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62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7

第770章 不好吃的年夜飯(一)

  康熙五十八年終於是在一派的喧囂中走到了盡頭,今兒個已是除夕了,雪下得很大,呼嘯的北風夾雜著鵝毛般的雪花橫掃著一切,從昨夜起,一直下到了今兒個午時都已將至了,也沒見個消停,天寒地凍,然則冷的只是外頭,暖閣裡卻是熱騰得很,樓下隔層的炭火燒得正旺,別說裘袍穿不住,便是只著兩層單衣也能熱出一額頭的汗水來,縱使如此,也沒見八爺的臉色有多好看,哪怕是面對著滿桌子豐盛的菜肴,八爺也依舊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都少喝幾杯罷,待會指不定旨意便到了。”

  八爺的心情很不好,此無他,自打梁緒文案發至今,都已是四天過去了,老爺子那兒卻是半點動靜全無,哪怕阿爾松阿等一大撥八爺党們紛紛上本,可卻全都有若石沉大海一般,愣是連個浪花都不曾激起,至於三爺處,更是穩坐釣魚臺,愣就沒見三爺對此案有過絲毫的關切,這等情形一出,八爺自不免有些個犯猜疑不已,心情能好才是怪事了的,只是甭管心情有多糟,飯終歸還是得吃的,就算他八爺不餓,那也不能餓著了九、十兩位特意跑來相聚的弟弟不是?於是乎,八爺也就只能是怏怏地一擺手,有氣無力地叮囑了一句,算是宣佈了午宴的開始。

  “屁的旨意,奶奶個熊的,說起旨意,爺就心煩,這麼個明顯的大貪官都不查,真不曉得老東西都在想著甚,這不是鐵了心要包庇老三那廝麼?爺白設了個大套子,萬把兩銀子砸了下去,連個泡都沒見冒,真他娘的晦氣!”

  若說八爺只是興致不高的話,十爺可就是滿肚子的怨氣了,但見其一把抓起根大肉骨頭,一邊狠狠地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罵著,眼中凶光狂冒不已,真不好說他是在啃肉骨頭,還是在磨牙準備擇人而噬了的。

  “十弟慎言,這麼些屁話在此處說說也就算了,真要在外頭胡放,被人聽了去,須不是耍的。”

  九爺的興致同樣不高,可卻還是有著幾分的清醒認知,這一聽十爺罵得太不成體統,立馬面色一肅,滿是不悅地提點了一句道。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娘的,爺本來還想擺弘晴那小混帳一道呢,老頭子這麼一不動,得,又白瞎了。”

  十爺素來與九爺相善,這一見九爺發作了起來,自不好再多放肆,可口中說著“不說”,實際上卻又是扯了一大通。

  “嗯,擺弘晴一道?十弟,你又想折騰些甚來著?”

  一聽十爺這話蹊蹺,九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十爺,緊趕著便追問了起來。

  “嘿,其實也沒啥,不就是梁緒文那廝的書童被爺給藏在了府中,爺一尋思,若是案子一鬧大,指不定就能引得老三父子倆鋌而走險,所以呢,就佈置了一番,著人故意將消息透給了梁緒文,本指望著其將此消息傳給弘晴那小子的,可惜啊,老東西不肯下旨徹查,這計不就白設了?唉,晦氣!”

  聽得九爺發問,十爺三兩口將肉骨頭啃了個大體乾淨,往桌面上隨手一丟,而後拍了拍油膩膩的雙手,自以為得意地便解說了一番。

  “原來如此,嘖,確是可惜了些,若是能讓皇阿瑪緊著下旨,或許此計還真能派上些用場。”

  九爺還真就沒想到素來躁性子的十爺居然還能玩出這麼一手花活,刮目相看之餘,也不禁為之哀歎可惜。

  “先生,皇阿瑪到底是個甚意思來著?”

  這一聽兩位弟弟可惜來可惜去個沒完,八爺本就煩亂的心思頓時便更煩上了幾分,半點胃口全無,一把抄起幾子上的酒樽,一氣飲了個乾淨,而後重重地往幾子上一擱,心煩意亂地便開口問了一句道。

  “聖上收權的心思應是不會變的,差的只是個由頭罷了,此番仁郡王應對得宜,早早便將此案推到了陛下處,如此一來,與案雖發,與仁郡王卻無太大的干係,而三爺那頭又擺明瞭要丟車保帥,真將案子往下查,陛下實難把握一個分寸,投鼠忌器怕是難免之事了的,此無他,查深了,恐傷了三爺父子的根基,查淺了,又難順勢收回大權,兼之佳節已至,終歸須得讓人過個好年罷,暫時按兵不動也就不足為奇了的。”

  陸純彥心中對時局早有判斷,只是八爺不問,他也不想多言,而今八爺既已開了口,陸純彥也自不隱瞞,這便詳詳細細地將老爺子的心理變化解析了一番。

  “唔,如此說來,皇阿瑪終歸還是會讓人查此案麼?”

  八爺細細地將陸純彥之言咀嚼了一番,心中已然是認同了的,不過麼,對老爺子會否真對此案大動干戈卻是有些個拿捏不定,沉吟了片刻之後,又接著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從道理上來說,應是會,然,由何人來查,如何查,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

  陸純彥雖能猜到老爺子的心思,可對於老爺子究竟會如何去做麼,他卻是並無十足的把握,此際回答起八爺的問話來,自也就頗為的含糊。

  “嗯……”

  八爺對陸純彥所給出的這麼個答案,顯然不甚滿意——八爺要的便是趁勢壞三爺的根基,至於老爺子收不收權的,八爺其實一點都不關心,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八爺自是希望老爺子能下詔徹查此案,最好將大火引到三爺的身上去,可也知曉除非有意外,否則的話,可能性其實並不大,正因為此,八爺縱使不甘,卻也只能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

  “先生,能否設個法,讓皇阿瑪緊著徹查此案?”

  這一見八爺落拓若此,九爺自也心有戚戚焉,搖頭苦笑了一下,試探著發問了一句道。

  “是啊,先生,您就說說看,總這麼憋著,也不是個事罷。”

  九爺這麼一說,十爺也就來了精神,緊趕著便出言附和了一把。

  “法子倒是有,只是恐須得冒些險,鬧不好幾位爺都得跟著吃掛落。”

  這一見幾位爺的目光齊刷刷地全都聚焦了過來,陸純彥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之後,這才語出謹慎地回答道。

  “哦?還請先生明言則個。”

  一聽有戲,八爺的精神頓時便是一振,緊趕著便朝陸純彥拱了拱手,恭謙地出言求教道。

  “王爺明鑒,陛下素來好體面,若是在這上頭做些文章,或許能有些效用,唔,今兒個乃是除夕,照例應在暢春園裡設家宴,若是在家宴上設法挑起事端,聖上下不了臺之餘,自會下詔徹查此案,只是如此一來,挑起事端者卻恐要被陛下忌恨在心了,縱使不當場懲處,應景兒拋出來,卻恐是大過一條,此策說來不過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之計也,須得慎行才是。”

  八爺如此慎重地出言求教,陸純彥自是不會有甚隱瞞,恭謹地拱手還了個禮之後,便即細細地將所思之策道了出來。

  “這……”

  能損三爺根基,固然是八爺所願,可對於自身該搭上多少的代價麼,八爺自不免有些犯躊躇了。

  “八哥,幹了,奶奶個熊的,爺就一光腳的,怕他老三穿鞋的作甚!”

  十爺素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左右他自己是無份大位的,又與三爺父子仇深似海,還真就不怕與三爺父子同歸於盡的,但見其一拍大腿,已是興奮奮地嚷嚷了一嗓子。

  “八哥,此事您不宜出面,就由小弟與十弟一併折騰上一把,看皇阿瑪如何處置了去。”

  九爺心細,自是看出了八爺猶豫之所在,這便從旁建議了一句道。

  “這……,唉,卻恐委屈了二位弟弟了。”

  這一聽九爺如此表態,八爺自是為之心動不已,不過麼,礙於情面,叫兩位弟弟去犧牲的話,八爺卻是有些個說不出口來。

  “八哥這都說的是哪的話,小弟等本就該衝鋒在前,奶奶個熊的,但消能拱倒老三,小弟便是豁出這條命不要,那也值了,這事兒就這麼說定了,小弟還就不信了,老東西真敢不要臉面!”

