手下行到了佇列前,略一清嗓子,剛想說幾句場面話之際,卻不料先前還一副奴顏媚骨狀地賠笑不已的陳大可突然變了臉,赫然發出了聲暴吼,聲如雷震一般。

  “妄動者,死!”

  “不許動!”

  “跪下!”

  ……

  陳大可這麼一聲令下,呈扇形列陣的一眾官兵們立馬紛紛沖上了前去,將黑洞洞的槍口指住了趙照一行人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5

第957章 步步領先(三)

  “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洒家是欽差,爾等要造反麼?”

  趙照壓根兒就沒料到陳大可會突然下令動手,待得反應過來之際,已被數支步槍指住了腦門,心頓時便慌了,可卻並不肯就此服軟,而是扯著嗓子怒叱了起來,欽差的派頭依舊十足得很。

  “欽差?哈哈哈……”

  趙照倒是呵斥得義正辭嚴,可陳大可卻是被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就宛若聽到了這滿天下最好笑的笑話一般。

  “放肆,爾等安敢如此無禮,這是忤逆,洒家定要上本參劾於爾……”

  這一見陳大可大笑若此,趙照本就已慌了的心頓時便更慌上了幾分,但卻不肯就此認栽,強自嘴硬地呵斥著。

  “奶奶個熊的,還裝,我呸,趙曉春,你一個採買司的下作太監,也敢來此冒充欽差,當真不知死字是怎麼寫的麼?嘿,來啊,將這幫賊子都給爺拿下,嚴加看管,不得有誤!”

  不等趙照將話說完,陳大可已是收住了笑聲,一歪脖子,冷冷地瞪了趙照一眼,而後一撇嘴,不屑地便罵了起來。

  “喳!”

  陳大可這麼一聲令下,一眾守陵官兵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轟然應命,不由分說地便將趙曉春等一眾假冒欽差之輩盡皆捆綁了起來。

  “嗯?不好,快,快撤!”

  午時三刻,兩隻鴿子撲棱棱地從陵園裡飛了起來,在園子上空打了個轉悠,隨即便展翅向西邊飛了去,這一幕看起來似乎平平常常,無甚可稱奇處,然則躲在陵園一裡外的一處小山林間的陸鼎盛顯然不做此想,但見其狐疑地盯著那兩隻信鴿看了好一陣子,又大略地估算了一下鴿子起飛的方位,臉色瞬間便是一白,一揮手,已是語氣急促地下了令,而後麼,也沒管或蹲或坐在林地裡的數十名手下是怎個反應,一轉身,便往密林裡鼠竄了去。

  “沖進去,休走了賊人!”

  陸鼎盛這麼一逃,其手下數十名原本負責接應十四爺的匪徒們自然也不敢再在原地久留,亂紛紛地也跟著逃進了山林間,不多會,陵園裡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暴響中,一大隊騎兵已若旋風般沖出了園門,高速趕到了陸鼎盛等人藏身的山林處,但見一名大鬍子將領高聲呼喝中,兩百餘騎兵紛紛躍下了馬背,呐喊著便沖進了山林之中……

  申時正牌,兩隻從東面飛來的信鴿在豐台大營西面三裡處的一座莊園上空稍作盤旋,便即一先一後地落進了莊園中的一棟小樓中,自有一名早已等候在鴿籠旁的便衣大漢緊趕著將兩隻信鴿掏了出來,手腳麻利地從鴿子腿上取下了兩枚小銅管,而後隨手將信鴿往鴿籠裡一丟,疾步便沖出了小樓,一溜煙地往後院書房處趕了去。

  “稟王爺,景陵有信到!”

  便裝大漢一路飛奔地進了書房,幾個大步便竄到了文案前,朝著端坐著的弘晴便是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開始罷。”

  弘晴並未多言,輕吭了一聲,伸手接過了那兩枚小銅管,熟稔地擰開其上的暗扣,從內裡取出了兩卷紙,細細地過了一番,而後方才起了身,不動聲色地下了令。

  “喳!”

