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29

第880章 踩上一腳(二)

  “皇阿瑪聖明,此案確須得好生查上一查,然,竊以為西征在即,朝中實不宜有大波瀾,為穩妥故,似當到摩阿隆為止,此兒臣之淺見也,還望皇阿瑪明察。”

  誠德帝的用心是如此之明顯,弘晴便是用腳趾頭去想,也能知曉其打算做些甚,無外乎是想借此案深挖下去,一來可痛打九爺這只落水狗,二來麼,也可順勢將中央銀行這麼個戰略要地切實掌控在手中,問題是選擇的時機顯然不甚合適,真若是引起金融動盪的話,西征要大受影響還是小事,就怕正蓬勃發展的國內經濟會遭到致命的打擊,真到那時,鬧不好弘晴辛辛苦苦培育起來的市場經濟之雛形就得夭折了去,這等後果可不是弘晴所樂見之事,他又怎敢讓誠德帝肆意胡為了去,這便緊趕著出言進諫了一句道。

  “嗯,晴兒所慮雖是有理,然,依朕看,卻也無妨,但消此案能從快從嚴查了去,想必應是無礙的罷。”

  誠德帝顯然並不甚認同弘晴的看法,在他看來,弘晴這等擔心實在是有些個杞人憂天之嫌,再者,身為帝王,誠德帝實在是受夠了手中無實際權柄的苦痛,面對著能一舉拿下中央銀行這麼個戰略要地的大好機會,誠德帝自是不想錯過,假作沉吟了一番之後,還是委婉地拒絕了弘晴的進言。

  “皇阿瑪聖明,只是中央銀行有著引領舉國金融之重任,若是驟然風暴大起,卻恐諸多錢莊為之惶恐,一旦銀根緊縮,大小商賈將無所適從,動亂一起,急遂難平,後果恐有不堪,且我‘八旗商號’乃是數家銀行之控股者,若是受此影響,一旦利潤銳減,八旗子弟之利益必難保證,怕是有亂,再者,工部所得之紅利也須得靠諸商賈經營之所得,若是因之受損,卻恐軍費開支不敷使用,西北平亂大事必受影響,若不能早平邊患,於我大清之社稷必有大不利焉,個中種種,還請皇阿瑪三思則個。”

  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固執地要急著攬權,弘晴心中的火氣當即便起了,偏偏又不能在君前有所失禮,也就只能是耐心地解釋了一番。

  “唔……”

  誠德帝的經濟能力只是一般般而已,壓根兒就無法想像到金融動亂的危害性有多高,哪怕弘晴都已將個中緣由解釋得如此分明了,他卻還是不肯放棄原先之打算,只是見弘晴執意反對,卻又不好直接拒絕,畢竟此事若是沒有弘晴一方的配合的話,誠德帝還真不敢輕易動手的,可要他就此放棄這麼個難得的攬權之機會麼,誠德帝卻又捨不得,兩難之下,也就只是沉吟著不肯表明態度。

  “啟奏陛下,二阿哥與雍親王世子弘曆在宮門處求見。”

  沒等誠德帝支吾出個所以然來,就見李德全已是匆匆從殿外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宣!”

  一聽弘晟與弘曆連袂而來,誠德帝的心中立馬便是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二人的來意,不過麼,卻並未說破,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一揮手,就此准了二人之所請。

  我勒個去的,這兩隻蒼蠅的鼻子還真是靈麼,這就趁火打劫來了?

  誠德帝都能猜得到弘晟二人的來意,弘晴又豈會心中無數,心頭自不免為之一沉,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帶到臉上來,面色平靜一如往昔,只是腦筋卻已是高速運轉了起來。

  “晴兒所言不無道理,朕自會斟酌一二的,唔,今大軍即將出征,豐台大營自不免有些空虛,朕打算即刻調熱河與山西旗營進京,儘快整編成新軍,不知晴兒對此可有甚看法否?”

  誠德帝顯然是不打算在弘晟與弘曆到來之前再與弘晴多談中央銀行之事了的,沉吟著敷衍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轉開了話題。

  “皇阿瑪所慮甚是,除調此兩部入京之外,原本預定換防東瀛之三千旗兵也可暫不派出,再算上即將回國之三千東瀛駐防老兵,京師之綏靖當是無憂也,至於東瀛駐防所缺,兒臣以為暫由水師派出陸戰隊填補便好。”

  誠德帝既是要顧左右而言其他,弘晴自也不好強行再進言,也就只能是就事論事地應對了一番。

  “如此甚好,就按爾之意見辦好了,朕回頭便下了旨意。”

  弘晴所言比之誠德帝自己原本所想還要周全上不少,他自不會有甚異議的,略略地沉思了一下,便即准了弘晴之所奏。

  “皇阿瑪聖明。”

  誠德帝如此急地要再整編新軍,歸根到底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要親自掌握一支強軍,以此來制衡弘晴的勢大,對此,弘晴一早便已是知曉的,也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卻也不怕誠德帝能玩出啥花活來。

  “兒臣(臣侄)叩見皇阿瑪(陛下)!”

  父子倆各懷鬼胎之下,自也就無甚深談之心思,也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閒扯著,殿內的氣氛自不免頗為的詭異,好在這等詭異並未持續多久,就見弘晟與弘曆已是連袂趕了來,盡皆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御前,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誠德帝對弘晟二人的及時趕到顯然是頗為興奮的,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面對著二人的大禮參拜,也就只是神情淡然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弘晟二人先前可是拼死拼活地往皇城趕,怕的便是誠德帝已然被弘晴說服了去,可眼下見弘晴還在殿中,二人自是都暗自鬆了口大氣,弘曆還好些,畢竟城府深,謝恩之聲平和無比,不露半點的心緒,可弘晟就不成了,到底不是真龍,哪怕有著弘曆的再三提醒,這會兒謝起恩來,語調裡滿是自得的顫音,這等養氣功夫顯然還差得遠了些。

  “晟兒如此急地要見朕,所為何事啊?”

  誠德帝乃是個精明之輩,只一看弘晟那興沖沖的樣子,便已料定了弘晴此來之用心,不過麼,卻並不點破,而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聽聞摩阿隆貪腐甚巨,深感震驚,此獠深沐皇恩,卻不知報效天恩,竟敢犯下如此滔天之惡行,是可忍孰不可忍,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明查,兒臣願為利刃,替皇阿瑪蕩平朝中之奸佞宵小!”

  一聽誠德帝這般問法,弘晟立馬便激動了起來,一派義憤填膺狀地高聲陳述著,就宛若他便是正義之化身一般,不得不說,這廝雖文不成武不就,可演戲的本領卻是不差,唱作俱佳,頗具影帝之風範。

  “嗯,晟兒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朕心甚慰矣,只是西征在即,若是朝中動靜太大,終歸有些不妥,不知晟兒可曾想過此點?”

  弘晟這麼一慷慨陳詞,誠德帝臉上立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很是和煦地嘉獎了弘晟幾句,不過麼,卻並未順勢便答應了弘晟之所請,而是作出了一派頗為為難狀地提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所慮甚是,然,于兒臣看來,邊亂者,不過癬疥之患而已,縱使鬧得再凶,也不足為慮,但消我大軍一到,自可蕩平無虞,倒是朝中奸佞貪墨不法卻是心腹大患,若不早除,卻恐有病入膏肓之危也,實不可輕忽了去,顧邊而忘內憂者,實本末倒置也,兒臣以為以此言進諫皇阿瑪者,必是別有用心之輩,兒臣萬不敢苟同!”

  誠德帝這麼一說,弘晟臉上的憤然之色立馬便更濃了幾分,慨然無比地便出言反駁了一把,于激昂陳詞間,還沒忘挑釁地掃了弘晴一眼,氣焰可謂是囂張到了極點。

  “嗯,晴兒,爾對晟兒之言怎麼看?”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處下來,誠德帝如何會不知弘晟就是一不學無術的大紈絝,可此際見其居然能口吐如此犀利之言,還能說得個條理清晰,當真有種刮目相看之感覺,當然了,這等感覺也不過只存在了片刻而已,沒旁的,誠德帝可不是糊塗之輩,又怎會不知弘晟之所以能有此等表現,恐怕都是出自站一旁的弘曆之指點,然則誠德帝並未出言點破,概因誠德帝本人也是打算要借此機會大查特查上一番的,只不過礙於弘晴的堅決反對,誠德帝自是不好對弘晟的話加以肯定,這便來了招順水推舟,將弘晴提溜出來,打算讓弘晴與弘晟、弘曆去好生辯上一番,他也好從中漁利上一把。

  “豎子也敢妄談國事,不知輕重緩急,不明治國之要,不知經濟之虛實,只會誇誇其談,趙括耳!”

  既然弘晟打算跟自個兒扳扳手腕,弘晴又豈會對其客氣了去,這不,誠德帝話音方才剛落,弘晴已是毫不容情地將弘晟貶損了一通,絲毫沒給其留半點的情面。

  “你……,放屁!爺不懂,就你能啊,我呸!什麼玩意兒,爺拿大巴掌抽死你個……”

  別看弘晟先前慷慨陳詞之際頗有鐵血大臣之范兒,可實際上那都是按著弘曆指點事先背好的,其之本性到底還就只是一個不學無術的大紈絝罷了,哪經得起弘晴這等尖刻言語的刺激,氣頭一起,渾然忘了此乃御前,跳著腳狂罵不已,啥污言穢語都敢往外狂噴,哪還有半點天家子弟應有的體面,簡直就跟一駡街的潑婦一般無二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1章 踩上一腳(三)

  “夠了,給朕閉嘴!”

  誠德帝原本還指望著弘晟能有個超水準的發揮,卻愣是沒想到這廝居然狗改不了吃屎,竟在這等御前的場合如此污言穢語,當場便被氣得個眼冒金星不已,大怒之下,早將要利用弘晟的想法忘到了爪哇國去了,但見其猛地一拍龍案,已是火冒三丈地怒叱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非是兒臣無禮放肆,實是大哥欺人太甚,兒臣……”

  被誠德帝這麼一喝罵,弘晟這才想起君前失禮乃是大罪一條,哪還能站得住腳,趕忙一頭跪倒在了地上,慌亂地解釋著。

  “朕叫你閉嘴!混帳東西,安敢在朕面前無禮若此,當真好大的狗膽,來啦,給朕拖出去,重打!”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面對著爛泥糊不上牆的弘晟,誠德帝實在是怒得不行,哪有心情去聽弘晟的解釋,猛拍著龍案,氣急不已地便咆哮了起來。

  “喳!”

  聽得誠德帝如此下令,侍候在一旁的李德全等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便要將弘晟就此拖將出去。

  “陛下息怒,臣侄以為二阿哥雖是行為有所不當,然,卻是仁親王挑釁在先所致,若論錯,當是各半!”

