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4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0

第730章 壽宴風波起(一)

  康熙五十七年五月初四,老爺子的生辰終於是到了,儘管從下詔到慶典開始,僅僅只有兩個月不到的時間,可在三爺的精心安排下,各項事宜還真就是順遂無比,不單是蒙古王公、諸多屬國使節盡皆與宴,更是專門從京師以及周邊各府召集了九百九十九名七旬以上老者作陪,整出了個“千叟宴”,這不,辰時四刻,近千老者以及朝中從三品以上文武官員都已齊聚在太和殿前的廣場上,一邊三五成群地談笑著,一邊恭候著帝駕的光臨。

  “臣等叩見陛下!”

  巳時正牌,一陣開道的響鞭聲突然從乾清門方向響了起來,旋即便見李德全領著數十名小宦官在前頭開道,緊跟著的是六十四名載歌載舞的盛裝宮女,再往後才是老爺子的龍輦,一見老爺子大駕已到,張廷玉、馬齊這兩位中樞排名最靠前的大學士自不敢怠慢了去,領著廣場上諸般人等一體下跪,齊聲見了禮。

  “眾愛卿平身!”

  龍輦一停穩,自有兩名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搶上前去,齊齊動手,將龍輦的明黃簾子掀將開來,又有兩名小太監行上了前去,服侍著滿面紅光的老爺子下了輦,而後便見老爺子興致高昂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人群,虛虛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一眾人等自不敢失了禮數,齊聲便謝了恩,亂紛紛地起了身,盡皆垂手而立,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好了,好了,都不必拘禮了,今兒個如此多的老者聚集在此,陪著朕過生辰,朕很是歡喜,一切都隨意便好,朕是用過了早膳才到的,想必大傢伙到得早,也該都是餓了的,這就請諸位老先生與眾愛卿們都入席罷。”

  老爺子的精氣神很好,面色紅潤得很,興致也高,說話的語氣也就分外的和煦,笑呵呵地吩咐了一番之後,便即率先走到了上首的席位上落了座,自有專門挑出來陪宴的數名七旬致仕大臣在張廷玉的帶領下,行上了首席,陪著老爺子笑談無忌。

  “王爺,陛下有召。”

  弘晴位列中樞,又是龍孫的身份,自是須得作陪在前幾席,與一眾前來赴宴的老叟們周旋往來,正自杯來盞往之際,卻見李德全匆匆行了過來,朝著弘晴一躬身,小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諸位長者,陛下有召,小王須得失陪一會兒,諸公且請自便,小王去去便回。”

  聽得老爺子有請,弘晴自是不敢稍有輕忽,不過麼,卻並未對同桌的諸多老者有所失禮,很是謙虛地告了聲罪之後,這才起身向老爺子所在的主席行了去,入眼便見三爺赫然已侍立在了老爺子的身後,眉頭不由自主地便是微微一皺,可也沒敢多耽擱,疾步搶到了老爺子的身旁,一頭跪倒在地,大禮問了安。

  “免了,平身罷,朕不勝酒力,晴兒且與你阿瑪一道,代朕向各桌敬酒一番,以表朕之謝意罷。”

  老爺子並未讓弘晴多費思量,笑呵呵地一擺手,隨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孫兒遵旨!”

  代替老爺子向各桌敬酒乃是極高的榮譽,弘晴自不敢辭,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諾,與三爺一道由數名小宦官陪著下了主席,緩步向下頭各桌行了去,一一致謝敬酒。

  三爺父子倆這麼一行動,各桌人等自是都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盡皆陪著笑臉地奉承著,一時間酒宴的氣氛倒是高漲無比,一眾阿哥們望向三爺父子倆的眼神裡自不免都帶著羡慕與嫉妒之情緒,尤其是老十,那眼神裡的妒火洶洶得能將天都燒出個窟窿來,倘若眼神能殺人的話,只怕三爺父子早被十爺殺了千萬遍了的。

  “三爺,陛下的臉色有些不對,先前王醫正在一旁看了看,說是氣血上了頭,再多飲下去,奴才怕會出事,您看這……”

  廣場上的宴席足足有近三百桌,哪怕是每桌只是打個招呼,意思一下也就算了,可一圈走將下來,也不是件輕鬆的活計,好在三爺父子都是海量,輪番上陣之下,倒也算是勉強能應付下來,待得將將回到主席覆命之際,三爺父子都已是微微有些醉意了,可就在此際,卻見李德全滿臉憂愁之色地迎了上來,貼著三爺的耳邊,低聲地解說了一番。

  “哦?”

  三爺已是喝得有些腳步發飄了,這一聽李德全如此說法,酒立馬便醒了七分,趕忙朝主席處望了過去,這才驚覺老爺子不單面色紅得極其不正常,嘴角邊更是不時歪斜著,顯然身體有些不對勁了,自不免大吃了一驚,可卻並不敢急著下個決斷,而是飛快地看了弘晴一眼,直到見著弘晴不動聲色地頷了下首,這才緊趕著下令道:“事不宜遲,有勞李公公即刻去傳本王之令,這就奏樂送客好了。”

  “喳。”

  有了三爺這話,李德全當即便大鬆了口氣,緊趕著應了一聲,疾步便向太和殿前的鼓樂班子行了過去,不旋踵,便聽丹陛之樂聲大響,正在興頭上的老爺子先是一愣,可也沒多想,一招手,在兩名小太監的服侍下,就此起了身,面對著跪滿了一地的相送之人群揮了揮手,搖晃著便上了龍輦,一聲喝道響起中,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便向中和殿方向行了去,張廷玉、馬齊等大學士以及諸位阿哥自不敢稍有怠慢,紛紛起身跟在了帝駕的身後。

  中和殿乃是舉行大典時,帝王歇腳之處,此無他,大體上來說,大典都是在太和殿舉行,儀式繁瑣,費時冗長,不光對群臣們是個煎熬,於帝王來說,也是個體力活計,真到了大典結束,往往都累得夠嗆,每到此時,中和殿就派上了用場,帝駕可在此歇息夠了再回後宮,此番老爺子的壽誕大典亦然如此,所不同的是此際的中和殿裡乃至四周的長廊上都擺滿了盛放著各式賀禮的幾子,啥玉石雕刻、古玩字畫之類的應有盡有,堆得個琳琅滿目,珠光寶氣十足,叫人看得個眼花繚亂不已。

  “皇阿瑪,兒臣已讓下頭的奴才們在殿裡準備好了軟榻,您不忙著回,且就先在這殿裡歇個夠,若是能容兒子們盡盡孝心,便是兒子們的福氣了。”

  值得老爺子起駕之際,三爺便已是領著人已最快速度趕到了中和殿中,飛快地佈置了一番,這才剛張羅好,老爺子已是由著兩名小宦官扶持著行進了殿來,三爺見狀,趕忙迎上了前去,滿臉堆笑地進諫了一句道。

  “嗯,老三有心了,朕不累,就先看看都有些甚稀奇賀禮好了,你別管朕,朕沒事的。”

  老爺子並未領三爺的好意,笑呵呵地一揮手,推開了左右扶持著的那兩名小宦官,腳步飄忽地便沿著大殿的邊緣逛蕩了起來,隨後趕到的諸般人等又不敢上前攪鬧了老爺子的雅興,也就只能是神情各異地跟著亂轉不已。

  “嗯,這箱子是何人送來的?為何緊閉著?”

  能陳列在中和殿裡的賀禮都是珍品,縱使老爺子已是見慣了珍寶,可還是被眼前琳琅滿目的各式禮物晃得有些花了眼,一邊走一邊點評著,興致高昂已極,只是待得到了大殿正中之際,老爺子的眉頭卻是突然一皺,伸手指點著一隻緊閉著的大匣子,狐疑地發問了一句道。

  “陛下,是奴才剛送來的,此乃大將軍王特意讓奴才從前線帶回的禮物。”

  老爺子的問話一出,三爺當即便有些抓瞎了,沒旁的,中和殿的佈置可是他親自經手的,記憶中壓根兒就不曾有過這麼只古怪的大匣子,正自茫然不知所對間,卻見後頭跟著的極品大員中擠出了員武官,幾個大步便搶到了御前,恭謹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喲,是鄂倫泰啊,給朕說說看,內裡都放著的是甚來著?”

  老爺子定睛一看,見來的是鄂倫泰,嘴角立馬便是一挑,笑著虛抬了下手,示意鄂倫泰平身,口中卻是饒有興致地追問了起來。

  “回主子的話,奴才也不知曉,大將軍王只說內裡乃是天降奇寶,奴才也無緣得見。”

  鄂倫泰這近十年來可謂是幾起幾落了,先是在木蘭獵場因酒後鬧事被貶到北古口去吃了幾年風沙,後頭因著十爺的說情方才得以回了京,卻是始終沒個正經差使,直到老十四得了帥位,保舉于其,方得以重新掛上了大內一等侍衛之頭銜,以副帥的名義隨軍出征,此番受老十四之托回京上壽禮,一路急趕之下,昨兒個才到的京師,今個兒倉促進宮赴宴,也就沒去找三爺安排禮物之事,仗著自個兒曾在大內任一等侍衛、人頭熟的勢兒,著人直接便將大將軍王的禮物擺進了殿中,此際聽得老爺子見問,自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便躬身應答了一句道。

  “天降奇寶?呵,朕倒是好奇得很,來人,打開。”

  這一聽鄂倫泰這等賣關子的說法,老爺子原本就隆的興致立馬便更濃了幾分,也沒去細想,一揮手,興致勃勃地便吩咐道。

  “喳!”

  李德全正隨侍在側,聽得老爺子有令,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大步行上了前去,從一名時候在側的小太監手中接過了把銅匙,麻利地插入了箱子上的銅鎖孔中,但聽“哢噠”一聲脆響過後,銅鎖已開,李德全有些個漫不經心地揭開了蓋子,只一看,身子有若木偶般立馬僵硬在了當場……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0

第731章 壽宴風波起(二)

  “李德全,爾在作甚!”

  老爺子還等著看老十四的神秘禮物到底是啥稀罕物呢,這一見李德全半晌沒個反應,老爺子當即便怒了,沒好氣地便呵斥了一嗓子。

  “啊……”

  老爺子這麼一發作,李德全的身子猛然便是一個哆嗦,手一抖之下,竟是將大匣子帶倒了,但聽“咣當”一聲悶響,匣子滾落在地,從內裡跌出了軟塌塌的一物,眾人定睛望將過去,這才發現那玩意兒赫然是一隻死鷹,刹那間全都被震得個目瞪口呆不已。

  “嗯?”

  老爺子年歲已高,眼神已是有些不濟,加之這會兒酒正上頭,倒是沒第一時間認出那滿是羽毛的東西到底是啥來著,這便一低頭,細細地一看,腰立馬便直不起來了,身形一晃,竟然就此雙眼翻白地向地上倒了去。

  “皇阿瑪!”

  “陛下!”

  “快,將軟榻抬來!”

  ……

  一眾人等還在因那只從匣子裡掉出來的死鷹發著愣,冷不丁見老爺子身子要軟到,頓時全都慌了神,大呼小叫個不休,倒是三爺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老爺子的身子,緊接著,馬齊也反應了過來,趕忙幫著三爺一道扶住了老爺子軟塌塌的身子,跺著腳地斷喝不已,一眾被嚇壞了的大小宦官們這才緊趕著將原本擱在殿中央的軟榻移到了近前,七手八腳地服侍著老爺子平躺在了軟榻上。

  “快去傳太醫來!”

  老爺子人雖是已躺在了榻上,可雙眼卻是緊閉著,原本紅潤的臉色此際已是煞白一片,一眾人等盡皆心慌不已,正自不知所措間,卻見先前似乎被驚呆了的八爺突然發出了一聲大吼。

  “還愣著作甚,混帳東西,沒眼力價麼,趕緊傳太醫去!”

