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99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8

第830章 先易後難

  誠德元年二月初七,大行皇帝出殯,帝攜眾臣扶棺送至遵化,封宮後方回,並於二月十五日,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並定於三月二十五日開恩科,著大學士馬齊為主考,消息一出,普天同慶;二月十八日,勇親王胤祥、仁親王弘晴聯名上本,請求擴編新軍諸事宜,帝以為尚有疏漏處,未允,著諸臣工議之。

  二月二十日,大學士張廷玉上本,言曰:軍機要務,乃社稷之重,須得由陛下親為之,故,請設“軍機處”為用,帝准之,交由張廷玉辦理此事,殊不料詔書剛下,卻突遭朝臣們群起彈劾,指責張廷玉妖言惑上,又有言張廷玉擅自更改祖制,乃居心叵測之奸佞,個中尤以大學士嵩祝反對最烈,禮部尚書赫申、刑部阿爾松阿、左都禦史納蘭揆敘等朝中大員皆上了彈章,不久後,周邊省份之督撫們也有反對本章至京,只數日間,反對聲浪便已是如潮般狂湧而起,誠德帝屢次下招,言曰此舉乃出自聖心,為臨時之舉措,待新軍編練完畢,自當裁撤,奈何群臣不單不聽,反對聲浪反倒是愈發高漲了起來,弄得誠德帝很有些下不來台。

  “晴兒,你給朕說說看,‘軍機處’一事為何鬧成這般田地?而今又該怎個了局,嗯?”

  設立“軍機處”一事可以說是誠德帝登基以來的第一道實際政務之詔令,居然反復聲明了幾次,都沒能壓住群臣們的反彈,這可就令誠德帝氣歪了鼻子,偏偏此事又難以用強,畢竟他才剛上位,根基可謂是淺薄得很,真要強硬行事,自不免會擔心有變亂發生,百般忙乎無果之下,不得不將正忙於新軍擴編事宜的弘晴召到了乾清宮,不等弘晴見完禮,誠德帝已是氣急敗壞地喝問了一嗓子。

  怎麼回事?那還用說麼,四爺、八爺、十四爺等人可不是傻子,怎可能會看不出那“軍機處”的蹊蹺之所在,又怎可能會坐而待斃,群起反擊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不過麼,要說會鬧到眼下這等一邊倒的局勢,說起來也不光是四爺等人在暗中努力,弘晴在其中也插了一腳——他不對此事表態,趙申喬、沈河、戴梓、榮柱等屬於弘晴一系的大員們自然也就不會輕易表態,而屬於老十五兄弟倆的人馬當然也跟著偃旗息鼓,如此一來,光靠新晉上書房行走李敏銓以及陳觀照等寥寥幾個誠德帝心腹在那兒拼死呐喊,又能成得了甚事來著,結果麼,自然也就成了眼下這般模樣了的。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群臣們對此新政有所不解亦是有的,然,更多的恐是有心懷不軌者在暗中操縱,如今局勢已然混沌,用強而為,恐有不妥,當另闢蹊徑方好。”

  弘晴當然不會說此局勢正是他暗中默許所致,更不可能跟誠德帝說甚挾敵自重的實話,也就只是作出一派憂心忡忡狀,簡單地回答了一句道。

  “哼,一群狼心狗肺之輩,朕倒要看看他們能鬧到何時!你說,這蹊徑又該是怎個另辟法?”

  此番帶頭鬧事的不是諸位爺的門下,便是親近諸位爺的大臣,誠德帝眼睛又不瞎,自不可能會看不出一幫弟弟們這是故意在落自己的面子,只是明白歸明白,誠德帝已然是沒了應對的法子,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將弘晴喚了來——誠德帝一向珍惜羽毛,如今朝野間都在傳他誠德帝是因數而貴,儘管這就是事實,可誠德帝對此卻是極其的不爽,若不是眼下的朝局離不開弘晴的強力支持,他原都想先將弘晴冷藏了起來的,這也就是沒轍了,才會問策於弘晴,概因政務第一詔令是斷然不容有失的,若不然,他誠德帝怕就要聲名掃地了去了。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番風波之關鍵人物有二,一是十四爺居中聯絡,二是嵩祝挾大學士之尊為首,若欲平息事態,還需從此二處著手為好。”

  早在眼下之局勢形成之前,弘晴便已然有了應對之道與必要的打擊手段,此際說將出來,自也就顯得信心十足。

  “嵩祝?哼,這老糊塗蛋子,朕都還沒跟他算舊賬呢,此番還敢如此胡為,當真欺朕太甚!”

  一提到嵩祝其人,誠德帝立馬便想起了當初被嵩祝當眾拿下的羞辱,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怒氣勃發地一拍龍案,怒不可遏地便罵了一嗓子。

  “皇阿瑪息怒,嵩大人乃先皇重臣,行止雖有乖張處,卻不宜重處了去,今,其年事已高,准其乞骨致仕便好,倒是十四叔之處置卻須得慎之又慎,萬不可輕忽了去。”

  此番風波說到底是所有對誠德帝有意見者一體發動的,就連弘晴都有份,倒真不僅僅只是老十四與嵩祝之罪,不過麼,此二人可是先後任兵部主管,反對軍事變革的帽子扣在此二人頭上,倒也無甚不妥之說,扳倒此二人,不管對誠德帝來說,還是於弘晴而論,那都是必須要做的事兒,也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弘晴才會挑出此二人為第一輪的打擊目標,當然了,相較於根深蒂固的四爺與八爺而論,此二人對付起來也相對容易些,大體上也就是個先易後難的意思罷了,至於該如何著手處置麼,弘晴其實早都已考慮成熟了的,但卻並不急著全盤托出,而是說一半,留一半,等著誠德帝自己來問個究竟。

  “嗯,嵩祝年老體衰,朕甚是憐惜其,不忍過度使用之,就讓其回盛京養老去好了,此詔令,朕回頭便下了,只是老十四……,唔,晴兒可有甚良策否?”

  誠德帝雖是對嵩祝極為的不滿,可到底不是嗜殺之人,也不想去擔當枉殺極品大臣的惡名,儘管不怎麼想輕縱了嵩祝,可到了末了,還是理智地同意了弘晴的提議,然則對該如何處置老十四一事麼,誠德帝卻是有些抓瞎了——殺,是殺不得的,畢竟先皇屍骨未寒,誠德帝還真不敢做出殺弟的事兒,放,又放不得,沒見老十四一回來就敢大鬧靈堂麼,這等梟雄之輩放在京師,再怎麼著,都是個不穩定因素,更別說此人在軍中還有著大到無邊的潛勢力,真要是處置不當,指不定天下又要大亂了去了。

  “皇阿瑪明鑒,皇瑪法過世之時,十四叔遲遲未歸,在靈前守孝時日極少,此於我大清仁孝治國之道不符,皇阿瑪可令其到遵化為先皇守孝,以全其孝子之美名,似無不妥之處也。”

  對於誠德帝心中的顧忌,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也沒令其失望,略作沉吟,便即給出了個完美無比的解決之道。

  “嗯?唔……”

  一聽弘晴這般建議,誠德帝當即便心動了,只不過心動歸心動,卻不免還是怕詔令下達之際,老十四那頭會有反彈,真要是鬧將起來,誠德帝擔心又會出現讓他下不來台的事兒發生。

  呵,您老既要當那啥,還要立牌坊,天下間哪有那麼美的事兒!

  這一見誠德帝在那兒沉吟不決,弘晴心裡頭自不免便犯起了嘀咕,當然了,嘀咕歸嘀咕,弘晴卻是不會帶到臉上來的,也沒打算再進一步進言,而是默默地垂手而立,等著誠德帝自己去做個決斷,此無他,避嫌耳。

  “朕看此策倒是可行,只是老十四那人倔強,若是鬧出點甚笑話,卻恐丟了我天家的臉面,此策既是晴兒所獻,想來應是有了穩當之手段的,朕待會便給爾一道旨意,此事由爾辦了去好了,朕只要結果。”

  誠德帝想來想去都沒啥太好的辦法,索性便耍起了無賴,毫不客氣地便將這燙手的山芋丟給了弘晴,言語間滿是不容推辭之意味。

  我勒個去的,您老還真是要立牌坊啊,得,算你狠!

  這一見誠德帝如此公然地耍起了無賴,弘晴當真是哭笑不得,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直言說“不”,沒奈何,也只能是躬身應答道:“皇阿瑪聖明,兒臣自當妥善處置。”

  “嗯,那便好,新軍擴編之事進展如何了?”

  這一聽弘晴答應了下來,誠德帝立馬暗自鬆了口大氣,唯恐弘晴反悔,趕忙就此轉開了話題。

  “回皇阿瑪的話,炮兵指揮學院如今已不敷使用,兒臣與十三叔正就成立一所新軍院校一事磋商著,大體意向已定,唯有一事尚懸而未決,那便是院校之校長人選,十三叔提議由兒臣來當,兒臣以為此事萬不可為,原就想請皇阿瑪來當的,只是一直忙乎著諸般事宜,一時未曾稟明皇阿瑪,今兒個倒是趁了便,還請皇阿瑪撥冗往軍校一行,為我大清軍校奠基。”

  明知道誠德帝這就是在沒話找話講,可弘晴卻並不在意,笑著便簡單地介紹了幾句,而後更是討巧地提出了個要求。

  “哦?這樣啊,唔,容朕考慮一二好了。”

  早在龍潛之際,弘晴便曾數次闡述過建軍思想,個中又以軍事院校為重中之重,對軍校校長一職,誠德帝其實是垂涎三尺的,只不過礙於情面,卻是沒好意思開這麼個口罷了,而今,弘晴自己把這麼塊大肥肉送上了門來,誠德帝心中當真是美滋滋得很,不過麼,卻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急切,這便假作猶豫狀地便含糊了一把,實則內心裡早已是千願萬願的了,沒見其滿臉自得的笑容早將心思都掛在了臉上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1章 請君上路

  “軍機處”的設立雖是遭到狙擊,可新軍擴建事宜卻並未受到絲毫的影響,依舊是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最先的變化便是從豐台大營開始——原本的一萬五千舊軍全部打散,遊擊將軍以上者一律調出豐台大營,按年齡以及學識分別處理,年紀輕而又識字者,都先進炮兵指揮學院學習,以備後續擴軍之用,年紀大或是不學無術者,或是調九門提督府,或是調往地方任事,當然了,但凡親近四爺、八爺、十四爺的,不管能力以及職位高低,一律打發去了地方,以一閒職掛將起來了事,至於所有舊軍士兵全部編入新軍之中,進行為期三個月的緊急整訓,以適應新軍之戰略戰術,考核合格者,方可正式歸入新軍編制,不合格則予以遣散。

  新軍變革事宜這麼一啟動,朝堂各部當即便忙乎開了,兵部忙著造冊登記、選派各級將領,工部忙著軍火調運,戶部則須得負責後勤輜重之供應,禮部也沒能得閒,為新設立的步軍指揮學院之奠基大典儀式,也忙乎乎地張羅著,《京師時報》更是接連數期報導了新軍整編之事,又隱約地刊登出幾篇文章,言及武科將作出重大變革,或將取消武科,以軍校取而代之,為此撰文者不少,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有之,雙方爭辯激烈,引得朝野間無數人為之矚目不已,如此一來,朝野間的聚焦物件就這麼不知不覺地從“軍機處”一案轉向了如火如荼的新軍擴編之事上。

  於旁人來說,“軍機處”一案或許算是過去了,可於誠德帝來說,卻依舊耿耿於懷,只是在沒能拿下嵩祝與老十四之前,誠德帝也不敢再輕易提及此事,不過麼,卻是沒少明裡暗裡地催弘晴趕緊動手,就差沒直接下詔讓弘晴去處置老十四了的。