  老十皮實得很,自小時起,就沒少被老爺子處罰,早就習慣了的,左右他早就是宗人府的常客了,卻也毫不介意再被處罰上一回,這一聽八爺如此說法,立馬一擊掌,慷慨激昂地便表了態。

  “八哥,十弟說得好啊,我等不過是光腳的,怕個甚,該怕的是老三才對,要鬧,那就鬧個大的好了。”

  九爺心細,仔細算了算之後,認定此策的成功幾率頗高,自也同樣不願放過這等打擊三爺的大好機會,緊趕著便也表態了一把。

  “好,既如此,那就鬧上一鬧好了,為兄就在此拜託二位賢弟了。”

  兩位弟弟既都已是如此說了,八爺自是不會再有甚猶豫可言,畢竟事成了,對他八爺有好處,事敗了,那也是兩位弟弟去擔著,于他八爺的令名卻是無甚太大的損失,這便一錘定音地下了最後的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8

第771章 不好吃的年夜飯(二)

  天家規矩多,便是吃個年夜飯都有著不少的講究,晚膳就不消說了,那是須得進內禁陪老爺子一道過的,自家府上的年夜飯麼,卻也同樣不能不吃,畢竟這可是一年一度的團圓飯,不好生張羅一下,實也說不過去,那就只能是搬到了午間,這不,午時將至,三爺府上也張羅上了,主院正堂裡,三爺與福晉董鄂氏高坐上首,下頭一溜排開十數張幾子,打頭的不消說是長子弘晴,接下來呢,卻不是嫡次子弘晟,而是剛回京探親的杭州知府蕭玄武,再往下才是弘晟等一眾兒子們,至於伊哈娜等女兒們,那是不能上堂的,只能在後堂裡擺下了十幾桌,任由一眾女眷們在內裡胡亂折騰了去。

  “王爺,時辰差不多了。”

  年關年年有,今年特別難,往年三爺在這等場合下可是分外的隨和,可今兒個麼,一張臉平板著不說,雙眼更是無神地耷拉著,滿腹的心思都掛在了臉上,大堂上諸般人等都早已落了座,三爺還在那兒神遊物外,渾然沒意識到已是到了該開宴的時辰了,這等情形一出,董鄂氏可就看不過眼了,不得不低聲地提醒了一句道。

  “啊,哦,開動罷,都隨意些。”

  被董鄂氏這麼一提點,三爺這才從遐思裡醒過了神來,有些個茫然地環視了一下諸般人等之後,這才怏怏地一揮手,強笑著吩咐道。

  “阿瑪,額娘在上,值此年關佳節,孩兒有詩一首,願為二老佐酒。”

  三爺雖說是叫大傢伙隨意一些,可他自己悶悶不樂,誰又敢真隨意了去,酒宴的氣氛自也就低沉得很,哪怕是過了兩折的歌舞,也沒見有多少的歡笑,反倒令大堂上的陰雲更為密佈了不老少,正值沉悶無已間,卻見三子弘曦端著樽酒,施施然地從旁閃了出來,瀟灑地朝著三爺與董鄂氏便是一躬,溫言細語地請示了一番。

  “哦?曦兒又有佳作麼,且吟來聽聽。”

  諸子中,三爺最倚重的固然是弘晴,但那是因著政治鬥爭的殘酷性之需要,可要說到最喜歡的兒子麼,卻不是弘晴,而是弘曦這個老三,此無他,概因弘曦不單樣貌酷似三爺,性子與風流也與三爺差相仿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儘管是庶出,可三爺對其卻是極寵,此際一聽其自言有詩,素喜這麼個調調的三爺還真就來了幾分的興致,笑盈盈地便允了。

  “月映荷塘花蕊紅,花枝花影戲清風。小樓夢覺人聲寂,曲岸香迷鳥語朦。閒棄詩卷思往事,暫停酒盞踏花叢。看花那得功夫醉,只恐花殘難再逢。”

  弘曦顯然是有備而來的,一得了三爺的允許,緊著便站直了身子,手端著酒樽,細吟慢詠地便念出了首宮廷體的詩來,還別說,儘管難稱得上大家之作,卻也頗有可觀之處,尤其是符合三爺風雅的口味,頓時便聽得三爺連連頷首不已。

  “好詩!三哥果然了得,頗有阿瑪之風範也!”

  弘曦吟詩一畢,尚未等三爺有所表示,五子弘暹已是高聲喝彩了一嗓子,順便捧了三爺一把。

  “三哥此詩大佳,當浮一大白的!”

  弘暹呼喝聲未停,年方十五的七子弘易也跟著叫起了好來,至於其它諸子麼,卻並未出言附和,便是神情也大相庭徑——嫡次子弘晟是滿臉的不屑狀,四子弘景則是面無表情,甚至連看都不看弘曦一眼,至於六子弘晃、八子弘矚這兩位麼,則是似笑非笑地端坐著不動,獨獨視線卻是不時地在弘晴與弘曦之間來回轉悠著,擺出的赫然竟是看好戲的架勢,而再小上一些的九子弘明、十子弘文以及剛夠上堂用膳資格的十一子弘順麼,卻是一味地埋頭苦吃不已,壓根兒就沒去理會上頭幾位哥哥們的精彩表演。

  “嗯,這詩不錯,有些韻味,這樽酒,阿瑪喝了。”

  三爺本質上是個文人,對那些花花草草的詩句實是偏愛頗多,此際一聽三子所獻之詩與自個兒的文風酷似,自是老懷大慰,笑呵呵地嘉許了一句之後,還真就將樽中的美酒一飲而盡了。

  “三哥,好樣的,小弟陪您一樽!”

  “三哥當真不愧京師新銳,好,小弟也陪一樽!”

  ……

  三爺這麼一句嘉許一出,弘暹與弘易立馬歡鬧了起來,亂嚷嚷地為弘暹叫好不已,至於其他諸子麼,卻是並未參與其中。

  “額娘,您請。”

  被三爺這麼一誇,再被兩位弟弟這麼一捧,弘暹顯然是有些個興奮過頭了,這一見董鄂氏並未舉杯,有心賣弄一下,這便一口氣將樽中的酒一飲盡,而後朝著董鄂氏一亮,滿臉笑容地示意了一下。

  “額娘若是沒記錯的話,三子今年該已是十九了罷?不小了,也該學點經世之道了,整日價吟花唱雪地,不是我天家子弟應有之體範。”

  別看董鄂氏平日裡不怎麼管事,可心裡頭卻是精明得很,又怎可能會看不出弘暹這幾年很有些要與弘晴別別苗頭的趨勢,往常是不願多事,可今兒個弘暹居然敢在這等年夜飯之際逼到了自家的頭上來,董鄂氏可就不再客氣了,不單沒去端酒樽,反倒是肅然著臉地便好生訓斥了弘暹一把,順帶著連三爺也一塊掃了進去。

  “額娘教訓得是,孩兒都記住了。”

  弘暹正自春風得意間,冷不丁被董鄂氏來了這麼記當頭棒喝,臉色不由地便是一僵,可很快便已是恢復了常態,溫文爾雅地致謝了一聲,便即就此坐回了原位,臉上的笑容依舊和煦,絲毫不見遭了冷遇的尷尬。

  呵,這就都開始佈局將來了?有意思!

  弘晴雖是早早就分府獨立出去了,可架不住眼線多,對誠親王府的一舉一動卻都是心中有數的,自是清楚一眾弟弟們私底下都在鬧騰些甚,不過麼,卻並不怎麼在意,左右這便是天家政治的劣根性,靠打壓是打壓不住的,至少在三爺上位之前,弘晴是斷然不會去幹內訌這等蠢事的,至於將來麼,那就一切走著瞧便是了,卻也無須擔憂過甚。

  “大哥,請滿飲一樽。”

  被董鄂氏這麼一攪鬧,剛有點起色的氣氛頓時又沉悶了下去,三爺雖是悻悻然,卻真就沒膽子跟董鄂氏理論的,也就只能是尷尬地一笑了之,倒是始終默默無言的蕭玄武卻在此際端起了酒樽,朝著弘晴一禮,很是客氣地邀飲道。

  “洛山(蕭玄武的字),請。”

  蕭玄武這一敬酒的動作看似簡單,可內涵卻絕不簡單,這是在向弘晴表示支持之意,對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自不會拒絕,溫和地一笑,也端起了酒樽,朝著蕭玄武回了個禮,而後便即一氣飲了個乾淨。

  “大哥,小弟也敬您一樽。”

  “還有小弟!”

  “我也來!”

  ……

  天家子弟都是精英教育出來的人物,個頂個的精明,大多都看出了蕭玄武此舉的用意之所在,自不免都起了心思,這不,弘晴酒樽方才剛放下,九子弘明、十子弘文以及十一子弘順立馬便鬧騰上了,爭先恐後地要跟著敬弘晴,緊接著六子弘晃、八子弘矚也跟著笑鬧了一回,到了末了,一眾弟弟們,除了弘晟之外,全都舉杯邀飲不已。

  “弟弟們的好意,為兄心領了,實是不勝酒力,且就再飲一杯,以表謝意便是了。”

  眾弟弟們都在鬧騰著,可其中真心者有幾人麼,卻是不好說得很,在弘晴看來,或許弘明等幾個小的還帶著些崇仰的真情意,至於那些個年長的弟弟麼,卻全都是在玩虛的,當然了,心裡頭明白歸明白,弘晴卻是不會在這等場合下做出甚區別對待的蠢事的,再說了,晚上或許還有年夜飯要吃,那才是重頭戲,弘晴自不敢醉醺醺地去與宴的,自也就不可能真跟所有的弟弟盡皆乾杯個沒完,這便笑著舉起了酒樽,客氣了幾句之後,又滿飲了一杯,這才算是交待了過去。

  “好了,好了,都隨意些,你們兄長晚上還有事,不能多飲,爾等便都自便好了。”

  弘晴一樽飲盡,幾個小的弟弟倒也就罷了,並未再接著鬧騰,可弘曦等幾個年長的弟弟卻是不依不饒,哄鬧著勸酒不已,一見及此,三爺心中當真是百味雜陳不已,不過麼,還真就不敢讓兒子們胡亂鬧了去,這便出言制止道。

  “啟稟王爺,李德全、李公公前來傳旨,已到了府門外。”

  三爺這麼一放話,眾兒子們自是不敢再鬧騰不休,倒是都靜了下來,可這麼一整,酒宴的氣氛當即便又冷了下來,正值眾人悶坐間,卻見王府總管高大誠急匆匆地行上了堂來,疾步搶到了三爺的席前,一躬身,緊趕著便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哦?快,開中門,接旨!”

