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23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80章 騰挪手段(二)

  “夫子,您如此急地喚小王來,不知可有甚要事麼?”

  三爺雖因用膳被打斷而不爽,可在其一向敬畏有加的師尊面前,卻是不敢有絲毫的不滿之表示,蔔一落了座,便即朝著陳老夫子一拱手,很是客氣地探問了一句道。

  “確有一事須得王爺早做決斷的,這麼說罷,如今市面上有不少人正在兜售今科之考題,一份三題,共計三十兩銀子,在‘鴻運客棧’、‘雙福客棧’等舉子聚集之處皆已發現售賣者之蹤跡,情形詭異叵測,須防有變。”

  三爺既是有問,陳老夫子倒也沒賣甚關子,直截了當地便將事由道了出來。

  “哦?竟有此事,這……”

  科舉乃是國之大典,向來最為朝廷所重視,但凡跟科舉沾了邊的罪,一律都判得極重,而今,居然有人敢公然售賣考題,這可是驚天之新聞,三爺不禁為之訝異不已,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說啥才是了的。

  “夫子從何得來的消息,某竟未聽到半點之風聲。”

  李敏銓也是被陳老夫子喚來議事的,事先並不曾得知此事,此際一聽之下,當即就愣神了,要知道他李敏銓可是掌握著三爺手中的暗底勢力的,平日裡也很是注重消息之收集整理,可就連他都不知道的消息,陳老夫子居然得知了,這又怎叫李敏銓不為之疑心的。

  “子誠問得好,此事說來也算是湊巧了,老朽幾名故舊之子此番也進京趕考了,就住在‘鴻運客棧’裡,是時,有人上門兜售考題,故人之後覺得個中頗有蹊蹺,也就買了一份,正巧其住在‘雙福客棧’的同年來訪,也說起了此事,兩下裡一對照,這才發現都購了考題,居然三題皆是一模一樣,故人之後詫異之餘,也就想著找老朽問個究竟,這就將兩份考題都給老朽送了來,便是此二物,王爺若是不信,且看個仔細好了。”

  “尖刀”乃是弘晴將來有大用的利器,陳老夫子自然不會將此事說破,早早便已想好了託辭,此際信口道來,還真就像那麼回事的。

  “唔……”

  陳老夫子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兩個信封,自有李敏銓殷勤地將那兩個信封接了過去,轉呈到了三爺的面前,三爺也沒二話,直接從內裡各取出了三張紙條,只一比對,眉頭立馬便緊鎖了起來,但卻並未開口言事,僅僅只是發出了聲意味不明的輕吭。

  “王爺明鑒,這兩份試題完全相同,可所載之紙質以及字跡卻截然不同,應不是同一人所為,或當是一團夥在作案,此等借大考之際,行坑蒙拐騙事者,當誅!”

  李敏銓湊在三爺身邊,也將那兩份試題過了一遍,心中顯然是有了定見,這便緊趕著出言建議了一番。

  “嗯,本王明日便照會順天府,務必將這幫膽大妄為之鼠輩一網打盡!”

  三爺同樣沒往深處想,只以為又是一詐騙團夥在犯案,心中義憤歸義憤,卻也並不怎麼在意,隨口便下了個決斷。

  “王爺英明。”

  三爺這麼一表態,有心奉承的李敏銓立馬便跟著稱頌了起來。

  “倘若這三道考題都是真的,王爺當何如之?”

  陳老夫子並未跟著稱頌,而是譏誚地一笑,點出了句令三爺心驚肉跳的話語。

  “這、這、這不可能罷?”

  真要是考題為真,那可就不是啥團夥詐騙之類的小案子,而是驚天巨案了,天曉得要有多少的腦袋落地,一念及此,三爺的冷汗當即便狂淌了下來,面色煞白地看著陳老夫子,結結巴巴地反問了一句道。

  “是啊,夫子,此事可萬不能妄言啊,一旦稍有行差踏錯,後果恐不堪矣。”

  事關重大,不說三爺被嚇得個面無人色,李敏銓也同樣是心驚膽戰不已,這便緊趕著也出言附和了一把。

  “真假尚且難說,可萬一要是真的呢,王爺可想過在貢院裡的小王爺將會有何下場否?”

  陳老夫子同樣無法確定那三道試題的真與假,不過麼,他卻是打算將之當成真的來辦了,此無他,一旦證實為假,那不過就是虛驚一場罷了,拿下一詐騙團夥,多少也能交待得過去,可萬一要是真的,那可就是關係到誠親王府一系之安危的大事了的。

  “這,這,這……”

  三爺久在朝中為官,自然是清楚科舉大案的處理手法,一旦有弊案發生,所有考官無一例外都要被先拿下,三司會審過後,方才能得證清白與否,哪怕弘晴身份尊貴,怕也難有甚例外可言,真要到了刑部天牢裡,那就意味著進了八爺的地盤,生與死恐怕就不是由誠親王府一系說了能算的了,倘若弘晴一旦有失,三爺的地位也就將化為泡影,而這,顯然不是三爺所能承受之重,這一急之下,三爺臉上的冷汗已是狂湧如泉一般。

  “不好,若是真有人盜出了考題,一旦在科場上事發,小王爺必危矣!事不宜遲,王爺還須早做決斷,先拿下那夥販賣試題者,而後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之真凶!”

  李敏銓顯然也想到了案發之後的危險之所在,儘管他已然跟弘晴漸漸離心,可心裡頭卻還是清楚弘晴的安全與否對保住三爺地位的重要性的,這便緊趕著出言建議道。

  “對,就這麼辦,本王即刻便去調集侍衛!”

  三爺正自心慌意亂間,這一聽李敏銓如此建議,立馬便醒過了神來,緊趕著便跳將起來,打算要去調兵拿人了。

  “慢著!”

  不等三爺有所行動,陳老夫子已是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止住了三爺的衝動。

  “夫子,您……”

  三爺正自火燒火燎之際,冷不丁聽得陳老夫子叫停,不由地便急了,可又不敢跟陳老夫子發火,也就只能是無奈地站住了腳。

  “王爺如此莽撞行事,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令形勢惡化,須知暗中謀劃者若是真能盜出試題,所圖必大,又豈會留下這等明顯之破綻讓王爺去抓,那些販賣者都不過是浮在水面上的小魚小蝦罷了,真正的線索必然早已掐斷,王爺這麼一抓之下,此案勢必要著落在王爺的身上,試問王爺可有必破此案之信心否?若是不能,天下仕子這麼一哄鬧起來,王爺又將如何自處?”

  陳老夫子毫不客氣地便將三爺好生訓斥了一番,直訓得三爺汗流浹背不已。

  “夫子教訓得是,是小王孟浪了,而今,事既急,還請夫子為小王妥善謀劃則個。”

  聽得陳老夫子這般說法,三爺心驚之餘,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朝著陳老夫子便是深深一躬,緊趕著出言求教道。

  “設此計者,心毒,算計的不單是小王爺,怕是連陛下也被其算計在內了,倘若科舉案大發,陛下震怒之余,龍體怕也將不保矣,一旦如此,卻恐案子未結,十四爺的大軍也就該動了,真到那時,天下大亂之勢已成,王爺縱使能僥倖上位,怕也難有安寧之日了的,而今之朝局,能行此者,無外乎四爺與八爺,而又以後者的可能性居高,今欲破此計,還須得陛下主持大局方可,他人若是強自出頭,都難有大作為可言。”

  陳老夫子擺了擺手,示意三爺不必多禮,而後深吸了口氣,將時局之可能演變詳細地剖析了一番。

  “嗯,那好,本王明日一早便去暢春園一行,務要請皇阿瑪下詔明察此案!”

  三爺本身是想不出甚好主意來的,這一聽陳老夫子分析得如此之透徹,心便已是稍安,緊趕著便表了態。

  “王爺打算如何上稟此案?”

  陳老夫子顯然對三爺不甚放心,哪怕三爺已是表了態,可陳老夫子還是不依不饒地刨根問底道。

  “這……,直說有甚不妥麼?”

  三爺不明白陳老夫子為何要如此問法,很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之後,這才狐疑地反問了一句道。

  “王爺若是直說,此案必要著落在王爺的身上,此乃大忌,萬不可行!”

  三爺的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不滿地橫了其一眼,毫不客氣地便指出了三爺此舉的麻煩之所在。

  “啊,那……”

  三爺這會兒心正亂,腦筋已是成了一團的漿糊,被陳老夫子這麼接二連三地訓斥下來,已是瞠目結舌地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王爺只可將之當玩笑話來說,若試題為真,陛下自會有所決斷,若為假,陛下也不過就是一笑了之罷了,然,有一條王爺卻是須得牢記,那便是萬不可密奏此事,朵拉上幾位阿哥一道去面聖便好。”

  陳老夫子早就知曉三爺的斤兩如何,自不會苛求其能在此際想出甚妙計來,這便細細地叮嚀了其一番。

  “夫子所言甚是,小王受教了。”

  饒是陳老夫子都已將話說得如此之分明了,可三爺還是沒急著表態,而是在心裡頭將陳老夫子的話好生揣摩了幾遍之後,這才慎重無比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81章 氣怒攻心

  “啟奏陛下,誠親王、雍親王、恒郡王等諸位阿哥在園門外求見。”

  老年人的睡眠向來都淺,往往是睡得早,醒得也早,老爺子同樣也不例外,天還沒亮便已是醒了,這一醒便再也無法入眠,心頭煩悶不已,總覺得會有甚麻煩事兒發生,心煩之下,便直接起了床,由著幾名小太監侍候著更了衣,也沒急著去用早膳,而是徑直去了書房,打算以批摺子來打發這段無聊的時間,這一批之下,不知不覺便已是到了辰時,沒等老爺子傳膳呢,就見李德全從外頭匆匆而入,邁著小碎步地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讓他們都在殿裡候著,朕用過了早膳再去。”

  聽得響動,老爺子從摺子堆裡抬起了頭來,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這才發現天光早已是大亮了的,也差不多該是到了阿哥們前來問安的時候了,自也就沒多想,隨口便吩咐了一番。

  “喳!”

  老爺子既是有了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書房,自去宣召三爺等人不提。

  “去,傳膳,朕在此處用了便好。”

  說到早膳,老爺子這才發現自個兒還真就有些餓得慌了,也懶得再挪位置,這便一揮手,語氣淡然地便下了旨意。

  “喳!”

  老爺子金口一開,侍候在側的一眾小太監們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自有一名見機得快的小太監緊趕著應了諾,一溜煙地便竄出了書房,不多會,便見其領著數名小太監抬著食盒子又匆匆行進了書房,在一旁的幾子上擺滿各色小菜,而後恭請老爺子上前就餐不提。

  “陛下駕到!”