  此令一下,侍立在一旁的曹燕山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躬身應了諾,而弘晴也沒再多囉唕,抬腳便向書房外行了去……

  申時四刻,一羽信鴿從東而至,在廉親王府的上空略一徘徊,而後便即撲棱棱地紮向了設在前院僻靜處的鴿籠,旋即便有一名王府下人手忙腳亂地將剛停穩的信鴿從籠子裡掏了出來,於信鴿的腿上取下了枚小銅管,轉身便要向內院奔去,然則方才剛沖出了鴿籠所在的小院,卻是不得不頓住了腳,此無他,杜長風不知何時已若鬼魅般攔在了那名下人的身前。

  “杜大人,景陵急信。”

  杜長風掛名王府侍衛總教頭,實則卻是廉親王府暗底勢力的負責人,位高而權重,他既是到了,那名負責收發飛鴿急信的王府下人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收住了腳,一躬身,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嗯,下去罷。”

  杜長風伸手接過了那名下人遞過來的小銅管,也沒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喳!”

  飛鴿急信本就屬於杜長風所管轄之事,只不過通常情況下,都是由鴿籠看守者將急信轉到杜長風的辦公處,還少有其親自來鴿籠處取的時候,對此,那名下人自不免心中存疑,可也沒敢多囉唕,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又退回小院子中。

  “呼……”

  杜長風壓根兒就沒理會那名下人是怎個反應,一把旋開小銅管上的暗扣,從內裡取出了一卷密信,飛快地過了一眼,神情立馬便是一凜,不過麼,卻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長出了口大氣,隨手將密信又塞回了小銅管中,而後整了整衣衫,不徐不速地便往府門方向行了去……

  “傳令:擂鼓聚……”

  申時末牌,剛從宮裡回轉豐台大營的赫達興致極高,顧不得一路縱馬狂奔的疲勞,方才一行進衙門的正堂,便已是躊躇滿志地一揮手,高聲下著令,只是話尚未說完,猛然間見到大堂正中的文案旁一青衫文人背身而立,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凜,腳下也不由地為之一頓,命令未下完便已就此戛然而止了。

  “王,王爺,您,您幾時歸來的,末將,末將……”

  就在赫達狐疑不定間,青衫文人緩緩地轉回了身來,赫然竟是弘晴,一見及此,赫達的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心一慌,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應對才是了的。

  “赫大人,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弘晴壓根兒就沒在意赫達的驚慌失措,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很是客氣地打了個招呼。

  “好,好,好,啊,末將叩見王爺。”

  赫達先前剛在宮中領了誠德帝的密旨,明兒個便要揮軍井陘關,以雷霆萬鈞之勢逼降弘晴所部,卻不曾想居然就這麼公然地出現在了自家衙門裡,心中早已是慌成了一團,應對失據自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赫大人軍務繁忙,本王來得有些不是時候麼,海涵,海涵。”

  面對著慌忙跪倒在地的赫達,弘晴並未叫起,而是話裡有話地刺了其一句道。

  “末將不敢,末將……”

  赫達本就心慌意亂,再被弘晴這麼一刺,心下裡頓時便更慌了幾分,額頭上的汗水有若泉湧般地流淌著,有心奮起抗爭,可在弘晴多年來的積威之下,卻又沒那個膽子,手足無措之余,就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不敢麼?本王看你是很敢的麼,嘿,擂鼓聚將?爾想作甚,嗯?”

  饒是赫達已是驚惶不已,可弘晴卻並未就此放其一碼,而是眉頭一揚,陰冷地追問道。

  “這……”

  擂鼓聚將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調兵準備圍剿弘晴,此乃誠德帝密令,赫達自不敢不遵,問題是弘晴眼下就在此處,顯然不是來做客的,赫達又怎敢將實情相告,可待要虛言應對麼,一時間卻又找不出個合適的藉口,可憐赫達本來就不是有急智之輩,這當口上當真就只剩下瞠目結舌的份了。

  “怎麼?不敢說,還是不能說,嗯?”

