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1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4

第810章 深夜驚心(一)

  儘管一眾阿哥們都不曾親耳聽到老爺子闡述傳位於三爺的根本緣由,可卻都清楚三爺不過是因數而貴罷了,其本人其實真沒啥大不了的,倒也不能說其是昏庸之輩,實際上,就三爺本人的能力來說,當一守成君主,那是絕對綽綽有餘的,甚或還能得一賢明君主之美名,只不過相較于其餘競爭者來說,三爺之才幹並不占甚優勢,反倒還有略處下風之嫌。

  三爺之所以能上得了位,那完全就是靠著弘晴全力推上去的,從此意義而論,在三爺登基之前,父子倆應是一體的,可眼下三爺已然當上了皇帝,父子間的關係自不免便有些微妙了起來,誰也不敢保證三爺還會似往日那般支持弘晴,正因為此,值得四爺、八爺等人狂攻弘晴之際,五爺等人都做了壁上觀,至於十五、十六兩位爺麼,肚子裡墨水有限,在這等諡號之爭上,著實幫不上甚忙來著,也就只能是乾瞪眼罷了,如此一來,廬舍裡的氣氛自不免便有著種詭異之緊張。

  弘晴在朝中,素來以辯才無雙而聞名,在場諸般人等可都是領教過多回了的,值此飽受圍攻之際,眾人自是都以為弘晴必然會發起淩厲之反擊,然則奇怪的是弘晴居然一言不發,就這麼靜靜地站著,任由四爺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上綱上線個沒完,這等反常的情形一出,滿屋子人等大多都犯起了迷糊,愣是搞不懂弘晴這唱的是哪出戲來著,唯有藏在廬邊一角的方苞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一雙昏黃的老眼裡滿是嘉許之神采,顯然是猜到了弘晴這般做派的真是用心之所在。

  “夠了!”

  三爺始終靜靜地聽著,任由四爺等人盡情發揮了個夠,直到見弘晴始終不吭氣,這才一揮手,聲線冷漠地叫了停。

  三爺這一聲叫停並不算響亮,可內裡卻滿是不容抗拒之帝王尊嚴,四爺等人雖心有不甘,可在這等眾目睽睽的情形下,還真就不敢有抗旨不遵的表現,怕的便是三爺借題發揮,玩上一把借怒殺人的把戲,縱使心中有著再多的不服,那也只能是無可奈何地停下了對弘晴的攻訐,各自躬身而退。

  “朕看‘聖祖’這諡號並無甚不妥之處,以大行皇帝之豐功偉績,足可當此美譽,此事便這麼定了,張廷玉,擬詔,將此諡號公告天下。”

  三爺陰冷地環視了一下神情各異的諸位兄弟們,不容分說地來上了一把一錘定音。

  “臣遵旨!”

  聽得三爺如此吩咐,原就侍候在側的張廷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一個健步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皇阿瑪聖明!”

  三爺主意一定,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弘晴此際卻是率先開口稱頌了起來,此無他,先前弘晴之所以保持沉默,那是要給三爺留下發揮的空間,畢竟現時不同往日了,三爺已然上了位,弘晴這個金牌打手的身份就須得有所轉變,若不然,三爺的帝王尊嚴就得不到體現,回過頭來,又豈會有弘晴的好果子吃,而這,就是天家政治的真面目,伴君如伴虎可不是說著好玩的,而是無數血淋淋的事實堆砌出來的真理之所在。

  “陛下聖明。”

  弘晴這麼一帶頭,其餘人等自是都不敢稍有遷延,趕忙跟著稱頌不已,這等情形一出,三爺的帝王威勢也就算是真正建立起來了。

  “嗯,秦無庸。”

  三爺對眼下這等權威無限的局面顯然是極為的滿意,不過麼,倒也沒興奮過度了去,也就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轉而點了秦無庸的名。

  “老奴在!”

  秦無庸自幼進宮便侍候老爺子,大半生下來,與老爺子之間的感情其實遠比諸位阿哥們要親近得多,對老爺子的死,心中的悲痛也要遠比諸位阿哥深了許多,一直就跪在老爺子的遺體前默默地流著淚,渾然沒去理會諸位阿哥們之間的明爭暗鬥,正自傷感無已間,冷不丁聽得三爺傳喚,頓時嚇了一大跳,慌慌張張地便起身躥到了三爺的面前,行止間明顯失儀。

  “爾這就安排人手為大行皇帝入殮罷。”

  這一見秦無庸舉止失措,三爺的臉色頓時便有些陰沉了下來,不過麼,倒是沒責罰於其,僅僅只是聲線微寒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這一聽三爺聲色不對,秦無庸自不敢稍有遷延,趕忙恭謙地應了一聲,急忙忙地便出了廬,自去安排相關人手不提。

  “好了,百官們也差不多該到了,朕要去見見百官們,諸位兄弟且就先都回壽萱春永殿稍事休息,朕隨時要見的,鐵成,給朕侍候好朕的諸位兄弟,不得有誤!”

  三爺雖是才剛登基,可帝王的架子卻已是擺得極為有譜了,不容分說便要再次將一眾兄弟們全都軟禁了起來。

  “諸位爺,都請了罷。”

  三爺這麼一下令,諸位阿哥們頓時便全都傻了眼,敢情大傢伙鬧了半天,還是得當階下囚來著,正自各懷心思之際,卻見劉鐵成已是率領著大幫侍衛上前來催請了。

  “臣等遵旨。”

  一眾爺們今兒個可是一大早便進了暢春園,這都已快深夜了,全都已是疲得夠嗆,居然還不得梳洗,不管是親近三爺的五爺、七爺等人,還是四爺、八爺這杆子反對派,心裡頭都難免頗有怨氣,可面對著如狼似虎的大內侍衛們,一眾人等卻是沒敢有甚怨言的,也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領了旨意,由四爺打頭,魚貫著便向外行了去,就連弘晴也沒敢留下。

  “晴兒!”

  弘晴都已是拖著腳隨眾人行到了屏風處了,卻冷不丁聽得三爺突然開口宣了一聲。

  “兒臣在!”

  三爺既是點了名,弘晴自不敢有絲毫的大意,趕忙回過了身,疾步搶到了三爺的面前,規規矩矩地跪在地上,恭謹地應了諾。

  “晴兒一日征戰辛苦了,壽萱春永殿就不必去了,且隨朕先到瑞景軒歇息好了。”

  望著弘晴那一身的征塵,三爺原本冷厲的眼神瞬間便柔和了下來,虛抬了下手,和煦地吩咐了一句道。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爺這等體恤的做派一出,弘晴自是須得趕緊謝恩不迭,表面上看起來當真是感激涕零,可實際上心裡頭卻是一陣發沉,沒旁的,只因弘晴已然猜到了三爺此舉背後的用心之所在,當然了,心中明白歸明白,弘晴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的。

  “嗯,平身罷,隨朕來。”

  三爺顯然很是滿意弘晴這等恭謙之態度,不過麼,倒也沒甚多的言語,也就只是嘉許地點了點頭,一擺手,當先便邁步向廬外行了去,德愣泰等一眾大內侍衛們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都跟在了三爺的身後。

  呵,老爹啊老爹,您老屁股都還沒坐穩呢,這架子倒是端得比老爺子還大!

  望著三爺那昂首挺胸的帝王架子,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犯嘀咕,當然了,這等嘀咕也就只能是放自個兒心中罷了,真要表現出來,那就是在找死,這麼個低級錯誤,以弘晴之精明,自是不會去犯,也就只是默默無言地跟在了侍衛們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踏雪向瑞景軒行了去。

  “爾等全都退下!”

  入得瑞景軒,三爺毫不客氣地便直接行到了大殿正中的龍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帝王的架子倒是擺的個十足十,偏偏其身上如今穿著的還是親王之服飾,顯然有些個不倫不類,然則三爺本人卻並未意識到此點,但見其一揮手,已是威勢十足地便下了旨意。

  “喳!”

  三爺這麼一聲吩咐,不管是原本就侍候在殿中的太監們還是跟著三爺進了殿的大內侍衛們,自是都不敢有絲毫的耽擱,齊齊躬身而退,大殿裡就只剩下三爺父子在。

  “晴兒。”

  待得眾人皆已退下之後,三爺這才一招手,很是和煦地喚了一聲。

  “兒臣在!”

  弘晴原本靜靜地立在殿旁,這一聽三爺有召,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出,大步行到了龍案前,規規矩矩地便跪在了地上。

  “免了,免了,你我父子間,實無須這麼些虛禮,平身罷。”

  三爺滿臉笑容地虛抬了下手,極之和煦地便叫了起。

  “謝皇阿瑪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爺既是叫了起,謝恩也就是題中應有之意,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晴兒啊,朕能有今日,皆是爾之功也,朕永不敢忘啊。”

  三爺朝著弘晴嘉許地點了點頭,滿臉激動之色地便感慨了起來,話自是說得分外有感情,不過麼,要說有多少的真心在內麼,那就只有三爺自個兒清楚了的。

  “皇阿瑪謬贊了,您能登基,乃是天下臣民歸心之所致,兒臣不過只是做了些輔助的微末之勞也,實是當不得皇阿瑪讚譽如此,兒臣惶恐,還請皇阿瑪收回此言。”

  三爺這麼一感慨,弘晴可就站不住了,趕忙跪倒在了地上,磕頭連連地致意著,此無他,自古功高震主者,從來都不會有啥好下場的,弘晴可不想成為其中的一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1章 深夜驚心(二)

  “晴兒不必如此,爾之才幹與功德,不止是朕心中有數,先皇也是讚譽有加,朕是真心實意說此言的,晴兒大可不必有它念。”

  這一見弘晴如此知進退,三爺眼神裡的滿意立馬便更濃了幾分,不過麼,說出來的寬慰話裡卻顯然帶著幾分的敲打之意味。

  我勒個去的,啥叫‘它念’來著?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聽便知三爺這是在敲打自己了,心底裡當即便滾過了一陣怒意與悲哀,可也知曉這就是天家政治之不然,所謂天家無父子便是這麼回事兒。

  “皇阿瑪教訓得是,然,兒臣所言確是出自肺腑,斷無半句虛言,兒臣叩請皇阿瑪收回此言!”

  三爺既是要敲打,弘晴自然不敢表現出怨氣,也就只能是一邊誠惶誠恐地磕頭連連,一邊苦苦地哀告著。

  “嗯,罷了,晴兒既是堅持如此,朕便准了。”

  對弘晴這等表現,三爺這回可是打心底裡滿意了,也就沒再糾纏此評價,作出一派豪邁狀地一揮手,便即准了弘晴之所請,不過麼,卻並未叫起,而是就這麼任由弘晴跪在那兒,顯然敲打還得繼續。

  “謝皇阿瑪隆恩,兒臣感激不盡。”

  這一見三爺雖是准了奏,卻並未叫請,弘晴立馬便意識到此事怕還沒個完了,儘管不滿得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作出一派感激涕零狀地叩謝了天恩。

  “嗯,先皇臨終前有交代,說是爾深孚人望,乃社稷之棟樑也,朕也深以為然,打算立爾為太子,不知爾之意如何啊?”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三爺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便已是拖腔拖調地問出了句敏感無比的話來。

  “回皇阿瑪的話,此事萬不可行,兒臣不能為此,還請皇阿瑪收回成命!”

  三爺這話可是問得誅心,沒旁的,三爺真打算即刻立弘晴為太子的話,就不會這麼問了,既是問了,那就代表三爺心中並無此等想法,只是擔心弘晴勢大功高,不給些安撫的話,難以堵住天下人之口,同時也怕弘晴會起異心,不得不提出此議罷了,這一點,以弘晴之精明,又怎可能會聽不出來,堅辭也就成了弘晴的不二之選擇。

  “哦?為何啊?”