  瑞景軒的正殿中,三爺、四爺等眾阿哥們正與當值的大學士張廷玉、嵩祝二人閒聊著,冷不丁聽得後殿處傳來了一聲喝道,一眾人等自不敢再胡亂說笑,忙不迭地各自按著品階高下落了位,恭謹萬分地等候著老爺子的駕臨。

  “兒臣等(臣等)叩見陛下。”

  一陣腳步聲響起中,老爺子已在一眾大小宦官們的簇擁下,緩步從後殿裡行了出來,一眾人等見狀,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紛紛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老爺子施施然地走到了龍案的後頭,一撩龍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神情和緩地掃視了一下眾人,待得發現八、九、十三位阿哥都沒在,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不自覺地便是一皺,不過麼,倒也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淡然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晨昏定省是爾等身為兒子的義務,朕自當受之,今,見了也見,若無甚事,便就都道乏罷。”

  老爺子今早起來便心緒不寧,這會兒下意識地便不怎麼想跟一眾兒子們多親近,待得眾人禮畢,老爺子便已是委婉地下了逐客之令。

  “皇阿瑪在上,兒臣昨兒個回府之際,遇到了樁奇事,兩舉子當街對罵,一者自言買到了今科之考題,另一人則斥之為亂談,二者爭執不下,竟引得圍觀閒人無數,兒臣著人問之緣由,不禁啞然失笑,將兩舉子訓斥了一通,打算調解一二,偏生那自言購了考題的不服氣,言之鑿鑿,兒臣一怒之下,便將所謂的考題沒收了,著人將其亂棍打了開去,那廝邊逃還邊嚷考題為真,實是令兒臣哭笑不得,似此考題之密,便是兒臣都無法預知,況乎他人哉,每逢大考,總有這般投機取巧之徒,實是斯文掃地已極,不也可笑哉?”

  三爺此來可不是專程來請安的,這一聽老爺子就這麼下了逐客令,當即便穩不住了,也不等諸位弟弟謝恩告退,便已是閃身從旁站了出來,以說笑話的口吻扯了一大通。

  “哦?竟有此事?”

  三爺這麼個笑話其實並不算有多好笑,也算不得有多稀罕,往年更為稀奇古怪的科舉笑話都已是屢見不鮮了的,老爺子對此類所謂的新聞早已是興致缺缺,也就是說此事的是三爺,老爺子給幾分的面子,才會多問上一句,換成旁人的話,早趕出去了事了的。

  “好叫皇阿瑪得知,兒臣特意將那份所謂的三道試題都帶了來,還請皇阿瑪過目。”

  老爺子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可三爺卻是緊趕著便順杆子爬了上去,但見三爺一抖手,已是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個信封,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遞上來罷。”

  老爺子顯然不信三爺所獻出的考題會是真的,此無他,每回大考之際,考題都是老爺子臨時擬定的,又都是親自折疊好後,親眼監督著貼身小太監們密封起來的,後又加派了大內侍衛嚴密看管,各個環節都嚴格執行著保密規則,實際上,此際的考題還都封在機密之處,哪有甚洩密的可能性,不過麼,三爺既然是拿出了那所謂的考題,老爺子也不好拂了三爺的意,這便一揮手,無可無不可地吩咐了一聲。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侍立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小跑著便下了前墀,三步並作兩步地便行到了三爺的身前,伸手接過了信封,又疾步搶到了文案前,將信封遞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嗯?噗……”

  老爺子接過了信封,漫不經心地揭開封口,從內裡取出了三張紙條,隨意地看了一眼,可就只這麼一眼,便令老爺子面色為之大變,手猛地一哆嗦,飛快地將三張紙條都過了一遍,臉色瞬間便已是難看到了極點,到了末了,更是身子猛地一顫,一口烏血狂噴了出來,身子一軟,便向龍案上趴了去。

  “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李德全就站在老爺子的身旁,這一見老爺子倒下,頓時便慌了神,顧不得許多,趕忙一把抱住老爺子的身體,焦急地便嚷嚷了起來。

  “皇阿瑪!”

  “陛下!”

  “快,快傳太醫!”

  ……

  事出突然,一眾阿哥們全都被嚇傻了,卻又都不敢沖上前墀,直急得亂嚷不已。

  “三哥,你究竟對皇阿瑪做了些甚?”

  旁人都在關切著老爺子的安危,可四爺卻是趁機朝三爺發難了,但見其面色一沉,已是厲聲斷喝了一嗓子。

  “我,我沒,沒……”

  三爺雖是料到老爺子會動怒,卻渾然想不到老爺子氣怒攻心之下,竟會吐了血,早已是慌了神,再被四爺這麼一喝問,自是慌上加慌,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作答才是了。

  “胤祉,你幹的好事,竟敢暗害陛下,大內侍衛何在?來啊,將胤祉拿下!”

  嵩祝素來瞧三爺父子不甚順眼,此際又見三爺面對著四爺的責難,竟是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自是認定老爺子的昏厥必然與三爺有關,立馬便拿出了領侍衛內大臣的派頭,高呼著便下了令。

  “喳!”

  今兒個帶人在大殿內輪值的正是劉鐵成,這可是位對老爺子極端忠誠之輩,哪管三爺是何身份,一聽得嵩祝下令,立馬領著人便一擁而上,毫不客氣地便將三爺摁倒在了地上。

  “放開本王,放開本王,不關本王的事,放手,快放手!”

  三爺早年的武藝還是練得不錯的,可這麼些年的養尊處優下來,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哪能經得起一眾如狼似虎的侍衛們之彈壓,頓時便被摁得倒趴在了地上,心已是徹底慌了,不管不顧地便嚷嚷了起來。

  “快住手,三哥不是那等人!”

  “混帳,爾等要造反麼,趕緊放人!”

  “嵩祝,爾好大的狗膽!”

  ……

  一眾阿哥們正自慌亂不已之際,突然見三爺被拿下,頓時都急了,尤其是老十五、老十六這哥倆個更是站出來高聲呵斥不休,緊接著,五爺、七爺等人也跟著嚷嚷了一通,大殿裡頓時亂作了一團,奈何劉鐵山除了老爺子之外,誰的話他都不聽,不僅不因眾阿哥的聲勢而有所退讓,反倒是老實不客氣地抽出了腰間的大刀,擺出了副準備大開殺戒之架勢,立馬便唬得一眾阿哥們不得不趕緊退了開去。

  “鐵成,放,放開他,不關老三的事兒,這事兒,但消是個人,就不會這麼幹,放了,放了。”

  就在大殿裡的氣氛緊張無比之際,卻見老爺子緩緩地睜開了眼,定定地看了看三爺,而後一揮手,有氣無力地下了令。

  “喳!”

  老爺子既已下了令,劉鐵成自不會不從,恭謹地應了一聲之後,便即領著一眾侍衛們退到了一旁,只是手中的大刀卻是並未入鞘,依舊是殺氣騰騰地虎視著殿中諸般人等。

  “皇阿瑪,兒臣,兒臣……”

  三爺這一輩子還從來不曾受過這般委屈,一時間悲從心起,翻身跪倒在地,口角抽搐著待要自辯上一番,偏偏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竟致無語凝咽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82章 帶病堅持終有礙

  “癡兒,不必如此,朕沒事,衡臣留下,爾等都道乏罷。”

  老爺子雖是已然轉醒,可面色卻依舊青白著,全身發軟不已,實是不願多言,朝著眾人無力地揮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兒臣等告退。”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地步,眾阿哥們自是不敢多逗留,齊齊磕了個頭,便即就此退出了軒去,唯有三爺卻是依舊趴伏在地,磕頭如搗蒜一般,但卻始終無語,只是默默地流著淚,心底裡滾過了一陣緊接一陣的後怕——錯非今番是聚集了一眾阿哥前來,否則的話,不等老爺子轉醒,只怕他三爺已然被拿下了,真若是如此,縱使事後開釋,名聲也已是損了的,倘若再被小人借此事放些謠言,三爺當真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的。

  “老三也回罷,朕知曉此事與爾無關,莫要掛心,朕沒事的。”

  這一見三爺伏地哭泣,老爺子心底裡也滾過了一陣傷感,自不忍去責備三爺,也就只是強打起精神,安撫了三爺一句道。

  “是,兒臣告退。”

  聽得老爺子親口說不計較自個兒的孟浪,三爺的心也就稍安了些,不敢再多逗留,重重地磕了個頭之後,便也腳步蹣跚地退出了軒去。

  “鐵成。”

  三爺去後,老爺子不顧張廷玉等人的苦苦勸說,堅持不肯先去休息,而是朝著劉鐵成一招手,無甚氣力地招呼了一聲。

  “末將在!”

  望著老爺子那張憔悴到了極點的臉龐,劉鐵成難過得流下了淚來,這一聽老爺子有召,趕忙胡亂地抹了把臉,疾步便搶到了御前,一躬身,緊趕著應了諾。

  “去,將所有看守試題之人連同當日密封試題的諸般人等都帶到此處,朕倒要看看是何人在搗鬼。”

  老爺子人雖是發軟不已,精神也頗見萎靡,可眼神卻是淩厲著,但見其嘴角抽搐了幾下之後,已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句滿是殺氣的話語。

  “喳!”

  一聽老爺子這般吩咐,劉鐵成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諾,領著手下一眾侍衛便沖出了瑞景軒,召集了數百善捕營將士便滿園子鬧騰了開來。

  “陛下,您的龍體要緊,此事慢慢查了去也不遲,若是陛下信得過,微臣願主持徹查。”

  劉鐵成方才剛走,老爺子一陣猛咳之後,又接連吐出了幾口帶血的濃痰,張廷玉見狀,頓時便慌了神,一頭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了起來。

  “不礙事,爾之忠心,朕一向是知道的,只是此事卻不能由爾來查,真要查,也唯有朕來查,衡臣就不必多勸了,朕心中有數。”

  事涉內禁,有此能為者,不外乎一眾阿哥們,此一條,老爺子心中自是有數,也正因為此,老爺子壓根兒就不敢將此事委託給大臣去查,若不然,就不是恩遇大臣,而是要害其了的。

  “陛下……”

  張廷玉乃七竅玲瓏心之輩,儘管老爺子說得很是含糊,可他卻是一聽便懂了,只是懂歸懂,心卻依舊是揪著的,畢竟老爺子這一吐血,已是真傷到了元氣,再這麼堅持查案下去,後果實是不堪設想,為了老爺子的安危計,張廷玉不得不再次開口,打算死諫上一番。

  “衡臣不必再說了,朕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早晚都會有那一天的,眼下還撐得住,不妨事的。”

  老爺子擺了擺手,止住了張廷玉的話頭,傷感地感慨了一句道。

  “陛下,且容微臣前去喚了太醫,為陛下診治之後,再行徹查也不為遲。”

  儘管老爺子一直說不妨事,可張廷玉又哪能放心得下,這便固執地再次進言道。

  “罷了,朕不與爾爭,李德全,去請太醫來。”

  這一見張廷玉如此之固請,老爺子也不好拂了其之意,不過麼,他卻並未讓張廷玉去跑腿,而是將此事交待給了侍立在側的李德全。

  “喳!”

  李德全本就在擔心老爺子的龍體,只是他身為太監,卻是不敢在這等君臣奏對之際胡亂插嘴的,只能是空自著急罷了,待得聽老爺子開了金口,哪敢有甚耽擱的,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向殿外沖了去。

  “陛下,您已傷了心肺,萬不可再有操勞,臣等叩請您多加修養,以善保龍體!”

  暢春園裡長期都有太醫輪值,離著瑞景軒原就不甚遠,李德全去後不就,賀孟臣與王彥舜等數名太醫便已是急匆匆地趕了來,由著醫術最高的王彥舜率先把脈,這一把之下,頓時便赫得其趕忙一頭跪倒在地,磕頭連連地便哀求了起來。

  “無妨,朕自有主張,爾等接著把脈,順便把藥給朕開了。”

  老爺子此際壓根兒就不聽勸,固執無比地拒絕了王彥舜的提議,一眾太醫們見狀,自不敢再多勸,輪流上前把了脈之後,又盡皆撤到了一旁,低聲地計議著藥方的搭配,只是眾太醫們的意見顯然不甚一致,爭執了良久,也沒能將藥方開出。

  “啟稟陛下,所有輪值試題之大內侍衛皆已帶到,只是……”

  沒等太醫們計較出個究竟,就見劉鐵成已是滿頭大汗地從殿外行了進來,急匆匆地搶到了御前,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番,只是話並未說完整,到了半截便停住了。

  “李德全,請太醫們都到外頭開藥方去!”

