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4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0章 峰迴路轉(三)

  “嗯,如此說來,此事倒是大妙,只是,唔,只是晴兒驟然居此高位,卻恐那幫小兒輩狗急跳牆,一旦稍有閃失,後果卻恐不堪啊。”

  陳老夫子都已將道理說得如此之分明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心中倒也是歡欣鼓舞得很,只是轉念一想,卻又不免患得患失了起來,沒旁的,他三爺能有今日之地位,靠的可正是弘晴之能,儘管三爺自己其實並不願承認此點,可事實便是如此,這麼點清醒,三爺還是有的,自不免便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概因弘晴一旦失了寵,連帶而來的後果當真不是好耍的。

  “王爺過慮了,陛下乃聖明之君也,又豈會被小兒輩蒙了眼,再者,陛下既已開了金口,此事已難有更易處,倘若託辭不去,反倒會引來聖忌,天賜不取者,不祥也!”

  三爺話音方才剛落,陳老夫子已是端出了座師的架子,面色一肅,不甚客氣地給了三爺一記當頭棒喝。

  “嗯……,子誠對此可有甚見教否?”

  明知道陳老夫子所言乃是正理,可三爺心下裡卻還是有些怨念,這純然就是嫉妒——他三爺才是正牌子的儲君,至少在三爺本人看來是如此,結果麼,老爺子卻沒給他批摺子的權力,怎由得三爺不為之怨念重重的,問題是這等嫉妒與怨念又不好說將出來,畢竟要去批摺子的人可是弘晴,嫉妒自家兒子的話,叫三爺又如何能說得出口,不僅如此,甚至連提點弘晴的話語都不好言之,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朝著李敏銓使了個眼色,探詢地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確是好事一樁,今諸王齊黯,唯有我誠親王府卻是得天獨厚,能有小王爺在中樞執掌大局,大利也,王爺雖是端坐府中,卻可遙控朝局,有甚事,自有小王爺辦了去,自當無往不利哉。”

  李敏銓乃是個伶俐人,這一見三爺的眼神掃了過來,立馬便會意地點了點頭,滿臉堆笑地扯了一大通,看似是在陳老夫子所言的基礎上進一步闡述好處之所在,可實際上麼,卻是將三爺不好說出口的話委婉地提了出來,此無他,無外乎是要弘晴一切按著三爺的意思來辦罷了。

  “嗯,子誠斯言大善,晴兒以為如何哉?”

  這一見李敏銓如此識趣地將自個兒的意思點明了出來,三爺原本微沉的臉色立馬便晴朗了起來,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滿意地嘉許了李敏銓一句,而後,又將問題丟給了弘晴。

  如何?如何個屁啊!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又怎會聽不出三爺與李敏銓一唱一和玩默契背後的隱喻之所在,心下裡當真是火大得很,沒旁的,三爺的格局實在是夠嗆得很,斤斤計較於眼前之得失,卻渾然沒想過弘晴的感受,倘若因著貪小利而失大義,所帶來的後果又豈是好耍的,偏偏三爺還在那兒自鳴得意不已,真就令弘晴心中歪膩得緊了些。

  “荒謬!子誠安敢妄言若此,陛下信重小王爺固然是好事一樁,倘若因貪小利而忘大義,覆亡不遠矣,須知陛下眼中可容不得沙子,一切之事當以聖意為準繩,若有違,斷難有善果,王爺切不可不慎。”

  弘晴不好說的話,陳老夫子卻是無甚顧忌,沒等弘晴有所表示,陳老夫子已是面色一沉,劈頭蓋臉地便訓斥了李敏銓一通,頓時便令三爺與李敏銓盡皆為之面紅耳赤不已。

  “夫子誤會矣,在下只是說能在不違聖意之情形下,多多顧及我誠親王府之利益,此也是兩便之事罷。”

  陰暗之用心被陳老夫子當場揭穿,三爺自不免有些個下不來台,可又實在是沒膽子跟陳老夫子瞎扯淡,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尷尬地端坐著不動了,倒是李敏銓皮厚,儘管心中同樣歪膩不已,可還是硬著頭皮地解釋了一番。

  “哼,巧言令色!”

  陳老夫子又哪是那麼好糊弄的,三爺的面子,他都可以不給,又怎會給李敏銓甚好臉色看,毫不客氣地便呵斥了起來。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罷,此事便這麼定了,晴兒,爾此去干係重大,一切須得謹慎些才好,勿要失了皇阿瑪之厚望。”

  三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對陳老夫子的說教有些個不以為然,可還是強壓住了心中的煩躁,一擺手,止住了兩大謀士的爭議,一本正經地便囑咐了弘晴一句道。

  “是,孩兒謹遵父王教誨。”

  明知道三爺這是言不由衷,可弘晴卻是沒打算點破,也就只是恭謹萬分地便躬身應了一聲。

  “嗯,那就這樣罷。”

  事議到此,三爺的意圖其實並未得到體現,可其卻是沒膽子跟陳老夫子去辯駁不休,待得弘晴應了諾,三爺丟下句場面話,便即就此起身走了人,李敏銓見狀,也沒好意思多呆,訕笑了一下,匆匆地便跟著三爺去了。

  “夫子……”

  三爺這等拂袖而去的行為其實頗為的無禮,弘晴自不免擔心陳老夫子會別有想法,這便起了身,朝著陳老夫子便是一躬,開口欲解釋上一番。

  “王爺不必多言,為師心中有數,爾且自忙去罷。”

  陳老夫子乃人情練達之輩,又怎可能會猜不出弘晴要說的是甚,只是他顯然不希望弘晴將話說將出來,但見其斷然一擺手,止住了弘晴的話頭,聲線淡然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師尊,徒兒先行一步了。”

  近半年多來,議事不多,可爭議卻是漸起了,究其根本無外乎是立場問題,這一點,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可同樣也無奈得很,實際上,弘晴心中對此早有明悟——此際的摩擦與紛爭還算是輕的,真到了三爺登基之後,勢必還會愈演愈烈,然則真正爆發的時間卻遠未到來,或許四爺、八爺等諸方勢力被一一平滅之後,就該輪到三爺父子之間的矛盾總爆發了罷,而這,雖不是弘晴之所願,卻偏偏又是天家無可避免之爭,此一條,弘晴清楚,陳老夫子也同樣清楚,原也無須解釋太多,正因為此,弘晴也就沒再多囉唕,恭謹地行了個禮之後,便即一轉身,緩步行出了書房,自行打道回府去了……

  “什麼?”

  新春將至,這等雪後初晴之際,本就是個放鬆的好時辰,已然沒了差使在身的八爺等人也就少了些忙碌,聚集在八爺府的西暖閣裡,一邊暢飲著,一邊賞雪嬉鬧著,倒也其樂融融哉,正自興頭大起中,卻見一名身著王府侍衛服飾的漢子急匆匆地搶進了閣來,三步並作兩步地竄到了八爺的身旁,一低頭,貼著八爺的耳邊便小聲地稟報了一句,旋即便見八爺面色大變,手一抖,端著的酒碗竟自滑落在幾子上,殘酒橫流,好不狼藉,然則八爺卻是一無所覺,滿臉訝異之色地便驚呼了起來。

  “八哥,出了甚事了?”

  十爺性子急,這一見八爺失態若此,當即便忍不住了,訝異地追問了一句道。

  “爾等盡皆退下!”

  八爺並未急著解說內情,而是一擺手,將侍候在側的一眾下人們盡皆摒退了開去,面色猙獰地喘了口大氣之後,這才陰沉著臉,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暢春園傳來消息,皇阿瑪給了弘晴小兒批摺子之權。”

  “嗯?怎會如此?他娘的,老頭子不會是病糊塗了罷,怎地能如此草率行事,當真混帳透頂!”

  八爺此言一出,十爺先是一愣,接著便炸了,但見其猛地一拍幾子,氣咻咻地便破口大駡了起來。

  “八哥,這消息可靠否?”

  九爺同樣被這麼個消息震撼得不輕,胖乎乎的臉龐好生抽搐了片刻,而後方才狐疑地發問道。

  “應當不假,皇阿瑪的旨意雖尚未下,可暢春園裡卻已是傳開了的。”

  八爺的心情可謂是糟到了極點,沒旁的,前番老爺子壽誕之際,他可是精心謀劃了一把,想著趁亂起事的,卻沒想到老爺子技高一籌,裝病騙過了所有人,而後突然調兵進京,一舉把握住了主動權,借怒將所有阿哥一體開革,而今所有大權已是盡被老爺子獨攬在手,再想要妄動,那就是在自找死路,八爺縱使滿心的不甘,也只能是老老實實地蟄伏了下來,本以為大傢伙都沒了差使也是好事一件,至不濟也能抑制一下三爺父子倆在朝中的威勢,也就沒想著再起波瀾,可卻萬萬沒想到老爺子消停不過半年而已,居然一舉將弘晴抬到了位同監國太子的高度上,這等狀況一出,叫八爺情何以堪來著。

  “奶奶個熊的,怎能這樣,老東西一準是昏了頭了,爺幾個都沒死呢,要出頭,也不該輪到那小兒,哼,這事兒斷不能就這麼算了,八哥,您就下令好了,爺幾個發動所有人等一起上本,怎麼著也得將此事攪黃了去!”

  十爺是真的怒了,此無他,概因他與三爺父子可謂是仇深似海,自是不願見到三爺父子有得勢之可能,這一聽八爺證實了弘晴監國的消息,當即便炸鍋了,面色鐵青地猛拍著幾子,氣急敗壞地便罵了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1章 峰迴路轉(四)

  “八哥,十弟所言甚是,此事斷不能坐視不理啊,一旦讓弘晴小兒竊據了監國之位,後果必不堪矣!”

  九爺同樣看出了問題的嚴峻性,眉頭緊鎖地便出言附和了一句道。

  “嗯……,先生,您如何看此事?”

  八爺當然不希望弘晴能穩坐監國大位,然則他卻並不以為十爺所言的大肆上本真能起甚作用,在其看來,胡亂鬧事不單不能阻止弘晴的進位,反倒會惹來老爺子的無窮怒火,真要是板子打將下來,一準疼得夠嗆,這等蠢事,八爺自是不會去幹,不過麼,八爺也不想冷了兩位弟弟的忠心,自也就不會去指出兩位弟弟的錯處,而是沉吟著將問題丟給了皺眉沉思不已的陸純彥。

  “陛下主意既定,若是在此際強自出頭,不單于事無補,反倒會惹來滔天大禍,此不可不慎哉。”

  陸純彥向來是個冷靜無比之人,自不會因九爺、十爺的叫囂而動,也不會因形勢不利而沮喪,略一沉吟,便即給出了個不甚樂觀的判斷。

  “慎,慎,慎,這都要火燒眉毛了,還慎個毬的,奶奶個熊的,要爺說,當初老東西裝病之際就該搏上一把,得,這回好了,哥幾個都沒了差使,只能看著那老傢伙胡亂折騰不休,嘿,再慎下去,爺幾個也差不多該完毬去了,不成,爺可不想再等了,八哥,您就下令罷,小弟便是豁出去,也要將那小渾球拱下馬去!”

  這麼些年來,哥幾個可謂是屢戰屢敗,十爺的心裡頭早已是怨念橫生了的,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登時便暴怒了起來,不管不顧地便罵開了。

  “十弟慎言!”

  這一聽十爺罵得如此不堪,九爺可就有些聽不下去了,沒旁的,九爺對陸純彥可是相當尊重的,十爺要罵老爺子,九爺並不反對,可連著陸純彥一起罵,顯然不是九爺所樂聞之言。

  “哼!”

