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9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0

第840章 各出妙手(一)

  “陛下明鑒,您這數月來,逼仁親王太緊,他這是故意挑起朝堂紛爭,以此來逼陛下妥協來著。”

  李敏銓這麼些年跟弘晴相處下來,對弘晴的心思自是有著幾分的把握,此際說將出來,雖不中,卻也不遠了。

  “混帳,豎子安敢如此妄為,朕豈能容之!”

  誠德帝其實也猜到了幾分,只是不敢肯定罷了,此際聽得李敏銓點破,頓時便惱了,也不想想他自己都幹了些甚陰暗事兒,一味地便怪罪於弘晴。

  “陛下,仁親王把持朝政有年,其根基穩固無比,切不可妄動無名啊,若是逼其過甚,臣恐……”

  李敏銓既起了擁立三阿哥之心,自是巴不得弘晴趕緊完蛋了才好,不過麼,他卻不敢讓誠德帝胡亂行事了去,畢竟眼下的朝局之平衡還真就離不開弘晴的支撐,若是弘晴倒得過早,別說三阿哥了,便是誠德帝自己都得玩完了去,正因為此,這一見誠德帝勃然作色,李敏銓可就穩不住了,趕忙小聲地勸解了一番,只是卻又故意不將話說完,半道上便戛然而止了。

  “恐個甚,嗯?”

  誠德帝這會兒心正煩,哪有心思跟李敏銓玩甚猜謎的把戲,這一見李敏銓在那兒故弄玄虛,當即便怒了,不耐地一揮手,沒好氣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仁親王在朝多年,又曾監國過,更有十五、十六爺等之鼎力支持,無論在朝在野,都是聲名顯赫之輩,且有新軍在其手中,若是真有心,臣恐玄武門舊事會有重演之可能啊,此確不可不防。”

  李敏銓偷眼看了看誠德帝的臉色,而後故意做出一派誠惶誠恐狀地又狠坑了弘晴一把。

  “哼,豎子敢爾,朕饒其不得!朕定要……”

  誠德帝心中本就發虛得很,再被李敏銓這麼一說,頓時便有若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猛地跳將起來,氣急敗壞地便罵了起來,只是罵到了半截,卻是沒了下文,此無他,弘晴若是真想反,誠德帝還真就拿其一點辦法都沒有,別看他如今已是登基為帝了,可手下卻依舊沒啥人馬,地方上就不說了,那些統兵大將近乎一半是諸位爺的心腹門下,誠德帝能用的也就只有赫達一人,哪派得上甚用場來著,至於京師麼,就更別提了,無論是九門提督耿三飆還是順天府尹榮柱都是弘晴的人,而新軍也掌控在弘晴的手中,誠德帝舉目四望之下,還真就找不到可以抵擋弘晴的辦法,當即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軟塌了下來,只剩下喘粗氣的份兒了。

  “陛下莫急,您只要不再過分逼仁親王,以其之性子而論,當是不會輕舉反旗的,此一條,微臣可拿性命來擔保。”

  眼瞅著誠德帝如此之狼狽,李敏銓的眼神裡立馬便掠過了一絲得色,不過麼,卻並未有旁的表示,而是作出一派忠心無比狀地便進言了一番。

  “嗯,那倒也是,其若是真想反,皇阿瑪龍歸大海之際便是個最佳之時機,是時既是不曾反,理應無反心才對,看來是朕逼其過狠了些,只是,唉,只是朕也是無奈啊,朕身居九五之位,總不能權柄旁落罷,子誠一向睿智,且為朕謀劃一二好了。”

  儘管對弘晴還是百般的不放心,可在無計可施之時,誠德帝也只能是自我開解了一番,末了麼,卻還是在言語中透出了對弘晴的忌憚之心。

  “陛下,臣以為當以四字應對為宜——戒急用忍!”

  李敏銓要的便是讓誠德帝對弘晴不放心,若不然,他又如何能著手扶持三阿哥,這會兒一聽誠德帝問策,立馬便來了精神,緊趕著便道出了思忖多時的計策。

  “此話怎講?”

  誠德帝眉頭微皺地想了想,心中已是有了計較,不過麼,卻並不急於說出,而是頗有深意地瞥了李敏銓一眼,聲線陰冷地發問道。

  “陛下明鑒,我西北大軍如今已撤得差不多了,準噶爾諸部乃至羅卜藏丹津恐不會甘於寂寞罷,早晚必反無疑,到那時,朝堂自是須得派新軍出征,就且讓仁親王掛帥,待其離京之後,陛下便可徐徐圖之,先以諸位阿哥各掌一部,慢慢清除仁親王在朝中之勢力,與此同時,也可逐步將四爺、八爺的人都替換將下來,待到那時,一切皆可由陛下聖心獨裁焉。”

  聽得誠德帝如此追問,李敏銓自不敢怠慢了去,這便細細地將所謀之策解說了一番。

  “嗯……,朕意已決,調西安將軍入豐台大營為提督,參與整軍之要務,此事爾且親自去辦了,回頭朕給你旨意!”

  誠德帝顯然想的比李敏銓要更深入了幾分,但見其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已是就此下了個決斷。

  “微臣遵旨!”

  李敏銓乃靈醒之人,只一聽便知誠德帝玩出這麼一手的用心之所在,不過麼,卻是不敢出言點破,而是緊趕著應了諾,就此退出了寢宮,自去軍機處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奶奶個熊的,陶彝那混帳東西搞的甚名堂來著,竟敢公然跟爺幾個過不去,當真可惡至極,娘的,爺斷饒不了那小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誠德帝與李敏銓在乾清宮裡竊竊私語,卻說八爺等人一出了宮,便急匆匆地全都趕回了廉親王府,這才方一在西花廳裡落了座,性子急躁的十爺便已是氣急敗壞地罵了起來。

  “十弟稍安勿躁。”

  今兒個乃是驟然遇襲,九爺到現在還看不透此番風波背後的蹊蹺,心自不免煩得很,這一見十爺沒頭沒腦地瞎嚷嚷,當即便惱了,沒好氣地呵斥了其一聲,而後,也沒管十爺的臉色有多難看,朝著端坐著不動的陸純彥便是一欠身,緊趕著出言解說道:“先生,今兒個朝議上發生了一樁怪事……”

  “哦?竟有此事?唔……”

  靜靜地聽完了九爺的情況介紹之後,陸純彥並未急著出言點評,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咦了一聲,眉頭微皺地思忖了起來。

  “八哥,這事兒不對頭,鬧不好又是弘晴那混帳小子在背後搞鬼,若非如此,陶彝那廝哪來的這般膽子,竟敢在大朝上如此大放厥詞!”

  陸純彥這麼一深思就是良久不見開口,十爺可就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糙性子一發,不管不顧地便又嚷嚷開了。

  “嗯……”

  八爺乃是靈醒之人,壓根兒就用不著十爺來提點,他已是瞧出了今兒個朝議的不正常之處,在他看來,陶彝的出手必定是弘晴的手筆無疑,只是對弘晴的表現卻又有些拿捏不定,沒旁的,弘晴在大朝上表現得太過反常了些,居然沒順著誠德帝的意思去辦,反倒是接連玩起了太極推手,這裡頭的蹊蹺顯然不小,八爺雖已是有所猜測,但卻並不打算急著說破,面對著十爺的瞎嚷嚷,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十爺說對了,此事確是仁親王在背後作祟無疑!”

  八爺沒對十爺的話加以置評,倒是先前一直沉默不語的陸純彥先開了口,肯定無比地便下了個判斷。

  “先生,若真是弘晴那廝在搞鬼,可其又為何不出頭爭審案之權,這怕是有些解釋不通罷?”

  九爺顯然對陸純彥的判斷心存疑慮,不等八爺有所表示,他已是緊趕著將心中的疑問提了出來。

  “呵,九爺莫急,且容陸某詳細說來,此乃一石三鳥之策也,仁親王此舉要對付的可不止是我等,就連誠德帝怕也在其算計之中了的。”

  陸純彥依舊不曾急著講解內涵,而是先行給出了個論斷,語調輕鬆自如,顯然已是找到了破解此局之良方。

  “一石三鳥?這……”

  九爺儘管心細,可論及權謀之道麼,能力其實也就只比常人稍強而已,實也算不得太出色,對於陸純彥給出的這麼個論斷,一時間還真就看不出蹊蹺之所在。

  “九爺應是知曉的,這段時日以來,陛下可不止是圈了十四爺,對仁親王的人也是打壓頻頻,在這等情形下,仁親王又豈會坐而待斃,自是須得找些事讓陛下看看他仁親王的手段如何,再者,三阿哥這些日子常來此處,仁親王怕是已看出了我等欲隱在其後之算路,讓陶彝整出這麼一出,算計可謂深矣。”

  陸純彥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不緊不慢地便道破了此局之蹊蹺所在。

  “唔,先生所言甚是,怪不得弘晴那小子今兒個在朝議時會百般推脫,敢情是要讓老三明白其之重要性來著,只是他就不怕老三狠下一條心將其徹底廢了去?”

  陸純彥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地步,九爺自不會聽不懂,只是懂歸懂,心中卻又升起了旁的疑惑。

  “對啊,這廝竟然敢這麼逼老三,嘿,就老三那個尿性子,怕是不能忍罷?”

  九爺這麼一說,十爺也反應了過來,緊跟著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0

第841章 各出妙手(二)

  “呵,十爺這話又說對了,今上在龍潛時看似為人謙和,溫文爾雅,似有容人之量,然,這一切不過都是偽裝罷了,從其上位以來之表現而論,其人格局實在有限得緊,手腕也難稱高明,嘿,磨都未卸,就忙著殺驢了,這也就是仁親王能忍,若是換了個人,玄武門之變怕是早該上演了的,而今,仁親王既是敢奮起反擊,今上自是不能忍,後續必有手段無疑!”

  十爺話音一落,陸純彥當即便笑了起來,朝著十爺一挑大拇指,嘉許地點了點頭,毫無顧忌地將誠德帝剖析了一番,雖是帶著貶損之意味,可大體上卻還算是中肯之言。

  “嘿,先生說得太對了,老三那混球就是這麼個德性,目光短淺之輩,偏偏老東西就將大位給了其,真他娘的瞎了眼了!”

  十爺對老三能得大位之事實,可謂是不甘到了極點,連帶著對老爺子也已是不滿到了極點,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當即便樂了,大嘴一咧,厥詞便已是肆無忌憚地噴薄而出了。

  “十弟慎言,這麼些屁話在此處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在外頭瞎噴,沒地給自家招災惹禍!”

  這一聽十爺說得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九爺可就聽不下去了,這便眉頭一皺,不悅地批了十爺幾句,而後,也沒管十爺的臉色有多難看,朝著陸純彥便是一拱手,緊趕著出言求教道:“先生,依您看來,老三那廝的後手將會如何安排了去?”

  “九爺問的好,經仁親王這麼一鬧,陛下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是強自收斂些時日了,真要動,那也該在幾年之後了的,這時機麼,便出在西北之亂上!”

  這麼多年下來,儘管與弘晴始終緣慳一面,可彼此間隔空交鋒已不知多少回了,陸純彥真就沒幾次能占到上風的,哪怕很多時候都猜中了弘晴的算路,可真到了正式交手之際,卻每每被弘晴突如其來的妙手打得個丟盔卸甲,要說心中沒有怨氣,自然是不可能之事,而今麼,三爺父子間裂縫已現,陸純彥可就看到了一舉致弘晴於死地的希望,推演起時局之演變來,自也就分外的精神抖擻,心情這麼一好,賣起關子來自也就一個接著一個,頗顯賣弄之能事。

  “西北之亂?唔,先生是說西北亂起之際,老三那廝會派弘晴掛帥出征,然後趁其將兵在外之際,於朝中動手,這怕是不能罷?若是弘晴憤而起兵回師,那……”

  陸純彥這麼一說,九爺倒是聽出了蹊蹺之所在,只是並不以為然,概因新軍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強大了些,去歲的京師之戰便已是證明了這一點,九爺自是不相信誠德帝敢冒這麼個險。

  “是啊,先生,老三真敢這麼做,豈不是自找死路麼?”