  這一見劉鐵成如此作態,老爺子立馬會意地點了點頭,一揮手,中氣不足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領著幾名小太監行上了前去,將一眾商議未畢的太醫們全都請出了大殿。

  “啟稟陛下,前番擬試題時負責服侍的萬順和、高啟泰皆已身亡,據勘探,是昨夜中毒而死的,概因二人同室,以致無人察覺,末將已下令封鎖了現場,請陛下明示。”

  太醫們去後,也不等老爺子發問,劉鐵成已是緊趕著將先前未盡之言道了出來。

  “朕知道了,去,將試題匣子拿了來。”

  一聽劉鐵成如此說法,老爺子本就不甚旺的精氣神瞬間便已是徹底垮了下去,雙眼裡滿是悲哀之意味,不過麼,卻並未對劉鐵成的提請作出批示,僅僅只是神情黯然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老爺子既是如此交待了,劉鐵成自是不敢多有耽擱,趕忙應了諾,急匆匆地便出了大殿,不多會,又已是領著數名大內侍衛,抬著個密封箱從外行了進來。

  “打開!”

  老爺子默默無言地將那只密封箱好生端詳了一陣子之後,這才聲線暗啞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聽老爺子有令,幾名侍候在側的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齊應了諾,紛紛搶上前去,將密封箱上的交叉封條揭開,又取了鎖匙將箱子上的銅鎖打開,掀開箱子,露出了內裡的一個小匣子,一經揭開蓋子,露出了內裡三張黃絹,赫然正是此番春閨的三道試題。

  “取黃絹、錦囊來!”

  老爺子親手從匣子裡取出了那三張黃絹,也沒去翻看,信手便擱在了一旁,默默地沉吟了片刻之後,聲線暗啞地再次下了令。

  “喳!”

  聽得老爺子有令,李德全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諾,親自跑去取了三張黃絹,恭謹萬分地遞給了老爺子。

  “爾等盡皆退開!”

  老爺子連看都不看眾人一眼,雙目微閉地便下了令。

  “喳!”

  這一聽老爺子聲線陰寒,一眾人等自是都不敢有甚遷延,連同張廷玉在內,齊齊應諾而退。

  “鐵成。”

  待得眾人退下之後,老爺子拿起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蘸了下墨水,略一凝神,提筆在三張黃絹上重擬了考題,而後又親手將黃絹塞進了錦囊,合在了小匣子中,又親手放進了密封箱中,而後方才沉聲點了劉鐵成的名。

  “末將在!”

  聽得老爺子傳喚,劉鐵成趕忙從殿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著人將此箱密封,由爾親自帶人看守,不得有誤!”

  老爺子強打著精神,語氣陰寒地下了令。

  “喳!”

  一聽是這麼道命令,劉鐵成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應了一聲,指揮著手下侍衛們便搶上了前去,就地密封了箱子,便打算就此退將出去。

  “鐵成,將那些輪值侍衛全都放了,此事與他們無關。”

  不等劉鐵成退下,老爺子突然又加了一句。

  “是,末將遵旨!”

  劉鐵成原本就有著為手下侍衛求情的想頭,只是事關重大,他實是不敢輕易進言而已,此際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緊趕著應了諾,領著一眾侍衛們便就此退出了大殿。

  “衡臣啊,讓你看笑話了,呵,朕這一輩子也算是對得起列祖列宗了,可卻拿諸子無可奈何,唉,朕心裡疼啊,朕,朕……”

  處理完了考題一事,老爺子不單沒輕鬆下來,反倒是臉色更加黯淡了幾分,心疼得慌,也就想著跟張廷玉說說心裡話,只是話尚未說完,嗓子眼又是一甜,一大口血止不住地再次噴了出來,身子一軟,人已是趴倒在了龍案上。

  “啊,陛下,快,來人,傳太醫!”

  這一見老爺子突然倒下,張廷玉頓時便慌了,驚呼了一聲,人便緊趕著往前墀上沖了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83章 貢院裡的較量(一)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春閨試題洩密事敗的那一幕是發生在暢春園裡,能知曉的人並不算多,可卻很快便傳遍了京師上下,朝野頓時為之譁然一片,自不免都在猜測著這一吊詭事件究竟是何人所為,只是對此,卻是眾說紛紜,渾然沒個底限,幾乎所有的阿哥都被流言擊中,情形一派混沌,而隨著暢春園全面戒嚴的消息一傳揚開,京師裡的風雲立馬便詭異了起來,誰也不知曉朝局之走向到底會有甚出人意料的變化。

  康熙六十年三月十四日午時,全面戒嚴了一整日的暢春園裡突然傳出了一道詔書,明告天下,言及春閨考題洩密一事乃是子虛烏有,是有小人在暗中作祟,行謀財之騙局,詔令順天府府尹榮柱緝拿詐騙團夥,不得輕縱,又言龍體有微恙,暫不朝覲,望各有司衙門謹守本職,不得擅傳謠言,違令者,以大逆不道之罪論處。

  老爺子這麼道詔書一下,順天府的偵騎立馬四出,很快便將“鐵拳幫”以及“白雲觀”等涉案團夥一網打盡,朝野間的亂議之聲就此漸消,再加上新一期的《京師時報》之大幅報導,溯本清源之下,有關春閨考題洩密一案也就算是有了個交待,加之明日便是春閨之日,一眾赴京趕考的士子們也已是無心再去關心旁的事宜,京師的亂局就此算是暫告了個段落。

  三月十五日,卯時將近,天依舊黑沉著,可貢院裡卻是一派的燈火通明,從主考弘晴以下,諸般人等盡皆屹立在香案之前,香案上,一炷香火明滅不定地燃著,漸漸已是到了將盡之際,所有人的精神盡皆緊繃了起來,縱使是城府深若海般的弘晴也不例外,甚或更多了幾分的忐忑,沒旁的,自打十日前進了貢院,內外已是徹底隔絕,哪怕以弘晴之能,也無法得知外頭的丁點消息,形勢不明之下,又怎由得弘晴不為之憂心忡忡的。

  “稟王爺,時辰已到,請王爺明訓!”

  香柱燃得雖是不甚快,可終歸有到盡頭的時候,隨著最後一點紅光一閃而滅,一股濃濃的青煙嫋嫋蒸騰而起中,就見一名燕喜堂官從旁閃了出來,朝著弘晴便是深深一躬,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開龍門!”

  聽得響動,弘晴立馬便從遐思裡醒過了神來,趕忙收斂了下散亂的心緒,面色一肅,中氣十足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這麼一聲令下,那名燕堂喜官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高聲應了諾,而後一旋身,朝著諸般差役們便是一揮手,立馬便見眾差役們一邊高呼著“開龍門羅”,一邊齊齊向貢院的大門跑了去,七手八腳地卸下門栓,號子聲響中,盤龍華表中的兩扇朱漆銅釘大門已是緩緩地洞開了,數千各地舉子在驗較差役的唱名聲中,一手提籃、一手秉燭地魚貫行進了貢院大門之中,自有監考胥吏上前驗名搜身,又引領著各奔考區,盡皆肅然入座考棚,靜靜地等待著發卷時刻的到來。

  “聖旨到!”

  卯時將盡,所有的考生皆已就位,整個入場過程井然有序,並無甚差池之處,一派肅然的緊張氣氛中,就聽一聲喝道聲響起中,李德全已是領著兩名抬著密封箱的小太監,在一大隊善捕營將士的簇擁下,疾步行進了貢院,徑直便到了正堂上。

  “陛下有旨!”

  李德全到了堂上,壓根兒就不給眾人寒暄的機會,人方才剛一站定,便已是面色一肅,沉聲便擺出了傳旨的架勢。

  “臣等恭聽聖訓。”

  一聽李德全如此說法,一眾人等自是不敢輕忽了去,齊齊跪倒在了香案前。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春閨大考,乃國之大典,望爾等為國家社稷公平取士,不徇私情,不收賄賂,不受請托……,今,賜下考題有三,由爾等自行拆封,務必謹慎為之,莫失朕望,欽此!”

  聖旨很長,洋洋數百言,可扣除那些老話套話之外,其實就一句話——賜下三道考題,除此之外,都是些文縐縐的廢話,實無半點的新意可言,也虧得李德全能念得個悠揚頓挫,卻令下頭跪著的諸般人等盡皆聽得個昏昏欲睡。

  “臣等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不容易等到李德全宣完了旨意,諸般人等趕忙齊齊謝了恩,都很有種解脫了之感,當然了,這當口上,卻是沒誰敢亂說亂動的,縱使起了身,那也都是微躬著,滿臉的肅然之色。

  “有勞李公公了,內裡已備好了早膳,先用了再回可好?”

  接過了詔書之後,弘晴有心探問一下外頭的情形,這便笑呵呵地提出了個邀請。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陛下還在等著回話,老奴實不敢多有耽擱,這就告辭了。”

  弘晴倒是很有誠意,奈何李德全顯然並不打算領這麼個情,陪著笑臉地致歉了一句之後,便即領著一眾隨從們徑直離去了。

  呵,這老傢伙的口風還是那般緊!

  這一見李德全說走便走得沒了人影,弘晴儘自不滿,卻也沒得奈何,也就只能是在自個兒心裡頭嘀咕了一聲了事。

  “時辰已至,啟封!”

  心裡頭可以犯嘀咕,可卻是不能因之誤了正事,待得李德全一離去,弘晴立馬面色一肅,運足了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先前與大內侍衛交接的數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稍有遷延,齊齊應了諾,揭開密封箱上的封條,解開銅鎖,從內裡取出了三個錦囊,恭謹地遞交到了弘晴的面前。

  “慢!”

  弘晴正要伸手去接那三個錦囊,卻見副主考禮部尚書赫申突然一伸手,高聲叫了停。

  “嗯?”

  這一見赫申居然在此際橫加插手,弘晴的眉頭當即便是一皺,不過麼,倒是沒當場發作,僅僅只是面色陰寒地冷哼了一聲。

  “王爺明鑒,下官以為這三個錦囊有問題,按規矩,所有的錦囊都須是密封的,可這三個錦囊卻全都是敞口的,與律不合,當須得稟明聖上,以驗明真偽。”

  赫申並未因弘晴面色不愉而有所收斂,指點著那三枚錦囊,一派鎮定自若地便解說了一番。

  “喲,還真就是如此,王爺,這確是與規定不符,確須慎重些才好。”

  聽得赫申這麼一說,另一名副主考翰林院內閣侍讀學士王銘義也探頭往那三枚錦囊處驗看了一番,緊跟著也提出了異議。

  怎麼回事?老爺子應當不會犯下這等低級錯誤才是,難不成是李德全在途中掉了包麼?當不致於罷!

  弘晴先前還真就沒留意到錦囊不曾封口之事,被兩位副主考這麼一說,這才發現了這麼個蹊蹺之所在,眉頭不由地便緊鎖了起來,不過麼,卻並未急著表態,而是走到了已然打開的密封箱處,細細地查驗了一番,接著又走回了原位,拿過一個錦囊,從內裡取出了一張黃絹,細細一看,已然認出了那筆跡明明白白就是老爺子的手筆,心中已是有了定見。

  “不必了,時辰將至,不可誤了諸般學子的大考事宜,準備抄錄試題!”