  八爺這話一出,十爺緊跟著便抓過一名小太監,面色猙獰地罵了一嗓子,用力便將那名小太監往外推了去。

  “慢,都不許亂,張五哥,封鎖大殿,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何人帶有蘇合香酒,趕緊拿出來!”

  八爺、十爺這麼一鬧騰,大殿裡的氣氛自不免便更緊張了幾分,就在一眾人等無所適從之際,卻見張廷玉拿出了中樞第一人的氣勢,一改往日的慎言慎行之做派,威風凜凜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有了張廷玉這個當朝大學士站出來主持大局,張五哥等一眾隨侍的大內侍衛們立馬便有了主心骨,齊聲應了諾,急匆匆地便沖到了殿門處,飛快地佈置好了防衛,將殿內外徹底隔絕了起來。

  蘇合香酒乃是種藥酒,發明人正是老爺子自己——自打康熙四十八年再廢太子以來,老爺子的心臟便有些問題了,為此,老爺子自己搗鼓著配出了蘇合香酒,以此來舒緩不時而起的心絞痛,一眾阿哥們對此都是知道的,也有幾人為了哄老爺子開心,專門請老爺子賜了方子,配置了一些,裝模作樣地學著飲用,個中尤以三爺、四爺為最,時不時地都在身上揣著個裝滿了蘇合香酒的小酒壺,至於是不是真的喜歡麼,那就只有上天才曉得了的,這不,聽得張廷玉呼喝,三爺、四爺幾乎同時從懷裡拽出了銀制酒壺,齊齊伸手便遞到了張廷玉的面前。

  “愣著作甚,還不趕緊給皇瑪法喝了!”

  三爺、四爺這麼同時一伸手,張廷玉可就有些傻了眼,這取誰不取誰可是個要老命的站隊問題,一時間還真有些不知該如何取捨了的,正自犯難間,卻見弘晴不耐地斷喝了一聲,一閃身,從旁直上,取過了三爺手中的小銀酒壺,擰開其上的蓋子,先是往自己口中倒了一口,而後方才一伸手,遞到了一名驚慌失措的小太監手中,聲色俱厲地斷喝了一聲。

  “啊,喳!”

  那名小太監被弘晴這麼一呼喝,單薄的身子不由地便哆嗦了起來,慌亂地應了一聲之後,緊趕著沖到了軟榻前,由李德全等人配合著將蘇合香酒硬灌進了老爺子的口中。

  “呃……”

  也不知是蘇合香酒真起了作用,還是被一眾太監們胡亂折騰之故,酒方才進了老爺子的口不多會,就聽一聲中氣不足的悶哼響起中,老爺子緊閉著的雙眼已是無力地睜開了。

  “皇阿瑪!”

  “陛下!”

  ……

  老爺子這麼一聲悠長的悶哼方一響起,滿殿人等不管心思如何,盡皆驚喜交加地叫出了聲來。

  “扶朕起來!”

  老爺子沒去理會一眾人等的呼喚,無力地伸出了手,朝著李德全等人一招,聲線暗啞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李德全等人自不管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各自伸手,將老爺子扶起,又慌亂地拿來了枕頭、軟墊等物,堆砌在榻上,讓老爺子斜靠其上。

  “陛下,末將冤枉啊,這匣子裡的東西真不是末將所為啊,陛下,末將冤啊……”

  老爺子視線在一眾人等臉上逡巡了一番,最終落在了早已被張五哥等人捆成了粽子的鄂倫泰身上,那冷厲的目光頓時便令鄂倫泰慌了神,忙不迭地便趴在了地上,老淚縱橫不已地叫著屈。

  “鄂倫泰,你好大的膽子,安敢以此等污穢之物驚擾聖駕,還敢虛言狡辯,狂悖至極,當誅!”

  鄂倫泰這麼一喊冤,老爺子的眼神裡立馬便閃過了一絲厲芒,但並未多言,倒是十爺卻是一派義憤填膺狀地從旁閃了出來,叉指著鄂倫泰便是好一通子的呵斥。

  “陛下,末將冤枉啊,末將萬里迢迢而來,如此熱的天,若是真裝了那鷹,早該腐爛了去,這斷然不是末將所為啊,不止末將是清白的,便是大將軍王,末將也敢保的,此必是有小人作祟,末將冤枉啊!”

  鄂倫泰素來與八爺等人親善,昨兒個趕到了京城,還專程去了趟八爺府,與十爺等人好生暢飲了一回,自是萬萬沒想到十爺今兒個竟然要將自個兒往死裡逼了去,心急如焚之下,也沒去細想那麼許多,只顧著高聲呼冤不已。

  “皇阿瑪,兒臣以為鄂倫泰所言當是有理,這事蹊蹺,須得徹查到底,看究竟是哪個小人從中作了祟!”

  鄂倫泰這麼高聲一呼,九爺立馬從旁閃了出來,順著鄂倫泰的話頭便扯了一嗓子。

  “對,當查,此事來得好生蹊蹺,一干奸佞小人竟敢如此猖獗,實是膽大妄為之至,萬死難恕其罪,兒臣請命徹查此事,斷不能叫奸佞之徒逍遙法外!”

  九爺話音一落,十爺已是昂然附和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此事確須得好生徹查一番,以明真相!”

  眼瞅著九、十兩位爺高呼著要查,四爺眼神閃爍了幾下之後,也跟著站出來附和了一把。

  “皇阿瑪明鑒,此事驚世駭俗,若不徹查分明,難安天下人之心,兒臣懇請皇阿瑪下詔明查,斷不可叫鬼祟之輩得逞了去。”

  這一見四爺冒了出來,八爺眼中立馬有道精芒一閃而過,自不甘落了後,跟著也冒出來提議了一句道。

  眼瞅著幾位弟弟在那兒高呼徹查,三爺的臉色自不免有些個陰沉了下來,沒旁的,此番大典可是其主持的,如今出了事,甭管徹查的結果究竟如何,他三爺都斷然脫不了干係,至少一個失察的罪名是斷然逃不過的,只是眼下諸位弟弟鬧騰得歡快,他卻是不好在這當口上有所表示的,只能是拿眼望向了弘晴,指望著弘晴出頭去攪鬧上一番。

  老爹還真沉不住氣,沒見老爺子啥話都沒說麼,真沒眼力價!

  弘晴就站在三爺的對面,自不會看不到三爺求助的目光,心中自不免有些鄙夷三爺的眼光與膽識,不過麼,卻並未表露出絲毫的異狀,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頷了下首,可人卻是穩穩地站著不動,壓根兒就沒半點旁的表示。

  “放開他!”

  老爺子沒理會一眾阿哥們的叫囂,無力地伸手指點了下鄂倫泰,中氣不足地吩咐了一聲。

  “皇阿瑪,您……”

  這一聽老爺子要放了鄂倫泰,脾氣最糙的老十頭一個憋不住了,張口便要再次進言上一番。

  “唉,放了。”

  沒等十爺將話說完,老爺子已是不耐地一揚手,止住了老十的話頭,苦澀地搖頭歎息了一聲。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邊上隨侍著的數名小太監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亂紛紛地搶上了前去,解開了鄂倫泰身上捆著的綾布。

  “末將叩謝陛下天恩,末將敢拿全族老少擔保,此事斷不是末將與大將軍所為,末將……”

  鄂倫泰死裡逃生之下,鼻涕淚水已是糊了滿臉,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響頭,一邊激動萬分地述說著,到了末了,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朕知道,這事兒不是你鄂倫泰幹的,是個人就不會這麼去幹,朕乏了,不想說話,朕要靜,都道乏罷。”

  老爺子無力地揮了揮手,寬慰了鄂倫泰幾句之後,便即下了逐客令。

  “皇阿瑪……”

  這一見老爺子擺出了息事寧人的架勢,九爺可就急了,緊趕著便疾呼了一聲,打算再進諫上一番。“不必多說了,人在做,天在看,有罪的,無罪的,終歸會有報應的,朕累了,都退下罷。”不等九爺將話說出口來,老爺子已是豎起了手,不容分說地打斷了九爺的話頭,傷感地感慨了幾句之後,便雙眼一閉,不再多言了,一見及此,殿中諸般人等都不敢再多囉唕,只能是齊齊應了諾,各懷心思地退出了大殿,也都不曾在宮中久留,亂紛紛地便全都散了個精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0

第732章 天要黑了(一)

  謠言沒有腿,可跑得卻是比風還快,這不,宮中方才剛出事,還沒過上多久,朝野間便已是瘋傳了個遍,一時間京師人心浮動,暗潮狂湧不已,很顯然,若是無人暗中推波助瀾,斷不可能致此,一派的風聲鶴唳中,忙完了宮中收尾事宜的三爺終於趕回了自家府上,連口大氣都顧不上喘,便已是直趨內院書房,腳步飄忽不已,顯見心情已是焦躁到了極點。

  “孩兒叩見父王!”

  這一見得三爺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正陪著陳、李兩大謀士敘話的弘晴自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忙不迭地便起了身,疾步搶到了近前,恭恭敬敬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而李敏銓也已是同時站了起來,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唯有陳老夫子卻是巋然端坐著不動。

  “免了罷,都坐下好了。”

  儘管事情已是過去了近一個時辰,可三爺的臉色依舊難看得很,面色陰沉地一擺手,隨口吩咐了一句,腳下卻是絲毫沒停,自顧自地行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謝父王賜座。”

  弘晴自是很清楚三爺心中的憂慮之所在,不過麼,卻並不打算說破,恭謹地謝了一聲之後,便即坐回了原位,身形微躬地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晴兒可都將事情經過說了麼,嗯?”

  三爺心情不好,話自也就說得生硬,蔔一落了座,也無甚寒暄的廢話,斜眼看著弘晴,語氣不耐地便吭了一聲。

  “回父王的話,孩兒都已說過了。”

  三爺有問,弘晴自不敢不答,但見其一躬身,已是言語肯定地給出了答案。

  “嗯,那就都議議看,此事當如何個了局?”

  三爺已是被今兒個中和殿那一幕弄得個心煩意亂不已,心緒纏雜之下,實無心多囉唕,開宗明義地便直奔了主題。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事頗多蹊蹺,從根底上來說,四爺、八爺都有行此事之動機,罪魁禍首必不出此二人之列。”

  李敏銓此番並未得到弘晴的事先通報,對整樁事實是談不上有太多的瞭解,也就只是先前從弘晴口中知曉了中和殿發生的那一幕罷了,可以其之智算能力,倒也能分析出點端倪來,此際聽得三爺見問,立馬便先給出了個判斷。

  “嗯,本王也以為當是如此,只是究竟是何人所為卻是不好下個結論,再者,此人幹下這等大不逆之事,就真不怕徹查麼?”

  三爺本性精明,自然也能想到這等推論,只是對此舉背後的蹊蹺卻是不甚寥寥,這會兒聽得李敏銓言之鑿鑿,倒是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還真就讓王爺說對了,此人敢這麼幹,還真就不怕查,此案也不能查,若非如此,陛下也不會如此不聞不問了的。”

  三爺此問一出,李敏銓的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苦笑,搖了搖頭,滿是暗示意味地解說了一番。

  “這……”

  一聽李敏銓這般說法,三爺不由地便是一愣,心念電轉間,隱隱然已是想到了些蹊蹺,只是並不敢完全肯定,也就只能是以探詢的目光看著李敏銓,等著其給出個合理的解釋來。

  “王爺好生想想,似這等在陛下壽誕大典上送死鷹之事是何等之駭人聽聞,與謀逆又有何異,偏生牽扯到的都是權傾天下的阿哥,無論是擁兵數十萬的十四爺,還是勢大財雄的八爺,又或是野心勃勃的四爺,都不是好惹的主兒,加之還有三爺您也在其中,這案子又如何能查了去,真要是陛下敢下詔徹查,無論查到了誰的頭上,怕是都不會束手就擒罷,如此一來,天下大亂必是無可避免之事,陛下別說安度晚年了,便是社稷江山怕都難保周全,在這等情形下,陛下又如何敢查,又如何能查?”