  不止是九爺不以為然,八爺同樣也不怎麼信服陸純彥的分析,只不過八爺城府深,並不急於表態罷了,然則十爺卻是憋不住了,緊趕著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今上敢這麼做,自然有著其之把握在,至於說冒險麼,呵呵,今上並不缺這麼個膽子,沒見其這數月來行事有多莽撞麼?”

  面對著三位爺的詫異之目光,陸純彥譏誚地一笑,毫不客氣地再次將誠德帝貶損了一番。

  “嘿,也對,老三那廝就這麼個鳥人,沒啥蠢事是他幹不出來的。”

  十爺就一糙性子,壓根兒就沒去細想陸純彥話裡的真實內涵之所在,咋咋呼呼地便亂嚷嚷了一嗓子,倒是八爺雖不吭氣,眼神裡卻是飛快地掠過了一絲了然的神色。

  “小王愚鈍,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九爺是心細,反應也快,然則論權謀之道,卻顯然不如八爺,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透關鍵之所在,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這麼說罷,新軍固然是強大無比,然,卻有一缺陷,對後勤輜重依賴極大,而今製造局只在京師,一旦仁親王領軍出了京,生命線可就全都捏在了今上的手中,此為其一,至於其二麼,某料今上必會在著重拉攏十三爺之同時,多往新軍中摻沙子,唔,或許調西安將軍赫達入新軍便是今上準備下的最大後手,待得西北一亂,今上必會緊著催仁親王領軍出征,而後麼,讓十三爺與赫達在京中加緊練兵,只消新練之軍規模一大,今上便有了抗衡仁親王之底氣,待到那時,今上又有甚事不敢為者?”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將誠德帝所有之謀劃全都一一點破,就宛若親眼見到誠德帝的諸般部署一般。

  “原來如此,咦,不對啊,若是老三那混球有了大軍在手,要對付的怕不止是弘晴小兒罷,我等豈不是也得遭了池魚之殃?”

  聽得陸純彥這般解說,十爺倒是聽懂了,只不過方才剛釋然,轉眼卻又咋呼了起來。

  “十爺說得好,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今上連仁親王這等社稷棟樑都容不下,又豈會顧念兄弟之情誼,若是其真得了勢,與其不睦之諸王必死無類矣,我等若是要避免此厄,自然須得另做籌謀方可!”

  就連十爺這麼個沒甚腦子的貨色都能看得出的問題,陸純彥又怎可能遺漏了去,不過麼,他似乎賣關子賣上了癮,話是說了不少,最關鍵處卻並未點出。

  “先生所言甚是,老三確是這等樣人,若其得勢,我等必亡無地也,還請先生為小王謀一出路。”

  八爺在權謀一道上固然是高出了兩位弟弟一大截,可比之陸純彥這等當世有數之智者來說,差距卻是極大,他雖是猜透了誠德帝的謀算,可默默沉思了良久,也沒能找到一個穩妥的應對之策,不得不出言求教道。

  “王爺客氣了,此事說來並不難,我等前番隱讓之策依舊不能變,就貢院一案來說,王爺可著力推薦三阿哥去主審,該犧牲的便犧牲好了,只要能讓三阿哥就此崛起,其為了能跟仁親王抗爭,必會拼死護持我等,然,這尤不夠,今上能想到依軍自重,我等又何嘗不能將計就計呢?”

  陸純彥客氣地還了個禮,笑著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不過麼,卻依舊不曾將話說得太過透徹,而是留下了供八爺思索的餘地。

  “將計就計?先生是說我等也可靠往新軍中摻沙子來控制新軍?唔……”

  八爺還是很有權謀頭腦的,立馬便想到了陸純彥的未盡之言,只是說到成功的把握麼,卻是並不怎麼自信。

  “王爺明鑒,十三爺那人幾經波折,早已是驚弓之鳥了的,哪怕今上再如何拉攏,他也斷然不敢輕易介入今上與仁親王之間的齟齬,退避三舍乃必然之事耳,此一條從這數月來的整軍便可見一二,嘿,仁親王是拼力往新軍中塞親信,可十三爺卻是不斷將親信調往地方,足可見其已是起了明哲保身之心,真到了仁親王掛帥出征之時,十三爺必定會告病在家,斷不會幫著今上去對付仁親王的,如此一來,今上能用的不過就只有赫達一人而已,依赫達之才,不過中人耳,又能成得甚事,王爺只需透過三阿哥這條線,便足可在新軍中塞進一大批的人手,再加上我等暗中之安排,何愁新軍不落我等之掌控,待到那時,將今上父子一網打盡又算得甚難事來著。”

  陸純彥自忖此番已是徹底拿住了誠德帝父子的心思,心中已是有了必勝的信念,於獻策之際,話自也就說得比平日裡要慷慨激昂上了幾分,一番長篇大論下來,頓時便令八爺等人皆為之熱血沸騰不已,恨不得即刻便大展手腳上一番。

  “八哥,先生這法子好,幹了!”

  十爺最沉不住氣,沒等八爺、九爺有所表示,他便已是興奮奮地嚷嚷了起來。

  “此策大善,可以全力一試,就算不成,局面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相較于十爺的激動萬分,九爺明顯要冷靜上一些,手撚著胸前的長須,沉吟著也表了態。

  “嗯,扶持三阿哥倒是必然之事,只是此番一案既言犧牲,也終歸須得有個度才好,不知先生對此可有甚考慮否?”

  八爺到底是統籌全域之人,儘管同樣心動不已,但卻並未忘形了去,眉頭微皺地思索了好一陣子之後,心思最終還是落到了現實問題上。

  “既是要取信於今上,該做何等之犧牲都在所不惜,唯有讓三阿哥快速崛起,今上才會堅定對仁親王動手之心,舍小取大,無甚不可以之說!”

  只一看八爺的臉色,陸純彥便知八爺這是捨不得赫申這麼個花費巨大代價才培養起來的奴才,這便面色一肅,堅決無比地便給出了個明確的答覆。

  “這……,也罷,就依先生好了。”

  為了培養赫申,八爺前前後後不知投入了多少的金錢以及精力,又豈是說舍便真能舍了去的,然則考慮到大局的需要,八爺也只能是忍痛割愛了的,但見其略一猶豫之後,也就有些不忍地同意了陸純彥的建議。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0

第842章 各出妙手(三)

  “喲,王爺回來了,嗯,莫非今兒個早朝出甚變故了麼?”

  四月的天已是漸熱了的,只是鄔思道身體虛,縱使屋外豔陽高照,他也依舊著著兩層衣裳,腿上還蓋著層不算太厚的錦被,正自悠閒地打著棋譜,猛然間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由地便抬起了頭來,這一見行進了門來的人是四爺,臉色雖平靜,可眼神裡卻是飛快地掠過了一絲的詫異,沒旁的,這才辰時剛過,按理來說,四爺是斷然不可能在此際便回了府的,而今既是突然歸來,毫無疑問是朝議出了岔子了的。

  “好叫先生得知,今兒個的大朝確是出了件蹊蹺事,這事兒是這樣的……”

  四爺之所以如此急地便回了府,本就是來來尋鄔思道商議個中蹊蹺的,自不會有甚隱瞞,蔔一落了座,便即絮絮叨叨地將今兒個大朝上所發生的諸般事情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哦,竟有此事,唔……”

  聽完了四爺的解說之後,鄔思道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眼神閃爍不定地便沉思了起來,良久無言。

  “先生,此番風波來得突兀無比,若無人挑唆,就陶彝此人之膽略,應不敢放肆如此,這其中應是弘晴那小兒在作祟無疑,應是對前些日子老三狠力打壓之回應罷,先生以為呢?”

  四爺不敢攪鬧鄔思道的思考,只能是在一旁默默地等著,直到鄔思道抬起了頭來,四爺方才緊趕著出言詢問了一句道。

  “嗯,這只是一個方面,三爺之所以能上位,靠的正是仁親王之力,也正因為此,三爺對仁親王頗多忌憚,提防之心太甚,以致于上臺伊始即開始打壓仁親王,或許是因著仁親王往日對其百依百順之故,三爺自以為這麼些舉動下來,仁親王應不會有甚反抗之心,卻也未免太過想當然了些,遭此反擊也屬自找的罷,然,仁親王布此一局,卻並未專一要給三爺難堪,更多的恐是要牽扯住八爺與王爺您,不讓這兩方退避幕後,說穿了,仁親王要的便是挾敵自重罷了。”

  鄔思道既是抬起了頭來,那就意味著他已是將諸般細節都已詳細盤點過了,胸有成竹之下,只一番分析,便已道破了弘晴玩出這麼一手的根本目的之所在。

  “挾敵以自重?唔,虧這小子想得出來,嘿,本王就是不插手此案,他又能耐得本王何?”

  一聽鄔思道這般分析,四爺自是立馬便醒悟了過來,不過麼,卻並不以為意,輕蔑地一笑,語帶譏諷地便扯了一句道。

  “呵,王爺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仁親王設此局要拖住的人是八爺,至於王爺麼,插不插手此案,仁親王卻是渾然不會在意的。”

  這一見四爺如此自以為是,鄔思道不由地便是一笑,毫不客氣地指出了四爺其實弱勢得很,壓根兒就不足以令弘晴太過重視了去。

  “……”

  被鄔思道這麼一譏諷,四爺的臉面當即便有些掛不住了,面色時紅時白地變幻個不休,臉皮子一抽一抽地,卻愣是說不出甚反駁的言辭,沒旁的,只因鄔思道所言雖不甚好聽,可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四爺當初在奪嫡之爭時走的是孤臣的道路,門下向來不多,也不跟朝臣們拉拉扯扯,玩的便是“爭是不爭”的把戲,如此一來,他所擁有的實力本來就是諸位阿哥裡最弱的一個,再加上當年井陘關一戰時,苦心經營多年的“血滴子”精銳大半折損殆盡,而今春漢中一役,又連折了年羹堯與范時捷這一文一武兩位重臣,手下可用者本就已不多了,也就戴鐸兄弟以及年遐齡、年希堯父子等人還勉強算是高官,至於其餘人手麼,全都是上不得檯面之輩,真不曉得他憑啥要弘晴對其特別重視來著。

  “王爺也莫要著惱,仁親王實非善類,先皇在世時,其人便沒少玩陰暗之勾當,之所以每每都不曾下死手,並非其仁慈,也不是不想,而是先皇不願見,故而其方才會時常在緊要關頭放諸位爺一碼,而今麼,輪到他自己奪嫡了,王爺莫非還指望此人會再對各方人等手下留情麼?無論是誰,只要被這廝盯上了,下場絕對淒慘,從此意義來說,王爺應慶倖此子不曾重視才是。”

  這一見四爺在那兒生著悶氣,鄔思道實在是有些個又好氣又好笑,無奈地搖了搖頭,索性將事情挑明瞭來說。

  “嗯,照先生這般分析,此案本王便該袖手旁觀了罷?”

  儘管明知道鄔思道說的都是實情,可四爺的臉面還是有些下不來,也就不想再就這方面的問題多加糾纏,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即就此轉開了話題。

  “王爺此言差矣,如此好的一個機會放在眼前,豈有平白放過之理!”