  弘曆顯然也沒想到弘晟會如此不經激,這才方一交鋒呢,就被弘晴給挑逗得失去了理智,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的,要知道弘曆在來養心殿前,可是千叮嚀萬交代,要弘晟冷靜再冷靜的,可卻不曾想這廝答應得倒是爽利,真到了行起事來,卻是如此之不堪,心中當真是失望到了極點,可縱使如此,他也斷然不能坐看弘晟真就這麼玩完了去,這便緊趕著搶將出來,高聲進諫了一句道。

  弘曆這一向以來一直力挺弘晟的緣由,誠德帝心中其實是清楚得很,不過麼,他卻是並不怎麼在乎,此無他,在誠德帝看來,四爺雖是個野心勃勃之輩,可手底下沒人,在朝在野的人緣都差得很,就算再怎麼折騰,也翻不出啥浪花來,當然了,若是四爺選擇支持其餘稍有點能耐的阿哥的話,誠德帝一準不會坐視不理,打壓乃是必然之事,至於選擇弘晟麼,誠德帝就無所謂了,理由很簡單,弘晟其人從來都不在誠德帝培養的人選之中,讓他偶爾出頭去鉗制一下威勢無倆的弘晴,勝固然可喜,敗了麼,卻也無妨,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前番誠德帝才會將辛醜科一案交給弘晟去審,打的便是稍稍培養一下弘晟,以利用藏在其身後的四爺去鉗制弘晴的主意,也正是因為此,先前誠德帝才會給弘晟與弘晴交鋒之機會,卻是沒想到弘晟竟會如此之不堪,當真就被氣著了,然則弘曆這麼一出頭,誠德帝的心思顯然有有些個活泛了起來。

  “嗯……,將那混帳東西拖回來!”

  這麼多年下來,誠德帝也不知因著弘晟的頑劣處罰過其多少回了,效果麼,不能說沒有,可也幾乎等於零,毫無疑問,這會兒即便是再多痛打弘晟一番,也不可能讓其有所進益,反倒會因此誤了拿下中央銀行的正事,一念及此,誠德帝心中的怒氣便已是消散了不老少,雖不曾對弘曆之言加以置評,可卻是從善如流地將已被架到了殿門口處的弘晟赦了回來。

  “謝皇阿瑪不罪之隆恩,兒臣惶恐,兒臣惶恐。”

  僥倖逃過了一場皮肉之苦,弘晟這下子可就不敢再有甚放肆之豪言了,面如土色地跪伏在地,磕頭連連地告著罪。

  “哼!晴兒,你也是的,明知你二弟脾氣不好,偏要如此撩撥於其,有甚話,就不能好好說麼?”

  誠德帝厭惡地掃了弘晟一眼,但卻並未再發作於其,而是不滿地望向了弘晴,語氣不善地埋汰了一句道。

  “皇阿瑪息怒,兒臣不過據實而言罷了,若有不對處,還請皇阿瑪斧正。”

  這一見誠德帝要將火氣往自個兒身上撒,弘晴可就不打算逆來順受了,此無他,誠德帝這就是故意如此,倘若弘晴稍有軟弱,誠德帝立馬便能順著杆子往上爬,氣勢一旦被奪,要想再抵制誠德帝的妄動可就難了,正因為此,弘晴行禮雖是恭謙,可態度卻是強硬得很,壓根兒就沒半點認錯的意思在內。

  “……”

  被弘晴這麼一堵,誠德帝當即便傻眼了,此無他,弘晴給弘晟下的判斷著實貼切得很,就算誠德帝有心偏幫,這會兒也實在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偏偏又不好強壓弘晴就範,左右為難之下,當真就不知該如何往下說了的。

  “晴兄此言差矣,小弟倒以為二阿哥所言頗為中肯,自古以來,吏治便是篇大文章,但凡國滅者,都是因內裡先朽,而後敵方摧之,若不能早治貪腐,吏治必亂,其患大焉,實不可不慎哉。”

  這一見誠德帝被弘晴憋得無言以對,弘曆可就穩不住了,這便從旁打岔了一句,強行接管了話語權,擺出了一副要跟弘晴來上一場御前激辯之架勢。

  “詭辯之辭,二弟不明事理,曆弟莫非也是如此?顯然不致於罷,以曆弟之智商,當不會不知牽一髮而動全身之理,縱是平日,中央銀行稍有變故,金融必起波瀾,更遑論大戰在即,若是經濟蕭條,以致民怨載道,戰必不利,國亦難安,今,爾明知如此,尤亂議是非,究竟是何居心?”

  弘曆既是要伸出臉來,弘晴自不會跟其有甚客氣可言,端起兄長的架勢,老實不客氣地便訓斥了其一通。

  “晴兄所言未免太過偏激了些,請恕小弟不敢苟同,竊以為處置貪官污吏,只會令朝綱清明,百姓稱快,未聞會因此而惹亂者,難不成晴兄以為奸佞橫行不法方是有利社稷乎?未免太可笑了罷。”

  弘曆可是在中央銀行幫辦過多年的,又怎會不知中央銀行的戰略地位如何,也不可能不清楚中央銀行一旦出現大的變動,對經濟將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然則他卻是斷然不會去理會,此無他,大清的經濟亂還是不亂,弘曆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趁機攬權而已,就算天下亂了,於他來說,也是好事一樁,左右煩惱的人只會是誠德帝父子,又不是他弘曆,正因為此,哪怕心中認同弘晴的觀點,可從其口中說出來的話麼,卻又是另一套的狡辯之辭。

  “幾年不見,本以為曆弟應是能長進不少的,怎地竟淪落到這般不明是非的份上,睜著眼睛說瞎話,爾是欲欺君麼?”

  這一見弘曆在那兒胡攪蠻纏不已,弘晴當即便冷笑了起來,毫不客氣地便將一頂“欺君”的大帽子往弘曆的頭上扣了過去。

  “晴兄何出此言,臣弟不明,還請指教!”

  事關能否再次掌權,弘曆自是不肯稍有退讓,當真就將睜眼說瞎話的能耐發揮到了極致,但見其一臉無辜狀地朝著弘晴拱了拱手,擺出了問難的架勢。

  “皇阿瑪明鑒,兒臣還是先前那句話,中央銀行亂不得,至少在我大軍出征之際亂不得,摩阿隆有罪,確當嚴懲,然,若是大肆查辦,勢必會引得中央銀行大亂,一旦波及到諸多錢莊,後果不堪設想,若是皇阿瑪執意要大查,兒臣提議大軍暫不西征,兒臣願自請徹查此案,以免有小人在其中作祟!”

  這一見弘曆擺出了要耍無賴的架勢,弘晴自不會傻到與其爭辯不休的,壓根兒就不去理會弘曆的挑釁,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身,語調決然地提議了一句道。

  “這……”

  眼瞅著弘晴與弘曆將要展開一場大辯論,誠德帝都已是準備好當一偏心的裁判了的,卻沒想到弘晴一個急轉彎之下,竟是耍了一把釜底抽薪之策,頓時便傻了眼,沒旁的,誠德帝調弘晴離京乃是為了暗中部署,執意要徹查中央銀行,為的也是要掌控住這麼個戰略要地,倘若讓弘晴接手了去,兩者怕是皆不可得,這顯然不是誠德帝樂見之局面,問題是弘晴若是執意要接手此案,誠德帝還真就不敢當場拒絕的,道理很簡單,如今的朝廷大勢都在弘晴的掌控之中,真要將弘晴給惹急了,又豈有他誠德帝的好果子吃。

  “大哥,你這說的是啥話來著,此案是小弟先要查的,憑啥讓你來動手,滿天下就沒這麼個理兒!”

  趁著弘晴與弘曆交鋒的空檔,弘晟已是緩過了氣來,這一聽弘晴要爭搶審案權,弘晟當即便不樂意了,紈絝性子一發,已是梗著脖子地瞎嚷嚷了起來。

  “混帳東西,給朕閉嘴!”

  弘晟不開口還好,這麼一開口,誠德帝滿腔的憋屈立馬便找到了個發洩口,哪容得弘晟在那兒胡鬧的,但見誠德帝用力一拍龍案,已是怒不可遏地咆哮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弘晟正自以為得計呢,冷不丁被誠德帝這麼一罵,頓時便委靡了下來,生恐再被誠德帝好生發落上一回,趕忙趴伏在地,連連告饒不已。

  “哼,此事再議,爾等都道乏罷!”

  眼瞅著弘晴有發飆之趨勢,誠德帝可就不打算再這麼議將下去了,借著發作弘晟的怒意,不耐煩地一揮手,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聖明,兒臣(臣侄)告退。”

  誠德帝金口既開,弘晴等人自是不敢再多遷延,儘管心思各異,可也就只能是齊齊行了個禮,就此退出了養心殿,各自忙乎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2章 坐收漁利(一)

  “還愣著作甚,去,將方靈皋給朕叫來!”

  被兩個兒子這麼一鬧,誠德帝原本的好心情早已不見了蹤影,剩下的只是滿腹的怒火與憋悶,不單惱火弘晟的頑劣與無能,更多的則是氣惱弘晴的強硬與跋扈,當然了,對於弘晴所言到底是不是正理,誠德帝卻是沒功夫去想上一下的,他惦記著的只是自個兒的意志得不到貫徹,縱使弘晴等人都已是退下良久了,誠德帝的臉色也不曾有絲毫的放緩,焦躁不已地在前墀上來回踱了好一陣的步,卻依舊難以平復心中的怒意,本想這叫李敏銓前來商議,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改了主意,沒旁的,概因李敏銓近來與三阿哥弘曦走得太近了些,誠德帝對其已是有了些不滿的猜忌,用雖還是用著,卻已不怎麼情願與其商議機密大事了的。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下令,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的李德全哪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如獲大釋般地便往外蹦了去,不多會,又已是陪著軍機大臣方苞從殿外行了進來。

  “老臣叩見陛下!”

  方苞並不清楚先前二子爭鋒的事兒,這一行進了殿中,入眼便見誠德帝神情不對,心頭當即便是一沉,不過麼,卻並未有甚失常的反應,也就只是快步行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問了安。

  “靈皋先生不必多禮,且自平身好了。”

  這一見方苞已到,誠德帝難看的臉色立馬稍緩了些,只是叫起的語調裡還是不免帶著幾分的怒意,這等情形一出,方苞心中的不安立馬便更盛了幾分。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方苞到底是城府極深之輩,心驚歸心驚,表面上卻是不會露出半點的異色,也就只是按著朝規恭謹地三呼了萬歲。

  “朕今早已將摩阿隆那廝拿下,先生看此案當何如之,嗯?”

  誠德帝耍了個小心眼,並未將先前弘晴與弘晟之爭解說出來,而是直截了當地便將問題拋了出來,顯然是打算先爭取到方苞的支持,然後再慢慢商議如何去對付強勢無比的弘晴。

  “陛下聖明,老臣別無異議,一切聽憑陛下聖裁。”

  方苞何許人也,絕對是當世有數之智者,以其之睿智,又怎會看不出誠德帝此問別有蹊蹺,哪可能會中了誠德帝這麼個小埋伏,但見其一躬身,已是耍出了一把太極推手,又將問題踢還給了誠德帝。

  “嗯……,摩阿隆貪墨甚巨,禍亂朝綱,其罪難恕,今,我大清經濟蓬勃發展,中央銀行之調控作用日顯,實不容有失,朕豈可坐視四摩阿隆這等巨貪之輩竊據此等要地,當得嚴查,愛卿以為如何啊?”

  這一見方苞不上當,誠德帝的臉上立馬便滾過了一陣怒氣,心火一起,也就不再虛言掩飾了,怒氣衝衝地便將心中所思道了出來。

  “回陛下的話,老臣以為若是往日,徹查中央銀行自無不妥之處,然,今大軍出征在即,卻是不宜大動干戈,且就拿摩阿隆出來嚴辦,以震懾宵小即可,待得西北大定之後,再行計議為妥,此老臣之淺見也,還請陛下明察。”

  誠德帝這麼一說,方苞可就聽明白了,敢情誠德帝這是打算借此案趁機拿下中央銀行來著,十有八九是在弘晴處碰了壁,這是打算以巧言來誆他方苞來著,心裡頭當真有些個哭笑不得,但卻是不敢任由誠德帝肆意胡為了去,這便謹慎地建議了一句道。

  “嗯……”

  一聽方苞也是這麼個論調,誠德帝當即便怒了,只是又不好朝方苞發洩了去,也就只能是極其不滿地吭哧了一聲。

  “陛下若是真欲徹查,唯仁親王可為之,他人若去,必致朝野紛亂不堪,此萬不可不慎哉。”

  明知道誠德帝心中不滿已極,然則在這等大是大非面前,方苞卻是不打算委曲求全的,也不管誠德帝面色有多難看,緊跟著又給出了個令誠德帝更為不滿的建議。

  “為何,嗯?”