  心急就能吃得了熱豆腐麼?答案顯然是不能,實際上,用不著誠德帝催,弘晴也早想將老十四趕去守墓了的,沒旁的,這近半個月來,兵部那頭看似很配合,可暗地裡卻是玩著夾帶私貨的把戲,每回弘晴報上去的調人名單裡,總會被兵部那頭找些不著調的名義,往內里加塞上幾個人選,而原本預定淘汰到地方上任閒職的諸方勢力之將領麼,總能搖身一變,成了某個緊要關隘或是大城的守將,當真令弘晴分外的惱火,偏偏選將一事乃是兵部該管,弘晴眼下雖是親王,卻並不似老爺子去世前那般主理朝政,手中無權之下,還真就奈何那幫子兵痞們不得,從此意義上來說,弘晴其實比誰都更想將嵩祝與老十四都趕出朝局去,奈何此事非同小可,縱使已然有了聖旨在手,那也得精心安排個恰當的時機方可,若不然,一旦事敗,幾位爺們一聯手鬧騰起來,當真不是那麼好耍之事了的。

  時機固然須等,可也不可能去乾等,這不,大半個月下來,“軍機處”的風波已算是消停了下來,已然不會令人聯想到老十四被貶與“軍機案”有甚關聯了,如此一來,動手的時機也就差不多算是成熟了,弘晴一番安排之後,親自去了老十四的府上,誠摯邀請其前去籌備中的步軍指揮學院視察,美其名曰:請老十四給諸位新入學的學員講講西線戰事,也好讓新入學的各級將領們對戰爭有個大致的概念。

  自打奉調回京奔喪之後,十四爺已是徹底沒了差使,別的幾位爺還能得個上書房大臣的名義,時不時地進宮跟誠德帝或是湊趣或是扳腕子地整上一把,可獨獨十四爺卻成了被遺忘的主兒,平日裡雖說去處不少,每日裡不是到四爺府上串門,便是去八爺處喝酒,瞄著時機還能指使兵部舊部整蠱一下弘晴與老十三,可說到底麼,都算不得甚正經事兒,這一經弘晴熱情相邀,還真就心動了,欣然便與弘晴一道去了籌建中的步軍指揮學院。

  步軍指揮學院背靠香山,乃是在原炮兵指揮學院的基礎上擴建的,新校舍雖尚在火熱建設中,新一期的學員也只到了不到一半之數,然則加上原炮兵指揮學院的學員,總人數還是不少的,足足有近一千五百人之多,在師生們的熱烈歡迎下,老十四很是爽利地出了回風頭,給師生們好生吹噓了一下西線之戰,末了,又被弘晴極之客氣地請進了校長室用茶。

  “晴哥兒這學院辦得不錯麼,可惜啊,當年皇阿瑪要是肯早些擴編新軍,西線也不致落到眼下這般糜爛之局面,唉。”

  老十四近來可是難得有這等大出風頭的機會,今兒個算是過足了把癮頭,話自也就多了些,這不,奉茶的侍衛們方才退將出去,他便已是換頭晃腦地感慨了起來。

  早擴編新軍?那不是讓你老十四好篡位麼,開啥玩笑來著!

  聽著老十四在那兒胡亂感慨,弘晴心中暗自好笑不已,不過麼,卻是懶得將事兒挑明瞭來說,也就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道:“十四叔言過了,皇瑪法不辦,自有其不辦的理兒,個中緣由,實非我等做晚輩的所能亂議的,十四叔還是慎言的好。”

  “呵,就你小子能耐,得,這麼多年忙乎下來,總算是將你家三爺扶上了位,怎地就沒見他將太子之位給了你,嘿,不說旁人看不過眼,十四叔這都看不下去了,嘖嘖,滿天下竟有忘恩如此者,自古罕矣!”

  老十四今兒個之所以會同意跟弘晴一道來視察步軍指揮學院,除了是靜極思動之外,也不乏有著探一下弘晴虛實的意思在內,這不,話沒說上幾句呢,老十四便已是一派義憤填膺狀地為弘晴“打抱不平”了起來。

  “十四叔說笑了,不立太子乃是聖祖他老人家定下來的章程,皇阿瑪不過照著執行罷了,卻又有甚奇怪可言的,至於小侄麼,蒲柳之質耳,實不敢胡亂奢望的,此事不必再提,小侄不願聞也。”

  儘管今兒個已是要對老十四動手了,可弘晴卻是不想有甚話柄落其手中,這一聽老十四滿口的挑唆之言,心中自不免冷笑不已,不過麼,卻也不想胡亂敷衍,而是面色一正,極其嚴肅地便回應道。

  “得,不提便不提好了,就當爺好心喂了驢肝肺罷,嘿,有你小子哭的時候,罷了,不說這個了,爺今兒該看的看了,不該扯的也扯了,接下來你小子要是沒啥安排,爺說不得,可要走人了。”

  這一見挑唆沒能奏效,十四爺也並不怎麼在意,左右這麼多年的交道打下來,老十四早知曉弘晴不是那麼好對付的,自也沒奢望一席話便能打動得了弘晴,打了個哈哈,便又以告辭為名刺探了弘晴一句道。

  “十四叔莫急,小侄今兒個請十四叔前來,確還有一事要辦,也就幾句話的事兒,且請稍再坐片刻好了。”

  弘晴既是將老十四誆了出來,又怎可能就這麼讓其走了人,之所以沒急著動手,那不過是因弘晴還在等著外頭的消息罷了,這便笑了笑,含糊地解說了一番。

  “哦?還有甚事?且說來聽聽。”

  這一聽弘晴還別有安排,老十四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打量了弘晴一眼,緊趕著便追問了起來。

  “不急,先喝茶,一會再說也不遲。”

  弘晴笑著端起了茶碗,擺出了一副賣關子的架勢。

  “就你小子事多,得,不說個清楚,爺可真要回了!”

  一見弘晴這般作態,老十四的眉頭當即便皺了起來,隱約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妙,這便擱下了手中的茶碗,這就打算起身走人。

  “稟王爺,事已辦妥。”

  就在老十四將起未起之際,卻見丁松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疾步搶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緊趕著便稟報了一句道。

  “嗯。”

  儘管丁松沒明說是啥事兒辦妥了,可弘晴卻是一聽便知其意,這是在說老十四的隨行衛隊已然被拿下了,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不過麼,卻也並未急著道破根底,而是一擺手,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示意丁松先退到一旁去。

  “晴哥兒,你小子到底搞的甚名堂來著,爺可沒時間跟你胡鬧,告辭了!”

  十四爺可是個機靈人,越想便越覺得事情不太妙,自不肯再多逗留,這便霍然起了身,丟下句場面話,便打算向外行了去。

  “十四叔且慢,陛下有旨意在此,還請十四叔接了旨意再走也不遲。”

  不等老十四抬腳,弘晴也已是站了起來,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詔書,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嗯……”

  這一見弘晴拿出了詔書,老十四心中的不詳之預感立馬便更濃了幾分,雖有心趕緊走人了事,可到了底兒還是不敢公然抗旨不遵,無奈之下,也只能是極之不悅地長出了口大氣,不甘不願地跪在了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先皇龍歸大海,孤處遵化,朕心實難安,又念十四弟允禵因事未能多在先皇靈前盡孝,特派其赴遵化,替朕守靈,欽此!”

  弘晴並未理會老十四噴火的目光之凝視,抖手展開了詔書,一板一眼地便宣了起來,頓時便令老十四面色為之慘變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2章 窮極思變(一)

  隨著弘晴宣旨聲的響起,十四爺先是震驚,而後便是憤怒,最後又是深深的沮喪與絕望,沒旁的,在奉旨回京之時,十四爺本已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所以他才會耍出了一場大鬧靈堂的把戲,卻沒想到誠德帝居然沒當場發作於其,過後也不曾有甚訓斥的話語,這就讓十四爺看到了希望之光,認為誠德帝就是一軟弱可欺的主兒,打算好生在朝堂上再跟誠德帝扳扳手腕,也正因為此,十四爺這些日子來才會上串下跳地可著勁地折騰著,先是串聯四爺、八爺在“軍機處”設立一事上,給誠德帝來了個迎頭痛擊,後頭也才會故意給弘晴的整軍事宜使些絆子,屢屢得手之下,原本緊繃著的心弦早已是松得差不多了,所以他才會欣然跟弘晴到了這步軍指揮學校,卻萬萬沒料到這竟然會是個局,一個將他老十四打入深淵的局,面對著這等幾難有翻盤可能的死局,十四爺既怒又恨且懼,一時間都不知該做何反應才是了的。

  “十四叔,請接旨!”

  詔書本就不甚長,就那麼寥寥幾句話而已,儘管弘晴宣得不算快,可也就是眨眼間事而已,只是弘晴並未急著去催老十四,而是默默地等了好一陣子,見老十四始終沒半點反應,這才面色一肅,沉聲斷喝了一嗓子。

  “臣……,臣愛新覺羅.允禵叩謝聖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弘晴的斷喝聲,老十四魁梧的身子猛然便是一震,面色複雜至極地抬起了頭來,牙關緊咬地又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顫聲叩謝了聖恩,不是他不想反抗,而是已然沒了任何反抗的本錢,沒旁的,弘晴敢在此際宣出這等旨意,顯然已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不管他老十四是接旨還是不接旨,都難逃被送去遵化守靈的下場,此時再鬧,不過是徒增笑料而已,既如此,倒不若光棍一些來得強。

  “十四叔,外頭馬車已備好,請您即刻啟程罷,您府上之事無須掛念,小侄自會為您照看好的。”

  弘晴將詔書卷好,謹慎地交到了老十四顫抖的手中,而後溫言地撫慰了老十四一番。

  “呵,沒想到啊,爺最終還是栽在了你小子的手中,這或許便是命罷。”

  老十四萬念俱灰之下,也不再做反抗的打算,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滿臉苦澀地望著弘晴,感慨萬千地自嘲了一句道。

  “十四叔此言,請恕小侄不敢當,您之所以有今日,全是您自己一意孤行造成的,于小侄又有何干哉?責人不責己,非是君子所應為,罷了,個中道理,想來十四叔到了遵化,自會想個透徹的,小侄就不多言了,您請!”

  弘晴此番是被誠德帝當了刀子使,本就不爽得很,這會兒見老十四將污水往自個兒身上潑,自是更不爽了幾分,不甚客氣地便反唇相譏了其幾句。

  “責人不責己?哈哈哈……,說得好,爺先去,早晚你小子也有跟爺作伴的那一日,哈哈哈……”

  十四爺心灰意冷到了極致之下,反倒是看開了,哈哈大笑地給弘晴心裡頭栽下了根刺,而後麼,也不再去看弘晴的臉色,大步便向外行了去。

  “去,將十四叔照顧好了!”

  儘管明知道老十四這麼個“預言”滿是挑撥離間之惡意,實不值得去計較,可弘晴卻還是難免被噁心了一把,不過麼,卻也不打算跟老十四這等已然完蛋之人多拉扯,這一見老十四向外行了去,立馬朝著丁松一揮手,語氣平淡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弘晴有令,丁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諾,幾個大步便追上了老十四,不甚客氣地便擔當起了監督的角色。

  跟你一般下場?嘿,您老等著瞧好了!