  四爺這麼一說,鄔思道的頭當即又搖了起來。

  “嗯?先生之意是……”

  四爺本都已想不理會此番風波了的,卻不曾想鄔思道居然別有算計,眉頭當即便皺了起來,細細地想了想,還是不得其要,不得不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莫急,容鄔某從頭說起,唔,這麼說罷,被仁親王如此這般地擺了一道,三爺不單不會轉變削弱仁親王之心思,反倒會變本加厲,當然了,在短時間裡,三爺是不敢再胡亂出手打壓了的,道理很簡單,八爺今兒個雖不曾親自出面,可卻是好生露了一手,三爺豈能不深自警醒的,只不過三爺可不想再依靠仁親王來平衡朝局了,他要的是乾坤獨斷,而不是時時刻刻都有人在榻邊鼾聲如雷,而要想辦到這一點,唯有從軍權一事上來著手,機會麼,便出在西北戰事上!”

  鄔思道一擺手,示意四爺不必著急,而後略清了下嗓子,不緊不慢地將三爺可能之應招細細地分析了一番。

  “西北戰事?唔,先生是說西北一旦再亂,老三會令弘晴小兒掛帥出征,而後趁機在京中另起爐灶,這怕是難罷,除非老十三肯通力幫襯於其,而這,顯然不太可能,老十三那人,本王還是清楚的,幾起幾落之後,老十三早已沒了當年的血氣,想的不過是明哲保身罷了,就算老三再如何示好於其,也斷不可能讓老十三去跟弘晴對抗到底的,此一條,本王還是能看得通透的。”

  四爺的心思敏銳得很,只一聽,便已猜到了鄔思道的未盡之言,不過麼,卻顯然並不以為然。

  “王爺所言甚是,十三爺的性子,王爺能看得透,可三爺卻未必也能如此,當然了,三爺倒不見得將所有的籌碼都壓在老十三的身上,莫忘了三爺手下還有一枚棋子——西安將軍赫達,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就在這幾日間,三爺必定會調赫達回京,或許便會特簡其為豐台大營提督,讓其與十三爺配合,行鉗制仁親王之舉措,一旦仁親王率軍出征,赫達便可接管京師新軍之編練事宜,從而一舉掌握京師局勢!”

  這一聽四爺這般說法,鄔思道當即便笑了起來,一撫掌,笑呵呵地便將三爺所能作出的應變措施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若如此,當何如之?”

  這麼四個多月下來,四爺可算是看透了誠德帝的為人,哪還有龍潛時的謙和,渾然就一睚眥必報的主兒,心眼小得跟針孔似的,真要是讓誠德帝掌控住京師局勢,又豈能有他四爺與八爺的好,一念及此,四爺原本就皺著的眉頭頓時便更皺緊了幾分。

  “三爺那人素來剛愎自用,煞費苦心整出這麼一手釜底抽薪的把戲,自以為隱蔽,殊不知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不單王爺這頭能看穿,八爺也一準看得通透無比,就更遑論素來狡詐的仁親王了,也就三爺自己還蒙在鼓裡罷,此人之愚魯姑且不論,八爺與仁親王既是能算到三爺的應對之策,又怎可能會不作出相應之部署,仁親王那頭會設下甚後手如今尚難預料,可八爺會如何做,卻是一目了然之事耳!”

  鄔思道並未急著回答四爺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分析了一下各方的可能之算路。

  “老八麼?想來不外乎又是玩摻沙子的把戲,可著勁地往新軍裡塞人罷了,此卻算不得甚高明手段,老三既是想著全盤掌控新軍,恐未必會如老八之意罷。”

  四爺對八爺可謂是瞭解到了骨子裡,鄔思道只這麼一說,四爺已是隨口便道破了八爺的謀算之道。

  “王爺能想到此點,已屬難能了的,然,卻不過之猜到了一半而已,八爺此番可是在謀劃一大局的,想的便是當那捉知了的黃雀,王爺若是掉以輕心,指不定就成了那些知了中的一隻了。”

  鄔思道打擊四爺可都打擊上癮了,這不,四爺話音方才剛落呢,鄔思道便已是笑呵呵地又給了四爺當頭一棒,當即便令四爺臉上那不屑一顧的笑容僵在了當場,口角狂抽了幾下,愣是不知說啥才好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3

第843章 各出妙手(四)

  “先生說笑了,小王豈會如此不經心,唔,只是老八那頭……”

  四爺實在是被鄔思道弄得有些個啼笑皆非,偏偏又不好胡亂發作了去,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苦笑地搖了搖頭,訕訕然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呵,王爺既已知八爺正打算全力扶持三阿哥,自是該猜得出八爺之佈局才是。”

  鄔思道輕笑了一聲,一派風輕雲淡狀地提點了一句道。

  “原來如此,小王明白了,嘿,老八還真是好算計!”

  四爺本性聰慧,又善權謀,而今鄔思道都已將關鍵處點了出來,他自是立馬便想透了個中之蹊蹺,心頭當即便是一沉,只是一時間尚找不到從中漁利的穩妥法子,眉頭自不免便就此皺緊了起來。

  “八爺確是好算計,以區區一赫申,換得暗中施展乾坤置換之手段,一旦發動,必是雷霆之勢也!”

  只一看四爺的臉色,鄔思道便知四爺正苦於無應對之良策,不過麼,他卻並不急於說出心中之謀算,而是笑呵呵地又打擊了四爺一把。

  “嗯……,先生既是如此說了,想必已有良策了罷,且就請為小王指點迷津可好?”

  四爺默默地沉思了片刻,辦法倒是想到了好幾條,可略一推演,又覺得都不是太穩當,索性也就懶得再去反復推敲,而是將問題丟給了鄔思道。

  “王爺明鑒,所謂各有扶持,爭的只是一個先機而已,于三爺來說,諸子中誰能最先崛起,他都無所謂,只要能對仁親王形成牽制,三爺都是歡迎的,既如此,王爺何不讓二阿哥也去爭上一爭,將這審案權搶將過來。”

  鄔思道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面帶笑容地便道出了所謀之應對策略。

  “這……,怕是不行罷?”

  四爺數月前雖是聽從了鄔思道的建議,暗中與二阿哥弘晟達成了個彼此照應的協定,不過麼,心底裡卻依舊不甚看好弘晟的能力與前途,左右不過是打算拿其當擋箭牌來用罷了,正因為此,四爺在謀算大局時,自不會將弘晟的存在考慮進去,此際一聽鄔思道居然要二阿哥去爭審案權,四爺當即便傻愣住了。

  “呵呵,二阿哥本身是不行,然,不是還有王爺您與弘曆世子在麼,好生謀劃一二,要破此案並不甚難,再者,仁親王那頭對此怕也是喜聞樂見的罷,王爺大可讓二阿哥與弘曆一道去見見仁親王,想必應是能有所得的。”

  鄔思道這回倒是沒再賣關子了,但見其輕笑了一聲,已將最關鍵之處點明了出來。

  “兩害相較取其輕?唔,倒是可以一試,就算不成,也無甚了不得的。”

  四爺到底不是愚鈍之輩,只一聽鄔思道這麼一說,他立馬便領悟到了個中之關鍵,心意已是大動,沉吟著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稟王爺,二爺與弘曆世子末時便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與王爺商談,這都已在廳堂裡等了您大半天了的。”

  今兒個的早朝雖是出了不小的風波,然則弘晴卻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大朝一散,他既不曾回府,也沒去軍機處辦公,直接便去了豐台大營,校驗已整編完成的三萬豐台大營官兵,並對下一步的擴編事宜作出了詳細的安排,這一忙便忙到了天都已是擦黑了,方才乘馬車回到了自家府上,剛一下了馬車,就見門房管事已是急匆匆地迎上了前來,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呵,來得好快麼,有點意思了!

  儘管早在佈局之前,弘晴便已算到了四爺那頭可能會採取的策略,可卻是並未想到四爺那頭會如此快便採取行動,心下裡自不免有些犯嘀咕,不過麼,卻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置可否輕吭了一聲,緩步便向內裡行了去。

  “大哥,您可算是回來了,小弟在這坐得腿腳可都是發麻了去了。”

  弘晴方才剛行上二門廳堂,正歪歪斜斜地坐在太師椅上的弘晟立馬便蹦了起來,笑嘻嘻地湊到了弘晴的身前,胡亂地行了個禮,咋咋呼呼地嚷嚷了一嗓子。

  “小弟見過晴兄。”

  相較於弘晟的毫無正形,弘曆顯然就要恭謹了許多,行禮問安間,禮數周全得幾無可挑剔處,一派的溫文爾雅,看不出絲毫等久了之後的不耐。

  “為兄政務纏身,一時不得歸,倒叫二位弟弟久等了,海涵,海涵。”

  儘管早已猜到了二人的來意,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點破,也就只是笑呵呵地拱手還了個禮,一派的隨和之狀。

  “不敢,晴兄之勤勉真乃我輩之楷模也,小弟等來得突兀,卻是多有攪鬧了。”

  弘曆素來行事沉穩端正,儘管明知弘晴這是在假客套,卻也不會有半點的異色,依舊是滿臉的恭謙之色,後退了小半步,以示不敢真受了弘晴的禮。

  “得,您二位就不必謙讓來謙讓去了,都是自家兄弟,哪來的那麼多繁文縟節,你們累不累啊,別扯那些虛文了,大哥,小弟這肚子可是餓得前心貼了後背了,今兒個可是要來吃大戶的,您啊,還是趕緊吩咐開宴才是正理。”

  弘晟旁的本事不見得有多高,可自來熟的能耐卻是強得驚人,臉皮厚得就跟城牆似的,大大咧咧地便呦呵開了。

  “呵,二弟這話也對,那好,就一併到西花廳裡罷,我等兄弟也許久不曾聚聚了,今兒個不醉無歸好了。”

  對弘晟這個自幼便不學無術的嫡親弟弟,弘晴實在談不上有多少的好感可言,只不過弘晴城府深,卻也不會帶到臉上來,也就只是溫和地笑了笑,很是豪爽地發出了邀請。

  “大哥,小弟敬您一樽,哈,小弟先幹為敬,您只管隨意便是了。”

  王府裡人手足,辦起事來自是快捷得很,兄弟三人到了西花廳不多會,各色酒菜便已若流水般地端了上來,須臾間便已是滿滿當當地擺了一大桌,哥仨個方才上了桌,弘晟便已是喧賓奪主地端起了酒樽,嘻嘻哈哈地鬧著要敬弘晴的酒。

  “二弟客氣了,一併飲了便好。”

  弘晴雖不嗜酒,可酒量卻是不差,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軍營裡張羅著,更是沒少與官兵們同飲,原本就好的酒量自是更強了幾分,自是不在意是否空腹喝酒的,也沒打算落了弘晟的面子,笑著便也端起了酒樽,一氣飲了個乾淨。

  “大哥果然好樣的,嘿,小弟向來不服人,也就只服大哥一人耳。”

  弘晟今兒個來,乃是有求於弘晴的,自是啥好聽便說啥了的,這不,沒得弘晴放下酒樽呢,弘晟便已是一挑大拇指,不要錢的馬屁便即拍了過去。

  “呵,曆弟,來,你我兄弟也有些年頭不曾在一起飲酒了,先幹一樽。”

  酒樽一空,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侍女款款行上了前來,持壺斟酒,待得酒滿,弘晴再次端起了酒樽,朝著弘曆便是一比,笑著邀約道。

  “謝晴兄抬愛,您請。”

  弘曆原就是個極其穩重之人,這麼些年的磨礪下來,氣度自是更深沉了不老少,話遠比往昔要少了許多,可恭謙的做派卻是依舊沒變。

  “大哥,小弟今兒可是第一次上朝,嘿,還真就長見識了,您說陶彝那老小子所奏的可是屬實麼?”

  弘晟可不似弘晴與弘曆那等心機深如海之輩,耐性也著實不算太好,酒方才過了三巡,便已是沉不住氣了,一開口便打算將話題往正事上引。

  “呵,二弟這話可就問倒為兄了,未經審明,誰又敢斷言個中之虛實,是是非非終歸須的審了才知,怎麼,二弟對此案如此有興趣麼?”