  聽得弘晴如此堅決地提出反對,三爺並未動怒,也無甚表情,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皇瑪法在日便有訓示,不立太子,以免党爭不斷,兒臣深以為然,且,兒臣若是肖,皇阿瑪自會維護,若是兒臣不肖,皇阿瑪自可棄之,于國於家,皆是大利之舉也,故,兒臣不敢為太子,還請皇阿瑪成全則個。”

  弘晴早就猜透了三爺的心思,此際回答起來,自是不會有甚含糊之處,大體上是三爺想聽啥,弘晴便說啥,左右都得先讓三爺滿意了才好。

  “唔……,也罷,爾既是不願為,朕也不勉強,然,爾之大功,朕也不能不賞,就晉爾為仁親王,食雙親王祿好了,不可再行推辭,若不然,朕可就要生氣了。”

  這一聽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三爺可就是真的滿意了,也沒再敲打弘晴,而是真心實意地封了弘晴一個親王的頂戴。

  “孩兒叩謝皇阿瑪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親王不親王的,弘晴其實真不在意,他若是願意,連皇帝都能即刻當了去的,至於所謂的雙親王祿麼,那就更是可笑了,以弘晴之能,要撈錢,富可敵國也不過是等閒事罷了,何須拿那麼點俸祿來說事兒,可不管怎麼說,總得給三爺一個臺階下不是?既如此,弘晴也就沒再推脫,而是作出一派感激涕零狀地磕頭謝了恩。

  “好了,爾且起來敘話罷。”

  三爺既是滿意了,也就沒再讓弘晴跪著回話,待得弘晴謝恩一畢,便已是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是,兒臣遵旨。”

  三爺既叫了起,那就意味著敲打算是結束了,接下來也就該談正事了的,弘晴心弦當即便是微微一松,緊趕著磕了頭,便即起了身,但卻並不敢站直了,而是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啊,朕雖是坐上了這個位置,可能坐多久,卻殊難逆料,若是西北不定,朕這心就安不下來,晴兒素來多智,對此,爾可有甚主張麼?”

  三爺沒再說甚客套的廢話,但見其伸手拍了拍龍案的扶手,神情凝重地便轉入了主題。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西北之關鍵不在十四叔身上,而在年羹堯處,若能平之,西北必亂不起來。”

  三爺這等憂患意識倒是不差,若是其真就以為登了基便萬事大吉的話,弘晴說不得,只好請三爺去當太上皇了,沒旁的,西北大亂必然導致國本有傷,這等情形下,與弘晴篡位之後天下大亂也無甚區別了的,真若如此,那又何必讓三爺在龍椅上胡亂指揮的,弘晴自己來豈不是更好些?而今麼,三爺既是能清醒地認識到西北亂局的危險性,弘晴自然會設法為三爺平亂的,只不過弘晴並不急著和盤托出,而是先點出了時局的關鍵之所在。

  “嗯,道理倒是這麼個道理,而今,先皇雖說方才剛大行,然,消息怕是早已走漏,就恐年羹堯會有異動,當何如之為宜?”

  三爺心細,早前商議西北時局時弘晴的所有分析,三爺全都牢牢地記在了心中,也早已暗自反復推演過多回了的,只不過三爺在軍略上能力平平,卻是想不出甚太好的解決之道,只能將希望全都寄託在了弘晴的身上。

  “皇阿瑪說的是,然,兒臣卻以為年羹堯未必便會即刻舉旗謀反,此無他,年羹堯其人狡詐如狐,生性多疑,縱使心存反意,也斷不肯即刻便反,定會先發奏本試探皇阿瑪之動向後,方才會有所決斷,既如此,便給了我等一個奇襲之機會,只消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年羹堯,十四叔必無能為也。”

  弘晴與年羹堯接觸雖不甚多,可對其之資訊卻是下了大力氣去收集的,在年羹堯的身旁更是安插了不少的人手,早就已對此人之性格了若指掌了的,此際分析起來,自也就顯得信心十足得很。

  “說得好,只是而今阿瑪方才登基,群臣尚未歸心,可用者鮮少,晴兒可有甚良策否?”

  三爺與年羹堯並不熟稔,幾乎可以說是一無所知,然則聽弘晴這般分析下來,心中倒是頗為的認可,有心讓弘晴去行上一趟,可又顧忌到京中局勢未穩,還須得弘晴率部穩住局面,讓弘晴出擊的話自也就不好說出口來,問題是將此事交給別人麼,三爺又不放心,左右為難之下,也就只能是玩了個太極推手,讓弘晴自己來出個主意了的。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願率兩千新軍騎軍去走上一趟!”

  別說三爺不放心將此事交給別人,弘晴更是怕旁人胡亂插手此事,萬一要是搞砸了,那後果可就不堪了去了,此際聽得三爺如此問法,弘晴自是不會有甚猶豫,言語誠懇地便自請了起來。

  “晴兒若是肯去,大事確可無虞也,只是京中此際還離不得爾之襄贊,此又當何如之?”

  這麼多年下來,三爺早就習慣了弘晴的能幹,對於弘晴作出的保證,他自是能信得過,只是對穩定京師局面麼,三爺卻顯然缺了些自信,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還是不得不將心中的擔憂挑明瞭來說。

  “皇阿瑪明鑒,十三叔與十五叔、十六叔都是忠心耿耿之輩,皇阿瑪大可放心用之,有三位叔叔在,京師斷無憂也!”

  對於三爺心中的憂慮,弘晴自是早就做過了全盤的考慮,三爺的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毫不猶豫地給出了建議。

  “嗯……,那好,爾且先回頤和園,將那兩千軍馬好生整頓一二,回頭朕自會給你旨意。”

  三爺並未直接給弘晴一個答覆,而是長出了口大氣,含糊地扯了幾句,便即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兒臣告退。”

  三爺之所以沒馬上下個決斷,顯然還是要與張廷玉等大臣好生計較上一番,這一點,弘晴自是能理解,也懶得再多囉唕,這便恭謹地應了一聲,向後退了三步,而後一旋身,便要就此退出殿去。

  “慢!”

  沒等弘晴轉過身去,三爺卻已是突然叫了停,可又沒急著開口吩咐,而是起了身,在前墀上來回地踱著步,良久之後,這才猛然立住了腳,一抿嘴唇,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朕這就著人去請了夫子與子誠前來伴駕,至於園中其餘人等麼,晴兒可看著辦了去便好,朕不想聽過程,只要結果。”

  “是,兒臣遵旨!”

  三爺這話說得雖是含糊,可意思其實就一個,那便是殺人滅口,所有參與過三爺陰暗勾當的人全都必須死,對此,弘晴儘管早有思想準備,可背心還是忍不住好一陣的發寒,奈何三爺既已是開了金口,卻也容不得弘晴有甚異議的,心驚歸心驚,該應承的卻還是須得應承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2章 相交貴知心(一)

  天將卯時,儘管已是黎明時分,可夜幕卻依舊深沉,半點星光全無,縱使偌大的書房裡雖是點了數支粗大的牛角燭,可弘晴卻還是覺得昏暗無比,只不過他卻並未再令人加點,就這麼悶悶地端坐在文案後頭,甚事也沒幹,若不是雙眼中不時地有精光閃過,就宛若睡著了一般,直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突然響起,弘晴方才猛然抬起了頭來,入眼便見李敏行臉色陰沉地從屏風處行了進來。

  “稟王爺,事情都已辦妥了。”

  見著弘晴視線掃了過來,李敏行並不似平日裡那般搶上前去,而是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直到離著文案只剩兩尺之距時,方才停了下來,一拱手,語氣陰冷地便稟報了一句道。

  “嗯……”

  儘管李敏行沒說是啥事,可弘晴卻知曉其所說的是甚事,心中不禁滾過了一陣悲哀——自出了暢春園,弘晴便即下令原本駐守在暢春園外的兩千新軍騎兵調到了頤和園,將整個園子團團了起來,而後又從新軍以及弘晴自己的侍衛中挑選了一批忠心之輩,交由李敏行統領,將園中所有人等全都抓了起來,分批在後花園裡處死,這等事情自然是陰暗得很,也不是弘晴之所願,奈何三爺有令,弘晴卻是不敢不從,而今,事雖畢,可弘晴的心卻是沉重了起來,沒旁的,只因此事一出,所有參與大屠殺的諸多忠心手下難免會有兔死狐悲之感,這不,就連李敏行這個向來最忠心之人,都已是面有異色了的。

  “王爺若是沒旁的交代,末將就先行告退了。”

  李敏行等了好一陣子,見弘晴始終無甚言語,也就不想再等待,這便再次一躬身,出言請辭道。

  “敏行不忙,本王還有事要交代,坐罷。”

  聽得響動,弘晴終於是從遐思了回過了神來,一擺手,聲線黯啞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

  這一聽弘晴如此說法,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一聲,走到一旁的幾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敏行啊,你跟著本王有十七年了罷?”

  望著李敏行已見滄桑的臉龐,弘晴心中的感慨立馬便更多了幾分。

  “回王爺的話,末將是康熙四十三年跟了王爺,如今已是十七年半了。”

  儘管不明白弘晴為何有此問,可李敏行還是恭謹地應了一聲。

  “嗯,十七年半了,如此漫長的歲月裡,都是你陪著本王一路闖過來的,是本王耽擱了你的前程了,而今,本王再不能如此自私了,今番四川提督將有缺,爾這就隨本王一道去四川,補上這個缺好了。”

  弘晴點了點頭,感慨了一番之後,便即對李敏行的將來作出了個安排。

  “啊,這……,王爺,末將不會當官,這怕是不妥罷?”

  李敏行如今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儘管因著底子好,並不顯得蒼老,可心卻已是頗累了,尤其是此番當了回劊子手,就更是累上加累,本已是起了辭官而去的心思,卻沒想到弘晴竟然給其安排了個如此顯赫的職位,不由地便是一驚。

  “話不是這麼說的,誰人天生會當官,沒見劉三兒、觀雨兩個混小子如今都已是方面大員了麼,你敏行比起他們倆來,難道會不如麼?此事就這麼定了,爾且回去整理一下行裝,明日一早隨本王兵發四川!”

  弘晴笑了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是,末將遵命。”

  弘晴既是將話都已說到了這麼個份上,李敏行自也就不好再推辭了,這便起了身,恭謹地行了個禮,自行出房去了。

  “相交貴知心,說易行難,天下之大,相知幾何?”

  安撫好了李敏行之後,弘晴心中的苦澀之意不單沒有消減,反倒是更濃了幾分,對三爺的手段,也有了個新的認識——三爺此番將屠滅手下心腹的事兒交給弘晴,其用心不可謂不深,究其根本,固然是要以滅口來保持住他三爺光鮮的外表,可也不乏要以此來離間弘晴與心腹手下之間的關係,別小看這等小動作,今天栽下的一根刺,到了將來,指不定就能茁壯成了棵大樹,應景兒爆發出來,弘晴非得元氣大傷不可,問題是弘晴沒得選擇,哪怕明知會是如此,他也還是不得不照著三爺的密令行事,若不然,父子間立馬就有刀兵相向之虞,而這,卻是弘晴最不願見之結果!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天已是濛濛亮了,一夜未眠的弘晴正披著件錦袍在文案後頭迷糊著,突然聽得一陣匆匆的腳步聲響起,弘晴立馬便驚醒了過來,雙眼猛地一睜,入眼便見來者是自家的王府總管劉福順,眉頭立馬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沒發作於其。

  “稟王爺,十五爺、十六爺來了,說是要見您。”

  劉福順昨兒個也在園中,儘管不曾親眼目睹那些三爺府的諸般人等之遭劫,可事情卻是知曉的,這會兒見到弘晴的面,自不免惴惴得很,但見其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近前,低眉順目地便稟報了一句道。

  “嗯,就請他們都到此處好了,另,去備些早膳,本王一會便要用,去罷。”

  只一看劉福順那等臉色,弘晴便知其心中到底在怕些甚,心裡頭當真無奈得很,可也懶得多作解釋,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吩咐了一番。

  “喳!”