  誠德帝臉色鐵青地掃了方苞一眼,到了底兒還是沒沖其發火,而是不耐地冷哼了一聲道。

  “回陛下的話,我大清眼下之稅賦過半來自工部諸多發明推廣之所得,各地商賈之運營日益蓬勃,對銀行、錢莊之依賴亦是愈重,若是中央銀行稍有些閃失,則恐引發各銀行、錢莊之恐慌,繼而影響到各商賈之運營,一旦如此,朝廷歲入必將銳減,大軍又遠在西北,朝局恐難有安寧之時,此不得不防也,老臣之所以說唯仁親王可為,概因無論是工部上下泰半是仁親王使出來的人手,諸商賈、銀行錢莊也大多信服仁親王之手段,他若出面打理中央銀行,亂雖會有,卻不致有恐慌之虞也,個中種種,還請陛下三思。”

  儘管明知道誠德帝不願聽到弘晴之名,可方苞身為謀臣,卻是不敢不將話說透,當然了,有一條方苞卻是隱瞞著沒說,那便是一旦誠德帝一意孤行的話,指不定皇位也就該做到頭了,沒旁的,弘晴可不是吃素的主兒,如今權傾朝野,又手握重兵,之所以沒請誠德帝去當太上皇,不是不能,只是不願而已,若是真將弘晴給逼急了,那就一切皆有可能了的。

  “先前弘晟與弘歷來見了朕,說是打算主審摩阿隆一案,卿以為可行否?”

  這一聽方苞的分析與弘晴幾乎如出一轍,誠德帝信倒是信了,可心情卻並未好轉,反倒是更惡劣了幾分,此無他,誠德帝深感自個兒這個皇帝當得一點意思都沒有,手腳壓根兒就施展不開,不單要受八爺等兄弟們的鉗制,就連兒子們都掌控不住,心煩氣躁之下,並未接受方苞的意見,反倒是破罐破摔地打算肆意行事上一回了的。

  “陛下明鑒,若是只審摩阿隆一案,又能在大軍出征前結案的話,應是可行。”

  這一見誠德帝臉上滿是陰霾之色,方苞也有些吃不住勁了,又不敢真將話挑明瞭來說,無奈之下,也只能是給出了個謹慎的建議。

  “嗯,那就這麼定了,爾這就擬詔罷。”

  誠德帝顯然是打算給弘晴一點臉色看看的,也不去細想會不會因此引得弘晴暴然奮起,一揮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方苞雖是有心再勸,可一見誠德帝已是滿臉的不耐之色,也就不敢再多言,只能是無奈地應了一聲,走到了一旁的幾子前,抄起一張空白的詔書,又從筆架上取下了一支狼毫筆,蘸了下墨水,擺出了副恭聽聖訓之模樣……

  “嘿,爛泥就是爛泥,終歸難以扶上牆,白費了先生一番苦心了。”

  弘曆人雖尚未回府,可卻是派了人將養心殿裡發生的諸般事宜轉告了正在等消息的四爺與鄔思道,聽完了來人的轉述,四爺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對當初鄔思道一力堅持選擇弘晟的決斷,也不免頗多的怨氣,雖不曾明說,可言語間卻是明顯透著那麼個意思。

  “白費麼?呵呵,王爺未免太過悲觀了些,鄔某倒以為這麼一鬧,二阿哥與世子必能有所得哉!”

  鄔思道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聽不出四爺這麼番埋汰話語背後所潛藏的真實之意思,不過麼,他卻不打算解說個中之蹊蹺,而是老神在在地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地便給出了個判斷。

  “嗯?先生說的是……”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眉頭當即便是一揚,狐疑地打量了鄔思道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不解地試探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不必驚詫,就今上那等心胸,又豈是忍氣吞聲的主兒,此番二阿哥這麼一鬧,仁親王之強勢也就浮出了水面,必會激起今上置氣之心思,賭氣一起,我等自可坐收漁利也,王爺若是不信,且拭目以待好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話,聖旨旦夕必下無疑。”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這胸前的長須,自信滿滿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這……”

  儘管鄔思道說得極為自信,然則四爺卻並未全信,只是一時間又找不到反駁之言,也就只能是狐疑地支吾了一聲。

  “王爺且稍等好了,消息怕是很快便會有的。”

  鄔思道顯然是不打算再多言解釋了,笑呵呵地一擺手,簡單地便下了個結論,一聽此言,四爺自也就不好再往下追問,眉頭緊鎖地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稟王爺,聖旨已下,著二阿哥與弘曆世子主審摩阿隆貪腐案,限時十日,請王爺明示。”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書房裡依舊是一派的死沉,無論是鄔思道還是四爺,都不曾再開口言事,突然間,一陣腳步聲大起中,就見了因和尚已是急匆匆地闖進了書房,朝著四爺便是一合十,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竟真如此?”

  早先儘管鄔思道說得天花亂墜,然則四爺卻是打心眼裡不信的,此無他,在四爺看來,弘晟那個廢物既是在誠德帝面前露出了不堪的本來面目,不加以重處也就罷了,又怎可能再重用之,這明顯不合乎常理,可此際居然從了因和尚口中道出了這等吊詭之消息,四爺又如何肯信,當即便瞪圓了眼,滿臉詫異狀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3章 坐收漁利(二)

  “了因大師,西征之詔書可是也下了?”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去理會四爺的驚詫,搶先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鄔先生的話,確是如此,內廷先是發出了西征之詔令,言明將于四月初一發大軍西征,以仁親王為主帥,塔山、張淼為其副,並令仁親王節制西北五省,至於摩阿隆一案的詔書,是後續方才發出的。”

  一聽鄔思道這般問法,了因和尚不由地便是一愣,顯然不甚明白兩件事能有甚關聯處,不過麼,倒是沒太多的遲疑,緊趕著便將西征詔書的事兒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呵,果然如此!”

  了因和尚這麼一說,鄔思道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臉的了然之狀。

  “嗯?”

  鄔思道這麼一笑,四爺頓時便更糊塗了幾分,偏偏這會兒還有個了因和尚在,四爺實是不好問得太過直接,也就只能是探詢地輕吭了一聲。

  “大師且辛苦一趟,讓弘曆世子即刻開始查案,動作不妨鬧得大些。”

  鄔思道並未急著給四爺一個解釋,而是笑著吩咐了了因和尚一句道。

  “那好,貧僧這就去。”

  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了因和尚自不免有些摸不清頭腦,趕忙看了四爺一眼,見四爺頷了首之後,這才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自去尋弘曆傳話不提。

  “先生,這究竟是怎生回事,小王不明,還請先生指點迷津則個。”

  四爺好歹也算是精明人,可今兒個卻是被鄔思道這等神神叨叨的算計弄得個頭暈腦脹不已,愣是看不懂鄔思道種種安排背後的蹊蹺之所在,待得了因和尚一去,四爺便已是忍不住出言求教了起來。

  “王爺莫急,容鄔某從頭說起,唔,二阿哥頑劣,這是滿天下人都知曉之事,也正因為此,哪怕二阿哥如何蹦躂,今上都不會將其列為繼承之人選,正因為此,王爺選擇支持其才不會招來聖忌,至少眼下不會,縱使今上明知王爺這玩的是偷樑換柱的把戲,也只會睜一眼閉一眼,若是王爺選擇了他人,呵,那就沒眼下這等便利了,沒見三阿哥就因著八爺之故,被壓得幾乎沒了聲息麼?就算仁親王領軍離了京,三阿哥也難得真正重用,所能分到的利益必然是最小的一個,倒是二阿哥卻是能拿個大頭,此無他,平衡耳。”

  鄔思道並未急著解說眼下之事,而是從根源上說起,將誠德帝的心理好生剖析了一番,直聽得四爺眼中精芒閃爍不已。

  “嗯,先生所言甚是,弘晟其人無能至極,於老三看來,無論給其多大的利處,其都難有崛起之可能,也就充當一枚棋子,姑且用著罷了。”

  鄔思道都已將道理分析得如此透徹了,以四爺的智商,自是不會聽不懂,心念電閃間,也已是猜到了鄔思道今兒個如此佈局的根本之所在,不過麼,四爺卻是並不打算說將出來,也就只是就事論事地附和了一句道。

  “王爺說得不錯,二阿哥就是枚棋子,今上之所以將摩阿隆一案交於其,便是要向仁親王表個姿態,要仁親王認清誰才是皇帝,當然了,今上也不敢過分惹急了仁親王,這才會下了個十日的時限,此舉不過是既想著要向仁親王示威,又想著控制事態,以免仁親王大怒之下強勢反彈罷了,說穿了也無甚奇怪可言。”

  儘管四爺未曾宣之於口,可鄔思道一看便知四爺這是已然猜到了根底,不過麼,鄔思道卻並未吝嗇口舌,還是細細地為四爺解析了一番。

  “嗯,既如此,若是此案鬧騰大發了,弘晴小兒怕也就坐不住了,一旦父子相爭,或許便有樂子看了,本王倒是很期待,就不知弘晴那廝會否一怒之下,來上個“玄武門之變”的?”

  心中的謎團既是已然解開,四爺的心情自是相當之不錯,笑呵呵地便說出了句調侃的話語。

  “王爺以為呢?”

  鄔思道並未回答四爺這麼個問題,而是笑容滿面地反問了一句道。

  “這……,應是不致於罷,然,強力反彈一下或許會是有的。”

  一聽鄔思道這麼一反問,四爺心底裡也有些不襯底了,沒旁的,能借著誠德帝的手打壓一下弘晴,四爺自是樂意得很,可若是真讓弘晴起兵玩了把“玄武門之變”,那可就不是啥好事了,就弘晴那心狠手辣的性子,一旦登了基,掉過頭來,一準是揮起屠刀,將他四爺連同八爺一併砍殺個乾淨,那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

  “呵,王爺又說對了,仁親王若真要起意,早在先皇龍歸大海之際便可以順順當當地動手了,又何須等到現在這等內憂外患之際,此人心懷天下蒼生,確是有英主之相,先皇也正是因為看重其這一特質,這才會傳位於今上,王爺有敵若此,幸也,不幸也!”

  錯開雙方的立場不談,鄔思道對弘晴的佩服確是半點不摻假,這會兒說將起來,當真是感慨不已,卻令四爺的臉色不甚好相看了起來。

  “嗯……”

  四爺平生向不服人,可無數次跟弘晴扳手腕都落得個潰敗之下場,對鄔思道所言,雖明知是事實,卻斷然不願接受,又不好胡亂回應,也就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一口大氣了事。

  “不管仁親王此番作何反應,該頭疼的人都是今上,至於我等麼,坐收漁利可也,只消弘曆世子手腳夠快,大可再次將中央銀行攬入手中,就算最終今上與仁親王達成了妥協,事實已成,仁親王縱使有怨氣,卻也難有為力處矣!”