  儘管不明白錦囊為何不曾封口,然則弘晴卻並不想因此而誤了大考,這便一揮手,乾坤獨斷地下了令。

  “不可,倘若大考出了岔子,下官等擔不起這麼個罪責,還請王爺收回成命!”

  赫申此番同樣不知外頭的形勢如何,不過麼,但凡能與弘晴打擂臺的機會,他都不會放過,這一見弘晴如此獨斷,立馬便跳了起來,高呼阻止不已。

  “是啊,王爺,此事還是慎重些才好,不若就先著人去面聖一番,再行定奪也不遲。”

  王銘義顯然也不願承擔責任,這便跟著也附和了一句道。

  “本王身為主考,自有臨機定奪之權,此事就這麼定了,若有岔子,本王一力承擔便是了,來人,即刻抄錄試題!”

  貢院離著暢春園足足有十數裡之遙,真要是著人去覲見,這一來一回足足須得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科場秩序非得大亂不可,萬一要是舉子們鬧騰起來,後果實不堪設想,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打算理睬兩位副手的提議,但見其一揮手,已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聽得弘晴這般下令,候在一旁的一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諾,伸手接過了弘晴遞交過來的黃絹,一路小跑地便躥進了後堂,安排人手,開始按號抄錄試題不提。

  “王爺,您這般獨斷,視我等同僚于無物,下官位份雖卑,卻是不敢苟同,待得大考過後,請恕下官要上本參劾了!”

  赫申原本就與弘晴舊怨極多,此番又受了八爺的密令,自是不會放過任何能打擊弘晴的機會,儘管無力阻止弘晴的命令,可卻並不打算就此作罷,而是陰惻惻地放出了句狠話。

  “赫大人請自便好了。”

  弘晴懶得跟赫申多囉唕,冷笑了一聲,強硬無比地便將其之威脅頂了回去,一見及此,赫申雖是面黑如鐵,卻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是悻悻然地閉上了嘴,當然了,心裡頭卻已是狠狠地給弘晴羅列上了一大串的罪名,就等著大考之後,好生參弘晴一本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4章 貢院裡的較量(二)

  春閨大比分三場,持續九天七夜,赴考的舉子一進入貢院,便須得趕緊進入號棚,而後棚子便上了鎖,哪怕是內裡失了火,這鎖也斷不會開,舉子吃喝拉撒睡全都在這不大的號棚裡,毫無疑問,對於文弱的書生來說,這三場筆試考的不止是學識,更是體力,至於考官們麼,同樣也不輕鬆,都得輪流值守,日夜不得消停,縱使貴為主考,那也一樣須得排班值日,這麼九天七夜熬將下來,饒是弘晴自小習武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也一樣累得個夠嗆,好在考試期間總算沒出甚大岔子,這累也就算是值了的。

  九天一過,考生們倒是都得解放了,一個個不管是精神亢奮,還是垂頭喪氣,總之都能離開臭烘烘的號棚,各歸各的去處,可考官們卻依舊不得輕鬆,還須得在貢院裡評卷,按程式,是各區差役們將所有的考生卷子一律糊了名諱、籍貫等代表考生身份的所有資訊,然後與各區負責之考官交接,由各房考官對考生的卷子進行評判,一待確定了擬錄考生之人選之後,便即將擬錄考生之試卷統一送至主考處,待得所有各房都擬錄完畢之後,再由正副主考以及各房考官對所有擬錄之試卷做統一評判,以定名次。

  “來人,將葵字房考官丁旭峰叫來,並將所有黜卷全都取來!”

  身為主考,並無須對所有的考生之試卷進行評判,實際上,擬錄的權力乃是在房考官的手中,唯有房考官擬薦的卷子,方才有資格上評定會,所謂“房官不薦,主考不見”,說的便是這麼個程式,弘晴原本也不想破了這麼個例子,對於早先交卷的各房之試卷,弘晴已都全過了一遍,心中雖有所偏好,但卻從不胡亂評價,然則看了葵字房考官所移交的卷子之後,弘晴卻是忍無可忍了,沒旁的,該房考官丁旭峰所擬錄之試卷大半平庸,雖都無甚離奇的乖謬之錯處,可論及文采,卻都乏善可陳,一兩篇如此也就罷了,可其人所擬錄之二十人裡,竟然有十六篇是這等平庸文,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些。

  “王爺,這不合規矩罷?”

  弘晴此令方才剛下,還沒等隨侍的燕喜堂官應諾,就見原本端坐在弘晴左手邊的赫申已是霍然抬起了頭來,不甚客氣地便出言反對道。

  “規矩?嘿,赫尚書好生看看這些文章,可能入眼否?”

  說到規矩,弘晴雖怒,卻也不好直接破了規矩,這便將手頭的一大疊平庸文全都丟給了赫申,寒著聲反問了一句道。

  “唔,還行罷,儘管不算大佳,卻也能過得眼,榜首固然不成,列為榜尾倒也不算差罷。”

  赫申本人也是從科場裡殺出來的進士,人品雖不咋地,可在文事上,也算是當行出色之輩,看起文來,倒是很快,不多會便將那十六份卷子盡皆過了一遍,顯然也被這些平庸文噁心得夠嗆,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遂了弘晴的意,愣是睜著眼睛說起了瞎話。

  “是麼?嘿,赫大人看來是當官當久了,文章本行怕是都丟了個精光罷,這等瞎話,也虧你說得出口,王大人,你也看看好了。”

  這一聽赫申如此瞎掰,弘晴可就不客氣了,冷冷地一笑,不留絲毫情面地便譏諷了其一番,而後,也沒管其是怎個反應,一把拽過那厚厚的一疊子試卷,轉手遞到了王銘義處。

  “這些文,呵呵,一般般,還算能看罷。”

  王銘義在朝中乃是中立派,向不與阿哥們多拉扯,可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呆愚之輩,自是清楚赫申與弘晴之間矛盾極深,更清楚丁旭峰這個國子監博士乃是八爺的門下,與赫申乃是一黨之徒,他可不願介入兩強之間的矛盾,文章倒是都細細地看了一遍,可給出的結論卻是含糊得很,顯然是打算兩不相幫來著。

  “大考乃是為國取才,須得優中選優,要緊的便是公平,本王之意已決,去,將葵字房所有黜卷一體取來,並著丁旭峰堂下聽調!”

  弘晴原本也沒指望王銘義這個騎牆派能幫著自己說話,只要他不跳出來反對便成,也不待赫申再次開口,但見弘晴已是面色肅然地一揮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便再次下了令。

  “喳!”

  這一聽弘晴說得如此之堅決,候在一旁的燕喜堂官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幾名差役便沖下了堂去。

  “王爺,您這是亂命,請恕下官不敢苟同!”

  這一見弘晴如此一意孤行,赫申當場便急了,此無他,今科赫申不止有著為八爺看重的十數名舉子謀取功名的任務,他自己也夾帶了不少的私貨,大半的人都安排在了丁旭峰的考房,真要是被弘晴瞧破,後果當真不堪得緊,奈何弘晴乃是主考,他既是要堅持,赫申除了提出“嚴正”抗議之外,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是是非非且等驗過了所有文之後再說,若是黜卷之文皆比這十六份差,本王自會上本請罪,若不然,赫尚書要與丁旭峰同坐不成,嗯?”

  弘晴實在是受夠了赫申的唧唧歪歪,這便不屑地瞥了其一眼,冷冷地將了其一軍。

  “下官不過是依章辦事罷了,王爺這等推論,下官實當不起。”

  赫申心中有鬼,哪敢真跟弘晴對賭,不過麼,卻又不願落了氣勢,這便玩了一手偷換概念的把戲。

  “那就讓事實來說話好了。”

  弘晴懶得跟赫申打甚嘴皮子官司,冷冷地交代了一句,便即微閉上了雙眼,赫申見狀,口角嚅動了幾下,似還有欲言狀,可到了末了,也愣是沒敢再說甚硬氣的話語,也就只能是無趣地轉過了頭去。

  “啟稟王爺,葵字房所有黜卷皆已帶到,請王爺明訓。”

  一房試卷額定是三百份,當然了,有時多些,有時少些,這與趕考的人數有關,似今科,來京趕考的人多達三千六百余,一房的試卷也就有三百六十餘份,每份試卷都有八張卷子,分別為經義兩篇、史論五篇,還有一篇,也即是取士最關鍵的策論一篇,俗稱八股文的便是這玩意兒,三百餘份卷子加起來足足兩百餘斤,得用兩大籮筐盛著,抬起來一點都不輕鬆,幾名差役急忙忙地跑上這麼一趟,一個個都已是見了汗了,不過麼,卻是無人敢有甚怨言,待得將大籮筐擱在堂上之後,自有一名燕喜堂官疾步搶到了弘晴的文案前,一躬身,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有勞了,將所有卷子依次呈將上來。”

  弘晴並無甚廢話,虛抬了下手,客氣了一句之後,立馬便下了令。

  “喳!”

  聽得弘晴這般吩咐,那名燕喜堂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恭謹地應了諾,指揮著一眾差役們將籮筐裡的試卷一一整理出來,而後整齊地擺放在了弘晴的文案上。

  “王大人,您且看看,這十六份卷子又如何?”

  弘晴雖向不以文采著名,可實際上功底卻算得上深厚,沒旁的,記憶力驚人,看啥書都幾乎是過目不忘,加之陳老夫子對功課又抓得極嚴,這麼些年下來,在八股文上的造詣已是頗深了的,儘管離真正的宗師大家還有著不小的距離,可用來考個進士啥的,卻是手拿把拽地輕鬆,閱卷起來自也就快得很,一目十行乃是尋常之事耳,半個時辰不到而已,便已將所有葵字房的所有黜卷都過了一番,從中選取了十六份明顯上佳的卷子,信手便擱到了王銘義的案頭。

  “這……,呵呵,應是較佳罷。”

  王銘義雖是不願介入弘晴與赫申的矛盾中去,可要他昧著良心說假話麼,卻又著實不願,這便遲疑著給出了個較為籠統的答覆。

  “王大人,爾身為副主考,自負有為國選才之重任,是便是,不是便不是,甚應與不應的,都是虛言,莫要忘了陛下公平取士之囑託!”

  這一見王銘義還在那兒打埋伏眼,弘晴可就沒啥好臉色了,面色陡然一肅,端出了主考王爺的架子,毫不客氣地便訓斥了其一番。

  “王爺教訓得是,下官不敢妄言,後十六份卷子確是比前十六份勝過不止一籌。”

  被弘晴這麼一呵斥,王銘義的老臉當即便是一紅,這才醒起面前這個主兒可不是啥善人,而是赫赫有名的“官場屠夫”來著,哪敢再玩甚虛言,趕忙一拱手,滿臉羞愧地給出了個明確的答案。

  “王爺,您這是仗勢欺人,與律不合,下官斷不能苟同!”

  這一見王銘義擺明瞭支持弘晴的態度,赫申可就急了,不管不顧地便亢聲抗議了一句道。

  “好大的一頂帽子,嘿,本王也懶得與爾爭辯,來人,傳所有各房考官盡皆到此議事!”