  弘晴今兒個可是忙碌了一整天了的,別看一臉的輕鬆狀,其實早已是疲得很了的,本就不怎麼情願跟弘晟二人多繞彎子的,而今,弘晟既是要急著挑明由頭,弘晴自是樂得順水推舟上一番了的。

  “哈,還真就叫大哥說中了,小弟對此案確是分外感興趣,自古以來,科舉便是為國選材之大典,歷朝歷代無不列為重中之重,而今,居然有似赫申這般下作之輩,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公然夾帶私貨,若不是大哥睿智,揭破了其中之蹊蹺,實不知要有多少蛀蟲因此踏入朝堂,朝綱敗壞當始於此哉,小弟身為天家子弟,又豈能坐視,似赫申這等枉法之輩,不重處,如何能平民憤,若是小弟主審此案,定要拿此獠之人頭以謝天下!”

  一聽弘晴這般問法,弘晟當即便來了精神,將手中的酒樽往桌面上重重地一頓,滿臉子義憤填膺狀地便怒叱了起來,宛若其就是正義之化身一般。

  呵,這小子還真有幾分演戲的天分麼,這麼番話,憑其肚子裡那麼點可憐的墨水,又怎可能編排得出,敢情就是背好了才來的罷!

  弘晴與弘晟這個嫡親弟弟雖說交往不甚多,可打小一起長大的,又怎會不知其到底有幾分能耐,只一聽其這般說法,心中當即便是暗自冷笑不已,不過麼,卻並未對其之言加以點評,而是眉頭一皺,就此沉默了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3

第844章 各出妙手(五)

  “大哥,可是小弟說得有甚不對之處麼?”

  弘晴這麼一沉默便是良久無言,西花廳裡的氣氛自不免也就壓抑得令人心慌,弘曆的心理承受能力極強,倒是並不怎麼在意,可弘晟顯然就有些吃不住勁了,偷偷地看了弘曆一眼,見弘曆不動聲色地微微頷了下首,這才稍稍安心了些,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已是小心翼翼地出言探問了一句道。

  “那倒不是,呵,二弟能有此等之覺悟,為兄甚是欣慰。”

  聽得弘晟這般問法,弘晴當即便笑了起來,和藹地嘉許了弘晟一番。

  “嘿,大哥覺得對便好,小弟也就是胡亂言之罷,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被弘晴這麼一誇,弘晟當即便得意了起來,這一得意麼,粗俗的原型也就畢露無疑了的,那招牌似的搔腦門動作一出,當真令弘晴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

  “曆弟此來,莫非也是為了此事?”

  弘晴實在是懶得去理會弘晟,這便一側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弘曆,饒有深意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好叫晴兄得知,晟弟若是有意主審此案,小弟願為之副。”

  弘曆並未否認,很是坦然地笑了笑,直白無比地便承認了下來。

  “嗯,為兄知道了。”

  對於弘曆這麼個勁敵,弘晴從來就不敢小覷,縱使每回與其交鋒,弘晴都能佔據上風,可每回的較量都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搏殺,稍有閃失的話,結果定將迥異,而今麼,雖說弘曆已然再不具備跟自個兒平等過招的資格了,可弘晴對其依舊極為的重視,該不該放這麼頭猛虎出山,自是須得好生謀算一二,正因為此,弘晴自是不會輕易表態,僅僅只是含糊其辭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嘿,這麼說來,大哥已是同意了?”

  弘晟性子急,悟性也不太夠用,一聽弘晴此語,還真以為弘晴已是同意了其之所請,驚喜交加地便扯了一嗓子。

  “二弟誤會了,此案審與不審,又該如何審,那都須得經皇阿瑪乾坤獨斷,他人豈可隨意置喙。”

  這一聽弘晟如此問法,弘晴當真有種想要翻白眼的衝動,此無他,這等國之大事,又豈能私相授受,哪怕弘晴心中有此想法,也斷然不可能公然給出甚承諾的,這不是沒地落人口實麼?彼此間的交情壓根兒就沒到性命相托之地步,交淺而言深,實是自尋死路之道耳,也就只有弘晟這等官場菜鳥才會問出這等不知所謂的話語來。

  “可……”

  弘晟滿心以為弘晴應是會爽快給出個承諾的,卻沒想到弘晴居然將事兒又推脫了開去,登時便急了,嘴一張,便要喋喋不休地刨根問底個沒完。

  “晴兄所言甚是,此案確該由陛下明斷才是,小弟等自當上本自薦,成與不成,便看天意好了。”

  眼瞅著弘晟還要再多廢話,弘曆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不等其話語出口,便即搶過了話頭,一臉正氣狀地表明瞭誓爭此案之決心。

  “嗯,曆弟能有此心便好,那為兄便祝曆弟心想事成了。”

  弘晴此番放出貢院一案的根本目的便是要脅敵以自重,唯有讓四爺、八爺都蹦到檯面上來,方才能讓懵懂之中的誠德帝看清事實,也省得誠德帝整日價地想著要打壓他弘晴,至於四爺、八爺要各推代理人出來整蠱此案麼,卻是早就在弘晴的預料之中,也有著相關的手段加以反制,卻也不怕那兩位爺能得了便宜去,可不管怎麼著,此事都是可以做斷然不能說之事,對此,弘晴自是有著清醒的認識,自不可能給弘曆甚清楚的交代,也就只是笑呵呵地嘉許了其一句道。

  “多謝晴兄吉言,您勞於軍務,多有辛苦,小弟就不多打攪了,告辭,告辭。”

  弘曆跟弘晴打過的交道可謂是多矣,自然不會去奢望弘晴會給其甚實話來著,今兒個他之所以陪著弘晟一併前來,用心其實就只有一個,那便是向弘晴表明打算幫著弘晟插手此案的決心,至於弘晴到底肯不肯援手麼,弘曆卻是並不急於知曉答案,概因他對鄔思道的分析有著絕對的信心,認定弘晴力挺己方乃是唯一的選擇,而今,態度既是已然表過,弘曆可就不想再多遷延了,這便笑著起了身,丟下句場面話,拉著兀自懵懵懂懂的弘晟便作勢要走。

  “二弟、曆弟,且都走好,為兄就不送了。”

  既已知曉了四爺那頭的動作,弘晴本就無意多留弘晟二人,而今,弘曆既是主動要走人,弘晴自是樂意得很,也懶得惺惺作態,並未去相送,僅僅只是起了身,客套了一句之後,便將二人都打發了出去……

  “徒兒見過師尊。”

  將弘晟二人打發走之後,弘晴也沒再在西花廳多逗留,匆匆扒了碗白米粥,算是填飽了肚子,而後便即徑直去了內院書房,方一從屏風處轉將出來,就見一身白袍的陳老夫子早已在內等候多時了,自不敢有所失禮,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恭謙地躬身問了安。

  “王爺來了,坐罷。”

  陳老夫子欠了欠身,算是還了個半禮。

  “謝師尊賜座。”

  弘晴對陳老夫子的尊敬乃是發自肺腑,向不肯有甚失禮之處,但見其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方才盤腿坐在了陳老夫子的對面。

  “二阿哥果是來要差使的罷?”

  待得弘晴入了座,陳老夫子也沒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轉入了正題。

  “師尊說對了,不止是老二要差使,弘曆那廝也借此機會想要複出了的。”

  陳老夫子有問,弘晴自不會有甚隱瞞,這便點了點頭,略略地解說了一番。

  “嗯,四爺倒是好算計,這是要逼王爺兩害相較取其輕呢。”

  以陳老夫子的睿智,自是一眼便看破了四爺的算路之所在,嘴角一挑,露出了個玩味的笑容。

  “師尊說得是,四叔早年扮孤臣扮過了頭,手下人才缺缺,又被徒兒斬去了年羹堯這麼根臺柱子,再一沒了差使,也就成了沒牙的老虎,他要爭,就須得重整旗鼓,奈何皇阿瑪對其戒心甚重,是斷然不會讓其有出頭之日的,正因為此,四叔除了推老二出來之外,大體上是將希望全都寄託在弘曆此子的身上,從此意義來說,弘曆若是再次入朝,為取信皇阿瑪故,必然會先死咬八叔,後咬徒兒,做一走狗狀,而暗中則全力培植勢力,以圖捲土重來,若依此人之才幹,倒是不可小覷了去。”

  對裝逼裝成傻逼的四爺,弘晴其實並不怎麼看在眼裡,左右四爺已是再無入朝理政之可能,可對於弘曆其人麼,弘晴卻是相當之重視的。

  “嗯,王爺能有這麼份警醒便好,再能鬧騰的犬終歸是犬,化不了龍的,倒是須得小心你阿媽胡亂出昏招,他那人看似謙和,實則並無容人之量,經此番一鬧,其短時間裡固然不敢再胡亂折騰,然,獨攬大權之心必定不死,王爺已成了其眼中釘肉中刺,終須得十二萬分謹慎才好。”

  陳老夫子倒是不擔心四爺父子的算計,可對誠德帝卻是極其不放心,此無他,只因陳老夫子對誠德帝的為人以及品性實在是太瞭解了些,知曉其人一旦沒了約束,時不時地便會犯些低級錯誤。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知道該如何做的。”

  這一聽陳老夫子如此肆無忌憚地點評誠德帝,弘晴的心中當即便滾過了一陣悲哀——半年之前,父子倆還同心同德地並肩奮鬥著,可這才多久啊,父子倆便已走到了將將決裂的份上了,要說錯,其實誰都沒錯,只是彼此的立場已變,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等和睦了,雙方要想再達到一個平衡,那就必須真刀真槍地幹上一場,以此來決定彼此之間的定位,而這就是天家政治的真面目,無所謂對錯,也無所謂親情,關聯的只有一個玩意兒,那便是權與利!

  “王爺只管放手做了去,這朝堂的天塌不下來的!”

  儘管弘晴表現得很是平靜,可陳老夫子人情練達得很,卻是一眼便看出了這等平靜下頭藏著的悲哀,只是看得出歸看得出,對此,陳老夫子同樣愛莫能助,也就只能是無甚營養出言鼓舞了弘晴一句道。

  “是,徒兒明白。”

  陳老夫子既是這麼說了,弘晴也不想再多糾纏於那些個無甚必要的傷感,恭謹地便應了一聲。

  “嗯,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話,你阿媽這幾日定會調赫達回京,讓其出任豐台大營之提督,王爺可好生與其談談,若是談不攏,那就當斷則斷好了。”

  陳老夫子對誠德帝可謂是瞭解到了骨子裡,一語便道破了誠德帝秘而不宣的安排,毫無顧忌地便給出了個最簡潔的解決之道。

  “是,徒兒都記住了。”

  說到赫達其人,弘晴與其交往雖是不老少,對其的可靠性卻並無十足的把握,加之對其的能力也不怎麼看得上眼,自不可能放任其在豐台大營裡攪風攪雨的,不過麼,此事卻也不急於一時,將來之事將來再說也不遲,正因為此,弘晴並未正面作答,僅僅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3

第845章 父子奏對

  誠德元年四月十二日,三阿哥弘曦、五阿哥弘暹、七阿哥弘易聯名上本,要求徹查辛醜科丁旭峰舞弊一案,並提請三阿哥弘曦為主審;同日下午,二阿哥弘晟與雍親王世子弘曆也聯名上了本章,同樣是自請要徹查此案的,這接連兩道本章一上,朝野頓時為之譁然一片,各有擁立,一時間鬧騰得好不喧囂,誠德帝對此事殊無表態,但有問者,皆王顧左右而言其他,此等態度一出,朝野間的亂議頓時便更熱鬧了幾分。

