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3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7

第910章 巧取石堡城(二)

  “吵什麼吵,都給老子閉嘴!”

  清軍這等不作為的架勢一出,不說手下諸將們看不懂,身為主將的巴合達提同樣也是滿頭的霧水,本就正心煩得很,再被諸將們這麼一鬧,自不免更躁上了幾分,這便沒好氣地一揮手,止住了諸將們的哄亂,而後背著手在城頭上來回地踱起了步來,諸將們見狀,自是不敢再多囉唕,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巴合達提在那兒打著轉轉。

  “傳令下去,全軍嚴守城池,不管清狗如何挑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迎戰,另,從即日起,夜晚上雙崗雙哨,以防清狗夜襲,有敢懈怠者,一律殺無赦!”

  巴哈達提乃是巴貢嘎的堂弟,素性謹慎,儘管猜不透清軍如此作態的真實用意何在,但卻並不以為清軍會跟己方和平共處,眉頭緊鎖地思索了片刻之後,這才聲色俱厲地下了死命令。

  “是,末將等謹遵將軍之令。”

  一眾藏軍將領們雖是不曾親眼見識過清軍的強大,可卻是早從戰報裡得知了己方主力在巴暖三川營慘敗的消息,本就沒打算去跟清軍玩甚面對面的搏殺,自也就不會對巴哈達提的命令有甚抵觸心理,緊趕著便齊齊高聲應了諾。

  “嗯,都去安排罷!”

  能交代的既是已交代過了,巴哈達提顯然不打算再多囉唕,一揮手,將諸將們全都摒退了開去,他自己卻是面色凝重地屹立在城碟處,眉頭緊鎖地端詳著清軍的營地,試圖從個中之動靜看出些蹊蹺來,一直凝望到天已徹底黑透了,也沒能看出甚不對之處來,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怏怏地下了城,自去休息不提……

  子時三刻,夜已是有些深了,天陰著,雲層雖不算太過厚實,卻是將月亮給遮擋住了,大地一派死沉的黑,山下的清軍營地裡已是了無聲息,甚至連火把都不曾點亮,可山上的石堡城卻是一派的燈火通明,關城上火把處處,巡哨往來不絕,更有不少固定哨警覺地查看著山道上的動靜,戒備可謂是森嚴到了極致。

  “聽,什麼聲音?”

  一派死寂中,一名站在城碟處值守的士兵突然間好像是聽到了些窸窸窣窣的聲音,只是隔得遠了些,聽得不是太真切,偏偏這會兒天又黑,縱使城頭上火把不少,卻也無法及遠,自是更不可能看得清響動起處的情形,有心報警麼,卻又擔心是場誤會,這便緊趕著推了下身旁的同袍,疑惑不解地探問了一句道。

  “不對,有情況,快,點火把。”

  另一名哨兵顯然有擔當得多,只豎耳一聽,立馬著緊著呼喝了起來。

  柴達木盆地多石油,青海湖邊也有少量出產,因燒起來味道臭,牧民們不願用,可卻是守城的犀利武器,此番為了能穩守石堡城,巴哈達提可是做足了準備,特地收集來了大量的石油備用,這不,那名哨兵方才一呼喝,在城頭上往來巡視的巡哨們立馬便忙活開了,將一桶桶火油搬到了城碟處,又將一支支事先準備好的火把蘸滿了火油,一一點燃之後,亂紛紛地便往山道上丟了過去,刹那間,從關城到山腳下當即便亮堂了不老少。

  “敵襲,敵襲!”

  一眾巡哨們這麼一丟火把,正在向山道口逼近的一大撥清軍士兵當即便暴露了出來,一見及此,眾巡哨們立馬便扯著嗓子狂嚷嚷了起來,旋即,淒厲的號角聲暴響中,枕戈待旦的藏軍官兵們紛紛抓起武器,沖上了城頭。

  “給我打!”

  帶隊前來夜襲的一名清軍營長見己方行跡已然暴露,當即便怒了,一揮手,高聲便喝令了一嗓子。

  “呯、呯、呯……”

  這一聽自家長官下了令,三百余清軍官兵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舉槍朝著遠在兩百米外的關城便是一通子亂射,更有兩挺機槍也架在了道旁的大石頭上,猛烈地掃射著城頭的藏軍,打得倒是熱鬧非凡,無數的子彈擊得城牆火星點點地狂閃不已,可真說到戰果麼,除了一開始瞎貓碰到死耗子地打死了兩名不走運的藏軍哨兵之外,再也無半點的收穫可言,沒旁的,因著射擊角度的問題,藏軍士兵只消往城碟後頭退上一步,山腳下射來的子彈便盡皆落到了空處。

  “停止射擊!”

  清軍熱熱鬧鬧地打了好一陣子之後,見效果極差,那負責指揮的營長可就不想再這麼做無用功了,但見其氣惱地一抬手,已是高聲叫了停。

  “點火把,接著投!”

  火把到底燃燒的時間有限,清軍這麼一陣猛烈射擊下來,火把大多不是燃盡就是被風吹滅了去,待得清軍一停火,山道上頓時又黑暗了下來,一見及此,早已趕到了城頭的巴哈達提自是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便嘶吼了一嗓子。

  “嗖,嗖,嗖……”

  巴哈達提這麼一下令,一眾藏軍官兵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轟然應諾之餘,紛紛將用火油點燃的火把拋出了關城,再次將漆黑一片的山道照得個透亮。

  “射擊!”

  藏軍們這麼一丟火把,清軍那名營長似乎又被激怒了,大吼著下了令,於是乎,剛消停下來的槍聲再次有若爆豆般響了起來,無數的子彈在空中拖曳出道道火線,密密麻麻地罩向了關城,可惜這回藏軍官兵們都學乖了,全都躲在了城碟之後,任憑清軍的火力如何兇悍,也難傷守軍們半根毫毛,至於巨石堆砌起來的關城麼,也顯然不是清軍手中的機、步槍所能啃得動的。

  “撤!”

  戰事就這麼奇怪地僵持了下來——一旦火把熄滅,清軍便停止射擊,而清軍一停止射擊,藏軍就開始投火把,然後就輪到清軍猛烈射擊,這等熱鬧就這麼循環往復地上演著,直到天空已然出現了魚肚白,夜戰的良機已逝,清軍負責指揮的那名營長這才極其不甘地下了收兵之令。

  “清狗子敗嘍!”

  “好走,不送啊!”

  “哈,都說清狗子如何厲害,也不過就這麼點能耐。”

  ……

  清軍這麼一撤,城頭上的藏軍官兵們頓時便喧嘩了起來,指點著山下的清軍之背影,放肆地嘲笑了起來。

  “都給老子閉嘴,分班警戒,不得懈怠!”

  僅僅只靠著百餘隻火把便輕鬆逼退了清軍的夜襲,自是件值得高興上一回之事,然則巴哈達提卻並不顯得有多興奮,反倒是眉頭緊鎖了起來,沒旁的,在巴哈達提看來,清軍這番夜襲之攻勢看似洶洶,可細想過去,卻不免有些個虛應其事之嫌,動靜倒是鬧得很大,卻始終就不曾真正發動過沖城行動,這背後顯然別有蹊蹺,只是巴哈達提卻是看不透這迷霧背後的真相究竟何在,可隱約間卻是覺得事情恐會出現不甚妙的轉折,心中當真不安已極,卻又不知該如何著手防範起,也就只能是嚴令手下人等加強戒備了事。

  “嗚,嗚嗚,嗚嗚嗚……”

  辰時正牌,太陽才剛剛升起,清軍營地裡突然響起了一陣淒厲的號角聲,旋即便見一隊隊荷槍實彈的清軍官兵們邁著正步從營門裡行了出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震得山谷隆隆作響,當即便令城頭上值守的藏軍官兵們深自覺醒,號角聲也跟著響了起來,一股子大戰將至的緊張氣氛就此陡然而起了。

  “開始罷。”

  清軍的營地離著山腳本就不算遠,不多會便已在離山道不遠處列好了陣型,屹立在軍陣前方的岳鐘琪也無甚動員的廢話,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就此下達了進攻之令。

  “喳!”

  岳鐘琪這麼一下令,站在其身後側的常山成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躬身應了一聲,而後一旋身,面朝著列隊而立的一眾手下,冷厲地環視了一下眾人,而後中氣十足地點了將:“林耀武!”

  “末將在!”

  聽得自家主官點了名,一團長林耀武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趕忙一步邁出了佇列,高聲應了諾。

  “帶你的人上,給老子拿下石堡城!”

  常山成深深地看了林耀武一眼,而後從牙縫裡擠出了句殺氣十足的話來。

  “末將遵命!”

  大軍出征至今,都已是打了幾回大仗了,可大多都是騎軍在唱主角,步軍中,除了第二軍第一師有過戰功之外,其餘步軍官兵還真就不曾撈到過像樣的仗可打,尤其是第一師這支全軍的主力部隊,更是除了行軍之外,就沒正兒八經地上過陣,全體官兵們早就憋足了一肚子的火氣,就等著能有個宣洩處了的,狼多肉少的情形下,能撈到主攻之任務,林耀武自是得意得很,乾脆俐落地高聲領了將令,在一眾同僚們豔慕的目光中,統率著第一團將士便向前推進到了山腳之下,擺出了副將將發動強攻之架勢。

  “眾軍聽令,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準備好檑木滾石,給清狗們一個血的教訓!”

  這一見清軍已開始前壓,巴哈達提自不敢大意了去,聲色俱厲地便咆哮了起來,其手下諸般人手紛紛轟然應諾,聲如雷震中,士氣瞬間便已高昂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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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7

第911章 巧取石堡城(三)

  “一連長!”

  山道險峻陡峭而又狹窄,最寬也不過能容二十人並行而已,至於最窄處,更是只能容得七八人並肩,這等地形之下,別說一個團的兵力擺不開,就連一個營的兵力上去都嫌擁擠,林耀武當然不會去幹那等平白送死的蠢事,方一推進到山道的起始處,便即揮手勒住了兵馬,先是朝著關城方向端詳了片刻,而後突地提高了聲調地斷後了一嗓子。

  “屬下在!”

  林耀武話音剛落,便有一名年輕軍官大步行出佇列,高聲地應了諾,這人正是一連長閔潞河,漢軍旗人,原炮兵指揮學院第七期畢業生,去歲整軍前方才剛畢業入伍,乘著大擴軍的東風,從一見習排長晉升為了連長,正值意氣風發之時節,早盼著能有個立功晉升之良機了的,這一見林耀武點了自己的名,自是激動得很,應答的聲音裡明顯地帶了幾絲的顫音。

  “給老子拿下此城!”

  預定之作戰計畫早在昨日便已交代過了,此際林耀武自是懶得再多廢話,一擺手,已是面色陰冷地下了令。

  “喳!”

  閔潞河恭謹地應了諾,而後一揮手,高呼了一聲:“一連,跟我來!”

  “噠噠噠……”

  清軍官兵們的戰術動作極為的老練與嫺熟,閔潞河命令一下,立馬齊齊轟然而動,很快便行上了坡道,但並未全速向前狂沖,而是先由兩人一組的機槍手們將四挺機槍架在了山道旁突出的岩石上,飛快地調整好了支架,不管不顧地朝著城頭便是一通子狂掃,以掩護其餘將士的前壓。

  “檑木滾石準備!”

  清軍的機槍火力雖猛,奈何因著射擊角度的問題,散射的機槍子彈對城頭上守軍的壓制力度並不算太大,加之此際的藏軍都藏身在城碟後頭,儘管四挺機槍打得熱鬧無比,可戰果卻是幾近于無,巴哈達提對此顯然不甚在意,倒是對正在沿山道向上攀爬的清軍士兵們更為關注上幾分,這一見清軍攻山部隊已然大半行上了山道,巴哈達提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猙獰的笑容,伸出猩紅的大舌,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陰森森地下了令。

  “轟、轟、轟……”

  巴哈達提這麼一下令,一眾藏軍官兵們登時便來了勁頭,一個個摩拳擦掌地搬動檑木滾石,打算給攻城的清軍將士們來個狠的了,可就在此時,關城兩側的山崖上突然接連墜下了數百枚長柄手榴彈,不等藏軍士兵們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這一撥接著一撥的手榴彈就接二連三地炸開了,有的是落在人群裡炸響,也有不少手榴彈是淩空爆炸,無數的彈片四下橫飛不已,瞬間便將偌大的關城籠罩在一片的死亡火海之中。

  “穩住,穩住,該死的,怎會這樣,怎麼這樣!”