  十爺一向與九爺相交莫逆,這會兒聽得九爺這般說法,十爺雖尚自怒火中燒,可也不好再謾駡不休,也就只能是冷哼了一聲了事。

  “先生莫怪,十弟只是一時氣憤,並非有意針對先生,還請先生為我等指點迷津則個。”

  九爺沒再去理會十爺的余怒未消,而是慎重其事地朝著陸純彥一拱手,很是恭謙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無妨,這麼說罷,三爺之所以能得勢,根子便在弘晴此子身上,然,父子間卻未見得便是一體,個中便有可資利用處,今,其父子已是各自立府,此番陛下又是讓仁郡王行監國事,三爺心中未必便沒想法,既如此,何不叫人多散些流言,就說今上欲效仿洪武帝立建文之舊事也,一旦眾說紛紜,三爺固然要吃味,陛下處怕也難消停,此可為一策也。”

  陸純彥乃心性沉穩之輩,自是不會跟十爺那等沒頭腦之輩多加計較,僅僅只是淡然一笑了之,但見其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已是不緊不慢地給出了一個建議。

  “嗯,此策大妙也,流言可殺人,眾口鑠金之下,曾參殺人之事未必不能重演,好,八哥,小弟以為此策可行!”

  九爺反應極快,陸純彥話音剛落,他便已是領悟到了個中之妙處,情不自禁地便撫掌大笑了起來。

  “三人成虎?亂敵之心倒是不錯,然,僅僅依此,怕是不足以成事罷?還請先生為小王再設一謀。”

  八爺顯然想得比九爺要更深一些,他並不以為光是靠著流言之力便能有甚大的效用,眉頭只一皺,便即指出了這麼個事實。

  “王爺說得不錯,光是流言,確不足成事,此不過是在三爺乃至陛下心中紮上根刺罷了,將來自有大用之時,至於眼下麼,要說設謀,卻是難成,唯待時機耳。”

  陸純彥笑了笑,並未急著道破謎底,而是將流言的用處解釋了一番,直聽得三位爺盡皆皺眉不已。

  “時機?先生指的是……”

  八爺顯然不甚滿意陸純彥這等解釋,此無他,八爺可是一刻都不想見到弘晴呆在監國的位置上,真要是讓弘晴坐穩了,不說培植誠親王府一系的勢力,光是給八爺等人的門下心腹小鞋穿,就足以令本就已偏勢弱的八爺党們再遭重創的,有鑑於此,八爺自也就顧不得許多,眉頭緊鎖著便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明鑒,仁郡王其人行事雖尚算穩當,卻不免有偏激之嫌,短時間裡,要想找出其之岔子,恐非易事,終歸須得找準時機,方好發難,若是倉促出手,一旦不中,反倒不美,姑且容其猖獗一段時日,亦無甚了不得之事,有陛下在,也斷容不得其公報私仇的,此一條,王爺其實無須擔憂過甚,姑妄觀之好了。”

  八爺不滿之色是如此之濃,以陸純彥之能,自不會看不出來,不過麼,陸純彥卻是絕無改口之意,僅僅只是簡單地解說了一番。

  “嗯……,那就暫且如此好了。”

  陸純彥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八爺縱使有著再多的不甘,也不好再喋喋追問個不休了的,只能是無奈地長出了口大氣,就此下了個決斷……

  “唉……,事情怎會鬧到這般地步,皇阿瑪這都是為甚來著?”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八爺在府上鬱鬱寡歡,卻說四爺也在府中唉聲歎氣著,他倒不是怕弘晴會對他四爺一方的人下黑手,沒旁的,四爺在朝中本就沒多少人,連地方帶軍中,四爺門下攏共也就二十人不到的,就算弘晴要想找碴子,也沒那麼容易,真正令四爺傷感不已的是老爺子此舉背後的真實用心——暗喻著三爺的儲君大位已定,而這,著實是四爺難以承受之重!

  “王爺這就灰心了?”

  四爺倒是感慨萬千,可端坐在其對面的鄔思道卻是渾然不為所動,但見其譏誚地一笑,無甚顧忌地便諷刺了四爺一句道。

  “小王……”

  被鄔思道這麼一反問,四爺的臉色立馬便憋得個通紅如血,待要出言解說一二,卻又不知該說啥才好了,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兒,那樣子要說多狼狽,便有多狼狽。

  “呵,俗話有雲曰:爬得愈高,跌將下來,勢必愈慘,三爺能得勢,並非其本身有多大之能耐,根子全在仁郡王身上,但消能扳倒此子,三爺實不足懼哉,若是全都無差使,要想達成此事,還真就難有著力處,而今麼,靶子已現,所差者,不外致命一擊耳。”

  鄔思道淡然地笑了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一派了一番。

  “嗯……,計將安出?”

  鄔思道說得倒是輕巧,可四爺卻並未因此而興奮起來,此無他,弘晴要是如此好扳倒,早就不知該死多少回了,這麼多年下來,不止是八爺那頭多次設謀暗算弘晴,四爺也沒少跟著下黑手,可結果麼,不單沒能整垮弘晴,反倒令其愈發勢大了起來,而今更是竊據監國之大位,四爺實在不知還能有甚打垮弘晴的良機可言的。

  “王爺無須擔憂過甚,真要說急,八爺那頭一準比王爺要急上幾分,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八爺斷不會坐視仁郡王就這麼逍遙下去的,唔,其必會耍上一手離間之計,概因三爺父子看似一體,實則已是分處兩府矣,只消放出風聲,說是陛下將效前明洪武帝立建文之舊事,必可令三爺大起疑懼之心,眼下倒未必能立竿見影,可於將來而論,卻是必有大用焉,終歸可尋上一個合適的契機,一擊足以致命,王爺坐觀其變可也。”

  鄔思道此番倒是沒賣甚關子,神閒氣定地便將八爺一方可能的應對之策道了出來,就宛若親眼見著了八爺那頭的商議情形一般無二。

  “坐觀?這……”

  形勢已是如此之嚴峻,四爺實在是難有那等坐觀的閒心,縱使鄔思道已將道理解說得如此分明了,可四爺還是難以遂決。

  “八爺要起大事,用的必然是陰損之手段,縱使能敗了仁郡王,也屬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結果也,待得雙方搏殺一烈,陛下定會念及王爺的好,故,王爺只消耐心等候即可,所謂一動不如一靜便是這麼個道理,王爺且放寬心便是了,仕女圖該畫照舊畫了去,待得精品積得多了,大可請陛下前來鑒賞一番,圖個好印象自是不難。”

  鄔思道乃當世有數之智者,哪怕四爺不說,他也能一眼看穿四爺的心思之所在,不過麼,這回他倒是沒出言譏諷,而是溫和地一笑,不緊不慢地便將個中之關竅好生闡述了一番。

  “嗯,且就先如此也好。”

  仕女圖自古以來便是有著特別的意義,隱喻的便是仕途,最適合隱士表達自個兒對仕途的期盼心情,卻又不失雅致,這大半年來,四爺之所以會常畫仕女圖,正是出自鄔思道的提點,只是圖已是畫了不老少了,可個中精品卻是不多,沒旁的,四爺的心很難真正靜將下來,這會兒聽得鄔思道還要其多畫,四爺心中當真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卻又沒旁的法子好想,也就只能是無奈地敷衍了一句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2章 王掞攪風雲(一)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弘晴奉旨入暢春園,在藏拙齋辦公,主持政務大局,雖未掛上監國之名,卻行監國之事,諸部政務、各地奏事摺子經大學士抄寫節略後,一體轉到弘晴處,由弘晴朱批過後,方才能呈送御覽,權柄可謂是一時無兩,論及威勢已是位極人臣,除了沒個正式名分之外,已是幾乎等同於半君了的,這等情形一出,朝野間自不免譁然一片,叫好者有之,豔慕者有之,當然也少不了竭力反對者,更有不少流言滿京師亂傳不已,朝堂內外可謂是好一派烏煙瘴氣的鬧騰。

  眾口鑠金,流言可以殺人!這個道理,弘晴比誰都清楚,實際上,早在老爺子欲行洪武帝立建文之流言剛開始傳出之際,弘晴便已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等流言背後的陰霾之所在,也知曉這等流言傳得多了,必然會惹來無窮的麻煩,然則弘晴卻並未出手去干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只因他很清楚這等事是辯說不得的,真要是去辯了,不單不能澄清事實,反倒會令這等流言更加甚囂塵上,正因為此,儘管心中有著不小的憂慮,可弘晴還是理智地保持著沉默,對亂傳的流言來了個視若不見。

  流言,弘晴可以置之不理,可對於朝中群起的反對聲浪,弘晴便不能不加理會了,只是令其感到棘手的是——此番領銜反對弘晴行監國之權最烈者,既不是四爺的人,也不是八爺的門下,而是王掞這個文淵閣大學士。

  王掞,康熙九年進士出身,當過翰林,任過地方封疆大吏,又在朝中打熬多年,六部尚書都輪了個遍,除了工部尚書只在康熙四十一年短暫地代過半年之外,其餘各部尚書都至少幹滿了一屆,還曾兩次當過會試主考,門下極多,說是桃李滿天下也不為過,向以敢言剛直而著稱,雖非廢太子胤礽之黨徒,可卻是其之堅定支持者,自康熙四十八年胤礽二次被廢黜以來,此老已是不止一次上書要求老爺子複立胤礽,屢次被老爺子責怪,卻依舊不改初衷,老爺子儘管被其煩得不爽得很,可念其忠直,卻是每每寬待於其,顯然有些驕縱過度了的,這不,今番弘晴奉旨主持政務的消息一經傳出,此老立馬在朝中上躥下跳,串聯了陳嘉猷、陶彝、王允晉等十二名禦史以及翰林院檢討朱天保、孫紹等朝臣三十餘人聯名上本反對,理由是監國之權非儲君不可為,並再次動議複立胤礽為太子。

  王掞可是乃是康熙朝的老臣了,聲名卓著,又位列中樞重臣,他起來帶頭唱反調,影響本就巨大無比,再加上四爺、八爺等人暗中推波助瀾之下,這場倒弘晴的風暴之來勢不可謂是不洶洶,不說親近弘晴的朝臣們為之心驚不已,便是連三爺都有些沉不住氣了,急忙忙地將弘晴召到了頤和園的內院書房,緊趕著便議上了。

  “晴兒,這幾日暢春園裡可還平靜否?”

  今夜已是除夕了,弘晴進暢春園不過三日,朝中已是反彈迭起,暗潮滾滾之下,三爺自不可能會不擔心,沒旁的,不管三爺對弘晴的態度是嫉妒也好,豔慕也罷,可有一條三爺是清楚的,那便是弘晴絕對不能倒,若不然,他三爺也斷然沒個好下場,從此意義來說,父子倆乃是一體的,三爺心中已是下定了要出手為弘晴鳴不平的打算,只是在不清楚弘晴的真正想法之前,三爺卻是不好為弘晴做這個主的,甚至不好直接問弘晴的算計之所在,也就只能是假作風輕雲淡狀地問出了句無甚營養的廢話來。

  “回父王的話,一切尚好,只是積累的公務頗多,若要清理明白,恐還須得三數月之時間。”

  弘晴心中其實很清楚三爺真正想問的是甚,只是在三爺直接問出來前,弘晴卻是不想就王掞一事多談,此無他,三爺其實壓根兒就幫不上忙,真要是其插手其中,不單不能有所助益,反倒會將事態進一步地惡化了去,這麼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三爺一動,不說老爺子會起猜忌之心,四爺、八爺等也會從暗地裡搗鼓轉成明面上的攻訐,一旦如此,事態可真就難以控制了的,毫無疑問,這麼個解釋難免有得罪三爺之嫌,弘晴自是不好親口說出,這也正是天家父子相忌的悲哀之所在罷。

  “嗯,阿瑪聽聞王掞此番鬧騰得凶,皇阿瑪對此可有甚批示麼?”