  整整三天過去了,對於辛醜科弊案的熱議不單沒消停下來,反倒是更火熱了幾分,不止是官場中人在議著,民間也有著無數版本在亂傳不已,更有不少恩科落第的舉子參雜其中,不斷地撰文向《京師時報》投稿,呼籲早日徹查此案,巨大的輿論壓力下,誠德帝終於是穩不住了,於四月十六日一早便將弘晴宣進了養心殿。

  “兒臣叩見皇阿瑪。”

  弘晴這幾天一直不曾進宮請安過,每日裡都是一早便趕往豐台大營,為的便是不想與誠德帝過早碰面,此無他,只因弘晴很清楚誠德帝之所以遲遲不對辛醜科弊案下個決斷,就是在等著他弘晴去自請,而這,卻不是弘晴在這等敏感時分拋出此案的根本用心之所在,他自是不可能會照著誠德帝的意思去辦,不過麼,誠德帝一旦有召,好晴還是不敢抗旨的,這一得了旨意,立馬便乘馬車趕到了皇城,遞交了請見牌之後,便由李德全陪著進了宮門,一路向養心殿趕了去,待得到了地頭,入眼便見誠德帝高坐上首,而左右居然並無一大臣在,擺明瞭是要私下跟弘晴好生談談之架勢,對此,弘晴雖是心知肚明,卻並不曾表露出絲毫的異色,也就只是照著朝規恭謹萬分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這幾日誠德帝顯然過得不是太舒心,面色雖平靜一如往昔,可眼圈的顏色卻明顯比往日裡要深上了不老少,叫起的聲音裡也透著股疲憊之意味。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既是叫了起,甭管弘晴心中作何感想,謝恩都是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晴兒這幾日都很忙麼,朕看你都消減了不少,實是苦了你了。”

  望著恭謹地立於殿中的弘晴,誠德帝心中可謂是百感交集,既有感念父子間二十年來的彼此扶持,又有惱火於弘晴的不聽指揮,更多的則是對弘晴握有之實力的忌憚,獨獨沒有悔恨之意在內——誠德帝從來不以為自己做錯了甚事,若是有錯,那都該是弘晴的錯,正因為此,誠德帝一開口便是酸意十足的敲打之話語。

  “能為皇阿瑪辦差,實兒臣之幸也,自當勤勉不怠,以報皇阿瑪信重之隆恩。”

  這一聽誠德帝話裡話外皆滿是怨氣,弘晴心中立馬便冷笑不已,不過麼,倒也沒反唇相譏,僅僅只是作出了副恭順的模樣,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道。

  “嗯……,晴兒之忠心,朕素來是知曉的,爾只管用心辦了去,朕自不會虧了你的。”

  弘晴這麼句不軟不硬的話一出,誠德帝當即便被噎了一下,心中火氣雖是狂湧不已,卻愣是不好發作出來,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長出了口大氣,強自壓住心頭的煩躁,好言撫慰了弘晴一番。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自當盡忠職守,不敢有負皇阿瑪之囑託。”

  不管誠德帝是冷言譏諷還是溫和相待,弘晴始終是一派的恭順,禮數周全的令人挑不出半點的瑕疵。

  “嗯,晴兒這話朕信得過,然,朕也不忍讓爾勞累過甚了去,這樣好了,朕就將赫達調回來,唔,就到豐台大營當一提督,幫著爾好生整軍好了,晴兒以為如何啊?”

  這一見弘晴始終恭順,誠德帝心中的怒氣也就稍減了幾分,不過麼,卻是並不打算放棄既定的摻沙子之預案,這便假作關切之狀地提議了一句道。

  “皇阿瑪聖明,兒臣以為赫將軍乃軍務老手也,有其在一旁幫襯著,兒臣也就能稍稍偷回閑了的。”

  調赫達回京一事,早就在弘晴的預料之中,也早就安排好了應對的後手,弘晴自是不會反對誠德帝之提議。

  “嗯,好,晴兒能做此想,朕心甚慰,回頭朕便下了旨意,著赫達即刻歸京,特簡豐台大營提督,加兵部尚書銜。”

  誠德帝調赫達回京的心意雖決,可還是不免擔心弘晴會反對,原本還準備了一大套的說辭,打算好生跟弘晴拉扯上一番的,卻不曾想弘晴居然答應得如此爽快,誠德帝先是一愣,接著便興奮了起來,一尋思,索性便將赫達再往上提了一級,擺出鉗制弘晴之架勢,以試探一下弘晴的應承是否出自真心。

  “皇阿瑪聖明,前番西北能如此快平定,赫將軍居功至偉,原就該有所恩賞的,加一兵部尚書銜,確是恰如其分哉。”

  父子間近二十年的相處下來,弘晴早就摸透了誠德帝的品性與為人,又怎會看不出誠德帝這麼一手拙劣的試探,自不會放在心上,當即便滿臉誠懇狀地稱頌了起來。

  “那好,此事就這麼定了,赫達雖是長於軍務,然,對新軍之締造卻還是有不足之處的,爾與老十三要多幫襯其一些,也好讓其早些熟稔新軍之戰略戰術,爾可能辦到否?”

  誠德帝就一得寸進尺之人,這不,一見弘晴如此恭順,立馬順杆子便爬了上去,先前還說讓赫達幫襯著弘晴,這一掉頭過來,居然成了弘晴與老十三須得去幫襯赫達了,當真就將無恥與厚臉皮之功夫發揮到了極致。

  “皇阿瑪放心,兒臣自當遵旨行事,斷不致有差。”

  儘管被誠德帝這等卑劣手筆噁心得不輕,然則弘晴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滿臉懇切狀地便表了態。

  “嗯,如此甚好,此事便議到此好了,朕今兒個叫爾來,非獨為赫達一事,而是想聽聽爾對辛醜科弊案一事之看法,說罷,朕聽著呢。”

  誠德帝這幾日過得不爽之根源不在赫達的調動上,而是在此番鬧得沸沸揚揚的科舉弊案上,沒旁的,只因誠德帝已然看出了此番風波乃是弘晴攪起的,沒有弘晴的配合,那就誰都別想將此案壓將下去,不管換了誰去處置此案,都將越處置越亂,這一點,誠德帝還是很清醒的,也正因為此,哪怕外頭哄亂著在拱二阿哥與三阿哥去審案,誠德帝也不肯對此有所表示,只是他這麼一沉默,外頭的輿論可就越發甚囂塵上了去了,眼瞅著局勢將要失控,誠德帝自不免感到壓力如山,今兒個之所以將弘晴召來,實屬無奈之舉罷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這些時日來一直忙於軍務,對此案實不曾關切過,自不敢妄言。”

  一談到了科舉弊案,弘晴可就沒那麼聽話了,一記漂亮的太極推手立馬便耍了出來,回答得倒是誠懇萬分,可全都是無甚營養的廢話。

  “無妨,爾只管說,無論對錯,朕都自當包容。”

  這一見弘晴如此作態,誠德帝剛平復下去的火氣頓時“噌”地又狂湧了起來,真恨不得將弘晴好生呵斥上一番,只是想歸想,做卻是不能這麼做了去,沒旁的,眼下的朝局還須得弘晴去抗住野心勃勃的四爺與八爺,真要是父子倆徹底鬧翻了去,那只會是親者痛仇者快,這麼個覺悟,誠德帝還是不缺的,正因為此,儘管心中極其的不爽,可誠德帝還是做出了副豪邁狀地一揮手,大氣地先給了弘晴一道“免死金牌”。

  “兒臣叩謝皇阿瑪寬仁,然,此事兒臣確是一無所知,實無從說起。”

  饒是誠德帝豪邁的表演極為到位,然則弘晴卻是壓根兒就不吃那一套,人是順勢跪下了,謝恩也謝了,可依舊是一推三四五地裝著糊塗,沒旁的,這可是父子間一局事關平衡的大棋,序幕方才剛剛拉開,弘晴又怎可能就這麼讓這場大戲如此快便收了場的。

  “嗯……,也罷,朕不逼你,而今你二弟、三弟皆自請審此案,爾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這一見弘晴擺明瞭就是不願開口言事,誠德帝雖是惱火萬分,卻也沒轍,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就此轉開了話題,從另一個角度來試探弘晴的底限之所在。

  “皇阿瑪明鑒,兒臣聽聞三弟近來頻繁出入八叔府上,或許是兒臣多疑了罷,只是三弟也未免太不知避嫌了些,瓜田李下,終歸是有些不妥的。”

  弘晴並未正面回答誠德帝的問題,而是意有所指地點出了三阿哥背後隱藏著的人是誰,儘管不曾明言,可實際上麼,態度無疑是傾向于由二阿哥去主審此案的。

  “朕知道了,爾且去忙罷。”

  誠德帝對三阿哥去勾連八爺的事兒亦是有所耳聞,只是早先並不怎麼放在心上,也就沒去加以理會,而今被弘晴這麼一點,誠德帝的瞳孔當即便是一縮,不過麼,倒是沒對弘晴的話加以置評,僅僅只是聲線漠然地吭哧了一聲,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是,兒臣告退!”

  誠德帝既是如此說了,弘晴自也懶得再多囉唕,左右局已是布下,只要審案的人不是他弘晴,這棋局就斷然沒那麼容易收了場,下棋的人一多,棋局就越發混沌,誠德帝要想徹底掌控棋局的難度也就越大,而這,於弘晴來說,也就足夠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4

第846章 混沌格局(一)

  “來人!”

  弘晴倒是走得很瀟灑,可誠德帝卻是瀟灑不起來了,在龍床上呆坐了良久之後,突然發出了一聲冷厲的斷喝。

  “老奴在!”

  先前誠德帝父子乃是單獨奏對,殿中並無旁人在,李德全與一眾小太監們全都在殿外候著,這一聽誠德帝聲線不對,自不免都慌了神,一窩蜂地便搶進了殿中。

  “去,給朕宣……,唔,宣方苞來此!”

  誠德帝原本是想宣李敏銓的,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改了主意,此無他,李敏銓與三阿哥的關係密切一事,誠德帝雖是從無表示,可心裡頭卻是清楚的,一想到弘晴先前說過三阿哥與八爺之間瓜葛不小,誠德帝下意識地便不想再叫李敏銓前來議事,這便改口宣召了方苞。

  “喳!”

  聽得誠德帝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兩名小太監便急匆匆地出了大殿,不多會,便又已陪著方苞從外頭行了進來。

  “臣,軍機大臣方苞叩見陛下。”

  一行進了殿中,入眼便見誠德帝氣色不對,方苞的腳步不由地便是微微一頓,可很快便調整了過來,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便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誠德帝臉色雖是陰沉著,可叫起的聲音卻尚算得上平和。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儘管誠德帝掩飾得很好,可方苞卻是聽出了誠德帝心中的焦與躁,心頭自不免有些發沉,可卻不敢失了禮數,恭謹萬分地謝過了恩,而後方才站了起來,微躬著身子,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爾等退下!”

  誠德帝並未急著開口言事,而是一揮手,朝著李德全等人便是一聲喝令。

  “喳!”