  弘晴並未去管外頭人等如何押解老十四去遵化,左右這都已是安排好的事兒了,有著一個團的新軍騎軍負責“護送”,再怎麼著,也不可能會出甚岔子,自是無須弘晴再去作甚特別之安排的,正因為此,弘晴並未離開校長室,就這麼默默地在室內來回踱步了好一陣,而後方才用力地甩了下頭,將紛雜的心緒盡皆拋到了腦後,惡狠狠地伸了個懶腰之後,緩步便向室外行了去……

  八爺府的後花園中,一身白袍的八爺盤腿坐在亭子間中,雙眼微閉地輕撥著琴弦,悠揚的琴曲聲在嫋嫋升起的香煙中滿園蕩漾,好一派的悠閒與愜意,實際上,他也真沒甚正經事好幹的——自打老爺子出殯以後,一回到自家府上,八爺便已是告了病,哪怕誠德帝幾番下詔,誠懇萬分地邀他入上書房幫辦政務,八爺也不加理會,只推說病體不堪驅策,愣是連進宮請安都省了,當然了,貓在家中養病只不過是裝個樣子罷了,這大半個月來,八爺可是沒少變著法子給誠德帝添堵,前番剛在“軍機處”設立一事上大勝了一局,好生出了口憋悶已久的惡氣,八爺的心情自是舒爽得很,居然是有心玩起了擱置已久的操琴之技藝,這不,哪怕天都已是過了午時了,八爺還在那兒自娛自樂個沒完。

  “八哥,不好了,十四弟出事了!”

  就在八爺一曲《平沙落雁》正奏到高潮處,突然間見九爺與十爺急匆匆地從園們處轉了出來,性子猴急的十爺更是隔著大老遠便氣急敗壞地咋呼了一嗓子,頓時便令八爺的琴興就此不翼而飛了去。

  “十弟莫急,坐下慢慢說,究竟出了甚事了?”

  一聽老十四出了事,八爺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沒急著發問,而是等兩位弟弟都到了亭子中時,方才溫和地笑了笑,一派從容淡定狀地發問道。

  “奶奶個熊的,那狗娘養的弘晴,今兒個一早將老十四騙去了步軍指揮學院,接著便出示了聖旨,將十四弟孤身一人押送去了遵化,說是老三那混球讓老十四去給皇阿瑪守靈,他娘的,老三這是要對哥幾個動手了,狗東西,爺幾個跟他拼了,八哥,您就下命令罷,爺便是豁出這百八十斤不要,也要拼掉老三那混帳東西!”

  十爺正在火頭上,哪有甚坐下來慢慢說的耐性,跺著腳便罵起了娘來。

  “竟有此事?”

  一聽老十這等說法,八爺的心不由地便是一沉,實是有些不敢相信十爺之所言,這便詫異地望向了九爺。

  “八哥,十弟說得沒錯,事兒還真就是這般,城中如今都已是傳遍了的,十四弟妹已到了宮前遞了牌子,說是要面聖求情,老三那廝愣是不見,可憐十四弟妹都已是急得跪在床前了。”

  這一見八爺看了過來,臉色陰沉的九爺立馬便點了下頭,給出了個肯定無比的答案。

  “混帳行子,欺人太甚了!”

  八爺對老十四的感情其實極為的複雜——早年間兄弟倆還算是親密無間,可後頭麼,老十四卻是沒少背著八爺暗做手腳,待得領軍出征之後,更是變本加厲,不單不聽八爺指揮,反倒將八爺在大軍中的勢力整得個七零八落的,當然了,八爺也沒少坑老十四,在老爺子六十五大壽之際,更是偷換了老十四的禮物,險些陷老十四於死局之中,哥倆個已是徹底分道揚鑣了去,只不過為了對抗誠德帝,在老爺子去世前後倒是又聯手了幾回,只是感情卻是早已不復當年了的,正因為此,八爺雖是因老十四被拿下而震怒不已,可怒的不是老十四的不幸,而是在怕誠德帝下一步會對他八爺下狠手。

  “八哥,不能再忍了,這都已是欺到哥幾個的門上了,老十四只是個開頭,接下來怕是要輪到咱兄弟幾個了,再不還手,怕是連還手之力都沒了,八哥,拼了罷!”

  十爺性子是糙,卻並不傻,看問題還算是能看到本質上的——真等到新軍編練完畢,軍權也就該全都落入誠德帝父子手中了,待到那時,八爺一方便是想動手都沒了力量,還真就不如此際趁亂搏上一把的。

  “八哥,十弟這話糙是糙了些,卻也不無道理,老三既是敢拿十四弟作法,對我兄弟幾個怕也不會有甚容情之可能,今,我等在熱河、盛京、山東等地都有些兵馬,一搏之力還是有的,就算不成,我等率部撤回盛京,與策妄阿拉布坦結盟自保應是有些可能,就算不成,轟轟烈烈上一回,也比坐而待斃來得強。”

  面對著誠德帝已然舉起的屠刀,素性謹慎的九爺顯然也已是沉不住氣了,這便緊趕著出言將所謀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

  “嗯……,來人,去,請先生來此!”

  這一聽九爺這般說法,八爺也有些動心了,然則茲事體大,他卻是不敢輕易便下個決斷的,沉吟了良久之後,還是不曾表態,而是提高了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一名侍候在亭子外的下人緊趕著應了諾,飛快地沖出了園子,自去請陸純彥前來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3章 窮極思變(二)

  “陸某見過三位王爺。”

  下人去後不久,陸純彥便已是到了,但見其不徐不速地從園門處行了進來,腳步雖穩健一如往昔,可花白的鬢角卻已是極之顯眼了的,很顯然,這麼些年的苦心籌謀下來,心力耗費極大,儘管方才不過五十出頭而已,人卻已是老態畢露了的,然,縱使如此,陸純彥的謀士風度卻依舊不變,行禮問安間神情淡然而又從容。

  “先生不必多禮,且請入座罷。”

  雖說心中掛著心思,可八爺卻依舊笑得很是和煦,面對著陸純彥的行禮,八爺客氣地欠了下身,溫和地道了請。

  “謝王爺賜座。”

  陸純彥謙遜地謝了一聲,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盤腿坐在了蒲團上,卻並未急著開口,而是神情淡然地望著八爺。

  “好叫先生得知,今兒個午前發生了樁大事,十四弟被弘晴那小兒設計拿下,直接便傳了老三的旨意,將十四弟送去遵化守靈了,先生,您看此事當如何應對方好?”

  八爺雖已是有了起兵造反的心思,不過麼,卻並不急於說破,而是想聽聽陸純彥對老十四遭劫一事的分析再做定論。

  “此遲早事耳,十四爺行事跋扈,又不知自重,禍根早埋,能得守靈之差使苟延殘喘,已算是三爺仁慈了的,若是換了個人當皇帝,賜死亦非不可能之事,然,三爺父子選在此際動手,卻非偶然,應是沖著‘軍機處’一案去的,若是老朽料得不差的話,接下來就該輪到嵩祝倒楣了的。”

  陸純彥不愧當世有數之智者,只聊聊數言,便已是一針見血地點破了誠德帝在此際拿下十四爺的用意之所在。

  “哦?”

  八爺原本以為誠德帝是要開始一個個地收拾弟弟們了,可這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顯然不是那麼回事兒,心中原本已起的反意立馬便消退了不老少,不過麼,卻還是不敢徹底放下心來,也就沒急著表態,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

  “先生,若是任由老三這麼各個擊破了去,我等怕是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竊以為不若趁此際尚有一拼之力時搏上一把,就此反了,就算不成,我等也可退回關外自守,再與策妄阿拉布坦結盟,彼此呼應,將來也未見得沒有轉機,總好過坐以待斃罷。”

  八爺倒是稍稍釋然了,可九爺卻依舊不肯放棄原意,沒旁的,他可是被老十四的遭遇給嚇住了,自是不想將來自個兒也有這麼個被圈的下場,這便再次試探著提出了大舉造反的策略。

  “不錯,奶奶個熊的,老三那混球就不是啥好鳥,今兒個能對十四弟下毒手,他日也斷不會讓我等兄弟逍遙了去,左右都是要反,倒不若早反為上,拼他一把,是死是活鳥朝上!”

  十爺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壓根兒就沒去細想造反能否成功,大嘴一咧,便已是一連串的厥詞噴薄而出了的。

  “王爺意欲何為?”

  陸純彥沒去理會九、十兩位爺的叫囂,面色淡然地凝視著八爺,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先生,依您看,此際舉事能有幾分的勝算?”

  八爺心中的反意雖已不似先前那般濃了,可依舊還是有的,只不過八爺並不想親口道出,而是語出謹慎地先問起了勝敗。

  “王爺若是能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之決心,或許能有一成的把握,若是患得患失麼,怕是連半成的勝算都難有。”

  一聽八爺這般問法,陸純彥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絲譏諷的笑意,不甚客氣地便給出了個令諸王皆大為沮喪的答案。

  “先生,當不致於罷,我等在熱河、山東、盛京都有不少的兵馬可用,若是加在一起,怎麼著也有個二十萬眾的,一旦舉事,老十四原先的人馬未必便不會起而回應,遍地烽火之下,何愁大事不能成?”

  造反的主意乃是九爺所出,他自是不願被陸純彥這般批得個一無是處,也不等八爺有所表示,便已是紅著臉地提出了異議。

  “是啊,先生,這仗未必打不得,老三那廝手中能用的不過就是豐台大營那些兵而已,精銳倒是精銳,可就那麼點人馬,能濟得甚事來著。”

  十爺雖是糙性子,可對軍略卻還算精通,儘管不及老十三、老十四那般出眾,卻也比尋常之輩要強上一些,此際一語便點出了誠德帝眼下最大的軟肋之所在。

  “呵,十爺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也正因為此,老朽方才說能有一分的勝算,這麼說罷,若是能做到發動之前不露行跡,發動之後又能在半月之內拿下京城,則事方有可為,若不然,則必敗無疑,此無他,概因新軍成軍其實極快,我大清旁的沒有,人口卻是極多,一旦形成僵持,新軍規模必可急速膨脹,待到那時,將何以為戰耶?”

  陸純彥對軍略算不上有多精通,可基本的常識與觀察能力卻是不差,親眼目睹過幾回新軍的操演之後,便已明瞭了新軍訓練成軍的速度要遠超冷兵器之軍伍,一番分析下來,便已將此際造反必敗的緣由說得個透徹分明無比。

  “這……”

  “唉……”

  ……

  陸純彥這麼番分析一出,九爺、十爺全都傻了眼了,壓根兒就找不出絲毫反駁的話語,也就只剩下面面相覷的份兒了。

  “先生,若是此際舉旗不利,卻又當如何方妥?”

  八爺原本反心就不是太濃,這一聽勝算全無,也就徹底熄了舉旗的心,順勢便轉開了話題。

  “王安石有言曰:世易時移,變法宜矣,今又何嘗不是如此哉?眼下三爺雖方登大寶,然皇權其實已固,此際強與之爭,則必敗無疑,十四爺之下場便是前車之鑒,王爺要想有將來,就須得先自保,唯有保住青山在,方才不怕沒柴燒,從此意義上來說,適當的示弱不失為上上之策也。”

  陸純彥顯然早已是通盤考慮過時局之演變了的,此際分析起來,自是顯得信心滿滿。

  “示弱?先生,就怕我等一示弱,老三那廝便會得寸進尺,一再打壓之下,我等豈不坐以待斃麼?”

  陸純彥話音方才剛落,性子急躁的十爺已是率先沉不住氣了,臉紅脖子粗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十爺說得有理,以三爺的性子,確會如此行事不假,然,這又如何哉,退一步自可海闊天空!”