  這一聽弘晴應答得雖是恭謙,可明顯就是在虛言應付,三爺的眼中不自覺地便掠過了一絲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陰霾,不過麼,倒是沒就此發作出來,而是嘉許地點了點頭,索性將話題挑明瞭來說。

  “好叫父王得知,這幾日王大人確是領銜上了些本章,約莫四十餘數,孩兒已是原封不動地都轉給了皇瑪法,至今尚未聞皇瑪法有甚表示。”

  三爺眼神裡的那一抹陰霾雖是一掠而過,可弘晴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心下裡自不免滾過一陣無奈之情緒,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謹地一躬身,就事論事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晴兒對此可有甚想法麼?”

  三爺在暢春園裡耳目眾多,消息靈通得很,自是清楚弘晴所言乃是事實,然則,這並不是三爺真正想知道的,只不過是用來引出正題罷了,但見三爺面上的笑容一收,已是神情凝重地追問起了下文來。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皇瑪法乃聖明之君也,對此,必有處置之道,孩兒只管靜心辦差,一切聽憑皇瑪法做主便好。”

  想法當然是有的,還不少,問題是說不得,弘晴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規規矩矩地給出了個廢話一般的答案。

  “嗯,夫子,子誠,您二位對此事可有甚見教否?”

  眼瞅著無法從弘晴處探出甚口風,三爺心中自不免有些個不爽,問題是弘晴應對上又無甚差池可供挑剔的,三爺自是不好胡亂發作了去,無奈之下,也只能是將問題丟給了端坐一旁的兩大謀士,顯然是指望著兩大謀士能給出個良策來。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敏感至極,草率插手其中,恐於事無補,反倒更添變數,倒不若就交由陛下聖裁為好,依屬下看,陛下既是有心栽培小王爺,斷然不會因王掞之攪亂而有所更易,姑且坐觀方是上上之策也。”

  李敏銓近來雖是漸與弘晴離心,可在這等大事上,卻是不敢有絲毫含糊的,更不敢給弘晴上甚眼藥,這不,三爺話音剛落,他便已是緊趕著出言規勸了一番。

  “嗯,坐觀其變倒也不失為穩妥之道,只是眾口鑠金之下,卻也難保皇阿瑪誤信小人之言,再者,本王若是在此事上一無所動,卻恐皇阿瑪有見怪之心,此亦不可不慎啊,夫子,您看呢?”

  坐觀其變的策略,三爺不是沒考慮過,只是在他看來,這等法子未免太過被動了些,自不是很滿意,此際聽得李敏銓如此說法,眉頭當即便是一皺,憂心忡忡地便將心中之所慮道了出來。

  “杞人憂天!”

  陳老夫子本不欲急著開口,可三爺既是問了,陳老夫子倒是沒藏著掖著,不過麼,給出的答案卻顯然不是三爺想要的結果。

  “這……,這是從何說起?”

  陳老夫子這麼個當頭棒喝一出,三爺當即便被憋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口角抽搐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呐呐地憋出了句話來。

  “陛下何等聖明之輩,又豈是小兒輩犬吠能動之者,王爺不明聖心,卻要妄動無明,必失聖望,更會給幾位爺留下插手此事之餘地,與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何異?”

  饒是三爺已是尷尬萬分了的,可陳老夫子卻壓根兒沒給其留甚情分,毫不客氣地便指出了三爺的錯處之所在,而這,正是弘晴不敢說出口的道理。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姑且先再多看幾日,真若是事有不對之際,再行出手干涉亦不遲。”

  這一見三爺面色難看已極,李敏銓可就有些坐不住了,趕忙從旁寬解了三爺一句道。

  “唔……,晴兒以為如何哉?”

  三爺討了偌大的一個黴氣,自是不敢再去問陳老夫子的意見,順著李敏銓的話便就此下了台,轉而又將問題丟給了躬身端坐著的弘晴。

  “回父王的話,孩兒別無異議,一切聽憑父王做主便是了。”

  弘晴乃是謹慎之人,儘管心中其實是同意陳、李兩大謀士之建言的,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表現出來,而是耍了個太極推手,將問題一腳便踢回了三爺的腳下。

  “嗯……,也罷,那就再議好了。”

  弘晴雖是不曾明說,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三爺又不笨,自不可能會聽不出來,這一見諸人的意見都是如此之一致,三爺心裡頭雖是尚有擔憂,卻也不好拂了眾人之意,也就只能是勉強地給出了個決斷。

  “父王聖明!”

  這一聽三爺終於是偃旗息鼓了,弘晴心中的大石頭也就此落了地,但卻不敢忘了禮數,緊趕著便稱頌了一把,至於心裡頭到底是怎麼想的麼,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3章 王掞攪風雲(二)

  康熙五十八年的春節便在一派的紛紛擾擾中過去了,儘管誠親王府一系對王掞上本一事毫無表示,可京師裡的流言卻並未因此而消停下來,反倒是因節假的醞釀而更高漲了幾分,不止是朝臣們在拜年時議論紛紛,便是民間人士,在茶餘飯後也是亂議不已,又怎生熱鬧了得,然則甭管外人如何議,弘晴都不加理會,哪怕是去四爺等人府上拜年之際,也絕口不提此事,任憑四爺等人如何旁敲側擊,也無法從弘晴口中探出哪怕是半點的風聲。

  “稟王爺,王相送來了份摺子,請王爺過目。”

  弘晴倒是想著息事寧人,奈何旁人卻顯然不想讓他好過了去,這不,初七方才剛一上了班,人才剛在藏拙齋的辦公室裡落了座,茶都還沒飲上幾口呢,就見給事中張照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滿臉怪異之色稟報了一句道。

  “哦?”

  這一見張照神情不對,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是一皺,沒旁的,弘晴入值藏拙齋已有幾日時間了,王掞那頭卻是從來不將所抄寫的節略送了來的,有摺子一貫是往瑞景軒送了去,當然了,老爺子那頭最終還是又派了人將摺子轉送到了弘晴處,而今,王掞居然破天荒地送了本摺子來,這裡頭要說沒蹊蹺才是怪事了的,不過麼,弘晴倒是沒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伸手接過了張照遞上來的摺子,隨手一翻,只一看,面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

  這老東西,當真是欺人太甚了!

  摺子不算長,攏共也就只是兩千字不到而已,文采麼,大師手筆,自然是神采飛揚得很,然則弘晴不單不欣賞,反倒是被氣得個夠嗆,沒旁的,只因這份摺子就是罵弘晴的檄文,仿造的便是駱賓王的,將弘晴與王莽相提並論,直叱弘晴乃狼子野心之輩,饒是弘晴也算是心胸開闊之輩了的,卻也愣是被這篇檄文激得個心火狂湧不已,真恨不得拿上把刀子,跑著去將王掞給活剮了。

  “不錯的文,王相的筆鋒愈發犀利了,不錯,甚是精彩。”

  無端端被人如此這般地痛駡上一番,哪怕是神仙也無法保持平常心,弘晴又不是聖人,豈會不生氣,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會因此而失去了理智,沉默了一陣子之後,也就恢復了常態,不單不曾暴怒,反倒是溫和地一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點評了幾句,大有唾面自乾之聖人風範。

  “王爺,這摺子……,呵呵,該如何回了才好?”

  張照來前便已看過了這份摺子,自是清楚內裡到底寫的都是些甚玩意兒,本來他是不想來送這麼份摺子的,奈何王掞乃是其科考時的座師,張照實在是切不過其之情面,加之他只是個給事中,原就只有代轉折子的活計,本就無法抗拒王掞這等相臣的命令,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行了去,心裡頭其實忐忑得緊,怕的便是弘晴會遷怒於他,可此際一見弘晴不單不怒,反倒是有心稱讚王掞的文筆,當即便有些糊塗了,遲疑了一下之後,還是尷尬地乾笑了一聲,試探著發問了一句道。

  “嗯,爾且就將摺子轉給王相好了。”

  弘晴饒有深意地瞥了張照一眼,卻並未跟其計較,淡然地一笑,伸手取下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蘸了下墨水,在摺子的背後批上了“已閱”兩個字,而後隨手便將摺子丟給了張照,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喳!”

  儘管弘晴僅僅只是看了其一眼,可張照卻宛若被一盆涼水澆了頭一般,忍不住便打了個哆嗦,哪敢再多囉唕,接住了弘晴丟過來的摺子,恭謹地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退出了辦公室,待得到了室外,方才驚覺自個兒的背心竟已是被冷汗浸潤得透心涼了的,木訥訥地呆立了片刻之後,這才苦笑著搖了搖頭,疾步便向大學士們辦公所在的清溪書屋趕了去……

  “王相,給事中張大人來了。”

  清溪書屋的一間辦公室中,王掞正埋頭速書不已,卻見一名隨侍的小太監疾步從屏風處行了進來,恭謹地朝著其一躬身,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嗯,請罷。”

  這一聽是張照到了,王掞的眼中立馬便掠過了一絲的期待,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僅僅只是聲線平淡地吩咐了一聲。

  “喳!”

  王掞既是有令,那名小太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辦公室,不旋踵,便見滿頭冷汗兀自未幹的張照已是疾步從屏風處轉了出來。

  “學生見過王相。”

  張照緊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恭謹萬分地躬身行禮問了安。

  “得天(張照的字)來了,情形如何了?”

  王掞心急著知曉弘晴的反應,顧不得寒暄,便已是直截了當地追問了起來。

  “王相明鑒,學生已將摺子呈交仁郡王處,現有批復在此,請您過目。”

  自打弘晴入中樞以來,張照便一直是侍候著弘晴,雖非弘晴嫡系心腹,可一向是緊跟弘晴之步調的,此無他,只因張照對弘晴的將來可是極為看好的,也早就起了投效的心思,可此番之事一出,張照可就不敢保證自個兒還能不能得到弘晴的信任了,一念及此,張照心裡頭自不免對王掞這個座師頗有怨疚之氣的,可又怎敢當著王掞的面表現出來,也就只能是苦笑了一下,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那份摺子,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到了王掞的面前。

  “嗯,有勞得天了。”

  這一聽批復已下,王掞的眼中立馬閃過了一絲的精芒,客氣了一句之後,便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伸手接過了摺子,翻看一看,眉頭立馬便緊鎖了起來,雙眼銳利如刀般地審視了張照好一陣,而後方才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那廝是怎麼說的?”

  “好叫王相得知,學生先前將摺子送交仁郡王時,其……”

  儘管心裡頭對王掞已是頗多不滿,可張照卻是不敢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煩躁,絮絮叨叨地將與弘晴交涉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卻不帶絲毫的個人之評述。

  “哼!豎子無禮,安敢欺吾若此,王某這就找此獠說個理去!”

  王掞是個極其固執的老派人物,在其心目中,適合繼承大位的只有胤礽這個天家嫡子,至於三爺等人,在其看來,都是些野心勃勃的亂臣賊子,哪怕弘晴才智再高,王掞也對其難有半點的好感可言,此番之所以寫了份檄文去刺激弘晴,想的便是要激怒弘晴,只要弘晴跟其起了糾紛,王掞便打算狠參弘晴一個目中無人之罪名,卻沒想到弘晴居然大度地玩了把唾面自乾的聖人風度,當即便令王掞很有種一拳打到了空處的鬱悶感,氣急之下,也就顧不得那麼許多了,霍然站起了身,火冒三丈地丟下了句狠話,大步便向外急行了去。

  “唉……,這都是何苦來哉?”