  誠德帝此言一出,李德全等人自不敢稍有耽擱,齊齊應了諾,魚貫著便退出了大殿。

  “靈皋先生,朕自登基以來,還不曾與先生道個謝,此誠朕之過也,還忘靈皋先生莫要介懷才好。”

  一眾人等盡皆退下之後,誠德帝這才露出了一絲歉然的神色,很是和煦地先行致歉了一番。

  “臣不敢。”

  帝王道歉可不是小事,方苞縱使膽子大,卻也有些吃不住勁了,忙一頭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回了話。

  “靈皋先生不必如此,朕說的是實情,嘿,朕能得登大寶,先生是有大功的,此一條,朕始終都記在心中。”

  誠德帝顯然很是滿意方苞這等恭謙之態度,但見其一揮手,煞是和煦地便撫慰了方苞一句道。

  “臣惶恐,臣實不敢居此天功。”

  儘管心中已然明瞭誠德帝所指的功勞是甚,可方苞卻又哪敢真承認了下來,要知道帝王更替之事乃是社稷最要緊之勾當,但凡牽扯入其中者,無一能有好下場的,面前這位主兒顯然不是康熙老爺子那等寬仁之人,也沒老爺子那等博大之心胸,真要是被其惦記著當年奪嫡時的艱辛,他方苞能有好果子吃才是怪事了的。

  “靈皋先生勿須驚慌,朕並無怪罪先生之意,先生且請起罷。”

  誠德帝很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之後,這才接著溫言安撫了方苞一把。

  “老臣謝陛下隆恩。”

  誠德帝既是叫了起,方苞心中雖是不安依舊,卻也只能是恭謹地叩頭謝了恩。

  “朕並非虛言感謝,嘿,時人都在傳,說朕是因數而貴,倒也不算錯,若非先生一句‘觀聖孫’之言,這大位也斷難輪到朕來坐,此一條,先生雖是不曾居功過,可先皇卻在筆記裡載明瞭的,朕又豈會不知。”

  誠德帝今兒個召方苞前來,就是要大用於其,自然是要將話說透,以收方苞之心,正因為此,誠德帝無甚顧忌地便將實情挑明瞭來說,頓時便令方苞驚出了滿頭滿腦門的冷汗。

  “臣不敢,臣……”

  當初方苞跟老爺子獻策時,就只有張廷玉在場,本以為此事隱秘得很,卻沒想到誠德帝會從老爺子的筆記裡得知詳情,再一想到當年奪嫡正烈時,他方苞所上的諸般考察之密計,心登時便已是大慌不已了的。

  “朕說過,你靈皋先生是有大功的,只是此一條事涉頗深,朕卻是不好重賞先生,唯請先生侍朕如侍先皇,你我君臣有始有終,當得能成一段千古之佳話,就不知先生可願助朕否?”

  誠德帝儘管一直和顏悅色地與方苞拉扯著,可實際上麼,心中卻始終是焦躁不已的,這一見方苞已然被唬住了,也就不想再多繞圈子,話鋒一轉間,已是點明了召方苞前來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陛下言重了,老臣能為陛下效忠,實三生有幸焉,豈敢不盡心而為。”

  誠德帝的話都說到了這麼個份上,方苞哪還能有甚旁的言語,本來麼,他方苞就是個老派人物,效忠帝王的思想早已深入了其骨子裡,自是不可能去違逆誠德帝之言的,磕頭表忠心也就是其唯一能做的事兒了的。

  “好,能得先生相助,朕無憂也!”

  儘管方苞在朝中素來不顯山露水,可誠德帝卻知曉其人智深似海,論謀算之能,絕對不在陳老夫子之下,能得這等樣人歸心,誠德帝自是大感欣慰不已。

  “陛下如此厚愛,臣自當效死以報。”

  這一見誠德帝之感慨乃是發自肺腑,方苞心中也是暖烘無比,忙不迭地又磕了個頭,再次表忠了一番。

  “嗯,這話朕記住了,爾且起來敘話罷。”

  誠德帝欣慰地點了點頭,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是,老臣遵旨。”

  一見誠德帝這等架勢,方苞便知誠德帝這是要說正題了,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站了起來,作出了一派恭聽訓示之模樣。

  “不瞞先生,朕先前剛跟仁親王談過,本想讓其去主審辛醜科一案,奈何其卻是始終顧左右而言他,朕也不好強求,只能由之,今,此案在外頭已是傳得甚囂塵上,若不早作處置,卻恐有變,朕之二、三兩子倒是爭著要主審,然,朕卻甚是不看好,不知先生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眼瞅著方苞如此知趣,誠德帝也就沒再繞甚圈子,直截了當地便將心中的礙難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陛下以為仁親王為何不願主審此案?”

  方苞並未直接回答誠德帝的問題,而是慎重其事地反問了一句道。

  “他……,哼,朕以為此案之所以會曝出,十有八九便是其之手筆,這是要給朕難看來著!”

  一聽方苞這般問法,誠德帝心中的怨氣可就再也壓制不住了,氣惱地一揮手,已是怒氣勃發地罵了開來。

  “陛下誤會了,仁親王之所以如此安排,實是一片苦心啊。”

  方苞能理解誠德帝限制弘晴的心思,卻並不意味著他贊同誠德帝盲目出手打壓弘晴,此無他,磨都沒卸呢,就想著殺驢,實在是再荒謬不過的事了,只是這等話,方苞卻是不能也不敢說出口來,也就只能是委婉地感慨了一句道。

  “嗯?先生此話怎講?”

  誠德帝先前得了方苞的效忠,自以為方苞應是該站在自個兒一邊,狠狠地譴責弘晴的無禮舉動才是,卻不曾想方苞居然幫著弘晴說話,臉色立馬便有些不好相看了起來,可又不好胡亂發作,也就只能是冷冷地喝問道。

  “陛下明鑒,您可曾注意到二阿哥與三阿哥為何要爭著審案,各自的後頭又都站著何人?”

  以方苞之睿智,又怎可能會猜不透誠德帝的心思之所在,然則為了社稷之安穩,方苞卻是不敢順著誠德帝胡亂進言,偏偏有些話,身為臣下,又實在是不好說得過明,沒奈何,方苞也只能是蜻蜓點水般地提點了一下。

  “這……,先生是說……”

  誠德帝本身不是個愚鈍之人,只是格局稍小了些,眼光的局限性有些問題,可一旦有人點明了,他還是能領悟到一定的深度的,此際,方苞雖不曾明言,可誠德帝卻是看出了些蹊蹺來,不由地便是一愣,臉色當即便精彩了起來。

  “陛下想來是清楚了的,自您登基以來,四爺、八爺全都安靜了下來,然,心卻未必就死,之所以不動,不是不想,而是在等時機罷了,倘若陛下逼仁親王過甚,那二位的機會也就該到了,仁親王之所以選擇此時將辛醜科一案引發,或許正是看到了危險之所在,不得不爾罷。”

  方苞不敢直言誠德帝的過錯,可對四爺、八爺卻是沒那麼多的顧忌,一語便道破了弘晴引發此番風波的根本用心之所在。

  “唔……,只是事已發,朕當如何處之方妥,還請先生為朕指點迷津。”

  方苞雖不曾明說,可意思卻是很明顯的,那便是在勸誠德帝莫要往死裡逼弘晴,對此,誠德帝雖是略有悔意,可轉瞬間便拋諸腦後去了,沒旁的,在誠德帝看來,他乃是九五之尊,又是弘晴的老子,本來就該弘晴順著他的,又豈有倒將過來之理,正因著此等想法,誠德帝壓根兒就不想認錯,只想著如何先將此案揭了過去,至於打壓弘晴一事麼,該進行的,依舊還得進行,一句話——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聲如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4

第847章 混沌格局(二)

  “陛下明鑒,請恕老臣直言,此案錯非是仁親王主審,若不然,必遷延日久,牽涉已必將越來越廣,短時間裡難有結案之可能。”

  方苞多精明的個人,只一看誠德帝那等支支吾吾的做派,便知其一準還是不肯放棄打壓弘晴的想頭,心頭不禁為之一沉,此無他,弘晴此際羽翼早已豐滿,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更有著新軍的強大支撐,又豈是誠德帝能隨意拿捏了去的,真要是逼得弘晴煩了,“玄武門舊事”也就該上演了,於社稷來說,斷非好事,一念及此,方苞自不敢坐視,這便索性將話挑明瞭來說。

  “哼,朕就不信沒了張屠夫,便須得吃帶毛豬不成,不提那廝了,爾便說說看,此案當如何處置了去!”

  方苞倒是一片好心,想要用重話來點醒誠德帝,奈何誠德帝壓根兒就不領情,不耐地一揮手,已是毫不含糊地否決了請弘晴去主審的提議。

  “啟奏陛下,若是仁親王不審,此案也就只能在二、三兩位阿哥裡選一人為之了的。”

  眼瞅著說和誠德帝父子已是無望,方苞心中不禁滾過了一陣悲哀,卻也沒的奈何,只能是飛快地收斂了下心神,就事論事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弘晟素來不學無術,此番又與老四勾勾搭搭,實是不成體統,倒是弘曦……,此子本性聰慧,朕本甚是看重於其,卻不想竟瞞著朕跟老八暗中結盟,當真大失朕望,二者都非良選,朕不願取。”

  聽得方苞說起了二、三兩位阿哥,誠德帝倒是不曾隱瞞對此二子的態度,明確無誤地表明瞭不願讓此二人借此事出頭的態度。

  “陛下明鑒,辛醜科一案事涉八爺,他人去查,掣肘實多,不單難有厘清案情之能,反倒有沉淪其中之虞也,若是再被有心人一利用,天下士子恐群起為亂,後果恐有不堪,卻是不得不防。”

  這一聽誠德帝如此說法,方苞心裡頭當真是苦澀得很,沒旁的,方苞雖是已看出了弘晴布此局的手法與用心,可要說破解之道麼,還真就一點辦法都沒有,概因弘晴此局裡隱藏著試應手的意味在內,若是誠德帝真敢胡來的話,那弘晴怕就不會再忍耐了,起兵玩一把“玄武門之變”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這麼個用意,方苞自是看得出來,問題是這話麼,他卻是不能說出口來,若不然,他可就真要成為大清的罪臣了的,正因為此,方苞也就只能是就事論事地解釋了一番。

  “這麼說來,朕只能選弘晟了?可……”

  誠德帝好歹還是有點小聰明的,對方苞的分析,自不會覺得是杞人憂天,問題是弘晟與弘曦都不是他想要的人選,尤其是對弘晟這個素來不學無術的兒子,誠德帝就連一絲的好感都欠奉,哪怕在弘曦與八爺靠得過近的情形下,誠德帝也不願讓弘晟這個草包兒子去主審幹系如此重大的案子。

  “陛下,臣以為讓二阿哥與弘曆一道去審此案恰是最佳之選擇。”

  這一見誠德帝在那兒唉聲歎氣,方苞心中也自不甚好受,奈何天家父子向來就難有和睦相處之可能,若是皇子弱勢,那倒也就罷了,一旦皇子過於強勢,父子間肯定是要出大問題的,對此,方苞其實早就已然預料到了的,實際上,當初老爺子一直盡全力地扶持弘晴,怕的就是誠德帝上了位之後,會胡亂出手,可結果顯然不是太好,概因誠德帝的權利欲實在是太重了些,這不,屁股都沒坐穩呢,就想著要清算弘晴這個功臣了,實也怨不得弘晴要做出反擊,對此,方苞雖在心中感慨萬千,卻並未出言點破,而是謹慎地給出了個判斷。

  “嗯?”

  一聽方苞這般說法,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眉頭一皺,滿是疑惑地便輕吭了一聲。

  “陛下明鑒,辛醜科弊案一事牽涉到禮部尚書赫申,加之丁旭峰也是八爺的人,毫無疑問,八爺與此案定是有所牽連的,故此,三阿哥並不宜去主審,反觀二阿哥,有著四爺在背後支持,為崛起故,定會偵破此案,雙方圍繞此案定將有一場惡鬥,無論誰勝誰負,于陛下來說,都是好事一樁,縱使案情久拖不決,也不過使得朝局陷於混沌罷了,只消能順勢而為,自可慢慢調理了去,不愁朝局不穩,故,竊以為讓二阿哥去主審,不失為上策。”

  方苞很清楚弘晴要的便是混沌之格局,為的便是要爭取時間另作部署,但他卻是不能不按著弘晴的意思來安撫誠德帝,這等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滋味顯然不是那麼好受的,奈何大勢已被弘晴所掌控,就算再難受,方苞也只能是捏著鼻子認了下來,除非他想社稷大亂,否則的話,也真就只能幫著弘晴去說服誠德帝。

  “混沌格局麼?那就混沌好了,朕回頭便下了旨意,且讓弘晟那小子去折騰一下好了。”

  誠德帝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知曉此際並不適宜與弘晴硬碰硬,自忖已然安排好了後手,有著混沌朝局為掩護,也更有利其暗中操控,自也就不再多遷延,擺了擺手,便即就此下了個決斷。

  “陛下聖明!”