  十爺這話問得很是不客氣,然則陸純彥卻並未介意,淡然地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點了一句道。

  “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老十頓時便急了,張嘴便又要大放厥詞,然則八爺卻是聽出了味來了,不等十爺造次,他已是面色肅然地朝著陸純彥一躬身,很是誠懇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王爺客氣了,此事說來其實並無甚蹊蹺,關鍵便在仁親王的身上,這麼說罷,三爺能有今日之風光,那全都是出自仁親王之鼎力扶持,而這恰恰又將成為仁親王一條大罪,所謂成也蕭何敗蕭何,莫過如此!”

  陸純彥拱手還了個禮,而後不徐不速地便將個中之蹊蹺點了出來。

  “唔,先生所言甚是,老三心胸一向不大,因數而貴之名聲定非其所願,今,之所以整出所謂之‘軍機處’,固然有防我等兄弟之意,可也不乏針對仁親王之心,若是我等示弱,老三或許便會將矛頭對準任親王,而以仁親王之勇悍,想必不會束手就擒,如此一來,父子之爭必將上演,真到那時,方是我等大有作為之時也,好,妙策!”

  八爺原就是個極聰慧之輩,陸純彥只這麼一提點,他便已是飛快地推論出了後續的所有變化,興奮之餘,不禁便擊掌叫起了好來。

  “啊哈,先生果然高明,爺可是迫不及待想看看這場父子鬥了,哈哈哈……”

  八爺這麼一解說,十爺頓時也樂了,情不自禁地便哈哈大笑了起來,就宛若已然看到三爺父子廝殺得個你死我活一般無二。

  “此策確是不錯,我等便是吃上些虧也值了,先讓著老三,由他胡亂折騰去,至於我等則暗中綢繆,趁著新軍擴編之際,多往新軍裡塞些人手,將來必有大用之時!”

  九爺心細,順著八爺的話頭,便又進一步地完善了應對之道。

  “光如此,尚且不夠,此策雖妙,也不過僅能自保耳,真要想挑起三爺父子狠鬥,實有不足之處,根子便出在仁親王的身上,某觀其人善知進退,除非三爺真將其逼急了,否則其斷不會真與三爺起大衝突的,故,還須得再加上一把火,方可穩操勝算!”

  陸純彥始終靜靜地聽著,直到三位爺都已是發洩了個夠之後,這才笑著賣了個關子。

  “嗯?”

  “這……”

  “先生此言何意?”

  ……

  一聽陸純彥還有埋伏,八爺等人不由地全都為之一愣,目光齊刷刷地便全都聚焦在了陸純彥的身上,一雙雙眼裡盡皆滿是疑惑之光芒,顯然都沒能猜透陸純彥的葫蘆裡賣的是啥藥來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4章 窮極思變(三)

  “王爺明鑒,仁親王此人善謀略,識大體,知進退,確是了不得之輩,若非如此,先皇也不會如此看重於其,竟棄諸位遠勝三爺之阿哥們于不顧,如此偏袒地將大位給了三爺,然,就三爺之品性而論,卻不是個知感恩之輩,到了頭來,真未見得一準會將大位再傳給仁親王,此一條,想必仁親王心中也是有數的,正因為此,一旦三爺觸及到了仁親王的死穴,其奮起抗爭也就屬難免之事了的,而要想令其如此,唯有其餘阿哥能快速崛起,此方是關鍵之所在!”

  面對著幾位爺的驚詫與疑惑之表情,陸純彥倒是沒再多故弄玄虛,而是自信地一笑,將個中之蹊蹺點明了出來。

  “先生斯言大善,老三有子十三,扣除幾個還在吃奶的,能上得了檯面的不過十一人耳,除去仁親王不提,內裡又屬嫡次子二阿哥弘晟、三阿哥弘曦,嫡三子、四阿哥弘景、六阿哥弘晃這四位最為活躍,除了四阿哥弘景之外,其餘諸子都各有結盟之兄弟,意圖自然是沖著仁親王去的,只是皆苦無出頭之日罷了,若是我等從中擇一扶持,讓其與仁親王狠鬥了去,而我等卻隱在幕後,進可操控朝局,退可坐看風起雲湧,實大樂之事也!”

  九爺素來心細,早早便已探明了誠德帝幾個兒子之間的貓膩,此際說起來,當真如數家珍一般,幾句話便點透了幾位阿哥們之間的關係,不過麼,倒是沒直接提議該扶持誰,而是明智地將選擇權留給了八爺。

  “哈哈哈……,九哥這話說得妙啊,奶奶個熊的,哥幾個便貓在一旁看熱鬧,打打太平拳,待得弘晴小兒憋不住造亂之際,我等再來個黃雀在後,不愁大事不成!”

  一聽九爺這般說法,十爺當即也樂了,哈哈大笑地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先生看當扶持何人為宜?”

  八爺對誠德帝那點家事自然也是清楚的,往日裡因著弘晴實在是太出色了些,八爺倒是沒去想過扶持其他阿哥的事兒,可眼下卻是起了這等心思,心念電轉間,已是有了目標,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說出口來,而是慎重其事地將問題丟給了笑而不言的陸純彥。

  “呵,王爺心中想必已是有了人選了的,這樣好了,我等各自寫在手心裡,看是否英雄所見略同。”

  扶持其餘阿哥以攪亂政局乃是陸純彥冥思苦想了多日方才尋出的妙手,而今見三位爺都認為大善,陸純彥的心情自是大好,這就起了遊戲之心,並不直接回答三爺的問題,而是笑呵呵地提議了一句道。

  “哈哈哈……,好,既是先生有此雅興,小王自當奉陪,來人,取筆墨來!”

  這一聽陸純彥如此提議,八爺當即也樂了,他也想看看自己圈定的人選是否真與陸純彥所想的一致,自不會有甚異議,這便中氣十足地斷喝了一嗓子,自有幾名侍候在側的下人們高聲應諾而去,不多會,便已是捧著筆墨趕回了亭子中。

  “先生,請!”

  “王爺,請!”

  “哈,都別推讓了,一起來!”

  ……

  筆墨一到,八爺等人彼此推讓了一番之後,也就各自取了支筆,蘸了下墨汁,便即各自在手心裡寫了起來。

  “三!”

  “三!”

  “三!”

  “二!”

  ……

  四人飛快地寫就了之後,彼此會意地一笑,而後齊齊伸出了手,同時展開了握著的手掌,赫然見八爺、九爺與陸純彥寫的都是“三”字,唯有十爺卻是寫了個“二”字。

  “哈哈哈……”

  將答案展示了出來之後,八爺、九爺以及陸純彥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顯然都對心有靈犀一事極為的滿意。

  “搞啥呢,論排位不該是弘晟那廝麼,再者,那小子自以為聰慧,其實不過一蠢蛋耳,豈不是更好操縱麼,那弘曦奸詐得很,一看就是個小人,白眼狼一個,扶持于其,萬一被其反咬一口,那樂子豈不是大了去了!”

  這一見兩位哥哥與陸純彥的選擇如此之一致,十爺先是一陣的羞愧,而後麼,一股子不服便打心底裡而起了,梗著脖子便嚷嚷了一嗓子。

  “呵,十爺說得不錯,那弘曦確是一虛偽小人,若是真讓其上了位,過河拆橋之事,他是定會做出的,然,我等又怎會給其這麼個機會,只消其能拼力擠兌仁親王,逼得仁親王不得不反,於我等來說,也就到了該動手之時了的,又何須擔心其反咬一口呢?”

  儘管明知道十爺就一沒啥頭腦之輩,可陸純彥卻並未因此而忽視了其之感受,這便笑了笑,很是耐心地為其解釋了一番。

  “原來如此,爺明白了,嗯,不對啊,那小子與我等間並不曾有甚往來,便是要示好於其,怕也不太好著手罷?”

  陸純彥都已將話說得如此之明瞭,十爺自不會聽不懂,不過麼,剛說了聲明白,就見十爺又是一拍腦門,咋咋呼呼地又嚷開了。

  “十弟過慮了,又何須我等親自去尋,只消我等對老三一示弱,那些有大位之心的阿哥們自會尋上門來,我等只須穩坐釣魚臺便好。”

  十爺這麼個傻問題一出,其餘三人不由地全都笑了起來,末了還是九爺出面解說了一番。

  “哈哈哈……,著啊,就這麼定了,哥幾個好生收拾收拾,回頭便可坐看大戲上演了,奶奶個熊的,爽利!”

  一聽九爺這般說法,十爺疑慮盡去之餘,不由地也樂了起來,哈哈大笑著一擊掌,樂不可支地便歡喜鼓舞了起來……

  “陛下口諭:宣,仁親王弘晴養心殿覲見!”

  這世上的事兒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八爺等人從中看到了希望之光,固然是大樂得很,可旁人卻不見得有這等好心情,弘晴顯然就是發愁者中的一個,倒不是因著十四爺的臨別之“預言”之故,也不是啥兔死狐悲之感傷,更不是因著朝野間突然而起的各種流言蜚語,僅僅只是一種不甚妙的預感——要變天了,這等變化雖說早在弘晴的預料之中,可卻絕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奈何事情卻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有些事,縱使再難,他也得去面對,當然了,在此之前,他還是須得緊著回宮向誠德帝覆命的,這不,一送走了十四爺,弘晴也沒在步軍指揮學院呆上多久,便即乘著馬車向城裡趕,總算在末時將盡之際到了天安門處,請見牌子剛遞上去不多久,就見李德全領著兩名小太監趕了來,一板一眼地宣了誠德帝的口諭。

  “有勞李公公了。”

  儘管心情不是很好,然則弘晴表現出來的卻依舊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不單在起身時照著老例給李德全塞了銀票,更是和煦無比地朝其拱手稱謝了一聲。

  “王爺,您請,陛下已是等候多時了的。”

  自打三爺上了位,李德全對弘晴的態度已是大為不同了,不用弘晴出言探問,他便已是有意無意地點了一句道。

  “嗯,李公公,請。”

  原也用不著李德全來說,弘晴早就知曉誠德帝如此急著要見自己的緣由之所在,不過麼,他卻是不想拂了李德全的好意,笑著點頭致意了一下之後,這才抬腳向宮門裡行了去……

  “兒臣叩見皇阿瑪。”

  養心殿位於內禁,離著宮門的距離並不算近,縱使弘晴走的不算慢,可也足足花了近半柱香的時間,方才到了地頭,這才剛行進大殿,入眼便見誠德帝高坐在龍床上,而張廷玉、馬其、方苞、李敏銓四人則分列左右,明擺著就是個中樞議事之格局,弘晴的心當即便是一動,不過麼,倒也沒帶到臉上來,而是緊走數步,搶到了御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問了安。

  “免了,平身罷。”

  三爺雖是心急著知道驅逐十四爺的詳情,可也沒急著刨根問底,而是虛虛地一抬手,很是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既是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多言處,弘晴照著規矩謝過了恩,便即就此起了身,垂手立於殿中,恭謹地等著誠德帝開口問事。

  “十四弟可是去了遵化?”

  儘管弘晴早先已派人將結果通知了誠德帝,然則事關重大,誠德帝顯然還是不甚放心,非得弘晴親口證實上一番不可,這不,連寒暄的話都省了,直截了當地便問了起來。

  “回皇阿瑪的話,十四叔已奉旨去了遵化,兒臣親自派了一千新軍護送,應不致有甚差池的。”

  儘管三爺問的就是句廢話而已,可弘晴卻是不能不答,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紛亂情緒,聲線平和地給出了答案。

  “嗯,十四弟臨行前可有甚交代麼?”