  這一見王掞沒能成功地激怒弘晴,反倒被弘晴給激怒了,張照心裡頭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與其同時,也不禁為自個兒無端陷入此事而懊喪不已,搖頭歎息了一句之後,突然想起這似乎是個討好弘晴的良機,一念及此,張照可就呆不住了,急匆匆地竄出了清溪書屋,健步如飛般地向藏拙齋趕了回去。

  “王相,您消消氣,萬不可打攪了王爺辦公,您不能進去。”

  張照到底年輕,腿腳麻利,出發雖略遲,可還是趕上了先走一步的王掞,不過麼,他卻也沒在半道上攔住王掞,而是待得王掞已將沖進藏拙齋之際,這才疾步搶上了前去,攔在了王掞的面前,滿臉惶急之色地勸解著。

  “得天,你給本官讓開,豎子可做得,本官如何說不得,還不給本官退下!”

  王掞正在氣頭上呢,哪可能會聽張照的勸,實際上,張照的勸解不單沒能止歇王掞的怒火,反倒有著火上澆油之實,沒旁的,張照可是王掞的學生,這等公然站在弘晴這個“敵人”的一邊,王掞豈能不怒上加怒的,若不是年老力衰,只怕早給張照來上一通子老拳了的。

  “王相,驚擾了王爺辦公須不是好耍之事,您莫要讓學生難做,還請您先回罷,學生實不敢放您入內的。”

  張照此際一門心思要將功折罪,自是須得可著勁地表演上一場忠心為主的好戲,哪管王掞如何著惱,就是不肯通融一二,死死擋在了王掞的身前,好說歹說地勸解個不休。

  “你……,大膽,本官便是要面聖都無須這般繁瑣,見個仁郡王,還須得爾來通稟不成,再不退下,休怪本官不念師生情分了!”

  王掞原就是負氣而來,再被張照這麼三番五次地攔阻不已,心火頓時已是洶洶得能將天都燒出個大洞,但見其面色一沉,叉指著張照的鼻子,端出大學士的架子,毫不容情地便喝罵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4章 王掞攪風雲(三)

  “得天,退下!”

  就在張照與王掞糾纏不休之際,卻聽一聲清朗的聲音響起中,弘晴已是緩步從辦公室門口的屏風處轉了出來。

  “王爺,下官……”

  張照之所以不惜得罪王掞這個座師也要拼死攔阻,根本目的就是要表現給弘晴看的,正因為此,這一見弘晴露了面,張照心中暗喜之餘,便打算要再多表現一下忠心了的。

  “退下!”

  早在張照一開始攔阻王掞之際,弘晴便已被驚動了,之所以沒及時露面,不是弘晴不想,而是不能,沒旁的,弘晴此番是真的被王掞的狂悖行徑給激怒了,但卻並未失去理智,他可不想真跟王掞當面起衝突的,為免言語有失,這才不得不花了些時間調節一下心情,縱使如此,心中的怒火也就只是被壓制住而已,卻並未就此消失,自無心去聽張照那些個無甚營養的解釋,不等其將話說完,已是眉頭一皺,聲線微寒地呵斥了一嗓子。

  “喳!”

  這一聽弘晴聲色不對,張照自是不敢再多囉唕,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訕訕然地退到了一旁。

  “王相來啦,小王不曾遠迎,還請恕罪則個。”

  儘管不清楚事情為何會失控若此,可有一條,弘晴卻是清楚的,那便是張照的表演實在是太過拙劣了些,指不定王掞衝動若此的背後就有著張照的手腳在,然則弘晴卻是不打算點破,也懶得跟其多計較,甚至連看都不曾看其一眼,倒是對王掞客氣得很,拱手行了個禮不說,還滿臉誠懇地致歉了一句道。

  “哼,老夫不想與爾多言,只問一句,這監國之位,爾辭是不辭?”

  饒是弘晴禮數周全,可王掞正在火頭上,哪會給弘晴甚好臉色看,但聽其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已是毫不客氣地下了個最後通牒。

  “監國?呵,王大人這都說的是哪的話,小王只是奉旨幫著皇瑪法辦些差使罷了,何曾有甚監國之位的,聖旨上並無此語,妄傳不當之辭,於私,實非君子所應為之事,於公,則恐有違逆之大不韙也,還請王大人慎言。”

  弘晴雖不欲與王掞當眾爭執不休,可要說怕其麼,卻萬無這等可能,這一聽王掞如此惡言相向,弘晴可就沒那麼好說話了,抓住王掞的一個語病,不甚客氣地便反詰道。

  “你……”

  王掞與弘晴同朝共事多年,可是沒少見識弘晴在朝中縱橫捭闔之威勢,不過麼,要說親身領教,卻是頭一回,毫無疑問,這等滋味顯然不是那麼好受的,僅僅只是這麼一番話而已,便已令王掞面紅耳赤地下不了臺去,待要出言爭辯,可一時間卻又找不到反擊的方向,直被氣得個狂喘粗氣不已。

  “王大人乃是無心之失,此一條,小王自是清楚的,王大人無須在意,且請入內,有事慢慢議了去可好?”

  儘管彼此道不同,可對於王掞這等剛直老臣,弘晴還是很尊重的,也不打算真將其氣出病來,這便笑著又為其轉圜了一番,而後一擺手,很是客氣地發出了邀請。

  “哼,道不同不相為謀,王爺既是如此強橫行事,本官也懶得再與爾分說,這就去面聖,與爾一見高下!”

  王掞盛怒而來,可方才一個照面便被弘晴駁斥得下不了臺,自是清楚自個兒的辯才怕不是弘晴的對手,唯恐自己再次落入弘晴的圈套中而不自知,自不肯跟弘晴進內詳談,丟下句場面話,便即一拂大袖子,怒氣衝衝地便向瑞景軒方向行了去。

  呵,這老梆子還真是固執得可愛,就一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

  這一見王掞就這麼怒氣衝衝地走了人,弘晴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麼,也沒甚在意,此無他,弘晴壓根兒就不信王掞能在老爺子處討到半點的便宜。

  “都聚集在此作甚?還不都辦公去,再敢遷延者,一律以怠忽職守之罪論處!”

  被王掞這麼一鬧,圍觀者可是不老少,不單有宮中太監、宮女們,還有著不少的上書房行走、給事中等大小官員們,一見及此,弘晴的臉色立馬便陰沉了下來,不甚客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此言一出,一眾人等當即便嚇得作鳥獸散了去。

  “王爺,下官實不知王大人他會如此孟浪行事,下官……”

  眾人散去之後,張照已然察覺到弘晴對其的態度有些不善,自不免有些個患得患失了起來,這便趕忙搶到了弘晴的身前,一躬身,緊趕著便要出言解釋上一番。

  “不礙事,得天且去忙好了,有事本王自會傳喚於爾。”

  弘晴之所以始終不曾將張照視為心腹,並非其無才幹,而是知曉此人太善於投機,缺乏腳踏實地的氣度,實是難堪大用,自是懶得跟其多囉唕,不待其將話說完,已是一擺手,不動聲色地吩咐了其一句,而後麼,也沒管張照是怎個表情,一轉身,便行進了辦公室中去了……

  “陛下口諭,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近一年來,老爺子已是漸漸惰政,尤其是壽誕案發以來,老爺子幾乎不曾親政過,積壓下來的公務實在是太多了些,弘晴既是受命理政,自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儘自被王掞鬧騰得心情不爽,可卻不敢耽擱了公務的處理,一回到辦公室,便即埋首公文間,揮筆速書個不停,這一忙便是一個多時辰,午時都已將至了,還不曾消停下來,正自忙得不可開交之際,李德全卻是匆匆趕了來,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有勞李公公了。”

  弘晴早就知曉李德全口風極其嚴實,也不抱從其口中套出消息的指望,謝恩一畢之後,也無甚囉唕之言,謝了一聲,便即匆匆向瑞景軒趕了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待得到了軒中,入眼便見老爺子正端坐在文案後頭,而王掞則是滿臉青灰地侍立在一旁,一見及此,弘晴眉頭當即便是不自覺地微微一皺,可也沒敢失了禮數,疾步便搶到了御前,恭恭敬敬地照著朝規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平身罷。”

  老爺子的氣色雖不甚好,可精神卻是不錯,待得見弘晴已到,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更溫和了幾分,笑著虛抬了下手,便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謝恩自也就是題中應有之義了的,卻也無甚可多言處。

  “朕今兒個叫爾來,乃是有一事相告,這麼說罷,朕與藻儒(王掞的字)打了個賭,賭的便是爾能在四個月內將所積壓的公務盡皆處理得絲毫無瑕,爾可能為否?”

  老爺子沒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將將弘晴叫來的原委道了出來。

  “回皇瑪法的話,四個月內處置完積壓之公務雖有礙難處,然,孫兒倒是可勉力一試,只是孫兒卻有一不明白處,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弘晴的眼神裡立馬閃過了一絲精芒,心念電轉間,已是隱隱然猜到了老爺子與王掞所達成的協議之用心,心中自是有了計較,這便言出謹慎地回答了一句道。

  “晴兒有話只管直說,朕聽著呢。”

  這一見弘晴如此謹慎,老爺子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擺手,隨意地便吩咐道。

  “皇瑪法明鑒,孫兒只是想知曉這所謂的無瑕判斷標準為何,又該由何人來評判?”

  老爺子既是開了金口,弘晴也就無甚客氣可言了,這便慎重其事地發問道。

  “問得好,朕可以當一個裁判,再有便是諸般大學士們,必要時,也可讓朝中大臣們參與評議,晴兒對此可還有甚疑義麼?”

  弘晴的話音方才剛落,老爺子已是一捋胸前的長須,笑呵呵地給出了解釋。

  我勒個去的,這條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些罷!

  老爺子倒是說得樂呵不已,可弘晴卻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沒旁的,這麼個評判團未免太大了些,構成也未免太過複雜了些,要想做到讓所有人都滿意,又豈是件容易之事,別說弘晴了,便是神仙來了,那也同樣辦不到,真要是答應了老爺子這麼個提議,哪怕勞累至死,也休想能達成,這麼個自知之明,弘晴還是不缺的。

  “還請皇瑪法恕罪,此等條款之下,孫兒實無能為力,所能做到的只能是令大多數人滿意,至於少數別有用心之輩,孫兒可是侍候不起的。”

  弘晴從來都不是個莽撞之人,自然不會去幹超出自個兒能耐之外的蠢事,哪怕明知這麼個答案恐難附和老爺子的期待,可弘晴還是硬著頭皮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哦?哈哈哈……,好個滑頭小子,朕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也罷,那就這麼說定了,四個月內,爾須得將所有積壓之公務辦妥,且須得讓朕滿意,至於其餘條款麼,唔,有超過六成的大學士與六部尚書覺得行,便算是爾過關了,這總該能做得到了罷,嗯?”