  弘晴此言一出,劉福順哪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諾,小跑著便出了書房,不多會,就聽一陣哈哈大笑聲響起中,老十五與老十六已是連袂而來了。

  “瞧瞧,我說晴哥兒一準是醒著的,你還不信,看,這不是在麼?拿來!”

  老十六的精神頭當真是旺盛得很,哪怕昨兒個一夜沒睡,可這會兒依舊是活蹦亂跳的,這一進了書房,立馬捶了老十五一拳,哈哈大笑地亂嚷嚷了一通。

  “你這廝……,得,算爺怕了你了。”

  老十五實在是拿老十六沒法子,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張百兩銀票,笑駡了一嗓子,賭氣一般地塞到了老十六伸出來的手中。

  “十五叔,十六叔,您們倆這一大早地跑小侄處鬧騰個甚麼?”

  弘晴見兩貨在那兒鬧騰得歡快,眉頭當即便是一皺,頗為不耐地便吭哧了一聲。

  “嘿,沒啥,爺跟老十五打賭,說是你晴哥兒也一準是一夜沒睡,誰要是輸了,就掏一百兩銀子,瞧瞧,爺贏了不是?”

  老十六就是一好鬧騰的主兒,半點正形全無,嘻嘻哈哈地便將原委道了出來。

  “得,敢情小侄也就只值一百兩銀子啊!”

  見得這哥倆不跟自己鬧生分,弘晴心中自是暖得很,這便一翻白眼,沒好氣地埋汰了一句道。

  “哈哈哈……”

  這一見弘晴依舊如往昔般灑脫,老十五兄弟倆同樣是心裡暖烘烘的,盡皆放聲大笑了起來,三人好生笑鬧了一番之後,這才分賓主落了座,自有劉福順領著幾名弘晴府上的下人緊趕著送上了小菜與白粥,又盡皆退出了書房。

  “跟著晴哥兒辦事就是爽利,嘿,昨兒個你阿媽可是單獨召見了爺,說是封爺一個鐵帽子王,世襲罔替,哈,王不王的,不稀奇,咱天家不缺王,關鍵是這世襲罔替難得,嘿,爺可是從昨兒個樂到這會兒呢。”

  老十六心裡頭藏不住話,這粥都還沒用上幾口呢,他便已是憋不住地將喜訊道了出來,滿臉的自得之色。

  “嗯,十五叔,您的封賞又是甚?”

  一聽老十六這般說法,弘晴不單沒跟著開心,反倒是皺起了眉頭,將手中的筷子往幾子上一擱,也沒去管老十六的興奮與雀躍,而是朝著同樣樂呵呵的老十五問了一句道。

  “我可沒十六弟那般受寵,也就封了個親王,食雙親王祿,再有便是家裡幾個小的都封了貝子,老大則是得了個貝勒,將就罷了,怎地,這可有甚不妥麼?”

  老十五心細,自是瞧出了弘晴的神色有些不對,只是並不清楚問題出在哪,這便緊趕著將賞格解說了一番,末了更是擔心地追問道。

  “除了你二人,可還有其他能得賞麼?”

  弘晴並未回答老十五的提問,而是神情凝重地往下追問道。

  “這個倒是不清楚了,先前陛下只說讓我去‘八旗商號’蹲著,調些銀兩出來賞賜在京旗人,至於十六弟則是安排去了豐台大營坐鎮,其它事,我還真就不清楚。”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老十五心中的疑惑頓時便更濃了幾分,趕忙將事情的經過簡單地陳述了一番。

  “哈,這事還真就得問爺才是,不瞞晴哥兒,爺可是都探問過了,除了咱哥倆,也就只有老十三那小子得了個大彩頭,可說起來也就只跟爺持平而已,算不得甚奢侈榮遇。”

  老十六就一大大咧咧的性子,還真就沒注意到弘晴的臉色不對勁,一擊掌,已是哈哈大笑著扯了一大通,渾然就一沒心沒肺者之典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3章 相交貴知心(二)

  一日裡封兩個鐵帽子王?呵,咱家三爺還真是捨得!

  老十六倒是興奮得不亦樂乎,口沫橫飛不已,然則弘晴的眼神卻是愈發地冷厲了起來,此無他,弘晴已然看出了三爺此舉背後的用心之所在——老十三手中有兵有將,老十五手中掌管著龐大無比的“八旗商號”,至於老十六麼,因著過繼給了莊親王的緣故,在宗人府的地盤上可謂是說一不二,這等格外施恩之下,三人自是會起擁戴之心,三爺自然也就能順順當當地穩住京師之局面,順帶著還能挖一下弘晴的根基,當真是兩全其美,倘若只是如此,那倒也就罷了,弘晴雖是不滿,卻也不致於有太大的怨氣,問題是今兒個滿園滅口之事一出,弘晴已然是看清了三爺冷血的真面目,這三位爺若是真就這麼毫無防備地接受了三爺的好意,下場麼,斷然與今兒個那滿後花園的冤魂不會有太大的區別——一旦三爺坐穩了寶座,這三位爺也就該到了去跟閻王爺喝茶的時候了!

  “十六弟,莫鬧了!”

  老十五雖說不善言辭,可卻是個心細如發之輩,先前便已發現弘晴神色不對,早已是警醒了起來,此際見得弘晴眼神陰冷,更是覺得不甚妙,這便一揮手,打斷了十六爺的炫耀,慎重無比地朝著弘晴一拱手道:“晴哥兒,我等兄弟跟您可是多年了,若有甚不對處,還請晴哥兒指點,我等兄弟斷無不從之理。”

  “厄……,晴哥兒,莫非這賞賜拿不得麼?若真是如此,你放個話,爺這就去辭了!”

  老十五這話一出,老十六這才醒過了神來,有些個迷糊地撓了撓頭,不過麼,表起態來,卻是一點都不含糊的。

  “若是小侄料得不差的話,十三叔應是比您二位早一步去覲見罷?”

  弘晴並未急著解釋個中的蹊蹺,而是看似隨意地發問了一句道。

  “不錯,你家三爺頭一個見的便是老十三,那廝去後就沒見回,後頭才輪到爺,然後才是十五哥,我兄弟倆這一領了賞,結伴就來了你的地兒,這裡頭可有甚不對之處麼?”

  老十六嘴快,弘晴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嘰裡呱啦地回了一大通。

  “這麼多年下來,十三叔已是幾起幾落了,磨難是多了些,卻也算是歷練出來了,呵,知道十三叔為何不來見小侄麼?”

  弘晴自嘲地笑了笑,點評了老十三幾句之後,大有深意地又問了一句道。

  “晴哥兒是說老十三是在避嫌?可……”

  老十五心細,先前就已是有所懷疑了,而今弘晴都已差不多將話挑明瞭,他自是不會猜不到答案,不過麼,卻顯然並不怎麼信服,沒旁的,在老十五想來,三爺能上位,完全都是弘晴的功勞,又是父子關係,再怎麼過河拆橋,也不致於拿弘晴來作法才是。

  “呵,這麼說罷,十三叔雖是得了封賞,卻一準會連連上本請辭,不僅如此,接下來的新軍擴編之事,他也會竭力與小侄起上幾場衝突,甚或會鬧到打御前官司之地步,如此一來,十三叔的鐵帽子王也就算是能穩得住了。”

  弘晴並不直接回答老十五的疑問,而是將老十三的可能應對措施拿出來說事,至於老十五兄弟嫩不能領悟到個中之奧秘麼,弘晴可就不管了,左右能說的,他都已是說了,不能說的,弘晴那是怎麼都不會宣之於口的。

  “我呸!老十三這小子什麼時候學得這般虛偽了,奶奶個熊的,若不是晴哥兒幾次下死力幫忙,這廝早該被圈死了的,就為了一個沒甚名堂的鐵帽子王,耍這等下作手段,爺瞧不起他!晴哥兒,爺就擱一句話在此,這鳥毛的鐵帽子王,爺不要也罷,要爺跟你晴哥兒鬧生分,天王老子來了都不行!”

  老十六只是性子粗率,可本性卻是聰慧之輩,只一想,便已是明白了弘晴的未盡之言,當即便將老十三痛駡了一番,末了,更是拍著胸脯地作出了保證。

  “晴哥兒,你說怎麼辦罷,我兄弟倆絕無二話。”

  老十五並不太擅長表達,話也說得簡短無比,可態度卻是毋庸置疑的鮮明。

  眼瞅著老十五兄弟倆如此重感情,弘晴的雙眼不禁便有些個濕潤了起來,剛想著為老十五兄弟倆謀劃一二之際,卻聽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將將到了嘴邊的話,便即停了下來,飛快地朝著老十五兄弟倆使了個眼神,小哥倆立馬便會意地都安靜了下來。

  “稟王爺,李德全、李公公來了,說是陛下有旨意給您。”

  從屏風處轉出來的人正是劉福順,這一見弘晴豎直三人正安靜地用著膳,自不免有些困惑,不過麼,卻是不敢多問,忙不迭地搶到了弘晴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去,大開園門,備好香案,本王這就去接旨。”

  這一聽聖旨已到,弘晴自不敢稍有遷延,揮了下手,不動聲色地便吩咐道。

  “喳,老奴這就去辦。”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劉福順自不敢多囉唕,恭謹地應了一聲,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安排接旨事宜不提。

  “二位叔叔且請稍候,容小侄先接了旨意,回頭再聊。”

  接旨乃是大事,弘晴自也就顧不得跟老十五哥倆個再深談,交代了句場面話之後,匆匆便向園門處趕了去,待得到了地頭,入眼便見李德全領著兩名小太監早已站在了園門處。

  “老奴見過仁親王殿下。”

  這一見弘晴從園子裡行了出來,李德全趕忙便搶上了前去,很是恭謙地行禮問了安。

  “李公公客氣了,小王還不是親王,這殿下之稱,卻是當不得的。”

  按著大清體制,只有親王以上的皇室成員才能稱殿下,郡王卻是不在此列的,哪怕三爺都已是親口許了弘晴的親王之爵位,可畢竟正式詔書尚未下達,真要自認了去,那可就有僭越之嫌疑了,這麼個低級錯誤,弘晴自是不會去犯的。

  “王爺過謙了,陛下有旨意在此,老奴先給王爺道喜了。”

  老爺子囑託三爺之際,李德全就在一旁,自是清楚弘晴乃是下一任帝王之尊,哪敢再在弘晴面前擺甚架子的,一改往日裡的不亢不卑,滿臉諂笑地便討著好。

  “李公公請宣旨罷。”

  對於李德全這個手握十三衙門的太監頭子,弘晴談不上有多喜歡,可卻是不敢輕忽了去,自不會對其有甚無禮之處,也就只是笑著擺了下手,客氣了一句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阿哥弘晴為人純孝,頗多功勳于國,朕素信之……,著晉仁親王之位,食雙親王祿,欽此!”

  弘晴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不敢再胡亂囉唕,小心翼翼地陪著弘晴來到了擺設好的香案處,待得弘晴跪好後,方才一板一眼地宣了三爺的旨意。

  大阿哥?哈,咱這就成大阿哥了!