  李敏銓這麼些年的首席謀士生涯下來,算是徹底歷練了出來了,一番分析說得極其中肯到位,撇開其漸已離心的不良心思而論,弘晴對其之能都不免暗挑大拇指不已。

  “原來如此,這等狗賊當真可惡,居心如此叵測,本王斷饒其不得,哼,說說看,此事本王當如何應對方好。”

  李敏銓都已將事態分析得如此詳盡了,三爺自不會聽不懂,然則聽得懂歸聽得懂,心中的火氣卻並未消減多少,沒旁的,縱使老爺子不查,壽誕上發生了這等惡事,身為主持大局者的三爺也難逃世人的指責,名聲大損乃是必然之事,從此一點來說,三爺自是不想平白受辱,這就起了暗中調查此事之打算,只是這話又不好明說,這便冷哼了一聲,有些個氣急地追問了一句道。

  “值此非常時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還是以穩為主,屬下以為王爺且自上個請罪本章,看陛下如何反應再計較其餘為妥。”

  三爺的話雖是說得隱晦,可李敏銓卻是一聽便明瞭了話裡潛藏著的意思,臉上立馬露出了一絲苦笑,卻是不敢讓三爺胡亂行了去,趕忙出言勸解了一番。

  “嗯……,夫子可有甚見教否?”

  三爺其實也知曉此事查不得,只是一想到自個兒的名聲平白受損,心中卻又不甘得很,對李敏銓的提議也就不想急著做出個決斷,長出了口大氣之後,便將問題拋給了沉默不語的陳老夫子,顯見是想從陳老夫子處得到些不同的意見。

  “天要黑了!”

  陳老夫子並未理會三爺的求助之目光,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好一陣子的沉默之後,這才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道。

  “天黑?這……”

  三爺是指望著陳老夫子出個揪出幕後真凶的奇招,卻萬萬沒想到陳老夫子居然沒頭沒尾地來上了這麼一句,一愣之下,不自覺地便側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可一見日頭雖已是西斜,然天光卻依舊明媚得很,不禁便傻愣在了當場。

  “夕陽無限好,可惜近黃昏,陛下這是要開始安排後事了。”

  對於三爺的懵懂,陳老夫子自是早就見怪不怪了的,也懶得去多囉唕,冷笑了一聲,索性將話挑明瞭來說。

  “啊,這,這,這……”

  老爺子乃是六十有五的人了,三爺私下裡自不免對老爺子的壽數頗多揣測,可卻是斷然不敢宣之於口的,此際聽得陳老夫子如此說法,心立馬便是一抽,訝異地張了張嘴,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了附和?那豈不是不孝之至,縱使在場的都是絕對心腹,三爺也不願落人口實的,反對麼?三爺又不情願,沒旁的,三爺滿心眼裡其實是希望老爺子趕緊龍歸大海為好的,左右為難之下,也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的份了的。

  “嘿,王爺若是不早做好準備,怕是連一富家翁都不可得了!”

  陳老夫子對三爺的心思可謂是了若指掌,只一看其在那兒支吾不已,便知其心中在轉些啥念頭,不過麼,倒是沒揭破,而是面色一肅,不甚客氣地便給了三爺一記當頭棒喝。

  “夫子教訓得是,小王,小王……”

  乍一聽聞陳老夫子此言,三爺滿頭滿腦門的汗水便有若泉水般狂湧了出來,不得不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張白絹子,胡亂地抹了幾把,而後朝著陳老夫子恭謹地一拱手,待要出言求教,可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才好了。

  “朝局紛亂如此,皆是阿哥們開府建牙之果也,今日之醜劇一出,陛下心中也該是有所悟了的,呵,若欲平穩過渡,接下來也就該削諸阿哥之權柄了的,只是事涉祖制,怕是陛下心中亦是犯難不已罷,然,此事終歸是勢在必行之舉也,既如此,三爺便帶個頭也好。”

  陳老夫子倒是沒讓三爺為難,自顧自地便往下分析了一番,只是所提之建議麼,顯然不甚中三爺之意,這不,其之所言一落,三爺的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遲遲不肯下個決斷,毫無疑問,三爺也是個戀權之人,要其帶頭交權,就跟剜其心頭之肉一般,著實是難忍得緊了些。

  “夫子此言,某卻是不敢苟同,竊以為王爺縱使交了權,卻恐不單不能釋陛下之疑心,反倒給人以做賊心虛之誤解,實有作繭自縛之嫌也,實不可取。”

  李敏銓雖是看出了老爺子不查此案的蹊蹺之所在,但卻並未看透老爺子必將削權之打算,也不以為老爺子真有變革朝局之心思與決心,這一見三爺木然無對,自不免有些看不過眼了,這便從旁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嗯,子誠所言亦是有理,本王行得正,站得直,卻也不虞小兒輩胡言亂議,此事姑且再看看也無妨。”

  三爺本就不想交權,這一聽李敏銓如此說法,立馬便跟著附和了一把。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夫子所言乃正理也,與其等到皇瑪法下手,倒不若此際順勢自請,若是皇瑪法無意削權,自不會准了父王之所請,若是真准了,卻也無妨,只消在部務上做好安排,倒也不怕有亂的。”

  弘晴早幾日之所以會猶豫不決,也正是因為交不交權一事而煩心,不過麼,自打與陳老夫子一席談之後,心思已然是變了的,這會兒一見三爺戀權情重,可就不敢再保持沉默了,這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唔……,此事容本王再多斟酌一二,且說說看,此事過後,老四、老八那兩頭可都會有甚勾當好了。”

  三爺默默地思索了良久,滿臉猶豫之色地掙扎不已,可到了底兒,還是沒捨得放棄手中的權柄,自不願再就此事多加討論,這便沉吟著轉開了話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3章 天要黑了(二)

  “王爺若是這等態度,這事不議也罷。”

  三爺倒是想打馬虎眼,然則陳老夫子卻是不想就此作罷,但見其面色一肅,已是毫不客氣地譏諷了三爺一句道。

  “呃,這……”

  三爺向來便對一絲不苟的陳老夫子頗為的畏懼,哪怕此際被其如此這般地下了面子,可依舊是不敢出言反駁,愣是被憋得個面紅耳赤不已,嘴角抽搐了良久,也愣是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夫子此言過矣,某以為無論陛下做何決斷,妄自揣摩怕是要不得的,與其妄動,不若穩妥為上,坐觀其變亦不失為穩當之道也。”

  李敏銓這些年來一直深得三爺之心,往常還只是在府中出謀劃策,可自前年起,已是每日裡伴著三爺出入禮部,幫辦部務,算是公開了其首席幕僚之身份,在禮部裡可謂是聲威大起,其效忠的物件也漸漸由弘晴轉向了三爺,這會兒一見陳老夫子如此不依不饒地為難三爺,李敏銓自是看不過眼了,這便從旁插了一句道。

  嘿,這老小子還真是得意過頭了,有得你哭的時候!

  弘晴此番之所以不曾跟李敏銓事先通氣,便是因著已然察覺到了其漸起離心之故,然則卻並未打算急著清洗此人,概因眼下的局勢實容不得誠親王府內部出現大的動盪,再說了,這麼些年下來,弘晴早就將李敏銓排除出自個兒的核心圈子之外了的,也不怕其能翻得起甚大浪的,縱使如此,此際見得李敏銓如此這般地自以為是,弘晴心中的火氣還是忍不住湧了起來,只不過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只是心裡頭已是給李敏銓的將來打上了個重重的叉號。

  “荒謬之言!交權一事,四爺、八爺乃至其餘阿哥皆可以遷延,獨獨王爺不行,吾未見戀權之儲君能得善終者,今,壽誕一事既是大發,瞞是瞞不住的,陛下縱使言明不查,可心中卻是必生刺無疑,若是王爺戀棧不去,後果殊難逆料,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陳老夫子連三爺的面子都敢駁,又怎可能會給李敏銓留甚情分的,面色之一沉,已是毫不容情地呵斥了其一番。

  “當不致此罷?某以為……”

  早些年,李敏銓對陳老夫子可是一直服服帖帖地,可這幾年麼,隨著其地位的水漲船高,對陳老夫子已是漸有不滿之心了的,只不過因著陳老夫子乃是三爺座師之緣故,並不敢輕易放肆罷了,然則此際自覺“真理”在握,可就不想再對陳老夫子低頭了,這便昂著脖子便要出言反駁上一番。

  “父王明鑒,孩兒以為夫子所言甚是,此事萬不可遷延,當速行!”

  真要是讓李敏銓這麼意氣用事地一爭,這議事也就得無果而終了的,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所樂見之局面弘晴其實也戀權,若不然,前些日子也不會猶豫不決,可到底還是理智之輩,畢竟相比於將來的大位而論,眼下這麼點權勢的得失實在算不得甚大事,自不願坐看三爺錯失帝心,有鑑於此,不待李敏銓將話說完,弘晴立馬打斷了其之言語,旗幟鮮明地站在了陳老夫子的一邊。

  “呃……”

  李敏銓近來雖是與弘晴漸有離心,可說到底還是不敢真跟弘晴當面起甚衝突的,甚至不敢在三爺面前說弘晴的小話,沒旁的,只因李敏銓對弘晴的狠辣手段可是怕到了骨子裡的,這會兒一見弘晴如此堅決地站在了陳老夫子的一邊,哪還敢再胡言的,只能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地咽了回去,直憋得個面紅耳赤不已。

  “罷了,此事就這麼定了也好,不就是個請罪摺子麼,本王上便是了。”

  三爺雖是十二萬分的不情願,可這一見弘晴與陳老夫子都一致堅持,自也不好再固持己見,只是心情卻已是壞到了極點,實是無心再議事,丟下句結論,便即起了身,一拂大袖子,就這麼不管不顧地走了人。

  “王爺,屬下先行告退了。”

  三爺這麼一盛氣而走,議事自然也就議不下去了,自感今兒個頗有得罪弘晴處的李敏銓也就坐不住了,滿臉苦澀地起了身,朝著弘晴便是一禮,卑謙地請辭道。

  “嗯,李先生且先去歇息也好,父王因今日之事憂心不已,還須得李先生多多美言寬解才好。”

  雖說已是準備放棄李敏銓了,可弘晴卻並不打算與其公然決裂,對其之請辭,自也不會無視,很是客氣地還了一禮,溫言地籍慰了其幾句。

  “是,屬下知曉該如何做的,王爺只管放心便是了。”

  李敏銓今兒個雖不是直接與弘晴頂撞,可明顯有著拂弘晴之意的言行在,自不免擔心弘晴會對其有看法,可這一聽弘晴言語如此溫和,實聽不出有甚見怪之意,緊繃著的心弦立馬便是一松,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便即匆匆地退出了書房。

  “師尊……”

  三爺此番拂袖而去,顯然不是君子所應為之舉,先前李敏銓在之際,弘晴不好多說些甚子,可這會兒李敏銓既已離開,弘晴可就不能不有所表示了,這便起了身,朝著陳老夫子便是一躬,打算出言為三爺的不禮貌行為致歉上一番。

  “王爺不必多言,為師心中有數,且回罷。”

  陳老夫子世情通達得很,弘晴方才起了個頭,便便已知曉弘晴要說的是甚來著,不過麼,此際陳老夫子卻是不想聽那些無用的虛言,也不願弘晴在書房裡多逗留,以免被有心人所利用了去,這便一擺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了一句道。

  “是,徒兒告退。”