  鄔思道沒去理會四爺的小心思,自顧自地便往下分析了一番,末了,得出了個令四爺眼前一亮的結論。

  “嗯,那就先這麼定了。”

  中央銀行的地位與早些年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語了的,實實在在已是大清經濟的樞紐之所在,論及重要性,絲毫不在戶部之下,能將這麼個強力機構拿下,四爺自無甚不滿意之處,也就不會有甚異議可言,毫不含糊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師尊,皇阿瑪硬要如此一意孤行,此事當何如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四爺與鄔思道在府上密議不已,卻說弘晴一接到誠德帝將摩阿隆一案交於弘晟與弘曆二人之後,深感事態嚴峻之下,立馬便去北院見了陳老夫子,將今兒個所發生的事兒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末了更是憂心不已地問策道。

  “宮裡那位這是在玩火啊,也就是王爺能忍受得了其,若是換了個人,朝廷上下怕又要是一番腥風血雨了的,為一己之私,置社稷安危於不顧,實是昏庸已極!”

  陳老夫子乃當世頂尖之智者,哪怕弘晴並不曾將心思說將出來,可其卻是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弘晴心底裡按捺不住的稱兵起事之衝動,唯恐弘晴一怒之下,真這麼幹了去,這便隱晦地開解了弘晴一番。

  “嗯……,皇阿瑪雖是給弘曆小兒下了個時限,本意或許是要其盡力降低此案之影響,然,徒兒以為那小子斷然不會遵從,若是任由其將事情鬧大,我大清之經濟必起禍亂無疑,若如此,恐難有寧日焉,左右都是亂,徒兒以為不若便徹底亂個夠好了,一了百了倒也乾脆得很!”

  弘晴這回是真的怒了,儘管聽出了陳老夫子的委婉勸諫之意,可心底裡的舉旗之念卻並未消減多少,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已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句森然無比的話來。

  “王爺若是真要如此,也不是不行,花個二三十年,也足以再重整河山了的。”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陳老夫子的眉頭立馬便皺了起來,不過麼,卻並未好言相勸,而是反話正說地附和了一句道。

  “呼……,師尊教訓得是,是徒兒過於衝動了,只是眼下這等局面,若不稍作抗爭,卻恐時局有糜爛之虞,不知師尊有何教我者?”

  被陳老夫子這麼一說,弘晴不禁便有些無言以對了去,沒旁的,二三十年雖不甚長,可人生能有幾個二三十年,他弘晴可以耽擱得起,可大清社稷卻是耽擱不起,真要是內亂不止,只怕後世那等八國聯軍侵華的慘劇必將無可避免,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一念及此,弘晴本已大起的反心也就此消散了大半,然則心煩意亂卻兀自難免,一時間還真就想不出個穩妥的解決之道來,不得不將此難題丟給了陳老夫子。

  “王爺這年余來始終在操勞軍務,想必是累了罷,且就病上一回好了。”

  陳老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默默地尋思了片刻之後,這才慎重地給出了個建議。

  “病?唔……”

  響鼓從來不用重錘,儘管陳老夫子並未詳解個中之關竅,可弘晴卻是一聽便懂了,心思立馬便活泛了起來,不過麼,卻是並未急著下個決斷,而是在心中反復推演著局勢的可能之變化。

  “王爺要病,且就回豐台大營再病罷。”

  陳老夫子依舊不曾多言解釋,僅僅只是再次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夫子說得是,徒兒知曉該如何做了。”

  弘晴從來都是個殺伐果決之輩,一有了決斷,也就不再遲疑,這便起了身,朝著陳老夫子便是一躬,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離開了北院書房,領著手下侍衛們策馬便往豐台大營趕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4章 屈尊降貴(一)

  弘晟與弘曆的動作相當之神速,審案的詔書方才一到手,立馬便已是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二人分工合作——弘晟負責帶領手下侍衛去中央銀行大批擒拿所謂的涉案官吏,而弘曆卻是領著人手去了刑部,仗著聖旨在手,強行徵用了天牢的一間牢舍,風風火火地便開始了審案事宜,一上午過堂十數人,這等雷厲風行的架勢一出,朝野頓時為之譁然一片,中央銀行裡隸屬于九爺一方的大小官員們無不人人自危,紛紛向九爺告急不已,可憐九爺剛一肚子氣地從八爺府上歸來,又不得不趕緊打著轎子再往八爺處趕了回去。

  “他娘的老四,這混帳東西,好好的人不當,要當狗,竟去舔老三的屁股溝兒,真他娘的不是東西,八哥,跟他們拼了,奶奶個熊的,爺幾個還真就怕了他們不成!”

  九爺急匆匆地趕到了廉親王府,也用不著甚通報,心急火燎地便外後院書房趕了去,這才剛從後院的照壁處轉了出來,大老遠就聽得一個粗豪的嗓門在狂嚷不已,毫無疑問,這聲音的主人必是十爺無疑,一想到這主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糙性子,九爺的臉上立馬便露出了一絲苦笑,不過麼,腳下卻是並未稍停,疾步便行進了書房之中。

  “九哥,你來得正好,他娘的,氣死爺了,老虎不發威,還真就被當了病貓,爺就不信這天還真就反了不成,爺幾個即刻調兵進京,殺他個痛快,看誰怕誰來著!”

  聽得腳步聲起,正罵得起勁的十爺立馬扭了下頭,見是九爺到了,頓時更來勁了幾分,連調兵進軍的話都狂吼了出來。

  “十弟稍安勿躁,聽八哥的罷。”

  九爺今兒個可謂是倒楣到了極點,先是他自己被弘晴坑了一把,好端端地要被提溜去了西線軍中,本來心情就差,又得知了弘曆那頭在中央銀行大肆動手的消息,心情自不免便更差了幾分,哪有閒心跟十爺扯這麼些無甚營養的廢話,隨口敷衍了一句之後,便即面色陰沉地落了座。

  “八哥,您說怎麼辦罷,哥幾個都聽您的,爺可是受夠了鳥氣,再不想這麼忍將下去了,拼了算毬!”

  十爺向來就是個好動的主兒,這數月來一直憋悶在家中裝病,早就已是到了忍耐的極限,這一得到了發洩的宣洩口,自是不想再忍將下去了,暴跳如雷地鬧騰個沒完。

  “十弟休要胡鬧,調兵?調的甚兵來著,你真當豐台大營裡那十幾萬新軍是稻草人不成?哼!”

  八爺的心情同樣不爽得很,先前之所以不發作,那都是養氣功夫所致,這一見十爺鬧騰得實在太過了些,八爺可就看不下去了,不滿地冷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訓斥了十爺一番。

  “那又如何?我等總不能坐以待斃罷?不若……,罷了,你們愛如何便如何好了,左右不過是一死,要死大家一塊死也罷!”

  十爺正在火頭上,自是不肯甘休,只不過被八爺一瞪,噴薄而出的厥詞也就沒敢再接著亂放,不過麼,還是不滿地嘀咕了一番。

  “先生,小王總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按理來說,弘晴小兒既是達成了拉九弟隨軍的差使,應不致再多生枝節才是,後頭這麼些動作應是老三所為才是,莫非老三與弘晴那廝鬧翻了?”

  八爺到底是個精明人,儘管不曾知曉養心殿裡發生的那一幕,可一將今早發生的事兒串聯起來,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味之處,只是並不敢肯定罷了。

  “王爺英明,事情怕正是如此!”

  陸純彥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神情凝重地便給出了個肯定的答案。

  “嗯?這……”

  “不會罷,這怎生可能?”

  ……

  陸純彥這麼一說,八爺倒是了然了,可九爺、十爺卻是全都茫然不知所以地驚詫了起來。

  “道理很簡單,此時朝中若亂,于大軍西征實有大不利焉,以仁親王之睿智,又怎可能同意在此際如此大動干戈的,毫無疑問,定是今上父子鬧出了生分,方才會有二阿哥與弘曆承辦摩阿隆一案之事發生,此乃今上在向仁親王示威來著。”

  陸純彥淡然地笑了笑,慢條斯理地將個中之緣由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這父子倆置氣,卻令我等吃這等悶虧,真他娘的晦氣!”

  陸純彥這麼一說,九、十兩位爺自是全都聽懂了,九爺長出了口大氣,一時間都不知說啥才好了,而十爺麼,卻又瞎嚷嚷了起來。

  “悶虧麼?呵,卻也不見得,而今該煩惱的人是仁親王罷,他若是不能處置好此事,社稷必大亂無疑,待得那時,我等的機會也就來了!”

  一聽十爺這麼說法,陸純彥當即便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點了一句道。

  “唔,還真是如此,而今老三既是已出了招,弘晴小兒斷然不會坐視不理,一旦雙方真鬧將開來,那倒是一場大熱鬧,怕只怕弘晴小兒會不會趁勢而起,若如此,大事恐有不妙罷?”

  九爺心細,反應也快,倒是第一個便明瞭了陸純彥的未盡之言,不過麼,略一推演之下,又覺得事情似乎不甚美妙,此無他,真要是弘晴起了兵,又怎可能放過他們一夥子人?

  “九爺且放心好了,某敢肯定仁親王斷然不會起兵的,此人並非利益熏心之輩,若要起兵,早在先皇龍歸大海之際便可為之,又何須等到現在,然,奮起與今上抗爭一番卻是必然之事,到了頭來,一準是以今上低頭為終了,一旦如此,我等便可趁勢而起,徹底將事情往大裡鬧了去,只消那些個被弘曆小兒拿去過了堂的官吏家眷們齊齊動將起來,自不怕今上不屈服,真到那時,不單可保得諸官員平安無事,還可大掃今上之顏面,叫今上父子間之裂痕再深上幾分,於將來必有大用之處也。”

  陸純彥陰冷地一笑,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頓時便令八爺等人盡皆為之精神振奮不已。

  “好,就這麼幹了,嘿,這回看老三如何收場了去!”

  十爺沒啥腦子,又愛咋呼,但見其一擊掌,已是興奮奮地嚷嚷了一嗓子。

  “唔,可行倒是可行,就是不知弘晴那小子此番又將會如何出招,不搞清此點,卻恐我等又落入其之圈套中,實不可不慎啊。”

  九爺顯然不似十爺那般樂觀,謹慎地便提出了個疑義。

  “不好說,此子行事向來天馬行空,然,不外乎借軍威壓今上就範罷了,此事於我等無關,只須坐看便可,待得仁親王一動,我等再對症下藥也不遲。”

  這一說到弘晴的可能之應對,陸純彥可就不敢輕易下個推論了,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也就只給出了個含糊的判斷。

  “先生所言甚是,既是明知老三父子將狠鬥上一場,我等慢慢看了去便是了。”

  八爺倒是看得相對通透,並不急著採取行動,而是打算先看看風向,而後再去定個漁翁得利之妙算,他既是這麼說了,九爺、十爺也就不好再多進言,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也就都沉默了下來……

  “有甚不行的,朕覺得挺好的麼,瞧瞧,一晌午下來,就查出了如此多的巨貪之輩,朕看中央銀行怕是都爛到了骨子裡去了,再不好生清掃一番,社稷豈不得大亂了去,朕意已決,爾等就不必再勸了。”

  摩阿隆落馬一事,張廷玉與馬齊上午便有所耳聞,原本並不甚在意,左右區區一個三品官的死活,還不值得軍機大臣們為之矚目的,哪怕是九爺被逼著隨軍,張、馬二人也不以為意,可待得到了下午,弘晟憑著聖旨滿世界抓人之際,張、馬二人可就再也坐不住了,連袂到了養心殿,試圖勸說誠德帝慎重行事,卻不曾想二人方才開了個頭,誠德帝已是極之不耐地將二人的意見駁了回去,自以為是地亂扯上了一通。

  “陛下聖明。”

  誠德帝都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張、馬二人儘自心中都頗不以為然,可也沒法再進言勸解,也就只能是齊齊稱頌一聲了事。

  “二位愛卿且放寬心好了,朕心中有數,此番查案十日內便會有所定論,當不致有甚差池的,朕對二阿哥之能還是信得過的,爾等只管……”

  這一見張、馬二人口中雖是稱頌不已,可各自的臉上卻明顯透著憂慮之色,誠德帝也自不敢輕忽了去,這便耐著性子地開解了二人一番,只是話尚未說完,突然間見李德全面色惶急無比地從殿外行了進來,誠德帝的心沒來由便是一慌,胡謅的話語也就說不下去了,眉頭一皺,滿是不悅地便瞪了李德全一眼。

  “啟奏陛下,豐台大營送來急信,說是仁親王突然病倒,整個大營已是進入了全面戒備狀態。”

  被誠德帝這麼一瞪,李德全當即便慌了神,但卻不敢誤了正事,但見其急匆匆地搶到了近前,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5章 屈尊降貴(二)

  “什麼?怎會如此,說!”