  旨意的內容大多都是些廢話,也就只要最後一句才是乾貨,弘晴也懶得去細聽,倒是對自個兒成了大阿哥頗覺得彆扭,可也沒轍,誰讓他弘晴乃是嫡長子,照著規矩就該稱呼大阿哥來著。

  “臣,愛新覺羅.弘晴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是對大阿哥這麼個稱呼極為的不感冒,可該謝恩之時,那也是萬萬不能出甚岔子的。

  “王爺,陛下還有份密旨給您,請王爺收好。”

  先前見弘晴對“殿下”一詞似有反感之意,李德全自不敢再以此詞相稱,而是又恢復了早先與弘晴打交道時的稱呼。

  “有勞李公公了。”

  弘晴先將那份封親王的詔書收回了衣袖中,而後再次伸手接過了密旨,攤開一看,果然與預想的一般無二,這就是一份准弘晴率兩千新軍騎軍前去四川便宜行事的旨意,其上明確無比地給了弘晴節制西北軍政的大權。

  “晴哥兒可是得了大彩頭了?”

  送走了李德全之後,弘晴立馬轉身便回了書房,人才剛進屋,老十六已是笑呵呵地發問了一句道。

  “晉親王,食雙親王祿罷,不說這個了,小侄奉旨去西北公幹,這就須得啟程了。”

  弘晴無所謂地聳了下肩頭,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

  “這麼急?那……”

  一聽弘晴馬上就要出發,老十六不由地便是一愣,本想著問問自個兒兄弟該如何應對封賞一事,可又覺得這會兒似乎不好再給弘晴添麻煩,也就尷尬地閉上了嘴。

  “不妨事,說幾句話的工夫還是有的,小侄與二位叔叔乃是總角之交,近二十年風風雨雨下來,原也無甚須得忌諱之處,就長話短說好了,二位叔叔若是信得過小侄,那就緊著上本請辭,不僅如此,二位叔叔最好將八旗商號的股份全都捐出來,若得如此,至少可保得近年不失,至於將來之事,將來再說好了,小侄應是不會讓二位叔叔失望的。”

  弘晴出發在即,也就不繞甚彎子了,直截了當地便將應對之道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不就是股份麼,爺早就富可敵國了,捐便捐。”

  老十六很是乾脆,連考慮都不考慮,滿口子便應承了下來。

  “中,就按晴哥兒說的辦。”

  老十五雖略略遲疑了一下,可應答起來,也同樣是乾脆得很。

  “委屈二位叔叔了。”

  就“八旗商號”眼下的規模來說,老十五兄弟倆手中的股份可不是百把萬兩的事兒,每年光是分紅都足足有四百萬兩之巨的,若是拿去轉賣,少說也值得三千萬兩銀子以上,可如此大的一筆財富,哥倆個說捐便捐,這等豪情明擺著就是對弘晴的絕對信任,饒是弘晴生性沉穩,見得此情形,也不禁為之雙眼濕潤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4章 本王有恙(一)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區別只在於公心重一些還是私心重上一些罷了,弘晴當然也不是聖人,他之所以會出手幫助老十五兄弟倆,自然也有著要用人之考慮,可說到底也是為了老十五兄弟倆好,當然了,主意,弘晴可以幫著出,卻是不能替代二人作決斷的,實際上,弘晴也真沒時間去多管二人是否真的按著承諾行事,此無他,概因弘晴接到密旨之後,一大早便已率軍離京,靠著從豐台大營增調來的兩千餘匹戰馬,以一騎雙馬之勢,一路向西安急趕而去,沿途並未偃旗息鼓,也未玩甚夜行晝伏的把戲,反倒是大張旗鼓地展開了一場強行軍,不是弘晴不想保密,而是天下易主這等大事壓根兒就保不住密,與其遮遮掩掩地耽誤時間,還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地行事來得強。

  康熙六十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亥時三刻,康熙帝駕崩於暢春園窮廬,享年六十有八,次日,內廷傳出遺詔,公告天下,皇三子愛新覺羅.胤祉得承大寶!新皇登基伊始,便已連下二十餘道詔書,個中有一半是下往西北沙洲軍前,著大將軍王允禵即刻回京奔喪,並詔令仁親王弘晴親往西安迎候大將軍王之大駕,此類詔書每日一份,措辭大同小異,接連不斷地往沙洲前線送,與此同時,弘晴率部幾乎就是緊追著頭幾份詔書的腳步一路向西安急行軍,沿途除了向各州縣調集乾糧等補給之外,幾不作停留,二十五日過了太原,二十八日便已過了潼關,並於正月初一趕到了藍田境內。

  正月初一,本該是普天同慶的好日子,奈何遇到了國喪,禁嫁娶宴飲,新春佳節也就度不成了,小民們倒是還可以偷偷貓在自家屋子裡小酌上一番,可官場中人卻是半點不得閒,夠資格上本的忙著請安湊趣,不夠資格動本的,那就只能是上街巡邏去,以防有甚變故出現,至於陝西這頭麼,顯然就比旁的地兒要更苦上三分,這不,儘管雪下得很大,可全陝西七品以上的官員全都得到西安郊外迎接仁親王弘晴的大駕,便是連陝西總督鄂海、巡撫范時捷、西安將軍赫達這等陝西地面最高級的官員也不能例外。

  “看,來了,來了!”

  天將近午,雪依舊還在下著,只是顯然比早前要小了許多,也就只是鹽沫子般地飄著,風也小了許多,可氣溫卻並不曾有多少的回升,到了此時,都已是凍餓了一早的陝西通省官員們一個個盡皆面色發青不已,只是在這等場合下,卻也沒人敢有甚怨言的,也就只能是苦苦地挨著,正自痛苦不堪間,卻見遠處的山道上突然閃出了一面大旗,緊接著無數的騎兵如奔雷般踏雪而來,一見及此,自有眼尖嘴快的官員激動地嚷嚷了一嗓子,頓時便令眾人盡皆為之精神一振,全都舉目遠眺向了大道的盡頭。

  “快,將這些勞麼子都撤了,列隊,準備迎駕!”

  騷動方起,自有一名負責望風的戈什哈緊趕著便奔進了用布簾子遮擋四方的亭子裡,不多會,便見陝西總督鄂海領著巡撫范時捷、西安將軍赫達二人火燒火燎地從內裡躥了出來,朝著遠端大路只一看,鄂海的臉色立馬便有些陰晴不定了起來,不過麼,行動上倒是沒半點遲疑,手劃了一圈,既指向那些遮擋亭子的布簾子,也沒放過諸官員們遮雪的華蓋,急吼吼地便下了令。

  “喳!”

  聽得鄂海這般命令,一眾早已在風雪中被凍得個直打哆嗦的大小官員們全都為之面面相覷不已,沒旁的,鄂海等三巨頭這幾個時辰可都是在內裡舒舒服服地喝著茶,至於眾官員們麼,連同藩台張顯貴、臬台陳留春在內,都只能靠這頂華而不實的華蓋遮擋風雪,當真被摧殘得夠嗆,這回好了,鄂海一聲,就連這最後的一點遮擋都沒了,一眾人等心裡頭早罵翻了天,奈何鄂海官大,卻是誰也不敢跳出來說個“不”字的,也就只能是不甘不願地應命而行了的。

  “下官陝西提督鄂海,率通省全體官員恭迎仁親王大駕!”

  正所謂望山可以跑死馬,別看弘晴一行人等已是從山道中沖出,騎行極速,可真趕到了七裡亭處之之際,也已是半個多時辰之後的事兒了,待得弘晴勒住了戰馬,鄂海已是忙不迭地領著大小官員們迎上了前去,恭敬萬分地見了禮。

  “啊湫……”

  面對著眾人的見禮,弘晴顯得頗有些吃力地下了馬,嘴一張,待要言事,可話都尚未說出口來,便已是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唾沫星子狂飛亂舞,其狀當真好不狼狽,一眾官員們想笑又不敢,一個個盡皆憋得個難受已極。

  “鄂大人,諸公都請起罷。”

  這麼個噴嚏打得顯然有些不是時候,不說一眾官員們心下裡直犯嘀咕,弘晴自個兒也頗覺得尷尬的,苦笑著搖了搖頭,而後虛虛一抬手,中氣明顯不足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弘晴既已叫起,一眾官員們自是須得趕緊謝恩了事。

  “鄂大人,諸公,小王一路急趕,受了些風寒,身體頗有不適,就不在此多寒暄了,且待到了驛站,小王再一體與諸公聊聊好了。”

  眾人方才起了身,弘晴便已是客氣而又堅決地吩咐了一句,而後,也沒管眾人是怎個表情,再次吃力地翻身上了馬背,丟下一眾地方官員們,策馬便向驛站方向趕了去。

  “鄂公,您看這……”

  弘晴這麼一走,大小官員們頓時全都傻了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到了末了,還是范時捷反應快,但見其湊到了鄂海的身邊,低聲地便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嗯……,赫將軍,您之意如何?”

  鄂海乃是八爺的擁護者,而范時捷則是四爺的人,兩人間往日裡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也沒啥交情可言,鄂海更是依仗著總督的身份,沒少給范時捷小鞋穿,然則眼下麼,卻都有著共同的使命在身,那便是摸清弘晴率軍到西安的真實用意之所在,這當口上,鄂海自不會似往日那般給范時捷臉色看,不過麼,他同樣也不想倉促做一決斷,這便耍了個太極推手,將問題丟給了同樣是滿頭霧水狀的赫達。

  “鄂公做主便好,末將別無異議。”

  赫達與鄂海品階一樣,雖說名義上是鄂海的下屬,可旗營乃是獨立單位,壓根兒就不受鄂海之管轄,他自是不用給鄂海啥面子的,正因為此,哪怕明知道鄂海此問是想探些口風,可赫達卻是連理都不理,只一句話便將鄂海丟過來的問題給頂了回去。

  “唔,那就都到驛站去好了。”

  鄂海拿又臭又硬的赫達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眼瞅著其不肯多言,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搖了搖頭,一揮手,心慌意亂地便下了令,此令一出,通省官員們立馬便全都露出了如獲重釋之色,亂紛紛地全都上了馬車,追著弘晴所部留在雪地上的行跡,一路向驛站所在之處急趕了去。

  “王爺有令,宣,陝西總督鄂海、陝西巡撫范時捷、西安將軍赫達入內覲見!”

  鄂海等人雖也都是乘著馬車趕路,可一來出發便遲了些,行進速度也難以跟疾行如風般的騎軍相提並論,待得趕到了驛站,弘晴所部早已是安頓了下來,兩千兵馬圍著驛站安營紮寨,生生將整個驛站圍成了個大兵營,這倒也就罷了,更令一眾陝西官員們訝異的是——弘晴居然將驛站所屬諸般人等盡皆趕出了門,強行將整個驛站都徵用了,這顯然與條例大有出入之處,奈何弘晴位高權重不說,又是欽差親王,陝西眾官員們就算是有意見,也不敢表露出來,還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在驛站門外遞了請見的名刺,不多會,便見王府侍衛統領李敏行大步從內裡行了出來,高聲宣了弘晴的指示。

  “有勞李將軍了。”

  這一聽弘晴居然一口氣將三巨頭全都召入內裡,鄂海不由地又是一愣,沒旁的,照著朝規,似弘晴這等欽差到了地方,那是須得先與總督這個地方上的最高負責人商議個章程之後,方才會召見其餘人等,這等一體召見之命令顯然與朝規有悖,鄂海的心中自不免為之疑惑萬千的,只是這當口上,卻又不好刨根問底,也就只能是朝著李敏行拱手道了聲謝,而後領著範、赫二人疾步便行進了戒備森嚴的驛站之中,由李敏行陪著,一路穿堂過巷地到了弘晴入住的院子,徑直奔了主房,這才剛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鄂海等人登時便又是一驚,此無他,只因弘晴居然是斜躺在床上的,身上蓋著厚實的錦被不說,頭上還熱敷著條白絹子,面色紅得似欲滴血,滿臉的汗水如泉般地湧著,顯然已是病得不輕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5章 本王有恙(二)

  “下官鄂海(范時捷、赫達)叩見王爺!”