  陳老夫子的用意無外乎是不想讓小人去三爺面前嚼舌根,對此,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卻也不是很在意,然則陳老夫子的一片好心卻是不能拂了去,弘晴也就沒再多囉唕,躬身行了個禮之後,便即自行打道回府去了,只是心情卻顯得頗為的沉重,此無他,三爺的猜忌固然是一方面,更多的則是對李敏銓的失望這麼些年來,弘晴對李敏銓可算是待之不薄,不單給了其出人頭地的機會,更給了其榮華富貴,甚至連其家人都已算是雞犬升天了的,可到了頭來,這廝還是起了異心,當真令弘晴頗為的惱火,好在沒讓其插手“小串子胡同”之事,錯非如此,弘晴只怕也就該起滅口之心了的,當然了,此時可以不動手,將來麼,可就難說了的。

  “他娘的晦氣,老傢伙到底想作甚,奶奶個熊的,這麼大的案子都不查,搞的甚名堂來著,爺看老傢伙這是昏了頭了,八哥,你就下令好了,爺幾個豁出去,再鬧上一場,看他查是不查!”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誠親王府議事之不歡而散,卻說八爺等人離開了皇城之後,為避人耳目,並不曾一體彙聚八爺府上,而是先各回了各府,遷延了一段時間之後,這才按著事先約定的時辰到了八爺處,這才剛在西花廳裡落了座,十爺已是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嗓子。

  “是啊,這事兒著實是反常得緊,沒道理不查啊,八哥,要不哥幾個發動一下,一齊上本,怎麼著也得將此事往大裡整了去才好。”

  不說性子糙的老十滿腔的怒火與不解,便是素來還算是多智的九爺此際也是一派的茫然,要知道此番為了整出這麼一幕大戲,八爺等人可是沒少花心思,更是多方設套,為的便是將朝局徹底攪得個稀巴爛,他們也好趁機起事的,可卻沒想到老爺子居然不打算徹查此事,當真令九爺很有種一拳打到了空處的迷茫感,眉頭也因此緊鎖成了個“川”字。

  “嗯,此事不急,且先聽聽先生對此可有甚看法好了。”

  茲事體大,八爺自是不敢有絲毫的輕忽之心,自一回到自家府上,便即將今兒個中和殿所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與了陸純彥知曉,彼此間也商榷了一番,只是尚未來得及推斷出個結論,九爺與十爺便連袂趕了來,這會兒見九、十兩位弟弟都是一派的火燒火燎之狀,八爺自不免也有些心急不已,只是城府深,倒也沒帶到臉上來,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便將問題丟給了默默端坐在一旁的陸純彥。

  “!”

  陸純彥並未急著回答八爺的提問,而是微皺著眉頭繼續思索了良久之後,這才搖了搖頭,感慨地說出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來。

  “嗯?天黑?先生說的是甚來著?”

  陸純彥這麼句感慨一出,八爺、九爺皆是一愣,眼神都不由自主地便閃爍了起來,可十爺卻是茫然不知所謂,瞪大了眼地看了看窗外依舊明媚的天光,撓了撓頭,茫然無已地追問了一句道。

  “十爺莫急,容陸某細細道來,唔,前幾日賀孟臣、賀太醫曾言陛下近來用膳漸少,夜裡多夢易醒,此老態畢露之症也,今,遇此大事而不查,非是不能查,實是不敢查耳,若是陛下龍體無礙,斷不可能不查,換而言之,陛下不查之根由便在龍體已然違和上,若真如此,那就須得早做準備了!”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以篤定的語調給出了個頗有些駭人聽聞的結論。

  “嘶……”

  “啊……”

  “這……”

  ……

  八爺等人處心積慮要謀大位,自是對老爺子的龍體能支撐多久有著頗多的揣測,也沒少讓宮中暗線收集這方面的資料,可惜所得甚是有限,並不足為憑,而今,聽得陸純彥說得如此肯定,自不免盡皆為之愕然不已,一時間倒吸氣之聲可就響成了一片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4章 天要黑了(三)

  “先生,您,您說的可是真、真的麼?”

  八爺等人都被陸純彥這麼個判斷給震懾得暈眩了,西花廳裡頓時便是一派詭異的死寂,到了底兒,還是九爺最先回過了神來,伸手胡亂抹了把冷汗淋漓的臉,語帶顫音地追問了一句道。

  “嗯,應當不假,且看接下來幾日的朝局之變化便可知端倪。”

  陸純彥既是已通盤算計過了朝局可能之演化,此際回答起九爺的問話來,自是信心十足得很。

  “哦?先生以為這朝局當會有大的變故麼?”

  一聽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眼神立馬便是一亮,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嗯,自古以來,似這等重大更迭要想平穩過渡,向來須得提防重臣生事,今,我朝權最重者無外乎是弘晴此子,再來便是諸位管部、幫辦阿哥們,若是陛下鐵了心要扶三爺上位,動手清除障礙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神情凝重地道出了朝局演變的最大之可能老爺子將會收權!

  “他奶奶個熊的,開府建牙乃是祖宗家法,憑啥要我等為老三那混球讓路,門都沒有,誰敢要爺交權,爺拿大巴掌抽死了去!”

  十爺性子糙,屬於一點就著的主兒,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當即便怒了,猛地一拍幾子,氣咻咻地便破口大駡了起來。

  “十弟這話說得不錯,甭管誰要收權,那便是跟所有阿哥一體過不去,乾脆,鬧個大的,看誰敢來收!”

  九爺如今可是管著中央銀行這麼個最有油水的地兒,哪肯輕易放手的,緊跟著便附和了十爺一把。

  “嗯,此事的關鍵還須得著落在今兒個一案上,要收權麼?那就讓皇阿瑪從老三開始收起好了!”

  八爺當然也不願意交出手中的權柄,壓根兒就用不著兩位弟弟鼓動,他已是眼露凶光地咬著牙,恨聲地提議道。

  “哈哈哈……,八哥這主意好,今兒個中和殿既是老三那廝負責打理的,出了事,本就該他來擔著,嘿,皇阿瑪不想查,哥幾個偏偏要上本鬧他一傢伙,就不信老三還能穩得住,似他這等貨色都不被奪權,憑啥來收哥幾個的權,就這麼定了!”

  十爺就一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這一聽八爺這般說法,當即便樂了,一擊掌,轉怒為喜地大笑了起來。

  “嗯,八哥這個主意可行,要鬧就鬧得大一些,看皇阿瑪如何處置了去!”

  九爺皺著眉頭盤算了一下,也覺得八爺的主意似乎不錯,這便緊跟著也表了態。

  “先生,您看如何?”

  八爺先前所言其實本是出自賭氣的心理,下意識地便說出了口,可這一聽得兩位弟弟齊聲叫好,這才仔細地想了想,心中自也覺得不差,只是茲事體大,他自不敢輕易便下個決斷,這便慎重其事地將問題又丟給了陸純彥。

  “嗯,若是從試應手來說,倒是可行,姑且先這麼定了也好,且先看看陛下又將會有甚反應再行定奪也不遲。”

  陸純彥原本擬定的應對之策也正是八爺之所提,此際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當然了,出於謹慎,他也沒急著就下一步該如何走作出個明確的判斷,畢竟這等奪嫡之事越是到了緊要關頭,便越是須得步步為營,否則的話,一步踏錯,必將身死無地。

  “那好,就這麼定了,九弟、十弟且回去傳個話,讓下頭那些狗才們都備好了彈章,明日一早便往宮裡送了去。”

  這一聽陸純彥並無異議,八爺可就不再多猶豫了,一擊掌,神情肅殺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咳咳。”

  今兒個中和殿發生了如此大的事兒,諸方人等全都緊趕著各歸各府地商議個不休,獨獨四爺算是個例外,出了宮之後,並未即刻回府,而是徑直去了戶部,一派奉公之狀地辦理著公務,磨磨蹭蹭地直到下了班,方才向自家府上趕,一進了門,腳步不停地便去了後院書房,果然見著弘曆正與鄔思道竊竊私語地密議著,四爺見狀,也沒多言,僅僅只是假咳了兩聲。

  “孩兒叩見阿瑪。”

  這一見四爺已到,弘曆自不敢再端坐著不動,緊趕著便起了身,疾步搶上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坐罷。”

  今兒個發生了如此大事,四爺看似穩若泰山,其實心中也是急得不行,別看其裝模作樣地去了戶部,說是辦公,實際上麼,攏共也就批了幾個無關緊要的摺子,大多數時間都是在揣測著今日中和殿所發生的事情,之所以沒急著回府,固然有著要裝樣子給旁人看的緣故,更多的則是認定弘曆必然會將此事報與鄔思道知曉,也一準會事先商議個章程出來,至於他自己麼,回府來聽個准信也就是了,正因為此,這一見到弘曆與鄔思道果然都在書房裡呆著,四爺的心還真就篤定得很,叫起的聲音也自平和得很,幾無半點的感情波動,就宛若甚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說起來還真有些個泰山崩於前而不驚之從容氣度的。

  “謝阿瑪隆恩。”

  聽得四爺如此吩咐,弘曆自不敢有絲毫的失禮之處,緊趕著謝了恩,起身坐回了原位,身形微躬地作出了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先生,想必曆兒都已將事情經過解說過了的,小王就不復多言了,而今之局勢已是兇險莫名,不知先生有何教我者?”

  四爺本就是來聽結論的,自是不會多費唇舌去扯那些無用的廢話,一上來便直奔了主題。

  “呵,王爺耽擱了如此久才歸來,想來該是已看清了今日一事之蹊蹺了罷?”

  鄔思道並未直接回答四爺的問題,而是淡然一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反問了一句道。

  “嗯,略有所察,唯不詳耳,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四爺早就習慣了鄔思道的議事風格,自不會去計較鄔思道不答反問的不禮之處,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頗為坦誠地再次求教道。

  “王爺客氣了,此事說穿了也無甚稀奇可言,能幹出此等忤逆事的,非八爺莫屬,其之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挑起朝廷動盪,以圖起事之時機,此等用心確是險惡,奈何陛下睿智,一個‘不查’,便已是輕鬆瓦解了八爺的所有後手,不僅如此,怕是還給陛下留出了個削權之藉口,明兒個的朝局怕是要有大熱鬧了。”

  鄔思道這回沒再賣甚關子,淡然地笑了笑,寥寥幾句便將今日一事背後的所有關竅都提點了出來。

  “削權?先生此言何解?”

  四爺在戶部那頭遷延良久,自是早就對時局有過深入的思考,對於鄔思道之分析,也基本認同,唯一沒能搞懂的便是其所言的“削權”是怎個說頭,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不得其要,不得不慎重地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王爺明鑒,陛下是有年歲的人了,再經今日這麼一劫,龍體怕是難免有礙啊,若如此,又豈能不為身後事籌謀一二,今,諸阿哥盤踞朝堂,個個根深蒂固,實非社稷之福啊,雖有著祖制之故,卻也不乏陛下考察諸阿哥之苦心在內,而今,陛下既是已有了決斷,怕是斷然不會再容得此等局面延續下去了,往日裡是礙于祖宗家法,不好斷然處置,今番卻是有了藉口,下起手來,定是狠戾無比,誰敢跳出來攪事者,必遭橫禍無疑!”

  說到了事情的關鍵處,鄔思道臉上的淡然笑意早已是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凝重之色,詳詳細細地將個中蹊蹺處一一剖析了一番。

  “這……”

  儘管鄔思道沒明言,可卻已是暗示了老爺子命不久遠之事實,四爺自是一聽便懂,只是懂歸懂,要說到應對之道麼,四爺心亂如麻之下,還真就只剩下抓瞎的份兒,木訥了良久之後,這才長出了口大氣,朝著鄔思道便是一拱手,客氣無比地求教道:“依先生看,小王當如何應對方好?”