  這一聽聖旨已到,三爺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霍然便起了身,緊趕著下了令,須臾間,王府便即忙乎地張羅開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8

第772章 不好吃的年夜飯(三)

  “喲,三哥,您來得好早麼。”

  “三哥來啦。”

  “三哥。”

  ……

  老爺子的旨意很簡單,扣除那些文縐縐的虛言,內容其實就只有一句話——今晚的年夜飯在乾清宮裡用,除此之外,再無其餘,可就是這麼份簡單的詔書,卻令三爺患得患失不已,原本進行到了一半的宴會也無心繼續了,草草便收了場,在主院稍事休息了一個多時辰,便喚上弘晴一道往皇城方向趕,這才剛在天安門前下了馬車,就見四爺、五爺等都已是到了,獨獨沒見到八、九、十三位爺,沒等三爺父子站穩腳跟,一眾阿哥們已是笑呵呵地全都迎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寒暄著,便是連一向冷面冷心的四爺也擠出了幾絲的笑容,當然了,這等笑說起來其實比哭也好看不到哪去。

  “諸位弟弟都到了,呵,就屬為兄遲了,海涵,海涵。”

  三爺儘自心中有事,可長袖善舞的本色卻是依舊尚在,但見其和煦無比地笑著,抬手便朝著眾人做了個團團揖,歉意滿滿地便回了禮。

  “三哥,您到得不算遲,嘿,某些人這會兒還不知貓在哪兒胡亂算計著咬人呢。”

  三爺致歉之際自是不曾注意到八爺等人其實還沒到,當然了,就算是注意到了,三爺也不會放在心上,畢竟離著進宮的時辰還有段距離,遲些來、早些來其實並無太大的區別,左右都是得等著,不過麼,三爺沒注意到的事兒,老十六卻是注意到了,他才不管甚場合不場合的,毫無顧忌地便順著三爺的話頭嚷嚷了一嗓子。

  “奶奶個熊的,爺怎地聞到了股臭氣,敢情是你老十六在這兒放狗屁啊,真他娘的臭氣熏天!”

  在場諸般兄弟們中,除了四爺素來跟三爺不對路之外,餘者不是親近三爺的,便是親近弘晴的,自是都聽得懂老十六在罵何人,不由地全都轟然大笑了起來,只是笑聲未落,就聽後頭突然響起了老十粗豪無比的大嗓門,得,敢情八爺哥幾個也連袂趕了來。

  “你……”

  老十六與老十之間可是有著舊仇的,往日裡便沒少針鋒相對,這會兒一聽老十罵得如此難聽,臉色立馬便漲得個通紅,雙眼一瞪,便要反罵將回去,只是話尚未出口,弘晴已是一閃身,攔在了其之面前,眼神一淩,示意老十六不可造次,還別說,老十六就只服弘晴一人,若是換了旁人來攔,那一準是火上澆油,哪怕是三爺也不例外,可弘晴這麼一出面,老十六還真就將已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忍了回去,不過麼,臉色卻依舊是難看到了極點。

  “十弟,算啦,少說幾句罷。”

  八爺顯然也不想在此際節外生枝,這便一擺手,止住了十爺後頭又噴薄而出的一大串污言穢語,而後施施然地走到了三爺面前,很是客氣地拱手為禮道:“三哥,小弟有些瑣事,來遲了一步,海涵,海涵。”

  “不妨事,為兄也是剛到的,就一併等等好了。”

  八爺致歉的話語幾乎就是三爺先前所言的翻版,擺明瞭就是在調侃三爺來著,只不過八爺溫言細語,又是滿面笑容,言行上,還真無甚可挑剔處,三爺心中儘管歪膩得有若生吃了只蒼蠅一般,卻偏偏拿八爺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是乾笑了兩聲,一派大度狀地回了一句道。

  “三哥說得是,就一併等等罷。”

  八爺倒也沒想著此際便開戰端,噁心了三爺一把之後,也就作了罷論,淡然地一笑,便與十爺等人站到了一旁。

  “陛下有旨,宣:諸位阿哥並仁郡王弘晴,入乾清宮候見。”

  一眾阿哥們原本有說有笑,可自打八爺來了之後,卻全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再無甚笑談,氣氛自不免沉悶得夠嗆,好在眾人也沒等上多久,就見秦無庸已是領著兩名小太監急匆匆地從天安門裡行了出來,宣了老爺子的口諭,一眾阿哥們照著朝規謝了恩,而後便三三兩兩地行進了宮門,一路無語地便到了乾清宮裡。

  “陛下駕到!”

  年夜飯說是天子家宴,可實際上麼,來赴宴的並不止是阿哥們,還有張廷玉等一眾在職以及致仕而又在京的大學士們也在應邀之列,所不同的是他們是一早便入宮伴駕的,倒是比眾阿哥們早到了許多,此際都正在乾清宮大殿裡閒談著,待得見三爺等人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陣哄亂的見禮與寒暄,正自鬧騰不已間,卻聽後殿處傳來了一聲喝道,諸般人等自不敢再多瞎扯,盡皆按品階高下排好了隊,恭謹無比地等候著老爺子的駕臨。

  “兒臣等(臣等)叩見皇阿瑪(陛下)!”

  一陣略顯紛亂的腳步聲響起中,老爺子已是在一眾小太監們的簇擁下,施施然地從後殿處行了出來,一眾人等見狀,自不敢輕忽了去,紛紛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都平身罷。”

  一年半的休養生息下來,老爺子的龍體已是大好,精氣神也足,滿面紅光,但見其步履輕鬆地行到了龍床處,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環視了一下殿中跪著的諸般人等,而後方才虛虛一抬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謝皇阿瑪(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這麼一叫起,諸般人等自不敢稍有怠慢,照著朝規便三呼萬歲不已。

  “嗯,好了,今兒個乃是家宴,都沒外人在,就不必拘那些虛禮了,都隨意些便好。”

  老爺子的心情似乎很是不錯,笑呵呵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皇阿瑪(陛下)聖明。”

  甭管老爺子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一眾人等稱頌上一番都是少不得之事。

  “秦無庸。”

  老爺子頷了下首,並未再多寒暄,而是提高聲調地招呼了一嗓子。

  “老奴在。”

  聽得老爺子傳喚,侍候在側的秦無庸自不敢輕忽了去,忙不迭地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應了諾。

  “時辰差不多了,這就開始好了。”

  老爺子一揮手,隨口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這一見老爺子金口已開,秦無庸哪敢有甚遷延的,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行到了一旁,指揮著一眾宦官宮女們抬來了三張圓桌,又擺上了椅子,一通張羅之後,又有一隊小太監抬著一長溜的食盒子等物事從殿外行了進來,手腳麻利地佈置出了三個席面。

  “朕聽聞京中近來流行火鍋子圍爐,也就試用了一下,覺得還行,熱乎,今兒個也就隨大流,來個圍爐過年關好了,來,都別愣著了,上桌。”

  席面一佈置好,眾阿哥們全都傻了眼了,沒旁的,這三個席面居然不是宮裡家宴之規格,赫然就是尋常百姓家圍爐的氛圍,火鍋子這玩意兒鬧騰歸鬧騰,可上下尊卑卻是很有些難分,顯然不甚合天家的體制,大傢伙都搞不清老爺子這究竟唱的是哪出戲來著,一時間都不免有些個犯嘀咕的,倒是老爺子卻是興致高昂,緩步行下了前墀,樂呵呵地便在主席的大位上落了座,朝著眾人回了下手,興沖沖地便招呼了一句道。

  “兒臣等(臣等)遵旨。”

  老爺子都已是發了話,一眾人等儘自心中狐疑不已,卻也無人敢不應諾的,彼此謙讓了一下之後,也就各自落了座,不消說,三、四、五、七、八這五位爺都坐在上首席上,另外兩人則是馬齊與張廷玉這兩位老爺子的哼哈二將,至於其他人等們倒是沒啥大講究,大體上也就是合得來的坐在一起罷了。

  嗯?有些不對味啊,老九、老十這兩老貨在那兒興奮個啥來著!

  弘晴位份高,輩分卻低,加之又不願跟九、十兩位爺坐一塊,也就由著老十五哥倆個招呼著往最下手的席面上坐了去,只是眼光的餘角突然間瞅見九爺與十爺在那兒對著眼神,二人的臉上都透著股詭異的興奮,似乎有著某種期盼一般,一見及此,弘晴的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凜然間,已是警醒了起來,只是一時半會也猜不透這兩貨到底想玩些甚么蛾子來著。

  “來,都動手,好生熱乎上一回!”

  不多會,眾人都已落了座,老爺子也沒啥廢話,拿起了銀筷子,朝著滾開的火鍋一點,笑呵呵地便宣佈了年夜飯的開始。

  火鍋子各家各府其實都有,平日裡偶爾也用,可那都是自個兒吃著開心罷了,在這等天家夜宴上用,卻是破天荒頭一回,大傢伙自不免都有些放不太開,氣氛自不免稍顯沉默了些,還是老爺子再次下了令,讓大傢伙只管動手,又讓同桌的哥幾個講些笑話兒逗趣,杯來盞往之下,氣氛也就這麼在笑鬧中漸漸活躍了起來,先是同桌的相互敬酒,到了酣處,三個席面已是你來我往地活泛開了,便是連弘晴都跟著多喝了幾杯,然則注意力卻是始終著落在九、十兩位爺的身上,隱約覺得今晚的夜宴指不定要有大戲上演。

  嗯,這就要開始了?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酒過了數巡之後,就在五、七兩位爺跑到弘晴所在的席面來敬酒之際,卻見九、十兩位爺飛快地對了個眼神,雙雙起了身,端著酒樽便往主席去了,一見及此,弘晴的眼神瞬間便淩厲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8

第773章 不好吃的年夜飯(四)

  “十五叔、十六叔,咱們也一道給皇瑪法敬酒去。”

  這一見九爺、十爺連袂往主桌上湊了過去,盡皆是滿臉的詭異之興奮,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猜不出這兩位主兒到底想作甚來著,無非是要借敬酒之際挑事罷了,心念電轉間,已是有了決斷,這便緊趕著起了身,招呼了老十五兄弟倆一句道。

  “好叻,走,敬酒去!”