  如此多的手榴彈連續不斷地爆炸之下,措不及防的守城藏軍當場就亂了套,只一瞬間,死在彈片下的士兵便多達兩百餘,剩下的還大半帶傷,至於巴哈達提麼,倒是幸運得很,僅僅只是被一枚彈片擦破了面頰,血雖是糊了半張臉,看著極其恐怖,實則並未受多大的傷,可精神上受到的打擊卻無疑是巨大無比的,任憑他想破了頭,也沒能搞懂眼前這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有一條,他卻是清楚的,此時若是不能穩住軍心,關城必然不保,有鑑於此,哪怕爆炸依舊不絕,巴哈達提卻是顧不得躲閃上一下,拼力地嘶吼著,試探穩住己方之陣腳。

  “幹得漂亮!爆破手上,給老子炸開城門!”

  巴哈達提不清楚的事兒,閔潞河卻是心中有數得很,沒旁的,昨夜一個營的清軍忙活了大半夜,可不是為了真的要夜襲,不過是在以聲響來掩蓋住一個連的清軍官兵攀登關城兩邊的山崖罷了——石堡城兩邊的懸崖確實陡峭得很,高達三百余米,坡度幾近九十度,但並非不可攀登,于常人來說,固然是上去無路,可對於習慣了爬山的采藥人來說,這等長滿了藤條的山崖並不難征服,岳鐘琪此番前來,不單帶來了十數名采藥高手,更帶來了數名輕功出眾的武林高手,雙方配合之下,自是順利無比地便上了山崖,而後又設置了簡易的絞盤,放下了繩索,將一個連的士兵分別吊上了兩側懸崖,更吊上去了大量的手榴彈,這就有了先前那一幕的狂轟亂炸,此際,守軍已是一派大亂,閔璐河自是不會放過這等破關之良機,興奮奮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閔璐河這麼一下令,立馬便有四名扛著炸藥包的清軍士兵高聲應了諾,撒腿便沿著山道狂奔了起來,也不管城門附近不時有落歪的手榴彈在炸響著,拼盡全力地沖到了城門處,將四個炸藥包堆砌在了厚實的城門處,將四條引線連在了一起,用火柴引燃之後,便即不管不顧地回頭向山下跑了去,不幸的是有一名落後的士兵顯然沒能得到幸運女神的照應,愣是被山崖上落下來的手榴彈給炸成了篩子,好在另外三名士兵倒是完好無損地撤回到了山腰處。

  “轟……”

  炸藥包上的引線並不甚長,很快便已燃到了盡頭,而此時城頭上的守軍們還在忙著向關城下逃竄,壓根兒就無人注意到死神已是張開了巨口,但聽一聲震天巨響中,兩扇看似厚實無比的城門瞬間便成了漫天飛揚的碎片,不僅如此,城門洞上方的城門樓也被巨大的爆炸給震得倒塌了下來,碎石四下亂飛,早先竄進了城門樓裡躲避手榴彈爆炸的守城士兵當即便被震死了大半,餘者也沒能得倖免,盡皆被倒塌下來的城門樓壓住了身子,死了的倒也就罷了,一死萬事空,可活著的就遭罪了,慘嚎聲連天震響,整個關城上下有若人間地獄般淒慘!

  “跟我來,沖啊!”

  爆炸的塵埃尚未落定,閔璐河卻已是不想再等待了,長身而起,高呼了一嗓子,一馬當先地便向煙塵彌漫的關城沖了上去,其手下一個連的士兵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紛紛呐喊著發動了狂野的衝鋒,不過片刻功夫便已沖到了關城前,順著殘破的城門洞便往關裡殺了進去。

  “全體都有了,跟我沖!”

  這一見先鋒連已殺進了關城,站在山腳下掠陣的林耀武登時大喜過望,一揮手,豪氣十足地下了令,率領著後續部隊也開始向關城發起了衝鋒。

  關門一破,戰事也就毫無半點懸念可言了的,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訓練水準,藏軍都遠不是清軍的對手,更別說此際的藏軍官兵們尚未從那一連串的爆炸中回過神來,儘管殘存的兵力還有著五百餘人之多,卻早已沒了絲毫的戰心可言,一見到有若神兵天降般沖進了關城的清軍,立馬紛紛跪地求饒,就連主將巴哈達提也不例外,此一戰從開打到結束,攏共也不過就只是半個時辰不到一些的時間,便以清軍的完勝告了個終了,是戰,藏軍死傷過半,餘者全部被擒,而清軍不過只是付出了三死四傷的微弱代價而已,至此,西寧的藏軍已成了甕中之鼈,再難有四下流竄之可能!

  “報,部巴大人,石堡城已失守,巴哈達提將軍被清軍押解著,正在沿城繞行示眾。”

  西寧城的城守府中,巴貢嘎正召集外謝爾蘇諸將商議如何應對清軍的大舉來襲,各部將領意見不一,有說要撤的,也有堅持固城而守的,也有說不若與清軍媾和的,眾說紛紜不已,各有堅持,自是誰也說服不了誰,正自噪雜無已間,卻見一名報馬急匆匆地從議事大堂外狂奔了進來,朝著高坐在上首的巴貢嘎便是一個單膝點地,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怎會這樣,這不可能!”

  一聽此言,原本尚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不動的巴貢嘎當即便坐不住了,霍然而起,雙目圓睜地便驚呼了起來,沒旁的,巴貢嘎當初之所以能拿下石堡城,靠的可不是強攻,而是買通了城中一名廚子,用毒幹掉了城中守軍大部,這才順利地將石堡城納入掌控之中,而後方才發動了暴亂之舉,在其心目中,石堡城乃是天險雄關,扼守著數條大道,只消有此關城在手,巴貢嘎便不怕西寧城破,至不濟,他巴貢嘎也可率部逃到大草原上,到那時,或是跟清軍周旋,或是直接去投了準噶爾部都不算甚太難之事,而今,石堡城這等天險雄關居然才兩天不到就丟了,後路已被斬斷,又怎叫巴貢嘎不為之大驚失色的。

  “稟部巴大人,清軍押解著巴哈達提將軍等人已過了西城,正在向南城門而去,小的句句是實,部巴大人若是不信,親去一看便知。”

  這一見巴貢嘎聲色不對,那名報馬自是不敢稍有耽擱,趕忙出言解說了一番。

  “走,看看去!”

  報馬這麼一解釋,巴貢嘎自是清楚此事應是不假,只是心中卻還是存了最後的一絲僥倖心理,這便恨恨地一跺腳,大步便沖出了議事大堂,一眾藏軍將領們見狀,自都坐不住了,亂哄哄地便全都跟在了巴貢嘎的身後,一行人等策馬便向南城狂奔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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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2章 以強硬對強硬(一)

  “報告師長,城中以竹筐吊下了一人,自稱是使者,說是要見師長。”

  岳鐘琪拿下了石堡城之後,並未在石堡城多停留,留下一個團負責把守石堡城以及城下的三岔路口,嚴防藏軍從此地突圍逃竄,他自己卻是率兩個團的士兵押解著被俘的巴哈達提等五百余藏軍直接返回了西寧城下,為打擊城中守軍的士氣,特意將這幫戰俘押解著繞城半周示眾,一直到太陽將將下了山,方才回到了大營中,這才剛坐下不多會,就見一名戈什哈已是疾步從帳外行了進來,朝著岳鐘琪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便稟報了一句道。

  “傳!”

  儘管岳鐘琪早就料到城中藏軍一準會派人前來談判,但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早,不過麼,岳鐘琪卻是並不在意,一揮手,已是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喳!”

  聽得岳鐘琪這般吩咐,那名前來稟報的戈什哈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躬身應了諾,匆匆便退出了中軍大帳,不多會,便已是領著一名藏軍將領又轉了回來。

  “在下外謝爾蘇部巴德薩見過岳大將軍。”

  一見到面無表情地高坐在文案後頭的岳鐘琪,那名藏軍將領趕忙疾走數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單手撫胸,不亢不卑地行了個禮。

  “跪下!”

  “放肆!”

  ……

  巴德薩這等自持平等之禮數一出,侍衛在側的幾名戈什哈當即便怒了,齊齊咆哮了起來。

  “嗯!”

  岳鐘琪倒是沒在意巴德薩的無禮,一擺手,止住了手下戈什哈們的怒叱,不動聲色地看著巴德薩,語調淡然地開口道:“爾要見本將所為何事,說罷。”

  “某奉家父之命,前來與岳大將軍商議和平之事,將軍卻連座都不讓,怕不是待客之道罷?”

  巴德薩不單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語,還能掉點文,氣度倒也頗為的不凡,並不曾被那些戈什哈們的氣勢所壓倒,反倒是對岳鐘琪不以禮相待提出了抗議。

  “待客?爾不過一蟊賊而已,安敢自稱為客,本將懶得聽爾廢話,給爾等兩個選擇,一是放下刀兵,無條件投降,或許還能得個寬大處置,二麼,本將親自提兵去砍了爾等的狗頭,何去何從,唯爾等自擇,來人,將這廝給本將趕出營去!”

  岳鐘琪的貼身衣袋裡就裝著弘晴的密令,壓根兒就不可能饒過巴貢嘎等一眾外謝爾蘇貴族們,之所以同意見巴德薩,不過是想看看對方是否有投降之可能罷了,這一聽巴德薩在那兒自持架子,妄圖跟清軍玩甚媾和的把戲,哪還有興趣跟其多囉唕,這便一揮手,不容分說地便下了逐客令。

  “慢著,岳大將軍若是硬要攻城,我軍自當死戰到底,就算大將軍能拿下西寧,也只能得到一座廢城,難道大將軍就不為城中百姓考慮一二麼?”

  這一見岳鐘琪要趕人,巴德薩登時便急紅了眼,顧不得再玩甚虛文了,一擺手,攔住了逼上前來的一眾侍衛們,揚聲便嚷嚷了一嗓子。

  “城中百姓?爾這蟊賊是打算用城中百姓來威脅本將麼?那也由得爾等,可有一條,本將不妨通知爾等,城中百姓死一人,爾外謝爾蘇部便須得拿十條命來換,若是百姓死傷百人以上,爾外謝爾蘇部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本將言盡於此,滾罷!”

  上一回外謝爾蘇部就是拿城中百姓來威脅清軍,此際居然又故伎重演了,岳鐘琪當真就被激怒了,猛地一拍文案,毫不客氣地便給出了最強硬的答覆,末了,也不給巴德薩再次開口的機會,冷厲地斷喝了一聲,自有一旁圍將上來的戈什哈們不容分說地便將巴德薩趕出了中軍大帳,呵斥連連地將其轟出了軍營。

  “傳令:各團以上主官即刻到此議事!”

  岳鐘琪儘管不打算受巴德薩之威脅,可也不敢對藏軍的無恥行徑坐視不理,眉頭微皺地思索了片刻之後,這才面色陰冷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邊上侍候著的傳令兵高聲應諾而去,不多會,號角聲暴響中,各部主官們立馬聞令而動,紛紛向中軍大帳趕了去……

  “這麼說,那姓嶽的不肯通融半分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岳鐘琪連夜召開軍事會議,以定攻城之策,卻說巴德薩被趕出了清軍大營之後,自不敢在城外多逗留,乘著城頭垂下的竹筐上了城,便即匆匆行進了城門樓中,將與岳鐘琪交涉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頓時便令巴貢嘎的眉頭緊皺了起來,沉吟了良久之後,這才聲線陰寒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阿父的話,看來應是如此,此際清狗雖是已拿下石堡城,想來立足卻尤自未穩,我軍若是突然發動,未見得便不能破圍而出,倘若遷延於此,恐錯失良機,還請阿父早作決斷方好。”

  巴德薩一直是反對據守西寧的,自打巴暖三川營丟了之後,他便已是幾次建議趕緊撤軍,可惜藏軍諸將們都貪圖西寧城的舒適,竟是無人支持儘快撤軍的提議,以致眼下坐困愁城之局面的出現,眼瞅著覆亡已是難免,巴德薩是真的急了,這便趁機又舊話重提了一番。

  “不妥,不妥,我軍一旦離城,沒了地利之優勢,如何能戰?”