  彼此既是已撕破了臉,弘晴可就沒打算再遷就赫申了,不屑地瞥了其一言之後,拿起擱在文案一角的驚堂木,重重地便是一拍,揚聲便斷喝了一嗓子,此令一下,原本秩序井然的貢院裡頓時便是一派兵荒馬亂的緊張……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5章 貢院裡的較量(三)

  按朝規,會試評卷的時間是八天,前四天是各房考官獨立評卷,後四天則是由主考召集所有各房考官合議所有擬錄之試卷,排出名次,前三百為正榜,後一百為副榜,其中正榜者才有資格參與殿試,殿試中不再淘汰考生,而是僅僅由皇帝親自排出名次,而今,是會試評卷的第三天,評卷快的房考官已交割了所擬錄的試卷,可那些評卷慢的卻還在趕工之中,然則弘晴一聲令下,各房考官們不管在做甚事,那都得趕緊到正堂聚集,當然了,對於這等突如其來的召集令,各人的心裡頭都有著不少的疑惑,尤其是見到葵字房考官丁旭峰正面色灰敗地立在堂外,諸般考官們竊竊私語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

  “諸位,本王急招爾等前來,是有一事須得諸位秉著公心作出評判,本王此處有兩份各十六試卷,還請諸位一一作出評判,定個優劣,按號序開始罷。”

  弘晴並未讓一眾考官們多費猜疑,假咳了兩聲之後,便將事由簡單地述說了一番。

  “王爺,下官還是堅持原定看法,此事與律不合,是為違制,下官不敢苟同,也提請諸位同僚,莫要知法犯法,若不然,陛下降罪下來,須不是好耍的。”

  弘晴話音方才剛落,赫申立馬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唱起了反調,一頂“違制”的大帽子毫不客氣地便向弘晴扣了過去,不僅如此,還可著勁地鼓動各房考官群起反對弘晴的做法。

  “赫大人,注意你的言行,本王才是正主考,出了甚岔子,自有本王去承擔,何須爾來囉唕,開始閱卷,每份卷子每個人都須下了評語,就列在卷旁,給爾等一個時辰的時間,來人,燃香計時!”

  這一見赫申如此放肆,弘晴當即便怒了,冷厲地掃了其一眼,毫不客氣地便是一通子劈頭蓋臉的怒斥。

  “喳!”

  上頭神仙在打架,下頭的一眾考官們自不免有些個無所適從了起來,然則侍候在側的燕喜堂官們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齊齊應了諾之後,緊趕著點燃了香柱,嫋嫋青煙一起,一眾考官們不管心中究竟作何想法,自都不敢遷延了去,盡皆伏案披閱卷子不提。

  眼瞅著一眾考官們都已是依令行事了的,弘晴的臉色立馬便是一緩,可心弦卻並未稍松上多少,此無他,弘晴之所以如此之強硬,倒不完全是看不慣丁旭峰的徇私舞弊,也並不止是為了要立威之故,更多的其實是想先發制人罷了——自打進了貢院到如今,已是過去了二十三天了,弘晴對外頭的局勢還是兩眼一抹黑,沒旁的,只因身為主考,哪怕是睡覺,邊上也站著不少的燕喜堂官,以防止主考官們與外界有所接觸,別說探知外界的消息了,便是考試期間都不允許與考生接觸,如此一來,對於外界鬧得沸沸揚揚的科場泄題案,弘晴渾然就沒得到半點的消息,自是不清楚八爺一方的謀算其實已是徹底失敗了的,這心弦也就始終是緊繃著的,心下裡不免有些想當然地認定丁旭峰這等亂取士是八爺的一手埋伏,不先行下手打擊,又更待何時?

  弘晴這麼個心思極其的隱蔽,赫申自是猜測不出,倘若他真知曉了個中緣由的話,只怕會吐血三升,沒旁的,赫申雖是受了八爺的密令,說是一旦貢院有變,那就須堅決與弘晴大唱一回對手戲,可至於會有甚變故麼,其實八爺壓根兒就不曾與其細說,僅僅只是隨口提了一下罷了,赫申自個兒其實也沒怎麼在意八爺的這麼道密令,若是真在意了,他也不會如此膽大妄為地串通丁旭峰等人玩上那麼一手夾帶私貨的把戲,本來麼,歷來主、副考官都會玩上這麼一手,區別只是夾帶的私貨多與少的問題罷了,此乃科場慣例,儘管違法,可也都是心照不宣之事,卻不曾想弘晴居然如此認死理地緊揪著此事不放,赫申的心底裡當真是七上八下地直發虛不已,有心再出手阻擾,卻恐弘晴當場耍橫,放任不理,又怕丁旭峰被拿下後會供出自身,左右為難之下,當真有若坐在針氈上般難受不已。

  “時間到,諸公且都交卷罷,來人,將卷子都給本王收上來!”

  一個時辰的時間不算短,足足燃了三柱長香方才算是到了點,隨著最後一根香柱的熄滅,弘晴微閉著的雙眼猛然一睜,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

  “喳!”

  弘晴此令一下,早已恭候在側的眾燕喜堂官們自是不敢耽擱了去,齊齊應了諾,紛紛行上了前去,將所有的試卷盡皆收了起來,分成兩份,擱在了弘晴面前的文案上。

  “很好,結果已然出來了,本王左手邊這一份十六卷裡綜合評定為甲等的有十本,其餘皆為乙等,最差的也在乙中之上,至於本王右手邊這一份十六卷裡綜合評定為乙等的只有兩份,還都是乙下,其餘皆為丙等,如此大的差距說明了甚?赫大人,爾且給本王一個解釋如何,嗯?”

  拿到了兩份試卷之後,弘晴親自做了校對以及筆錄,一通子忙碌之後,終於是將結果整理了出來,而後麼,毫不客氣地便向赫申發難了。

  “這……,呵呵,下官確是不知丁旭峰之能力竟如此之差,實是有負陛下之重托。”

  面對著弘晴的發難,赫申的老臉不由地便是一紅,他壓根兒就沒提要來親自驗查一事,概因其心中對此結果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不過麼,他卻還是想保一保丁旭峰,畢竟丁旭峰乃是奉了他之命行事的,真要是丁旭峰被拿下,只怕他赫申也一樣逃不了,這便眼珠子一轉,打了個哈哈,將這等結果推到了丁旭峰的無能之上。

  “無能?嘿,怕不是無能那般簡單罷,本王若是沒記錯,丁旭峰其人可是康熙四十八年進士第五,一手文章在朝中也算是不錯了的,看卷走眼固然有可能,一篇兩篇倒也說得過去,可這一走眼就是十六篇,個中怕沒那麼簡單罷,赫大人,您說呢?”

  為防範八爺的可能之暗算,弘晴此番可是鐵了心要一棍子將丁旭峰打死的,又怎可能會被赫申的狡辯之辭所動,但見其冷笑了一聲,已是毫不容情地擺出了要窮治丁旭峰之架勢。

  “這個,這個……”

  赫申平日裡也算是個能說會道之輩,可這當口上卻被弘晴逼迫得狼狽不堪,支支吾吾了半晌,都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王大人,您怎麼看此事?”

  弘晴沒再理會赫申,而是轉頭看向了端坐在右手邊的王銘義,聲線平和地發問了一句道。

  “一切聽憑王爺處置,下官別無異議。”

  王銘義固然害怕弘晴的鐵血手腕,可也不想得罪了勢大的八爺,這當口上,自也就不想有甚偏頗之表示,也就只是含含糊糊地吭哧了一聲了事。

  “那好,來人,將丁旭峰帶上堂來!”

  這一見王銘義擺出了明哲保身的架勢,弘晴也沒強求,這便拿起了擱在文案一角的驚堂木,重重地一拍,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一聽弘晴如此下令,邊上侍候著的燕喜堂官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齊高聲應了諾,自有數人跑下了堂去,將被看押在堂外的丁旭峰押解上了堂來。

  “下、下官見、見過王爺。”

  貢院的正堂並不算大,先前丁旭峰在堂外站了如此之久,只是將堂內的事兒都聽在了耳中,眼瞅著事將敗,心早就已是慌了的,這會兒一上堂,入眼便見弘晴那張冷厲無比的臉龐,腿腳當即便是一軟,人不由自主地便跪在了地上。

  “丁旭峰,本王問你,爾所取之二十卷中,有十六卷皆是等而下之之卷,爾對此,可有甚要自辯的麼,嗯?”

  弘晴並未因丁旭峰的可憐之狀而有甚憐憫之心,連叫起都免了,直截了當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下官冤枉啊,下官冤枉啊,下官實不曾徇私舞弊,縱使辦事有差,那也是能力不足所致,斷無私心啊,王爺,下官冤枉啊……”

  這一聽弘晴聲色不對,丁旭峰當即便慌了神,一疊聲地呼冤不已。

  “哼,好一個能力不足,爾這等狡辯之辭還是留著過堂時去說罷,來人,將丁旭峰摘去頂戴花翎,押入牢中,等候聽參!”

  弘晴此番只是受命為主考,可以開革舞弊之考官,卻無審案之權,個中的區別可是不小,對此,弘晴自是拎得很清,並未因義憤而當場審問丁旭峰,而是照著朝規處置了去。

  “喳!”

  聽得弘晴如此下令,一眾差役們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齊齊應了諾,而後一擁而上,摘下了丁旭峰的頂戴花翎,不管其如何掙扎喊冤,架將起來,便往堂下拖了去。

  “本王再重申一遍,爾等皆是受陛下重托,行為國選才之重任,須得謹記‘公平’二字,若不然,丁旭峰的下場便是前車之鑒,望諸位好自為之,都散了罷。”

  待得丁旭峰被拿下之後,弘晴也沒再多事,但見其霍然而起,目光淩厲地環視了一下面色各異的諸般人等,語重心長地囑咐了眾人一番之後,便即揮手叫了退。

  “下官告辭。”

  “王爺放心,下官等不敢有違。”

  “下官等都記住了。”

  ……

  目睹了丁旭峰的悲慘下場之後,諸考官都已是心中凜然不已,自是無人敢在此時與弘晴唱反調,紛紛起了身,各自表了態之後,也就這麼三三兩兩地散了個乾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6章 力辭不受(一)

  四月初三,辰時將至,小雨綿綿,然則卻無礙于貢院中諸般人等的振奮之心情,此無他,只因持續禁閉了近一個月的貢院終於到了開禁的時候了,與世隔絕了如此之久,終於是到了解脫的時候,無論是考官們還是差役們,盡皆為之興奮不已,弘晴自也不例外。

  不容易啊,首任主考終於是順順利利地當了下來,儘管期間也出現了如丁旭峰舞弊之事的發生,可總體來說,一切還算順遂,意料中的八爺之暗算竟是不曾發生過,這令弘晴詫異之餘,也不禁為之狐疑不已的,可不管怎麼說,一切都已是過去了,不是麼?能有此成就,弘晴自是有著自豪的理由在。

  “稟王爺,時辰已到!”

  隨著香案上一柱香燃到了盡頭,辰時已至,一名負責觀香火的燕喜堂官立馬疾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開院門!”

  聽得響動,弘晴已是從遐思裡回過了神來,強壓住心中一浪緊似一浪的激動之情,深吸了口氣,中氣十足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既已下了令,那名前來稟事的燕喜堂官自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高聲應了諾,一轉身,朝著早已等候多時的眾差役們只一揮手,就見十數人已是小跑著沖到了院門前,七手八腳地卸下了門栓,齊齊一用力,兩扇緊閉的朱漆銅釘大門已是緩緩地就此洞開了,頓時便激得等候在警戒線外的諸般人等很是起了陣噪雜之音,此無他,如此早便聚集在此地的,除了那些心急著知道結果的舉子之外,便是各家各府前來迎候的家人、僕役們,對開院門一事自都已是翹首以盼多時了的。

  “末將叩見王爺!”