  弘晴靜靜地等了片刻,見赫達光顧著發愣,卻是半點反應全無,心下裡自不免為之冷笑不已,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神情冷然地往下追問道。

  “王、王爺,您不奉旨便回京,怕與理不合罷?末將,末將……”

  赫達雖是被弘晴的積威震懾得不輕,可轉念一想,此處乃是他的大營,手中又握有誠德帝的密旨,似乎用不著畏懼那麼許多,也就壯起了擔心,顫聲地反問了一句道。

  “與理不合?說得好!既如此,你赫達又欲意何為?打算拿下本王麼?”

  不等赫達將話說完,弘晴已是不耐地一揮手,毫不客氣地便喝問了起來。

  “末將不敢,只是,唔,只是此乃本將大營,王爺無聖旨在手,擅闖而入,有違制之嫌,還請王爺自去,末將只當不曾撞見。”

  這一見弘晴態度如此蠻橫,赫達又怎會不清楚大事恐將不妙,自不願再在此處跟弘晴拉呱個不休,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亢聲地頂了弘晴一句道。

  “你的大營?呵,好啊,那本王就看看下頭的將領們到底聽誰的好了,爾不是要擂鼓聚將麼,且請自便罷,本王就在此候著便是了。”

  一聽赫達這般說法,弘晴不由地便樂了,一揮手,滿不在乎地便給了赫達一個自主的允諾。

  “來人,擂鼓聚將!”

  赫達顯然沒料到弘晴會是這麼個態度,一時間不由地便愣在了當場,臉色接連變幻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猛醒了過來,但見其牙關一咬,已是語調森然地斷喝了一嗓子。

  “咚咚咚……”

  赫達這麼一聲令下,自有帳下的戈什哈們高聲應了諾,旋即,便聽激昂的鼓聲隆隆暴響了起來,聲如滾雷炸響間,殺氣就此沖霄而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5

第958章 何去何從(一)

  “噠噠噠……,呯呯呯……”

  鼓聲方才剛響,南北兩營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爆豆般的密集槍聲,原本尚算祥和的大營裡頓時便是一陣大亂。

  “怎麼回事?來人,快去看看!”

  赫達這一年餘來苦心練兵,又依仗著誠德帝的全力支持,對手下諸將可謂是極盡拉攏之能事,銀子有若流水般地花銷了出去,自忖已是可徹底掌握全軍,正因為此,他對弘晴的聚將論高下之提議,自是無任歡迎得很,卻不曾想鼓聲是響了,可槍聲卻也跟著響了起來,剛穩下來的心頓時又慌成了一團亂麻,也顧不得弘晴在側,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起來。

  “喳!”

  赫達這麼一怒吼,其手下的幾名戈什哈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便要往堂外搶了去,只是方才剛到堂口處,就被一個連的士兵攔住了去路,面對著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那幾名戈什哈當場便傻愣住了,一時間都不知該做何反應方好。

  “放肆,爾等要造反麼,退下,還不給本將退下!”

  赫達之所以派人去探根底,除了是真的想弄明白發生了何事之外,卻也不乏趁機調兵來對付弘晴之算計,卻不曾想派出的人手居然連大堂都出不去,這可就急紅了眼,幾個大步沖到了堂口處,怒不可遏地便呵斥了起來。

  “赫大人稍安勿躁,且在此稍等片刻,事情麼,終歸是會水落石出的。”

  赫達擔當豐台大營提督已有數年,在軍中還是頗有些威望的,這麼一通子怒叱下來,威風當真不算小,包圍著堂口處的那一個連士兵一時間還真就不敢與其強頂的,正自微慌間,卻見弘晴已是不徐不速地走到了赫達的身旁,一派風輕雲淡狀地解圍了一句道。

  “王爺,你……,你不奉旨擅闖大營已是不該,在此等重地妄動刀兵更是忤逆大罪,末將定要上本參劾於你!”