  “此議斷不可行,清狗騎軍犀利,如今不知所蹤,十有八九是伏於暗處,一旦我軍離城,必中伏無疑。”

  “荒謬,有城不守,卻去跟清狗戰於野,自找死路!”

  ……

  果不其然,巴德薩這才剛提議突圍,一眾藏軍將領們立馬便又群起而攻,竟無一人出言贊同者。

  “夠了,給老子閉嘴,哼,去將城中的漢人通通抓起來,分別看押,只要清狗敢攻城,就將這幫漢人壓上城頭,老子倒要看看那些清狗敢不敢攻!”

  巴貢嘎正自心煩無比間,這一聽諸將們如此哄亂,自不免煩上加煩,這便氣惱地一拍文案,恨聲下了最後的決斷……

  “嗚,嗚嗚,嗚嗚嗚……”

  誠德二年六月十三日,辰時正牌,太陽方才剛從地平線上探出了個頭來,清軍大營中便響起了一陣淒厲的號角聲,旋即便見緊閉的營門轟然洞開,一隊隊清軍士兵荷槍實彈地行出了營門,城頭上的守軍見狀,立馬便是一陣騷亂,緊跟著也吹響了號角,一隊隊藏軍官兵們紛亂地沖上了城頭,緊張地注視著緩緩逼近城下的清軍大隊。

  “全軍止步,就地列陣!”

  清軍推進到了離城三百余步的距離上之際,但見策馬行在了全軍最前方的岳鐘琪一揚手,已是中氣十足地斷喝了一嗓子,旋即便見清軍將士們轟然應命而動,嫺熟已極地便就地展開了陣型,擺出了副準備發動強攻之架勢。

  “來人,將漢人都給老子押上城來!”

  這一見清軍準備攻城,聞訊剛趕到了城門樓處的巴貢嘎立馬便急紅了眼,一揮手,聲嘶力竭地高呼了一聲。

  “是!”

  巴貢嘎這麼一嘶吼,其手下一幫驚慌不已的官兵們立馬轟然應諾,亂紛紛地沖下了城頭,不多會,已是押解著近千漢人百姓行上了城來,就堵在了城牆的正面,一時間城頭上男女老少的啼哭嚎叫聲不絕於耳。

  “師長,這幫藏狗還真是好膽,竟真這麼幹了!”

  “麻煩了,城頭百姓如此之多,這仗怕是不好打了。”

  “師長,您看這……”

  ……

  這一見藏軍將如此多的百姓推上城頭,站在岳鐘琪身旁的三名旅長可就都有些沉不住氣了,只不過表現卻是各不相同——第一旅旅長李鳴順是氣惱地一擊掌,憤怒地便罵了一嗓子,二旅長肖鎮山是面色凝重地感慨了一句,至於三旅長常山成則是謹慎無比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各部原地待命,準備戰鬥!”

  面對著藏軍如此下作的手段,不說三名旅長氣惱不已,岳鐘琪的臉色也已是難看到了極點,不過麼,他卻並未多廢話,簡單地交代了一句之後,也沒管手下三位旅長是怎個表情,策馬領著數名戈什哈便緩緩向前行了去。

  “城下的清狗聽著,爾等再不退兵,老子們就動手殺人了,每遲一炷香的時間,殺十人,爾等看著辦好了。”

  岳鐘琪的馬速並不快,僅僅只是信馬由韁地走著,就宛若是在郊遊一般無二,可這等淡定與從容卻令城頭的守軍們頗為的惶恐與不安,待得岳鐘琪行到了離城不足八十步的距離上之際,巴貢嘎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一揮手,冷哼了一聲,自有一名通曉漢語的士兵緊趕著應了諾,跑到了城碟處,運足了中氣地嚷嚷了一嗓子,頓時便令城頭被押著的百姓們又是一陣驚恐的嚎哭之聲大起,而清軍陣列中卻是怒駡聲暴然而起,萬餘將士們都被藏軍這等無恥下作的手段徹底激怒了,唯有岳鐘琪卻是臉不變色,依舊不緊不慢地策馬向前,只是握著韁繩的手卻是因用力過巨而泛白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3章 以強硬對強硬(二)

  “退後,再不退後,老子一刀殺了她!”

  這一見岳鐘琪還在向前逼近,城頭上喊話的那名大嗓門藏軍士兵顯然是心虛了,羞惱成怒之下,一把拽過一名正自啼哭不已的中年漢人婦女,一抖手,已是將彎刀架在了那名中年婦女的脖子上,氣急敗壞地便嘶吼了起來,頓時便嚇得那名中年婦女瘋狂地慘嚎不止。

  “城上的父老鄉親們聽著,嶽某奉命前來平叛,未能及時救出諸位,實是嶽某之過也,然,嶽某在此發誓,爾等折損一人,嶽某便殺十名藏狗為爾等報仇,爾等若是死傷百人以上,嶽某便盡殺外謝爾蘇全部族為爾等殉葬,若違此誓,天地不容!”

  岳鐘琪壓根兒就沒理會那名藏軍士兵的威脅之言,依舊不緊不慢地策馬前行著,一直行到了離城不過七十余步的距離上,方才勒住了胯下的戰馬,神情凜然地看著城頭上嚎哭不已的諸多百姓,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強硬無比地許下了誓言。

  “大將軍救命啊,我等不想死啊!”

  “大將軍,救救我等罷。”

  “大將軍,您行行好,快救我等出去啊,大將軍,求您了……”

  ……

  岳鐘琪這等擲地有聲的話語一出,城頭的百姓不單不曾安靜下來,反倒是嚎哭得更大聲了幾分,沒旁的,誰都不想死,尤其是在這等己方大軍已到的情形下,更是不願平白死了去,至於啥報仇之內的事兒麼,對於升鬥小民來說,實在都無甚意義可言,人死都死了,報不報仇的,那又能如何來著。

  “都給老夫閉嘴!不就一死麼,有甚可哭的,平白叫賊子們看輕了去!”

  岳鐘琪原本也沒指望眾百姓們能有多高的覺悟,之所以如此賭咒表態,說到底也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此無他,軍令如山,岳鐘琪雖很是憐憫那些無辜百姓的遭遇,卻絕不敢因之而誤了儘快蕩平青海的大局,縱使心中已然下定了犧牲這些百姓的決心,可真見到城頭百姓如此之淒慘狀,心下裡還是不忍得很,一時間也找不到甚好的言辭來加以安撫,正自痛心不已間,卻聽城頭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正自嚎哭不已的百姓們當即便全都被震住了,顯見出聲者在百姓中有著極高的威望。

  “岳將軍請了,老朽趙秦山,不過鄉野村夫耳,在這西寧城中教書為業,老朽昏庸,有心破賊,卻無力為之,只能拜託將軍了,老朽在此恭祝將軍旗開得勝,萬勿以我等為念,老朽先行一步,恭等將軍多殺幾個賊子,以為祭奠!”

  老者沒理會一旁諸多百姓的側目之凝視,神情平靜地朝著城下的岳鐘琪一拱手,聲線平和地述說了一番,末了,一翻身,竟是就此跳下了城牆,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一口血仰面噴出,身體彈動了幾下之後,便已是就此去了。

  “秦山公!”

  “天啊!”

  “秦山公,您……”

  ……

  趙秦山如此剛烈的自盡行動一出,城頭的百姓們不由地全都驚呼了起來,而城下的清軍陣列中則是響起了一陣響似一陣的怒吼聲,三軍將士無不被趙秦山的慷慨赴義所感染,戰氣激昂至極,恨不得第一時間殺上城頭,將那些暴亂之藏民殺個精光。

  “趙老,一路走好,嶽某自當親手斬殺十名藏狗為您祭奠!”

  岳鐘琪顯然也沒料到趙秦山會如此慷慨就義,整個人頓時便愣在了當場,胸中一股悲壯氣猛然湧起之下,雙眼不由自主地便淌下了淚來,一翻身,下了馬背,恭恭敬敬地朝著趙秦山的屍體磕了幾個響頭,面色鐵青地許下了誓言,聲音雖不甚大,可內裡的殺氣卻是驚人至極。

  “秦山公說得對,不就是一死麼,怕個毬,有十名藏狗為我等陪葬,值了,老子也先走一步了!”

  這世上從來不缺血勇之輩,敢於慷慨赴義的也不僅僅只有趙秦山一人,但聽一聲怒吼中,又一名中年男子翻身躍下了城頭,同樣摔死在了城下。

  “說得好,死就死,怕個鳥,二十年後,爺又是一條好漢!”

  有了帶頭者,自然不乏後來人,那名中年漢子方才剛摔下城頭,立馬便又有一名青年男子效仿其後。

  “快,快將這幫漢人都趕下城去!”

  這一見人質紛紛跳城自盡,巴貢嘎當即便慌了神,再顧不得早先說過的那些狠話,趕忙高呼著下了令。

  “是!”

  巴貢嘎這麼一發話,都已是看傻了眼的藏軍官兵們這才算是回過了神來,趕忙胡亂地應了諾,紛紛沖上了前去,將一眾悲憤異常的漢人百姓盡皆拉扯到了城碟之後。

  “巴貢嘎,爾個老賊,給嶽某聽好了,你外謝爾蘇部已欠了嶽某三十條人命,城破之時,嶽某自會跟你好生算個總帳!”

  岳鐘琪磕了幾個響頭之後,猛然站起了身來,雙眼噴火地怒視著城頭,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而後方才翻身上了馬背,領著幾名滿臉悲憤之色的戈什哈縱馬回到了本陣。

  “師長,您就下令罷,末將拼死也要拿下此城!”

  “師長,末將請求打先鋒,請師長恩准!”

  “師長,末將請令出擊!”

  ……

  岳鐘琪方才剛回到本陣,李鳴順等人已是一擁而上,將岳鐘琪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便請戰了起來,彼此各不想讓,顯然都已是被徹底激怒了的。

  “陳善明!”

  面對著群情激奮的眾將們,岳鐘琪並未多言囉唕,而是聲線陰寒地點了炮兵團團長陳善明的名。

  “末將在!”

  步炮聯合攻擊始終是新軍最核心的訓練課題,無論仗怎麼打,炮兵永遠都是第一個開火的,對此,陳善明自是心中有底得很,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這一聽岳鐘琪果然第一個點了自己的名,陳善明立馬毫不含糊地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炮兵掩護,給老子狠狠地打,不必顧及彈藥消耗!”

  岳鐘琪看了陳善明一眼,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狠的話來。

  “喳!”

  聽得岳鐘琪這般命令,陳善明自不敢稍有怠慢,趕忙高聲應了諾,一旋身,徑直奔回了炮兵陣地,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李鳴順,帶你的人打先鋒,叫爆破手準備,炸開城門!恪倫泰,爾率騎一旅四下游走,但凡有從城中逃出的潰兵,一律不得放過,其餘各部按原定作戰計畫行事,都聽明白了麼,嗯?”

  岳鐘琪沒去多管陳善明的離去,環視了一下諸將,接連下達了一連串的命令。

  “明白!”

  具體的作戰計畫昨兒個其實就已經下達到了各部,諸將們也都已是反復推演過了各自的行動線路,此際自不會對岳鐘琪的命令有甚異議之處的,齊齊便高聲應了諾。

  “那就開始罷,吹號,讓炮兵開始射擊,末時前拿下西寧城!”