  這一見弘晴這般模樣,鄂海等人頓時大吃了一驚,可再一想先前在七裡亭之際,弘晴便已是有了發病的徵兆,自也就釋然了去,當然了,心驚歸心驚,弘晴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卻是容不得三人有甚失禮的表現的,忙不迭地全都搶到了榻前,規規矩矩地便即大禮參拜不迭。

  “鄂公不必多禮,本王有恙在身,就不回禮了,諸公都且請起罷。”

  聽得響動,弘晴吃力地欠了下身,似乎打算起來相迎,只是腰方才一動,便已是又重重地落回了榻上,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無力地揮了下手,有氣無力地致歉了一番。

  “謝王爺隆恩。”

  眼瞅著弘晴這等病狀不像有假,鄂海等人眼神裡都有著精芒在閃動不已,所不同的是鄂海與范時捷都是興奮裡夾雜著狐疑,而赫達則是憂心不已,可不管各人心中作何感想,弘晴既已是叫了起,謝恩都是題中應有之意,卻是沒誰敢在這當口上有甚失禮之表現的。

  “來人,賜座。”

  弘晴招了招手,示意兩名侍衛在側的大內侍衛將自個兒扶坐了起來,而後大喘了幾口粗氣,鼻息沉重地便吩咐了一句道,“喳!”

  聽得弘晴有令,諸般人等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敬地應了諾,抬來了茶几、錦墩子等物事,又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鄂海三人謝了恩,也就彼此謙讓地坐了下來。

  “王爺,您這病看似不輕啊,須耽擱不得,可否容下官召了城中名醫前來診治?”

  儘管見弘晴的症狀不像是在裝病,可鄂海卻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沒旁的,在這等大事將將展開的敏感時刻,弘晴這麼個“官場屠夫”突然殺到,要說個中沒有蹊蹺,鄂海又怎肯相信,但見其眼珠子轉了轉之後,便已是一派體貼狀地提出了個建議。

  “本王沒事,就是受了風寒而已,先前軍中醫官以及這驛站裡的大夫都瞧過了,也開了藥方,說是調養些時日也就能好個利索了,左右本王也須得在此等候十四叔來匯合,且就一邊將養,一邊等著也好。”

  鄂海這麼個提議,從明面上來說,自是合情合理得很,不過麼,弘晴卻顯然不打算接受,大喘了幾口氣之後,一派隨意狀地便拒絕了鄂海的“好意”。

  “這……”

  一聽驛站的駐站大夫也為弘晴把過了脈,鄂海的心思立馬便活泛了起來,不過麼,臉上卻是做出了一派擔憂無比之狀,遲疑著沒敢同意弘晴的說法。

  “不說這個了,本王來西安也就只一件事,那便是護送十四叔進京奔喪,除此之外,別無要務,也與地方事宜無涉,爾等就不必日夜前來見禮了,讓諸官員們都各歸治所好了,倘若因此誤了朝廷大事,那可就是小王之過了的,此一條,還請鄂公妥善安排才好啊。”

  弘晴很是主動,不等鄂海等人發問,便已開宗明義地將此來西安的使命明白無誤地解釋了一番,言語間已是微露了逐客之意。

  “王爺如此體恤我地方官員,實是菩薩心腸也,下官自當謹遵王爺之令諭,斷不致有差。”

  弘晴既是要表現高風亮節,鄂海自也就樂得好生恭維上一把,實際上,這也正是鄂海最樂見之局面,沒旁的,真讓弘晴領著兵馬在這陝西境內亂轉,指不定還真就讓弘晴嗅到些啥風聲,縱使無懼,那也是一場大麻煩來著,而今弘晴既是願在驛站好好呆著,鄂海哪有不歡迎的理兒。

  “王爺,下官見這驛站內外皆軍漢,怕是難以照顧王爺周全,下官府上有些下人,手腳都還利索,肯請王爺能恩准下官調來侍候。”

  鄂海都已是準備就此起身告辭了,可還沒等其有所動作,卻見范時捷已是一欠身,搶先建議了一句道。

  “范大人有心了,小王感激不盡,這樣好了,赫將軍與范大人就各派四人前來候命好了,小王體力有些不支,就不陪諸位閒聊了,且都回罷,讓各地官員們也都散了,小王養病期間,概不見客,來人,送客!”

  范時捷此言擺明瞭是在試探弘晴的虛實,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看不出來,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也就只是嘉許地點頭致意了一下,隨口吩咐了幾句,便已是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王爺好生將養,下官等就先告辭了。”

  弘晴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鄂海等人自是不敢再多耽擱,紛紛起了聲,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即就此離開了主房,自行出了驛站,在大門外,與各地官員們交代了一番,也就各自散了去,所不同的是赫達是領著一眾親衛直接打馬便回了旗營,而鄂、範二人卻是同車而歸,臨行前,更是將驛站的駐站郎中也帶走了。

  “范大人,您看仁親王這病如何啊?”

  馬車轔轔地在大道上走著,寬大的車廂裡卻是一派的死寂,鄂、範二人各懷心思,顯然都不願先行開口,到了末了,還是鄂海最先沉不住氣,但見其眉頭一揚,已是打著官腔地發問了一句道。

  “鄂大人以為呢?”

  范時捷並未直接回答鄂海的問題,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就怕不是真病啊。”

  鄂海大有深意地看了范時捷一眼,口氣幽幽地感慨了一聲。

  “是啊,若是真病,那倒是好了,可萬一不是呢,呵,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范時捷搖了搖頭,同樣是感慨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此子過處,哪一地不是屍山血海,災星啊,罷了,范大人既是要派下人去,索性再多派幾個名醫一道去瞧瞧也好。”

  聽得范時捷這般說法,鄂海的臉色立馬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好一陣子的無言之後,這才謹慎地吩咐道。

  “就依制軍大人,下官這就去安排好了。”

  范時捷往日裡與鄂海是素不對路,可眼下有著共同的目標,自然也就不會拒絕鄂海的提議,但見其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已是慎重無比地同意了鄂海的建議……

  “稟王爺,范撫台派來的下人到了,另,還有幾名城中名醫隨行,請王爺明示。”

  酉時末牌,天早已是完全黑透了,消停了一個下午的雪又開始飄飄灑灑地下了起來,風倒是不算太大,也就只是嗚咽地低鳴著,弘晴所在的主房中,一派的燈火通明,和敏等騎軍的主要軍官都聚集在文案前,面色肅然地聽著弘晴做出各項安排措施,時不時地還就某些不解處提出疑問,正值會議將到尾聲之際,卻見一名王府侍衛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已是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知道了,諸位對各自的任務可還有甚不解之處麼?若是沒有,那就這麼定了,本王不在之際,一切事務皆由和敏負責,有敢違令者,殺無赦!”

  聽得稟報,弘晴並未急著下個指示,而是面色肅然地環視了一下諸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下了令。

  “喳!”

  弘晴都已是將話說到了這麼個地步,諸將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之後,便即各自退出了房去。

  “去,將那幾名郎中都請了來。”

  諸將一去,弘晴立馬便將身上的錦袍一脫,人已是鑽回了被窩中,略一運氣,面色瞬間便已是再次通紅了起來,額頭上更是汗水淋漓而下,待得一切就緒之後,這才一揮手,聲音黯啞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那名王府親衛自不敢怠慢了去,忍著笑地應了一聲,匆匆便出了房,不多會,已是領著數名挎著藥箱的郎中從外頭行了進來。

  “草民王曲等叩見王爺千歲。”

  幾名郎中都是西安城中的名醫,往日裡倒也沒少出入各官衙為大小官員們消災解難,可卻從不曾為弘晴這等尊貴之人看過病,這一行進了房中,自不免都有些誠惶誠恐之狀,見禮之聲也是顫音多多,顯然全都極為的緊張。

  “諸位醫長不必多禮,小王有恙在身,就不回禮了,且都平身罷。”

  弘晴無力地揮了下手,很是客氣地叫了起。

  “謝王爺千歲,草民等受撫台大人徵召,前來為王爺診病,若有失禮處,還請王爺多多包涵則個。”

  這幾名醫生中打頭的明顯便是那個自稱“王曲”的中年醫生,此人不但禮數周全,話也說得極為利索,顯然是見過不少世面之輩。

  “不妨事,諸公且都請自便好了。”

  弘晴吃力地點了點頭,從被窩裡伸出了左手,搭在了錦被之外,示意一眾郎中們只管上來把脈診斷。

  “得罪了。”

  這一見弘晴如此和煦,王曲的眼神裡立馬便有道精芒一閃而過,不過麼,手腳卻是麻利得很,幾步便行到了榻邊,往錦墩子上一坐,一抖寬大的袖子,伸出右手,只一按,便已是準確無誤地按在了弘晴的脈門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6

第816章 本王有恙(三)

  嗯?

  王曲只這麼簡單地一按,弘晴立馬便察覺出了不對,倒不是王曲有甚行兇的歹心,而是其這一伸手赫然帶著小擒拿手的意境,毫無疑問,此人身懷武功,而且頗為的不弱,很顯然,這廝一準便是范時捷派來探查根底的主角,至於其餘幾名郎中麼,不過是配合行事的龍套罷了,心中立馬暗自冷笑了一聲,也不揭破,就這麼大大方方地任由王曲把著脈。

  “唔……”

  王曲把著弘晴的脈門,靜靜地切了良久,也愣是沒察覺出弘晴的病症與脈象之間有甚不對付之處,怎麼把,都是因著了風寒而虛火攻心之症,本想著就此罷手,可一念及來前范時捷的慎重囑託,卻又改了主意,但見其點了點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沉吟之聲,手指微微一顫間,已是將一道內力探進了弘晴的脈絡之中,妄想順著脈絡游走上一周,以確定弘晴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

  “哎呀!”

  王曲的內力方才剛放出,弘晴立馬便察覺到了,自然不可能放任其如此肆意行事,沒旁的,真要是此人心存惡念,內力一刺心脈,弘晴便是不死,那也得成為廢人,這麼個險,弘晴自是不會去冒,毫不含糊地便一運內力,瞬間變將王曲探入經絡的內勁反震了回去,不禁如此,還猛刺了其虎口一記,如此一來,王曲可就大吃苦頭了,本來麼,他的內力修為就遠不如弘晴,又是驟然遇襲,縱使弘晴其實只使出了兩分勁道,卻也不是王曲能承受得起的,登時便疼得慘呼了一嗓子,抱著手便跳了起來。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草民並無歹心,只是想確診脈象,草民該死,草民該死……”

  王曲吃疼之下,哪還不知面前這位病怏怏的王爺其實是個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就內力修為來說,比自己不知強了多少倍,哪還敢再在弘晴面前拿捏甚名醫的架子,趕忙一頭跪倒在地,一邊磕著頭,一邊誠惶誠恐地告著饒。

  “不妨事,是本王的錯,王大夫乃醫者父母心,是小王病中無力控制反應,以至驚嚇了大夫,且請起罷,若是還沒把明,就繼續好了。”

  儘管明知道王曲乃是受命前來窺探機密的,然則弘晴卻並不打算真與其計較,面對著王曲的磕頭哀告,弘晴也就只是吃力地搖了搖頭,言語平和而又中氣不足地為其開脫了一番。

  “謝王爺隆恩,草民已是把明瞭的。”

  王曲只是拿人錢財為人消災罷了,並非密謀中人,先前之所以敢放肆,那不過是想當然地欺弘晴不動內力運用之妙罷了,而今,既已知弘晴乃是絕頂高手之流的人物,哪還敢再耍甚花活的,忙不迭地磕了幾個頭,便即忐忑不安地退到了一旁。