  赫達的軍事才能雖是一般,可畢竟是在官場上廝混了多年的老宦海了,到了此際,又怎會不知局勢明擺著已落到了弘晴的掌控之中,氣急敗壞之餘,也就顧不得對弘晴的忌憚之心了,面色鐵青地指著弘晴便罵了起來。

  “參誰不參誰,那都是你赫大人的自由,本王斷不干涉,至於說到忤逆大罪麼,赫大人不妨先等等,看下去便可知忤逆者到底是何人來著。”

  赫達都已是撕破臉地瞎嚷嚷了,可弘晴卻並未動怒,僅僅只是不以為然地瞥了赫達一眼,冷硬地應答道。

  “你……,哼!”

  赫達壓根兒就不相信弘晴之所言,只是面對著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槍口,縱使再怒,赫達也沒甚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怒哼了一聲,氣咻咻地別過了臉去,擺出了副不屑與弘晴為伍之架勢。

  激烈的槍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的手榴彈爆炸聲足足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方才告了消停,旋即,號角聲與口令聲便已是接二連三地響了起來,一隊隊的士兵們在各級指揮官的喝令聲中慌亂地行出了營房,以團為單位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了營區的空地上,儘管大多數的士兵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何事,可面對著彈壓部隊的如林般之槍口,卻是無人敢在此際亂說亂動的,偌大的演武場上一派的肅殺之死寂。

  “報告,第四軍第一師集合完畢,請軍長指示!”

  “報告,第五軍第三師集合完畢,請軍長指示!”

  “報告,騎一軍第一師集合完畢,請軍長指示!”

  ……

  一排排方隊的正前方,三員大將各領數十名戈什哈肅然而立,赫然正是新編第四軍軍長塔甯河、第五軍軍長阿思哈以及新編騎一軍軍長林奇生,一待本部兵馬集結完畢,各師負責人立馬紛紛小跑著趕到了各軍軍長的面前,依著操典之規定稟報上了一番。

  “各部原地待命,有敢妄動者,一律殺無赦!”

  各部稟報一畢,就見軍中資格最深的塔甯河面色冷然地下了道死命令,而後,也沒管眾官兵們是怎個表情,領著阿思哈等一眾高級將領便往提督衙門趕了去。

  “你,你們……,混帳行子,忘恩負義的東西!”

  塔寧河等人方才剛踏進衙門,正生著悶氣的赫達立馬便被驚動了,再一看來者赫然是其往日裡最信任與依重的三名軍長,頓時便被氣得渾身哆嗦不已。

  “末將等叩見王爺!”

  塔寧河等人壓根兒就沒去理會赫達的怒叱,大步行上了大堂,朝著弘晴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諸公辛苦了,都請平身罷。”

  儘管早已做了周密的部署,理應不會出甚岔子,可這等緊要大事,要說不擔心,又怎生可能,別看弘晴先前始終是一派的風輕雲淡,可實際上麼,心卻是高懸著的,而今,見得塔寧河等人終於到了,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只不過弘晴城府深,倒也不曾表現出來,叫起的聲音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與從容。

  “謝王爺隆恩。”

  聽得弘晴叫起,一眾將領們自是不敢輕忽了去,齊聲謝了恩,而後方才各自起了身。

  “塔寧河,你來告訴赫大人,今兒個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了今日這麼個結果,弘晴所費的心力不知凡幾,而今,終於是有了結果,弘晴的心中自是有著極多的感慨與欣然,只不過他卻並未表現出來,也無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點了塔寧河的名。

  “喳!”

  弘晴既是有令,塔寧河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躬身應了諾,而後飛快地組織了下語言,神情肅然地開口道:“好叫赫大人得知,第四軍第一師師長奎泰阿、第二師副師長彪甯、第五軍第二師師長鹿銘、騎一軍第一師師長甯阿銘、第二師副師長舜五等參將以上之軍中將領四十三人,奉廉親王之密令,定於明日晚間起事,欲擁立十四爺為帥,行兵變之事,圖謀社稷,末將不敢坐視,已發兵剿滅眾叛匪,生擒賊眾千餘,擊斃反賊三千餘,今,營中局勢已定,諸部皆已在演武場集結待命。”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赫達自以為能掌握部隊,壓根兒就不信軍中會有如此多的高級將領被八爺拉攏了過去,哪怕塔寧河已是說得如此之詳盡了,他也斷不肯接受這等說法。