  誠德帝這麼個決斷一出,方苞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不過麼,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而是趕忙一躬身,高聲稱頌了起來……

  “什麼?怎麼會這樣!”

  誠德帝原本不算是個殺伐果決之輩,可此番辦事效率卻是極高,這不,上午才決定下來的事兒,午間便已連下了三道詔書,一是將西安將軍赫達調回京師,出掌豐台大營,掛兵部尚書銜;其二,調福建巡撫孟光祖出任直隸總督,至於其二則是將這幾日鬧騰得沸沸揚揚的案子交給二阿哥弘晟以及雍親王世子弘曆去主審,消息傳到廉親王府之際,八爺正在用著午膳,乍一聞此,臉色當即便是一白,手中握著的銀筷子都已落了地還不自知。

  “混帳行子,還愣著作甚,快,去請陸先生前來,快去!”

  八爺愣神了片刻之後,終於是從震驚中醒過了神來,這一見邊上侍候著的下人們盡皆慌亂不已,頓時便是一陣大怒,咆哮著便吼了一嗓子,大失往日裡的溫文爾雅,這也不奇怪,本來麼,八爺對二阿哥弘晟是滿不在乎的,畢竟那廝不過就是一無行之紈絝罷了,市儈的狡詐倒是不缺,可論及才學麼,卻是半點全無,在八爺看來,二阿哥上本不過是瞎胡鬧罷了,然,縱使如此,八爺也沒掉以輕心,這幾日已是暗中部署了下去,打算發動手下心腹大臣們一體上本保薦三阿哥弘曦的,卻不曾想尚不曾發動起來呢,誠德帝居然就這麼下了詔書,不單沒經過朝議,也不曾與諸王以及諸大學士們商議過,竟是這般的乾坤獨斷,渾然不似誠德帝往日優柔寡斷之做派,自不免令八爺為之驚詫莫名的。

  “喳!”

  這一見八爺聲色不對,邊上侍候著的諸般下人們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亂紛紛地應著,自有一見機得快的小跑著便躥出了廳堂,不多會,就見一身青袍的陸純彥已是施施然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

  “陸某見過王爺。”

  陸純彥素來淡定從容,哪怕此際八爺面色不甚好看,他也依舊如此,但見其不緊不慢地行到了桌前,朝著八爺一躬身,聲線平和地便行禮問了安。

  “先生來得正好,宮裡那位已是下了明詔,讓二阿哥與老四家的小子主審辛醜科一案,此當何如之?”

  八爺心急得很,也不等陸純彥禮畢,便已是焦躁地問起了策來,沒旁的,概因此事干係實在是太大了些,已然不是壯士斷腕便能解決了的,要知道弘晟固然不成器,可弘曆卻是個厲害角色,更別說還有四爺隱在後頭,再算上弘晴與誠德帝在一旁虎視眈眈,八爺自不免擔心自個兒會被清算了去。

  “王爺莫急,無論甚事,終歸是可以商榷的罷。”

  陸純彥在來之前便已知悉了詔書的事兒,心中也已是有了明判,不過麼,他卻並不急著言事,僅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在了八爺的對面,慢條斯理地回了一句道。

  “嗯……,爾等全都退下!”

  這一見陸純彥如此鎮定,八爺騷亂的心也就稍稍安了些,這才醒起邊上侍候著的人未免太多了些,實不宜談及機密之事,這便一揮手,寒著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八爺這般吩咐,一眾下人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便即各自退出了廳堂。

  “先生,您看此事當如何應對方好?”

  八爺的心雖已是稍穩,可焦慮卻依舊不曾散了去,一眾下人們方才剛退下,他便已是沉不住氣地追問了起來。

  “不礙事,左右不過是各方角力的混沌格局罷了,實無須擔憂過甚。”

  陸純彥顯然是早已成竹在胸,開宗明義地便給了八爺一個明確的答案。

  “混沌格局?這……”

  陸純彥倒是已點破了蹊蹺之所在,奈何八爺心亂之下,愣是不解其意,茫然地便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4

第848章 混沌格局(三)

  “王爺好生想想陛下前兩道詔書都寫的是甚來著?”

  這一見八爺明顯已是心亂如麻,陸純彥不由地便暗自歎了口氣,可也沒讓八爺胡亂猜測,語調淡然地便點了一句道。

  “這……,唔,先生是說老三調這麼兩個人來,真正要防的人是弘晴小兒麼?”

  八爺本是精明之輩,先前之所以沒看破蹊蹺,完全是因心亂之故,這一經陸純彥提醒,立馬便明悟了過來,只是兀自不敢完全肯定,這便試探地發問道。

  “若非如此,今上又何須調此二人入京,呵,就仁親王在朝中之實力,要收拾王爺與四爺怕是不難罷,又何須多此一舉哉?”

  陸純彥點了點頭,有些個無奈地點出了個中之蹊蹺所在。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老三父子必有一搏了的,這倒是個好機會。”

  八爺心神既穩,思緒也就活泛開了,略一沉吟,已是有了個明確的判斷。

  “王爺說對了,這機會依舊在仁親王掛帥出征之後,朝局必有大變,待得那時,就看誰的手腕更高明些了。”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語調淡然地將八爺的話往深裡引述了開去,明確指出了決勝的時機之所在。

  “嗯,若如此,眼下這個案子又當如何處之?”

  未來之事變數尚多,此時計議未免為時過早,八爺心中雖是有了個初步的想法,卻並不打算拿出來討論,這便將話題又轉回到了眼下的時局上。

  “一個字——頂!”

  陸純彥無甚含糊,八爺話音剛落,他便已是言簡意賅地給出了答案。

  “頂?這……”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眉頭當即便皺緊了起來,沒旁的,儘管他八爺的勢力龐大依舊,在朝中除了弘晴之外,就數他八爺實力最為雄厚了的,哪怕去歲被弘晴血洗了一把,元氣有些傷,可根基卻還在,問題是要想以一方之力抗衡諸強,顯然是不夠的,再說了,跟四爺去血拼,也不太符合他八爺的利益,更別說還有仁親王與誠德帝在一旁虎視眈眈,這等情形下,八爺實在是沒有勇氣硬頂此案的。

  “王爺無須擔憂,此番科場風波之所以鬧到眼下這般田地,不過是各方角力之結果耳,這麼說罷,于仁親王來說,他需要時間來整軍以及理順內部之隱患,更想著遏制今上之清洗,故,其必不想看到此案匆匆結束,而於今上來說,之所以選擇二阿哥來審此案,要的便是讓四爺來死咬王爺您,以便將水攪渾,他也好從中漁利,順帶著掩護其私下部署之勾當,至於四爺麼,則是想著借此機會擴張勢力,當然也想著將此案往深裡挖了去,這等情形之下,已不是王爺壯士斷腕便可匆匆結案了的,倘若倉促出手,不單不能解厄,反倒會被四爺趁機往死裡打,正因為此,王爺無論是為保住元氣之故,又或是以拖待變,那都須得硬頂到底,此案一日不結,混沌之格局就不會變,待得西北亂起,自可從容部署了去!”

  儘管八爺沒明說,可陸純彥卻是一眼便看出了八爺的擔心之所在,不過麼,卻顯然並不以為然,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已是將此案的前因後果乃至諸方之考慮盡皆解說了個分明無比。

  “嗯,那好,就這麼定了,至於三阿哥那頭麼,且就讓老九去安撫上一番,回頭再找個機會讓其出頭也罷。”

  這一聽陸純彥都已將道理解說得如此透徹了,八爺自不會聽不懂,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表態,而是默默地尋思了良久之後,這才下了最後的決斷……

  “稟王爺,內廷詔書已下。”

  豐台大營的提督衙門的後堂中,一場軍事會議正在進行之中,高居上首的弘晴面色肅然地聽著新編第一軍軍長塔山的整編彙報,突然間卻見丁松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湊到了弘晴的耳邊,小聲地稟報道。

  “嗯,說罷。”

  聽得內廷如此快便有了動作,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一壓手,示意塔山暫停彙報,面無表情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稟王爺,聖上下了旨意,調西安將軍入豐台大營為提督,並調福建巡撫孟光祖就任直隸總督,著二阿哥弘晟並雍親王世子弘曆主持徹查辛醜科弊案。”

  丁松原本是想著私下稟報實情的,可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高聲將所探知的消息一一道了出來。

  “嗡……”

  丁松這麼一說,場中諸將頓時便騷亂了起來,沒旁的,概因豐台大營提督原本是塔山兼著的,這冷不丁就被赫達給取代了去,甚至連個解釋都沒有,自不免令諸將們都有些個茫然不知所謂的。

  “嗯,知道了,爾且退下罷。”

  聽得這三道詔書,弘晴的眼神裡立馬便掠過了一絲精芒,不過麼,卻並未有甚點評之言,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一揮手,便將丁松打發了出去。

  “王爺,這不公平,我新軍將士立功甚偉,塔將軍更是戰功赫赫,陛下沒來由地調赫達來任我豐台大營提督,置我豐台大營諸將於何地!”

  丁松方才剛退下,性烈如火的騎兵第一師師長和敏已是第一個發出了不滿的抱怨之聲。

  “沒錯,塔將軍無過,因何免職,此確是有失公允!”

  “王爺,那赫達渾然不懂新軍,來我豐台大營,不是添亂麼?”

  “外行指揮內行,素來是兵家大忌,此斷不應有之!”

  ……

  在場諸將都是師級以上的將領,除了新編第一軍軍長塔山之外,其餘諸將都是弘晴的心腹將領——新編第二軍軍長張淼,新編第三軍軍長程貴武,炮兵師師長奎安,騎兵第一師師長和敏、騎兵第二師師長陸有勝大多都是出自弘晴當年那支侍衛隊,即便不是,那也是征東瀛時弘晴帶出來的將領,說是弘晴的死忠也絕不為過,自是都不願見到赫達這個今上的奴才突然跑來插上一手,這一有了和敏的帶頭,一眾將士們頓時便全都群情喧嘩了起來。

  “都給本王閉嘴!”

  弘晴之所以讓丁松在此際將誠德帝的旨意公開出來,要的便是眼下這等效果,為的便是激起諸將們的同仇敵愾之心,當然了,弘晴對諸將們的表現雖是欣慰得很,卻斷然不想承擔蠱惑諸將抗旨的罪名的,自不可能讓諸將們將怨言轉變成行動,這便佯怒地一拍文案,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王爺,諸公,陛下既是如此安排,定是有所考慮,末將對此絕無異議。”

  沒任何過錯便丟了豐台大營提督的位置,塔山心中自然也不甚好受,可到底還算清醒,並不敢有甚怨言,而是滿臉誠懇狀地表了態。

  “嗯,塔將軍能做此想便好,西北將亂,正是我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區區一提督之位算不得甚事,有種的,跟本王上戰場,搏他個封妻蔭子,那才算是真本事!”

  儘管塔山一臉的誠懇狀,可弘晴卻還是能察覺到其內心深處的濃濃失落感,對此,弘晴也沒甚太好的安慰辦法,也就只能是泛泛地鼓舞了其幾句。

  “王爺說得是,我輩武人,要功勞,還須得戰陣上見高低!”

  “不錯,鐵騎錚錚,方顯我英雄本色!”

  “王爺英明,我等自當效死沙場,搏他一個榮華富貴出來!”