  “幾位大夫也都來確診一下罷,本王體力有些不支,就不一一招呼了,都請自便好了。”

  除了王曲之外,還有三名郎中,只不過這三人顯然都是被抓來的壯丁,壓根兒就沒看懂先前王曲與弘晴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只是見王曲如此這般地驚恐著,也都害怕了起來,雖不曾跪伏於地,可一個個盡皆面如土色地打著哆嗦,一見及此,弘晴心中更是坐實了這三位郎中之龍套角色,自也懶得去多加理會,這便作出了副疲乏無力的樣子,聲線黯啞地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微閉上了雙眼,唯有伸出錦被的左手兀自無力地耷拉在外。

  “王爺恕罪,草民斗膽了。”

  這一見弘晴如此作態,三名郎中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有一名膽子較大的告了聲罪,畏畏縮縮地行上了前來,又是好一番的望聞切診,而後麼,也沒發表甚看法,便即退到了一旁,另兩人見弘晴並無絲毫責怪之意,也就安下了心來,同樣照此辦理不迭,隨後麼,便與王曲匯合一道,小聲地計議了起來。

  “王爺,您這病確是因感了風寒而起,雖不甚嚴重,卻須得調養一段時日,方能痊癒,草民等已是擬好了藥方,照著服上十數劑,便可確保無虞。”

  弘晴用內力模擬出來的脈象是如此之明顯,四名大夫自然不會把錯,彼此間不過只是略略探討了一番,便已是得出了一致的意見,公推著王曲站了出來,小心翼翼地稟報上了一番。

  “嗯,敏行,送幾位大夫去開了藥方,一律打賞三十兩銀子,本王乏了,都退下罷。”

  弘晴要的便是這話,而今結果既出,他也就懶得再與這幫子郎中多囉唕,假作無力狀地揮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弘晴有令,李敏行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一聲,大步從旁閃出,攔在了一眾郎中面前,一擺手,不容分說地便催促道:“諸位都請罷。”

  “王爺保重,草民等告退。”

  這一見李敏行上來送客,一眾郎中們哪還敢再多遷延,忙不迭地各自躬身行了禮,而後魚貫著便出了房,由李敏行陪著去了書房,開過了藥方之後,便即全都出了驛站,自行乘馬車回城中覆命不提。

  “王爺,那幾名郎中所開的藥方在此,已讓隨軍醫官看過了,並無甚差錯之處。”

  著人將王曲等人送出了驛站之後,李敏行又著人去傳喚了隨軍醫官,將藥方驗了一遍,而後方才回轉了主房,將情形稟報了出來。

  “嗯,讓和敏明兒個著人去抓藥,由赫達府上的人煎熬,每日送到這主房裡,爾且去與和敏交接一番,待會隨本王一道走。”

  弘晴並未去看那份所謂的藥方,腰板一挺,已是翻身從榻上坐了起來,一邊飛快地穿著衣,一邊隨口吩咐道。

  “喳!”

  弘晴既是有令,李敏行自不會有絲毫的含糊,恭謹地應了諾,一旋身,就此退出了房去……

  誠德元年正月初五,大雪初停,往日裡遊人如織的武侯寺如今卻是人跡絕少,倒不是文人騷客們嫌冷不願來,而是因著此地如今已成了軍事重地之所在,戒備森嚴無比,尋常人等壓根兒就難以靠近半步,不過麼,要說沒有遊客倒也不儘然,此際正有一布衣中年正施施然地站在武侯寺的正殿中,神情悠然地端詳著武侯的泥塑雕像,但見此人身材高大魁梧,面如刀削,雙眉如劍,頜下三綹長須隨風輕揚,雙目開合間,精光點點閃動,赫然正是四川提督年羹堯!

  漢中古屬川中,然,自元代起,便已劃歸陝西,明、清兩代皆順延此例,清初設陝安道加以管理,下有漢中、興安(今安康市)兩府之地,年羹堯借著與陝西方面聯合剿匪的名義,於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初三便已集結了川中三萬五千大軍趕到了漢中,就駐紮在武侯寺旁,至此遷延不去,一開始,當地道台還就此事幾次呈文陝西總督以及巡撫衙門,要求越境之川軍退回其境,可接連被督、撫兩級衙門接連下文訓斥之後,陝安道台林思安也就不敢再過問此事了,只能是對盤踞在自家境內的川中大軍來了個視而不見,而年羹堯也樂得清閒,既不回軍,也不進軍,就這麼安安穩穩地在武侯寺旁駐紮了下來,每日裡必在午後來武侯寺一遊,今兒個自也不例外。

  武侯坐像乃是名家手筆,塑造得極之傳神,但見諸葛亮端坐於正殿之上,羽扇綸巾,目光凝重地望向遠處,神情栩栩如生,側面則塑有關興、張苞站像,盡皆威武不凡,要說看點,自是頗多,可真看久了,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罷了,尋常人看過幾次,那一準也就乏了,可年羹堯卻是百看不膩,每日必來此,來則至少要獨自看上一兩個時辰,也不知其到底是真的在懷古還是在自比。

  “無量天尊,年施主請了。”

  就在年羹堯端詳得入神之際,其背後突然人影一閃,一中年道士已是如鬼魅般地出現在了大殿之中,但見此人朝著年羹堯的背影打了個稽首,一派世外高人狀地宣了聲道號。

  “假牛鼻子,怎麼,還不死心麼,嗯?”

  哪怕中年道士已然到了背後,可年羹堯卻並未收回凝望著武侯塑像的目光,甚至連身子都不曾動上過一下,僅僅只是不屑地撇了下嘴,滿是譏誚之意地冷哼了一聲。

  “無量天尊,施主頭上有血氣乍現,此刀兵之災也,若不早作決斷,下場恐有不妙啊,貧道有好生之德,特來拯救施主于危難之中。”

  中年道士壓根兒就沒在意年羹堯的惡劣態度,道號一宣,手中的拂塵一擺,滿臉慈悲之色地便回了一句道。

  “哼,陸鼎盛,爾不過區區一白蓮教餘孽罷了,少在本督面前玩你那套只配愚弄鄉村野婦的騙人把戲,再要胡言,小心本督砍了你的狗頭!”

  中年道士這麼句話一出,年羹堯顯然是怒了,但見其猛地回過了身來,眼神銳利如刀般地向中年道士掃了過去,嘴角一抽,已是毫不客氣地呵斥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7

第817章 思想工作(一)

  “無量天尊,年大將軍倒是好威風麼,嘿,只可惜啊,這威風怕也耍不得多久了,一場大難就在眼前,而大將軍卻不自知,可悲,可歎啊!”

  年羹堯可不是啥善人,自打從軍時起,就沒少幹殺良冒功的事兒,手下冤魂可謂無數,身上的煞氣自是濃烈得驚人,這一發作起來,當真凶戾已極,若是尋常人在此,少不得被嚇得個腿腳發軟不已的,然則陸鼎盛卻是渾然不為所動,但見其滿不在乎地擺動了下拂塵,作出一派悲天憐人狀地便感慨了起來。

  “放屁,本督乃朝廷極品大員,向來站得直,行得正,何來大難之說,爾這狗頭,安敢胡言亂語,莫非本督真殺你不得麼?”

  這一見陸鼎盛還在那兒裝神棍,年羹堯當即便是怒上加怒,面色猙獰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朝廷極品大員?哈哈哈……,好一個極品大員!你年大將軍與貧道不過都是一路貨罷了,皆是聽人之令行事的奴才而已,誰也不比誰強到哪去,嘿,貧道好心好意前來搭救施主,施主不領情也就算了,還拿這麼些無甚營養的廢話來唬人,莫非貧道還真就怕了你不成?”

  陸鼎盛也不是吃素的主兒,哪可能會在年羹堯的淫威面前服軟的,但見其放肆地大笑了一番,末了更是尖刻無比地譏諷了年羹堯一通,直氣得年羹堯牙關緊咬不已,但卻是半點都奈何陸鼎盛不得,沒旁的,只因雙方乃是合作關係,年羹堯還真就無法節制得了代表八爺出面打理諸般事宜的陸鼎盛。

  “廢話少說,有屁就放!”

  年羹堯到底不是尋常人,儘管心中已是怒極,可到了底兒,卻還是強忍住了動手的衝動,雙眼噴火地死盯著洋洋自得的陸鼎盛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拂袖,從牙縫裡擠出了句陰森無比的話來。

  “無量天尊,好說,好說,年大將軍在西安有人,想必應是知曉弘晴那小兒已是率軍趕到了罷,不知年大將軍對此可有甚看法麼?”

  陸鼎盛雖是無懼年羹堯,可也不想真將雙方的關係搞得太僵,打了個哈哈之後,也就不再拿話刺激年羹堯,而是作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狀地扯了一句道。

  “那又能如何?區區兩千人馬而已,就算戰力兇悍,怕也不足為憑罷,別說其不敢來川中,就算是來了,本督自會叫其來得去不得,你個假牛鼻子還是去關心一下你家主子好了,休要在本督面前賣弄那麼點小聰明!”

  年羹堯早在前日便已接到了西安發來的飛鴿傳書,自是清楚弘晴已到了西安,更知曉弘晴一到便病倒了,儘管對弘晴的病倒有著不小的疑心,不過麼,卻也並不怎麼在意,左右西安離著漢中還遠,就算弘晴所部全是騎軍,晝夜趕路前來,也不是一兩日裡能辦得到的事兒,只消弘晴那頭稍有動靜,年羹堯處便能及時得到准信,自不怕弘晴能玩得出甚花活來,再者,年羹堯對自個兒手下這三萬五千大軍還是有著絕對的自信的,自也就不怎麼將陸鼎盛所言之事放在心上。

  “呵呵,年大將軍素來自比武侯,殊不知武侯成也謹慎,敗也謹慎,大將軍假借聯合剿匪之名,悍然率軍越境,又盤踞不前,莫非真以為此舉能瞞得過人麼,眼下新君既已繼位,只怕早有小人將大將軍給告了,京中之所以無甚響動,不外乎是暫時顧不過來罷了,一旦十四爺不得不奉旨回了京,其手下三十萬大軍怕是掉過頭來便會殺到此處,年大將軍莫非真以為你手下這麼點兵馬能獨撐大局麼?”

  陸鼎盛作為八爺一方的總聯絡官,這些日子以來,可是沒少跟年羹堯打交道的,實際上,年羹堯之所以每日必到武侯寺,也就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等著陸鼎盛前來交換資訊,彼此間早已是密談過多回了的,陸鼎盛又怎會看不出年羹堯患得患失的心理,以前是沒甚好威脅年羹堯之資訊,為防止將彼此關係鬧僵,陸鼎盛自是不敢輕易將話挑明瞭來說,而今麼,弘晴這個“官場屠夫”既到,陸鼎盛可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毫不客氣地便點出了個年羹堯最為擔心的“事實”。

  “放你娘的屁,本督聚兵在此,乃是陝西督撫兩級聯合發出的剿匪請求,公文手續一應俱全,便是說破了天去,本督也是占了理的!”

  年羹堯此番之所以調集大軍來漢中,乃是四爺下得死命令,他不敢不從,然則說到要真兒個地舉兵起事麼,年羹堯卻又不免猶豫再三了的,此無他,這可是謀逆大罪來著,沒到無路可走之際,年羹堯可是十二萬分不想如此做了去的,正是出自此等心理,年羹堯才會在這漢中之地勒兵不前,此際聽得陸鼎盛如此放肆地點破自個兒心中的憂慮之所在,年羹堯的臉色當即便難看了起來,不過麼,卻是沒打算讓陸鼎盛牽著鼻子走的,這便聲色俱厲地呵斥了起來。

  “呵呵,年大將軍這話跟貧道說沒用,終歸須得龍椅上那位能點頭才成?以年大將軍之身份,那位能信麼?若是能,哈,那貧道就得恭喜大將軍了。”

  陸鼎盛今兒個來可是奉了死命令的,自也就不再似往日那般隨意,這一句句的話可全都有若利劍般直刺年羹堯的死穴。

  “哼,爾不過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罷了,看看,好生看看,陛下待我年羹堯厚重如山,何嘗是爾這等山野村夫能預見者!”