  “赫大人若是不信,末將此處有血誓盟書一份在此,赫大人看過便知。”

  塔甯河並未在意赫達的惡劣態度,一抖手,從衣袖裡取出了張蓋滿了血指印的紙,一伸手,已是遞到了赫達的面前。

  “你,你們,你們……”

  赫達一把拽過那張紙,只一看,入眼便見排在盟約頭三個的赫然正是塔甯河、阿思哈以及林奇生三位軍長,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渾身哆嗦不已地待要喝罵上一番,卻一時間也不知該罵些甚才是了的。

  “末將等奉王爺密令,打入賊子內部,虛以委蛇,為的便是今日之結果。”

  不等赫達將話說完,塔寧河便已是介面給出了解釋。

  “我,我,唉……”

  赫達並非愚笨之輩,事情到了這麼個地步,又怎會不知塔寧河所言句句是實,心當即便已是沉到了穀底,再一想到當初為了拉攏塔甯河等人為己用,也不知投入了多少的精力與代價,自以為得了可堪大用之幫手,卻不曾想不過是在弘晴的手心裡打轉轉罷了,這等心理落差未免太大了些,赫達萬念俱灰之下,已是無話可說,也就只剩下唉聲歎氣的份兒了。

  “赫大人對今日一事可還有甚不明之處麼?”

  弘晴靜靜地等了片刻,見赫達已再無一言,這才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如此處心居慮地謀奪我豐台大軍,是欲何為?”

  眼瞅著已是無力阻止弘晴“篡奪”軍權,赫達無奈之餘,反倒是就此硬氣了起來,怒目圓睜地死盯著弘晴,氣勢洶洶地逼問道。

  “赫大人問得好,本王先前說過了,究竟是何人欲反,赫大人看了便知,而今,大營中之亂臣賊子雖已大半就擒,然,局勢尤未敢言穩,且,京師裡還有廉親王這麼個主謀在,須得趕緊稟明皇阿瑪為宜,本王不好擅離,現有本章一份在此,就請赫大人代為轉呈可好?”

  對於赫達這麼個無甚能力的將領,弘晴從來就不曾放在心上過,不過麼,利用上一番卻也無妨,此際見其擺出了副準備慷慨就義之架勢,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哭笑不得,可也懶得跟其一般見識,這便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已蒙好了黃絹的摺子,淡定地遞到了赫達的面前。

  “好,去就去!”

  赫達本已自忖必死,卻不曾想弘晴居然會讓其進宮面聖,臉上立馬便浮現出了幾分疑惑與茫然之色,好一陣子的無語之後,這才一把拽過弘晴遞過來的摺子,恨恨地一跺腳,丟下句場面話,領著幾名戈什哈就這麼匆匆地出了大堂,策馬向城中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05

第959章 何去何從(二)

  酉時四刻,夕陽已然西下,京師裡炊煙處處,好一派的祥和之景氣,然則八爺顯然不曾受此祥和之感染,有若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任憑額頭上的汗水狂淌而下,卻無心擦拭上一下,顯見心已是亂到了極點,此無他,這都已是快三個時辰過去了,景陵那頭還半點消息全無,這顯然不太對勁,自由不得八爺不急,奈何情形不明之下,他又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是焦躁萬分地等待著消息的傳回。

  “混帳行子,何人……”

  八爺正煩得不行,冷不丁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登時便令八爺好一陣的火大,不管不顧地便怒喝了起來,只是話尚未說完,就見一名渾身狼藉不已的遊擊將軍氣急敗壞地從外頭闖了進來,只一看,見來者是安插在豐台大營裡任團長的門下奴才答莫,不由地便是一愣。

  “王爺,大事不好了,塔甯河與阿思哈這兩混帳東西反了,奎泰阿將軍與諸般同袍都被這兩混帳拿下了,奴才……”

  這一見到八爺的面,答莫立馬撲倒在了地上,哭喪著臉地哀嚎了起來。

  “什麼?怎會如此,說,給爺說清楚了!”