  一聽李德全這般說法,誠德帝當即有若被一盆涼水當頭澆下一般,猛然跳了起來,雙目圓睜地喝問了一嗓子。

  “回、回陛下的話,赫提督有奏本在此,請皇上過目。”

  這一見誠德帝焦躁如此,李德全原本就慌的心立馬便更慌了幾分,好在頭腦還算是清醒,趕忙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本摺子,雙手捧著,膝行著便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

  “哼!”

  誠德帝重重地一哼,極其不耐地一把搶過李德全手中的摺子,緊趕著便攤將開來,面色陰寒無比地便看了起來。

  這一見情形不對味,站在前墀下的張、馬二人的臉上盡皆滿是凝重之色,飛快地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發現了對方眼神裡隱藏著的焦慮,沒旁的,無論弘晴是真病還是假病,事情都極之嚴重——真病麼,大軍出征在即,主帥卻突然病倒了,這對軍心士氣的打擊無疑是巨大的,臨陣換將從來都是兵家之大忌,再說了,滿朝文武中,又有誰能,或者說誰敢去取弘晴而代之,十三爺麼?資格倒是夠了,問題是十三爺會肯就位麼,就算他肯,誠德帝能放心得下麼?顯然不能!至於假病,那後果只怕比真病還要不堪了去,倘若這是兵變將起之信號,滿京師又有誰能擋得住弘晴的兵鋒?答案是明擺著的,無人能辦得到!要知道那可是十幾萬武裝到了牙齒的強軍,別說區區一京師了,便是用來橫掃天下都已是綽綽有餘了的,面對著這等嚴峻之事態,身為軍機大臣,張、馬二人雖盡皆無言,可額頭上卻都已是沁滿了冷汗,顯見心情有多緊張。

  “傳朕旨意,著王彥舜、賀孟臣即刻率太醫院人等趕赴豐台大營,為仁親王診治,不得有誤!”

  赫達的奏本很簡單,僅僅只有寥寥數語,顯然是倉促草就的,從內裡壓根兒就看不出甚內涵來,誠德帝只掃了一眼,也就沒再多看,背著手在前墀上來回地踱步不已,好一陣的徘徊之後,這才猛然站住了腳,語調森然地下了旨意,很顯然,誠德帝還是想弄清楚弘晴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養心殿,自去張羅諸般事宜不提。

  “二位愛卿,此事當何如之?”

  儘管已是派出了太醫去豐台探個虛實,然則誠德帝的心裡頭還是有些不襯底,這便斟酌了下語氣,假作鎮定自若狀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以為大軍出征在即,一切還是須得以穩為宜。”

  同為軍機大臣,馬齊與張廷玉的性子卻截然不同,後者慎言慎行,儘管心中已是有所猜測,卻並不急於說破,可馬齊的顧忌心理卻顯然要少了許多,話雖說得尚算隱晦,可意思其實卻是明擺著的,那便是勸誠德帝不要再在摩阿隆一案上大動干戈,以免激得弘晴怒起生變。

  “嗯,衡臣可有甚要說的麼?”

  誠德帝大格局上是有所欠缺,卻並非愚鈍之輩,恰恰相反,誠德帝本性精明得很,自不會聽不懂馬齊言語中的未盡之意,不過麼,他卻並不想就此向弘晴低頭,對馬齊的建議麼,自也就不想表態,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將問題拋給了垂首站在一旁的張廷玉。

  “陛下明鑒,臣以為馬大人所言乃老成謀國之言也,還請陛下聖裁。”

  以馬齊之耿直,都不敢將事情挑明瞭來說,張廷玉自然就更不敢如此做了去,除了附和馬齊之言外,張廷玉也真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嗯,朕知曉了,爾等且都道乏罷。”

  這一見張、馬二人都無甚可行之建言,誠德帝心中立馬便滾過了老大的一陣不耐,可也知曉二人雖是經世之才,卻非頂級謀士之輩,也就沒多強求,更不想再與二人就此事多囉唕,這便一擺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陛下聖明,臣等告退!”

  張、馬二人雖都是滿腹的憂心,可這一見誠德帝顯然不打算聽他們的建議,自也無奈得很,也就只能是各自躬身行了個禮,就此退出了養心殿。

  “來人,給朕將方苞、李敏銓都宣了來!”

  張、馬二人退下之後,誠德帝越想心中便越是發寒不已,也顧不得等太醫院那頭的回音了,跺著腳便嘶吼了一嗓子。

  “喳!”

  這一聽誠德帝聲色不對,邊上侍候著的小太監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小太監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奔出了養心殿,自去傳喚方、李二人不提……

  “稟王爺,豐台大營消息,說是仁親王突然病了,眼下大營已全面戒嚴,另,皇上已派了著王彥舜、賀孟臣等諸多太醫往豐台大營趕了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宮裡的誠德帝正因弘晴的突然病倒而傷著腦筋,卻說八爺等人雖已是計議出了個大體的應對方略,卻並未就此各自散了去,而是整治了一桌酒席,一邊小酌著,一邊隨意地扯著閒話,以聯絡聯絡許久不見而略顯生分的感情,正自喝到酣暢之際,卻見一名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漢子急匆匆地從廳外行了進來,朝著八爺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

  一聽此言,八爺頓時大吃了一驚,面色狂變不已,手一抖,原本握在掌心的酒樽立馬便落了地,殘酒濺得席間一片狼藉,然則八爺卻是顧不得去理會,瞪圓了雙眼,驚詫地便喝問了一嗓子。

  “稟王爺,剛得到的消息,仁親王突然病倒……”

  這名前來稟事的漢子正是八爺新提拔起來的暗底勢力的負責人,姓杜,雙名長風,乃是陸鼎盛一力舉薦的江湖絕頂高手,不單一身武藝出類拔萃,更兼膽大心細,就能力而論,較之當年的鄭明睿,有過之而無不及,此際縱使八爺失態若此,他也無半點的驚慌之處,從容不迫地便又將所得之消息複述了一番。

  “本王知道了,再探!”

  八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很快便從震驚裡醒過了神來,也沒多廢話,緊趕著便是一揮手,語調陰沉地便下了令。

  “喳!”

  聽得八爺這般吩咐,杜長風並無二話,乾脆俐落地應了一聲,便即就此退出了廳堂,自去部署相關事宜不提。

  “奶奶個熊的,那混帳小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在此時病了?不可能罷,難不成那混球這就要起兵造反了?”

  十爺性子糙,心底裡藏不住事,不等八爺有所表示,他便已是大嘴一咧,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當不致於罷?可萬一要是真的,那後果恐多有不堪,我等還須早作準備才是。”

  九爺雖覺得弘晴不太可能就這麼反了,可也怕萬一真是如此,己方恐難逃玉石俱焚之下場,這便起了離京暫避之心,卻又擔心弘晴那頭只是虛晃一槍,萬一要是弘晴沒反,而他九爺又擅自離京的話,那麻煩可就大了去了,指不定就要被誠德帝借題發揮地就此拿下,患得患失的心理一起,腦筋也就成了一團的漿糊,啥主意都想不出來了。

  “先生,您怎麼看此事?”

  八爺心底裡同樣是虛得很,只是事關重大,他卻是不敢輕易下個決斷的,這便緊趕著將問題丟給了閉目沉思著的陸純彥。

  “這就是仁親王的應招了,這一病可真可假,就看今上如何應對了,然,陸某還是那句老話,今上必然不敢冒險,妥協乃是必然之事也。”

  聽得八爺見問,陸純彥當即便睜開了眼,冷靜無比地先給出了個判斷。

  “這……”

  “厄……”

  ……

  一聽此言,八爺兄弟幾個不由地皆是一愣,實是猜不透陸純彥這般說法的根據之所在。

  “王爺無須擔憂過甚,這天還塌不下來,仁親王此舉固然有威脅之意味,可也就只是威脅罷了,反是斷然不會反的,至於理由麼,陸某早前都已是說得分明瞭,當然了,若是今上硬要一意孤行的話,這等威脅也確有著變成事實之可能,只是可能性並不大罷了。”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自信十足地便解釋了一番。

  “嗯,若如此,我等當如何應對方好?”

  被陸純彥這麼一提醒,八爺立馬便想起了早先其對弘晴個性的分析,心中立馬便有了底,也就不再糾纏於弘晴反是不反之事,而是關心其該如何從中漁利之事了的。

  “很簡單,而今仁親王既是已放出了試探之信號,那我等便索性再添上一把柴,借此機會,好生讓今上多出點血好了。”

  陸純彥笑了笑,意味深長地便提點了一句道。

  “唔,先生說的可是將預定之計畫提前實施麼?”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心立馬便是一動,已是明瞭了陸純彥所言之意,只是並不敢確定,這便試探著發問道。

  “王爺英明。”

  陸純彥並未多言解釋,僅僅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

  “嗯,那好,就這麼定了,本王這就安排下去,明兒個給老三再加上一把火!”

  八爺乃是個殺伐果決之輩,這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立馬便下了最後之決斷,鏗鏘之言中,殺氣就此蒸騰而起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0

第886章 屈尊降貴(三)

  “臣等叩見陛下!”

  誠德帝有召,方苞與李敏銓自是到得極快,這一見誠德帝怒氣勃發地在前墀上來回踱著步,二人心頭皆是一沉,但卻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齊齊搶到了近前,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爾等給朕說說看,那混帳小子到底想作甚,嗯?”

  誠德帝此番可是真被弘晴給氣著了,同時也是怕極了,心煩意亂之下,連虛禮也顧不得去講究了,面對著方、李二人的大禮,誠德帝極之不耐地揮了下手,胡亂地便叫了起,甚至不等二人照著朝規謝恩,已是急吼吼地便罵了一嗓子。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可以不講虛禮,方、李二人卻是不敢在禮數上有所閃失的,哪怕誠德帝再不耐煩,二人還是規規矩矩地謝了恩,而後方才各自站了起來,只是誠德帝所問之事干係太大,二人都不敢隨意接茬,也就只能是全都裝著沒聽見一般,齊齊垂手而立,卻盡皆三緘其口。

  “說,朕再不想重複第二遍!”

  方、李二人這麼一沉默,誠德帝可就不免怒上加怒了,但見其雙眼一瞪,已是沒好氣地便呵斥了起來。

  “陛下明鑒,臣以為心病還須得心藥醫。”

  方苞明顯顧忌頗深,哪怕誠德帝都已是如此不耐地相逼了,他也不肯輕易開口,倒是李敏銓卻是相對沉不住氣,一開口便是句別有用心之言,既給弘晴上了眼藥,又試圖趁機保住被摩阿隆一案席捲進去的諸多九爺門下,此無他,李敏銓如今力挺的人乃是三阿哥弘曦,自是不希望看到八爺一方的人馬受到太大的打擊。

  “心病?好一個心病,朕看他是昏了頭了,哼,真當朕是軟柿子麼?豈有此理!”