  陸鼎盛此言一出,年羹堯立馬便勃然作色地喝罵了起來,一邊罵著,還一邊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本黃絹蒙面的摺子,用力地朝陸鼎盛的臉上砸了過去。

  “哈哈哈……,這等明擺著是虛言應付的屁話,也就只有您年大將軍才會信,嘿嘿,等著罷,你年大將軍若是再按兵不動,自有人會提大軍來剿了你,到時候莫怪貧道言之不預了!”

  年羹堯這一砸雖是含怒而為,可以陸鼎盛之能,卻又怎會真被其砸到了臉,但見陸鼎盛的手只一抄,便已將摺子半道攔截了下來,隨意地翻看了一遍,當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毫不容情地便譏諷了年羹堯一番。

  “嗯……”

  年羹堯這一個月來,可是沒閑著,早先是下死力整軍,將那些不聽使喚的將領或殺或貶,而後又換上自己的心腹手下,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便已將從川中各地彙集而來的軍隊擰成了一股繩,自新君登基的詔書傳到之日,年羹堯當即便在第一時間上了奏本,以表效忠之心,當然了,本章中頗多試探之言,甚或故意將屯兵漢中之事報了上去,以試探三爺的反應,至於結果麼,似乎很好,三爺那頭也幾乎是第一時間便派出八百里加急回了年羹堯的摺子,內裡滿是嘉許之言,對此,年羹堯其實也不全信,先前之所以拿出來給陸鼎盛看,其實不過是心虛的一種表現罷了,這會兒聽得陸鼎盛這般說法,當即便有些無語了,也就只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了事。

  “大將軍,時不我待啊,弘晴小兒此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其既是率了新軍前來,用心必然歹毒,此子狡詐過人,若是容其從容部署,後果不堪設想矣,天幸此人病倒在床,此天賜良機也,大將軍若是再有遲疑,大事必難成焉,今,若是大將軍肯舉義旗,一個世襲一等公那是斷然少不得的,言盡於此,何去何從,大將軍且好自為之罷,貧道就不打攪將軍了,告辭!”

  眼瞅著年羹堯雖已是無語,卻明顯還在猶豫之中,陸鼎盛也自無可奈何,最後作了番努力之後,便假作要走人狀地一轉身,緩步便向殿外行了去。

  “慢著!”

  這一見陸鼎盛要走人,年羹堯顯然是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一揚手,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大將軍還有甚要吩咐的麼?”

  聽得年羹堯叫停,陸鼎盛心中立馬便是一喜,不過麼,卻是沒帶到臉上來,而是一旋身,面色平靜無比地凝視著年羹堯,不動聲色地發問道。

  “十四爺處可有甚消息麼?”

  年羹堯並未急著開口,而是沉吟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語出謹慎地反問了一句道。

  “大將軍問得好,十四爺已然整軍待發,就等著大將軍起兵配合了,只消大將軍能將川中、漢中之糧秣運出褒斜道,十四爺便可揮軍直奔京師,如此一來,大事必可定矣!”

  聽得年羹堯這般問法,陸鼎盛心中的興奮之情可就愈發的濃烈了起來,但見其一擊掌,已是激動萬分地便道出了實情。

  “嗯……,爾且就在此處候著,年某還須得多方調度,有甚消息,回頭再說好了。”

  年羹堯並未給陸鼎盛一個實話,而是謹慎地交代了句含糊無比的場面話,便即就此大步向殿外行了去。

  “厄……”

  陸鼎盛顯然沒想打年羹堯說走便走,一時間還真有些個反應不過來的,張了張嘴,似乎想再多進言上一番,可到了底兒還是沒說出口來,就這麼愣愣地看著年羹堯走得沒了蹤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7

第818章 思想工作(二)

  大清的體制與歷朝歷代都不同,阿哥們開府建牙乃是祖制,這就造成了阿哥們都是門下奴才眾多,但凡有點本事的,都能身居高位,算是沾了阿哥們的光,可反過來說,阿哥們一旦失了勢,那其門下的奴才也全都得玩完,甚至連改換門庭的機會都沒有,換而言之,四爺一旦倒了黴,年羹堯一準也得吃不了兜著走,這一點,年羹堯是一早便清楚了的,然則話又說回來了,就算四爺被處死,他年羹堯只要不舉起反旗,卻也不會被牽連得太過,大不了也就是削職為民罷了,性命還是無憂的,倘若是能找機會脫了籍,未見得便沒有再起之可能,奈何當初年羹堯輕信了鄔思道的分析,已是將兵馬輜重都調出了四川,眼下要退,也已是難了,眼下似乎還真就只有起兵一條路可走了的。

  起兵之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沒那麼簡單,最為關鍵的是這個決心不好下,饒是年羹堯都已是清晰地意識到了危險即將來臨,可真要其立馬舉旗造反麼,他卻還是有些患得患失,沒旁的,他年羹堯兵少,而十四爺兵多將廣,又都是百戰之師,倘若真將糧秣給了十四爺,萬一要是十四爺當場便翻臉,他便是有著三頭六臂,也斷然逃過一死的,該如何跟十四爺那頭妥善周旋,就成了年羹堯心中一道難以繞過去的坎,哪怕這月餘以來,年羹堯已是就此事反復推演過多回了,卻還是難言萬全,一念及此,年羹堯對此番拿大主意的鄔瘸子便是滿肚子的怨氣。

  “來人!”

  年羹堯在中軍大帳裡呆坐了良久,思緒紛亂不已,卻始終難以下定一個最後的決斷,心浮氣躁之下,這便伸手重重地一拍文案,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末將在!”

  聽得內裡的響動不對,原本侍候在帳外的中軍官年嘉嚴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一掀簾子,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疾步搶到近前,一躬身,緊趕著應了諾。

  “去,將東美(岳鐘琪的字)給本督喚了來。”

  年羹堯眉頭微皺地掃了年嘉嚴一眼,語帶不耐之意味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稟大將軍,岳將軍午前便出了營,說是陝安道台林思安的長子慶生,邀其前去赴宴,是時大將軍不在,岳將軍來告過假,末將以為應是無甚大事,也就沒阻攔。”

  聽得年羹堯這般吩咐,年嘉嚴趕忙一躬身,出言解說了一番。

  “嗯,那就算了,爾且去其營中留個話,若是東美回營,就讓其趕緊來此一行,本督有緊急要務要議,去罷。”

  林思安與岳鐘琪乃是同鄉,早年間還有同窗之誼,這一點,年羹堯倒是清楚的,此時聽得岳鐘琪去赴了林思安的宴請,自也不覺得有甚奇怪之處,也就沒去細想,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之後,隨口便交代了一番。

  “喳!”

  一聽年羹堯這般吩咐,年嘉嚴自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應了諾,便即自行去辦理諸般事宜不提。

  “嗯……”

  年羹堯沒去管年嘉嚴的離去,在文案後頭髮了好一陣子的呆之後,這才長出了口大氣,一伸手,將擱在文案一角的地圖拽了過來,抖手攤將開來,眉頭緊鎖地死盯其上,就此陷入了沉思之中……

  “兆言(林思安的字)老弟,你這都搞的是甚玄虛麼?”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年羹堯在中軍大帳裡冥思苦想著,卻說其副將岳鐘琪興沖沖地領著幾名戈什哈去赴了同鄉好友林思安的宴請,與當地官紳一道好生暢飲了一回,末了,又被林思安拖著走向了內院,說是偶得了一件奇珍,要請岳鐘琪一道好生欣賞上一番,對此等之好意,岳鐘琪自不好出言拒絕,可也不是很樂意,只能是苦笑地敷衍著。

  “東美兄不必多問,嘿,請恕小弟賣個關子,到了便知,走罷,就幾步路而已,來來來,小弟為您引道還不成麼?”

  林思安與岳鐘琪都是在成都府長大的,儘管彼此的祖籍其實並不相同,可一向卻是以同鄉相交,二人在年輕時還有過數年的同窗之誼,關係一向密切,只不過後來岳鐘琪習武,而林思安習文,各自有所成就之後,彼此間方才疏遠了些,可書信往來卻還是不少,算得上是摯友,雙方間倒也無甚須得客套處的,哪怕明知道岳鐘琪想早些趕回軍營,可林思安卻並不想讓其便這麼走了,笑呵呵地賣了個關子,引領著岳鐘琪便往內院裡行了去。

  “罷了,罷了,算為兄怕了你了。”

  這一見林思安如此神秘作態,岳鐘琪實在是無奈得緊,只能是客隨主便上一番,任由林思安引領著進了內院,一路說說笑笑地便往書房趕了去,只是方才剛轉過屏風,岳鐘琪卻是猛然站住了腳,滿臉戒備之色地望著早已端坐在主位文案後頭的一名年輕人。

  “兆言老弟,你這是何意?”

  岳鐘琪今兒個雖是喝了些酒,但並未過量,腦筋自是轉得極快,立馬便猜出了那名年輕人就是林思安所言的珍寶,心下裡當即便警醒了起來,飛快地掃了那名年輕人一眼,卻並未認出此人之來歷,只是隱約覺得似乎有些面熟,可卻怎麼也想不出在哪見過,眉頭不由地便微皺了起來,不滿地橫了林思安一眼,語帶不悅地發問了一句道。

  “此事與林道台無關,是本王要見你。”

  不等林思安作出解釋,端坐在文案後頭的年輕人已是神情威嚴地開了口。

  “本王?你是……,啊,末將四川提督府副將岳鐘琪參見仁親王殿下!”

  那年輕人一開口便是“本王”,頓時便令岳鐘琪嚇了一大跳,腦筋一激靈,這才想起了是在何處見過了此人,心頓時便慌了,趕忙搶到了近前,一個標準的打千,高聲地見了禮。

  “岳將軍,三年不見了,爾還是這般之壯實,不錯麼,免了,且平身罷。”

  敢在這兒稱本王的不是別人,正是弘晴——自裝病瞞過了鄂海等人之後,弘晴並未在西安多逗留,領著李敏行等幾名侍衛高手連夜便離開了驛站,躲過了周邊監視的諸多暗探,乘“尖刀”西安分舵事先便備好的馬匹,一路急趕到了眉縣,取褒斜道進了漢中,並於昨兒個找到了林思安的府上,憑著密詔等信物取得了林思安的信任,並安排其出面在今兒個宴請岳鐘琪,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弘晴打算爭取岳鐘琪的反正。

  “謝王爺隆恩!”

  岳鐘琪三年前,由年羹堯舉薦出任副將之際,曾回朝中述職,是時,因著機緣巧合,曾在老爺子處見過弘晴一次,彼此間卻並未有過交談,故而,岳鐘琪才會一時間想不起弘晴的來歷,可這會兒聽得弘晴道出了三年前之事,心中僅存的一絲疑慮也已是盡消了去,待得聽弘晴叫了起,自不敢稍有遷延,忙不迭地謝了恩,而後方才站了起來,但並不敢追問弘晴突然出現在此地的緣由,而是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陛下有密詔在此!”

  弘晴並未與岳鐘琪說甚寒暄的廢話,而是霍然而起,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詔書,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噗通!”

  弘晴此言一出,岳、林兩人都站不住了,忙不迭地齊齊跪倒在了地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驚聞西北有變,朕心甚憂,特令仁親王弘晴為欽差,總制西北軍政大局,凡四川、陝西、甘肅、青海、山西之諸般軍政事宜,皆受仁親王之節制,有敢違抗者,便是謀逆之惡行,當夷滅九族,欽此!”