  老十五哥倆個素來以弘晴的馬首是瞻,這一聽弘晴有邀,老十六爽利地便應了一嗓子,至於老十五麼,雖無甚話語,可也是乾脆俐落地端起了酒樽,起身與弘晴一道便向主桌湊了過去。

  “三哥近來都忙些甚呢,怎地都沒見三哥開詩會了?”

  “哎,九哥說啥呢,三哥眼下哪有心開詩會啊,嘿,每日裡指不定都躲在被窩裡數錢玩兒呢。”

  “啊,也對,小弟要是有個能撈錢的奴才,那一準也能數錢數到手抽筋的,三哥,您說是不?”

  “三哥真不夠意思,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麼,我說梁緒文那小子撈了如此多銀子,怎麼地也沒少孝敬三哥您罷,不若趁著這年關佳節,就拿出來與弟弟們都樂呵樂呵好了。”

  ……

  果然不出弘晴所料,九、十兩位爺先是假模假樣地敬了老爺子一回酒,而後麼,順勢便坐在了五、七兩位離去的阿哥的位置上,一唱一和地擠兌著三爺,渾然不管老爺子的臉色已然是難看到了極點。

  “二位弟弟都喝高了罷,且先去醒醒酒可好?”

  三爺原本正打疊精神地哄著老爺子開心,冷不丁被九、十兩位爺這麼夾槍帶棒地擠兌不休,登時便被氣得個眼冒金星不已,偏偏又不願在老爺子面前失了體面,自是不好發作出來,加之梁緒文一案如今還不知老爺子是怎個章程,三爺也真不敢為梁緒文說話的,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勉強一笑了之。

  “哈,三哥這都說哪的話,小弟們雖是喝了些酒,可心底裡卻還是清醒的,三哥不樂意請客也就算了,拿這等藉口出來搪塞,未免太瞧不起人了罷,九哥,您說呢?”

  三爺倒是想息事寧人,然則十爺就是來找碴的,又怎可能就此作罷,這不,三爺話音方才剛落,十爺已是狂妄地一笑,毫無顧忌地接著往下擠兌三爺。

  “沒喝醉卻不懂得說人話,那該是個甚玩意兒來著?”

  十爺正自樂呵著,弘晴已是領著老十五兄弟到了,這一見十爺猖獗若此,立馬便毫不客氣地反詰了一句道。

  “誰他娘的……”

  十爺就是來鬧事的,自不怕將事情鬧騰得大發了去,這一聽背後有人打岔,立馬怒從心起,一拍桌子,便要起身回罵。

  “十叔稍安勿躁!”

  沒等十爺暴起,弘晴已是笑吟吟地伸出了一隻手,看似隨意地便搭在了十爺的肩頭上,口中更是溫言地勸慰著。

  “厄……”

  弘晴這一搭手看似隨意,可其實卻已是內力凝聚,重若泰山一般,頓時便壓得十爺身子一塌,氣血翻湧之下,罵人的話只說到半截子,便已是無力再說下去了,面色瞬間被被憋得個通紅不已,口角亂顫,發出了陣有若被割了喉的閹驢叫般的含糊之音。

  “弘晴,你在作甚,安敢對長輩無禮若此,還不趕緊放開你十叔!”

  十爺這等表現一出,九爺當即便是一驚,顧不得許多,張口便呵斥了起來。

  “九叔莫急麼,十叔醉了,小侄這不過是幫其醒醒酒罷了,無甚大礙的,倒是九叔先前說的笑話不錯,小侄聽著頗覺稀罕的,實是有趣得緊。”

  任憑九爺如何呵斥,弘晴就是不挪開擱在十爺肩頭上的左手,反倒是將端在右手上的酒樽朝著九爺一亮,笑容滿面地便回了句有些個莫名其妙的話語。

  “笑話?甚笑話來著?荒謬,胡言亂語,還不趕緊退下!”

  一聽弘晴這話說得蹊蹺,九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納悶無比地便呵斥道。

  “呵,九叔不是說梁緒文貪墨的銀子都孝敬了我阿瑪,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又是甚來著?嘿,我天家子弟門下奴才都多,若是奴才犯了罪,一體都要主子們來擔當全責,那小侄就奇怪了,不說多,經小侄的手處置的貪官裡,前山西藩台庫席是八叔的門下奴才,前吏部考功司掌印郎中卓爾羅是九叔您的門下,再有犯上作亂的九門提督衙門的參將泰明鄂不就是十叔的門下麼,這些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貪官,莫非他們貪墨的錢也都到了各家主子的口袋中了,哈,這不是笑話又是甚,難不成是事實麼?”

  弘晴素來以辯才無雙而享譽朝野,這會兒抓到了話柄,又怎可能讓九爺恐嚇了去,但見其戲謔地一笑,暢暢而談間,便已是將九爺先前擠兌三爺的話原封不動地盡皆還了回去。

  “謬論,爺豈是那等小人!”

  九爺的口才雖也算得不錯,可真跟弘晴一比,那顯然有著不小的差距,這會兒被弘晴來了這麼一手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頓時便怒極,只是怒歸怒,九爺一時半會還真就找不到合適的反擊之話語,也就只能是乾癟癟地硬頂了一句道。

  “當然,當然,九叔自不會是這等樣人,可也不能就說旁人便一準是這等小人罷,我輩天家子弟既是收了門下,也確是該為門下所為負責,然,監管不力縱或有之,要說同流合污,應是不致於的,九叔,您說呢?”

  弘晴既已發難,自不可能讓九爺逍遙了去,也沒管其臉色有多難看,順著其之話頭,又大肆引申了一番,末了,更是狠狠地擠兌了九爺一把。

  “這個,這個……”

  被弘晴這般犀利的反擊一擠兌,九爺當即便語塞了,要說弘晴所言不對麼,那他九爺與八爺等人門下的罪行豈不是也得擔了起來,要說對麼,那豈不就讓三爺逃過了一劫,再想要借機發難可就沒了藉口,左右為難之下,真就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了。

  “皇阿瑪在上,兒臣對門下確有監管不力之處,然,兒臣確是不知梁緒文竟糜爛至此,是兒臣管教不力之過也,兒臣不敢抗辯,還請皇阿瑪處罰則個。”

  眼瞅著十爺被鎮壓,九爺被弘晴駁得個體無完膚,三爺心中當真爽利已極,不過麼,他卻是不會因之而得意忘形了去,反倒是極為機敏地抓住了自辯的機會,緊趕著便離了席,一頭跪倒在老爺子的面前,一邊磕著頭,一邊誠惶誠恐地自請著處罰。

  “罷了,此事朕已知曉,節後再議好了。”

  望著磕頭如搗蒜般的三爺,老爺子心中當真是百味雜陳,既慶倖於弘晴能及時控制住即將崩潰的局面,又不免因梁緒文一案的震懾性失效而失落,同時也因諸子暗鬥不休而傷感不已,更有著對八爺等人不擇手段的陰暗行為之憤概,臉色時紅時白地變幻了良久之後,最終還是沒發作眾阿哥們,僅僅只是聲線暗啞地交待了一句,便即就此起了身,頭也不回地便轉進了後殿,那蒼老的身形明顯透著股悲嗆之意味。

  “十叔,得罪了。”

  老爺子這麼一走,年夜飯自然也就吃不下去了,弘晴倒也沒再多為難十爺,待得老爺子的背影轉入了後殿之後,立馬鬆開了摁在十爺肩頭上的手,與此同時,向後撤了一大步,滿臉懇誠狀地致歉了一句道。

  “你個混帳東西,安敢算計你大爺,狗東西,爺活剮了你……”

  十爺就是個暴脾氣,先前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都無法掙脫開弘晴的碾壓,早就已是怒極攻心了的,這一得了活泛,當即便炸了,跳將起來,一邊罵著,一邊便要揮手去打弘晴。

  “十叔醉得太過,來人,送十叔回府!”

  十爺也是自幼習武之輩,拳腳功夫也算頗有些能耐,這一含怒躥起,速度當真快極,邊上諸般人等連反應都來不及,更別說攔阻了,不過麼,這卻難不倒早有準備的弘晴,但見弘晴只一探掌,已是一把將十爺揮過來的拳扣住,只一用勁,內力迸發之下,瞬間便震得十爺有若篩糠般地哆嗦了起來,沒等其再動手,弘晴便已是運足中氣地斷喝了一嗓子。

  “喳!”