  誠德帝從來就不是個心胸開闊之輩,往年那些個和善面目其實不過都是偽裝罷了,自打一登上了帝位,真面目早就暴露無遺了的,這會兒被李敏銓這麼一撩撥,當即便毫無形象地罵了開來,若不是顧忌到弘晴在朝野間的勢力實在是太過龐大了些,只怕誠德帝這就要直接下詔收拾弘晴一番了的。

  “陛下息怒,老臣以為李大人這話實是不妥之至,近年來,仁親王始終忙於軍務,向少有休息之時,若是真病了,也屬正常之事罷,陛下既已派了太醫前去,還是先等太醫診斷後再做計較也不遲。”

  這一見李敏銓用心如此之陰暗,方苞可就有些看不過眼了,要知道老爺子臨終前可是有所交代的,身為老爺子的遺詔執行人,方苞自是不能坐視誠德帝父子真鬧翻了開去,這便緊趕著從旁開解了一句道。

  “嗯……,那就等等看再說好了!”

  聽得方苞這般說法,誠德帝也自稍稍冷靜了些,沒旁的,他不冷靜又能如何,真敢下詔將弘晴拿下麼?顯然不可能,真要是這麼做了去,被拿下的絕對不會是弘晴,而是他誠德帝自己,對此,誠德帝儘管不願承認,可也知事實怕真就是如此,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悶哼了一聲了事。

  “啟奏陛下,王太醫等盡皆被攔阻在豐台大營之外,不得寸進!”

  既是決定要等,誠德帝倒是沒再多言廢話,滿臉陰霾地走回到了前墀正中的大位前,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也沒再去理會心思各異的方、李二人,就這麼陰沉著臉端坐著不動了,大殿裡也就此死寂了下來,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中,滿頭滿腦門汗水的李德全終於從殿外疾步行了進來,但見其跌跌撞撞地搶到了御前,語氣急迫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逆子,逆子!”

  一聽李德全這般說法,誠德帝頓時為之大怒不已,猛拍著龍案,氣急敗壞地便罵了起來。

  “李公公,這是怎麼回事,說明白了!”

  眼瞅著事情有著向最壞的可能發展了去,方苞再也無法保持平常心了,也不管誠德帝如何暴跳如雷,緊趕著便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好叫方大人得知,事情是這樣的,老奴領著王太醫等人到了豐台大營,傳了陛下的口諭,說是奉旨前來為仁親王診治的,可把守營門的將領卻說無聖旨與調兵令箭,任何人不得擅闖大營,老奴幾經交涉無果,不得不趕回報信,事情便是如此,老奴句句是實,絕無一句虛言。”

  方苞乃是軍機大臣,又兼著領侍衛內大臣的職,自是有權管著似李德全這等內侍之人,他既開了口,李德全自不敢不答,這便趕忙組織了下語言,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陳述了一番。

  “陛下,軍中規矩向來如此,老臣不以為仁親王處置有甚不當之處,還請陛下明察。”

  方苞是真心不願看到誠德帝父子反目之局面,待得李德全話音一落,便已是趕忙進言了一句道。

  “罷了,是朕忘了此規矩,此事就作罷論好了,卿等且都說說看,此間事又將如何處置了去。”

  誠德帝壓根兒就沒膽子真跟弘晴鬧翻了去,不說如今弘晴權傾朝野,論及實力,遠比他這個明面上的皇帝要強得不知多少倍,再說了,沒了弘晴的支持,誠德帝也甭想坐穩龍椅,在沒有掌握確實可靠的軍權之前,誠德帝實在是沒跟弘晴狠鬥上一場的本錢,別看其先前暴跳如雷,似乎真打算跟弘晴決裂一般,可實際上麼,心底裡卻是虛得夠嗆,這一有了方苞的緩頰,立馬便借坡下了驢,一派大度狀地擺了擺手,算是就此將太醫被阻之事揭了過去。

  “陛下明鑒,臣以為西征在即,朝中實不宜動靜過大,一切還是等西北平亂之後再做計較也不遲。”

  這一見誠德帝恢復了冷靜,方苞暗自鬆了口大氣之餘,還是不敢掉以輕心,這便慎重其事地提議了一句道。

  “陛下,臣以為方大人所言甚是。”

  李敏銓同樣不希望摩阿隆一事鬧大了去,這便緊趕著也出言附和了一把,當然了,他所站的立場與方苞壓根兒就不是一回事兒。

  “哼,此事再議!”

  儘管明知道方、李二人所言乃是正理,可誠德帝的自尊心卻不允許他作出朝令夕改之事,加之僥倖心理作祟,就更不願聽二人這等逆耳之忠言,氣惱地一拂袖,已是憤憤然地轉入了後宮去了,方、李二人見狀,自是沒了法子,只能是各自無言地就此退出了養心殿……

  “我兒冤啊,陛下,冤枉啊……”

  “我夫君斷然是冤枉的啊,求陛下開恩罷……”

  “冤枉啊,草民等冤枉啊……”

  ……

  一夜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辰時正牌已至,日頭剛剛升起,正是諸部大臣們上班之時,天安門廣場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各式馬車與轎子,熙熙攘攘間,突然從廣場西北角湧出了一大幫各色人等,男女老少皆有之,大多都是旗民,人數不算少,足足數百人之眾,呼啦啦地沖上了廣場,不理會值守兵丁們的阻攔,亂哄哄地便全都跪在了廣場上,哭哭啼啼地直喊冤,這等動靜一出,正上班的諸般官吏們頓時全都被驚動了,盡皆看猴戲般地擠在了廣場周邊,指指點點地瞎議不已,原本尚算井然有序的天安門廣場頓時便亂成了一團。

  “怎麼回事?為何哄亂至此?”

  國人素來喜歡看熱鬧,哪怕身為官吏,也一樣不例外,別看一個個在外頭都是人五人六地威風著,可這會兒湊在一起看稀奇之表現,與平頭老百姓也實是無甚區別可言了的,上千號人湊一塊兒評頭論足,那等噪雜著實是有若菜市場一般,正自鬧騰得歡快無已間,卻見三頂大轎子連袂而來,就停在了圍觀人等的身後,轎簾子掀動間,三名年輕阿哥幾乎同時下了轎,打頭的赫然正是三阿哥弘曦,但見其威嚴十足地掃了眼已被驚動的一眾人等,眉頭一揚,已是不悅至極地喝問了一嗓子。

  “啟稟三爺,這些都是昨兒個被二爺以及雍親王世子弘曆拿去過了堂的官吏家屬,這是來此叩宮喊冤的。”

  三阿哥這麼一問,自有一名侍衛統領假惺惺地跑去人群處問了情況,而後又緊趕著跑回了轎子旁,朝著三阿哥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竟有此事?來啊,將路給爺騰開,爺要好生問個明白!”

  一聽那名侍衛統領這般說法,三阿哥的臉色立馬便是一沉,豪氣十足地一揮手,高聲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三位阿哥如今雖都尚未封爵,可卻都已是開府建了牙,手下都已有了一大撥的侍衛,此際聽得三阿哥下了令,三府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很快便將圍觀的官吏們趕到了兩旁,騰出了條通路,一見及此,三位阿哥也沒甚廢話,以三阿哥打頭,昂然便穿過諸般官吏們讓出來的通道,氣宇軒昂地行到了呼冤不止的人群面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1

第887章 屈尊降貴(四)

  “且都靜一靜,聽我說,爾等有甚冤屈,應到有司衙門去投狀子,此乃皇城重地,切不可麋聚生事,若不然,不單冤不得伸,反會惹來滔天大禍,真到那時,卻恐悔之晚矣,不可不慎啊。”

  三阿哥風度翩翩,口才也不錯,一番痛心疾首的話語說將下來,感染力當真是十足得很,直聽得周邊圍觀之官吏們大多頷首不已。

  “三爺明鑒,非是小的們不曉事,實在是沒得法子啊,若不然我等何至於來此呼冤啊,您是不知道啊,唉,俺家那小子在天牢裡被打得好慘啊,還不讓人探視,小老兒托了人去打探打探,這才知道俺家那小子是被二爺與雍親王家的小子給打得都快廢了啊,小老兒去了刑部衙門,又去了順天府,可就是沒人敢接小老兒的狀子,小老兒這都是被逼無奈啊,只能來求陛下為小老兒做主了啊,三爺,您就可憐可憐俺們罷。”

  三阿哥這麼番話一出,人群裡立馬有名六旬老者膝行著擠了出來,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絮絮叨叨地陳著情,當真是字字血淚,令聞者都不免惻隱之心頓生。

  “是啊,三爺,我等都是走投無路了,這才來求皇上開恩的啊,三爺,您就幫幫我等罷。”

  “三爺,您是好人,就幫我等跟皇上說說,我家夫君向來對朝廷忠心不二,哪可能做出甚傷天害理之事啊,求您了。”

  “請三爺為我阿媽做主,小的給您叩頭了。”

  ……

  那名六旬老者這麼一哭嚎,現場頓時又是一陣大亂,男女老少齊齊呼冤不止,七嘴八舌間,吵嚷聲已是噪雜成了一片。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爾等既是要伸冤,且就將狀子遞上來,某便是拼得一死,也要為爾等面奏皇阿瑪!”

  現場雖亂,可三阿哥卻並未著慌,但見其一壓手,再次中氣十足地高呼了一嗓子,滿臉的毅然決然之色,宛若真就是為民請願之正義化身一般無二,還別說,這廝當真有做戲的天分,演得就跟真的似的,當即便令不少圍觀之官吏們齊齊叫好不已。

  “三爺,我等有狀子,請您為我等代奏!”

  “三爺,俺的狀子在此,請您收下!”

  “三爺,小的給您叩頭了,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們永世不忘!”

  ……

  三阿哥這麼一說,那些個哭嚎不已的諸般人等立馬全都興奮了起來,一個個盡皆取出了狀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諸位老少爺們,都請放心好了,這麼些狀子,某一定轉呈御覽,且等某之消息好了,告辭!”

  三阿哥一揮手,自有邊上跟著的侍衛們搶上了前去,將諸般人等手中的狀子全都收了起來,整理好後,又轉交到了三阿哥的手中,不過麼,三阿哥卻並未去翻看,隨手轉交給了跟在身旁的七阿哥,而後朝著諸般人等拱手作了個團團揖,一抖衣襟,大踏步便向宮門處行了去,背影挺拔,當真有股子風蕭蕭易水寒之氣概,當即便令跪在場上的諸般人等感激得痛哭流涕不已。

  “一群混帳東西,安敢在宮門前鬧事,真不怕死麼,朕,朕……”

  誠德帝昨兒個一夜沒睡好,早早便起了,在乾清宮裡呆不住,直接便去了養心殿,派了人去將諸軍機大臣都叫了來,打算好生商議一下應對之策,卻不曾想議事都才剛開始呢,秦無庸就急匆匆地跑進了殿,將天安門廣場上有諸多涉案官吏之家屬聚眾請願一事報了出來,一聽此等消息,誠德帝當場便暴怒了起來,氣急敗壞地罵著,可真要他下令格殺所有聚眾鬧事者麼,誠德帝還真就沒膽子如此做了去,要知道那些聚眾者大多是旗丁,誠德帝若是真敢不分青紅皂白便亂殺一通,指不定會惹來更多的旗民暴亂,一旦如此,他的皇位怕也就該當到頭了,祖宗家法可不是擺著好看的,正因為此,哪怕都已是被氣得渾身上下哆嗦不已了,誠德帝也愣是沒敢下死命令。

  “陛下息怒,老臣請命前去彈壓。”

  鬧事的大半是旗民,在場四位軍機大臣中,也就只有馬齊是旗人,他若是不出面,張廷玉等人壓根兒就無法控制住局勢,一念及此,馬齊立馬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自請了一句道。

  “好,朕讓德楞泰調一營人配合爾行事,務必將鬧事人等都給朕安撫停當,去,快去!”