  諸將既已應了諾,岳鐘琪自也就沒再多言,一揮手,下達了攻擊開始之命令。

  “各炮位準備,五輪急速射,給我打!”

  號角聲就是命令,陳善明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飛快地從腰間取下了兩面小旗子,高高舉起,用力一揮,拼盡全力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轟、轟、轟……”

  聽得自家主將下了令,炮兵團的炮手們自不敢稍有耽擱,紛紛拉動了炮栓上的拉繩,刹那間,七十四門火炮都開始了射擊表演,輕便步兵炮與中型戰防炮全都將炮口瞄向了城頭的守軍,而兩面重型火炮卻是將炮口壓得極低,瞄準著城門洞便是接連兩炮打了過去,七十餘枚炮彈呼嘯著劃破長空,劈頭蓋臉地便砸向了關城,爆炸聲接連響成了一片,整個關城上下瞬間便淹沒在了爆炸的火光之中,無數的彈片四下橫飛,炸得守軍將士鬼哭狼嚎不已。

  清軍五輪的急速射下來,城頭已是為之一空,所有還能動的守軍盡皆逃了個乾淨,死了的也就白死了,僥倖得生者無不亂紛紛地沖下了城去,丟盔卸甲地往城池深處逃了去,這才剛開戰呢,城頭上的守軍便已是基本逃了個乾淨,就連巴貢嘎這個主將也不例外,早早便領著手下諸將們逃之夭夭了。

  “機槍手,壓制城頭,爆破手上,給老子炸開城門!”

  清軍的兩門重炮威力雖是巨大,也著實命中了城門幾發,打得兩扇城門破爛不堪,奈何門後被藏軍填上了沙袋,儘管兩扇城門已是幾乎成了破爛木屑,可卻難以奈何得了城門後頭填著的沙袋,一見及此,李鳴順可就不想再多等待了,沒等炮兵最後一輪射擊完畢,便已是一揮手,高聲下了將令。

  “喳!”

  李鳴順話音一落,立馬便有二十餘名扛著碩大炸藥包的清軍士兵們轟然應了諾,撒開雙腿,拼力地向城門洞方向沖了過去,於此同時,三十餘挺靠前佈置的機槍同時開了火,也不管城頭上到底還有沒有守軍在,便是一通子猛掃,在這等兇悍至極的猛烈壓制下,別說此際城頭守軍早已逃光,就算還有大量的守軍在,也別想從城碟處探出頭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4章 以強硬對強硬(三)

  清軍二十餘名爆破手的動作極為的老練與沉穩,絲毫不管頭頂上機槍子彈呼嘯不止地打在城牆上,任憑濺落下來的碎磚與塵土落了一身,有條不紊地在城門洞處挖洞填埋著炸藥包,一直到二十餘個巨大的炸藥包裝填完畢之後,這才留下一人點火,其餘人等飛速地向本陣撤了去。

  “轟……”

  滋滋作響的引線很快便已是燃到了盡頭,隨即,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響起中,整個城牆猛然便是一震,城門洞處先是一鼓,緊接著有若火山噴發般炸開了一朵巨大的蘑菇雲,城門洞上方的城門樓瞬間便被震得四散成了瓦礫,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了開去,哪怕是塵埃都已漸散了,雙方的士兵們還都不曾回過神來,盡皆呆呆地望著已成了瓦礫場的城牆廢墟處,這也怪不得雙方將士們驚詫莫名,實在是這等爆炸太過驚人了些,這可是黃色炸藥第一次登上戰爭的大舞臺,所造成的破壞比之黑火藥不知要強了多少倍,這等場景一出,不說躲在城中深處的藏軍官兵們全都被震懾得呆若木雞,就連曾經見識過黃色炸藥威力的清軍官兵們也全都傻愣在了當場。

  “混帳東西,都愣著作甚,跟我來,殺進城去!”

  李鳴順雖也同樣被這等爆炸的威力震懾住了,可到底反應快,不多會便已是醒過了神來,再一看城門洞處已是塌陷成了瓦礫堆,壓根兒就用不著雲梯便可殺進城中,登時大喜過望,趕忙一揮手,高呼了一嗓子,一馬當先地率部便發動了狂野的衝鋒。

  “第二旅跟我來,殺啊!”

  這一見李鳴順所部已然沖了起來,肖鎮山也已是按捺不住了,同樣高呼了一嗓子,率部便緊跟在了第一旅官兵們的身後,也向城牆塌陷處沖了過去,唯有作為預備隊的第三旅官兵們卻是沒動,一個個用羡慕的目光瞅著正發動狂沖的同袍們,都恨不得以身相代。

  “擋住,給我擋住!”

  清軍的先頭部隊都已順著瓦礫堆沖進了城中,率部躲在遠處街道上的巴貢嘎這才算是從暈眩中醒過了神來,這一見情形不妙,自不免為之大急,嘶吼著便下了將令。

  “兒郎們,跟我來,殺清狗啊!”

  “殺上去,進者生,後退者,死!”

  “擋住清狗,給我殺啊!”

  ……

  巴貢嘎這麼一吼之下,藏軍官兵們這才猛醒了過來,一個個嗷嗷直叫地便順著長街向城牆塌陷處狂奔了過去,打算憑藉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強行堵住突破口,此無他,真要是讓清軍大部隊入了城,等待藏軍的只有全軍覆沒之下場,而慮及到先前拿人質來威脅清軍一事,所有藏軍將領可都不敢保證自個兒定能躲得過清軍的秋後算帳,此時不拼命更待何時?

  “機槍手,給老子架起來,其餘都有了,手榴彈準備,投!”

  這一見藏軍官兵們氣勢洶洶而來,率部沖進了城中的先鋒營營長廖大忠自是不敢有絲毫的大意,怒吼著便下了令。

  “噠噠噠……”

  在這等無遮無擋的長街上,機槍無疑是最犀利的戰場兵器,八挺機槍一齊開火之下,無數的子彈立馬便編織成了一張巨大的死亡火網,瞬間便將沖將過來的藏軍先頭部隊盡皆掃到在地,一時間碎肉亂濺,慘嚎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

  “轟,轟,轟……”

  沒等藏軍官兵們從機槍的兇悍火力打擊下回過神來,兩百餘枚手榴彈又劈頭蓋臉地砸在了人群裡,炸出了一團團亮眼的火光,彈片四下橫飛,有若割稻子般將藏軍官兵們炸得個人仰馬翻,這才一個照面下來,擁擠在一起的藏軍士兵們便死傷了三百余眾,餘者盡皆大慌,有的調頭向回跑,與兀自向前沖的己方士兵們撞在了一起,結果麼,自然是誰都逃不了,不是死於機槍的掃射,便是慘死在清軍一撥接著一撥的手榴彈洗劫之下,也就只有那些見機得快,竄進了街邊民房裡的藏軍士兵方才算是僥倖逃過了一劫。

  亂,大亂,眼瞅著己方前鋒死傷如此之慘重,後續的藏軍士兵們可就徹底沒了再往前衝鋒的膽氣,也顧不得將令們的喝止,亂紛紛地調頭便沿著長街潰逃了去,丟盔卸甲者不計其數,三千余藏軍官兵就這麼一哄而散了個乾淨,現場只留下了一地狼藉的殘缺之屍體。

  “混帳東西,都愣著作甚,給老子沖起來,拿下西門!”

  望著那有若人間地獄般的場景,清軍官兵們一時間還真有些回不過神來,沒旁的,第一師雖是新軍的老底子部隊,然則在大擴軍時卻是調入了不少的新兵,儘管平時戰術都練得不錯,可真正上過戰場的卻是不甚多,被這等慘狀一刺激,反胃者自是不在少數,正自茫然無已間,李鳴順已是率後續部隊沖進了城中,這一見先鋒營將士都在那兒發傻,當即便怒了,咆哮著便呵斥了一嗓子。

  “沖,拿下西門!”

  被李鳴順這麼一罵,廖大忠一個激靈便醒過了神來,哪敢再在原地發愣,忙不迭地嘶吼著下了令,率部沿著已無人蹤的長街向前狂奔,一路直沖向西門去了。

  “跟我來,去南門!”

  第一旅的官兵們方才剛沖出數百米,肖鎮山率領著第二旅的官兵們也順著城牆的塌陷處殺進了城中,同樣被長街上那等慘烈之場面給刺激到了,所不同的是肖鎮山這個主將乃是百戰老兵,心驚歸心驚,卻不致有失常之表現,怒吼著便下了令,統領著手下將士直撲向了南門。

  戰事只能用一邊倒來加以形容,早就沒了戰心可言的藏軍官兵們壓根兒就不是清軍的對手,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西、南兩門均被清軍拿下,兩個旅的清軍除了各留一個連把守城門之外,主力開始逐區地清剿躲藏起來的藏軍,儘管略有傷亡,可進展卻是極快,尚不到巳時,大半個西寧城已被清軍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而隨著輕便炮兵營從南門進了城之後,藏軍就更無絲毫的抵抗之力了,兵敗如山倒般地便全都往尚未被清軍控制住的北門逃了去。

  北門就是生路麼?當然不是!別看清軍不曾去攻佔北門,其實不過是圍三厥一的簡單戰術罷了,騎一旅早就已機動到了北門外,有敢從北門逃出的藏軍,無論是步兵還是騎兵,都難逃騎一旅的攔截,不是死於槍下,便是被馬刀砍成兩截,也就只有那些跪地求饒的,方才勉強保住了性命。

  “團長,快看,那邊沖來的都是鮮衣怒馬,好傢伙,一準是大魚!”

  從北城處陸續沖出來的藏軍不少,騎一旅一千八百餘騎分成了若干隊伍,往來縱橫地剿滅著潰逃的亂兵,哪怕身為團長,和榮也同樣沒閑著,領著一個連的士兵四下絞殺潰兵,正自殺得起勁之際,冷不丁卻聽身邊的戈什哈驚呼了一嗓子,趕忙便循聲望了過去。

  “哈哈哈……,確是大魚來著,弟兄們,來戰功了,給老子沖上去,拿下這幫狗雜種!”

  和榮在守巴暖三川營時可是沒少從望遠鏡裡打量過巴貢嘎,早將此人的模樣刻印在了心中,這會兒只掃了一眼,立馬便認出了被百余藏軍騎兵簇擁在當中的那名換了便裝的中年大漢正是外謝爾蘇部的部巴巴貢嘎,當即便樂了起來,哈哈大笑著一揮手,也不去理會正在亂竄中的幾名藏軍小卒子,率部便有若旋風般地向巴貢嘎等人撲擊了過去。

  “阿父快走,孩兒去攔住清狗!”

  巴貢嘎等人正打馬逃竄著,冷不丁見和榮率部迎面沖來,自不免全都為之一慌,馬速不可遏制地便都慢了下來,一見情形不對,巴德薩登時便急了,大吼了一聲,率領著二十餘騎便迎著和榮等人衝殺了過去,打算拼死纏住和榮所部,以為其父創造出逃生之機會。

  “開火!”

  這當口上,和榮可不打算跟巴德薩玩甚騎兵對沖的把戲,一見其率部沖來,立馬毫不客氣地下了令。

  “呯、呯、呯……”

  騎射乃是騎兵們的基本功,如此近的距離下,一眾清軍官兵們自是不可能會失手,不等巴德薩沖到近前,已是一通亂槍招呼了過去,當即便將巴博薩一行人等都射成了篩子,殘屍鮮血狂噴地便跌落了馬下,而和榮等人卻是連看都不看一眼,撥馬便追向了已轉向西面的巴貢嘎等人。

  “都瞄準點,不得射擊正中那名身穿便裝者,餘下的都給老子打下馬去!”

  這一見巴貢嘎要逃,和榮哪肯甘休,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將巴貢嘎擊斃當場,而是想著抓活的,這便一邊縱馬狂追,一邊嘶吼著下了令。

  “團長,您就放心罷,看小的們如何收拾這幫狗賊!”

  “幹死這幫狗娘養的!”