  弘晴話音一落,老爺子當即便哈哈大笑了起來,笑駡了弘晴一句之後,便即地更易了先決條件。

  “皇瑪法聖明,孫兒自當竭力而為之。”

  老爺子都已將話說到了這般田地,顯然是容不得弘晴拒絕了的,有鑑於此,哪怕心中還是不免有所擔憂,可弘晴也就只能是硬著頭皮地稱頌了一聲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2

第745章 溫達的囑託(一)

  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儘管老爺子談及與王掞的賭約之際,現場除了三個當事人之外,只有幾名隨侍的小太監在,可消息卻還是不脛而走了,短短半日時間裡便傳遍了整個京師官場,聞者莫不驚詫莫名,概因這麼個賭約著實是太過驚世駭俗了些,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而是牽涉到國政的大事,居然會以這等玩笑似的打賭來解決,實在是太過兒戲了些,京師上下譁然一片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旁人譁然也好,驚詫也罷,弘晴都不放在心上,也不去理會,此無他,只因弘晴心中有著絕對的清醒,知曉此事並不似明面上那般簡單,要知道老爺子與王掞可是足足密談了一個半時辰,顯然不會僅僅只是打了個賭那般簡單,個中定是別有內情,對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去刨根問底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理由?很簡單!概因這等涉及到大位繼承權之事,乃是天家之忌諱所在,稍稍露出點探問根底之形跡,後果便是引來聖忌,一個不小心之下,幾近二十年的努力便有化為烏有之可能,尤其是在這等老爺子風燭殘年之際,疑心已是極重,更是須得處處小心,以防有變,此一條,弘晴可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自不會去幹自毀長城的蠢事,每日裡該幹啥還幹啥,既不為外頭的紛亂議論而動,也不因所謂的賭約而盲目加快處置公務的速度,所作所為盡皆有條不紊。

  時光荏苒,轉眼間,康熙五十八年的元月就這麼在一派紛擾中過去了,各種流言雖還在朝野間哄傳不已,可烈度卻已是降低了不老少,所有人關切的目標已是從弘晴監國的合理性之爭轉到了那場詭異莫名的賭約能否兌現上,看好與唱衰的可謂是各半,可不管怎麼說,這一個月下來,弘晴所處置的公務雖不算特別多,卻每一樁都處理的極為到位,引起的爭議雖有,卻並不算烈,當然了,要說有甚特別令人耳目一新的事蹟麼,卻是少有,大體上不過就是得個中正平和的評價罷了,或許也正是因為此,才會有不少人認為弘晴可能很難在短短四個月期限內將積壓了年餘的政務盡皆理順徹底。

  很難麼?確實很難,要知道國之政務可不是兒戲,涉及到民生的方方面面,幾乎是無所不包,更遑論每日裡還有大量的奏本蜂擁而來,這等既不能耽擱了眼下之公務,又要抓緊時間清理積壓之文本的日子,當真不是那麼好耍的,縱使弘晴聰慧過人,歷練也足,對朝廷事務可謂是熟稔得很,也有著諸般宰輔的盡力配合,可要想做到面面俱到,卻也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別看弘晴每日裡雖是按時上下班,看似輕鬆自如,可實際上麼,回到自家府上也沒能得閒,一個月下來,又有哪一天不是熬到深夜的,饒是弘晴自幼習武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如此這般地忙碌下來,僅僅一個月時間而已,愣是被磨得清減了不老少,好在底子厚,倒也能支撐得住,這不,今兒個一大早地到了藏拙齋,用過了一壺儼茶之後,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稟王爺,李敏行、李將軍在園們外請見。”

  批摺子可不是埋頭胡亂折騰,而是須得跟各部官員們商議著辦了去,縱使是帝王之尊,都不好強壓行事,更別說弘晴眼下連監國之名都沒有,與諸部官員們打起交道來,自也就顯得格外的費勁,今兒個還算是好些,辦的是戶部的公務,前來覲見的趙申喬乃是弘晴的嫡系心腹,交談起來,倒也順暢得很,正自議到酣處,卻見一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弘晴的身旁,一躬身,緊趕著稟報了一句道。

  “傳。”

  這一聽是李敏行求見,弘晴的眉頭立馬不自覺地便是一皺,沒旁的,身為弘晴的侍衛統領,李敏行雖是不能隨意進入暢春園這個帝駕所在地,可上下班時卻是始終伴隨在弘晴左右的,有的是時間說事兒,而今居然如此急地要覲見,顯然必是有大事發生,一念及此,弘晴自是不敢耽擱了去,這便一擺手,言簡意賅地下了令。

  “喳!”

  弘晴既是有令,那名前來稟事的小太監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匆匆地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傳喚李敏行不提。

  “王爺,您忙,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趙申喬是個極有眼力價的主兒,自是猜得到李敏行前來一準有要事,自不願多攪擾,這便順勢提出了請辭。

  “嗯,也好,今日所談之幾樁事情便拜託趙尚書多多費心了。”

  弘晴心中已是有了牽扯,加之該談的公務也差不多算是談過了,剩下的只是些枝節而已,自也就沒出言挽留,笑著點了點頭,客氣地允了趙申喬之所請。

  “是,下官自當盡力。”

  趙申喬恭謹地應了諾,躬身行了個禮之後,便即就此毫不拖泥帶水地走了人。

  “稟王爺,溫達、溫大人府上派了人前來報信,說是溫大人快不行了,福晉娘娘已趕了去,請王爺明訓行止。”

  趙申喬去後不多會,就見李敏行疾步從屏風後頭行了出來,幾個大步便搶到了文案前,乾脆俐落地一躬身,面帶憂慮地稟報了一句道。

  “什麼?怎會這樣!”

  一聽此言,弘晴不由地便是一驚,沒旁的,溫達前日還輪值,弘晴與其還交換過對政務的意見,這冷不丁聽聞其要不行了,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大驚失色的,要知道溫達可不僅僅是福晉海蘭珠的爺爺,更是弘晴的堅定支持者,他這一死,不止是對弘晴,便是對整個誠親王一系來說,都是個巨大無比的損失。

  “回王爺的話,據溫府下人稟報,說是溫老大人昨夜突發急病,太醫都已看過了,可已是回天乏術,彌留在即了的。”

  李敏行乃是弘晴最信任之人,參與王府的機密最深,自是清楚溫達其人對弘晴來說有多重要,此際見得弘晴失驚若此,心情自不免也因之沉重不已,簡單地介紹了幾句之後,便不再多言了。

  “張照!”

  弘晴雖是被這麼個消息震撼得不輕,卻並未因此亂了分寸,李敏行話音一落,他便已是霍然而起,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下官在!”

  聽得內裡響動不對,在辦公室外間辦公的張照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沖進了內室,忙不迭地躬身應了諾。

  “本王有急事要外出,爾且幫本王告個假,另,今日所有安排之會見盡皆順延,去罷。”

  弘晴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喳,下官這就去辦。”

  張照壓根兒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可這一聽弘晴說得如此堅決,自是不敢有甚異議,忙不迭地應了一聲,緊趕著便退出了辦公室,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走,去溫府!”

  張照方才剛一離去,弘晴也沒再多耽擱,面色肅然地吩咐了一聲,而後,也沒管李敏行是怎個反應,大踏步地便向門外行了去……

  “小的叩見王爺!”

  “下官見過王爺!”

  “奴婢給王爺請安了。”

  ……

  弘晴乘馬車一路急趕到了溫府,二話不說便直奔後院去了,待得到了主院,方才剛從照壁轉將出來,聚集在院落裡的諸般人等立馬便盡皆圍攏了過來,亂紛紛地見禮不迭。

  “免了,珠兒,你瑪法眼下如何了?”

  弘晴正自焦躁間,哪有心思跟諸般人等玩甚虛禮的,眉頭微皺地叫了起,也不給眾人胡亂開口的機會,目視著雙眼紅腫不已的海蘭珠,聲線暗啞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王爺,瑪法怕是不行了,昨夜昏迷至今,尚未轉醒,妾身,妾身……”

  海蘭珠也就比弘晴早到一步而已,所知也不甚多,聽得弘晴見問,忙抹了把眼淚,簡單地介紹了幾句,便即哽咽得說不下去了,淚水狂淌得宛若泉湧一般。

  “岳丈,可曾請了太醫來看?”

  這一見海蘭珠只顧著哭,卻渾然沒個主張,弘晴的眉頭立馬便更皺緊了幾分,不過麼,倒是沒再追問於其,而是轉頭望向了海蘭珠之父海澄,神情凝重地發問道。

  “好叫王爺得知,賀孟臣、賀太醫還有王彥舜、王太醫眼下都在內裡,這都進去多半會了,還不見有消息出來。”

  海澄雖是家世顯赫之輩,可能力只是平平,在朝中廝混了多年,眼下也不過只是個大理寺員外郎而已,官階低微,儘管是弘晴的岳丈,卻又哪敢在弘晴面前拿甚架子的,這一聽得弘晴有問,忙不迭地便解說了一番。

  “嗯,那就先等等好了。”

  賀孟臣與王彥舜都是老太醫了,在一眾太醫裡向來是醫術最精湛之輩,此一條,弘晴自是清楚的,這一聽二人已到,弘晴也就沒再多問,左右此二人若是都無能為力,那滿天下能救得了溫達的怕也就沒幾個了的,事已至此,除了等著之外,弘晴卻也沒旁的法子好想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3

第746章 溫達的囑託(二)

  “出來了。”

  “看,出來了!”

  “賀太醫,我瑪法如何了?”

  ……

  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天將近午之際,主房門口處懸掛著的厚實簾布一動之下,就見賀、王兩位太醫已是前後腳從內裡行了出來,一見及此,性急的溫家小輩們頓時便不管不顧地嚷嚷了起來。

  “賀太醫,王太醫,溫大人的情形如何了?”

  不止是溫家小輩們急,弘晴同樣也急,這一見賀、王二人露了面,弘晴也顧不得去理會旁的的想法,幾個大步便搶上了前去,一拱手,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回王爺的話,溫大人剛醒,只是……,唔,只是溫大人已是虛不受補,醫藥已然無用,怕是難熬過今夜了,還請王爺節哀順變罷。”

  賀、王兩位太醫都是時常在宮中行走之輩,架子素來不小,此番肯前來溫府就診,看重的原本就不是溫府的勢,而是想著討好弘晴這個當紅的監國王爺,這會兒一見弘晴果然到了溫府,兩位太醫的心中都不禁滾過了一絲的激動,不過麼,卻是不敢失了禮數,彼此對視了一眼之後,由著官階較高的賀孟臣出面應答了一番。

  “有勞了。”

  儘管來前已是有了心理準備,可這一聽賀孟臣如此說法,弘晴的心還是不禁為之一黯,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聲線暗啞地謝了一聲,便不再言語了,賀、王二人見狀,自不敢再多囉唕,各自躬身行了個禮,便即訕訕然地都退到了一旁。

  唉,這或許便是命罷!