  門一開,弘晴已是手托著紅榜,在一眾考官以及燕喜堂官們的簇擁下,昂首闊步地從內裡行了出來,頓時便令等候在外的諸般人等盡皆為之哄亂不已,一派混亂中,卻見李敏行已是排眾而出,大步搶到了弘晴的身前,緊趕著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高聲見了禮。

  “免了,備車!”

  終於結束了與世隔絕之狀態,弘晴心中有著無數的問題要問,只是在這當口上,卻也只能是強忍著,但見其淡然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這般吩咐了,李敏行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霍然而起,一個轉身,朝著早已在外等候了多時的王府侍衛們一揮手,高聲喝令了一嗓子,隨即便見數名侍衛已是護衛著弘晴的馬車到了近前。

  “去暢春園!”

  馬車一到,李敏行很是殷勤地護持著弘晴上了車,手腳麻利地將一張折疊好的紙悄然塞進了弘晴的衣袖中,弘晴見狀,並未多言,僅僅只是會意地點了下頭,于車簾子落下之際,聲線平和地便下了令,旋即便見大隊侍衛簇擁著弘晴所乘的馬車緩緩而動,滾滾向城外的暢春園趕了去,一見及此,兩位副主考的車駕忙不迭地也都啟動了,緊緊地跟在了仁郡王府一行人等之後。

  呼,當真好險!

  一上了馬車,弘晴緊趕著便將李敏行所塞的那張紙從衣袖裡掏了出來,手腳麻利地攤平了,飛快地過了一遍,額頭上的冷汗當即便淌了下來,沒旁的,此番要不是陳老夫子應對得當的話,只怕弘晴此際已是深陷麻煩之中了的,縱使能僥倖過了關去,不死怕也得脫上層皮的,好在這一切都沒發生,也算是有驚無險罷,然則弘晴卻依舊不敢掉以輕心,此無他,概因此案都已是過了半個多月了,也沒見老爺子有甚旨意,而暢春園依舊全面戒嚴著,誰也不清楚老爺子的龍體到底如何了。

  老爺子怕是真的不行了,關鍵是其到底還能撐多久,這可是個要命的問題來著!

  儘管科舉一事已然算是涉險過了關,可弘晴的心弦不單沒鬆弛下來,反倒是更緊繃了幾分,概因弘晴很清楚老爺子此番是斷然無法再撐下去了的,二十餘年的辛苦佈局已是到了最緊要的收官階段,此時已是容不得有半點的閃失,否則的話,便是萬劫不復之下場,問題是弘晴此際對老爺子的龍體狀況一無所知,自也就談不上該如何著手收官,又怎由得弘晴不為之心煩意亂的。

  “稟王爺,暢春園已到。”

  弘晴沉思不已間,渾然沒注意到車駕不知何時已然是停了下來,兀自還在車裡端坐著不動,一見情形不對,李敏行自是不敢大意了去,趕忙湊到了車簾子邊,小聲地提點了一句道。

  “嗯。”

  聽得響動,弘晴終於是從遐思裡回過了神來,不過麼,也沒甚言語,僅僅只是聲線平和地輕吭了一聲,托起紅榜,一哈腰,就此下了馬車,這才發現赫申與王銘義這兩位副主考都已在不遠處候著了,弘晴見狀,自不好多加遷延,這便緩步行到了園門外的警戒線處,遞了請見牌,而後便即無言地退到了一旁,默默地等待著。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這一等便足足等了近一個時辰,可憐三名正副主考的腿腳都已是站得有些麻木了,這才見李德全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園子裡行了出來,一板一眼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可也就只宣弘晴一人,至於同樣遞了請見牌的兩名副主考卻是連提都不曾提上一下。

  “臣,愛覺新羅.弘晴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照朝規,春閨一畢,正副主考都須得面聖交差的,可眼下老爺子卻只見弘晴一人,這顯然有些味道不對,不說赫、王二人面色微變,便是弘晴自個兒也不免有些犯嘀咕的,只是這當口上,卻是容不得弘晴有所遷延,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忐忑,緊趕著謝了恩。

  “王爺,您請!”

  弘晴謝恩一畢,李德全也不給赫、王二人開口詢問的機會,便已是一擺手中的拂塵,緊趕著出言催促了一句道。

  “有勞李公公了。”

  這一見李德全擺出了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弘晴自也不好胡亂詢問,也就只能是謙和地致意了一句,便即托著紅榜,大步行進了園門,一路無言地便到了瑞景軒,由李德全陪著穿過了正殿,直奔後殿寢宮,這才剛從門口處的屏風轉了出來,入眼便見老爺子面色焦黃地斜靠在錦墊子上,身上還蓋著厚厚的絨毯,至於張廷玉、馬齊以及方苞則分列兩旁,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幾名隨侍的太監宮女在。

  “孫兒叩見皇瑪法!”

  這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老爺子竟然已是形銷骨立到這般田地,弘晴不禁有些個悲從心來,手托著紅榜,疾步便搶到了榻前,一頭跪倒在地,語帶顫音地見了禮。

  “是晴兒來啦,好孩子,來,起來罷。”

  聽得響動,老爺子微閉著的雙眼緩緩地睜了開來,一見是弘晴已到,焦黃的臉上立馬便露出了絲笑容,無力地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只是言語間中氣不足,顯然已是病得不輕了的。

  “皇瑪法,孫兒未能在您身前盡孝,孫兒,孫兒……”

  聽得老爺子聲線如此混沌,弘晴的雙眼當即便是一陣模糊,並未依言而起,反倒是重重地磕了個響頭,哽咽著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癡兒不必如此,朕沒事的,平身罷。”

  這一見弘晴真情流露,老爺子心中也是好一陣的感慨,不過麼,卻並未多言,而是溫言地開解了弘晴一句道。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再次叫了起,弘晴自是不敢再任性,趕忙照著朝規謝了恩,而後站了起來,躬身托著紅榜,上前一小步,高聲稟報道:“啟稟皇瑪法,今科春閨結果已出,共遴選出俊才三百人,請皇瑪法明示。”

  “嗯,貢院諸事,朕已知曉,爾差事辦得不錯,甚合朕意,而今,紅榜既出,就如此定了也好,朕就不再覆核了,衡臣。”

  老爺子並未照慣例對紅榜進行覆核,也不曾按朝規對所有中選者的文章進行複查,而是面帶微笑地誇獎了弘晴幾句,旋即便點了張廷玉的名。

  “微臣在。”

  聽得老爺子招呼,張廷玉自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爾且將此紅榜用了印,這就著人去張榜好了。”

  老爺子點了點頭,簡單地吩咐了一句道。

  “微臣遵旨。”

  老爺子既是下了旨意,張廷玉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從弘晴的手中接過了紅榜,與李德全一道,自去張羅諸般事宜不提。

  “晴兒啊,紅榜既發,殿試也就差不多該到了,只是朕這個身體,怕是不能主持這等大典了,爾就代朕辦了此事罷。”

  張廷玉去後,老爺子狠喘了幾口大氣,而後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有若拉家常般地提出了個委託。

  什麼,主持殿試?

  老爺子說得倒是隨意,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不啻炸雷一般,心一驚,人已是站不住了,“噗通”一聲,已然跪倒在了地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7章 力辭不受(二)

  “皇瑪法明鑒,您有事,孫兒本該服其勞,此天經地義之事也,然,主持殿試一事,卻不是孫兒所能為者,孫兒叩請皇瑪法收回成命!”

  開啥玩笑來著,主持殿試,那可是皇帝的差使,就算帝王有所不便,那也得是儲君才能代替,其他人敢去主持,那便是僭越,倘若弘晴真敢這麼幹,不說諸位阿哥們會如何群起而攻,怕是三爺那一關都過不去,榮耀一時的代價便是萬劫不復,這麼點清醒,弘晴還是不缺的,哪敢應了這麼道旨意,慌亂地便跪倒在了地上,一邊重重地磕著頭,一邊堅決無比地力辭著。

  “嗯?爾真不願幫朕?”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已是皺緊了起來,眼神淩厲地看著弘晴,滿是不悅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這是想作甚,真要將咱架上火爐不成?沒道理啊!

  被老爺子這麼一逼,弘晴的額頭當即便見了汗,不過麼,心緒卻並未慌亂了去,略一尋思之下,已是有了所悟,這便再次重重地磕了個頭,滿臉誠惶誠恐之色地進言道:“回皇瑪法的話,非是孫兒矯情,實是此事斷非孫兒所能為者,還請皇瑪法恕罪則個。”

  “罷了,朕也不逼你,那爾便說說看,誰可為之好了。”

  老爺子冷厲地盯著弘晴看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是開了金口,算是收回了成命,不過麼,卻並未讓弘晴如此輕易地便過了關去,而是不依不饒地又追問了一句道。

  暈,老爺子這是要幹啥啊!

  一聽老爺子此問如此之敏感,弘晴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然則這當口上,卻是容不得弘晴遲疑的,這便飛快地整理了下思緒,再次磕了個頭道:“皇瑪法明鑒,孫兒以為諸位阿哥皆是可用之人選,然,又以我阿瑪為最佳。”

  “哦?說說理由。”

  這一聽弘晴公然力挺三爺,老爺子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不過麼,卻還是不曾就此放弘晴一碼,而是一揚眉,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皇瑪法明鑒,我阿瑪長期打理禮部,對諸般朝規禮儀皆熟稔在心,且素以文名知天下,由我阿瑪出面,當可無礙也,是故,孫兒舉賢不避親焉。”

  被老爺子這般連番追問個不休,饒是弘晴心性沉穩,也不禁為之心驚肉跳不已,只不過驚歸驚,卻並不慌亂,應對起來倒也得體得很。

  “嗯,朕知道了,爾這些日子也辛苦了,就先回罷。”

  儘管弘晴說得個頭頭是道,然則老爺子卻殊無評論,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孫兒告退。”

  被老爺子接連打了幾悶棍,弘晴實在是有些不知所謂,可又不敢亂問,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響頭,就此退出了瑞景軒,自行乘馬車打道回府去了。

  “如何?”

  弘晴去後,老爺子雙眼微閉地喘息了好一陣子,而後方才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道。

  “陛下明鑒,臣以為仁郡王實誠君子也,確是國之棟樑無疑!”

  老爺子雖問得含糊,可馬齊應答得卻是很快,老實不客氣地便狠誇了弘晴一番。

  “呵,實誠麼?那倒不見得,知進退倒是有的,自古以來,帝王總以實誠自居,殊不知真若是實誠之輩,又豈能坐得穩大位,所謂自欺欺人,不外如是耳。”

  老爺子顯然並不甚認同老馬同志的評價,譏誚地一笑,自嘲般地便扯了一大通誅心之言,頓時便聽的老馬同志冷汗淋漓而下了的。

  “陛下教訓得是,老臣慚愧,慚愧。”

  老爺子的話這麼一說,老馬同志心虛無比,趕忙呐呐地道歉了一番。

  “靈皋先生可有甚要說的麼?”

  老爺子並未與馬齊多計較,對其之致歉,也不過就是一笑了之,側頭看向了始終沉默不語的方苞,看似隨意,實則慎重無比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能知進退者,可受大任也。”

  方苞並不多言,聽得老爺子見問,也就只是言簡意賅地給出了個答案。

  “嗯,擬旨罷。”

  老爺子沒再多囉唕,閉上了眼,默默地尋思了片刻之後,這才面色淡然地開了金口。

  “喳!”