  “為城頭慷慨赴義之壯士報仇,殺!”

  ……

  騎一旅的官兵們可是遭遇過兩回人質事件了的,對藏軍的無恥行徑都已是深惡痛絕到了極點,又怎肯讓巴貢嘎這個罪魁禍首就這麼輕易地死了去,自是不會有人反對和榮的命令,一邊紛紛嘶吼著應了諾,一邊舉槍便又是一通子亂射掃了過去,逐一清除著巴貢嘎身旁的將領與衛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5章 活祭

  藏民也都是遊牧部落,騎射能力雖不及蒙古騎兵,卻也不差,這一見後頭清軍緊追不放,自是不肯坐以待斃,紛紛張弓引箭地回射不已,試圖以此來嚇阻住清軍的追殺,只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清軍壓根兒就沒打算跟巴貢嘎等人短兵相接,就這麼策馬吊在潰兵之後六十余步的距離上,正好處在了騎弓的射程之外,任憑一眾藏軍將士如何彎弓亂射,也難奈清軍何,反倒是清軍手中的騎槍不時地開火著,就跟打靶訓練一般,將前頭鼠竄的藏軍將士一一射落了馬下。

  “好了,別玩了,將那老小子的馬給老子斃了!”

  一番追逐戰下來,瘋狂逃竄的藏軍將士已是全被射殺當場,就只剩下巴貢嘎一人還在拼命地打馬狂逃不已,一見及此,和榮顯然不打算再將這麼場貓捉老鼠的遊戲進行下去了,獰笑了一聲,一揚手,高聲下了令。

  “呯、呯、呯……”

  眾清軍將士們其實早就可以將巴貢嘎射落馬下了,之所以沒急著動手,不過是在逗著其玩罷了,就是要好生欣賞一下巴貢嘎的狼狽樣兒,而今,和榮既是已下了令,一眾騎兵們自也就沒再哄鬧,紛紛舉起了騎槍,瞄著巴貢嘎胯下的戰馬便是一通子亂射,瞬間便將那匹倒楣的戰馬打成了篩子。

  “我投降,我投降……”

  狂奔的戰馬哀嚎著便倒在了地上,措不及防的巴貢嘎當即便被慣性甩了出去,在草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鬥,直疼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都是,可兀自還不死心,跳將起來,又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行著,奈何兩條腿的速度哪能跟清軍胯下的戰馬相比,這才跑出沒幾步,便已被清軍將士們團團圍在了當中,面對著兇神惡煞般的清軍將士們,巴貢嘎是半點抵抗之心都沒了,腿腳一軟,人已是跪倒在地,扯著嗓子便高呼了起來。

  “將這混球給老子押回去!”

  和榮輕蔑地瞥了眼巴貢嘎,厭惡地往地上吐了口濃痰,不屑至極地喝令了一嗓子,自有數名清軍士兵翻身下了馬,一擁而上,將巴貢嘎生生捆成了個大粽子,提溜著上了馬背,一行人等呼嘯著便往自家大營而去了……

  “報,大將軍,王爺來了,離我大營已不到兩裡了。”

  順利拿下了西寧城之後,岳鐘琪並未急著再向其餘各叛亂藏民部落發起攻勢,而是先行在西寧城駐紮了下來,此無他,連續的強行軍以及連番作戰之下,清軍儘管因著連戰連捷而士氣大振,可人馬都已是疲了的,自不適宜再急戰,再者,岳鐘琪還有個顧慮,那便是外謝爾蘇部的處置問題,儘管弘晴那頭已是有了密令,可畢竟是牽涉到數千人生死的大事,岳鐘琪自不免顧忌重重,並不敢輕易便下這麼個狠手,而是以飛鷹發出了密信,向就在循化附近的弘晴請示行止,卻不曾想才僅僅隔了一日,就有遊哨前來稟報,說是弘晴已到了,當真令岳鐘琪大吃了一驚,連細問都顧不上,緊趕著便下令全軍營以上的將領齊齊到營門處候駕。

  “末將等叩見王爺!”

  兩裡之地雖不算短,可對於賓士的戰馬來說,卻不過就是片刻功夫罷了,就在岳鐘琪等人剛在大營外集結好不多會,弘晴便已率著千余親衛策馬到了近前,一見及此,岳鐘琪等人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全都迎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短短十天的時間而已,幾路大軍皆進展順利無比,青海西、南兩方的叛亂部族皆已被蕩平,而騎一師與第二軍第一師組成的追擊大軍也已殺進了柴達木盆地,接連擊敗了羅卜藏丹津幾番拼死反撲,逼得羅卜藏丹津無法穩住陣腳,不得不率領千餘殘軍徑直投奔準噶爾汗國去了,最多再有個三兩天的功夫,清軍便可穩定住柴達木之局勢,從而實現迅速平定青海之戰略目標,正因為此,弘晴的心情自是相當的不錯,叫起的聲音自也就格外的和煦。

  “謝王爺隆恩!”

  聽得弘晴叫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諸將們自是不敢稍有失禮。

  “抬上來!”

  諸將們方才剛起身,弘晴便已是一揚手,高呼了一聲,立馬便有兩名侍衛抬著口大箱子,從後頭行了出來,擱置在地上,一掀蓋子,露出了內裡的事物,赫然是半箱子的銀票以及半箱子的銀錠,看樣子,少說也有十數萬兩之巨,當即便令諸將們全都看傻了眼。

  “爾等北路一戰打得好,當賞,朝廷向不會虧了有功之臣,東美,此處十八萬兩銀子便是爾之所部應得之物,且就按功分將下去,今兒個本王當與三軍將士好生暢飲上一番。”

  這一見諸將們全都呆愣當場,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豪氣十足地便下了犒賞之令,頓時便令諸軍將士們全都為之歡聲雷動不已。

  “王爺如此重賞,末將等惶恐。”

  岳鐘琪是一早便知弘晴之豪邁,可也沒想到一賞便是如此之多,既興奮,也不免有些忐忑不已,沒旁的,仗雖是打得很是順手,可屁股卻是沒擦乾淨——弘晴那頭都已是下了密令了的,可岳鐘琪還是沒敢行滅族之事,自不免擔心弘晴心中會有所不滿。

  “此爾等用命換來的,有甚好惶恐的,不說這個了,本王今兒個來,除了要與弟兄們好生聚飲一場之外,另有一大事要辦,那些被擒之外謝爾蘇部叛逆權貴如今何在?”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自是一看便知岳鐘琪到底在擔心些甚,不過麼,也沒甚在意,一擺手,示意岳鐘琪不必多禮,而後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王爺的話,所有叛逆權貴連同其家眷兩千四百餘眾盡皆關押在西寧城中,末將,末將……”

  這一聽弘晴果然問起了密令一事,岳鐘琪的心當即便是一沉,可又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解釋了幾句,只是越說心越是虛,後頭的話也就說不下去了的。

  “嗯,爾戰報中提及的趙秦山等慷慨就義之三壯士如今可都下了葬?”

  弘晴並未在意岳鐘琪的支支吾吾之表現,也沒追究其不遵密令之行為,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就此轉開了話題。

  “王爺明鑒,時日倉促,趙老等人雖已入了殮,卻是來不及營造墳塋,故而尚停柩在城中關帝廟,以供城中百姓祭祀。”

  待得見弘晴似乎沒追究自個兒過失之意思,岳鐘琪緊繃著的心弦這才算是稍鬆了一些,可兀自不敢掉以輕心,趕忙謹慎地出言解釋了一句道。

  “那好,傳本王之令,三軍齊聚關帝廟,將所有叛逆權貴連同其家眷押到廟前一體處斬,本王要親自活祭三壯士!”

  弘晴此來西寧,犒賞三軍不過是順帶之事罷了,真正要辦的就是活祭之事,要的便是憑此立下規矩,用血淋淋的事實來警示後來者,震懾其餘反叛藏民部落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為後世之處置可能的恐怖事件立下個永不妥協的先例,哪怕此舉可能招來無數的罵聲,甚或也極可能會被朝中人等所詬病,弘晴也在所不惜。

  “啊這……,喳!”

  一聽弘晴這般下令,岳鐘琪不由地便是一驚,嘴角抽搐了幾下,待要進言上一番,可一見到弘晴冷厲的眼神掃了過來,卻是不敢再多言,趕忙躬身應了諾。

  “進城!”

  事既定,弘晴也就不再多囉唕,也沒打算進營休息,一翻身,就此上了馬背,豪氣十足地一揮手,就此下了令,而後也沒管岳鐘琪等人究竟是怎個反應,領著手下近千侍衛便往不遠處的西寧城馳騁了去。

  “師長,兩千多人啊,真就這麼殺了?”

  “是啊,師長,一口氣殺如此多人,會不會……”

  “師長,王爺他……”

  ……

  弘晴倒是走得瀟灑,可第一師的將領們卻是都傻愣在了當場,待得弘晴都已是率部去得遠了,這才醒過了神來,圍著岳鐘琪便是一通子亂問,很顯然,諸將們對弘晴這麼道命令都頗為的不解,這也不奇怪,岳鐘琪接到了密令之後,除了跟騎一師的師長和敏有過交流之外,並不曾向下頭的諸將們透露過,大傢伙心裡頭都沒半點準備,乍然遇此,自不免為之震撼莫名的。

  “哪來的這麼多廢話,都給老子各歸各部,點齊了人馬,趕緊進城!”

  岳鐘琪倒是猜到了弘晴如此行事背後的用心之所在,只是這當口上,他卻是不想解釋太多,左右這等事關國策的大事,還真輪不到諸將們去摻和的,便是他岳鐘琪本人,也沒那個資格言事,既如此,裝糊塗也就成了岳鐘琪的不二之選擇,自不會在此際跟諸將們解釋緣由,而是板起了臉,沒好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喳!”

  這一見岳鐘琪聲色不對,諸將們自是不敢再多囉唕,緊趕著便應了諾,各歸本部,整頓好兵馬之後,急匆匆地便也向西寧城中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6章 戰前部署(一)

  誠德二年六月十五日,仁親王弘晴率率諸軍在西寧城關帝廟祭祀殉難之趙秦山等三人,當場斬殺巴貢嘎等外謝爾蘇部權貴一千餘人,並下令將該部以及附逆之哈薩克、回紇等諸小部落之民眾兩萬餘皆貶為奴,押解入內地,以為修築道路水利之用,苦役十年,方可得免,更傳檄青海諸部,明定條例,但凡再有敢拿百姓為脅迫者,一律按此例處置。

  活祭的消息一經傳開,青海、西藏諸部皆大慌,平郭羅克部部巴噶裡葛夏以及麋嚴等一併起事之五部藏民紛紛請降,岳鐘琪所部趁勢收復莊浪衛等各處失地;六月十七日,塔爾寺主持達喇嘛察罕諾門汗自盡身亡,其部潰散,寺院僧侶抬其屍至塔山軍前請降;六月十九日,騎二師陸有勝以及第二軍第一師李明亮部蕩平柴達木盆地,生擒羅卜藏丹津母、妻妾以及諸子,唯其本人率千餘騎逃去了準噶爾汗國,至此,僅僅歷時十三天,青海戰役結束,共計陣斬八萬七千餘,俘虜四萬眾。

  誠德二年六月二十六日,捷報抵京,朝野為之震動不已,誠德帝急召諸軍機大臣商議弘晴所奏諸事——一是弘晴請封趙秦山等三人為殉國三烈士,並蔭其後人;其二,青海改土歸流,不再任由遊牧部落自治,並移四川、山西等人口大省之民實邊,無償給予土地、牲口,以鞏固青海,所需之費用可由工部紅利以及“八旗商號”之發展基金撥出,由朝廷派出官吏對青海進行精耕治理;其三,將青海一戰所俘獲之戰俘盡皆發送內地,著修築道路水利,以贖其罪;其四,提請各部有司即刻加運糧秣輜重,以為軍需之用;其五,奏請伐準噶爾汗國一事,言明今全軍士氣正旺,正是討逆之時;其六,奏請將四川提督李敏行所部改編為新軍,並為前線大軍之後備補充;其七,就滅外謝爾蘇部族一事立法,明定將來之例,再有敢以百姓之性命脅迫朝廷者,一律滅族。

  弘晴所奏之事多且紛雜,涉及到軍、政、立法等方方面面,影響甚巨,一眾軍機大臣們自是都不敢掉以輕心,逐條議之,分歧頗多,尤其是對移民實邊以及明定律法二事持不同意見者不少,李敏銓與新晉軍機大臣的郎爾衡更是明確表示反對,認為前者有勞民傷財之嫌,後者則是立法過苛,於寬恕之道不符,對此二事,十三爺與張廷玉、方苞皆保持沉默,既不支持也不反對,倒是馬齊以為移民實邊可行,只是強制行之,恐激起民亂,建議當以自願為原則,至於立法一事麼,馬齊也表示有所不妥,但並未強烈反對,誠德帝思慮再三,最終決定採納馬齊的建議,准了弘晴所請之諸事宜,唯立法一事擱置再議,准了改土歸流之提議,至於移民實邊麼,則由川、晉兩省自行處置,諸事遂做定論。

  誠德二年七月初三,詔書抵達西線軍中,弘晴並未對詔書中所言諸事再行動本,僅僅只是上了個請安摺子了事,隨後便在西寧召開軍事會議,商定了出征準噶爾汗國之事宜,決定等輜重補給到位後,即行分兵進剿準噶爾汗國,一路以岳鐘琪為主將,統率第一軍第一師、第二軍第二師以及騎一師走玉門關,弘晴自率主力大軍九萬余並四川提督李敏行部一萬餘人走昆侖山口,先行平定南疆,兩軍約定在高昌故城會師。

  “東美對本王的安排可有甚看法麼?”