  弘晴如今不單監國大權在握,又是領侍衛內大臣,本就有著節制宮中諸般侍衛、太監的權力,他這麼一喝令,邊上侍候著的一眾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紛紛搶上了前來,架著謾駡不休的十爺便往殿外拖了去。

  “時辰不早了,都散了罷。”

  好端端的一場年夜飯就吃成了這麼個狼藉樣子,一眾阿哥以及大學士們全都為之黯然不已,一時間都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到了末了,還是位份最尊的三爺率先回過了神來,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宣佈了夜宴的結束。

  三爺如今是最年長的阿哥,又是親王,他既是這麼說了,一眾人等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彼此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個乾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8

第774章 堅決請辭

  康熙五十九年元月初九,老爺子下詔徹查梁緒文貪墨案,著大學士王掞為主審,刑部尚書阿爾松阿、左都禦史納蘭揆敘為之副,三司會審以明真相,詔書中更有嚴厲之批示——從快從嚴!此等詔書一下,京師風雲立馬再次詭異了起來,各種版本之流言甚囂塵上,等著看三爺父子笑話的可不再少數,三爺氣急之下,索性閉門謝客,來了個眼不見為淨,然則弘晴卻是絲毫不因流言而動,每日裡照舊到藏拙齋批摺子,就宛若無事人一般。

  真的無事麼?當然不是!實際上,自打開春之後,暢春園裡的氣氛便有些不對味了,先是有關梁緒文一案的進展全都有老爺子親自把控著,有關這方面的摺子都不曾再經弘晴的手,而後麼,弘晴批過的摺子被老爺子打回去重擬的也漸漸多了起來,儘管老爺子始終不曾有甚重話,可園子裡不利於弘晴的流言卻是悄然開始盛傳了,只不過弘晴本人卻是從不為所動,該幹啥還幹啥,任勞任怨地繼續著自個兒的批摺子生涯,哪怕被打了回票的摺子漸多,也無一句的怨言,該改的改,該重擬的重擬,至於該堅持的麼,弘晴也不會屈服,最多就是附上一份詳細的說明罷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著,轉眼間便已是二月底,西線突然警訊連傳,說是準噶爾諸部突然大肆出擊,接連襲擊了清軍的幾撥運糧隊,在其部中發現了為數不少的火繩槍,疑是俄羅斯人在背後搞鬼,清軍與準噶爾部諸軍小規模交火不斷,彼此間各有勝負,然,糧道受阻卻是不爭之事實,老十四幾番派出主力部隊清剿四下流竄的準噶爾部諸軍,皆無果,遂上本請求或是後撤沙洲,或是調豐台大營新軍前來助陣,對此,老爺子並未與諸般臣工商議,也不曾讓弘晴插手,直接下詔,准老十四率部回撤沙洲,並準備與準噶爾部談判,爭取從政治上解決準噶爾之亂。

  康熙五十九年三月初二,王掞上本,言稱梁緒文一案已然審結,該人諸般貪墨之事大多屬實,在河南任職期間,更是有過草菅人命之惡行,擬判大辟之刑。此本章乃明章拜發,朝野盡知,譁然一片之餘,目光全都投向了暢春園,盡皆等著老爺子作出批示,然則老爺子卻似乎並未急著下個決斷,連著三天都不曾對此有隻言片語,倒是三爺先行上了個請罪摺子,自請處分,而老爺子也不曾對三爺的本章加以評述,朝堂內外自不免為之猜疑連連。

  “陛下口諭,宣:仁郡王弘晴,軒內覲見。”

  旁人不曉得老爺子在等待些甚,可弘晴卻是心中有數得很,不過麼,他卻並未急於動本章,而是不緊不慢地處理完了手中最為煩難的幾樁公務之後,這才直接去了瑞景軒,遞了請見牌,不多會,便見李德全急匆匆地從軒內迎了出來,宣了老爺子的允見之口諭。

  “有勞李公公了。”

  弘晴謝恩既畢,又順勢朝李德全的衣袖裡彈了張折疊好的銀票子之後,這才拱了拱手,客氣了一句道。

  “王爺,您請。”

  感受到了弘晴的“誠意”,李德全的老臉上立馬便笑開了花,不過麼,卻也沒多言,僅僅只是一哈腰,擺了個“請”的手勢。

  “嗯。”

  弘晴點了點頭,輕吭了一聲,也沒再有甚言語,抬腳便行進了軒中,這才剛從主殿的屏風處轉了出來,入眼便見一身明黃袍子的老爺子正端坐在文案後頭,手捧著本奏摺,似乎看得極為的入神,一見及此,弘晴心頭不由地便是一動,不過麼,倒也沒去細想,而是疾步便搶到了近前,一頭跪倒在地,高聲見禮道:“孫兒叩見皇瑪法。”

  “嗯,免了,平身罷。”

  聽得響動,老爺子終於抬起了頭來,掃了弘晴一眼,聲線淡然地叫了起。

  “謝皇瑪法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爺子既是叫了起,照著朝規謝恩乃是必然之事,只是弘晴的心裡頭卻是不免有些個犯嘀咕,沒旁的,老爺子明明知道自己已到,還在那兒擺出看摺子的架勢,擺明瞭就是在矯情,不過麼,肚子裡嘀咕可以,弘晴卻是不敢帶到臉上來的,謝恩一畢,便即躬身而立,作出了副恭聽訓示之模樣。

  “何事?說罷。”

  老爺子面色平淡地看著弘晴,並無絲毫的寒暄之言,而是直截了當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啟稟皇瑪法,孫兒此處有份摺子,請皇瑪法過目。”

  這一聽老爺子見問,弘晴自不敢耽擱了去,忙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本黃絹蒙面的摺子,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遞上來。”

  這一見弘晴取出了本章,老爺子的眼神裡立馬便掠過了一絲的精芒,不過麼,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聲線淡然地吩咐了一聲。

  “喳!”

  老爺子金口這麼一開,侍候在側的李德全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忙恭謹地應了一聲,疾步走了過去,伸手接過了弘晴所遞出的摺子,轉呈到了老爺子的面前。

  “你要請辭,嗯?”

  老爺子隨手翻開了摺子,幾乎是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而後霍然抬起了頭來,眼神銳利如刀般地便向弘晴掃了過去,聲線陰寒地從牙縫裡擠出了句話來。

  “是,孫兒正是此意。”

  老爺子這會兒的神色極為的懾人,若是換了旁人,只怕早被嚇得兩股戰慄不已了,然則弘晴卻並不曾有甚失態之處,但見其面色平靜地一躬身,語調平緩地回答道。

  “理由?”

  饒是弘晴應對得體,可老爺子的臉色卻依舊緊繃著,壓根兒就沒給弘晴留下絲毫喘息的餘地,緊接著便又往下追問道。

  理由?還不是您老要收權來著,玩甚明知故問的把戲!

  這一見老爺子如此不依不饒,弘晴心裡頭當真是不爽得很,只是再怎麼不爽,他也不敢表現出來,也就只能是滿臉誠懇狀地躬身應答道:“回皇瑪法的話,孫兒自前年末蒙皇瑪法寵信,得以代批摺子,受益極多,然,人力終歸有盡時,近來精力頗有不濟,差錯連連,幸得皇瑪法指點,方才未犯下大錯,實非孫兒矯情,而是能力所限,肯請皇瑪法准了孫兒的請辭,容孫兒好生調養一番,再來聽皇瑪法差遣。”

  “嗯,爾既是堅持若此,朕也自不勉強,這些日子以來,倒是辛苦你了,朕別無他物酬謝,就送爾一袋禮物好了,來人,抬上來。”

  老爺子默默地凝視了弘晴好一陣子之後,臉色方才稍緩了下來,點了點頭,嘉許了弘晴幾句,而後又一揮手,斷喝了一聲。

  “喳!”

  聽得老爺子這般吩咐,侍立在側的李德全自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緊趕著便應了諾,而後指揮著幾名小太監從後殿處抬出了個鼓囊囊的大布袋。

  “這禮物,爾回去再看。”

  老爺子沒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伸手指了指那只大布袋,聲線平和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是,孫兒告退。”

  這一見老爺要玩神秘,弘晴也沒得奈何,只能是恭謙地一躬身,出言請辭道。

  “嗯,去罷。”

  老爺子沒再多留弘晴,只一揮手,便已是准了弘晴之所請,自有兩名小太監抬著那只大布袋跟著弘晴便一道出了軒,又殷勤地送到了弘晴的馬車旁,而後方才領了賞錢,樂滋滋地回了瑞景軒。

  果然是這一套,嘿,老爺子還真是煞費苦心了的!

  對於大布袋裡的所謂禮物,弘晴其實早就已猜到了,只是不想表現出來罷了,待得上了馬車,立馬便解開了布袋上的繫繩,手一抄,已是從內裡取出了一本黃絹蒙面的摺子,飛快地過了一遍,已然印證了心中之猜測,此無他,這摺子就是一彈章,彈劾的便是弘晴本人,說弘晴有篡位之心,又言弘晴代批之摺子乖謬甚多云云,毫無疑問,這滿滿當當的一大袋都是此類貨色無疑,老爺子玩上這麼一手之用心麼,也很簡單,除了是敲打弘晴之外,也不無示恩乃至考校的意思在內,考的麼,自然是弘晴將會如何處置這麼些彈章。

  “來人,放把火,將這些東西都燒了!”

  既已猜到了老爺子的心思,應對之策自也就不甚難,弘晴並未驅車回府,而是徑直轉到了就在拐角處的頤和園,於下車的同時,將那一布袋的彈章提溜了下來,隨意地往地上一丟,語氣淡然地便下了令。

  “喳!”

  弘晴這麼道命令顯得頗為的古怪,然則李敏行等侍衛們卻是不敢多問,齊聲應了諾,自有數名侍衛行上了前去,用火柴引燃了布袋,不多會,布袋裡的摺子便已是熊熊地燃了起來。

  嘿,老爺子這回該滿意了罷!