  “陛下之所以要削權,一者是為免一旦龍歸大海之際,諸阿哥擁權造亂,至於其二麼,便是在為三爺上位掃清障礙,既如此,這權便不可輕交,此一點,想必八爺那頭也能算計得到,依其等之心性,想必會起魚死網破之心,矛頭所指必在三爺身上無疑,若是鄔某料得不差的話,明日一早,彈劾三爺者必多如海,用心只有一個,那便是挾三爺今番失察之過以威脅陛下,此算計雖好,卻恐落到了空處,無他,三爺若是主動上本請辭,八爺這一記重拳打空不說,陛下也有了就此拿下八爺之藉口,故,竊以為此番王爺可全力為三爺辯護,若是能保得三爺不被免,陛下也就沒了削權之由頭,即便不能,卻也無妨,王爺此番力挺三爺之忠直當會令陛下格外看重,於將來,亦是好處多多,此某之淺見耳,成與不成,還請王爺自擇好了。”

  鄔思道先是將諸方可能之動態剖析了一番,末了,更是給出了個有些匪夷所思的解決之道,當即便令四爺的眉頭就此緊鎖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5章 天其實沒黑(一)

  一夜的時間並不長,對於尋常人來說,睡個覺也就過去了,可對於官場中人來說,這一夜卻註定是個難眠之夜,失眠者不知凡幾,也不知有多少的陰謀與串聯在夜色的掩護下悄然地進行著,一股子詭異的緊張氣息在京師的夜空裡四下彌漫,隨著天色的放亮,這等緊張感已是緊繃到了最高點宮禁了,紫禁城八門緊閉,戒備森嚴,內外徹底隔絕,諸般臣工盡皆為之驚慌莫名。

  辰時三刻,各部官吏都已是到了部裡,只是無人有心辦公,時不時地便有人溜出辦公室,在衙門口處窺視著宮門緊閉的皇城,更有些膽大的湊到了宮門前,借著要上本的名頭,遞了請見牌子,可無論是誰去請見,得到的答覆都如出一轍不允!一眾在宮門外值日的善捕營官兵甚至連牌子都不接,直接便將請見者統統趕離了警戒線,這等詭異的情形一出,各種謠言立馬便六部裡四下亂傳了起來,形勢自也就愈發地微妙難明。

  辰時將盡之際,聖旨終於是下了,說是聖上龍體有微恙,須得修養,近日內不朝,諸般人等各安值守,不得妄自散佈謠言,有敢妄言者,一律以大不逆之罪論處。這麼道旨意一下,人心不單沒就此安定下來,反倒是更亂上了幾分。

  怎麼回事?莫非老爺子的龍體是真的不行了?當不致於罷?

  今兒個照輪值慣例,弘晴該是到吏部當值,倒是一大早便到了部裡,卻發現一貫早到的張廷玉居然不在辦公室,心下裡自不免有些犯了疑心,派了李敏行打發了幾個侍衛去打聽了下消息,這才得知張廷玉早就進了宮,馬齊也去了,可蕭永藻、王掞等同列大學士者卻全都被拒之宮門外,甚至連三爺等打算入宮請安的阿哥們也同樣不得其門而入,這等情形顯然頗為的詭異,自不免令弘晴起了些疑心,可又不敢肯定,沒旁的,前世那個時空裡,老爺子可是活到了六十九,眼下方才剛過了六十五大壽而已,應不致就此了了賬才是,只是前世與今生差異已是頗大,弘晴也不敢輕易下個斷言,也就只能是強壓著心頭的煩躁,在吏部辦公室裡處理著日常之公務,心不在焉之下,辦事效率自也就低得夠嗆,一個上午下來,攏共也沒批上幾份公文的。

  “稟王爺,張相回來了。”

  申時將至,都已到了快下班的時辰了,弘晴還在辦公室內煎熬著,卻見李敏行大步從外頭行了進來,幾步搶到了弘晴身旁,壓低聲音地稟報了一句道。

  “哦?”

  一聽張廷玉到了辦公室,弘晴的心頭立馬便是一跳,一股子趕緊去追問個根底的衝動當即便大起了,只是身子方才微微一抬,卻又緩緩地坐回了原位,沒旁的,擅自探問龍體安康與否乃是大不逆之罪,沒個由頭,弘晴也實不敢輕易開那個口的,再者,張廷玉乃是謹慎得成了精之輩,縱使去問,怕也難從其口中探問出個所以然來,弘晴可不以為自個兒與老張同志能到無所不談的熟稔份上。

  “看看去。”

  弘晴皺著眉頭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張廷玉聊聊,此無他,身為最得寵的天家第三代,若是對老爺子的病情漠不關心,怎麼著也是個不孝,該問的還是得去問上一問,縱使有些風險,也總比不聞不問來得強,一念及此,弘弘這便起了身,吩咐了一句之後,抬腳便出了辦公室,徑直向對門行了去。

  “王爺來了。”

  “下官叩見王爺!”

  ……

  弘晴方才剛轉出辦公室,入眼便見對面張廷玉的辦公室外赫然已是擠滿了請見的官員,不單有八爺、四爺的門下奴才,也有三爺的人,甚至連五、七、十二這幾位爺也都有門下在此,生生將張廷玉的辦公室外擠得個水泄不通,也不知是誰眼尖,發現了弘晴的到來,發了一聲喊,一眾官員們趕忙便亂紛紛地行禮不迭。

  “都擠在這作甚?不用辦公了麼,嗯?還不退下!”

  這一見如此多人聚集在此,弘晴的臉色立馬便耷拉了下來,並不曾叫起,而是眼神銳利如刀環視了下跪滿了一地的諸般人等,不甚客氣地便呵斥了一句道。

  “喳!”

  弘晴身上煞氣大,這麼一聲呵斥之下,一眾官員們自不敢再多逗留,齊聲應了諾,亂哄哄地便溜了個精光。

  “小的叩見王爺!”

  一眾鬧騰不已的官員們被趕走之後,原本被吵鬧得窘迫不已的幾名戈什哈總算是緩過了勁來,自不敢在弘晴的面前失了禮數,緊趕著便盡皆迎上了前去,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嗯,平身罷。”

  弘晴心情雖是煩躁不已,可也不會去為難這些張廷玉的戈什哈,虛抬了下手,便已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王爺隆恩。”

  面對著位高權重的弘晴,眾戈什哈們自是不敢有甚失禮之處,齊聲謝了恩之後,方才各自起了身,卻並不敢去問弘晴的來意,盡皆老老實實地垂手而立,擺出一副恭聽弘晴訓示之乖巧模樣。

  “本王有事要見張相,還請代為通稟一聲。”

  弘晴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道明瞭來意。

  “王爺您請稍候,小的這就去請張大人。”

  聽得弘晴這般吩咐,自有一名見及得快的戈什哈緊趕著應了一聲,一轉身,疾步便行進了辦公室中,不旋踵,便見滿臉倦色的張廷玉已是疾步從辦公室裡迎了出來。

  “下官見過王爺。”

  張廷玉眼圈發黑,顯然是累著了的,可精氣神卻依舊不算太差,這一見到昂然立在辦公室門外的弘晴,緊趕著便拱手行禮問了安。

  “張大人客氣了,小王有事向您求教,不知張大人可得閒否?”

  弘晴客氣地還了個禮,和煦地寒暄了一句道。

  “王爺,您請!”

  張廷玉乃精美無比之輩,自是清楚弘晴此來之用意何在,眉宇間立馬便掠過了一絲陰霾,不過麼,卻並未出言婉拒,而是一擺手,恭謙地道了請。

  “張大人,請。”

  張廷玉既是有請,弘晴也沒甚矯情,微微一笑,同樣是擺手一讓,與張廷玉一前一後地便進了辦公室中,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的戈什哈們緊趕著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魚貫地退了出去,只留下賓主二人在內。

  “不瞞張大人,小王昨夜一夜未眠,輾轉反側,心實惶恐,今日一早,本想進宮請安的,奈何卻不得其門而入,不知皇瑪法可還好麼?”

  對於張廷玉這等精明之輩,弘晴實不想多繞彎子,直截了當地便將此來之目的道了出來。

  “聖上偶有微恙,自無大礙。”

  張廷玉早就料到了弘晴的來意,卻沒想到弘晴居然問得如此直接,眉頭不由地便是微微一皺,回答起弘晴的問話來,也就謹慎得很,說的與聖旨之辭一般無二,顯然是不打算給弘晴一個實話了的。

  “若如此,小王便能略略心安了,張大人事忙,小王也不敢多有打攪,小王此處有份請安摺子,還請張大人代為轉呈可好?”

  這一見張廷玉擺出了這麼一副搪塞的架勢,弘晴便知無望從其口中得到絲毫有用的消息,也就不想再多逗留,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摺子,雙手捧著,遞到了張廷玉的面前。

  “當得效勞。”

  聖躬違和之際,上請安摺子乃是朝堂慣例,張廷玉對此自不會有甚異議,也沒去多想,恭謹地伸出雙手,接過了摺子,也沒去看,直接便收進了寬大的衣袖中。

  “有勞張大人了,您忙,小王就先行告辭了。”

  弘晴原本就沒想著能從張廷玉口中探知實情,此來不過只是要表達對老爺子龍體康否的關切罷了,至於有沒有得到答覆,其實都無關緊要,既然張廷玉不想多說,弘晴自不會去幹死賴著不走的噁心事兒,這一見其收好了摺子,弘晴便即起了身,丟下句交待之後,便即緩步向室外行了去。

  “下官恭送王爺。”

  弘晴要走,張廷玉也沒出言挽留,僅僅只是陪送到了屏風處,便即又轉回了辦公室中,緩步走到了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弘晴先前遞交的請安摺子,攤將開來,細細地過了一番之後,又默默地尋思了片刻,這才拿起了擱在筆架上的狼毫筆,取出一份空白的摺子,揮筆速書了起來……

  老爺子到底病沒病?若是病了,又到了何等程度來著?

  從張廷玉處出來之後,弘晴也沒去旁的地兒,直接便回了自個兒的辦公室,然則心中的疑竇不單沒少,反倒是更多了幾分,沒旁的,張廷玉表現得太過冷靜了些,無論是神情還是眼神裡,都看不出半點的異樣,再者,這都已快到下班時辰了,他出了宮,不直接回府,卻跑來了部裡,這顯然有些不對味,只是說到不對之處究竟意味著甚麼,弘晴一時半會還真有些個看不透,原本就煩躁的心自不免便更煩上了幾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6章 天其實沒黑(二)

  宮禁一禁便是三天,儘管聖旨明言亂議者以大逆不道之罪論處,可又哪能禁得住朝野上下的竊竊亂議之聲,各種版本的謠言漫天亂飛,京師裡的氣氛已是緊張得爆棚,只是宮中毫無消息傳來,各方勢力雖都在暗中準備著,卻也無人敢有甚輕舉妄動之行為,至少從表面上看,京師局勢還算得上平穩,當然了,這等平穩只是個假像罷了,壓力持續地劇增著,若無舒緩之處,一旦爆發出來,那一準便是有若火山噴發般猛烈。

  京師大亂的後果自是不消說的嚴重,沒誰能承擔得起的,哪怕是老爺子也不例外,或許正是出自此等考慮,老爺子儘管不曾親政,可還是在第四日一早下了道詔書,宣張廷玉等中樞之臣入內禁協辦政務,諸般官員有本只管上奏。

  老爺子這等詔書一下,請安摺子與彈章立馬便有若雪片般湧進了皇城,不止是朝中文武在上本,似山東、山西等離得近的封疆大吏們也紛紛上了本章,再算上日常公務之摺子,中樞人等全都忙得個暈頭轉向,縱使是七位宰輔一體上陣,上書房行走、給事中等諸多官員群力群策,也依舊是忙乎不過來,所有人等不得不連軸轉著,身為中樞之臣,弘晴自然也不例外,每日裡早出晚歸地抄寫節略,半點都不得閒。

  於弘晴來說,累倒是無所謂,畢竟他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比起張廷玉等老臣們,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遠超出一大截,哪怕是連日打熬,身子骨也還挺得住,只是心裡頭的煩亂卻是愈積愈盛,沒旁的,他雖是進了宮,每日裡也都在上書房裡忙乎著,可也就僅此而已,都又過去四天的時間了,老爺子那頭究竟是個啥情形,弘晴還是兩眼一抹黑老爺子既不曾召見過諸般大臣們,也不曾再有甚旨意下達,甚至連面都不曾露過。

  事有反常即為妖,這一點,弘晴自是心中有數得很,只是不對之處到底在哪,弘晴一時半會卻又難以斷明,偏偏這些日子以來,宮禁雖算是開了,可戒備依舊森嚴得很,弘晴儘管是龍孫,又是位列中樞之重臣,卻也不能四下亂打聽,縱使滿心的疑惑,也只能是深埋在心中,每日裡該幹啥還幹啥。

  “陛下口諭,宣:仁郡王弘晴,乾清宮覲見!”