  軍事會議過後,弘晴專程將岳鐘琪喚到了中軍大帳中,見禮一畢,也無甚多的寒暄,直截了當地便問出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來。

  “末將自當謹遵王爺之令行事,斷不敢稍有懈怠。”

  岳鐘琪是個謹慎之人,儘管這一向以來屢受弘晴之提攜,也很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但卻斷然不敢在弘晴面前有甚孟浪之表現,除了是敬重弘晴之能外,其實也不乏尚未徹底歸心之緣故,此無他,站隊問題始終是為官者生死攸關的大事,岳鐘琪尚未做好徹底投效弘晴的心理準備,也正是因為此,在處置外謝爾蘇部戰俘之際,岳鐘琪才會明明揣著弘晴的密令,卻愣是玩出了一手矛盾上交的把戲,至於此際麼,明明心裡頭對弘晴的分兵出擊有所了悟,可偏偏顧忌甚多,愣是將話都藏在了心裡頭,僅僅只回了句無甚營養、也不會出錯的表忠之廢話。

  “東美在本王面前就不必說這麼些虛言了,有甚想法且就直說好了。”

  對於岳鐘琪的心理,弘晴其實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卻並未出言點破,而是溫和地笑了笑,很是和煦地鼓勵了其一句道。

  “末將以為王爺如此分兵,應是打算誘使準噶爾部全力來戰我北路軍,倘若戰事膠著,王爺自可揮大軍奇襲敵主力,一戰殲準噶爾主力于天山以南,一旦如此,天山以北當是不難平定了的。”

  這一聽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岳鐘琪自是不敢再拿虛言敷衍,可也沒敢往深裡說了去,僅僅只是就事論事地應對了一番。

  “東美能想到此處,已是難能,然,怕還不是肺腑之言罷,嘿,那大小策王敦多布皆非易與之輩,號稱長者多智小者勇,欲行虛計矇騙於二者,又談何容易哉,本王此番分兵並無千里奔襲之安排,我軍主力將沿絲綢故道一路向西橫掃,先期肅清南路,若是東美戰不利,本王可是救援不及的,要大勝那大小兩隻猛虎,只能靠你東美自己了。”

  弘晴顯然對岳鐘琪這麼番敷衍的回應略有些不滿了,不過麼,還是沒有發作於其,而是耐心地提點了幾句,不為別的,只因弘晴對岳鐘琪的軍事才能極為的看重,實不願這等大才游離於體系之外——弘晴手下將才一大把,無論是張淼還是程貴武都是一時之選,可將才終歸是將才,獨當一面或許能成,卻不是那等能統率全域的人物,遍觀新軍諸將中,也唯有岳鐘琪能有此能耐,弘晴既是有心栽培於其,也就自不會容得其真在自個兒得體系之外逍遙了去,若不然,恐難免有養虎為患之嫌,真若是岳鐘琪不肯歸心的話,說不得,弘晴也只能將其雪藏起來了。

  “這……”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岳鐘琪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他手下雖是增加了一個第二軍第二師,可總兵力也不過三萬四千餘人馬而已,而準噶爾一方卻足足有十六萬之眾,儘管清軍的武器裝備佔有一定的優勢,然則從前期偵查的結果可知,準噶爾軍也已是裝備了不少老毛子提供的槍支甚至大炮,早非昔日那支冷兵器軍隊可比,雖說訓練水準上遠不能跟清軍相提並論,可兵力上的絕對優勢卻是不容小覷,再加上準噶爾一方乃是內線作戰,騎兵眾多,機動性要比清軍強上不少,要想大勝對方,又談何容易,自由不得岳鐘琪不為之愕然的。

  “東美可是怕了?”

  以三萬餘眾要一舉擊潰十六萬之敵,自然不是件輕鬆之事,哪怕弘晴親自去,也自忖不過五五之數,正因為此,他對岳鐘琪的驚愕反應自是不以為奇,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解說個中之緣由,而是笑著激了岳鐘琪一句道。

  “王爺有令,末將自當竭力而為之,只是屬下有一不明處,還請王爺指點迷津。”

  弘晴這麼一說,岳鐘琪自是不敢有甚含糊,深吸了口氣之後,先是慷慨激昂地表了態,只是末了卻又略帶一絲猶豫地出言請求道。

  “東美有甚話只管直說便是了,但消本王能知的,斷不會有甚隱瞞之處。”

  弘晴並未因岳鐘琪的表態有甚動容之表現,僅僅只是溫和地一笑,神情淡然地便准了其之所請。

  “王爺明鑒,以我軍之實力,只消平推而進,破敵並非難事,分兵之舉雖有速勝之可能,然,卻也給了準噶爾諸軍各個擊破之機,非是末將怯戰,實情便是如此,且,我步軍雖也備了馬,到底不是騎軍,機動之能不如準噶爾諸軍,縱使能勝,追殲恐難矣。”

  涉及到戰局大事,岳鐘琪自不敢再有甚遲疑的,這便神情凝重地將心中之所慮細細地解說了出來。

  “東美分析得不錯,我軍兵雖略寡,然,戰力卻強,若以穩妥之戰法,自是以平推緩進為上策,但消能逼敵決戰,則大勝不難,只是欲達成此事,所需時日卻是不少,誠如東美所言,賊軍機動力強,若是與我軍打遊擊,則恐拖延之時日還得更久,非三、四年之功不可成也,若是尋常時分,此穩妥之道確是上策,可保得我大軍無驚險之虞,奈何本王卻是不能如此行了去,個中之緣由,以東美之大才,當是能略知一二的罷?”

  岳鐘琪既是點出了分兵之策的風險之處,弘晴自不會否認,不過麼,卻還是堅持預定之方案,末了更是意有所指地反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8

第917章 戰前部署(二)

  “末將,末將愚鈍,實不敢妄測。”

  岳鐘琪雖是個武將,可書卻是讀得不少,斷非那等滿腦門肌肉的莽夫,實際上岳鐘琪文事政治方面也是頗為可取的,雖是不如其老上司年羹堯,卻也不是等閒之輩可比,哪怕弘晴並未將話說得分明,可他卻已是聽出了個中的關竅之所在,心當即便是一慌,趕忙低下了頭,不敢去看弘晴的雙眼,嘴角抽搐了幾下,呐呐地回了句無甚營養的敷衍之言。

  “呵,你懂的,若是不懂,你東美也不會跟本王說出這等話了。”

  弘晴在做事上向來高調,可在做人上麼,卻是頗為的平和,從不曾仗勢欺人,也不曾主動去拉幫結派,他能擁有眼下這等權勢,靠的都是自身的本事,所用者除了受其人格魅力依附而來的高級官員外,中低級官員大體上都是自己培養出來的心腹,一般情形下,很少會行拉攏之勾當,然則在對待岳鐘琪上,弘晴卻明顯一反常態,壓根兒就沒給其留下甚閃躲的餘地,一針見血地便點破了岳鐘琪心底裡的隱秘心思之所在。

  “王爺,末將……”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岳鐘琪的額頭上立馬便見了汗,張著嘴,似欲辯解上一番,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敢當著弘晴的面說瞎話,也就只能是尷尬無已地停住了話頭。

  “東美之志,本王向來是清楚的,無非是為一直臣、能臣,青史留名之餘,更能封妻蔭子,此夙願無疑是好的,本王甚是嘉許之,呵,不瞞東美,本王之志,原也不過如此耳,奈何身在天家,有些事,縱使不願,也須得去做,內裡之苦衷,以東美之智,當能明瞭,本王也就不復多言罷,今之局勢下,本王實不能離京太久,久則社稷必然有亂,是故,縱使是冒些險,本王也不得不為矣,東美若是願助本王一臂之力,實本王三生之幸也,若不願,本王也不勉強,一切聽憑東美自擇便是了。”

  對於岳鐘琪之才幹,弘晴無疑是極為欣賞的,然則在用人上,弘晴同樣也不會違背了帝王應遵循之準則——不為己用之大才,不可輕縱,若是有被敵手利用之可能,那只能除之而後安,此乃帝王道之必然,有違者,必遭劫無疑,正因為此,弘晴自不會給岳鐘琪再有甚含糊退避之可能,一番話雖是說得漂亮無比,可內裡的意味卻是一點都不簡單,細細推敲了去的話,當真是寒得令人膽戰心驚不已。

  “末將得蒙王爺提拔于淤泥之中,敏感五內,自當竭力為王爺分憂,萬死不辭!”

  換成旁人,或許會將弘晴這麼番話當場有感而發的牢騷,可岳鐘琪卻是聽出了味兒來了,哪還能穩坐得住,趕忙一頭跪倒在地,語言懇切地便表了忠,此無他,這當口上再不表態,那別說啥建功立業了,怕是連自家小命都難保,這麼點覺悟,岳鐘琪還是不缺的,又怎敢有絲毫的猶豫來著。

  “東美不必如此,且請起罷,本王能得東美,實勝百萬兵,今日你我同袍,來日本王定當不負東美,賭咒的話,本王就不說了,一切且看將來罷。”

  岳鐘琪既已表了態,弘晴心稍安之餘,自是須得趕緊表現一下禮賢下士之風範,好生安撫了岳鐘琪一番,此乃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稀罕處。

  “王爺厚愛之仁義,鐘琪自當永記在心,永世不敢或忘!”