  溫達乃是溫家的頂樑柱,除了他位居台閣之外,餘者大多碌碌,六個兒子雖都在朝中任事,可盡皆是正五品以下者,此際聽得賀孟臣證實了溫達必死之結果,闔府老少當即便全都慌了手腳,甚至顧不得請示一下弘晴,亂哄哄地便向主房裡湧了去,一見及此,弘晴本就煩的心情立馬便更煩上了幾分,沒旁的,溫達在朝中雖說無甚太大的建樹,可卻始終是弘晴最得力的臂助,這麼些年下來,可是沒少或明或暗地為弘晴保駕護航,而今,其這就要去了,偏偏又是在這等敏感之時機,當真令弘晴滿心眼裡盡是苦澀之情形,奈何人命天註定,弘晴再怎麼不甘,卻也沒絲毫的辦法可想,也就只能是在心中感慨一聲了事。

  “王爺,家父請您進內裡一趟。”

  主房裡好一陣的哄亂之後,卻見海澄急匆匆地從內裡行了出來,朝著弘晴拱了拱手,滿臉悲痛之色地請示了一句道。

  “嗯。”

  面對著悲慟不已的海澄,弘晴實在是不知該如何勸慰方好,也就只能是不動聲色地輕吭了一聲,一抖寬大的袖袍,緩步行進了主房之中,入眼便見溫達正斜靠在軟墊子上,滿面的紅光,就宛若無病無災的老壽星一般,至於其子孫則盡皆跪在了榻前。

  “溫大人,小王來了。”

  只一看溫達的樣子,弘晴便知其已是到了迴光返照的時候,再也難有延命之可能,心下裡自不免滾過了一陣強烈的悲慟,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出來,而是緩步行到了榻前,一躬身,聲線平和地寒暄了一句道。

  “王爺來啦,下官多有不變,就不盡禮數了,還請王爺原諒則個。”

  溫達看似滿面紅光,其實身子骨早已是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候,此際也就只是還有說話的力氣罷了,至於起身行禮,那是斷然沒這個可能的,對此,溫達倒是看得很開,絲毫不因死之將至而傷感,也就只是笑著朝弘晴點了點頭,聲線平和地致歉了一番。

  “無妨的,溫大人只管自便,您乃國之棟樑,當須得好生調養身子,外頭諸事就不必縈繞在心了,萬事自有小王來打點,您且自放寬心好了。”

  望著溫達那和煦的笑容,弘晴眼圈當即便是一紅,淚水險些就此狂淌而出,只是又怕驚擾了溫達,也就只能是強笑著說了些無甚營養的安慰話語。

  “王爺無須寬慰下官了,老朽自己的身體自己知曉,嘿,老朽是不中了,就是有些事放心不下,趕巧王爺來了,老朽也算是能了了個心願罷。”

  溫達很是豁達,絲毫不忌諱自個兒將死之事實,笑呵呵地搖了搖頭,大大方方地擺出了臨終遺言之架勢。

  “溫大人,您請說,但凡小王能辦得到的,定不讓溫大人失望了去,若是小王辦不到的,還有皇瑪法在呢。”

  認真說來,弘晴與海蘭珠之間的關係只能用平平淡淡來形容,親情是有的,可要說愛情麼,當真就談不上,可對於溫達,弘晴卻是打心底裡尊敬的,此際一聽其要臨終遺言,弘晴心情自不免悲慟得很,可與此同時也已是下了決心,只要溫達的要求不是過分得離譜,那便須得盡全力滿足,有鑑於此,弘晴給出的承諾自也就重得很。

  “好,王爺這話,老朽信得過,呵,老朽人是將去了,獨獨放心不下這一大家子啊,不瞞王爺,老朽兒子生了六個,卻無一能成器者,慚愧啊。”

  聽得弘晴這般表態,溫達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格外地燦爛了起來,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竟就此坐直了身子,手指了一下跪在榻前的一眾人等,搖著頭,感歎了一句道。

  “老大人請放心,一切有小王在,斷不會令您之家小有絲毫之受累。”

  溫達這麼句感慨之言一出,弘晴自不免以為溫達這是在要求蔭蔽諸子了的,儘管這等要求稍有些過,不過麼,弘晴卻並不甚在意,左右朝中其實閑官不少,就算溫達不提,看在海蘭珠的份上,弘晴也會對溫家老少多方照顧的,塞些人去內務府又或是“八旗商號”當個富貴閑官,於弘晴而論,不過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王爺誤會了,老朽之意並非如此,老朽只是想請王爺不要理會這些不肖子,老朽在時,還能壓得住他們的野心,老朽一旦不在,這幾個傢伙一準會去煩王爺,此斷非老朽所樂見之事,倘若他們中有人敢去找王爺要官要爵,王爺只管打了出來,萬不可行裙帶之事,切記,切記!”

  弘晴的話音方才剛落,溫達當即便大笑了起來,擺了擺手,言語誠懇萬分地便解釋了一番。

  “這……”

  弘晴當真沒想到溫達的要求會是如此,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如何表態才是了的。

  “王爺明鑒,老朽所言句句出自肺腑,確非虛言,此一條,老朽已立為家規,有敢違者,便是不孝,所有族人盡棄之,還請王爺為老朽把關。”

  這一見弘晴猶豫不決,溫達的臉色立馬便是一肅,正容朝著弘晴便是一拱手,語調堅決無比地進言道。

  “老大人放心,小王知道該如何做了。”

  溫達的話都已說到了這般地步,弘晴自是不好拂了其之意,這便一咬牙,拱手應了諾,不過麼,心裡頭卻是另有計較,那便是給溫家富貴,卻不與之榮華,至於將來麼,看其後代有無可造之才再行定奪也就是了。

  “嗯,好,能得王爺如此承諾,老朽便是死也瞑目了,王爺公務繁忙,切不可因老朽而多有耽擱,且請回罷,恕老朽不送了。”

  溫達交待一畢,心願已了,自不願讓弘晴多分心,這便不容分說地下了逐客之令。

  “那好,老大人且自寬心修養,小王就先告辭了。”

  弘晴其實很想留下來為溫達送終的,可這一見溫達如此說法,又實在是不忍心拂了其之意,再者,有他弘晴在,溫達要囑咐家人也有著諸多的不便,一念及此,弘晴也就沒再多堅持,恭謹地行了個禮,便就此退出了房去,卻並未離開溫府,而是就在院子裡呆著,想的便是看接下來有甚可幫襯之處。

  “王爺,瑪法乃是一片好意,是不想累著了王爺您,若有甚不對處,還請王爺看在妾身的面上,莫要見怪才好。”

  弘晴方才剛在庭院中站住腳,卻見海蘭珠已是急匆匆地從內裡趕了出來,貼在弘晴的身旁,低聲地進言了一句道。

  “嗯,為夫心中有數,珠兒且放寬心好了,為夫自不會虧待了溫家老少的。”

  溫達的心意,弘晴心中跟明鏡似的清楚,對其之睿智,弘晴也同樣是感佩得很,原也無須海蘭珠來多作解釋的——要知道朝廷可不是等閒之地,內裡的詭詐與傾軋當真是慘烈得很,沒點真本事,就算被抬舉到了高位,那也一準難有個好下場可言,毫無疑問,溫家六子都只是尋常人,真要大用了去,就不是在幫他們,而是在害他們了的,溫達能清醒地認識到此點,著實可堪是人情練達已極之智者。

  “謝王爺寬仁,妾身……”

  聽得弘晴這般承諾,海蘭珠心中懸著的大石頭總算是落了地,剛要再說些甚子之際,卻聽內裡哭聲突然大起了,海蘭珠心一驚,臉色瞬間便已是煞白一片,身子搖了搖,便軟軟地向地上倒了去,好在弘晴反應快,一把將其抱在了懷中,只是弘晴自己的臉色也已是難看到了極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3

第747章 來者未必都是客(一)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初八,文華殿大學士溫達病故於家中,帝聞之,深為傷感,賜諡號“文簡”,派三爺為代表,到溫府弔唁,並奠茶酒,賜祭葬,五爺、七爺等一眾阿哥盡皆參與治喪,諸多朝臣也紛紛到溫府祭奠,至於四爺、八爺麼,人雖未親至,可也都著下人送了奠儀,一場喪事辦將下來,可謂是極盡哀榮。

  康熙五十八年二月十五日,大將軍王的奏本抵京,強烈反對撤兵到沙洲之議,言明此策有縱敵之嫌,自言暫且退過天山,稍作休整,秋日便可再度進擊,務求全功,並言曰沙俄大帝彼得一世派出西伯利亞總督加加林為使,率百餘部屬前來商議諸般事宜,已派部眾護送,或將在三月底抵京云云。

  正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老十四堅決不肯撤兵,老爺子也不好強壓,與諸般臣工商議之後,准了老十四之所請,另從戶部加撥了兩百萬兩銀子為犒賞三軍之資,又調派了山西騎營三千精銳騎兵為援,要求老十四克期大破準噶爾諸部,事遂定焉,至於俄羅斯使節團的來訪一事,老爺子殊無交待,只言此事由弘晴總領,再無他言。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初一,原翰林院掌院大學士尹泰致仕,帝以王頊齡補其缺,並調奉天將軍嵩祝為文華殿大學士,補溫達之缺,至此,六位大學士再無遺缺,分別為張廷玉、馬齊、蕭永藻、王掞、王頊齡、嵩祝,六人分掌六部,並一體為弘晴之輔,共決國政。

  六位大學士雖說只是更易了兩人,可於弘晴而論,影響卻是極大,不單是因折了溫達這麼位得力臂助之故,更多的則是因新上任的兩位大學士用起來極不順手——嵩祝就不說了,那純粹就一平庸無才之輩,之所以能登上大學士這等高位,完全就是因著其鑲白旗出身以及資格夠老之故,此老當了一輩子的將領,統兵打仗的能力還算勉強,可要說到政務能力麼,幾乎與白丁無異,寫出來的節略實在是慘不忍睹,洋洋千言,卻又不知所云,弘晴無奈之餘,也只好請這位爺自個兒一邊玩了去,啥政務都不交予其處理,只叫其在兵部呆著坐鎮了事,至於王頊齡麼,倒是才氣過人得很,寫起摺子與節略來,當真是妙筆生花,文采斐然,可論及實用性,基本為零,盡是些華麗辭藻的堆砌,壓根兒就派不上啥大用場的,沒轍了,弘晴也只好請這位爺消停一些,打發其去了禮部,管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算是盡忠職守了。

  老爺子給的兩個主要助手不堪大用,弘晴卻也沒轍,這朝堂之事還輪不到他來做主,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將自力更生的精神發揮到了極致,連自家王府都不回了,每日裡下了班,便帶著公文徑直入宿頤和園,沒日沒夜地趕著工,待得到了三月底,總算是將積壓的政務處置完了大半,縱使如此,可離著老爺子所規定的四個月內完美處理所有積壓之公務的要求,在進度上顯然還有著一段不算小的差距,然則弘晴卻是不得不停了下來,沒旁的,只因俄羅斯使節團已是到了京師。

  俄羅斯的國書是一到了京師便遞到了禮部,老爺子也在第一時間看過了,不過麼,卻並未有隻言片語的評價,順手就將這麼份國書又傳到了弘晴處,交待只有一句,讓弘晴自己看著辦,除此之外,再無旁的言語,這等情形一出,弘晴可就不免有些頭大了的——老毛子從來都不是啥好東西,此番前來,表面上是要來跟大清簽訂《友好互助條約》的,可實際上麼,卻是想著趁火打劫,所謂的出兵幫助大清平叛明擺著就是個圈套,這是想著從大清身上剜下塊大肥肉來,偏偏朝中不少官員對西線戰事久拖不決已是怨煩不已了,竟然真有不少人上本表示可以跟老毛子合作的,再加上四爺、八爺又在其中攪亂不已,頓時便令局勢更加紊亂了幾分,自由不得弘晴不為之頭疼的。

  引狼入室的事兒,弘晴是斷然不會去做的,問題是他實在是沒那麼多閒工夫去說服朝中那幫子上躥下跳的喧囂者,而要想震懾住狂妄至極的北極熊,顯然也不是件容易之事,終歸須得好生謀劃了去才是,而這,自不免會打斷弘晴處理積壓公務的節奏,奈何此事既是交到了其手中,不處理卻是不成了的,弘晴也就只能是強打精神地籌謀了一番之後,將俄羅斯使節團的主要成員都請到了頤和園一見。