  為了在新軍中安插心腹門下,八爺都不知花費了多少的銀子與精力,旁的不說,光是在塔甯河與阿思哈這兩位受弘晴排擠的大將身上,八爺前前後後就足足投下去了五十余萬兩的銀子,為的便是明日之舉事,而今,箭都已在弦上了,居然就這麼被塔甯河與阿思哈擺上了這麼一道,八爺當即便怒了,一把將答莫揪了起來,面色猙獰地便怒吼了一嗓子。

  “王、王爺,今兒個申時前後,塔寧河召集我等議事,說是奉了王爺您的密令,對原先之計畫作出調整,奎泰阿將軍等自也就都去了,趕巧奴才有些雜務,也就告了個假,待得辦完了事,正要趕去大帳,就聽槍聲大起了,奴才見勢不妙,領著手下一團人馬準備強行發動,奈何寡不敵眾,部眾大多戰死,奴才仗著馬快,拼死殺出了重圍,如今豐台大營已落賊手,王爺,您趕緊拿個主意罷。”

  這一見八爺震怒如此,答莫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所知之消息細細道了出來。

  “廢物!快,宣杜長風來見!”

  聽完了答莫的解釋,八爺的心已是涼了半截,可心裡頭多少還是有著一絲的僥倖,也顧不得跟答莫再多囉唕,一把將其推倒在地,高聲斷喝了一嗓子,打算將暗底勢力全面發動起來,以瞭解目下之事態究竟惡化到了何等之程度。

  “稟王爺,杜爺末時便離了府,如今去向不明。”

  八爺這麼一吼,下頭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一通子慌亂之後,自有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了來,將又一個不甚妙的消息稟了出來。

  “什麼?”

  一聽這等消息,八爺尚存的心氣已是就此消散了大半,口角哆嗦地呢喃了一聲,整個人便已是傻愣在了當場,好一陣的發呆之後,這才猛地打了個哆嗦,趕忙轉向了閉目沉思不已的陸純彥,面色惶急地出言求教道:“先生,事已急,您看當如何是好?”

  “好一個苦肉計,仁親王算計之深,當世難有人及,某不如也,王爺也無須再去尋杜長風了,此獠必是仁親王之內應無疑,如今之局勢,已難有回天之力,而今唯有等了。”

  聽得八爺見問,陸純彥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滿臉苦澀地搖了搖頭,給出了個令八爺沮喪不已的判斷。

  “等?這……”

  八爺已是將翻盤的最後希望全都寄託在了陸純彥的睿智上,卻沒想到陸純彥給出的建議居然會是坐以待斃,臉色立馬便難看到了極點。

  “嗯,只能等了,塔寧河等人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兵變之事,必是因仁親王已到之故,今,兵權已盡落其手,我等已無一戰之力,盲目妄動,必死無地也,唯一之轉機,當在陛下身上,此無他,概因仁親王反形已露,今上焉能不急,若是今上緊閉京師八門,詔令天下勤王,我等還能有個轉圜之餘地,若是這父子二人取得妥協,必拿我等開刀無疑,朝局何去何從,已不由我等左右矣。”

  陸純彥黯然地搖了搖頭,將個中之原委詳細地解說了一番,言語間滿是無奈之苦澀。

  “嗯……”

  聽得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也沒了奈何,苦澀地長歎了一聲,走到了幾子旁,跌坐在了蒲團上,再也沒了交談的興致……

  “啟奏陛下,豐台提督赫達在宮門處求見。”

  酉時末牌,天已擦黑,正是用膳時分,心情不錯的誠德帝食欲大開,正吃得滿嘴油光閃亮之際,卻見李德全急匆匆地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誠德帝的身旁,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宣罷。”

  一聽是赫達前來求見,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今兒個誠德帝可是與赫達密議了一個下午,將明日出兵的諸多細節都好生琢磨過了的,按理來說,此際赫達應是在軍中部署相關事宜才是,這會兒居然又跑了回來,這裡頭顯然有些不對味之處,一念及此,誠德帝自不敢大意了去,一揮手,已是道了宣。

  “喳!”