  聽得弘晴親口證實了老十四已然被拿下之事實,誠德帝很明顯地鬆了口氣,不過麼,卻並未停止追問,很顯然,誠德帝對老十四的忌憚之心極濃,哪怕都已將其拿下了,還不肯甘休,這是要找碴子再踩上老十四一腳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5章 窮極思變(四)

  “回皇阿瑪的話,十四叔雖小有怨言,然,卻還是遵旨而行的。”

  從本心來說,弘晴其實並不甚反感老十四,實際上,若是拋開彼此立場的話,弘晴對敢作敢為的老十四還是很欣賞的,只不過欣賞歸欣賞,卻不代表弘晴會出手拯救於其,沒旁的,這就是天家政治的殘酷之所在,一旦踏空,那就是萬劫不復之下場,若是敢垂死掙扎,那就愈發死得更難看,對此,弘晴自是有著清醒的認識,自不可能幫著老十四打甚掩護,當然了,也沒落井下石,而是極其客觀地給出了個答案。

  “小有怨言?哼,他還敢有怨言,看來朕對其還是太過寬容了些,好,很好,衡臣,擬詔!”

  果然不出弘晴的意料之外,誠德帝就是打算借題發揮的,這不,弘晴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一派盛怒狀地猛拍了下龍案,氣咻咻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微臣在!”

  張廷玉顯然早就知道了誠德帝的打算,左右不過是拿老十四當靶子打,以之來震懾其餘弟弟們,對誠德帝的憤怒,自也就不會感到有甚奇怪可言,這一聽得誠德帝點了名,緊趕著便應了一聲,而後大步行到了一旁的幾子後頭,抄起了一支狼毫筆,飛快地蘸了下墨汁,又取過了一張空白的詔書,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模樣。

  “大將軍王允禵行為不軌,先有奉旨不歸之前例,後又咆哮先皇靈堂,實非人臣所應為者,著革除大將軍王之爵,降為多羅貝子,令其在遵化陵前盡孝,不奉旨,不得擅離,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訪!”

  毫無疑問,誠德帝早就想好了詔書該如何下,這不,張廷玉方才剛準備好筆墨,誠德帝便已是黑著臉地下了旨意,說得又快又急,看似盛怒而為,實則麼,不過是裝裝樣子罷了。

  “陛下,請您過目。”

  張廷玉擬詔的速度極快,幾乎是誠德帝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按著誠德帝的意思,將詔書擬就,連潤色帶修辭,幾乎就是一氣呵成,而後小心翼翼地吹幹了墨蹟,雙手捧著詔書,小跑著到了龍案前,將詔書遞到了誠德帝的面前。

  “朕不看,秦無庸,用了印,即刻宣了去!”

  誠德帝似乎還在氣頭上,壓根兒就沒去看那份詔書,不耐地一擺手,就此下了令。

  “喳!”

  秦無庸就站住誠德帝的身旁,這一聽誠德帝如此吩咐,自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諾,伸出雙手,接過了張廷玉舉著的詔書,小跑著到了一旁,小心翼翼地用過了玉璽之後,自去著人去負責宣詔不提。

  “晴兒。”

  處置完了老十四,誠德帝似乎還餘怒未消,臉色依舊不甚好看,不過麼,倒是沒在發作,而是皺著眉頭地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如此多年的父子相處下來,弘晴對誠德帝的品性實在是太瞭解了些,只一見其那陰沉的臉色,便清楚這廝就要借題發揮到自個兒的頭上了,心中自不免歪膩得很,只是這當口上,卻也容不得弘晴有所怠慢,也就只能是緊趕著躬身應了諾。

  “朕觀朝中袞袞諸公大多老朽昏庸,不堪大用者比比皆是,也該是到了有所更易之時了,朕意已決,准文華殿大學士嵩祝歸鄉養老,另,戶部尚書趙申喬年事已高,朕不忍勞之過甚,也讓其乞骨歸養好了,爾對此可有甚看法否,嗯?”

  誠德帝依舊是一副陰沉的臉色,說起來是跟弘晴交換意見,可實際上麼,言語間卻滿是不容置疑之意味。

  “皇阿瑪聖明,兒臣別無異議。”

  誠德帝都已是這般說法了,弘晴就算有異議,那也沒法子提,縱使再不滿,也只能是恭謹地表了態。

  “嗯,朕還是先打算將‘軍機處’搞起來,晴兒既是正忙於軍務,且就在‘軍機處’掛個名,也好幫著朕將新軍事宜辦穩當了去。”

  嵩祝本就已是在政治上被判了死刑之人,他被免,毫不為奇,誠德帝真正要免的人其實是趙申喬,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削弱一下弘晴的勢力,同時也是在敲打弘晴,沒旁的,誠德帝對前番“軍機處”一案中弘晴一系官員們的袖手旁觀已是大為不滿了的,當然了,敲打歸敲打,誠德帝很清楚眼下自個兒還離不得弘晴的幫襯,敲打完之後麼,自是得趕緊給顆糖,怕的便是弘晴會玩出撂挑子的狠招,所謂的恩威並施莫過如此。

  “兒臣叩謝皇阿瑪天恩,自當殫精竭力而為之,斷不敢有負皇阿瑪之厚愛。”

  這一見誠德帝玩出這麼手老套得不能再老套得戲碼,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然則該表忠的,弘晴自也不會省了去,毫不含糊地便跪倒在地,滿臉感恩之色地叩謝了天恩。

  “嗯,晴兒之忠心,朕素來是信得過的,今兒個爾已是忙了一天了,且就早些去歇息好了。”

  誠德帝顯然很是滿意弘晴的恭順,不過麼,卻並未多留弘晴,嘉許了幾句之後,便即下了逐客之令。

  “謝皇阿瑪恩典,孩兒告退。”

  今兒個被誠德帝當了回刀子使,又遭了回敲打,這等氣運著實不咋地,儘管都是預料中事,可弘晴心情還是極為的不爽,原就不想多逗留,而今,誠德帝既是開了金口,弘晴自也樂得趕緊走人了事,但見其恭謹萬分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就此退出了養心殿,也沒再去豐台大營,而是就此乘了馬車往自家府上而去了……

  “老三何其忍哉,皇阿瑪屍骨未寒,這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朝兄弟們動手了,可憐老十四不過稍有違逆罷了,何至如此殘忍相待!”

  今個兒心情不好的人絕不只弘晴一個,四爺的心情同樣是惡劣到了極點,早先傳來老十四被弘晴拿下的消息之後,四爺便已是徹底沉默了下來,直到正式的詔書已下,四爺終於是憋不住地開了口,滿是傷感地便感歎了一句道。

  “呵,此意料中事耳,自十四爺領兵出征時起,便已註定了這般下場,不說三爺了,便是王爺您登了基,也斷然不會容得十四爺逍遙了去的,此無關忍心與否,實形勢所然耳,若是十四爺能深自警醒,或可多苟延些時日,偏偏十四爺一門心思要出頭,又豈能有幸致哉?”

  四爺倒是深沉無比地感慨著,可鄔思道卻是一點都不覺得有甚稀奇可言的,無甚顧忌地便指出了十四爺悲慘命運的根源之所在,連四爺也一併尋開心了一把。

  “嗯……”

  四爺與十四爺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彼此間的感情麼,基本上就是個負數,不說是仇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的,從此意義來說,四爺與其是在感慨十四爺的悲慘遭遇,倒不如是在憂心自個兒之境遇,怕的便是自個兒會成為誠德帝下一個動手之目標,這會兒見鄔思道不單不出言安撫,反倒是肆無忌憚地尋開心了自己一把,四爺本就煩躁的心頓時便更煩上了幾分,只是又不好發作出來,也就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眉頭就此緊鎖成了個大大的“川”字。

  “王爺且放寬心好了,三爺就算要清算,那也不會急著朝王爺下手的,該擔心的人是八爺才對,然,八爺其實也無懼,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八爺應是已找到了應對之良策,就算三爺雷霆出手,八爺縱使會小有損傷,卻也一準能保得住元氣不失,倒是仁親王怕是將有大不利焉!”

  儘管四爺啥都沒說,可鄔思道卻是一眼便看穿了四爺的心思之所在,當即便笑了起來,一派胸有成竹狀地便給出了個頗有些聳人聽聞的論斷。

  “嗯?先生何出此言?”

  這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四爺當即便是一愣,顧不得再玩甚深沉的傷感了,雙眼圓瞪地便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莫急,且容鄔某從頭說起好了,呵,世人都在傳三爺乃是因數而貴,此雖是實情,然,絕非三爺所樂聞著,三爺那人看似謙和,其實心胸格局都有局限,斷不是海納百川之輩也,在有諸位弟弟們虎視之際,其雖是忌憚仁親王,卻也不會愚魯到自毀長城之地步,可若是諸位弟弟之威脅已然不存了呢?三爺會做何反應,應是不難猜的罷,王爺,您說呢?”

  鄔思道並未急著道破謎底,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三爺的品性,然,言語間已是頗多暗示了的。

  “威脅不存?唔……”

  四爺乃是靈醒之人,這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心中頓時便已是有了所悟,只是一時間還不敢全然肯定,自也就不敢輕易宣之於口,然,其雙眼裡不時閃過的精芒卻顯示出了四爺內心裡的激動之情緒。

  “王爺可是想明白了?”

  鄔思道並未去攪鬧四爺的沉思,始終面帶微笑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四爺猛然抬起了頭來之際,方才笑吟吟地問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6章 窮極思變(五)

  “略有所察,唯不敢確定耳。”

  既是已然想透了最關鍵之處,四爺煩躁的心也就已是徹底平靜了下來,面對著鄔思道的笑臉,四爺始終平板著的冷臉上也已是蕩漾起了一層自信的紅光,但見其抖了抖袖子,頗具自信地便回給出了個簡潔無比的答案。

  “哦?”

  鄔思道並未出言追問,僅僅只是笑著一擺手,輕吭了一聲,示意四爺詳細說說。

  “竊以為當是二字以概括之,一者為‘讓’,二者為‘隱’,不知先生以為然否?”

  四爺笑了笑,自信滿滿地給出了二字為解釋。

  “斯言大善!王爺能思及此二字,應對三爺已非難事也!所謂的讓,不外乎退一步海闊天空耳,姑且先讓三爺意氣風發一場又如何,只消能以之換取時間部署,將來自有再起之時,倒是這個‘隱’字卻須得有所講究,王爺可已有決斷否?”

  這一見四爺能如此快便猜到根底,鄔思道當即便撫掌大笑了起來,不過麼,卻並未讓四爺閑將下來,略略地點評了幾句之後,又提出了個尖銳的問題來。

  “不瞞先生,此正是小王躊躇不決之所在,如此說罷,某觀老三家諸子雖都略有可取之處,個中又以三、四、六這三位阿哥更出眾些,然,較之仁親王來說,皆相差實不可以道理計,欲擇一而扶之,委實難決矣,不知先生可有甚教我者?”

  說到了“隱”字一事上,四爺可就有些拿捏不定了,但見其眉頭一皺,頗為傷腦筋地將老三的幾個兒子點評了一番,末了卻並未作出抉擇,而是將問題丟給了鄔思道。

  “王爺分析得不錯,三爺家的阿哥們,還真就只有這幾位相對出色一些,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八爺那頭十有八九會選擇三阿哥罷,王爺若是也有此等考慮,實也不足為奇。”

  鄔思道並未直接給出人選,而是笑呵呵地先行分析了一下八爺那頭可能會選擇的阿哥。

  “嘿,離了張屠戶,未必就須得吃帶毛豬,本王又何須跟著老八瞎起哄。”

  一聽鄔思道如此說法,四爺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沒旁的,只因他原本也想著選三阿哥來著,理由麼,很簡單,那貨跟誠德帝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都是沒啥大本事,就只會吟幾句打油詩,不過麼,在京師公子哥裡名氣倒是不小,扶持起來也相對容易一些,只是八爺既已如此選擇了,四爺可就不願再去湊這麼個熱鬧了,這便冷冷地一笑,說出了句明顯酸意十足的話語。

  “嗯哼,這麼說來,王爺是打算在四、六兩個阿哥裡選一個嘍?”