  耀眼的火光一起,弘晴的嘴角邊立馬露出了一絲淡得幾乎難以察覺的笑意,不過麼,卻並未多加耽擱,而是一拂袖,就此施施然地行進了頤和園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8

第775章 好事壞事(一)

  康熙五十九年三月初七,帝連下兩道詔書,其一,仁郡王因身體原因請辭,已允;其二,原吏部侍郎梁緒文諸貪墨不法事已查實,罪在不赦,念其往昔薄有微勞,不欲重處,著革職,永不敘用。這兩道詔書同時下達,自不免引來朝野間亂議紛紛,可也就只是一陣風罷了,很快便成了過眼之煙雲,再不曾激起甚浪花。

  康熙五十九年四月初九,理藩院尚書郎爾衡並禮部侍郎王彥攜聖旨趕到了西線軍前,帝令老十四為主,郎、王二人為輔,行與準噶爾部談判事宜,雙方於四月二十三日,在龜茲城故址舉行首輪會談,雙方條件相差太大——準噶爾部挾擊退清軍之勝勢,要求獨立建國,與大清所要求之藩屬之臣差距甚遠,雙方激烈爭辯數日,無果,五月十九日,再次會談,依舊無果,消息傳回京師,帝甚怒,然,終未再興兵征伐,只令老十四將大軍駐紮沙洲,相機而動,戰事至此便成了對峙之僵局。

  時光荏苒,一轉眼間,康熙五十九年已是到了年關,大半年過去了,朝局一派平穩,諸方勢力全都偃旗息鼓,波瀾不驚之餘,暗潮卻是悄然地在湧動著,大傢伙其實都在等,等的便是老爺子的龍體出問題,可偏偏老爺子卻活得龍精虎猛地,愣是連傷風感冒都不曾有過,這等情形一出,當真令諸位有心大位的阿哥們全都鬱悶得不行。

  旁人的感覺是好是壞,那都是旁人的事兒,弘晴卻是壓根兒就不會去理會,左右他自己是過得極為的逍遙,這大半年來,弘晴除了去暢春園請安之外,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偶爾有外出,那也是應老十五兄弟之邀,每日裡只管在自家府上呆著,不過麼,倒也沒閑著,利用這段難得的閒置時間,弘晴硬是靠著過人的記憶,將前世的數理化知識整理了一遍,編撰出了從小學到高中的所有教材,但並未宣示於人,而是完工之後便束之高閣了,此無他,還不到這些知識真正派上用場的時候,實無必要在此際再激起甚風雲的。

  年節時分總是很忙的,縱使是尋常百姓家,也許得走親訪友上一番,更別說弘晴這等天家子弟中的小輩,暢春園那頭須得去請安,各家各府也得逐一去拜訪,回頭還得應付前來拜訪的各路人等,這一忙就忙到了元宵過後,方才算是將年節應付了過去,本以為事兒也就這樣了,應是能再好生休息上一段時間了的,卻不曾想這麼個願望到底還是沒能實現,這不,元月十六日午時剛過,弘晴正準備睡上一會午覺,就見王府總管趙福順急匆匆地趕了來,說是李德全前來傳旨,人已到了府門外。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仁郡王弘晴恭孝賢良,才識出眾,著為辛醜科主考,禮部尚書赫申、翰林院內閣侍讀學士蔣廷錫為副,望善體天心,勿驕勿躁,為國遴選良材,欽此!”

  儘管聖旨來得突然,然則仁郡王府上下早就習慣了接旨的程式,一通子忙碌之後,所有事宜很快便已是準備就緒,待得弘晴率眾在香案前跪好之後,李德全這才不慌不忙地展開了手中捧著的聖旨,拖腔拖調地宣了起來。

  什麼?主考?開啥玩笑來著,老爺子犯渾了不成!

  聖旨不算長,也就寥寥數句而已,可聽在弘晴的耳中,卻有若炸雷一般,傻愣了良久也不曾回過神來,沒旁的,弘晴自忖在儒學上雖也算是功底深厚,可真要說有多強麼,著實談不上,去考個進士或許勉強能中,然則真跟那些飽學大儒一比,那也不過是才剛登堂罷了,連入室都談不上,就這麼點水準要去當春閨之主考官,弘晴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一時間還真就被老爺子這麼道旨意給弄得個哭笑不得。

  “咳咳。”

  弘晴是徹底被老爺子這麼道古怪旨意給弄懵了,李德全都已宣完了旨意,弘晴居然還沒半點反應,一見及此,李德全又不好出言點醒,也就只能是用力地假咳了兩聲。

  “臣,愛新覺羅.弘晴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被李德全這麼一攪鬧,弘晴總算是從震驚裡醒過了神來,趕忙收斂了下散亂的心思,恭謹萬分地照著朝規謝了恩。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了。”

  待得弘晴起了身,李德全趕忙手捧著詔書迎上了前去,滿臉諂笑地道著喜。

  “有勞李公公了,您且進內裡歇息可好?”

  儘管對老爺子這麼道古怪的旨意大為的不解,然則在這當口上,弘晴卻是不敢隨便亂問的,也就只能是伸出雙手接過了李德全遞過來的詔書,很是客氣地出言邀約了一句道。

  “多謝王爺美意,只是陛下還在等著回話,老奴實不敢多有耽擱,王爺您留步,老奴告辭了。”

  李德全的回話倒是客氣得很,不過麼,卻也就只是客氣而已,婉拒的話語一說完,也不給弘晴再次出言挽留的機會,領著兩名小太監一溜煙地便走了人。

  我勒個去的,這老貨溜得有夠快的!

  弘晴本還想著從李德全口中套出些消息的,卻沒想到這老閹貨滑不留手地便走了個沒影,無奈之下,弘晴也只能是暗罵了一聲了事。

  “孩兒叩見父王。”

  老爺子這麼道旨意來得蹊蹺,弘晴自是不敢擅專,無論是上本請辭還是坦然受之,那都得跟三爺商議過了才成,正因為此,李德全一走,弘晴便即從側門進了誠親王府,急趕至了書房,著墨雨等人分頭去請三爺以及陳、李兩大謀士前來商議應對之道,陳、李二人住得近,到得也快,反倒是三爺這個主人最後才到,這一行進了書房,兀自哈欠連連,精氣神顯然不是太好,然則弘晴卻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緊趕著便搶上了前去,規規矩矩地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罷,這大中午的叫阿瑪來,可是有甚要事麼?”

  兩年多沒差使的生涯下來,三爺顯然是比以前要懶散了許多,又因著縱情稍過的緣故,人比前些年要顯蒼老了一些,儘管才剛四十三而已,可身上卻已是透著股淡淡的垂暮之氣了,嘴也碎了許多,這不,明知道弘晴如此緊急相邀,一準有大事發生,可三爺還是忍不住要抱怨上一句。

  望著三爺那已略顯蒼老的臉龐,弘晴心中不由地便滾過了一陣擔憂,此無他,若是三爺的身子骨撐不下去的話,於弘晴來說,那可真就是要老命的事兒,奈何身為人子,弘晴也不好對三爺縱情聲色一事說嘴,也就只能是祈禱三爺能撐得比老爺子久些,若不然,弘晴也只有走“玄武門之變”的路子了,而這,卻是大忌中的大忌,非萬不得已,弘晴卻是不想如此行了去的。

  “回阿瑪的話,事情是這樣的,先前李德全來了,傳了皇瑪法的詔書,說是讓孩兒充任今科主考,孩兒莫名所以,不敢擅決,還請阿瑪明示行止。”

  弘晴心裡頭雖是犯著嘀咕,但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恭謹地躬身行了個禮,緊趕著便將老爺子下旨一事簡單地解釋了一番。

  “什麼?主考,你……”

  一聽弘晴此言,三爺的睡意立馬便不翼而飛了,猛然睜大了雙眼,滿臉怪異之色地看著弘晴,狐疑萬分地便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好叫父王得知,皇瑪法的聖旨上便是這麼說的。”

  對於三爺那等驚詫莫名的樣子,弘晴一點都不感到奇怪,此無他,概因他自己也在納悶不已中,實在是搞不懂老爺子為何好端端地下了這麼道詔書。

  “這麼說來,此事是真的了?”

  儘管弘晴已然再次出言證實了的,可三爺還是不甚相信,沒旁的,這道旨意委實是匪夷所思了些,便是他三爺自己都不敢說能當得了科舉之主考,更別說在文事上素來不算特別出色的弘晴了,真要說資格的話,兩王府加起來,也就只有陳老夫子一人夠格而已。

  “確是如此。”

  弘晴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滿是無奈地再一次證實道。

  “唔……,夫子,子誠,您二位對此可有甚見解否?”

  弘晴屢次三番地證實之下,三爺對此事之真偽倒是不懷疑了,可對於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卻又茫然了,皺著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沉吟地將問題丟給了陳、李兩大謀士。

  “王爺明鑒,屬下以為此乃好事也。”

  陳、李二人也不過比三爺早知道一小會罷了,在乍聞此事之際,二人也同樣是驚詫莫名,好在有了段時間的緩衝,倒也算是穩住了心神,趁著三爺父子交談之際,二人都已是想到了些緣由,所不同的是陳老夫子並不急於解說,而李敏銓卻是樂於好生表現一把,這不,三爺的話音方才剛落,李敏銓已是眉開眼笑地先行給出了個結論。

  “好事?這……”

  李敏銓倒是說得無比肯定,可三爺卻茫然不知好在何處,緊皺著的眉頭愣是沒見鬆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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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6章 好事壞事(二)

  “王爺明鑒,此確是好事來著,小王爺一向長於政務,于文事上確是有缺,不利收攏士人之心也,今陛下以主考之大任相托,斷能彌補此憾,實是大喜哉。”

  眼瞅著三爺半晌都沒能搞懂這道聖旨背後之意味,李敏銓當即便笑了起來,一擊掌,興奮奮地便作出了番解釋。

  “嗯,若如此,倒也是好事一樁,只是晴兒資歷稍欠,卻恐惹來無窮非議,卻待何如之?”