  “大俄羅斯公爵、西伯利亞總督阿列克謝.伊瓦諾夫.加加林見過尊敬的仁郡王閣下。”

  應邀而來的俄羅斯使節團一共六人,外加一名明顯是混血兒的通譯,人人皆身著軍禮服,都是牛高馬大之輩,走在路上,個個趾高氣揚不已,也就只是見著了弘晴的面之際,方才稍稍有些收斂,但見為首的一名中年壯漢矜持地朝著弘晴行了個脫帽禮,聲線裡很明顯地透著股不知所謂的優越感。

  “加加林大公一路遠來辛苦了,且請就座罷。”

  加加林語調裡那等傲慢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儘管聽不懂俄語,可以弘晴之能,自不可能聽不出其中之意味,眉頭當即便是微微一皺,不過麼,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待得通譯翻譯過後,也就僅僅只是一擺手,語調平和地讓了座。

  “仁郡王閣下,本大公是奉了我國大帝之命前來與貴國磋商兩國友好往來之事宜的,您對此事的態度如何,將決定貴我兩國之關係走向,還請您慎重考慮其中的重要性。”

  加加林同樣聽不懂漢語,但卻不妨礙其分辨出弘晴平淡語調背後的不以為然之意味,自以為是遭到了弘晴的輕視,臉色當即便一沉,待得身旁的通譯翻譯了弘晴的話語之後,連謝都不曾謝上一聲,大馬金刀地便坐在了弘晴對面的桌子上,甚至不等其隨行人員各自落座,便已是傲慢無比地擺出了居高臨下的姿態。

  對於北極熊這個貪婪的鄰居,弘晴一向是警惕得很的,這些年來,也沒少安排人手去收集俄國的情報,不單向東北等於俄羅斯接壤處派出“尖刀”的分支機搆,更曾密令“八旗商號”的船隊在與荷蘭、西班牙等國貿易時注意收集相關資訊,再加上還有前世的經驗在,論及對俄國的瞭解,滿朝文武中,自無一人能跟弘晴相提並論者,他自是清楚加加林如此狂傲的底氣所為何來,此無他,經過了彼得大帝數十年的西化建設之後,俄羅斯帝國已然成了世界強國之一!

  俄羅斯在綜合國力上雖比之大清還差了老大的一截,可就軍事實力來說,卻是已高出了大清不少,當然了,這並不是說俄羅斯的尖端軍備比大清先進,實際上,就尖端力量來說,豐台大營裡那支新軍絕對是站在了當今世界上武器裝備最先進的頂巔,奈何大清眼下也就只有這麼一支新軍而已,至於其餘軍隊麼,無論戰術意識還是武器裝備上,都已遠遠落後於世界潮流,而反觀俄羅斯,這麼些年來四下征戰,先後擊敗了北歐強國瑞典,又與土耳其在中亞打得難解難分,更曾吞併了愛沙尼亞等周邊諸國,其軍隊的戰鬥力已是淬煉出來了,兩大帝國之間若是爆發國戰,大清一開始註定要大敗上數場,毫無疑問,這正是加加林敢如此猖獗的底氣之所在。

  “哦?說說看,貴國究竟有甚打算。”

  弘晴並未在意加加林的猖獗態度,此無他,真要是爆發了國戰,最終的勝利者只會是大清,此一條,加加林看不出來,可弘晴卻是心中有數得很的,不過麼,卻也懶得說破,待得通譯翻譯一畢,弘晴便已是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句道。

  “仁郡王閣下,這就要看貴國的誠意如何了。”

  這一見弘晴還是那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加加林眼中立馬便有道凶光一閃而過,猙獰地一笑,擺出了副勒索的架勢。

  “誠意?我大清對來訪的朋友一向很有誠意,可對於找上門來的豺狼麼,那就只有刀槍相迎了,就不知大公閣下是哪一種人了?”

  弘晴從來都不是個好性子之人,對外素來強硬,又豈是怕事之輩,這一聽加加林大公的話說得如此之狂妄,眼神立馬便銳利了起來,冷冷地一笑,毫不客氣地反詰道。

  “哼!就你們那等拿著大刀長矛的軍隊,在我大俄羅斯強軍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不用多,本人只須率一個師就可以橫掃你們幾十萬大軍,強權之下,一切頑抗都是虛幻!”

  通譯剛將弘晴的話翻譯出來,六名俄羅斯軍人全都怒了,加加林倒好好些,儘管面色難看,但卻並未急著出言反駁,反倒是坐在其身旁的一名少壯軍人暴怒無比地一拍桌子,囂張萬分地便噴薄出了一大段的狂言……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3

第748章 來者未必都是客(二)

  “大膽!”

  “放肆!”

  “狗賊,找死!”

  ……

  通譯剛將那名俄羅斯少壯軍人的話翻譯出來,侍立在弘晴身後的李敏行等一眾侍衛們當即便全都怒了,也顧不得場合不場合的,全都憤然呵斥了起來。

  “嗯!”

  眾人皆怒,弘晴自有不例外,不過麼,他卻並未出言呵斥,反倒是一舉手,冷哼了一聲,止住了眾侍衛們的呵斥之言,雙眼銳利如刀般地打量了那名口出狂言的俄羅斯軍官好一陣子之後,這才神情冷漠地發問道:“這位將軍高姓大名?眼下又是在何處任職?”

  “在下列夫.托爾斯基,大俄羅斯西伯利亞邊防第一軍第一師少將師長!”

  弘晴身上煞氣重,這麼一冷然打量人,著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然則那名叫囂的俄羅斯軍官顯然心理素質極為過硬,並不因此而慌亂,待得通譯一翻譯完弘晴的話語,立馬便昂然自報了家門。

  “托爾斯基少將?很好,這個名字本王記住了,將來若是有對陣沙場之日,本王定要砍下爾之狗頭!”

  弘晴冷冷地掃了托爾斯基一眼,點了點頭,神情淡漠地便給出了個警告。

  “你……”

  托爾斯基出身顯赫,儘管只是名沒有繼承權的次子,可在其父老托爾斯基侯爵的運作下,年紀輕輕便已高居少將之尊,雖說有著其父的因素在,可其本人也已是戰功彪炳之輩,曾參與過對瑞典以及土耳其的多場戰事,乃是俄羅斯軍中的少壯派代表,一向自視甚高,素來瞧不起武備落後的大清帝國,此際聽得通譯解說了弘晴之言,登時便怒極了,一拍桌子,又要破口大駡上一番。

  “夠了,托爾斯基少將,注意你的言辭!”

  加加林是受命來跟大清談條件的,儘管他其實並不介意再跟清軍打上一仗,可若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加加林也不想平白動干戈,正因為此,他自是不願見到談判還沒開始便就這麼夭折了去,這一見托爾斯基少將越鬧越不像話,當即便看不下去了,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止住了托爾斯基的垃圾話,而後方才陪著笑臉地朝著弘晴略一欠身,滿臉歉意地開口道:“仁郡王閣下,請原諒托爾斯基少將的無禮,貴我兩國一向睦鄰友好,而今又有準噶爾國這個共同的敵人,相信貴我雙方必能合作愉快,您說呢?”

  “加加林大公,請注意你的言辭,準噶爾諸部乃我大清的一部分,其部叛亂,乃是我國之內政,斷不容外部勢力橫加干涉。”

  加加林所言顯然就是個圈套,真要是大清承認了準噶爾部為一個國家,俄羅斯顯然就有了介入此事的藉口,這等用心著實是太過陰險了些,不過麼,要想瞞過弘晴,顯然沒半點的可能。

  “呵,這不對罷,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可是一向稱汗的,並不曾歸順於貴國,反倒是每每侵掠貴國邊境,也曾數次襲擾我大俄羅斯,似此等猖獗小國,實不該存在,我大俄羅斯願出兵兩萬餘,願與大清聯手,堅決平滅此國,具體如何合作,貴我雙方大可商議著辦,總而言之,我大俄羅斯是很有誠意與貴國合作的,一切就看王爺您是如何決斷了的。”

  這一見自個兒設下的言語圈套被弘晴當場識破,加加林的老臉不自覺地便抽搐了幾下,但卻並未打算就此作罷,而是擺出了副無賴的樣子,玩起了軍事訛詐之手段。

  “主權問題不容談判,本王可以明確地告訴爾等,無論何等藉口,膽敢擅闖我大清國土者,一律殺無赦!”

  要對付似俄羅斯這等無賴國家,就必須強硬,絕對不能給其絲毫的幻想,也不能給其留出絲毫胡亂發揮的餘地,對此,弘晴自是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只一句話便徹底堵死了加加林所有談判之可能。

  “對於仁郡王閣下這等說辭,在下深表遺憾,不過麼,我大俄羅斯帝國的合作誠意依舊不變,可以出兵幫助貴方剿滅準噶爾汗國,當然了,我方也不能白出兵,終歸是需要些利益交換的,對此,想來貴方應不會拒絕我大俄羅斯帝國的好意罷?”

  這一見軍事訛詐也不能奏效,加加林立馬便換了副嘴臉,已是赤裸裸地擺出了實際的軍事威脅,大有不管大清同意與否,都要強行出兵之架勢。

  “哦?是麼?本王倒是好奇得很,不知加加林閣下想從我大清手中索要何物,姑且說來聽聽好了。”

  在弘晴前世那個時空裡,俄羅斯戰略目標一直是放在歐洲方向,在東部雖也沒少搞動作,可基本上都是以蠶食大清國土為主,並不曾發動過大規模戰爭,其在遠東地區的兵力也並不算多,只是而今的歷史已被弘晴這支強勁無比的蝴蝶徹底攪亂了,俄羅斯的戰略方向會否更易還真不好說,再者,大清將來註定要與英、法、西、葡、荷蘭等諸多海上強國爭奪海上霸權,本就須得提防俄羅斯在大清背後捅刀子,雙方註定將會發生國戰,對此,弘晴早就有所規劃,卻也並不擔心無法戰而勝之,只是具體到眼前麼,大清還真就不曾做好與俄羅斯發生大規模戰爭的準備,但這並不意味著弘晴會對俄羅斯這只貪婪的北極熊有所退讓,然則搞清一下俄羅斯的目標所在卻也無妨,有鑑於此,弘晴自也就沒急著出言駁斥加加林的戰爭威脅,而是好整以暇地問了一句道。

  “仁郡王閣下問得好,我大俄羅斯帝國要的其實不多,也就是額爾齊斯河流域及宰桑泊地區的採礦權,只要貴國能同意我方的要求,我大俄羅斯帝國可以出兵兩萬,配合貴國作戰,一舉平滅準噶爾汗國並不算太難之事,想來以貴國的慷慨,應是不會拒絕我大俄羅斯帝國這麼個小小的要求罷?”

  聽完了通譯的翻譯,加加林還真以為弘晴是有了退讓之意,心中自是大喜過望,毫不掩飾地便暴露出了其貪婪的本色。

  “閣下的要求,本王已經知道了,爾等請回罷,來人,送客!”

  弘晴今兒個請俄羅斯使節團前來做客,本就沒打算與對方展開正式談判,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搞清楚俄羅斯使節團來訪的真實意圖,而今,這麼個目的既是已然達成,自是懶得再跟這幫貪婪的傢伙虛與委蛇,一擺手,已是不容置疑地下了逐客之令。

  “那好,在下就恭候貴國皇帝陛下的決斷了,告辭!”