  這一見四爺吃味,鄔思道不禁便是莞爾一笑,也沒去揭破四爺的小心思,而是戲謔地提問了一句道。

  “唔……,看看罷,這兩位雖說還算穩當之人,可畢竟尚未入朝,也實難看得出個高下,此際言之,或許尚早罷。”

  既是不想跟八爺擠一道,四爺還真就是想從四、六兩位阿哥裡找一個出來當代言人的,只是到底該選誰麼,四爺一時間卻是難以下個決斷了的。

  “呵,王爺為何不考慮一下二阿哥?”

  鄔思道淡淡地一笑,並未再對四爺的話加以點評,而是轉而提出了個最不可能的人選——向有“頑主”之稱的二阿哥。

  “他……,先生不會是在說笑罷?”

  四爺對三爺旁的兒子未見得有多少的瞭解,可對弘晟這個二阿哥卻是再清楚不過了的,此無他,這貨跟四爺的長子弘晝就是一個德行,屬於怎麼扶都上不了牆的爛泥,自幼鬥雞走狗無所不幹,所交者,都是雞鳴狗盜之徒,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偏偏心氣還高,自以為了不得,其實不過就是一混吃等死的主兒罷了,要他四爺去扶持此人,這等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些罷?

  “呵呵,若是王爺都以為這是個笑話了,那旁人想來也該是這般想才對,既如此,出其不意也未見得不是個好的選擇,再者,浪子回頭金不換嘛,其若是真能做出幾樁大事,世人之印象不就該變了?況且王爺並非真心扶其上位,要的只是讓其去擠兌仁親王而已,扶誰不是扶?與其胡亂去抉擇,倒不若就拿這麼個‘頑主’耍上一把,所謂做生不如做熟麼,王爺,您說呢?”

  面對著四爺驚詫的面孔,鄔思道滿不在乎地聳了下肩頭,細細地道明瞭選擇弘晟的好處之所在。

  “嗯……,也罷,且讓弘晝先去探探其之口風好了,回頭再議也不遲。”

  聽得鄔思道這般解說,四爺的心已是動了的,不過麼,到底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沉吟了片刻之後,最終還是沒敢就此便下個決斷……

  “徒兒見過師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四爺在代言人的選擇一事上遲疑難斷,卻說弘晴離開皇宮之後,便即趕回了自家府上,一下了馬車,徑直便去了書房,方才剛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陳老夫子正在打著棋譜,弘晴的腳步微微一頓,而後方才緩步行上了前去,恭謹地見了禮。

  “王爺的心思很重啊,莫非今兒個的差使辦得不順利麼?”

  儘管弘晴掩飾得很好,面色平靜一如往昔,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眼便看出了弘晴心中憂慮頗深,眉頭當即便是一皺,疑惑地問了一句道。

  “回夫子的話,差使辦得倒還算順利,只是回宮之後出了點小岔子,皇阿瑪連下三道詔書,一是將十四叔降為多羅貝子,二是勒令嵩祝歸鄉養老,三則是令趙申喬乞骨致仕,前兩者倒也就罷了,不過都是預料中事耳,唯趙申喬一事,卻恐是皇阿瑪有意放出之打壓信號,徒兒以為經此一事,四叔、八叔恐會起了別樣之心思,若真如此,朝局恐將再陷混沌矣。”

  陳老夫子既是有問,弘晴自不會有所隱瞞,這便將心中之憂慮娓娓道了出來。

  “嗯,此並不奇怪,四爺、八爺皆靈醒之人,有了十四爺這麼個前車之鑒在,這兩位怕是不會再強出頭了,縮將起來等待時機也就是二人之必然選擇,然,二人卻未見得甘心將朝政之權柄交出,扶持其餘阿哥,以對抗王爺也屬必然之事,以今上那等淺薄之智商,恐難看出甚蹊蹺,只怕還真以為自己已然大權獨攬,勢必也會出手扶持其餘阿哥們,以鉗制王爺對朝局之掌控,短期內或許影響不大,可長久下去卻必有大礙,欲破此局,還須得先發制人,不給四爺、八爺以從容退避之機會,若得如此,方可將不利之局面往後多拖延幾年。”

  儘管弘晴並未將話說得太過分明,可陳老夫子只略一思索,便已將朝局之可能變化分析了個通透無比。

  “先發制人?”

  自出了皇城,弘晴便一直在思索著破局的辦法,只是心緒煩亂之下,所得不多罷了,此際一聽陳老夫子這般說法,眼前當即便是一亮,隱隱然已是把握到了些脈搏,只是一時間尚無法找到個合適的突破口。

  “四爺、八爺之所以暫時退避,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保住有生力量,以拖待變,要的便是等王爺與今上反目成仇,待到那時,兩位爺自可從中漁利,甚或趁亂起事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四爺倒也就罷了,年羹堯一死,他手中已是再無太多之力量,而八爺則不然,其門下眾多不說,各地親近于其的大員也不少,王爺雖是除去了陝西總督鄂海,可對八爺而論,卻只不過傷了些皮毛而已,他自是有著等待時機的資本,故,真要攪亂朝局,還須得從八爺處動手才成。”

  陳老夫子將四爺與八爺的力量對比分析了一番之後,得出了個應變之策略,那便是拿八爺來作法,拖著不讓其從容退縮,待得朝局一亂,誠德帝顧此失彼之下,一時半會也就不會急著去玩打壓弘晴的把戲。

  “師尊所言甚是,去歲科舉一案各要犯雖早已下了大獄,卻因著先皇龍體不適之故,始終不曾審明,若是從此岸著手,赫申頭一個脫不開干係,順藤摸瓜之下,八叔必難逃嫌疑,其要自救,就不敢稍退,紛爭一起,其想退也難了。”

  得了陳老夫子的提點,弘晴的思路立馬便清晰了起來,猛然間想到去歲科舉一案諸般人等如今還在押,心念電轉間,已是有了主張。

  “嗯,此策可行,然,尤不夠,還須得再多添幾把火,索性將刑部也翻他個底朝天,如此一來,八爺為了保住根基,必死拼無疑,今上疑心之下,勢必要對八爺採取種種之遏制手段,八爺縱使能退,也必元氣大傷,再想翻身,少不得要多費上幾年的時間,王爺也就可趁機從容部署,只消將新軍牢牢掌控在手,今上投鼠忌器之餘,也就不敢再輕動王爺了的。”

  弘晴的謀略已算是周全了的,可陳老夫子卻明顯更老辣了一籌,一番話下來,已是為幾年內的朝局演變定下了個基調……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9

第837章 朝議起風波(一)

  當皇帝要的便是一呼百應,政令暢通,若不然,這麼個皇帝當起來也就沒甚滋味可言了的,旁人如何看不好說,至少誠德帝是這般認為的,只是都已上位兩個多月了,可誠德帝卻愣是沒能享受到這等舒爽,這不,頭一道政令就被人打了回票,裡子面子都丟了個乾淨,當然了,誠德帝是不會去檢討自個兒行事的莽撞,只會遷怒於人,於是乎,盛怒之下,連下數道旨意,將早先鬧得最為歡快的十四爺與嵩祝一體都拿下了,順帶著將趙申喬這麼個無辜者也被趕回鄉下去安度晚年,這麼大的個動作一出,滿朝文武自不免都為之心驚肉跳不已,一時間還真就沒誰敢為上述三人說甚好話的,如此一來,誠德帝的權威也就算是初步確立了下來。

  所謂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誠德帝就是這麼個多疑的性子,儘管已是順順當當地拿下了十四爺等人,可誠德帝卻並未就此松下了緊繃著的心弦,足足又等了近半個月的時間,直到見朝中並無反對之聲浪,這才正式下了成立“軍機處”的詔書,著勇親王允祥、仁親王弘晴、張廷玉、馬齊、方苞、李敏銓六人為軍機大臣,督辦諸般國政,辦事處設在了午門外的朝房附近,並調數十名五、六品的官員為軍機處行走,著善捕營派一隊大內侍衛日夜在此輪值,非軍機處之官員,無召令不得擅自入內,至此,“軍機處”這麼個古來不曾有的古怪軍事機構就這麼誕生了。

  說軍機處古怪,那是因為這東西說是內閣麼,還真有點那麼個意思,可又不是內閣,概因軍機處並不設定員,也沒有編制,誰能進軍機處,完全由著帝王之心願,說你是,你就是,說你不是,你就不是,要說決策功能麼,也有那麼一點,可實際上麼,所有的決策權力都在皇帝的手中,軍機處其實就是一個智囊團罷了,只是又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智囊團,還有著執行皇帝指令的強大能力,說是皇帝的打手兼走狗集團也不為過,有了這麼個怪胎在,只要皇帝不是太愚笨,都能輕易地掌控住朝廷大局,於鞏固皇權來說,著實是一把利器。

  時光荏苒,一轉眼已是四月初,恩科也已是波瀾不驚地結束了,唯一值得一提的便是軍機大臣李敏銓也以貢生的身份參與了殿試,最終得了個二甲第九名,撈到了進士出身,算是補上了其非科舉出身的短板,其傳奇故事當即便紅遍了朝野,風頭一時無兩,當然了,李敏銓能中進士,以及其與誠德帝之間的君臣際遇之傳奇能如此快地傳遍天下,完全都是誠德帝在背後推動的結果,目的麼,就只有一個,那便是試探一下朝野的反應,看看還有誰敢跳出來生事的,結果麼,自然是令誠德帝大為的滿意,朝野間除了一致的好評之外,並無甚雜音出現,至此,誠德帝總算是放心了下來,遂下了明詔,將定于誠德元年四月十一日行大朝議事之典。

  乾清門禦政乃是祖宗家法,原有五日一朝之說,然,大清開國以來的兩任皇帝其實都沒做到,順治帝就不說了,其在位的時間雖有十八年之久,可其實真正主政卻並無幾年,乾清門聽政一事也就不過是隨心所欲罷了,啥時想起來,就啥時玩上一把,壓根兒就沒個准數,至於康熙老爺子麼,年輕時倒是嚴格執行五日一朝的制度,可從中年以後,也就漸漸地改成了七日一朝,後頭又變成了十日一朝,到了晚年,更是全然不朝了的,然則不管怎麼說,大朝議事之規終究是祖宗家法,沒個理由就隨意不朝,終歸不是個事兒。

  說起來,誠德帝上位也已是四個半月了的,可愣是就不曾大朝過,不是他不想,而是不敢,此無他,頭一道政令就被群臣們硬頂了回來,誠德帝難免心虛,真就怕到了大朝時,會有甚更令其難堪的事兒發生,正是出自此等考慮,除了登基大典那一天曾接受群臣朝拜之外,誠德帝愣是連續四個多月不敢召開朝議,而今麼,政令已然能做到暢通,而四爺、八爺等野心勃勃的弟弟們似乎都安靜了下來,誠德帝自以為已能徹底掌握朝局,自也就不想再關起門來當皇帝,而是想著要好生享受一下帝王主持朝議之威風了的。

  “來,再給朕看看,可有甚不對處麼?”