  方苞恭謹地應了一聲,卻並未去追問旨意究竟如何,邁步行到了邊上的文案旁,拿起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蘸了下墨汁,抓過一張空白的詔書,揮筆便速書了起來……

  “孩兒叩見父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暢春園裡君臣如何奏對,卻說弘晴出了園,還不曾上馬車,三爺便著了人來喚,說其就在頤和園裡,要弘晴即刻去一趟,得,三爺有令,弘晴自不敢不從,轉了個彎,便趕到了頤和園,一路無語地徑直到了書房,方才剛轉過門口處的屏風,就見三爺正背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著步,而陳、李兩大謀士則是穩穩當當地各自端坐著不動,弘晴見狀,自不敢失了禮數,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三爺身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喲,晴兒回來了,好,好,好,辛苦了,來,坐下說,坐下再說。”

  這一見是弘晴到了,三爺的臉上立馬便笑開了花,但見其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賜了座。

  “謝父王賜座!”

  弘晴恭謙地謝了恩,又與陳、李兩大謀士打了個招呼,寒暄了幾句,而後方才走到了一旁的幾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今兒個可是見到皇阿瑪了?”

  毫無疑問,在三爺心目中,老爺子的龍體狀況如何比之弘晴的科場遭遇要重要了無數倍,這不,弘晴方才剛落了座,三爺連噓寒問暖都顧不上,便已是急吼吼地追問了一句道。

  老爹啊老爹,居然連虛情假意的客套都省了,您老的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些!

  這一見三爺如此猴急作態,弘晴心裡頭自不免犯起了嘀咕,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中的不爽,恭謹地欠了下身,聲線平和地應答道:“回父王的話,孩兒確是見到了皇瑪法。”

  “哦?皇阿瑪的龍體……”

  暢春園禁閉已是近月,三爺幾乎每日裡都去暢春園門口遞請見牌,可卻是從不曾得允,心裡頭對老爺子的龍體狀況自是頗多猜測,這一聽弘晴真見著了老爺子,精神立馬便是一振,緊趕著便追問了起來,只是話說到半截,突然發現如此追問似乎不是人子所應為之事,立馬尷尬地便停頓了下來。

  “好叫父王得知,皇瑪法的龍體不甚好,天,此番怕是真的要黑了的。”

  儘管對三爺的吃相難看極為的不滿,然則事關大局,弘晴卻也不敢隱瞞不報,這便略一沉吟,給了三爺一個明確的答案。

  “啊,這,這……”

  三爺暗地裡其實沒少盼著老爺子趕緊歸西,可真聽得了准信,卻又茫然了,慌亂地驚呼了一聲之後,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的。

  “小王爺,依您所見,陛下,唔,陛下還能堅持多久?”

  三爺不好問的話,李敏銓卻是沒太多的顧忌,問得當真是直接無比。

  “不好說,多則半年,少則數月罷。”

  儘管很是不滿李敏銓如此問法,然則事關整個誠親王府一系的安危,弘晴卻是不能不作出個大體的推斷。

  “確實麼?”

  弘晴此言一出,李敏銓的眼神立馬便亮了起來,但卻不敢大意了去,緊趕著又追問了一句道。

  “嗯。”

  幾近二十年不輟的習練下來,弘晴的內功早已是大成了的,望氣之能已屬當今絕頂之列,自是看得出老爺子確實已是燈枯油盡了,之所以還能強撐著,不過是太醫們用老參等猛藥強吊著命罷了,醫藥早已無效,能支撐多久只能看老天爺的安排了的,對此,弘晴儘自心中有數,卻並不打算詳加解釋,也就僅僅只是點頭輕吭了一聲了事。

  “王爺,大變在即,您得早做準備才好。”

  這一見弘晴再次做出了肯定,李敏銓也就沒再喋喋不休地追問個沒完,而是慎重其事地朝著三爺一拱手,神情激動地進言了一句道。

  “嗯,是該有所準備了,夫子,子誠,您二位都有甚計較,且就都說說好了。”

  三爺到底不是癡愚之輩,儘管先前心驚于老爺子將逝之事實,可很快便已是回過了神來,但見其搖了搖頭,已是就此將傷感之心情甩了開去,心思已是轉到了如何順利上位一事上。

  三爺這麼個問題一出,陳、李兩大謀士都閉緊了嘴,誰都不敢貿然開口了,沒旁的,眼下已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稍有一點閃失,便再無補救之可能,“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事兒,自古以來便屢見不鮮,沒有萬全的把握,自是誰都不敢妄言的。

  “稟王爺,李德全、李公公來了,說是陛下有旨給您。”

  一派死寂中,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突然大起,旋即便見高大誠略顯慌亂地從屏風處轉了出來,幾個大步搶到了文案前,朝著三爺便是一躬,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8章 收官之佈局(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誠親王胤祉溫良恭儉,素有賢名,著代朕行祭天大典,並代為主持殿試,望爾能善始善終,勿失朕望,欽此!”

  老爺子既是有旨,三爺等人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顧不得議事,急忙忙地便趕到了園門處,好一通子的忙亂之後,總算是將香案等接旨必備事宜盡皆打理清楚,而後又齊齊跪在了香案前,由得李德全屹立在香案後頭,一板一眼地宣著老爺子的旨意。

  “臣,愛新覺羅.胤祉叩謝聖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爺接旨之前,心中實是忐忑得緊,唯恐聽到甚不妙之消息,可卻沒想到這旨意居然會是如此,一時間當場便激動得渾身哆嗦不已,好在城府還算足夠深,激動歸激動,卻是沒忘了要按朝規謝恩,當然了,謝恩的語調麼,自也就滿是顫音了的。

  “恭喜王爺了。”

  三爺方才剛起了身,李德全已是滿臉諂笑地湊了過去,討巧地道著喜。

  “有勞李公公了,您且內裡歇息一番,容小王略表寸心可好?”

  三爺于伸手之際,悄然地將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彈進了李德全寬大的衣袖中,而後方才順勢接過了聖旨,笑容可掬地便發出了邀請。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陛下還在等著回因,老奴實不敢有所耽擱,心領了,心領了。”

  李德全乃是老爺子身邊最聽用之人,自是清楚三爺的位份其實已是內定好了的,有心巴結上一番,不過麼,卻並不敢誤了正事,也就只是客氣地遜謝了一番,便即領著一眾隨從們逕自回了暢春園。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大事定矣!”

  送走了李德全之後,三爺等人這便緊趕著回了書房,打算好生計議上一番,這才剛從屏風處轉了出來,不等三爺走向文案,李敏銓已是激動萬狀地一頭跪倒在地,顫聲高呼了一嗓子。

  “子誠不可如此,事尤未定,變化尚多,還須得慎重才好啊。”

  三爺心中雖也是喜滋滋地,不過麼,還算是有幾分清醒,知道此際尚不到彈冠相慶之時,這便一擺手,慎重其事地回應了一句道。

  “王爺不必過慮,聖心早已是默許了的,代祭天地,乃是要天地好生看看王爺您這位即將上任的天子,至於代為主持殿試,更是在向天下臣民宣告王爺乃是陛下聖定之人選,此天大喜事也,屬下實不敢不為之賀!”

  儘管三爺已是有了吩咐,可激動之下的李敏銓卻是不管不顧,扯著嗓子便又是一通子激動之言。

  “若得如此,本王斷不會忘了子誠與夫子日夜襄贊之功也,且請起罷。”

  聽得李敏銓這般分析,三爺的臉終於是繃不住了,笑容滿面地便先行許下了諾言。

  “聖心雖是默定,然,賊子心尤未死,此時相慶,為時尚早!”

  這一見李敏銓有些忘了形,陳老夫子的眉頭立馬便微皺了起來,寒聲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夫子教訓得是,我等接著議事好了。”

  被陳老夫子這麼一提醒,三爺可就顧不得開心了,趕忙走到了文案的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面色一肅,便已是擺出了議事的架勢。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聖上既已選定了王爺,自會有所安排,京中事宜當可無礙矣,唯須得提防小兒輩鋌而走險,故,王爺這段時日當深居簡出,縱使有事出外,也須得嚴加戒備,只消能熬過這段時日,青雲直上乃必然之事也。”

  李敏銓激動雖是依舊,可腦筋卻是並未因此而糊塗了去,一張口便已道出了個關鍵。

  “嗯,此一條,本王記住了,自會小心行事,當不致被小人所算。”

  對於李敏銓所言,三爺自是深以為然,此無他,三爺本人是不曾遭遇過刺殺,可這等事兒在弘晴身上可是上演過好幾回了的,三爺哪敢掉以輕心了去。

  “危險未必在京,怕是遠在塞外罷。”

  這一見李敏銓只撿好聽的說,陳老夫子當即便是一陣老大的不耐,這便一揚眉,寒聲便打岔了一句道。

  “這……”

  三爺正自興奮間,冷不丁聽得陳老夫子這般說法,當即便有若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一般,身子竟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沒旁的,老十四手下可是有著幾近三十萬的大軍在,真要是其起兵造反,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夫子過慮了,陛下焉能不知十四爺素有反心,今,既是默定了王爺,自會有所處置的,實不必憂慮太過。”

  李敏銓顯然與陳老夫子意見相左,不以為意地便頂了一句道。

  “不然,正因為聖心默定了王爺,陛下才不會急著從西線撤軍,擔心的便是十四爺借撤軍之際行造反之事,不單不會對十四爺有所處置,反倒會更顯恩寵,賞賜必多,以安其之心,換而言之,此事終須得王爺上位後自行去解決,若不早做謀算,事到臨頭,必有大亂無疑!”

  不等三爺回過神來,陳老夫子已是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之所在。

  “唔……,晴兒怎麼看此事?”

  這一見兩大謀士意見相左,三爺也不知該聽誰的為好,這便將問題丟給了始終沉默不語的弘晴。

  “回父王的話,孩兒以為夫子所言甚是,此事確須得慎重方好。”

  弘晴心中早有成算,不過麼,他卻是不想急著發言,而今,三爺既是有問,弘晴倒也沒打算隱瞞自己的觀點,旗幟鮮明地便站在了陳老夫子的一邊。

  “嗯,晴兒對此可有甚計較否?”

  三爺對弘晴的才幹還是心中有數的,這一聽其贊成陳老夫子的意見,自也就不再有甚疑惑,這便沉吟地點了點頭,問起了具體之對策。

  “父王明鑒,孩兒門下之劉三兒與李雙春二人分控川西糧道與西北糧道,一旦皇瑪法龍歸大海,孩兒可即刻傳訊此二人,設法控制住糧秣之轉運,以確保前方大軍無造反之糧,如此一來,或可降低十四叔起兵之可能,然,光憑此,尤難言穩妥,根結只在一人身上,那便是四叔門下的年羹堯,此人狡詐陰險,若是與十四叔合謀造亂,其勢恐難擋矣!”

  事關大局,弘晴自是不敢有絲毫的隱瞞,這便將應對之道簡單地分析了一番,末了,慎重地指出了最危險的局面之所在。

  “年羹堯?唔,此人阿瑪倒是見過幾次,文武雙全,確是了得之輩,若欲防之,不若先將其調開如何?”

  三爺跟年羹堯其實並不算有多熟,也就是上下朝時的點頭之交而已,對其的印象說來也不算太深,不過麼,既是弘晴如此慎重地提了出來,三爺自不敢掉以輕心,這便沉思了一番,而後給出了個解決之道。

  “回父王的話,若是能調,固然是好,只是兵部那頭如今是嵩祝在管著,卻恐其未必肯幫這個忙,再者,十四叔其人精明無比,只怕我等一動年羹堯,其定會警醒,一旦逼得十四叔提前造反,便有弄巧成拙之可能,皇瑪法那頭也未必能允。”

  三爺所言的解決之道不能說不好,然則在弘晴看來,卻難有實現之可能,幾句話便已說明了此策難行的道理之所在。

  “嗯,晴兒分析得有理,只是此人若不解決,卻恐西北糜爛不堪,當何如之為宜?”