  加加林本還指望著弘晴能就其所提出的條件進行深一步的會談,卻渾然沒想到弘晴居然如此決絕地下令趕人,臉上立馬便有些掛不住了,眼神變幻了幾下,到了底兒還是沒敢繼續囉唕下去,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丟下句場面話,領著一眾手下就此走了人。

  “王爺,這幫雜碎猖獗太甚,當真欺我大清無人,可惡,可恨!”

  李敏行還是江湖豪俠出身,儘管當官已是多年,卻依舊不改本色,先前便已被加加林等人的狂妄之言氣得個夠嗆,只是不好出言打斷會談罷了,這會兒加加林等人一離開,李敏行可就忍不住了,咬著牙便進言了一句道。

  “先讓他們猖獗幾天好了,本王自有分寸,去備車,本王這就面聖去。”

  弘晴笑了笑,並未多言解釋,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下了令。

  “喳!”

  這一聽弘晴如此吩咐,李敏行自是不管稍有怠慢,緊趕著應了一聲,領著一眾侍衛便去張羅諸般事宜不提……

  “孫兒叩見皇瑪法。”

  弘晴到了暢春園,一路無阻地便行到了老爺子所在瑞景軒外,遞了請見牌子之後不多會,便得了老爺子的准許,這才剛一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一身明黃單袍的老爺子正眉頭緊鎖地端坐在幾子前,手拽著枚白子,正自猶豫著不知該往哪下,而斜坐在其對面的方苞則是一臉的淡然與平靜,毫無疑問,老爺子又要輸棋了,弘晴見狀,自不免心中暗笑不已,不過麼,卻是沒敢帶到臉上來,而是緊走數步,搶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嗯,晴兒來啦,免了罷。”

  聽得響動,老爺子立馬將手中的棋子隨意地往盤面上一丟,拍了拍手,卻不說認輸的話語,而是笑眯眯地朝著弘晴虛虛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見老爺子借著自個兒的到來,公然玩了一把賴棋,心裡頭自不免好生鄙夷了老爺子一番,不過麼,卻又哪敢有絲毫的異色,也就只是照著朝規,恭謹萬分地謝了恩,而後方才起了身,也不敢站直,就這麼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爾與俄羅斯那幫蠻夷都談得如何了?”

  老爺子顯然沒有半點賴棋的內疚感,也沒去理睬方苞那哭笑不得的臉色,就這麼笑呵呵地看著弘晴,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直截了當地便直奔了主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3

第749章 來者未必都是客(三)

  “回皇瑪法的話,情形並不甚好,俄羅斯人此來居心叵測,陳兵數萬於我西疆,虛言要助我大清平亂,實則圖我之心不死,若不早做防備,恐遭其所算。”

  老爺子既是問起了正事,弘晴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收斂了下心神,字斟句酌地回答了一句道。

  “哦?說具體點。”

  老爺子早年曾跟俄羅斯人打過幾次交待,自是清楚俄羅斯人的貪婪之本性,自不會對弘晴所言感到奇怪,不過麼,卻也並未急著加以點評,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往下追問道。

  “好叫皇瑪法得知,情形是這樣的……”

  弘晴原本就是來彙報的,自不會有甚隱瞞一說,老爺子話音剛落,他便已是恭謙地一躬身,以不緊不慢的語調,將先前與俄羅斯使節團交涉的經過詳詳細細地述說了出來,只言事實,卻並不參雜個人之感觀。

  “嗯,晴兒打算如何應對?”

  弘晴說得很是詳盡,話語自也就不免多了些,然則老爺子卻並無一絲的不耐,始終靜靜地聽著,直到弘晴陳述完畢了,方才神情淡然地點了點頭,考校地追問道。

  “皇瑪法明鑒,孫兒有一策可暫退俄羅斯人之虎視,即示敵以強,然,終歸是治標不治本,以俄羅斯人之豺狼本性,最多也就老實個三年五載,久後必然還會起禍亂我邊境之心,卻是不得不防。”

  弘並未急著道破應對之策,而是著重先分析了下局勢之可能演變。

  “示敵以強?嗯,倒是可行,晴兒莫非打算讓豐台大營之軍動上一動麼?”

  老爺子可是馬背上的皇帝,弘晴僅僅只略提了一句,他便已是猜到了根底,話雖是問話,可內裡其實就是肯定的意思。

  “皇瑪法聖明,孫兒確是此意,以豐台大營之軍演,足可暫時遏制住俄羅斯人之貪念,只是此輩記吃不記打,以我大清幅員之遼闊,其實無懼國戰,唯怕蠶食耳,俄羅斯人屢次三番襲擾我西、北邊境,打的便是這麼個主意,若欲根除此患,終歸還須得一戰方可,恰如當年之雅克薩戰後,方能有這數十年之綏靖,而今俄羅斯人再又來,若不將其打疼了,該國實難有個長記性。”

  弘晴早就知曉老爺子軍略過人,對其能猜到軍演之部署,自是絲毫不以為奇,這便緊趕著稱頌了一聲,而後又將敵我之態勢分析了一番,末了更是得出了中俄必將一戰之事實。

  “將來之事將來議,爾既是打算軍演,便放手做了去好了。”

  老爺子的心裡頭雖是認同弘晴的分析,不過麼,他卻是不想再多事了,只想著安安穩穩地度過晚年,至於後頭的戰事究竟會不會大起,老爺子卻是顯然不打算去理會了的。

  “是,孫兒遵旨。”

  弘晴之所以將事態分析得如此透徹,根本的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想說服老爺子開始整軍備武,全面啟動軍事革命計畫,如此一來,既可提升軍伍之戰力,又可憑藉著新軍的擴張去遏制老十四手中的三十萬大軍,這等算計雖好,可惜老爺子卻並不接受,很顯然,老爺子是有顧忌的,這個顧忌便是怕弘晴在整軍的同時玩上一把“玄武門之變”,儘管這等可能性其實不算高,可老爺子卻是不想冒這麼個險,對此,弘晴雖說能理解,可心中卻還是頗為的不甘,然則就算再不甘,弘晴也不敢在此際多做囉唕,也就只能是恭恭敬敬地應了諾,自行出了軒,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孩兒叩見父王!”

  諸般政務纏身之際,偏偏又遇到俄羅斯使節團前來添亂,本來就忙得夠嗆的弘晴自不免忙得個昏天黑地,這一忙便已是忙到了天都已擦了黑,剛想著回頤和園接著批摺子,三爺卻是派了人來請,說是讓他回城中的誠親王府一趟,沒轍了,弘晴也只能是饑腸咕嚕地往回趕,待得到了地頭,天早都已是黑透了的,卻又不敢讓三爺多等,只能是餓著肚子便去了內院書房,方才轉過屏風,入眼便見三爺正與陳、李兩大謀士閒談著,弘晴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晴兒回來啦,坐罷。”

  自打被免了差使,三爺可是徹底閑了下來,每日裡縱情詩壇,近一年下來,人都已是發了福,這會兒一見弘晴到來,油光水亮的臉上立馬堆起了燦爛的笑容,虛抬了下手,很是和煦地便賜了座。

  “謝父王隆恩。”

  弘晴又累又疲,可卻不敢在三爺的面前失了禮數,也就只能是恭謹地謝了一聲,走到了一旁的幾子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聽聞晴兒今兒個見過了俄羅斯來使,情形如何哉?”

  三爺顯然很是嘉許弘晴的恭謙之表現,不過麼,倒也沒多言寒暄,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笑呵呵地便直奔了主題。

  “回父王的話,事情是這樣的……”

  三爺既是有問,弘晴自不會有太多的隱瞞,這便將與俄羅斯使節團會面的情形以及跟老爺子的奏對情況全都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嗯,軍演這法子倒是不錯,不戰而屈人之兵麼,好計,若真能奏效,朝中那幫子上躥下跳的小人也就可以閉嘴了。”

  三爺雖沒了差使,可對朝局卻還是始終關注著的,自是清楚在如何對待俄羅斯使節團的聯盟一事上,朝中爭議頗多,看似都是為了國事,實則內裡別有蹊蹺,暗潮當真洶洶得很,三爺自不免擔心弘晴在這等大事上有行差踏錯之虞,此番著急著將弘晴叫回來,為的便是想幫著弘晴拿個章程出來,而今一聽老爺子已然有了決斷,三爺也就不打算再多事了,也就只是就事論事地點評了幾句。

  “父王明鑒,此不過權宜之計罷了,兩國之間終歸須得一戰方可得和平,依孩兒看來,時日當不會太過久遠,此確不可不慎。”

  只一聽三爺之言,弘晴便知三爺對俄羅斯的威脅其實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心裡頭自不免好生鄙夷了三爺一把,但卻不敢帶到臉上來,只能是著重強調了一下兩國之戰的不可避免性。

  “唔,這倒也是,然,區區一俄羅斯,不過化外蠻夷耳,與我大清相較,實不足掛齒哉。”

  弘晴倒是說得苦口婆心,可三爺卻並不以為然,大國上朝之心態十足,不甚在意地一揮手,豪氣十足地便下了個自以為是的定論。

  “父王英明,常言道:戰略上可以藐視對手,戰術上卻須得重視對手,據孩兒瞭解,俄羅斯之幅員比之我大清足有兩倍之巨,其國民人數雖不及我大清,卻也相當之可觀,另,其國最喜窮兵黷武,國中常備大軍每每皆以百萬計,所裝備之武器雖不及我豐台大營之新軍,卻也差相仿佛,更兼其國好戰,與歐羅巴各國之間戰事頻頻,軍伍大多是百戰之師,國力雖遠不及我大清,然,軍力恐不在我大清之下,若是大舉來犯,倉促之間卻恐我有大不利焉,實須得早作準備方好。”

  若不出意外,三爺將會是下一任大清帝王,真要是其抱著固步自封的守成態度,邊疆指不定要糜爛到何等程度,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再說了,弘晴還指望著能爭霸天下呢,哪能讓三爺真這般胡亂整了去,這便緊趕著出言進諫了一番,特意將俄羅斯的軍力往大裡說了去。

  “哦?竟有此事,那皇阿瑪為何……”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三爺可就無法淡定了,他可不想自個兒好不容易才熬上了位,卻被俄羅斯這麼個強鄰給折騰得名聲盡喪,待要說趕緊整軍備武麼,卻突然想到先前弘晴曾言老爺子不打算即刻擴張新軍一事,這便緊趕著要提出疑義,只是話才剛說到半截,又覺得質疑老爺子的決定似乎不太穩妥,當即便住了嘴。

  “聖上若是將事情都辦完了,那等王爺您上了位,又該拿甚去立威?陛下這是在為王爺之將來考慮,若不能體悟到此點,王爺怕是坐上了那個位置,也難稱穩固。”

  三爺這麼個問題顯然不甚好答,弘晴心中雖是明瞭,可身為人子,卻是斷然不可說出口來,正自頭疼不已之際,卻見陳老夫子面色一沉,毫不客氣地便訓斥了三爺一通,這等言語一出,三爺當即便被憋得個面色通紅不已,而弘晴麼,面色雖是平靜,內心裡卻是狠贊了陳老夫子一把。

  “夫子教訓得是,小王知錯了。”

  三爺雖是被陳老夫子訓得個尷尬萬分,可到底不是糊塗之輩,轉念一想,便已明瞭了個中之意味,此無他,結合著整軍備武之機會,他三爺便可將軍權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中,自是無須再擔憂諸位弟弟們在軍中的龐大實力,光是憑此一條,便可穩穩當當地坐在龍椅上,至於與俄羅斯之間究竟是戰是和,在三爺看來,倒是其次了的,一念及此,三爺認錯起來,自也就乾脆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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