  誠德帝正自焦急無措之際,這一聽馬齊如此說法,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便叮囑了馬齊一番。

  “老臣遵旨!”

  誠德帝旨意既下,馬齊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招呼著德楞泰一道出了養心殿,領著一撥大內侍衛便急匆匆地往天安門廣場趕了去。

  “啟奏陛下,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皆在宮門處候見,請陛下明示。”

  馬齊這才剛離去,李德全立馬便匆匆行進了殿中,疾步搶到了近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他們來作甚,還嫌朕不夠煩麼,不見!”

  誠德帝這會兒正自焦躁不已間,哪有心思去理會三個兒子的求見,不耐煩地便一揮手,寒著聲便拒絕了三位阿哥的求見。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說法,李德全自是不敢多言囉唕,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一旋身,便要向外躥了去。

  “且慢!陛下,老臣以為三位阿哥應是為了旗民請命一事而來,或能有助事態之平息,還請陛下撥冗一見為宜。”

  李德全方才剛轉過身,腳都還沒抬將起來,就見李敏銓已是從旁閃了出來,高聲建議了一句道。

  “嗯?哼,宣!”

  誠德帝並非愚鈍之輩,儘管還在氣頭之上,可心底裡卻已是意識到了此番鬧事的背後怕是別有蹊蹺,而這等蹊蹺又十有八九與八爺以及三阿哥有關,一念及此,誠德帝對三阿哥以及李敏銓的惡感立馬便更深了幾分,奈何眼下事態有著失控之虞,誠德帝雖是惱怒異常,卻當真不敢任性胡為了去,重重地冷哼了一聲之後,還是不得不同意了李敏銓的提議。

  “喳!”

  一聽誠德帝又改了口,李德全實在是無奈得很,只能再次轉回了身子,恭謹地應了諾,而後便即急匆匆地退出了養心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三位阿哥從殿外行了進來。

  “兒臣等叩見皇阿瑪!”

  三阿哥等人一行進了大殿,立馬快步搶到了御前,各自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何事,說!”

  誠德帝既是猜到了三個兒子來意蹊蹺,自是不會對他們有甚好氣色可言的,連叫起都免了,不耐至極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皇阿瑪明鑒,兒臣等本是來請安的,然,于路遇上有旗民大舉請願,兒臣等唯恐事態失控,不得不竭力維持,一問之下,方才驚聞竟是因二哥粗暴審案而起,據請願旗民所言,二哥與雍親王世子弘曆濫用私刑,動輒折磨諸般官吏,手段殘忍,半日不到,竟有數十人慘遭酷刑,兒臣等聞之,驚詫莫名,實不敢擅專,特來請皇阿瑪明查,現有諸多旗民狀告二哥以及弘曆之狀子在此,請皇阿瑪過目。”

  三阿哥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並不因誠德帝聲色不對便有所退縮,更不曾慌亂,但見其一抖手,已是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大疊的狀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一派義憤填膺狀地便狠告了弘晟與弘曆一狀。

  “哼,朕不看,審案豈有不動刑的,一群貪官污吏盡皆是奸詐之輩,朕不信此等樣人會有甚冤屈可言,爾如此作為,是欲問罪於朕麼,嗯?”

  因著中央銀行一案,誠德帝已然是焦頭爛額了的,那一頭弘晴都還沒安撫住呢,這一邊三個兒子又來鬧騰上了,當真令誠德帝氣得眼冒金星不已,心下裡雖已是對貿然行事有了不小的悔意,然則卻還是不肯就此認輸,但見其不耐地一揮手,已是強硬無比地拒絕了三阿哥的動議。

  “兒臣不敢,然,兒臣以為審案者,首重證據,而非刑法,自古以來,三木之下,冤案頗多,今二哥如此濫刑,兒臣實不敢苟同焉。”

  三阿哥這一年來被誠德帝壓制得極之淒慘,心底裡早就憋足了怨氣,哪怕誠德帝已是動了怒氣,他也不肯就此低頭,昂然便頂撞了一句道。

  “皇阿瑪,兒臣以為三哥說得極是,昔,大哥也沒少奉旨審案,卻從不見大哥濫刑過,而今換成了二哥,竟拿公器當兒戲,大失我天家之體面,兒臣以為殊為不妥!”

  三阿哥這麼一說,五阿哥立馬跟著附和了一把。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五哥所言甚是,二哥本就一紈絝之屬,無德無能之徒也,今亂審案,已是弄得天怒人怨,實是不當已極!”

  七阿哥歲數不大,膽子卻是不小,言語間竟是暗指誠德帝的瞎指揮方才是鬧出這麼多事情的罪魁禍首,此言一出,誠德帝的一張老臉頓時便被憋成了豬肝之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1

第888章 屈尊降貴(五)

  “滾,都給朕滾出去!”

  誠德帝原本就在氣頭上,再被三個兒子這麼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說上一番,心底裡的怒意可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但見其氣急敗壞地猛拍著龍案,怒不可遏地便咆哮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兒臣等告退。”

  面對著暴怒中的誠德帝,三阿哥並未再多言挑撥,僅僅只是恭謙地磕了個頭,將手中捧著的那一大疊狀子往地上一擱,淡定地便起了身,領著兩位弟弟就這麼瀟灑而去,腳步沉穩而又從容,當真頗具名士之風範,唯有嘴角邊一絲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卻是透露出了其內心裡的得意之情。

  三阿哥看似面色平靜,實則麼,內心裡卻是一派的得意,當然了,他也確實有理由好生得意上一回的,此無他,今兒個天安門廣場上的事情一發,他三阿哥為民請命的形象已是初顯,對於將來收攏八爺一方的勢力也有著極大的助力,但這些都不是關鍵,真正的關鍵在於三阿哥已是徹底看清了誠德帝弱勢無能的真面目。

  倘若誠德帝是個強勢的皇帝,與其對著幹,那絕對是死路一條,要想奪位,只能是拼盡全力地哄著誠德帝開心,稍有忤逆,那便有著失寵之危,這可是有心大位者之大忌,自然不可輕犯,可現實麼,誠德帝看似氣勢洶洶,其實不過是個弱者而已,縱使費盡心力討好於其,也不可能有甚大的所得,更遑論去挑戰弘晴這麼個強橫到了極點的巨無霸了的,三阿哥要想上位,唯一的機會並不在誠德帝身上,而在於實力同樣深不可測的八爺處,至少在三阿哥看來是如此,也正是出自此等考慮,三阿哥哪怕冒著被誠德帝厭惡的危險,也要力爭八爺的支持,而今,一系列的動作下來,這麼個目的顯然已是實現了大半,三阿哥要想不得意都難了。

  “逆子,一群逆子,氣死朕了!說,爾等都給朕說說看,而今之局當如何了之,嗯?”

  三阿哥等人倒是走得瀟灑,可卻是將誠德帝氣得個夠嗆,憤怒地咆哮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算是稍稍冷靜了下來,大喘著粗氣地將問題丟給了木立於一旁的三位軍機大臣。

  說?到了此際,三位軍機大臣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一樁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之所以會鬧到眼下這般田地,完全就是誠德帝自己任性胡為的結果,該說的、能說的,張、方二人早都已是說過了,這當口上還真就無話可說了的,至於李敏銓麼,倒是很想再次給弘晴上些眼藥,不過麼,考慮到先前三阿哥這麼一鬧,他自不免擔心自個兒的言行會進一步惡了誠德帝的心,也就理智地保持了沉默,三大軍機都不開口之下,大殿裡的氣氛自也就詭異得令人窒息。

  “怎麼?都啞巴了,說,爾等都給朕說個明白!”

  誠德帝等了好一陣子,也沒見三位軍機大臣開口言事,頓時便更怒了幾分,猛拍著龍案,惡聲惡氣地便又咆哮了一嗓子。

  死寂,還是一派的死寂,任憑誠德帝如何咆哮,三大軍機盡皆沉默以對,不是不想說,而是無話可說——解困的方法其實很簡單,只要能取得弘晴那頭的支持,其餘諸方不過都是跳樑小丑罷了,壓根兒就不值得一提,問題是誠德帝肯去低這麼個頭麼?就其眼下這等暴跳如雷的樣子,似乎不太可能,既如此,那說啥都不過是白說罷了,又何必去自討沒趣來著。

  “靈皋先生,您來說罷,此事終歸須得有個了局才是。”

  誠德帝到底不是個昏庸透頂的主兒,眼瞅著發脾氣無濟於事,也就沒再鬧騰不休,這便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儘量溫和地將問題丟給了方苞。

  “陛下明鑒,老臣聽聞陳夢雷老先生足智多謀,陛下何不問策於其,或許能有所得也說不定。”

  這一聽誠德帝點了名,方苞自不好再保持沉默,可又不想因直言而再次觸怒誠德帝,這便委婉地提議了一句道。

  “夫子麼?嗯……,也罷,朕也許久不曾回龍潛之地了,且就去舊地重遊一番也好。”

  聽得方苞這般說法,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遲疑了片刻之後,已是明瞭了方苞話裡的未盡之言,心中雖甚是不甘,可還是勉強同意了方苞的提議。

  “陛下聖明!”

  這一見誠德帝終於有了決斷,方苞緊繃著的心弦當即便是一松,自不敢再多言,也就只是稱頌了一聲了事……

  聖駕出行自是非同小可,尤其是在這等敏感時刻,仁親王府上下一得到聖駕將至之消息,闔府上下全都亂成了一團,此無他,弘晴不在,府上就沒了主心骨,好在福晉海蘭珠還算是頗主見之輩,一通子忙碌下來,總算是將接駕事宜安排了個停當,滿府老少數百號人全都聚集在了照壁之外,靜靜地恭候著聖駕的到來。

  “皇上駕到,皇上駕到!”

  末時正牌,數名飛騎策馬從早已戒嚴了的長街遠端疾馳而至,一路喝道聲延綿不絕,早已在照壁外等候了多時的仁親王府諸般人等自不免全都為之緊張不已,不少沒甚見識者甚至不由自主地便哆嗦了起來。

  “臣妾費莫氏率闔府上下恭迎陛下!”

  末時一刻,旌旗招展中,誠德帝所乘的馬車終於在無數儀仗隊的護衛下,從長街遠端迤邐而來,車駕方才剛停穩,海蘭珠已是趕忙排眾而出,恭謹萬分地便跪迎在地,排在其後的曹雙兒等人見狀,自都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跪伏了一地。

  “都免了罷,朕只是一時興起,打算舊地重遊上一番,卻不想驚擾了爾等都不得安生,倒是朕之過了。”

  車簾子掀動中,一身明黃服飾的誠德帝已在兩名小太監的扶持下,從馬車裡行了下來,但見其滿臉笑容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海蘭珠雖是福晉,可卻從不管外事,對於誠德帝的突然而至,心裡頭其實一點底都沒有,只是隱約猜到或許與弘晴的突然“病倒”有關,具體情形如何,她卻是不甚清楚,為此,也曾去問策于陳老夫子,可惜陳老夫子卻是啥都沒說,只是讓她按正常程式接駕即可,而今,見得誠德帝一如往昔的和藹,海蘭珠懸著的心也就落下了大半,但卻不敢有甚失禮之處,忙不迭地便按著朝規謝了恩。

  “嗯,夫子可在?”