  弘晴冷冷地掃了岳、林二人一眼,而後方才不緊不慢地將聖旨展開,悠揚頓挫地宣了起來。

  “臣等遵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這麼道旨意,岳鐘琪的心頭當即便是一沉,一股子不太美妙的預感便已是不可遏制地狂湧上了心來,但卻不敢有甚失禮之處,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慌亂,緊趕著磕頭謝了恩。

  “陛下之旨意已宣完,然,另有一物事,還請岳將軍過目。”

  儘管岳、林二人已是照著朝規謝了恩,然則弘晴卻並未叫起,而是隨手將聖旨擱在了文案上,又從衣袖裡取出了一支金色令箭,雙手持著,朝岳鐘琪示意了一下。

  “啊……,末將恭聽王爺訓示!”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岳鐘琪立馬狐疑地抬起了頭來,往那金色令箭上一看,立馬便認出了那支金色令箭赫然就是御用的調兵令,忍不住便驚呼了一聲,有些個慌亂地低下了頭,語帶顫音地應了一聲。

  “很好,岳將軍與年羹堯一道率大軍前來漢中,所為何事,可能說與本王聽聽麼,嗯?”

  弘晴依舊不曾叫起,不緊不慢地將密詔以及金色令箭都收穩妥了之後,這才打著官腔地發問道。

  “這……”

  岳鐘琪從軍近十年,原本只是個納捐同知,後轉了武職,就一直在年羹堯手下任事,其之所以能在短短七年時間裡爬升到了副將之高位,靠的正是年羹堯的提攜之功,正因為此,當初年羹堯集結大軍出川之際,岳鐘琪明知其中有蹊蹺,卻也不聞不問地裝著糊塗,可這會兒聽得弘晴點明,岳鐘琪當場便有些吃不住勁了,遲疑著不敢給出個明確的答案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7

第819章 思想工作(三)

  “本王若是沒記錯的話,岳將軍乃是岳飛、岳元帥的後人罷?”

  岳鐘琪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愣是沒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弘晴見狀,也不催逼於其,而是淡然地笑了笑,就此轉開了話題。

  “王爺說的是,末將正是岳元帥之第二十一代嫡孫,家祖嶽霖,乃岳元帥膝下第三子。”

  這一見弘晴沒再追問調軍出川之事,岳鐘琪暗自鬆了口氣之餘,自不敢再保持沉默,忙不迭地便自報了家門譜系。

  “嗯,名門之後,忠良之後,東美能有此先祖,確實件值得榮耀之事,想來應是不會忘了岳家的祖訓才是,且不知你岳家祖訓的頭一條是甚來著?”

  弘晴嘉許地點了點頭,依舊是一派拉家常模樣地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厄……”

  聽得弘晴這般問法,岳鐘琪張口便欲答,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不甚妥當,當即便住了嘴,臉色瞬間便被憋得個通紅如血。

  “不記得了麼?那本王替你說好了,應是‘精忠報國’罷?可是如此,嗯?”

  岳鐘琪這麼個尷尬模樣一出,弘晴臉上的笑容立馬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冰霜,聲線冷厲地便喝問道。

  “回王爺的話,確是如此。”

  弘晴這等言語一出,岳鐘琪自不會猜不出弘晴要說的是甚來著,可面對著弘晴那冷得令人心寒的臉色,岳鐘琪卻是不敢不答,也就只能是強壓住撞鹿般的心跳,強作鎮定地應答了一句道。

  “很好,爾還算沒忘本,那本王問你,爾又是如何遵從祖訓的,莫非爾助紂為虐也是祖訓所教麼?說!”

  岳鐘琪話音剛落,弘晴已是猛然一拍文案,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內裡滿是肅殺之氣,頓時便驚得岳鐘琪忍不住便打了個寒顫。

  “王、王爺,末將、末將……”

  岳鐘琪很想胡亂狡辯上一番,可望著弘晴那張滿是殺氣的臉龐,胡謅的話卻是怎麼也沒膽子說出口來,直急得滿頭滿腦門的冷汗狂湧如泉一般。

  “東美莫非是想說你不知情麼?嘿,這等謊言只配拿去哄三歲小兒,聚兵出境,乃叛逆之舉,爾不會不知道罷?既是知曉,為何不早報朝廷,別跟本王說你無此許可權,不就是想報答那年羹堯的知遇之恩麼?也成,本王由得你去尋死,就怕爾無面目去見先皇於地下!”

  弘晴壓根兒就沒給岳鐘琪喘息的機會,再次一拍文案,又是一通子怒叱,直罵得岳鐘琪狼狽不堪地跪伏在了地上,魁梧的身子哆嗦得有若篩糠似的。

  “東美兄,王爺所言甚是,那年羹堯為一己之私利,不惜發動叛亂,刀兵一起,荼毒萬里,百姓無辜受難,您就真忍心見此麼?”

  眼瞅著岳鐘琪狼狽若此,卻始終不肯就此開口言事,一直默默地跪在一旁的林思安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便從旁出言開解了一句道。

  “我……,唉……”

  一聽林思安這般說法,岳鐘琪自不免便激動了起來,有心辯解上一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猛然發覺辯無可辯,只是又念及年羹堯一路提攜的恩情,反水的承諾也自說不出口來,也就只是長歎了口氣,再次沮喪地低下了頭去。

  “東美確是個重情義的漢子,本王沒看錯你,然,義有大義、小義之分,同袍之情、提攜之恩,說起來不過都是小義罷了,在社稷安危面前,實無足掛齒,此一條,你東美也是讀過書之人,想來不會不懂,本王也懶得去費那個口舌,而今,社稷動亂將起,正須有志之士振臂而起,東美就不願助本王一臂之力麼?”

  弘晴並沒指望幾句話便能說服得了岳鐘琪,這一見其已是有了動搖之心,立馬便換了個臉色,滿臉痛心疾首狀地便出言求肯道。

  “王爺明鑒,嶽某不過區區一粗魯之輩,能得王爺抬愛若此,本不當有違,然,亮工于嶽某不止有提攜之情,更有救命之恩,當年剿生苗之際,若非亮工率部拼死相救,嶽某早已死于戰陣之上,今,其既是要起兵謀逆,嶽某雖不願助其,卻也滿心不願與之戰陣交兵,若是王爺首肯,末將願率部即刻撤軍回川,守土以待王師。”

  自古情義難兩全,大義凜然的話,誰都能喊上幾句,可真輪到了自家頭上,十人裡少說也有九人會作出錯誤的選擇,此乃人之本性,岳鐘琪顯然也不例外,這不,自以為是地便提出了個兩不相幫的主張。

  “東美,你糊塗啊,大是大非面前,安敢如此感情用事,爾這等自以為是的想法危矣!先不說爾私下一撤軍,必然驚動了年賊,其若是提前起事,西北豈不大亂哉?就算爾真能撤軍回川,難不成真能躲過一劫麼?就算王爺寬仁,不降罪於爾,朝中袞袞諸公又豈能容得了你,小弟怕你還未撤回四川,命便沒了,糊塗,糊塗啊!”

  岳鐘琪話音方才剛落,不等弘晴有所表示,林思安已是氣急地叱責了起來。

  “我……”

  被林思安這麼一罵,岳鐘琪的心頓時便涼了半截,瞠目結舌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東美若是只顧全個人之義,將致川中三萬五千將士於何地哉?莫非真忍心坐看這三萬五千人盡皆被朝廷以謀逆之大罪抄滅九族麼?這可是數十萬人命啊,東美何其忍哉?”

  不等岳鐘琪支吾出個所以然來,林思安已是痛心疾首地接著又呵斥了其一通。

  “唉……,罷了,罷了,情義難兩全,嶽某也只能為大義而棄私誼了,王爺,您請下令罷,末將自當誓死一戰,雖死不惜!”

  岳鐘琪被林思安叱責得啞口無言,痛苦地閉上了眼,好一陣子的沉默之後,這才長歎了一聲,朝著弘晴磕了個響頭,毅然決然地表了態。

  “好,能得東美相助,大事可定矣,本王可在此給東美一個承諾,平叛之後,所有有功之人,連同你東美在內,一體都調到炮兵指揮學院進修,一年後,全體進入新軍,以為大擴軍時之骨幹力量,三年之後,對外用兵時,當以你東美為本王的先鋒大將,建功立業不過尋常事耳!”

  弘晴敢孤身前來說服岳鐘琪,自不是想當然的行為,也不僅僅只是憑著前世的記憶,靠的乃是安插在川軍中的“尖刀”幫眾之報告,早已對岳鐘琪其人的品性調查得徹底無比了,而今,事實果然驗證了弘晴事先的判斷,有了岳鐘琪的幫助,此番大事已然可以說是無憂了的,心情放鬆之下,弘晴也就有心給岳鐘琪等人許下一個重諾了的。

  “新軍要擴軍了?”

  岳鐘琪一直在川軍中打拼,還真就不曾親眼目睹過新軍的強盛,不過麼,有著邸報以及《京師時報》的大量宣傳,岳鐘琪對新軍還是有所瞭解的,也極之嚮往能調入新軍為將,此際聽得弘晴親口許諾,精神立馬便是一振。

  “不錯,不瞞東美,陛下對此早已下了批示,新軍將在三年內擴張為三十萬大軍,而後逐步取消各地那些舊軍,以新軍取而代之,最終將在十年內,將新軍擴張為百萬大軍,五年內必對西疆以及老毛子動手,幾場大戰下來,封妻蔭子不過尋常事耳,本王可是很看好你東美之才幹的,不管此番事情成與不成,新軍中都將有你東美一席之地!”

  弘晴觀顏察色的能耐乃是天下絕頂之高手,哪怕岳鐘琪的激動並未表現得太過明顯,可弘晴卻是一眼便看破了其內心的變化,立馬極為煽情地蠱惑了岳鐘琪一把。

  “謝王爺抬愛,末將必效死以報!”

  岳鐘琪雖一直在地方為官,可畢竟人在官場,又怎可能會不盡力去瞭解京師裡的風雲變幻,自是清楚弘晴在朝中的地位有多顯赫,更知曉弘晴之才幹乃當今天家子弟中的第一人,只要不出意外,必定是下一任帝王之選,能在弘晴麾下任事,一個從龍之功那是斷然少不了的,一念及此,岳鐘琪可就沒了半點的顧慮,緊趕著便連磕了幾個響頭,旗幟鮮明地表達了投效之意願。

  “好,東美此言,本王記住了,定不相負!都起來敘話罷。”

  能將岳鐘琪這等大將之才收入麾下,弘晴自是有理由興奮上一番的,然則軍情緊急,弘晴卻也沒敢因興奮而誤了正事,安撫了岳鐘琪一句之後,便即虛抬了下手,就此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您且就下令罷,末將便是拼死也要為王爺拿下了漢中大營!”

  “王爺,下官也已準備就緒,只消王爺一聲令下,我漢中兩府之兵隨時可以調集而來!”

  岳鐘琪是剛投入弘晴麾下,亟需證明自己之能,而林思安也不過是昨兒個敢投效了弘晴,同樣也想在這場平亂之戰中有所建樹,二人表起態來,自也就都分外的乾脆俐落。

  “兆言、東美,都莫急,此事本王已然有所謀劃,刀兵雖是須動,卻不宜大動,都請坐罷,本王這就細細解說上一番,彼此也好有個計議。”

  對於二人的表忠,弘晴自是歡迎得很,不過麼,卻也沒打算再多遷延,這便笑著一擺手,示意二人都落了坐,而後便即低聲地將所謀劃之策略細細地解說了一番,直聽得林、嶽二人盡皆目瞪口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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