  聖旨終於還是來了,這不,一大早地,弘晴方才剛到上書房沒多久,摺子也不過才批了幾本,就見李德全匆匆趕了來,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聽老爺子有請,弘晴緊繃了多日的心弦立馬便是一顫,但卻不敢失了禮數,忙不迭地便叩謝了天恩。

  “王爺,您請!”

  李德全顯然是不打算給弘晴留下絲毫探聽風聲的機會,這不,弘晴人都還沒站直呢,李德全便已是躬身道了聲請,而後麼,也沒管弘晴是怎個想法,一轉身,領著兩名小太監便即就此走了人。

  嗯?這老梆子搞的甚名堂來著?

  一見李德全走得如此之快,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只是老爺子的旨意都已是下了,弘晴儘自疑惑不已,卻也不敢多有遷延,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便即抬腳出了辦公室的門,方才剛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蕭永藻等諸般大學士也正自要向內禁方向趕去,個中獨獨不見張廷玉與馬齊的身影,弘晴原本就皺著的眉頭立馬便更皺緊了幾分,只是這當口上,卻也不好隨便亂說亂問,也就只能是滿腹心事地跟在了一眾大學士們的身後,一行人等一路無言地便到了乾清宮。

  “臣等叩見陛下!”

  眾人方一行進大殿,立馬就見老爺子面色青灰地斜靠在龍床上,儘自天熱,可其身後竟是墊著厚厚的幾床軟墊,身上更是蓋著層不算薄的錦被,至於大殿兩旁則沾滿了人,不止是張廷玉、馬齊、方苞三人都在,除了在西線主持戰事的老十四外,從三爺到十七爺一個都不缺,這等架勢一出,弘晴等人自不免為之犯疑不已,只是這當口上,卻是沒誰敢在老爺子面前失了禮數的,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疑惑與不解,齊齊搶到了御前,各自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面對著眾人的大禮,老爺子並未坐直身子,甚至聯手都不曾抬上一下,僅僅只是聲線暗啞地叫了起。

  “臣等叩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一眾人等自不敢有絲毫的輕忽,盡皆按著朝規謝了恩,而後各自退向兩旁,垂手而立,全都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一眾人等站定之後,老爺子這才招了下手,自有邊上侍候著的兩名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搶到了近前,將老爺子的身子扶直,而後又調整了下軟墊,算是讓老爺子靠直了之後,這才分別退到了兩旁。

  “衡臣。”

  老爺子雙眼銳利如刀般地掃視了下殿中諸人,最終將視線落在了張廷玉的身上,雙唇一碰,聲線微寒地點了名。

  “微臣在。”

  聽得老爺子點了名,張廷玉自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狼曋的兵都到哪了,嗯?”

  老爺子沒甚寒暄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狼大人已與昨夜率五千精騎趕到了豐台大營,並已接替武將軍之都督職,另,半個時辰前,武將軍已奉旨接掌了九門提督府。”

  張廷玉顯然是跟老爺子有默契的,這不,老爺子只問一,他卻是答了十,不單說明了狼曋已接管豐台大營之事實,就連武丹接掌九門提督府一事也隨便稟報了出來,毫無疑問,此舉為的便是震懾殿中諸般人等!

  我勒個去的,老爺子到底想作甚來著?

  這一聽老爺子與張廷玉在那兒唱雙簧,殿中諸般人等措手不及之下,臉色立馬皆為之一變,弘晴自也不例外,沒旁的,老爺子這等大舉調軍之行徑實在是太過詭異了些,天曉得老爺子此舉到底是沖著誰去的,若是真打算徹查壽誕一案,真不好說京師裡要有多少人掉了腦袋,儘管老爺子尚未說及正事,可殿中諸般人等已是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心驚膽戰之餘,倒吸氣之聲當即便響成了一片。

  “嗯,馬齊。”

  老爺子並未對張廷玉所奏之事加以點評,而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接著又點了馬齊的名。

  “老臣在!”

  馬齊應答的聲音沉穩得很,聽不出絲毫的異常之處,顯然也是個知曉內情之人。

  “這幾日的奏本可都統計出來了,嗯?”

  老爺子依舊不曾有甚廢話,面色陰冷地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結果已然統計完畢,截止至昨日申時,連日來共有一千三百八十三本奏章,其中請安摺子一千零七十本,請罪摺子四十三本,皆禮部官員所上,其餘兩百七十本皆為彈章,個中彈劾誠親王的有一百四十七本,彈劾大將軍王的有五十六本,彈劾恒郡王(五爺)的有十二本,彈劾淳郡王的亦有十二本,餘者中彈劾禮部尚書赫申本章有三十八本,其餘皆是彈劾李德全等宮中宦官者。”

  老馬同志乃是有備而來,回答起老爺子的問話來,連草稿都不用打,一口氣便將這十數日所收到的奏本之分佈詳詳細細地道了出來。

  “哼,當真好膽,朕早就說過中和殿一事不查,而今居然還有如此多人敢這般狂悖行事,當真欺朕太甚,胤禩!”

  馬齊的話音方才剛落,老爺子已是怒不可遏地一拍龍案,氣咻咻地便罵了一嗓子,末了更是寒著聲地點了八爺的名。

  “兒臣在。”

  這一聽老爺子點了自己的名,八爺的臉色雖尚算平靜,可眼神裡卻是不由自主地滾過了一絲的慌亂,此無他,到了眼下這般田地,以八爺的智商,又怎可能看不出老爺子這是要借題發揮了的,只是心慌歸心慌,八爺卻也並未亂了手腳,但見其疾步從旁閃出,一躬身,恭謹萬分地便應了一聲。

  “朕問你,納蘭揆敘、阿爾松阿等人的摺子都是怎麼回事,可是爾出的主意,嗯?”

  八爺的禮數倒是恭謙得很,然則老爺子絲毫不為所動,劈頭蓋臉地便喝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息怒,兒臣對此實是一無所知。”

  八爺雖是鼓動手下心腹大舉上本彈劾三爺,可他自己卻只是上了本請安摺子,為的便是避嫌,此際自不可能去承認蠱惑之罪名,面對著老爺子的喝問,八爺裝出了滿臉茫然狀,驚訝莫名地便來了個一問三不知。

  “不知?好一個不知,朕看你是很知的,如此多彈章如出一轍,若無人在其中胡亂串聯,又豈會如此,哼,朕早說過,中和殿一事不查,爾竟敢明知故犯,朕看你是失心瘋了,來啦,將胤禩給朕拿下,交由宗人府議處!”

  老爺子壓根兒就不給八爺狡辯的機會,好生怒叱了其一番之後,悍然便要下令拿人了,此令一出,滿殿人等盡皆為之驚愕不已……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7章 天其實沒黑(三)

  “慢著!”

  老爺子一聲喝令之下,侍候在側的數名大內侍衛立馬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便要將八爺就此拿下,一見及此,十爺登時便急紅了眼,不管不顧地便從旁閃了出來,擋在了八爺的身前,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嗓子。

  “放肆!”

  這一見十爺冒將出來,老爺子的眼神裡立馬便有道意味不明的精芒一閃而過,說不清是喜還是怒。

  “皇阿瑪明鑒,兒臣以為八哥無罪,姑且不說彈章大起與八哥無關,即便是,那也是因著三哥無能所致,似壽誕這等大典,也能出如此大之差池,縱使皇阿瑪不查,兒臣等也斷然看不過眼去,上彈章乃必然之舉,何錯之有?”

  十爺素來膽大,哪怕是面對著盛怒中的老爺子,也不甘屈服,昂著頭便亢聲頂撞了起來。

  “皇阿瑪息怒,兒臣以為十弟所言甚是,三哥有過在先,兒臣等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皇阿瑪既是不允,就當兒臣等不曾上過本好了。”

  九爺與十爺一向焦不離孟,此際一見十爺出了頭,他自也不甘落後,同樣是昂然出了列,慷慨激昂地為八爺辯解了一番。

  “狂悖,朕既是有言在先,爾等還敢如此肆意行事,實是大逆不道,來啊,將這三人都給朕鎖拿起來,押到宗人府論處!”

  老爺子今兒個是鐵了心要拿八爺等人作法的,又豈會被九爺、十爺的進言所打動,但見其猛地一拍文案,已是怒不可遏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老爺子這麼一斷喝,殿旁侍候著的數十名大內侍衛立馬齊聲應了諾,一擁而上,便要將三位阿哥一體擒拿當場。

  “兒臣不服,都是一體的阿哥,憑啥三哥做的,我等便說不得,有過還不讓人參,滿天下哪有這等理兒,兒臣縱死也不服!”

  這一聽老爺子要將自家兄弟一網打盡,十爺當即便怒了,哪管甚上下尊卑的,臉紅脖子粗地便亂嚷嚷了起來。

  “皇阿瑪,您不能如此,三哥有過您不罰,卻來罰我等彈劾之人,此於理不合,兒臣等受罰事小,朝廷體面終歸還是要的罷。”

  九爺同樣不甘心得很,雖不曾似十爺那般拼命掙扎與抵抗,可口中同樣是不服氣地嚷嚷著,唯獨八爺卻是一言不發地垂著淚。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兒臣肯請您收回成命,八弟等雖有不當處,可也是為了朝廷體面,壽誕一事詭異莫名,以致天下哄傳不已,今,若是處置了八弟,卻恐人心更亂,兒臣懇請皇阿瑪三思啊。”

  四爺雖與八爺等人舊怨不少,可在對抗三爺父子一事上,卻是盟友關係,自是不能坐視八爺就此玩完了去,若不然,他四爺拿啥去牽制勢大難擋的三爺父子,從這意義上來說,儘管也懼于老爺子的怒火,可四爺還是硬著頭皮地站了出來,滿臉惶恐之色地出言進諫了一番。

  “陛下,老臣以為雍親王所言甚是,肯請陛下收回成命。”

  翰林院大學士尹泰素來親善八爺,自是不願見八爺等人就此被拿下,先前是懾于老爺子突然調兵進京之事,不敢輕易進言,可這一有了四爺的帶頭,他立馬便緊跟著站了出來,高聲附和了一句道。

  老爺子是真的就只想拿下八爺麼?不對!若真是如此,怕也不用費這麼多之周折罷,又或是真打算徹查壽誕一事?也不像!

  大殿裡已是紛亂一片,可弘晴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並未去理會諸般人等的吵鬧,而是腦筋全力地運轉著,以圖看破老爺子安排出這麼場大戲的根本目的之所在,心念電轉間,隱隱已是有了所得,但卻不敢完全肯定,自不願在此際出頭,也就只是默默無語地站在了一旁。

  “皇阿瑪息怒,兒臣確是有錯在先,不敢推諉,肯請皇阿瑪收回成命,諸般不是皆兒臣之過也,兒臣願辭去禮部之職,以恕己身之過,還請皇瑪法莫要懲處幾位弟弟。”

  三爺乃是精明人,儘管大局觀稍差了些,可也不是得閒之輩,雖說心裡頭巴不得八爺等人趕緊玩完了去,不過麼,倒是沒敢再在一旁看著熱鬧,而是疾步從旁閃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地,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頭,一邊哀婉地求肯著,渾然就是一派仁厚兄長之模樣。

  “皇阿瑪息怒,還請您饒了諸位弟弟罷。”

  “皇阿瑪息怒,皇阿瑪息怒。”

  “皇阿瑪,兒臣懇請您收回成命。”

  ……

  這一見三爺出了頭,五爺等人自是不敢再站著不動,盡皆跟著出了列,全都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著,然則老十五兄弟倆卻是站著沒動,此無他,只因弘晴沒動,這哥倆自也不會急著去摻合此事。

  “夠了,朕行事還須得爾等來教麼,嗯?”