  三爺細細地想了想,也覺得事情怕真就像弘晴所言的那般,再者,他三爺如今尚未正式上位,手中也無權柄,就算是想動年羹堯也難,一念及此,三爺的眉頭立馬便緊鎖了起來。

  “王爺無須擔憂,據某所知,年羹堯其人貪鄙,在四川提督任上每多殺良冒功之事,又沒少勒索各地官員,既如此,不若許以高官厚祿,以買其心好了。”

  李敏銓手握三爺的暗底勢力,對四爺、八爺的門下多有監視,八爺那頭門下多,李敏銓顧不怎麼過來,可四爺門下少,李敏銓倒是掌握了不少相關之資訊,這會兒一見三爺愁眉不展,立馬便有些個自以為是地建議了一番。

  “荒謬之言,爾欲打草驚蛇麼?似年羹堯這等手握重兵之封疆大吏,又豈是那麼容易收買得了的,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豈能見效,一旦其將事情透與十四爺知曉,大亂必難免矣!”

  李敏銓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其一番。

  “晴兒看可行否?”

  這一見兩大謀士又起爭執,三爺的頭立馬便疼了起來,趕忙一擺手,制止住了李敏銓反駁的衝動,將問題交給了弘晴。

  “父王明鑒,年羹堯其人確是貪鄙,然,卻不是易於收買之輩,此策斷不可行,若欲拿下其,須得奇襲方可,待得父王大位已固,或是孩兒,或是十三叔去走上一遭,應是能對付有餘矣。”

  弘晴此際其實也還沒想好要如何對付年羹堯,畢竟老爺子龍歸大海時到底是怎個情形還不好說,這當口上,也確實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麼,有著強大無比的新軍在手,弘晴卻也不怕年羹堯真能翻了天去,這便語出謹慎地給出了個建議。

  “嗯,那便到時候再看好了。”

  三爺想了想,也覺得此事無法提前動手,也就沒再多糾纏於此,沉吟著便作出了暫時擱置之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50

第789章 收官之佈局(二)

  今個兒乃是春閨紅榜揭曉之日,滿城人等無不為之矚目,然則八爺卻顯然沒那個閒心,實際上,自打考題洩密案發以來,八爺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此無他,這幾乎已是他八爺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了,可惜還是沒能得手,事至今日,八爺也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何處,要知道那妖孽一般的弘晴都已是被關在了貢院裡,處在了與世隔絕的情形下,自是沒半點出手之可能,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前番的謀算都不應該有失手之虞,可結果呢,卻依舊落得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之下場,八爺當真是被打擊得信心大喪,哪怕都已是過去半個多月了,依舊不曾緩過氣來,這不,天還沒近午,八爺已是獨自在後花園裡喝起了悶酒。

  “八哥,八哥,您還有心思喝酒,奶奶個熊的,這天都要塌了!”

  正所謂借酒消愁愁更愁,一壺酒已是都快見了底,可八爺的心情不單沒好轉起來,反倒是更晦澀了幾分,正自長籲短歎間,卻見九爺、十爺連袂趕了來,這一見八爺那等頹廢狀,性子躁的十爺當即便火了,不管不顧地便跺著腳罵了起來。

  “九弟,十弟都來了,坐罷,且陪為兄飲上一場好了。”

  八爺壓根兒就沒在意十爺的跳腳,醉眼朦朧地搖了搖手,漫不經心地便招呼了一聲。

  “唉,八哥,您醒醒罷,此番是真出了大事了!”

  眼瞅著一向豐神俊朗的八爺如今居然是這般的落拓,九爺心中不禁滾過了一陣悲哀,伸手摁了把正要暴怒的十爺,一派怒其不爭狀地便勸解了一句道。

  “大事?能出得甚大事?前番該料理的手尾早已處理乾淨,哪能得甚大事來著?”

  聽得九爺這般說法,八爺萎靡的精神倒是振奮了一些,但見其眉頭一揚,不解地看了九爺一眼,自以為是地便接連反問了起來。

  “八哥,今日一早仁郡王進了園子,應是見著了皇阿瑪,也不知那廝究竟跟皇阿瑪說了些甚,竟哄得皇阿瑪下了明詔,讓老三那渾球於清明代祭天地,又得了主持殿試之差使,情形怕已是大壞矣,若不早做謀算,我等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的。”

  這一見八爺明顯是會錯了意,九爺原本就不佳的心緒頓時更壞了幾分,奈何八爺才是這個小集團的主心骨,沒有八爺主持大局,整個集團都將群龍無首,正因為此,縱使心情再不好,九爺也不得不耐著性子地將今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解說了一番。

  “什麼?說清楚點!”

  八爺這下可是聽明白了,心一驚,手中的酒樽立馬“咣當”一聲墜了地,面色狂變之下,已是猛然坐直了身子,雙眼一瞪,緊趕著便喝問了起來。

  “八哥,您沒聽錯,事情便是如此,今個兒一早,弘晴那廝進園子見了皇阿瑪,其後不久,皇阿瑪便下了明詔,令老三代祭天地,並主持殿試大典。”

  這一見八爺總算是從頹唐狀態裡猛醒了過來,九爺的心當即便稍安了些,這便簡單地將先前所言又重複了一番。

  “去,請陸先生即刻到此議事!”

  八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這一驚雖是非同小可,然則卻是很快便平靜了下來,眼神閃爍了幾下之後,也沒甚囉唕之言,一揮手,便已是高聲喝令了一嗓子,自有邊上侍候著的下人們趕緊應了諾,急匆匆地往前院去請陸純彥前來議事不提。

  “老朽見過王爺,見過九爺、十爺。”

  陸純彥到得很快,下人們去後不久,一身白袍的陸純彥便已是施施然地從園門處行了進來,不徐不速地行到了八爺等人所在的亭子間中,神情淡然地便行了個禮。

  “先生不必拘禮,且請入座罷。”

  八爺客氣地欠身還了個禮,溫和地招呼了一聲。

  “多謝王爺抬愛。”

  陸純彥客氣了一句之後,便即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卻並不急於開口詢問議事的主題,僅僅只是面色淡然地端坐著不動。

  “爾等盡皆退下!”

  待得陸純彥落了座,八爺也沒再多寒暄,一揮手,聲線陰冷地便喝令了一嗓子。

  “喳!”

  八爺既是有令,侍候在側的諸般下人們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齊應了諾,紛紛退到了遠處。

  “好叫先生得知,今兒個之事是這樣的……”

  一眾下人們盡皆退下之後,八爺這才朝著陸純彥一拱手,將九爺等人帶來的消息簡略地複述了一番。

  “代祭天地?主持殿試?唔,此無他,無外乎是在向天下臣民宣告三爺乃繼位之人耳,此早已算不得甚機密,王爺不是早就清楚了麼,又何須對此大驚小怪。”

  八爺倒是說得極為慎重,可陸純彥卻顯然並不以為意,哂然一笑,輕描淡寫地便給出了個解釋。

  “這……”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先生,您這是啥話來著?莫非我等便得束手待斃不成?”

  十爺性子糙得很,不管不顧地便扯著嗓子嚷嚷了起來。

  “十弟不可對先生無禮!”

  這一聽十爺如此叫囂,九爺可就有些看不過眼了,忙從旁呵斥了一句,止住了十爺後頭將將噴薄而出的厥詞,而後朝著陸純彥便是一拱手,很是恭謹地求教道:“先生,如今事已急,終歸須得有個對策才好,還請先生代為籌謀一二。”

  “九爺客氣了,事雖危急,應對之策卻也不難,陸某其實早已獻過了。”

  不管是十爺的粗魯也好,九爺的溫言也罷,陸純彥都不為所動,回答的語氣依舊是淡淡如常。

  “這……,小王魯鈍,還請先生明言則個。”

  一聽陸純彥此言蹊蹺,九爺不由地便是一愣,滿臉狐疑之色地想了想,還是不得其所,不得不再次恭謹地求教道。

  “前番貢院一事雖未能盡全功,讓仁郡王安然脫了身去,然,也不是一無所得,陛下龍體因之大壞,便是我等用命之時,數日前,西安有報馬前來,說是十四爺這大半個月可是從沙洲連連派人到西安打探消息,一日間,竟有十數波之多,足可見十四爺心已是大動了的,之所以尚未動手,無外乎是尚不能確定陛下龍體之情形耳,一待京中消息確鑿,十四爺又豈會雌伏,王爺大可安其心,自薦為內援,再與四爺略作勾連,只消四川提督年羹堯能讓開道路,十四爺必舉義旗無疑,真到那時,大亂必起也,以王爺在各地乃至軍中之實力,何愁大事不成哉?”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慢條斯理地便將時局分析了個透徹,所提之策與前番科舉案發之時所言差相仿佛。

  “不錯,計雖舊,能用便好,八哥,小弟以為可行,要鬧就鬧個大的!”

  十爺就一唯恐天下不亂之輩,頭一個便冒出來表了態。

  “先生說的甚是,十四弟其人野心勃勃,確不是甘居人下者,此策應是可行。”

  九爺想了想,也覺得用之前的計策並無甚不妥之處,這便也跟著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先生,小王以為此策雖好,然,關鍵恐還在京中,若不能一舉掃平老三,社稷必傾覆矣,此又當何如之?”

  儘管兩位弟弟都先後表了態,然則八爺卻並未就此下個決斷,而是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慎重地提出了疑慮。

  “王爺能想到此點,確屬難能了的,若是王爺不提,陸某就只當王爺兀自渾噩,不堪與謀也,明日一早,陸某必不辭而別,以免玉石俱焚之下場!”

  八爺這話一出,陸純彥平板著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可說出來的話語卻令八爺狂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王慚愧,讓先生失望了,是小王之過也,還請先生教我。”

  八爺一方能與妖孽一般的弘晴相持至今,雖屢戰屢敗,卻能保得住根基不受太大的損傷,可以說都是陸純彥綢繆之功也,錯非如此,只怕八爺一系的力量早被弘晴吞得連渣都不剩了的,對此,八爺自是心知肚明得很,此際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當真是後怕不已,趕忙躬身致歉了一番。

  “王爺不必如此,陸某深受王爺知遇之恩,本就該粉身碎骨以報,然,前提是王爺肯自振奮,若不然,陸某也無能為力焉,今,欲破解眼前之局,不但須得與四爺、十四爺攜手而為,還須得別樣部署,此事之關鍵還在嵩祝此人身上!”

  陸純彥躬身回了個禮,神情肅然地解說了幾句之後,便將話題又轉回到了破局一事上。

  “嵩祝?此老位雖高,卻是碌碌無為之輩也,豈能有甚大用哉?”

  一聽陸純彥提到了嵩祝,八爺不由地便迷糊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都沒能想出嵩祝這麼個老糊塗能派得上甚大用場來著,不得不再次出言請教了一句道。

  “是啊,先生,嵩祝雖是位列大學士之尊,卻明顯不受皇瑪法寵信,此番暢春園禁閉,其不也一樣不得其門而入麼,又能起得甚作用來著?”

  不止是八爺迷茫,九爺同樣也看不出嵩祝的用處之所在,緊跟著也出言詢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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