  誠德帝此番屈尊降貴而來,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要尋陳老夫子商議個妥協之道,自是無心跟海蘭珠等人朵拉呱,待得眾人禮畢,未能在迎駕人群裡發現陳老夫子的誠德帝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也無甚寒暄之言,直截了當地便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夫子在北院書房。”

  聽得誠德帝問起了陳老夫子,海蘭珠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答道。

  “北院書房?”

  誠德帝顯然不甚明白北院是怎麼回事,不由地便是一愣。

  “好叫陛下得知,北院書房便是早先陛下常用之內院書房。”

  這一見誠德帝滿臉的疑惑,海蘭珠趕忙從旁解釋了一番。

  “嗯,朕知曉了,爾等且都各自忙去罷,不用陪朕了,朕且自去北院書房走走便好。”

  聽得這般解釋,誠德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朝著海蘭珠等人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而後麼,也沒管海蘭珠等人如何謝恩,領著劉鐵成等十數名侍衛便行進了仁親王府的大門,由王府總管趙福順陪著,一路穿堂過巷地便直奔北院去了。

  “小的叩見陛下!”

  北院人等早都已去了南院門外接駕,此際的北院裡空落落的,毫無人氣,唯有弘晴的書童楓淩獨自一人守在了北院書房外,這一見到誠德帝等人行了過來,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趕忙搶上了前去,一頭跪倒在了地上。

  “嗯,夫子可在內裡?”

  楓淩乃是弘晴第三任的貼身書童,往日裡也時常在內院書房走動,誠德帝對其自是並不陌生,此際見其孤身在此,心中自是篤定陳老夫子必然在書房裡,不過麼,卻還是矜持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夫子正在內裡,小的這就去通稟夫子前來接駕。”

  誠德帝有問,楓淩自是不敢不答,趕忙磕了個頭,恭謹地應答道。

  “不必了,爾等且都在此候著,朕自進去便好。”

  誠德帝此番可是有求于陳老夫子的,再說了,陳老夫子乃是其之座師,可不是一般的臣子,哪怕身為帝王,誠德帝也不敢真讓陳老夫子當眾給自己行大禮的,自不會准了楓淩的主張,但見其一擺手,止住了身後跟隨著的諸般人等,緩步便向書房裡行了去,腳步倒還算是平穩,可其之背影不論怎麼看,都透著股心虛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1

第889章 潤物細無聲

  書房還是那個書房,無論格局還是陳設,全都一如既往,哪怕已是一年餘不曾到此,可方一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一股子懷舊之感便即打心底裡不可遏制地狂湧了起來,誠德帝的雙眼立馬不禁微微有些潤濕,然則目光一觸及到正在文案前揮筆潑灑的陳老夫子,誠德帝的懷舊心思立馬便煙消雲散了去,取而代之的則是複雜至極的心理,既有感激,也有不滿,當然了,也有著一絲的愧疚心理,只不過不多就是了,此無他,只因誠德帝到現在為止,依舊不以為自己有甚做得不對之處。

  “夫子!”

  這一見陳老夫子始終不曾抬起頭來,誠德帝自不免有些尷尬,卻又不好強行打斷陳老夫子的雅興,沒奈何,也就只能是默默地等著,直到陳老夫子擱下了筆,誠德帝這才緩步行上了前去,很是和煦地開口招呼了一聲。

  “老朽見過陛下。”

  陳老夫子其實早就聽到了誠德帝進房時的響動,不過麼,卻並不打算去恭迎,哪怕此際誠德帝率先開口招呼了,陳老夫子也只是面色平淡地躬了下身子,頗顯漠然地行了個禮。

  “夫子,朕,呵呵,朕一直想著來看望您,只是政務纏身,拖到了此時才來,您不會怪朕罷?”

  這一見陳老夫子如此之冷淡,誠德帝心中的尷尬自不免更盛了幾分,好在城府夠深,倒也沒甚失常的表現,一派和煦狀地便寒暄了起來。

  “老朽豈敢,陛下請坐罷。”

  陳老夫子並未因誠德帝的禮賢下士之做派而有甚反應,臉色淡然依舊,僅僅只是一擺手,客氣而又略顯淡漠地請誠德帝入座。

  “夫子,請。”

  面對著陳老夫子的冷臉,誠德帝無奈地苦笑了一下,也沒再多事寒暄,緩步行到了一張幾子旁,一擺手,和煦地招呼了一聲,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陛下請用茶。”

  陳老夫子並未急著入座,而是走到了一旁的火爐邊,取下了已然燒沸的水壺,親手沏了碗茶水,雙手捧著,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聲線平淡地道了聲請。

  “有勞夫子了,朕此番歸來,一者是來看望恩師的,二來麼,也是有樁難決之事,想請夫子幫朕參詳一二,還請夫子為朕指點迷津。”

  誠德帝到底是心中有事牽掛,自是無心多寒暄,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就此轉入了正題。

  “陛下還在為中央銀行一案煩心麼?”

  陳老夫子顯然也不打算多廢話,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誠德帝的對面,語調平和地便點明了誠德帝的來意。

  “夫子說得是,此案干係重大,牽扯頗多,朕確是想下死力去查的,只是不想反彈過巨,朕確是為難得很,不知夫子可有甚教朕者?”

  誠德帝的臉皮雖是厚實,可到底是不好意思自承狼狽,也就只能是含含糊糊地胡謅了一通,打算蒙混過去了事。

  “請恕老朽直言,陛下雖登基年餘,卻懵懂依舊,為帝之要不明,不出岔子才是怪事了的。”

  誠德帝倒是想蒙混過關,可惜陳老夫子卻並不買帳,一針見血地便點出了誠德帝的軟肋之所在。

  “這……”

  被陳老夫子這麼一記當頭棒喝,誠德帝的額頭當即便見了汗,嘴角嚅動了幾下,試圖解釋上一番,偏偏事實俱在,辯解的話語實是難以說出口來,也就只剩下尷尬苦笑的份兒了。

  “陛下好生看看這兩個字是如何寫的。”

  陳老夫子不滿地掃了誠德帝一眼,起身走到了文案前,拿起先前寫就的一幅字,緩步行回了幾子旁,將那幅字擱在了誠德帝的面前。

  “平衡?這……”

  一見紙上那巨大的“平衡”二字,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顯然很想說他就是想要平衡來著,這不,朝中諸般勢力中,就屬弘晴最強勢,為平衡故,朝弘晴下手顯然是必須之事,只是話到了嘴邊,誠德帝卻又猶豫了,沒旁的,陳老夫子顯然是站在弘晴一邊的,當著他的面說要削弘晴之勢,豈不是自己找不痛快麼,再者,這一年多來的屢屢失敗也已證明了他誠德帝諸般調整策略壓根兒就不對路,在這等情形下,誠德帝實在是不好意思說自己懂得了平衡的真諦。

  “不錯就是此二字,為帝者,不懂個中真諦,不過一昏君耳,陛下向來精明過人,應是能明白潤物細無聲的道理,置氣耍橫,不過是小兒胡鬧罷了,能成得甚事來著?”

  陳老夫子擺出了座師的架子,毫不客氣地便教訓了誠德帝一番。

  “夫子教訓得是,是朕操之過急了。”

  誠德帝格局是小了些,卻並非不明事理之輩,細細地將陳老夫子之言咀嚼了幾番之後,已是有了所悟,這便朝著陳老夫子一躬身,謙遜地自承了錯誤。

  “陛下不止是操之過急,就連方向也搞錯了,不撞牆才是怪事了的。”

  儘管誠德帝已是誠懇認了錯,可陳老夫子卻並未放其一馬,而是毫不容情地又狠揭了一下誠德帝的傷疤。

  “請夫子賜教。”

  面對著陳老夫子的冷厲,誠德帝宛若又回到了從前聽老夫子訓示的年歲,竟是不敢擺出甚帝王的架勢,老老實實地拱手求教了一句道。

  “陛下好生想想,哪一方才是真不願陛下坐穩那把金交椅的,某些人怕不會因陛下登了基便束手待斃罷,似此心腹大患不除,社稷豈有寧日哉?”

  陳老夫子並未因誠德帝的恭謙之姿態便給其甚好臉色看,依舊是言語尖刻地指出了誠德帝這一年余來施政屢出問題的根本之所在。

  “此確誠是朕之失虞也,錯非夫子提點,朕尤蒙在鼓裡,慚愧,慚愧。”

  被陳老夫子這麼一說,誠德帝的冷汗立馬便沁了出來,認起錯來,倒是多了幾分的真心。

  “陛下若是真能明悟此二字之真髓,亡羊補牢,尤未晚也。”

  這一見誠德帝認錯的態度尚算端正,陳老夫子自也就沒再有甚尖刻之言,僅僅只是略略提點了其一句道。

  “夫子放心,朕知曉應如何做了,然,具體到眼下這等局面,又當何如之為宜?”

  誠德帝一派虛心受教狀地應了一聲,而後便即將話題轉到了眼下這等亂局上,很顯然,誠德帝所謂的明悟不過只是停留在表面上而已,並非真的理解了“平衡”二字之精髓所在,此無他,若是誠德帝真的明悟了的話,壓根兒就無須多此一問來著。

  “陛下應知戰爭打的便是後勤保障,而這又須得靠經濟實力來支撐,西北如今已是大亂,再不平定,邊疆糜爛矣,此戰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故而此時國內之經濟平穩乃是重中之重,斷容不得有半點的閃失,陛下縱使欲調整中央銀行,也不當在此時,姑且擱置一邊又如何,待得西北平亂之後,陛下有的是時間來整合各方,至於摩阿隆一案麼,快審快結也就是了,少作牽連便不致有甚閃失。”

  明知道誠德帝其實並不曾真的明悟,可陳老夫子卻懶得再與其多分說個中真諦了的,沒旁的,概因陳老夫子早就知曉誠德帝並非英主,不過就是一過渡君王罷了,實不值浪費精力去盡心輔佐於其。

  “嗯,朕回頭便下了旨意,著即將摩阿隆處斬也就是了,只是晴兒的病……”

  同樣的意思其實張廷玉與馬齊早就已提醒過誠德帝了的,只不過那時誠德帝自以為局勢盡在掌握之中,不聽人勸,至於後頭麼,又礙於臉面,不肯認錯,然則被陳老夫子如此這般地教訓了一番之後,誠德帝的心氣早被打沒了,也就不敢再固持己見,只不過對弘晴那頭的可能反應還是有些不襯底,這便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過慮了,仁親王不過偶感風寒而已,三兩日便可痊癒,當不致誤了出征之大事的。”

  陳老夫子不動聲色地看了誠德帝一眼,意味深長地給出了個明確的答案。

  “那就好,那就好啊,朕出來已久,也該回宮了,他日定當再來向夫子請益,此副字,朕就帶走了,自當懸於座前,以為座右銘也。”

  誠德帝此來的真正目的就一個,那便是透過陳老夫子的嘴,向弘晴表達妥協的意思,至於請教啥的,不過都是玄虛而已,而今,事既已達成,誠德帝顯然是不打算再多逗留了,這便笑著起了身,先是慎重其事地將陳老夫子所寫的那幅字折疊好,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中,而後又恭謙地朝著陳老夫子拱手行了個禮,就此提出了告辭之意。

  “陛下聖明,老朽恭送陛下。”

  誠德帝既是要走,陳老夫子也懶得出言挽留,跟著也起了身,躬身一禮,擺出了副恭送之架勢。

  “夫子請留步,朕這就告辭了。”

  誠德帝眼神複雜地看了陳老夫子一眼,也沒再多囉唕,交代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離開了書房,由著一眾大內侍衛們簇擁著便出了仁親王府,自行打道回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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