  一眾人等哀求得倒是響亮無比,可老爺子顯然不想聽,但見其猛地一拍龍案,已是毫不客氣地訓斥了眾人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兒臣等不敢放肆,只是八弟等人雖有小過,卻也是出自公心,若是往重裡處置了去,卻恐寒了諸般臣工之心,故,兒臣懇請皇阿瑪三思。”

  老爺子這麼一怒,當真有若霹靂雷霆一般,便是素來膽大妄為的十爺都被嚇得個噤若寒蟬,可四爺卻並不驚慌,依舊是婉言進諫了一番。

  “哼,看來朕往日裡是太過寵溺爾等了,一個個都辦的是甚差使來著,刑部冤案一堆,戶部貪腐不斷,就連朕的壽誕,都能被禮部搞出偌大的岔子,朕也懶得跟爾等多計較,一體都免了差使,都給朕滾回府上反思,回頭都給朕好生檢討一二,看看爾等的心到底是黑還是紅,李德全,擬朕旨意,所有阿哥一體撤差,有敢妄言者,一律以抗旨不遵論處!”

  老爺子壓根兒就沒理會四爺的進諫,冷厲地環視了一下跪滿了一地的諸般人等,重重地一哼,從牙縫裡擠出了一番的狠話。

  “喳,老奴遵旨。”

  聽得老爺子這般命令,李德全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恭謹地應了諾。

  “皇阿瑪聖明!”

  老爺子這麼個旨意一下,一眾阿哥們自不免全都傻了眼,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進言才是了的,倒是三爺見及得快,緊趕著便稱頌了一嗓子,此無他,三爺早就有了被撤差的覺悟,自不會對此有太多的抵觸心理,儘管也是頗為的不甘,可該表的態,三爺卻是不會有半點含糊的。

  “皇阿瑪聖明,兒臣等自當檢討己身。”

  明知道老爺子這就是在借題發揮,可一眾阿哥們卻也無奈得很,有心要鬧麼,卻又被老爺子大舉調兵進京的大動作所震懾,也就只能是稀稀落落地稱頌了一番了事。

  “朕乏了,爾等都自去好了。”

  這一見諸阿哥們都消停了下來,老爺子倒是沒過於己甚,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揮了下手,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是,兒臣(臣等)等告退。”

  老爺子既已是如此說了,一眾人等自是不敢再多逗留,齊齊應了諾,各自向殿外退了去。

  就這麼完事了?

  弘晴本以為八爺等人還會再鬧騰上一下,卻沒想到居然就這麼收了場,可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去,沒旁的,老爺子既是已將狼曋的大軍調到了京師,那就意味著京師裡的局勢已然是定了的,誰敢在這當口上亂說亂動的,下場只怕就不是撤差那般簡單了,鬧不好被圈養都不是沒可能,在這等情形下,眾阿哥們又怎敢不老實的。

  “晴兒。”

  弘晴正隨大流地向外走著,冷不丁卻聽身後傳來了老爺子的呼喚,弘晴的腳步當即便是一頓,心跳得有如撞鹿一般。

  “孫兒在!”

  明知道老爺子這當口上叫住自己一準沒好事,可也沒轍,弘晴也就只能是緊趕著轉回了身去,疾步搶到了御前,恭謹萬分地應了一聲。

  “這十數日來,爾的差使都辦得不錯,朕心甚慰。”

  老爺子沒急著開口,而是默默地打量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這才言語和煦地給出了個很高的評價。

  “皇瑪法過譽了,孫兒不過是盡事耳,當不得皇瑪法謬贊若此。”

  這一聽老爺子溫言誇獎,弘晴的心裡頭立馬便是一陣打鼓,好在城府深,倒也不致於帶到臉上來,但見其深深一躬,滿臉誠懇之色地便謙遜了一句道。

  “嗯,爾之忠心,朕是信得過的,然,朕亦不忍令爾操勞過度,且就將差使交割了,好生休養些時日,回頭朕自有大用爾之時,去罷。”

  老爺子顯然很是欣賞弘晴的謙遜態度,溫和地又誇獎了其一句,而後麼,話鋒陡然一轉,沒甚含糊地也將弘晴的差使給免了去。

  得,果然如此!

  儘管早就料到了自個兒同樣難以保住權柄,可真到了老爺子親口下了令之際,弘晴心裡頭還是忍不住犯起了嘀咕,只是這當口上,哪怕有著再多的不滿與不甘,都沒弘晴抗議的份兒,也就只能是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就此退出了大殿,自去找張廷玉交割諸般事宜不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8章 峰迴路轉(一)

  老爺子的詔書下得很快,幾乎是一眾阿哥們前腳剛離開皇城,老爺子的旨意後腳便到了各部,所有的詔書幾乎千篇一律,盡皆簡單扼要,扣除那些文縐縐的廢話之外,意思只有一個,那便是所有阿哥一體撤差,不僅如此,就連身居中樞之列的弘晴以及還在中央銀行打熬資歷的弘曆也沒能逃過一劫,這等情形一出,朝堂上下立馬便是哄亂一片,可待得知曉狼曋已率大軍到了豐台大營以及武丹接掌了九門提督府之消息,上下人等雖是腹誹不已,卻是無人敢在公開場合胡言亂語了的,朝堂局勢也就在老爺子的高壓之下漸漸地平穩了下來。

  康熙五十七年六月初三,經近半個月的調整之後,朝局已穩,天又漸熱,老爺子在宮中已是呆不住了,移駕暢春園,這一住便是大半年,政務之事大多交給了張廷玉等諸宰輔去打理,至於老爺子自己麼,則是深居簡出,偶爾露上個面而已,閒暇時不是召歌舞班子來表演,便是叫棋奉召前來殺上幾盤,當真是悠閒得可以。

  老爺子如此悠哉,一眾阿哥們自是有樣學樣,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其餘時候可是各耍各的,三爺、五爺、七爺、十二爺這四位是輪流做東,文會詩會不斷,很是搗鼓出了不少的打油詩,引得京師無數風流人物盡歡顏;八爺、九爺、十爺同樣沒閑著,隔三差五地便聚會一番,呼朋喚友來相會,吃吃喝喝間,其樂不也融融哉;十五、十六兩位爺,倒是忙得很,當然了,忙得也不是啥公務,這小哥倆整日價不是在“八旗商號”泡著,便是在“麒麟商號”耍著,當真是數錢數到手抽筋,快樂似神仙,唯有十三爺卻是不得閒,儘管兵部的差使丟了,可炮兵指揮學院那兒卻是正鬧騰得火熱,西郊處每日裡都是炮聲隆隆,也不知驚走了多少的走獸與飛鳥,至於四爺麼,倒是沒折騰出甚大的響動,也就是召了數名畫師到府中,玩起了繪畫遊戲,半年下來,足足畫出了數十幅仕女圖,倒也稱得上是關起門來自得其樂。

  大傢伙都有地兒耍,弘晴卻是徹底地閑了下來,每日裡幾乎都貓在家中,不是陪著眾妻妾們嬉鬧,便是調教一下兒子們,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算是度過了個難得的長假,這不,見天就要到新春了,趁著大雪初晴的好日子,弘晴老夫聊發少年狂,與三個兒子們一道在後花園裡玩起了堆雪人、打雪仗的把戲,鬧騰得後花園裡好一派的狼藉,正自喧嘩無已中,卻見小書童楓淩急匆匆地從院門處沖了進來。

  “稟王爺,聖旨到了。”

  楓淩跑得很急,三步並作兩步地便竄到了弘晴的身旁,顧不得氣息不勻,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這一聽聖旨已到,弘晴不由地便是一愣,沒旁的,今兒個一早弘晴還去了暢春園請安,遞了牌子,卻並未得老爺子接見,也就回了府,這才剛過了半天,老爺子居然來了旨意,味道顯然有些不對,然則聖旨既是到了,卻也容不得弘晴多加遷延,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疑惑,招呼下人們看侍好三個兒子之後,便即趕回了主院,匆匆更衣了一番,便即向府門方向趕了去。

  “陛下有旨,宣:仁郡王弘晴,瑞景軒覲見!”

  前來宣旨的正是老熟人李德全,其略與弘晴寒暄了幾句之後,便即一本正經地宣了老爺子的口諭。

  “臣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聽是這麼個沒頭沒尾的旨意,弘晴心中的疑惑自不免更深了幾分,只是疑惑歸疑惑,應盡的禮數卻是斷然少不得的,弘晴也就只能是按著朝規謝了恩,於起身之際,雙指一彈,一張折疊好的銀票子已是不為人察地彈進了李德全寬大的衣袖中。

  “王爺,您請,陛下已是在候著呢。”

  儘管感受到了弘晴的“誠意”,李德全臉上的笑容也分外的燦爛著,然則其卻是不打算多生枝節,僅僅只是躬著身子,一擺手,就此催請了一句道。

  “那好,李公公請。”

  弘晴多精明的個人,只一看李德全這等架勢,便知難從其口中得到甚有用的消息,自也就懶得去費那個口舌,溫和地笑了笑,擺手回了個禮之後,便即行向了早已備好的馬車,一哈腰,鑽進了車廂之中,隨即,一聲喝令之下,大隊人馬便就此轉出了照壁,沿著大街,浩浩蕩蕩地向城外的暢春園行了去……

  “孫兒叩見皇瑪法。”

  因著是奉旨覲見之故,這一路自是順暢得很,用不著遞牌子,便已是順當地進了園門,由李德全陪著便到了瑞景軒,方才從屏風後頭轉將出來,入眼便見老爺子正趴在大幅地圖上,手持著柄放大鏡,眉頭微鎖地審視著,顯見心情並不是太好,弘晴見狀,自不敢大意了去,趕忙緊走數步,搶到了文案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聽得響動,老爺子從地圖上抬起了頭來,不動聲色地掃了弘晴一眼,不鹹不淡地便叫了起。

  “孫兒叩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聽老爺子語氣如此淡漠,弘晴的心頭立馬便是一沉,可又想不出自個兒到底是有甚錯處落到了老爺子的手中,沒奈何,也就只能是照著朝規謝了恩,站將起來,身形微躬地擺出了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朕此處有兩份摺子,爾且先都看了再議。”

  老爺子並未說甚寒暄的廢話,一抖手,便將擱在文案一角的兩本摺子往弘晴處拋了過去。

  嗯?求和?

  這一聽老爺子的聲線雖尚算平和,可內裡卻明顯地透著股煩躁之意味,弘晴自是不敢大意了去,恭謹地應了諾之後,這才緊趕著將兩本摺子飛快地過了一遍,眉頭不由地便是一皺,沒旁的,這兩本摺子中,一本署名被糊住了,看行文風格,乃是軍中大將之手筆,說的是十一月初三,準噶爾大將小策王敦多布率軍奇襲達阪隘口,一戰擊潰清軍運糧部隊,奪走了大批的糧秣輜重,另一本則是準噶爾汗策妄阿拉布坦所上之請和摺子,自言願與大清和平共處,求和親。

  老爺子到底想作甚,考校麼?

  對於西線戰事的僵持,弘晴自是早就有所預料了的,也曾上過輪戰之策,除了是想憑此限制老十四的兵權之外,擔心的正是己方大軍麋集前線,久戰不下必致師老兵疲之局面,而今,準噶爾諸部的遊擊戰術漸見成效,在戰略上,清軍已是陷入了被動,儘管準噶爾諸部也已是強弩之末,可要說誰能支撐到最後,卻尚難逆料,從弘晴的本心來說,他自是希望能先撤軍,待得來日整頓好軍備再戰也不遲,只是弘晴卻不敢確定這等想法能否讓老爺子接受,再說了,老爺子冷不丁地將這麼個問題拋將過來,怕不是僅僅只是商議對策那般簡單罷,對此,弘晴自是不願輕易開口進言,看過了摺子之後,也沒急著表態,而是作出了副沉思的模樣。

  “晴兒怎麼看此事,嗯?”