  對於自個兒的第一次乾清門聽政,誠德帝可是分外重視的,這不,一大早就起了,匆匆梳洗了一番,又隨意地用了幾口早膳,便已是一迭聲地喝令隨侍宮女們為其穿戴整齊,這都已是臨要上朝了,誠德帝還在不厭其煩地檢查著自身的衣飾,末了更是讓最寵的妃子嚴氏又為其檢查了一遍,不自信之情可謂是溢於言表。

  “陛下英武過人,實乃天地間奇男子也。”

  嚴氏乃是誠德帝龍潛時所納的最後一個妾室,就在去歲年初方才娶過了門,一直頗為的受寵,哪怕已是進了宮,誠德帝對其的寵愛也不曾稍減,十日裡總有五、六日在嚴氏處過夜,除了因嚴氏年輕貌美之外,更多的恐是因嚴氏善體人意、小嘴兒甜之故,這不,儘管都已是被誠德帝邀著檢查了四五回了,可嚴氏卻始終溫婉得很,並無半點的不耐之色,細心地又為誠德帝整理了一番,而後款款地便猛誇了誠德帝一把。

  “哦?哈哈哈……”

  望著嚴氏那溫婉的臉龐上滿是敬仰的小樣子,誠德帝很有種征服之成就感,忍不住便放聲大笑了起來。

  “啟奏陛下,群臣已至乾清門前,請陛下明示行止。”

  誠德帝的笑聲未落,就見秦無庸已是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邁著小碎步搶到了御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好,擺駕乾清門!”

  終於等到了這等能一展帝王雄風的時刻,誠德帝激動得臉色都已是通紅如血,但見其昂然地一揮手,已是語帶顫音地下了令。

  “喳!”

  誠德帝金口這麼一開,秦無庸等隨侍在側的大小宦官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簇擁著誠德帝便往宮外行了去,儀駕十足十地便往乾清門迤邐而行了去。

  乾清門外的小廣場上,群臣分成數個方陣整齊而立,在京之五品以上官員都已是到齊了,排在最前頭的自然是諸王以及諸阿哥們,從四爺以下,盡皆到了場,便是連稱病在家多月的八爺也“抱病”前來參與朝見,數百人盡皆垂手恭立,一派寂靜中,一股子肅穆之氣自然而生,只是諸般人等的心中卻是思緒各異,感慨者有之,傷感者有之,憤憤不平者也有之,就連弘晴也一樣是心潮起伏不定,一個詞始終在心間縈繞不已——物是人非!

  弘晴可是朝議的常客了,自打康熙四十五年正式入朝以來,也不知參與過多少回朝會了,卻從來不似今兒個這般感慨多多,沒旁的,儘管早就已料到自身會有跟誠德帝扳腕子的那一天,可他卻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之早,這才剛剛過了四個月多一點的時間,父子倆就已到了必須以陰暗手段來取得一個暫時平衡之地步——這月餘來,四爺、八爺表面上是步步退讓,以不跟誠德帝起衝突為首要任務,實際上麼,卻是在暗中與諸阿哥們勾勾搭搭,行代理人之謀算,在這等一派祥和的局面下,誠德帝顯然是麻痹兼陶醉了,自以為是地開始要對弘晴進行打壓了,趙申喬的被迫致仕只是個開始,近半月來,誠德帝可是小動作頻頻,陸續將工部、吏部等幾名弘晴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外放去了地方,美其名曰是大用,實則卻是在撬動弘晴的根基,而這,已是觸及到了弘晴的底限,出手反擊也就屬必然之事了的,一切的一切,都將以今日的早朝為開端!

  “皇上駕到!”

  辰時正牌,就在朝臣們心緒煩雜之際,卻聽門後一聲尖細的喝道聲響起中,一身明黃袍服的誠德帝已在一群大小宦官們的簇擁下,緩步從門後轉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這一見誠德帝已至,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刷刷地便跪滿了一地,高聲見禮不迭。

  “眾愛卿平身!”

  誠德帝雖說對此番大朝已是憧憬了多日,可畢竟這還是第一次主持大朝,當真有些不是太適應,值得諸臣工們高聲見禮之際,其原本穩健的腳步卻是不免稍稍一頓,好在醒得快,倒也沒更多的失態之表現,幾個大步便已是行到了龍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略一沉吟之後,方才虛抬了下手,聲線微顫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的表現雖說失態之處並不甚顯眼,可在此的官員們又有哪一個不是人精,自是都瞧在了眼中,不過麼,卻是無人敢有甚放肆的點評,也就只能是假作不知地齊齊謝恩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0

第838章 朝議起風波(二)

  望著下頭擠擠挨挨的群臣們,高坐在龍椅上的誠德帝滿心唏噓不已,尤其是見到往日裡總與自己爭鋒的四爺、八爺等人也已是俯首陳臣,誠德帝的心情就更激動了幾分,不容易啊,幾十年的努力與等待,終於是坐上了金交椅,個中的艱辛與苦楚,實是不足為外人道哉,而今,一切的辛苦都已是值了的,一念及此,誠德帝心中的豪情可就不可遏制地狂湧了起來,當真有種仰天長嘯上一番之衝動。

  “眾愛卿,朕自登大寶以來,尚未與諸公就朝務行磋商事,今,也算是得了便,且就照著規矩來好了。”

  衝動歸衝動,這等場合下,誠德帝縱使是皇帝,卻也不敢由著性子胡來,也就只能是深吸了口大氣,強自平抑住心頭的紛亂思緒,擺出一副和藹可親狀地宣了一句道。

  “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參!”

  誠德帝這等說法也不過就是套話而已,本來麼,登基之後的第一次朝議終歸都須得是和風細雨、波瀾不驚,方才能顯得皇帝治理有道,諸般臣工們對此,都是心中有數的,大多數人也真就沒打算在此朝議上提出甚難事兒,卻不曾想禦史台的隊伍中突然躥出了一人,急匆匆地便搶到了御前,一頭跪倒在地,高聲稟報了一嗓子。

  “嗡……”

  諸臣工們循聲望將過去,立馬便認出了這率先跳出來打頭炮者赫然正是廣西道監察禦史陶彝,不由地便起了一陣的哄亂,沒旁的,只因陶彝其人素來以敢參而聞名朝野,早在先皇在世之際,此人便曾先後參過弘晴與龍潛時的誠德帝,更曾與王掞等人聯名奏請複廢太子胤礽之位,儘管不是四爺、八爺陣營中人,可卻是沒少跟是時的誠親王府一系過不去,誠德帝之心腹梁緒文便是被其所參倒的,這當口上,此人居然又冒了出來,自不免令諸臣工們皆為之愕然不已的。

  “愛卿有何本章只管道來好了,朕聽著呢。”

  不說群臣們亂議紛紛,誠德帝也被陶彝這麼突如其來的一手給震了一下,心裡頭立馬便聯想起梁緒文的倒臺,對陶彝的感觀自也就相當之不好,望向陶彝的眼神自也就帶了幾分的寒意,只是陶彝乃是言官,照朝規便有著隨時動本的權利,誠德帝縱使再不滿,在這當口上,卻也不能阻止陶彝的上本,儘管心弦已是繃得極緊了,可還是不得不作出一派和藹狀地鼓勵了其一句道。

  “謝陛下隆恩,臣,廣西道監察禦史陶彝,有本在此,要彈劾禮部尚書赫申勾連犯官丁旭峰,于辛醜科大肆舞弊,妄圖夾帶私人,敗壞朝綱,已是罪無可赦,臣懇請聖上下詔徹查,以正國法!”

  陶彝壓根兒就沒在意誠德帝眼中閃爍不定的寒光,也沒理會諸般臣工們的詫異之凝視,恭謹地叩謝了之後,方才不緊不慢地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奏本,一抖手,攤將開來,中氣十足地便宣讀了一番。

  “嗡……”

  陶彝這麼句話一出,廣場上頓時又是一派的哄亂,此無他,以陶彝往日的做派,諸般臣工本以為他此際冒將出來,應是秉承一貫反對當今的宗旨,該是要彈劾今上一系的重臣了的,卻沒想到這廝彈劾的居然是八爺門下最具才幹的奴才赫申,個中的意義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的,畢竟老十四被拿下也不過就是月餘前的事兒罷了,而今,陶彝又來上了這麼一本,莫非誠德帝這就打算徹底清算八爺了?

  “赫申!”

  誠德帝原本也以為陶彝此際冒出頭來之用心,是要故意給自己難堪,心下裡也已是做好了心腹大臣被這廝彈劾的準備,卻不料陶彝要彈劾的人居然是赫申,詫異之餘,也不禁有些喜出望外,沒旁的,誠德帝從來都不是個心胸開闊之輩,自不可能會輕饒了八爺這麼個大敵,再者,誠德帝當年在禮部與赫申搭夥計多年,彼此間可是沒少明爭暗鬥的,自登基伊始,誠德帝便有著找機會拿赫申開刀的想頭,只是一時半會還顧不上而已,而今,陶彝既是送上了這麼份大禮,誠德帝自是樂得笑納了去,也沒去細想個中是否別有蹊蹺,便已是面色一沉,寒著聲便點了赫申的名。

  “微臣在!”

  辛醜科的案子都已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儘管一直不曾審結,可赫申卻是早已將此事忘到了腦後,畢竟當初他並未被抓了現行,事後也不曾吃過彈章,自不以為此事與他還能有甚瓜葛可言的,這冷不丁地被陶彝當庭整上一把,當真是又怒又恨又怕,正自惶惶然之際,被誠德帝這麼一點名,心立馬便提到了嗓子眼處,好在城府足夠深,倒也無甚失態之表現,但見其疾步從刑部佇列裡行了出來,朝著誠德帝便是一躬,強作鎮定地便回應了一聲。

  “爾給朕說清楚了,這都是怎麼回事,嗯?”

  一看到赫申那張臉,誠德帝便想起了當年跟這廝糾葛不清的舊日恩怨,聲線立馬便更寒了幾分,只差沒直接說赫申就是十惡不赦之輩了的。

  “陛下明鑒,臣實不知陶禦史所言何意,臣與丁旭峰不過點頭之交而已,說是素昧平生也不為過,怎會有與其同流合污之可能,此必是有小人造謠,純屬在汙臣之清白!”

  這一聽誠德帝聲線不對,赫申的臉色當即便是一白,只是這等罪名實在是太大了些,一旦認下,那便是抄家滅門之大禍,赫申又哪敢認了罪,虛言狡辯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了的。

  “是麼?陶愛卿,爾上此本章可有甚憑證否?”

  誠德帝顯然是不相信赫申的辯解,不過麼,卻並未再追問於其,而是側頭望向了直挺挺地跪在臺階下的陶彝,語調深沉地發問了一句道。

  “啟奏陛下,臣因查案之故,時常出入天牢,不久前,臣曾去提審江陽知縣陳越河,稽其徇私舞弊案,於庭審中,該犯為立功贖罪,供出了其與領監之欽犯丁旭峰曾有過多番交談,據其所言,丁犯旭峰屢次自稱乃是代人受過,又言此案風聲已過,自有貴人相助其脫困云云,陳犯驚而細問,得丁犯告知,其乃是替禮部尚書赫申受過,言及涉案諸舉子皆是赫申之囑託,臣聞之大奇,細糾數番,陳犯所供皆一字無差,因未得審丁犯之權,臣不敢擅自無禮非法,特來肯請聖上下詔徹查!”

  陶彝乃是有備而來,儘管手中握有的僅僅是旁證,然,就其聞風奏事之職權來說,上本彈劾赫申亦是其本職範圍內事,縱使再挑剔之人,也難說其的不是。

  “嗯,朕知曉了,科舉一事乃國之掄元大殿,朕自為之,都不敢稍有輕忽,偏偏有人竟敢如此公然枉法,朕斷不能容之,此案終歸須得徹查到底,朕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敢如此膽大妄為!”