  李敏銓這麼一解釋,三爺倒是聽懂了,不過麼,卻並未就此釋然,反倒是更添了些堵,沒旁的,只因三爺自忖文名過人,又隱約有著儲君的地位,這主考不給他三爺,卻給了弘晴,三爺怎麼著都覺得自個兒遭了忽視,偏偏這等心思又不好宣之於口,也就只能是隨口轉開了話題。

  “王爺勿慮,有您居中坐鎮,縱有宵小作祟,也斷難掀起甚大浪的。”

  李敏銓的看家本領便是觀顏察色,在這一方面上,那絕對是一流之列,此際一見三爺興致缺缺的樣子,立馬便猜出了三爺的心思之所在,敢情這位爺是在吃味呢,自不敢隨意了去,忙不迭地便捧了三爺一把。

  “話雖是如此,卻也不可掉以輕心才好,子誠且傳話下去,各處務必小心謹慎,不可給歹人以可趁之機,另,著報社那頭多寫些讚譽文章,以防小人操縱輿論,終歸須得將方方面面都做到最好才是。”

  李敏銓這個馬屁拍得很及時,隱隱間便是將弘晴當成衝鋒在前的馬前卒,而暗示三爺才是穩坐中軍帳的大帥,按說這馬屁也不算有多高明,偏偏三爺還就吃這一套,鬱結的心情當即便已是稍稍解開,話語也明顯多了起來,煞有其事地便部署了一番。

  “王爺英明,屬下佩服之至。”

  李敏銓現在可是一門心思要跟著三爺走的,自是怎麼哄著三爺開心便怎麼來,明明三爺所言之策其實不過都是些表面文章,啥屁用都不頂,可李敏銓卻還是緊趕著作出了一副心悅誠服狀地稱頌了起來。

  “罷了,這不過尋常手段耳,談不上英明不英明的,夫子以為然否?”

  被李敏銓這麼接連捧了兩把,三爺心中的煩悶感已是減輕了許多,不過麼,倒也沒好意思自吹自擂,假作謙虛地吭哧了一聲,便將問題丟給了始終沉默不語的陳老夫子。

  “王爺英明。”

  陳老夫子頗有深意地看了弘晴一眼,然則視線卻也就是一掃而過罷了,並不甚顯眼,口中更是淡淡地稱頌了一聲,顯然並不想就此事多言。

  “呵,也罷,那就議到此處好了,回頭晴兒且自上個謙讓之本章,略作推辭一二,若是皇阿瑪終不更改,這個主考麼,爾且就將做起來便是了。”

  三爺並未注意到陳老夫子的眼神有甚不對之處,這一見陳老夫子也同意了自個兒的部署,自覺已再無遺漏,也就不想再多囉唕,交待了句場面話之後,便即就此起了身,一搖三擺地便行出了書房,自去補覺不提。

  “小王爺海涵,屬下還有些家務事待辦,就先行一步了。”

  三爺這麼一走,李敏銓可就老大的不自在起來,沒旁的,他近來日漸疏離弘晴,倒是與三子弘曦頗為相近,如今真是很有些怕見弘晴的,這不,三爺方才剛轉過屏風,他也已是急不可耐地起了身,滿臉諂笑地朝著弘晴便是一躬身,就此請辭了一句道。

  “子誠不必拘禮,但去無妨。”

  弘晴原本就想與陳老夫子好生細談上一番,正愁沒藉口趕這廝走人呢,趕巧他自己提出要走,弘晴哪有不樂意的理兒,笑容滿面地便點頭應允了。

  “謝小王爺恩典,屬下告退。”

  這一聽弘晴允了,李敏銓緊趕著便交待了句場面話,急忙忙地便走了人。

  “小王爺,聽聞後花園裡桃花已是泛紅了,且陪老朽去踏春一行如何?”

  陳老夫子從來都是個狠謹慎之人,哪怕三爺與李敏銓都已離開,他也沒急著與弘晴商議,而是神情淡然地發出了邀請。

  “夫子有此雅興,學生自當奉陪。”

  弘晴會意地一笑,緊趕著便起了身,很是恭謙地應答道。

  “嗯。”

  老夫子沒再多言,站將起來,緩步便向門外行了去,一見及此,弘晴自不敢稍有遷延,落後小半步,亦步亦趨地便跟在了老夫子的身後,一路無言地便到了後花園中。

  “小王爺可知陛下為何如此安排麼?”

  此際元宵方過,草木方才剛剛復蘇,也就只有點點嫩綠掛枝頭,至於桃花麼,其實就一些小花蕾,連紅都尚未泛出,著實無甚景色可看,不過麼,師徒二人本就意不在此,倒是無所謂得很,也就這麼隨意地走著,待得到了僻靜無人之處,老夫子終於是打破了沉默,帶著考校意味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師尊的話,徒兒以為李子誠所言不過只是一面之詞罷了,個中恐還別有蹊蹺才是,只是學生愚鈍,尚未盡窺個中之要,還請夫子指點迷津。”

  從接旨到現在,已是過了如此之久,弘晴心中其實已然想到了些關竅之所在,不過麼,他卻是不想表現得太過,而是謙遜地躬身求教道。

  “呵,小王爺這話不甚實誠麼,其實你是已看出來了的,不錯,陛下之所以如此安排,其實就是在部署身前身後事罷了,實不足為奇。”

  陳老夫子戲謔地瞥了弘晴一眼,搖了搖頭,一語便道破了弘晴心中之所想。

  “徒兒慚愧。”

  這一見老夫子說破了心思,弘晴當即便有些赫然,只是有些話,陳老夫子可以說,他身為人子、人孫,卻是不好胡亂言之的,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吭哧了一聲。

  “陛下這一年來看似勵精圖治,其實不過是在透支身體罷了,壽數必不久矣,若是無甚大事發生還好,稍有個波瀾起伏,陛下之龍體定然有礙焉,此一條,想來陛下心中亦是有數,自不得不預做安排,之所以讓小王爺您去當一任主考,固然是要讓小王爺多收些門生,以備將來之用,然,卻也不免有不看好三爺壽數之緣故在內罷。”

  陳老夫子並未去在意弘晴的小尷尬,自顧自地便往下說著,將老爺子的心思分析了個透徹。

  “……”

  對於陳老夫子這個判斷,弘晴實在是不知該說啥才好了——自打弘晴來到這個時代,已是將原有的歷史翻了個底朝天,無數人的命運因弘晴而改變,個中最為突出的便是三爺了,從一介打醬油之輩,愣是成了儲君之人選,可也正因為此,三爺在奪嫡之路上走將起來也自艱辛了許多,為保住地位,真不知多費了多少的心思與精力,再加上弘晴帶給誠親王府的巨大財富之故,三爺在縱情聲色上,也顯然有些過了的,哪怕是自幼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到了眼下這般年歲,也已是被掏空得差不多了,其究竟還能活上多久,弘晴心中實在無底,可有一條,弘晴卻是清楚的,那便是三爺的壽數絕對不會太長,當然了,心中清楚歸清楚,這話,弘晴卻是斷然不能說出口來的,哪怕面對著的是最信得過的陳老夫子,那也不例外,有鑑於此,弘晴也就只剩下保持沉默的份了。

  “小王爺將來的路分外不好走啊,外有四爺、八爺等虎視眈眈之狂徒,內有諸弟明爭暗鬥,加之三爺本人又是個糊塗蛋子,格局偏小,過河拆橋的事兒,他可是做得出來的,對此,王爺須得早有準備才好。”

  陳老夫子在弘晴面前從來都無甚保留,也從無甚顧忌可言,直截了當地便將事理分析了個透徹無比,言語犀利處,頓時便令弘晴的額頭都見了汗。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知曉該如何做的。”

  弘晴本身也是個算計過人之輩,自是清楚陳老夫子所言乃是實情,半點都馬虎不得,不過麼,對此,弘晴早有感悟,也早早便預做了安排,似“尖刀”等機密機構正是弘晴為應付將來之局面而早早埋下的伏筆,除此之外,新軍也是一枚重要棋子,再加上“麒麟商號”以及“八旗商號”兩大商業巨頭,弘晴其實並不怕那些野心勃勃之輩能翻了天去的。

  “嗯,細務上的事,以小王爺之才幹,應對起來自是不難,原也無須為師多言的,倒是眼下這場春閨卻恐得小心了,無論是四爺還是八爺,都斷然不會坐看小王爺再有擴張勢力之可能,出手攪局乃是必然之事,至於從何著手,眼下尚難逆料,小王爺當自謹慎才好。”

  陳老夫子向來不管弘晴如何具體運作,只在大方向上作出判斷,其餘諸般細務,在陳老夫子看來,弘晴自可應付有餘的,故此,略作提點之後,便不再多言,而是將話題又引回到了春閨一事上。

  “攪局,唔……”

  陳老夫子不提的話,弘晴一時間怕是還想不起來,可這一提之下,前世那個時空的一樁蹊蹺之案立馬便在弘晴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眼神瞬間便是一凜,一股子殺氣隱約間已是迸發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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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好事壞事(三)

  “王爺。”

  元宵已過,雪雖已是不下了,可天卻依舊是冷得慌,仕女圖自然也就不好畫了的,閑來無事之下,一用過了午膳,四爺便邀鄔思道手談上一局,以此來打發無所事事的煩悶,一局剛到中盤,酣鬥正烈之際,卻見了因和尚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幾個大步便行到了文案前,恭謹地一合十,輕喚了一聲。

  “何事,說。”

  四爺的耳力甚好,一聽便知來的是了因和尚,不過麼,卻並未從棋盤上挪開視線,僅僅只是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一句道。

  “啟稟王爺,剛從內廷傳來的消息,陛下已下了明詔,令仁郡王弘晴為今科主考。”

  四爺既是有問,了因和尚自是不敢耽擱了去,趕忙一口氣將所得之線報導了出來。

  “知道了,爾且退下罷。”

  聽得了因和尚這麼個說法,四爺的臉色雖平靜依舊,可握子懸在空中的手卻很明顯地顫動了幾下,不過麼,倒是很快便又穩住了,並未有甚指示,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吩咐道。

  “是。”

  這一見四爺別無指示,了因和尚也不敢多問,恭謹地應了一聲,便即一轉身,就此退出了書房。

  “呵,小王又輸了。”