  這一見弘晴已然閱過了兩份摺子,老爺子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聲線平淡地便開口追問了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孫兒以為策妄阿拉布坦所謂之求和,不過是緩兵之計也,實難有幾分的真心可言,然,三年餘之征伐下來,其國勢日頹卻也是不爭之事實,再遷延上年余,其國不戰必自潰矣,只是我前線大軍也已是疲憊之師,能否再支撐年餘亦是難說之事,只是孫兒畢竟不曾去過前線,實不敢妄言焉,還請皇瑪法聖裁。”

  在搞不清老爺子真實想法的情形下,弘晴自是不願將話說得太死,也就只是就事論事地點評了一番。

  “嗯,此確是兩難之局啊,若是當初早做輪戰之準備,而今也不致棘手若此,依你看來,開春先撤過天山,就駐紮于高昌如何?”

  老爺子對戰局也有著清醒的認識,自是知曉弘晴所言確是此番征戰的關鍵之所在,而今這等僵持之局面下,看的便是哪一方先支撐不下去,問題在於準噶爾乃是境內作戰,明顯握有戰略之主動權,而清軍戰線過長,處處須得設防,兵力雖夠,糧秣輜重也足,奈何大軍已疲,稍有不慎,便極易導致全線崩盤之局面,老爺子實在是不敢拿數十萬大軍的安危來賭上這麼一把的,皺著眉頭沉思了片刻之後,提出了個折中的想頭。

  “皇瑪法明鑒,孫兒以為高昌乃四戰之地,大軍屯於此處,恐不利休養生息,後勤補給也難言穩當,屯之沙洲或許更佳,此孫兒之淺見也,還請皇瑪法明察。”

  老爺子雖不曾明言,可提出這等折中法子本身就是還想著再戰準噶爾諸部,對此,弘晴顯然不甚看好,沒旁的,老十四若是真想早勝,也不致於在輪台城遷延了一年餘,不說別的,只消其肯不斷派兵四下掠奪,對準噶爾牧民進行殘酷打擊,便足可摧毀準噶爾軍的根基,此戰也早該結束了的,此一條,以老十四的軍事才幹,不可能會看不到,其之所以沒這麼做,自然不是心慈手軟之故,而是想著擁兵自重罷了,很顯然,要想靠老十四去平滅準噶爾諸部,無異於緣木求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0:21

第739章 峰迴路轉(二)

  “沙洲?嗯……,朕且問過了老十四再定好了。”

  沙洲緊靠著玉門關,撤兵到此,也就差不多算是收兵回國了的,對此,老爺子顯然不甚滿意,沒旁的,出兵三年餘,犧牲將士數千,耗費數千萬兩銀子,卻收穫寥寥,老爺子自是不甘得很,只是弘晴所言又是正理,老爺子卻也不好直接拒絕,皺著眉頭想了想之後,還是沒下個決斷,而是含糊地一言帶過了之。

  “皇瑪法聖明。”

  明知道老爺子這就是在託辭,可弘晴卻也沒轍,左右這等軍國大事原本就不是他弘晴一個閒散王爺能做得了主的,再要多說,指不定便會招來老爺子的猜忌之心,那樂子可就海了去了,與其自討沒趣,還不如老老實實地稱頌一聲了事。

  “嗯,朕精力有些不濟了,打明兒個起,爾就到朕這兒幫著批摺子好了。”

  老爺子沒再就西線戰事多囉唕,一派隨意狀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啥,批摺子?

  老爺子的語調倒是淡然得很,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不啻炸雷一般,沒旁的,老爺子說的批摺子可不是中樞大學士們抄寫節略的勾當,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批摺子,這可是皇權的象徵,即便是太子,也只有監國的時候,方能有這等待遇,而今,老爺子居然將此等權力給了自個兒,又怎叫弘晴不為之驚訝莫名的,一時間竟有些個回不過神來。

  “是,孫兒遵旨。”

  儘管搞不懂老爺子此舉背後到底是何居心,可其既是開了金口,卻也容不得弘晴多加猶豫的,也就只能是強壓著心頭的忐忑與不安,一躬身,緊趕著應了諾。

  “嗯,朕疲了,爾道乏罷。”

  老爺子的精神顯然不是太好,這一聽弘晴已是應了諾,也沒再多囉唕,伸手揉了揉太陽穴,滿臉倦色地便下了逐客之令。

  “是,孫兒告退。”

  弘晴這會兒正自滿腹的心思,本就急著去找三爺商議上一番,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自不會有甚異議,緊趕著躬身行了個禮,便即就此退出了瑞景軒,徑直出了暢春園,乘馬車便往誠親王府趕了去……

  “王爺,小王爺來了,說是請您緊著去書房一行。”

  三爺素好附庸風雅,往年縱使公務再忙,但消得了閑,也總是要設法搞些文會之類的勾當,而今麼,沒了差使在身,又有著弘晴那頭的財力支持,三爺辦起詩會來,可就真是半點顧忌全無了的,這不,今兒個一早便召集了京師數十名士,聚集在後花園裡鬧騰著,這都過了末時了,還沒見消停,吟詠之聲、叫好聲稀裡嘩啦地響成了一片,正自歡樂無已間,卻見墨雨急匆匆地跑了來,湊到了三爺的耳邊,低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諸位,小王有些俗務要辦,去去便回,諸公只管隨意。”

  三爺雖說詩興正濃,可一聽是弘晴找了來,倒是沒敢任性了去,緊趕著便起了身,朝著諸多名士作了個團團揖,很是客氣地致歉了一番之後,這才在眾人的唱合相送之下,疾步往內院書房趕了去。

  “孩兒叩見父王!”

  三爺方一從書房門口的屏風處轉將出來,弘晴便已是疾步搶上了前去,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

  “免了罷,爾如此急地找阿瑪,可是有甚要事麼?”

  三爺今兒個興致高,酒已是喝得不老少,半停中被弘晴叫了來,心中自不免稍有些不爽利,問起話來,自也就猴急得很,人都尚未落座呢,便已是急吼吼地刨根問底了起來。

  “回父王的話,皇瑪法先前將孩兒叫了去,說是打明日起,讓孩兒幫著批摺子。”

  弘晴在三爺面前,從來都是一派知書達理的乖巧模樣,自不會對三爺的不耐有甚不妥的表示,一躬身,緊趕著便回答了一句道。

  “批摺子?這……,怎麼回事,說清楚點!”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的眼珠子立馬便瞪得渾圓,愣了愣之後,這才緊趕著追問道。

  “好叫父王得知,事情是這樣的,今兒個午時四刻,皇瑪法派了李德全前來宣召……”

  弘晴正自煩心著,這一見三爺如此表現,心下裡自不免便更煩上了幾分,不過麼,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滿臉恭謙之色地將事情的原委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竟是如此,皇阿瑪這到底是要作甚來著?”

  聽完了弘晴的解說之後,三爺臉上的震驚之色漸消,取而代之的則是濃濃的疑惑,顯然對老爺子這等舉措極為的不解。

  廢話不是?咱都沒能想透個中關竅,您老就更別指望了的!

  這一見三爺在那兒眉頭狂皺地沉思不已,弘晴忍不住便翻了個白眼,此無他,弘晴對三爺的智算之能壓根兒就不看好,也沒指望其能想出個甚名堂來,當然了,心裡頭腹誹歸腹誹,弘晴卻是斷然不會表現出來的,也就只是恭謙萬分地垂手而立,作出一派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來人。”

  三爺心神不寧地想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心煩意亂之下,也就沒再去瞎費思量,眉頭一揚,已是高聲呼喝了一嗓子。

  “奴婢在!”

  聽得三爺召喚,侍候在書房外的墨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忙不迭地便搶進了書房中,緊趕著高聲應了諾。

  “去,將夫子與李先生都請了來。”

  三爺沒甚廢話,直截了當地便下了令。

  “喳!”

  一聽三爺語氣不對,墨雨自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退出了書房,不多會,又已是陪著陳、李兩大謀士從外頭行了進來。

  “屬下見過王爺,見過小王爺。”

  這大半年來,三爺縱情詩會,李敏銓總是跟著湊趣,今兒個自也不例外,幾個時辰的歡飲下來,雖尚未酩酊大醉,可也已是腳步飄忽了的,這禮數盡得自不免便有些不甚到位,至於陳老夫子麼,身為座師,自是無須大禮參見,則僅僅只是躬身拱手地示意了一下。

  “夫子,子誠,且都請坐罷。”

  三爺素來講究禮數,哪怕這會兒心中有事,卻也不會在禮數上有甚疏失之處,但見其很是客氣地虛抬了下手,和煦地賜了座。

  “謝王爺賜座。”

  李敏銓觀顏察色的能力極強,這一見三爺看似和煦,實則眉宇間陰霾暗藏,心頭立馬便“咯噔”了一下,酒也自醒了大半,不過麼,卻不敢急著追問根底,而是恭謹地謝了一聲,緩步走到一旁,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而陳老夫子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沒多言,同樣是慢條斯理地落了座。

  “晴兒,你來說罷。”

  三爺心情正躁,自無心那些個廢話寒暄,一待兩大謀士落了座,便即一擺手,緊趕著吩咐了一句道。

  “是,孩兒遵命,好叫夫子、李先生得知,今兒個……”

  三爺有令,弘晴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先是恭謹地應了諾,而後方才不緊不慢地將老爺子有召的事兒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都議議罷,皇阿瑪此舉到底意欲何為?”

  弘晴話音剛落,三爺立馬便介面吩咐了一句,憂心之情溢於言表,沒旁的,批摺子的權力實在是太大了些,個中的干係非同小可,那可是太子監國才能有的殊遇,此一條,三爺心中有數得很,自不免會起疑心,一者是怕老爺子此舉背後有甚別樣的埋伏,二來麼,則是在擔心老爺子會行洪武舊事,倘若真傳位於弘晴,他三爺這麼多年的努力豈不是全然白費了去,自由不得三爺不為之心煩意亂的,只是這等心思偏生又不好宣之於口,臉色自也就不免有些個不好相看了起來。

  “此好事也,王爺實無須擔憂過甚。”

  儘管三爺掩飾得甚好,可陳老夫子卻是一眼便看穿了三爺心中之所想,待得一見李敏銓目光亂閃地似有欲言狀,立馬一反常態地搶先應答了一句道。

  “哦?此話怎講?”

  一聽此言,三爺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挑,緊趕著便出言追問了起來。

  “王爺明鑒,前番陛下借著壽誕一案巧施妙手,算是一舉將諸阿哥盡皆趕出了朝堂,行乾坤獨斷事也,然,陛下畢竟是有年歲之人了,再加上壽誕一事飽受打擊,心力早不復當年矣,終歸須得有人幫著辦些事,用阿哥麼,又怕尾大不掉,用張廷玉等人麼,終歸是外人,陛下也實難放心得下,挑來選去,也唯有小王爺可堪大用也,此于陛下而論,實非不得已之事哉,可于王爺來說,卻是鼎定乾坤之大善也,有小王爺在中樞周旋帷幄,大事無礙矣,老朽不敢不為之賀。”

  陳老夫子其實早就猜到了老爺子將弘晴抬到如此高度的真實用心之所在,無非是要手把手地教弘晴如何治國罷了,考慮的是社稷江山之百年大計,然則這等用心實是有些犯了三爺的忌,陳老夫子自是不會合盤托出,而是轉換了個角度,從利於三爺登基出發,好生闡述了一番好處之所在,直聽得三爺為之心動不已……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