  誠德帝既已開了金口,李德全自不敢稍有耽擱,趕忙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大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滿臉惶急之色的赫達從外頭轉了回來。

  “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仁親王突然趕到了豐台大營,謀奪了兵權,老臣、老臣無能,豐台大營已失,老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方才一行進大殿,赫達便即跌跌撞撞地搶到了御前,一頭撲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地便哀嚎了起來。

  “什麼?怎麼回事,說,給朕說清楚了!”

  一聽豐台大營落到了弘晴的手中,誠德帝登時便急了,顧不得甚帝王之尊嚴,猛然跳將起來,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陛下,老臣死罪啊,老臣申時離了皇宮,一路便往豐台大營趕,卻不曾想仁親王早已在大營裡候著了,事先早已安排好了黑手,更有塔甯河、阿思哈等一眾奸詐之輩為內應,悍然發動之下,老臣便是有三頭六臂也無力回天啊,陛下,老臣死罪啊。”

  赫達原本就慌亂,再被誠德帝這麼一喝罵,心頓時便更慌了幾分,光顧著為自己脫罪,卻渾然忘了要將事情說個分明,東拉西扯了半天,居然沒提到八爺密謀造反之事。

  “逆子,逆子!氣殺朕了,你說,你說,那逆子是如何進的營,說,給朕說!”

  為了整編豐台大營那十萬新軍,誠德帝可是沒少花精力與代價,不說別的,光是他自己這一年半來,就往豐台大營跑了十數次,又是犒賞三軍,又是親自接見那些個統兵大將,封官許諾的事兒可是沒少幹,為的便是要用這支大軍來制衡弘晴,可卻沒想到辛辛苦苦忙乎了一場下來,居然就這麼平白為弘晴做了嫁衣裳,心情當真是惡劣到了極點,氣急之下,飛起一腳,便將赫達踹倒在地,面色鐵青無比地便咆哮了起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老臣還有話要說,此番有仁親王奪下大營,自言是因著廉親王暗中圖謀兵權,不得不先發制人,老臣確是見過了廉親王門下奴才的歃血盟約,另有仁親王奏本在此,還請陛下過目。”

  被誠德帝這麼一踹,赫達反倒是醒過了神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咕嚕翻身而起,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奏本,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李德全,給朕宣所有軍機大臣即刻到此覲見!”

  誠德帝一把抄過赫達手中的奏本,有些個迫不及待地攤將開來,飛快地過了一遍,又將那份所謂的歃血盟約掃了一番,緊繃著的心弦倒是稍稍鬆了些,只是一想到豐台大營裡那十萬新軍還在弘晴的手中,誠德帝又怎敢掉以輕心,倒背著手在大殿裡急速地來回踱了幾步之後,猛然站住了腳,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誠德帝如此喝令,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應了諾,一溜煙地便沖出了大殿,自去宣召諸般軍機大臣不提。

  “那混帳小子還有甚旁的交代麼,嗯?”

  誠德帝顯然對赫達這等丟三落四的稟報極為的不滿,也沒去理會李德全的告退,雙目圓睜地怒視著赫達,沒甚好生氣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仁親王只言讓老臣代轉奏本,並無其他交代,如今大營既失,京師難言安穩,肯請陛下早做決斷,老臣願拼死一戰!”

  赫達跟隨誠德帝已是多年,自是清楚誠德帝寡恩的性子,自知此番大罪難逃,心自不免慌得很,為挽回必死之結局,趕忙作出了副慷慨激昂狀地表著忠心。

  “拼死一戰?你個混帳東西,是欲陷朕於死地麼,滾,給朕跪一邊去!”

  誠德帝對軍略雖不算精通,可好歹還是懂一點的,又怎會不清楚就京師裡那麼點兵馬,哪可能擋得住十萬新軍的兵鋒,更別說城中九門提督的兵權乃至順天府的兵馬大多不甚可靠,真要是下令備戰,鬧不好那些兵不是去守城,而是來圍困皇城了的,正因為此,誠德帝對赫達的進言實在是有些個氣不打一處來,怒不可遏地便將其趕到一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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