  弘晴伸手一扶,岳鐘琪倒是順勢便起了,然則起身歸起身,該接著表的態卻是沒忘了要緊著表上一番。

  “嗯,東美這話,本王信得過,罷了,不說這個了,此番爾孤軍深入,一切當自謹慎,只消不給敵設伏突襲之機會,正面對決,我軍當有不小之勝算,然,縱使大勝,也萬不可輕兵急進,一切待我軍主力到後再行計議,此無他,準噶爾軍雖多,不過烏合之眾耳,勝之不難,然,藏在其背後的老毛子卻不是好相與的,我軍此番出征真正要對付的便是野心勃勃的老毛子,此戰若勝,當可得十年之和平,至於將來麼,就算老毛子不再來犯,本王也斷饒其不得。”

  論及觀顏察色之能,弘晴絕對屬於當今頂尖之列,自是能聽得出岳鐘琪的表態裡虛實如何——在弘晴看來,個中雖有著些許的無奈,可大體上還算是出自真心,確非虛言應付,能得此帥才歸心,弘晴的心情自是大好,話也就說得多了些,不過麼,卻並未言及具體的戰略戰術,僅僅只是提點了一下戰略方向,至於其餘的麼,顯見是打算讓岳鐘琪去充分發揮了的。

  “王爺英明,末將自當謹記在心。”

  獨領一軍之大將最怕的便是上命太多,岳鐘琪自也不例外,可此際聽得弘晴這般說法,緊繃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趕忙便恭謹地應了諾……

  鎮遠城,古名伊吾(今之哈密),絲綢之路上的一座重要城市,早年曾是西域最繁華之地,概因此城乃是出了玉門關之後的西域第一城,往來商旅無論是走絲綢之路南北線還是中線者,無不在此聚散,又因此地地跨天山南北,更有老爺廟山口可通往漠北草原(今之外蒙古),哪怕是絲綢之路已漸蕭條的今日,也依舊有著極其重要的軍事與商業之地位,康熙五十六年,大將軍王十四爺率部鎮守于此之際,曾發民夫數萬,重築了伊吾古城,並改其名為鎮遠城,一直到誠德元年初,此城還是清軍重兵集結之所在地,然,誠德元年五月,朝廷大軍撤後不久,此城就被大策王敦多布率軍攻佔,成為準噶爾十數萬大軍的大本營之所在,此際,城中心的城守府寬敞的書房裡正有兩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圍坐在文案前,面對著大幅地圖,各自皺眉苦思著。

  端坐文案左手邊的是名中年漢子,面色黝黑,頜下一部長須飄然,身形雖是魁梧過人,卻隱隱帶著股書卷氣,這人正是準噶爾名將大策妄敦多布,乃是當今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的二弟,其對面端坐著的則是個青年將軍,面如重棗,劍眉豹眼,渾身上下都透著彪悍之氣息,此人正是小策妄敦多布,大策妄敦多布的堂弟,號稱準噶爾汗國第一勇士。

  “報,大將軍,二將軍,清狗岳鐘琪已率三萬余大軍出了玉門關,正向我鎮遠城趕來。”

  就在二將苦苦沉思之際,卻聽一陣腳步聲大起中,一名報馬已是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個單膝點地,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再探!”

  一聽此言,大、小策妄敦多布的神情皆為之一凜,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由著大策妄敦多布一揮手,聲線陰冷地下了令。

  “是!”

  主將既已下了令,那名報馬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書房,自去張羅相關事宜不提。

  “二哥,您看清狗這是想作甚來著?”

  小策妄敦多布雖也算是個胸有城府之輩,可論及智算之道,卻一向自承不如大策王敦多布,待得報馬退下之後,他便已是有些沉不住氣了,但見其一揚眉,已是狐疑萬分地發問道。

  “不好說。”

  面對著突然出現的岳鐘琪所部,大策王敦多布同樣也有些迷惑不解,此無他,三天前,弘晴便已率主力大軍走昆侖山口出了青海,一路沿南線橫掃,連下婼羌(今之若羌縣)、且末、於闐等數城,兵鋒直逼莎車,棄麋集於鎮遠城之準噶爾主力于不顧,擺出的竟是一派先平南方的穩紮穩打之架勢,一反大清數次出兵直搗北疆的急攻戰略,準噶爾主力遠在鎮遠,鞭長莫及之下,壓根兒就無法救援南線諸城,只能坐看南線徹底淪陷,為此,大、小策王敦多布可是沒少聚議行止——救援南線是斷然不可行的,所議的不過是撤軍回北疆還是趁甘肅空虛之際發動攻勢,這都還沒議定呢,清軍居然又派出了一支偏師出了玉門關,實在是于常理不合,大策王敦多布縱使多智,也不禁為之愕然得很——己方在鎮遠一帶可是集結了十六萬余的大軍,清軍就這麼點人馬,竟就敢大搖大擺地殺來,要說個中沒有蹊蹺,大策王敦多布又如何肯信。

  “二哥,這可是送上門來的肥肉,管他清狗打的甚主意,乾脆先一口吃了,看清狗還能唱出甚大戲來!”

  這一見大策王敦多布半晌都沒個決斷,小策王敦多布可就有些不耐的,一拍文案,已是語調森然地斷喝了一嗓子。

  “不急,先看看,若是清狗真過了五道溝,再行定議也不遲。”

  儘管沒少聽聞大清新軍的威名,也很是震驚于大清新軍半個月便平定青海之亂的戰力,然則大策王敦多布卻並不以為己方已大部換了裝的十六萬大軍會拿岳鐘琪那三萬餘人馬不下,不過麼,出於謹慎,大策王敦多布還是沒敢搶先發動全面之進攻,而是打算先看看清軍的下一步行動再做計較。

  “嗯,也好,放進來打,也省得讓這夥子清狗又溜了回去。”

  小策王敦多布倒是沒像其兄長考慮得那般深入,僅僅只是簡單地以為其兄長打算誘敵深入,對此,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乾脆俐落地便表了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9

第918章 前哨戰

  五道溝並不是一條溝,而是一條河,起源於天山腳下,迤邐地從鎮遠城東面五十裡外流淌而過,總長不過三百餘裡,寬也就三十米上下,也並不甚深,最深處不過一米上下而已,人馬皆可涉渡,屬季節性河流,春夏兩季有水,秋冬則乾涸成淺溝,其名之由來已不可考,早在東漢時期,便已是屯軍開墾之所在,沿河兩岸曾是良田處處,至清初,回、漢、維吾爾、哈薩克等各族雜居於此,人口最多時,曾達萬餘之數,後因準噶爾興起,此地各族漸遷,到大將軍王老十四屯兵鎮遠城之際,沿河兩岸百姓不是被遷到了鎮遠城中,便是散到了老爺廟一帶,土地也漸荒蕪了去,成了雜草叢生之所在,可要說了無人煙麼,卻也不致於,這不,眼下就有一隊足足四十餘人的準噶爾騎兵正在沿河馳騁巡視著。

  “百戶大人,快看,清狗來了!”

  儘管五道溝一帶荒蕪得很,可一眾準噶爾巡哨們卻並不敢掉以輕心,哪怕是在縱馬飛奔中,也不忘警惕地瞭望四周,注意力的重點自然是著落在了河對面的東風,正因為此,當遠處的丘陵後頭一小股煙塵剛剛卷起之際,一名機警的遊哨便已是第一時間發出了警報。

  “停止前進,轉向列陣!”

  能被派到這等最前沿來執行哨探任務,那名帶隊的百戶長自然不是等閒之輩,儘管尚未曾見到清軍的影子,可一看丘陵後頭的煙塵規模,立馬便判斷出了來者數量並不多,最多也就十數騎的規模而已,顯見不過都是清軍的前哨遊騎而已,自是不怎麼放在心上,但見其一揮手,已是滿不在乎地下了令。

  “是!”

  這一小隊蒙古騎兵個個都是精選出來的彪悍之士,聞令而動之下,動作當真迅捷得很,齊刷刷地便勒住了飛奔的戰馬,順勢便沿河岸擺出了警戒的陣型,不僅如此,就連火繩也已點燃,四十余支火繩槍整整齊齊地瞄向了河對岸的煙塵起處。

  “止步,列陣!”

  果然不出準噶爾百戶長之所料,從丘陵地帶沖出來的清軍騎兵攏共也就十六騎而已,為首的乃是一名身著八品奮武校尉服飾的青年軍官,此人正是清軍騎一師前鋒營的一名見習排長單坤山,別看年歲不大,卻已有了三年的軍齡,前不久剛在巴暖三川營一戰立了不小的功,因之被火線提拔為排長,正自意氣風發之時,儘管一沖出了丘陵區,便已瞅見了遠處列陣以待的準噶爾騎兵,但卻並不以為意,依舊是向前縱馬飛奔不已,不過麼,倒也沒太過大意了去,率部策馬行到了離準噶爾騎兵陣列兩百步左右的距離上,立馬一揮手,就此下了命令。

  清軍這麼一停將下來,原本巋然不動的準噶爾騎兵陣列立馬便起了陣微微的騷動,沒旁的,概因清軍遊哨們所停的位置實在是太令準噶爾騎兵們難受了些,正好就處在了火繩槍的有效射程之邊緣,在這等距離上,火繩槍的命中率本就難以保證,就算是擊中了目標,也沒多少的殺傷力,當真令準噶爾騎兵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著實是憋屈得夠嗆。

  “舉槍!”

  儘管此際無法瞧清準噶爾騎兵們的表情,可單坤山卻知曉對方一準是鬱悶得慌,沒旁的,他之所以選擇停在這麼個位置上,自然不是胡亂選擇,而是早就已知曉了準噶爾騎兵們手中所持之火繩槍的有效射程,故意而為之,目的麼,只有一個,給準噶爾騎兵們好生上一堂射擊課,此際一見準噶爾騎兵們還在河對岸傻乎乎地列陣以待,單坤山不由地便樂了,獰笑著一抬手,聲線陰冷地喝令了一嗓子。

  “唰!”

  能進得了先鋒營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戰術動作自是熟稔已極,單坤山一聲令下,十五名騎兵已是整齊劃一地取下了背在身後的騎槍,平端在手,無言地各自瞄準了遠處的準噶爾騎兵陣列。

  “給我打!”

  單坤山稍事停頓了片刻,待得一眾清軍騎兵都已做好了射擊準備之後,這才用力一揮手,高聲下了令。

  “呯,呯,呯……”

  兩百米的距離並不算近,可對於清軍手中有效射程足可達到四百米的騎槍來說,卻算不得甚大事兒,平日裡早就練習慣了的,加之這會兒準噶爾騎兵都靜止不動地列著陣,簡直就是十足十的標靶,眾清軍騎兵們射擊起來,自是得心應手得很,一陣排槍招呼過去,當場便有八名準噶爾騎兵慘嚎著跌落了馬下,五死四傷!

  “開火,反擊,反擊!”

  那名準噶爾百戶長本還打算等著清軍向前推進呢,卻沒想到清軍居然就這麼亂槍招呼了過來,待得見己方一個照面便倒下了九人之多,登時便急了,不管不顧地便嘶吼了起來。

  “嘭,嘭,嘭……”

  準噶爾騎兵手中的火繩槍都是俄羅斯軍淘汰下來的貨色,舊是舊了些,可大多還是保養得不錯的,射擊起來,威勢還是十足得很,槍聲極響不說,槍口處冒出來的硝煙也大得很,三十余支槍齊射之下,聲勢自是不小,至於戰果麼,也不能說沒有,這不,就有一名清軍士兵的胳膊被流彈給擊中了,可也就只是一疼而已,皮被蹭破了一層,流了些血,除此之外,準噶爾官兵們的排槍也就剩下個聽響兒的熱鬧罷。

  “奶奶個熊的,還敢還手,舉槍,瞄準,給老子狠狠地打!”

  這一見準噶爾騎兵竟敢跟己方打對攻,單坤山可就不爽了,罵罵咧咧地便嘶吼了起來。

  “呯,呯,呯……”

  清軍手中的騎槍乃是陸軍制式武器——針擊槍的改進版,槍身要短上了不少,全長也不過就只有一米三左右,槍管以及槍托也明顯小巧上不少,裝彈方式與針擊槍卻是一致的,採取的都是後膛上彈,子彈也大體相同,都是紙殼子彈,威力較之陸軍所用的針擊槍動輒六七百米的有效射程來,要差了近一半,可縱使如此,也不是準噶爾所用的老爺槍所能比擬得了的,這不,準噶爾騎兵們還在忙乎著為火繩槍裝填黑火藥呢,清軍已是開始了第二輪齊射,只不過這一回的齊射顯然是較倉促了些,命中率有所下降,也就只取得了三個戰果——一死二傷。

  “娘的,慌個甚,給老子瞄準了再打,繼續射擊,不要停!”

  這一見第二輪齊射的戰果不佳,單坤山的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沒好氣地便罵了一嗓子。

  “撤,快撤!”