  ……

  一眾新軍將領們都是好戰之輩,奈何這些年始終都被困在了京師,雖說也打過剿滅隆科多叛亂這麼一場戰事,可於新軍強大的戰力來說,那都是小打小鬧的把戲罷了,實在難稱過癮,這一聽弘晴說起了即將到來的平定西北之戰,一眾將士們的眼神當即便全都亮了起來,一個個盡皆嗷嗷叫地嚷嚷不已。

  “仗有的是爾等打的,不止青海的羅卜藏丹津,也不光是準噶爾的策妄阿拉布坦,還有貪婪無度的老毛子,都等著爾等前去剿滅,至於將來,我大清的鐵軍還將橫掃八荒,遠征四海,無數的功勳等著在座的各位去取,可首先,爾等還須得將內功給本王練好了,眼下各軍的架子雖已搭好,兵力配置卻不足三分之一,人手,本王可以從京中閒散旗人裡抽調部分,再將直隸各綠營軍也調出數萬人來,足可填上兵力不足之窟窿,可練兵卻須得靠諸位自己去努力了,本王醜話說在前頭了,截止到今歲年底前,那一部的兵沒有練好,旅以上之將領一體撤職查辦,爾等可都聽明白了麼,嗯?”

  弘晴的心很大,費了如此多得心血整頓新軍,可不光是著眼於平定西北之亂,更多的則是在考慮將來征戰天下之所需,正因為此,儘管眼下豐台大營的兵力其實只要三萬不到一些,可弘晴卻是將全軍的架子鋪得極大,分成陸軍三個軍,騎軍兩個師,炮兵一個師,眼下,各級將領雖都已基本調整到位,可預定的十二萬大軍卻差了近十萬,這些不足,都需要徵調新兵,訓練上的任務自是重得很,而能留給弘晴的時間又緊,對此,弘晴有著絕對清醒的認識,話也就說得分外的淩厲了去。

  “喳!”

  儘管訓練任務極重,然則一眾新軍將領們對此卻並無絲毫的畏難之心,回起話來,當真響亮無比,內裡滿是十足十的自信之意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4

第849章 不速之客

  誠德元年四月十六日,誠德帝連下三道詔書,本就哄亂不已的京師局勢頓時便沸騰了起來,眾說紛紜間,各方勢力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與洗牌,不管是刑部還是兵部,又或是工、吏部,甚或連禮部、翰林院都被牽涉入了其中,朝廷上下好一派的烏煙瘴氣,各種版本的流言四下氾濫成災,誰也看不清這朝局將會向何處發展了去,混沌之格局初顯。

  誠德元年五月初一,西安將軍赫達奉旨回京,出掌豐台大營,勇親王允祥、仁親王弘晴一併出面,為赫達接風洗塵,席間,仁親王弘晴欲將整軍之事宜向赫達作一交接,赫達辭而不受,言稱對新軍事宜一無所知,不敢僭越,然,願從旁協助二位親王辦理諸般細務,諸般人等盡歡而散。

  誠德元年五月二十七日,遠航南洋的“八旗商號”船隊再次滿載而歸,四十六艘大型商船在一艘“鎮”字級巨艦以及四艘“威”字級中型戰艦的護送下,停于廣州港,經廣州海關核算,共計得毛利五千八百七十八萬五千餘兩,扣除各種成本後,得純利三千六百八十九萬餘兩,與去歲同期略有增長,然,增長之幅度並不大,明顯有著後續乏力之虞,然,這並非此番船隊歸來受人矚目之關鍵,真正令朝廷微起波瀾的乃是英國使節團的隨船而至。

  大不列顛王國自打在英西大海戰中擊敗了西班牙無敵艦隊之後,便已成了當今的海上霸主,早在明末時,便曾派出商船隊在廣州設點,與中國展開貿易,後因大清遷界禁海,這才不得不結束了對中之貿易,且因著大不列顛王國是時主要的經營方向著落在北美,對遠東,僅僅只是全力經營印度,尚不曾與西、葡、荷等老牌遠東殖民者發生直接的衝突,然則隨著大清遠洋船隊與西班牙等國的貿易額持續增長,西班牙等國固然是賺得個盆滿缽溢,可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卻是大受其害,沒旁的,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主要經營項目中的茶、絲綢、瓷器等都是從西班牙等國手中接盤,價格昂貴不說,現銀更是始終處於純流出狀態,十數年下來,儘管有著印度這個龐大的殖民地輸血,可現銀卻已是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不列顛東印度公司不是不想跟大清船隊直接貿易,實際上,早在大清船隊初至南洋之際,該公司便已派出專員與大清船隊接洽,試圖從中分一杯羹,但卻被大清船隊毫不容情地拒絕了,倒不是船隊的負責人有錢不懂得賺,而是此道密令來自弘晴這個“八旗商號”的實際掌舵人,自是無人敢有違背的,於是乎,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只能是眼巴巴地看著西班牙等國大賺特賺,回過頭來麼,倒也曾試探著派出了一支規模不算大的船隊遠航廣州,試圖再次在廣州建立商業據點,卻被廣東方面嚴詞拒絕,不消說,這道密令又是來自弘晴。

  這麼幾番折騰下來,不列顛東印度公司雖不致於虧本經營,可年利潤額卻是逐年在萎縮,為打開大清這麼個巨大的市場,該公司不得不全力遊說帝國議會,花費了巨大代價之後,終於取得了議會以及大不列顛王國第一任首相羅伯特.沃波爾的全力支持,於去歲年初派出了一支使節團前來大清,欲與大清就商貿問題展開談判,該使節團在海上漂泊了大半年的時間,方才抵達印度,又因著季風的緣故蹉跎了近半年,方才趕到了南洋,搭乘大清遠洋船隊到了廣州,這一路上可謂是歷經坎坷,好在總算是有驚無險地踏上了大清的土地。

  大不列顛王國使節團諸般人等雖還在從廣州來京的路上,可其國書的副本卻是按著國際外交之慣例,由廣州方面派人急送到了京師,由著理藩院的通譯將國書副本翻譯成中文,只是理藩院尚書郎爾衡並無處理相關談判之經驗,並不敢胡亂建言,只是將副本連同譯文一道提交御前,誠德帝一看,也有著不知該如何處置了,此無他,在大清主流思想中,商賈依舊還是等而下之者,哪怕這些年來,大清工商業已是蓬勃發展,商賈之地位略有提升,奈何佔據主流的依舊是儒家思想,商賈的地位自也就難有甚實質性的改變,滿朝文武中懂得商道的實是寥寥得很,再者,似大英使節團這等遠航萬里而來就只為談通商事宜的情形還真就是大清開國以來的第一例,一眾軍機大臣們也不知該派誰去接洽才好,議來議去之下,還是沒個頭緒,到了末了,誠德帝不耐了,直接拍板讓仁親王弘晴去打理此事。

  聖旨下達之際,弘晴正在豐台大營裡忙著整軍之事,接到讓其去負責與大英使節團談判事宜的詔書,弘晴雖是早有所料,可心中卻還是極為的不爽,沒旁的,別看誠德帝的詔書上說得個天花亂墜,宛若此談判事宜除了弘晴之外,再無人能辦妥一般,可實際上麼,卻是要給赫達創造出切入新軍整編的機會,沒瞅見詔書上寫得無比之分明——一切當以國事為重,務必與大不列顛王國商榷個穩妥的法子,不可墜了我大清之威望,至於整軍一事,大可交由赫達辦理,或可兩相宜焉。

  兩相宜?啥的兩相宜,不外乎就是要赫達抓住機會往新軍裡塞人,順帶著挖挖弘晴的牆角罷了,個中之意味也未免太明顯了些,此無他,大英使節團都才剛從廣州啟程,就算再怎麼趕,那也得一個多月才能抵京,如此早便要弘晴移交整軍權力,便是個傻子都能看得出內裡的蹊蹺,就更別說弘晴這等精明到了極致之人了的。

  “去,將赫提督請了來。”

  甭管心中有多不爽,然則誠德帝的詔書已到,卻是容不得弘晴多事遷延的,將前來傳旨的李德全打發走了之後,弘晴一回到辦公室,便即聲線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丁松乃是“千手觀音”丁嚴的長子,自幼便在小串子胡同長大,一身武藝身兼數家之長,自打康熙五十一年被弘晴調入侍衛隊起,到如今已是整整跟隨了弘晴十年的時間,儘管方才剛晉升侍衛隊統領不久,可對弘晴的性格卻是頗為的瞭解,這一聽弘晴聲線不對,哪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傳喚赫達前來不提。

  “末將叩見王爺!”

  赫達倒是來得很快,只是身上卻是一派的狼藉,沒旁的,只因到任這近一個月來,赫達始終就不曾在衙門裡辦公過,每日裡都是與普通小兵一道出操,一道訓練,無論是射擊還是摸爬滾打,赫達都能放得下提督的架子,渾然將自個兒當普通一兵看待了,今兒個也不例外,原本正隨第一軍第一師第一團的士兵們操演著戰術動作,聽得弘晴傳喚,連衣裳都來不及換,便穿著一身小兵的號服跑了來,行禮倒是恭謙,只是配上那身邋遢的號衣,叫人怎麼看,怎麼別捏。

  “老赫不錯麼,這麼一整,可真就成一大頭兵了。”

  自打赫達到了豐台大營,弘晴還真就不曾與其有過太多的交談,也不曾試探過赫達的真實想法,心裡頭對赫達自不免有些不襯底,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會表露出來的,這不,打趣起赫達來,就一如從前般隨意。

  “讓王爺見笑了,末將受陛下如此恩遇,實是惶恐得很,可憐末將就一老朽,玩玩上陣肉搏還成,可要末將統帶這等新軍,實是超出了末將能力之外,王爺您看,末將連個大頭兵都沒當好,今兒個下了連,愣是被一眾兒郎們給小覷了一通子,當真是天可憐見的。”

  赫達顯然並不清楚誠德帝下詔一事,以為弘晴這是要考校其參與操演的心得體會,當即便自嘲了一番。

  “呵,老赫能如此下苦,數月下來,必可掌握新軍訓練之要,所謂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便是這麼個理兒,對你老赫的能力,本王可是信得過的,罷了,不說這個了,本王剛接到皇阿瑪的詔書,須得回城主持與大不列顛王國使節團之談判事宜,按陛下旨意,新軍整編一事就暫由你老赫擔著,若有甚不懂處,可向勇親王求教,也可與諸將們商議著辦了去,誰若是敢搗蛋,爾只管來尋本王,本王自當為爾做主!”

  弘晴笑著誇了赫達幾句,而後便即轉入了正題,面色一肅,已是將叫赫達前來的用意交代了個分明,一番話說將下來,看似隨意,可內裡卻是別有玄機,至於赫達能不能聽得懂麼,那就須得看其有沒那個心思了的。

  “這……,王爺明鑒,末將小兵都還沒當出頭呢,哪有整軍的本事,倘若辦砸了,那後果須不是好耍得,不妥,大大的不妥,末將這就上本辭了,還請陛下另行任用高明之人,無論是塔山還是張淼,都比末將要強上無數。”

  赫達顯然沒想到弘晴叫其前來要說的居然是這麼回事,不由地便是一愣,而後麼,緊趕著便高調地請辭了起來。

  “無妨,皇阿瑪既是將差使交托給你老赫,就是相信你老赫必能有所作為的,此事就不必再議了,且就這麼定了也好,本王這就將諸般事宜與爾先行交接上一番。”

  論及觀顏察色的能耐,滿天下就沒多少人能跟弘晴相提並論的,哪怕赫達掩飾得再好,也瞞不過弘晴的火眼金睛,自是能看得出赫達已是鐵了心要跟著誠德帝了的,心頭當即便是一沉,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淡然地笑了笑,一擺手,便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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