  誠德帝在龍潛時,可是沒少受八爺的擠兌,幾番險些被八爺擠得個幾無立足之地,心中恨意早深,上位以來,雖說一直不曾處置八爺,並非不想,而是擔心會引發大亂罷了,而今麼,朝局已然穩固,而豐台大營之新軍擴編事宜也進展順利無比,在誠德帝看來,也該到了秋後算帳的時辰了,自不想錯過這麼個打擊八爺党的大好機會,這不,陶彝話音剛落,誠德帝已是滿臉憤概之色地一拍龍案,聲色俱厲地便下了徹查的旨意。

  “陛下聖明!”

  誠德帝的旨意這麼一出,陶彝立馬緊趕著稱頌了一句,很有些為此議蓋棺定論之意味。

  “咳咳。”

  八爺今兒個特意“抱病”前來,本是想著作出低頭的架勢,以麻痹誠德帝的,也做好了被誠德帝敲打的心理準備,可卻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是陶彝先躥了出來,還一本便參到了他八爺的軟肋上——不說赫申乃是他八爺的心腹愛將,那是斷不能說棄子便棄子的,更為麻煩的是此案一旦查得深了,連他八爺都得跟著倒血黴,偏偏今兒個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倉促之間,還真不好組織一眾心腹們發起反攻的,無奈之下,也只好借著假咳的機會,飛快地給站在其身旁的九爺使了個眼神。

  “陛下,臣弟也以為此案須得好生查查,看個中到底是何蹊蹺,為穩妥故,臣提議由刑部尚書阿爾松阿領銜查案,必可真相大白於天下!”

  九爺當然也知道此番問題大了,這一見八爺的眼神掃了過來,九爺可就穩不住了,一個健步便從諸王佇列裡行了出來,滿臉義憤填膺狀地便扯了一嗓子。

  “陛下,臣願請命徹查此案,肯請陛下恩准!”

  阿爾松阿一向緊跟八爺的腳步,哪怕誠德帝都已登了基,阿爾松阿也不曾有過異心,不是他不想改換門庭,而是不能,此無他,只因他阿爾松阿與八爺之間的瓜葛太深了,就算他想投效誠德帝,也斷難得到誠德帝的寵信,換而言之,阿爾松阿也就只有一條路走到黑的份兒,正因為此,九爺方才一保舉其,他便已是極為默契地站出來自請了一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00

第839章 朝議起風波(三)

  “陛下,臣以為阿大人久掌刑部,於典獄之道頗是熟稔,以其為主審,定能厘清真相,臣附議!”

  “陛下,臣以為阿大人確是審明此案之不二人選!”

  “陛下,臣附議!”

  ……

  儘管事先不曾彼此通過氣,可八爺党們卻是極為的心齊,這不,阿爾松阿方才一自請,納蘭揆敘、色亨圖、瑪律齊哈等一大幫八爺心腹們立馬便紛紛站了出來,高聲呼應不已,人多勢眾之下,聲勢當真浩大得很。

  “晴兒!”

  望著臺階下呼啦啦站出來的數十名朝臣,誠德帝的臉色當即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奈何此乃大朝之時,哪怕身為帝王,那也不能不讓朝臣們言事,縱使心中有著太多的不爽,誠德帝也只能強忍著,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憋不住地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弘晴很清楚誠德帝此際叫自個兒出來的用意究竟何在,無非是要他出面與八爺一方打擂臺罷了,不過麼,弘晴卻是斷然不會如了誠德帝之意的,此無他,只因眼前這齣戲的總導演就是弘晴本人,陶彝早已暗中投效了弘晴,此際讓其出面,為的便是要引發眼下這麼個火爆之局面,正因為此,他又怎可能站出來拆自己的台,當然了,這麼個心思只能深藏在自個兒的心中,以弘晴之城府,自不可能會有絲毫的不妥之神色。

  “去歲貢院一案乃是爾所揭破,想來對此案應是熟稔的,爾且說說看,此案當何如之?”

  誠德帝先前之所以任由八爺党們在那兒叫囂,就是想等著弘晴出面與八爺党們打擂臺,可左等右等都沒見弘晴有站出來的跡象,自不免有些火大,偏偏又不好發作,也就只能是乾脆將話挑明瞭來說。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這些日子始終在豐台大營公幹,對此案之進展確是關心不夠,難言有甚穩妥之策,一切聽憑皇阿瑪做主,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耍太極的能耐可是當今頂兒尖的高手,他不想做的事,就算強如老爺子,都沒法強壓了去,更別說屁股都沒坐穩當的誠德帝了,這不,一記漂亮的推手耍出,誠德帝當即便愣在了當場。

  “嗡……”

  弘晴此言說得倒是順溜無比,可推脫的意味卻也未免太濃了些,擺明瞭就是不想插手此案,這等態度一出,滿朝文武頓時又哄亂了起來,愣是搞不懂弘晴父子倆這都在唱的是哪出戲來著。

  “嗯,軍務之事乃社稷要務,確是輕忽不得,晴兒能專心于此,怕不是好的,只是科舉弊案事關重大,卻也不能輕忽了去,晴兒可有人要薦否?”

  儘管已聽出了弘晴打算袖手旁觀的意思,心中也已是被氣得夠嗆,然則誠德帝卻還是不想放棄努力,沒旁的,只因誠德帝很清楚一條,那便是要對付人多勢眾的八爺一党,唯有依靠弘晴之能,否則的話,一旦被八爺趁機得了勢,他誠德帝丟面子事小,坐不穩龍椅才是要老命的事兒,正因為此,誠德帝惱火歸惱火,卻還是不得不放低了姿態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謝皇阿瑪抬愛,兒臣不敢斗膽妄為,一切有賴皇阿瑪乾坤獨斷,兒臣殊無異議。”

  饒是誠德帝都已是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可弘晴卻依舊不領情,壓根兒就不接茬,只是一味地耍著太極。

  “嗯……,此事再議!”

  誠德帝這回是看出來了,弘晴此番是鐵了心不肯配合自己了的,心中當即便滾過了一陣大怒,真恨不得當場訓斥弘晴一番,只是想歸想,做卻是不敢真這麼做了去,沒旁的,他若是真敢這般行事,父子間可就要反目成仇了去了,而沒了弘晴的強力支持,他誠德帝哪啥去跟幾位居心叵測的弟弟們鬥了去,正因為此,誠德帝也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猛然起了身,丟下句交代,便就此怒氣衝衝地轉回後宮去了。

  “退朝!”

  這一見誠德帝已去,侍候在臺階上的秦無庸自不敢稍有耽擱,扯著嗓子宣了一聲之後,領著一眾小太監們便追著誠德帝而去了。

  “嗡……”

  誠德帝這麼一盛怒而去,才剛開始沒多久的朝議也就進行不下去了,諸般臣工們茫然不知所以之下,自不免亂議紛紛,整個廣場上頓時便亂得有若菜市場一般……

  “皇上駕到!”

  乾清宮的主寢室裡,嚴妃正在對鏡貼花黃,冷不丁聽得一聲喝道響起,頓時便亂了手腳,顧不得頭飾尚未插好,忙不迭地便起了身,急匆匆地便向屏風處迎了上去。

  “臣妾叩見陛下。”

  不等嚴妃走到地頭,就見誠德帝已是怒氣衝衝地闖了進來,嚴妃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福了一福,行禮問了安。

  “哼,豎子,欺朕太甚!”

  誠德帝壓根兒就沒去理會嚴妃的行禮,鐵青著臉便行到了榻前,連下擺都不撩,就這麼重重地跌坐在了榻上,氣急敗壞地一拍榻,恨聲便罵了起來。

  “陛下,您這是怎麼了?是誰惹了您了?”

  這一見誠德帝暴怒如此,嚴妃的好奇心頓時便大起了,渾然忘了後宮不許干政的祖訓,竟然湊到了誠德帝的近旁,滿臉詫異地便刨根問底了起來。

  “還不是……,嗯?大膽,朝廷政務也是你一個婦道之人可以過問的麼,去,給朕跪在宮門前,好生背祖訓去!”

  誠德帝正在火頭上,聽得嚴妃發問,差點就脫口將弘晴給罵了出來,只是話到了嘴邊,猛然察覺到了不對,這下子火氣立馬全都撒在了嚴妃的頭上,但見誠德帝雙眼一瞪,已是怒氣勃發地發作了嚴妃一通。

  “臣妾……,臣妾遵旨。”

  嚴妃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不過是這麼一問而已,居然會惹來誠德帝如此重的處置,嬌嫩的俏臉頓時便是煞白一片,待要出言哀求一二,卻見誠德帝的目光已是森然得可怕,自不敢再多囉唕,也就只能是顫巍巍地應了諾,哭泣著便向宮門外行了去。

  “哼,什麼玩意兒,也敢跟朕談國事!哼,廢物,通通都是廢物!去,給朕將李敏銓喚了來!”

  雖已處置了嚴妃,可誠德帝心中的怒火不單沒消減,反倒是更旺了幾分,自是再也坐不住了,跳將起來,倒背著手,在寢宮裡踱了幾個來回之後,這才猛然站住了腳,恨恨地罵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金口這麼一開,戰戰兢兢地侍候在側的秦無庸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一路小跑地便出了寢宮,自去通傳李敏銓不提。

  “臣,軍機大臣李敏銓叩見陛下。”

  李敏銓來得很快,秦無庸去後不多久,他便已是到了,這一從屏風處轉了出來,立馬便疾走數步,搶到了御前,恭謹萬分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誠德帝心情不好,叫起時自也就沒啥好氣色。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得誠德帝叫起,李敏銓趕忙按著朝規謝了恩,而後便即起了身,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爾給朕說說看,今兒個的朝議到底是怎麼回事,嗯?”

  誠德帝瞥了眼李敏銓,直截了當地便挑明瞭主題。

  “回陛下的話,臣以為……”

  李敏銓其實早就料到誠德帝會召自個兒前來商議,也早已將今兒個的朝局好生揣摩了一番,心下裡已是有了定見,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急著說出,而是話到了半截便停了下來,眼神遊移地左顧右盼了一下。

  “爾等都退下!”

  這一見李敏銓這般作態,誠德帝先是一愣,而後立馬便醒過了神來,一擺手,便已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誠德帝金口一開,侍候在側的秦無庸等人自是不敢輕忽了去,齊齊躬身應了諾,魚貫著退出了寢宮。

  “爾有甚話現在可以說了。”

  眾人方才剛一退下,誠德帝便已是極之不耐地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啟奏陛下,臣以為今日之朝議起因應是在仁親王的身上,那陶彝之所以會挑出貢院一案,必是受了仁親王指點所致。”

  李敏銓早已徹底背叛了弘晴,暗地裡跟三阿哥弘曦打得火熱,這當口上自是不會錯過給弘晴上眼藥的機會,一聽誠德帝見問,立馬便毫無顧忌地告了弘晴一記刁狀。

  “什麼?爾安敢妄言若此,嗯?”

  誠德帝最怕的便是弘晴的離心離德,哪怕其對弘晴已是幾次出手打壓,可卻並未做好跟弘晴徹底翻臉的準備,此際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先是一驚,而後便是一陣大怒,霍然而起,雙眼圓睜地怒視著李敏銓,氣急敗壞地便咆哮了一嗓子。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容微臣細細分說一二。”

  這一見誠德帝暴怒如此,李敏銓哪還站得住,趕忙一頭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般地便求告了起來。

  “講,爾給朕說清楚了!”

  誠德帝怒歸怒,卻並未就此失去了理智,倒背著手在室內來回地踱了幾步之後,這才猛然站住了腳,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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