  清軍手中的騎槍接二連三地響著,以每分鐘十二發子彈的速度,不斷地射擊著,而反觀準噶爾騎兵手中的火繩槍,每分鐘只能擊發兩次,這等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些,結果麼,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這場小規模的前哨戰方才開打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準噶爾一方便已是吃不住勁了,在付出了近半傷亡的代價之後,那名準噶爾百戶長可就不敢再戰將下去了,氣急敗壞地一揮手,率部便向遠處逃了去。

  “呸,不經打的孬種!”

  這一見準噶爾騎兵已逃向了遠處,單坤山倒是沒敢下令窮追,僅僅只是不屑地罵了一聲,而後,招手叫過一名騎兵,命其即刻趕回去報信,自己卻是率著一眾遊騎四下裡探勘了起來,也沒再去管在河對岸那些躲在遠處的準噶爾騎兵是如何個暴跳憤怒來著……

  時值盛夏,又是在一望無垠的沙海裡,連個遮擋之處都沒有,這等苦楚當真不是那麼好受的,然則岳鐘琪卻顯然並不在意,策馬屹立於一座沙丘的頂上,面無表情地望著從腳下迤邐而過的大隊官兵們,直到一名哨探策馬狂沖上了沙丘,岳鐘琪這才眉頭微皺地看了過去,但並未開口相詢。

  “報,稟岳師長,我騎一師先鋒營一連一排十六騎突前偵查,在五道溝遭遇敵遊騎四十五人,隔河對戰,殲敵二十,我無一傷亡,敵騎已敗退,然,兀自在河對岸遷延不去,單排長令小的前來報信,請岳師長明示行止。”

  報馬急速沖上了沙丘,一個乾淨俐落的滾鞍下了馬,單膝點地,高聲地稟報了一番。

  “沿河岸搜索,不許過河!”

  岳鐘琪靜靜地聽完了那名報馬的陳述,黝黑的臉上平靜依舊,也無甚嘉獎之言,僅僅只是一揮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對岳鐘琪這麼道命令,那名報馬顯然有些不解,但卻不敢多言囉唕,緊趕著應了諾,匆匆便策馬奔下了沙丘,自去前方傳令不提。

  “地圖!”

  岳鐘琪並未去理會那名報馬的離去,依舊不動聲色地端坐在馬背上,唯有眼神裡卻是不時地有精光在閃爍著,良久之後,這才頭也不回地吭哧了一聲。

  “喳!”

  岳鐘琪的命令簡潔到了極致,可其身邊的親衛隊長卻是一聽便明其意,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指揮著一眾手下就地將一副地圖攤將開來,岳鐘琪見狀,也沒再有甚旁的言語,翻身下了馬,蹲在地圖前,細細地推演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9

第919章 五道溝會戰(一)

  “報,大將軍、二將軍,清狗據營不出,赤赫將軍屢次前出,清狗皆不為所動,因大將軍有令在先,赤赫將軍不敢越過五道溝,特令小人前來請示行止。”

  鎮遠城城守府的書房中,大、小策妄敦多布相對而坐,中間的文案上還隔著幅地圖,兄弟倆皆是一派的眉頭不展狀,正自埋頭苦思間,卻見一名報馬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近前,一個單膝點地,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哼,又是不戰,那姓嶽的到底在搞什麼鬼,這進不進,退不退的,耍老子們玩麼!”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較急,這一聽報馬如此說法,當即便怒了,猛地一拍文案,氣惱地便罵了一嗓子,這也怪不得小策妄敦多布惱火,岳鐘琪率部進抵五道溝都已是六日了,卻始終不過河,哪怕準噶爾軍幾次三番地派出誘敵部隊前去挑釁,也愣是沒能激得清軍過河作戰,兄弟倆早先精心策劃的聚殲清軍於鎮遠城下之戰略也就沒了發揮的空間,埋伏於各處的部隊也就全都白瞎了去。

  “去,傳本將之令,讓赤赫將軍先撤回來好了。”

  大策妄敦多布的性子相對穩上一些,儘管心中也是歪膩得夠嗆,但卻並未發作出來,僅僅只是眉頭微皺地下了令。

  “是!”

  聽得大策妄敦多布有令,那名報馬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自去軍前傳令不提。

  “二哥,不能再等了,清狗主力已拿下了疏勒,前鋒正在向庫車逼近,依其軍勢,庫車也守不住幾天,倘若清狗主力再取下了庫爾勒,隨時都能威脅我軍之後路,而今之計,要麼一擁而上,先滅了岳鐘琪所部,要麼我軍乾脆就此撤走,若是再多有遷延,後果恐不堪設想。”

  小策妄敦多布性子雖較急,卻不是無腦之輩,寥寥幾句話便已點出了準噶爾軍眼下的尷尬之所在,此無他,南疆的軍力如今都已被兄弟倆抽調到了鎮遠城,其餘各處簡直跟不設防也沒啥區別了的,在清軍主力強大的攻勢下,近二十座城就沒一座能守得住三天的,往往是清軍一到,城即告破,清軍主力雖是繞了個大彎子,可大半個月下來,南疆已泰半落入了清軍的絕對掌控之中,若是按清軍主力之進展,最多再有個二十天的時間,便可攻入吐魯番盆地,待到那時,聚集在此處的準噶爾軍可就真要進退無路了的。

  “嗯……,那就打好了,為兄有一策,若是……,當可破敵於五道溝,七弟意下如何?”

  大策妄敦多布雖是疑心岳鐘琪遷延不進恐別有蹊蹺,可到了底兒卻是不願放過這等先破清軍一路的大好機會,猶豫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沉吟地下了決心。

  “那好,事不宜遲,明日便開戰,一舉滅了這撥清狗,打完就撤回漠北!”

  小策妄敦多布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定算,這便一拍文案,高聲地表明瞭態度,言語間殺氣蒸騰不已……

  誠德二年八月初三辰時三刻,初升的太陽已是升到了三竿高,只是並不甚豔,照在人身上,倒是有著股暖意,沒旁的,五道溝一帶臨水,晝夜溫差極大,正午固然是熱極,可夜裡卻又冷得夠嗆,恰如民諺所說的那般——抱著火爐吃西瓜,唯獨只有太陽剛剛升起之際,恰是一天裡最令人舒心的時辰,一眾清軍將士們無不趁著這等好時光走出帳篷好生休閒上一番,滿大營裡笑鬧聲噪雜成了一片,唯有屹立在高高的瞭望臺上的哨兵們還在一絲不苟地堅守著崗位。

  “嗚,嗚嗚,嗚嗚嗚……”

  哨兵們的執著終歸是會有所收穫的,這不,準噶爾騎兵大隊攪起的煙塵方才剛從地平線上揚起,清軍哨兵們立馬便已發現了不對味之處,自不敢稍有耽擱,紛紛吹響了最緊急的號角之聲,刹那間,原本正自笑鬧不已的清軍官兵們立馬紛紛沖進了帳篷之中,飛快地裝備齊全,而後在各自指揮官的口號聲中奔向了營中的空地,前後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已是列好了整齊的隊形。

  “報,稟岳師長,賊軍傾巢出動,兵分三路,正在向我大營急沖而來,距此已不足七裡了。”

  中軍大帳中,岳鐘琪與李明亮以及和敏三位主將正圍在大幅沙盤前緊張地做著戰前推演與部署,卻見一名報馬從帳外匆匆而入,一個標準的打千,已是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兵力分佈如何?”

  聽得響動,岳鐘琪立馬從沙盤上抬起了頭來,面色平靜地看著那名氣喘吁吁的報馬,聲線淡然地發問道。

  “回岳師長的話,左路賊軍四萬餘,皆騎乘,另有駱駝三百餘匹,各式火炮約七十餘門,看旗號,領兵大將為赤赫摩訶;右路賊軍四萬五千餘,同樣皆騎乘,另有駱駝兩百餘,各式火炮近八十門,領軍大將為巴特爾;敵酋大、小策妄敦多布皆在中軍,約七萬餘兵馬,另有各式火炮近百,皆以駱駝拖拽而行,其行甚速!”

  岳鐘琪有問,那名報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探知的消息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再探!”

  聽完了報馬的稟報,岳鐘琪並未加以置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一揮手,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鐘琪既已下了令,那名報馬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中軍大帳,自去前方哨探不提。

  “呵,好大的陣勢,看樣子大小策妄這是準備一口氣將我軍吃掉了,胃口不小麼。”

  面對著來勢洶洶的五倍之敵,尋常人只怕早就瞎得腿軟不已了的,可李明亮卻是一點都不在意,但見其嘴角一撇,已是極之不屑地吭哧了一聲。

  “嘿,那也得他倆有那個牙口才成。”

  和敏笑了笑,同樣是一派風輕雲淡狀地調侃了一句道。

  “開始罷。”

  岳鐘琪並未去理會兩位副手的一唱一和,眉頭微皺地盯著沙盤看了一陣之後,一挺腰板,就此站了起來,拍了拍手,語調淡然地下了令。

  “喳!”

  李、和二人說笑歸說笑,可一待岳鐘琪下了令,卻是都不敢輕忽了去,各自高聲應了諾之後,便即就此行出了中軍大帳,旋即,軍營裡號角聲便已是一陣緊似一陣地響了起來,早已在營中空地列好了隊形的清軍官兵開始依次行出了大營,但並未走遠,而是就在營外數十米處擺開了陣型——正面是李明亮所率的五個團,以團為單位,擺出五個方陣,以兩門重炮以及輕便步兵炮、戰防炮各一個營壓住陣腳;左翼是肖鎮山所部的第二旅以及二軍第二師調配的兩個團兵力,再加上騎一旅恪倫泰所部,另有輕便步兵炮以及戰防炮各兩個連壓住陣腳;右翼則是常山成所部的第三旅外加第二軍第二師第三旅相配合,以輕便步兵炮、戰防炮各兩個連壓住陣腳,其餘部隊則留守營中為預備隊,至於岳鐘琪本人,則是登上了高高的瞭望塔,負責全面指揮作戰。

  清軍擺出的就是一個鐵桶陣,其三面部隊幾乎連成了一片,只留下幾道供騎軍出擊的通道,卻都以十數挺機槍堵死了準噶爾騎兵的突破之可能,至於後營,因著緊靠一座大沙丘的緣故,並未多排兵,僅僅只是在沙丘頂端安置了一個連的兵力為警戒,渾然就是一派嚴防死守之架勢。

  “傳本將令:中軍止步,就地列陣,兩翼即刻搭浮橋過河!”

  準噶爾三路大軍都是騎乘,行進速度自是極快,就在清軍剛沿營地四周佈置好防線不多久,大策妄敦多布便已是率領著中路軍先行趕到了五道溝,這一見河對岸的清軍已然列好了陣型,倒是沒敢直接發動強攻,而是在離五道溝百余米處便揮手止住了狂奔中的大軍,面色凝重地朝著清軍陣列觀望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面色肅然地下了一連串的命令。

  五道溝本就只是條小河而已,既不寬,也不甚深,人馬皆可涉渡,可大炮、弩車之類的重武器要想過河,卻不是件簡單的事兒——準噶爾軍所擁有的火炮雖多達數百,卻大半是舊式火炮,射程只有可憐兮兮的兩百步左右,至於其中六十餘門俄羅斯人提供的較新型火炮麼,射程也就四百步不到,而清軍陣列遠在隔河的一裡之地,就算將火炮沿河擺放,也攻擊不到清軍陣地,要想發揮作用,只能拖過河去,好在準噶爾軍對此早有準備,但見左右兩翼的準噶爾軍陣中各自飛奔出了數百騎兵,呼嘯著縱馬沖過了五道溝,在河對岸打下了數十根樁子,纜繩一系,再由後頭的士兵鋪上了木板,十數座簡易浮橋便已是搭好了,先是一大隊騎兵沿著浮橋沖上了岸邊,飛快地排好了防禦陣型,緊接著一匹匹駱駝拖拽著各式火炮也開始了渡河,整個行到極為的迅速,有條不紊,顯見是事先便已規劃好了一切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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