  四爺的棋藝本來就差得夠嗆,之所以能跟棋道高手鄔思道下得個難解難分,那完全是因鄔思道讓了其四子的緣故,而今心緒已被了因和尚帶來的消息所擾亂,這棋麼自然是越下越臭,不過十數手過後,便已是不得不投子認了輸。

  “那是因為王爺的心亂了。”

  鄔思道搖了搖頭,不甚客氣地便指出了四爺的心思之所在。

  “嗯……”

  四爺的心確實是亂了,還不是一般的亂,而是亂成了一團的麻,正因為此,對於鄔思道這麼個論斷,四爺除了長出上一口大氣之外,也實在是不知該說啥才好了的。

  “陛下著仁郡王為今科主考,倒是格外施恩了的,好事麼,可能不能好到底就難說了。”

  壓根兒就用不著去問,鄔思道一眼便看穿了四爺在為何而憂心,無外乎是恐懼弘晴的勢力進一步擴張罷了,卻也無甚稀奇處,不過麼,鄔思道的看法顯然與四爺並不一致,但見其譏誚地一笑,便已是給出了個意味難明的判斷。

  “嗯?先生之意是……”

  一聽鄔思道此言蹊蹺,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隱約間似乎想到了些關竅之所在,可細細一想,又覺得殊無把握,不得不遲疑地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陛下在位六十載,年已是近了七十,縱使不服老,怕也不得不為身前身後事做些準備罷,前番安排仁郡王監國,此番又令其主考,都是一碼事耳,概因陛下真正看好的繼位人選正是仁郡王,至於三爺麼,不過是個過渡之輩罷了,實無足掛齒耳,此一條,王爺應是能看得通透罷。”

  鄔思道並未急著解釋先前所言之事,而是從宏觀上將時局剖析了個透徹。

  “嗯。”

  鄔思道所言乃是事實,儘管四爺滿心不想承認,可卻是做不出睜眼說瞎話的事來,也就只能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了事。

  “陛下如此這般地抬舉仁郡王,只消不是個瞎子,怕是都能體悟到個中之奧妙的,不單王爺能,八爺也能,甚或三爺也是心中有數的,而這,便是可資利用之所在!”

  鄔思道壓根兒就沒在意四爺的尷尬,自顧自地又往下分析了一番。

  “唔,話雖如此,然,皇瑪法既已偏心,怕是難有著力之處罷?”

  對於鄔思道的分析,四爺心中自是認同的,不過麼,卻顯然不以為真能憑此扳倒弘晴。

  “呵,王爺說對了,有陛下在,只消仁郡王不犯下塌天之大過,那就無人能撼得動其之地位,哪怕是三爺也不行,可若是陛下自身出了問題,那又當如何呢?”

  鄔思道笑著一擊掌,點出了問題的關鍵之所在。

  “嗯?先生此話怎講?”

  鄔思道此言一出,四爺的眼神瞬間便亮了起來,急忙忙地便出言追問了一句道。

  “呵,陛下安排仁郡王當主考,固然是一片好心,可卻未免操之過急了罷,姑且不說仁郡王本人資歷尚淺,文名又不顯,取士就算再公正,也必然會遭人攻訐,稍稍挑動一下,應景兒便是一場風波,更遑論八爺那頭又豈會坐視仁郡王聲勢再起,暗中作祟乃必然之事也,倘若真在科場上弄出些古怪來,仁郡王這個主考怕就要倒大黴了,縱使陛下有心相護,怕也難奈天下文人之口舌,而這尤非關鍵,真正的原因恐在陛下之龍體上。”

  鄔思道陰冷地一笑,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聲音暗啞地分析了一番。

  “先生是說皇阿瑪他……”

  這一年來,老爺子活得龍精虎猛,儘管甚少出暢春園,可公務上卻是不曾有甚耽擱,壓根兒就看不出龍體有甚問題來著,可此際鄔思道卻暗示老爺子壽數已然不多,四爺自不免為之一愣。

  “此必然事耳,陛下一生好強,看似慷慨,實則控制之欲遠勝常人,前年大壽之際,龍體便已是有了狀況,畢竟年歲高矣,雖歷經年餘之調養,也不過看似痊癒罷了,其實病根早已深埋,若是其真由仁郡王理政,或可再多十年壽數,奈何陛下好強,怫然不願大權旁落,這才會有借梁緒文一案發作之事,錯非仁郡王識大體,怕早折在此案中了,當年太子便是前車之鑒!嘿,好勝心固然是好事,然,成亦此,敗亦此,大半年勤政下來,陛下的精力已是耗盡,不出數月,必出岔子無疑,倘若今科出了亂子,則陛下之龍體怕還會垮得更快些,王爺須得早做打算了。”

  鄔思道點了點頭,語調陰冷地接著往下推理著,最終得出了老爺子性命難有長久之結論。

  “還請先生教我?”

  這一聽鄔思道將個中道理說得如此之分明,四爺可就無法淡定了,面色時紅時白地變幻了良久之後,這才朝著鄔思道一拱手,誠懇萬分地出言求教道。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鄔思道這回沒再有甚長篇大論,僅僅只是給出了個簡短無比的答案。

  “這……”

  四爺也是個工於心計之輩,儘管鄔思道只給出了一句話,可四爺在一瞬間卻是聯想到了許多,只是各種思緒纏雜之下,實難以理出個頭緒來。

  “年羹堯!”

  鄔思道任由四爺想了好一陣子之後,這才一字一頓地點出了個人名。

  “嗯。”

  四爺也沒甚言語,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輕吭了一聲,可眼神裡的熾熱與煞氣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住的……

  “王爺,王爺!”

  正值午時剛過,天寒地凍不已,也真沒啥娛樂可言,八爺用過了午膳之後,便即上了床,摟著一美妾,正自睡得個香甜之際,卻聽耳邊傳來了婢女的接連呼喚之聲。

  “嗯……”

  八爺睡意正濃,這一被攪鬧了去,當真火大,猛然便睜開了眼,滿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王爺,九爺、十爺來了,說是有要事要見您。”

  這一見八爺怒氣勃發之狀,那名前來通稟的小丫鬟頓時便吃不住勁了,慌亂地後退了小半步,緊趕著出言解釋了一番。

  “嗯,更衣!”

  這一聽是九、十兩位弟弟到了,八爺自是顧不得再跟一小丫鬟較勁,翻身而起,焦躁地便吩咐了一句道。

  “喳!”

  八爺這麼一吩咐,邊上侍候著的一眾丫鬟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亂紛紛地搶上了前去,七手八腳地為八爺穿好了服飾。

  “八哥,您還睡得著?奶奶個熊的,出大事了!”

  八爺穿戴整齊之後,施施然地便向往常議事的西暖閣行了去,這才方從閣口的屏風處轉將出來,十爺已是跳著腳迎上了前來,急吼吼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十弟稍安勿躁,有甚事且坐下慢慢再說也不遲。”

  八爺早知曉十爺的躁性子,屁豆點大的事兒,在十爺口中都能放大無數倍,正因為此,哪怕十爺吼得再響,八爺也不甚在意,僅僅只是溫和地擺了擺手,一派風輕雲淡狀地吩咐了一句道。

  “唉,八哥,老東西突然下了旨意,讓弘晴那小混帳當了今科之主考,這他娘的都算啥事麼?”

  若論誰最看不得弘晴得勢,那十爺一準排在頭一個,這當口上,心火正旺,哪有甚耐性可言,跺著腳,氣急敗壞地便吼了起來。

  “什麼?甚的主考來著?”

  八爺先前之所以不急不躁,概因近來朝局平穩得有若一潭死水般,他自是不信真能有甚大事發生的,可這一聽十爺如此說法,眼珠子立馬便瞪圓了起來,大惑不解地便追問了起來。

  “唉,我的好八哥啊,您這都是睡糊塗了不成,奶奶個熊的,這滿京師可都傳遍了,老東西午時下的旨,讓弘晴小兒當了今年春閨的主考,真他娘的晦氣,也不知老東西到底想幹啥來著!”

  這一見八爺半晌沒回過味來,十爺可真就火大了,滿口粗話地便罵開了,這等話語一出,八爺的臉色當即便陰沉了下來,黑得有若鍋底一般無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78章 好事壞事(四)

  “原來如此,為兄知道了,不急,十弟且安坐好了,慢慢商議著去也就是了的。”

  八爺到底不是尋常之輩,儘管被這麼個消息震懾得不輕,可還是很快便回過了神來,但見其緊繃著的臉突地便是一緩,鎮定自若地擠出了個笑容,一派不以為意狀地安撫了十爺一句,而後麼,也沒管十爺聽還是不聽,大步走到了上首,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甚或還有閒暇與陸純彥打了個寒暄,就宛若無事人一般。

  “不急,不急?爺都快急死了,他奶奶個熊的,那混帳東西何德何能,居然能當主考,不成,爺明兒個就上本去,非得將此事攪黃了不可!”

  十也就一糙性子,人雖是跟著落了座,可口中卻是沒閑著,依舊是不管不顧地瞎嚷嚷個不停。

  “八哥,十弟這話雖糙,可理卻是不糙,弘晴小兒理政麼,倒也就罷了,可要當春閨主考,卻顯然不夠格,我等若是一體上本,或能讓皇阿瑪收回成命也說不定,縱使不能,也可埋下個伏筆,待得春閨一過,找些個落第舉子鬧上一鬧,足可抵消那小兒為主考之影響,甚或大有收穫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九爺倒是心細之輩,並未跟十爺一道胡鬧,而是溫聲細語地將思忖了許久的想法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嗯,先生,您看如何?”

  八爺靜靜地聽完了九爺的話,又默默地思忖了一番,心中已是有了計較,在他看來,九爺的法子雖是可行,可不過都是常規手段罷了,縱使行了去,也未見得一準能成事,當然了,礙于九爺的情面,八爺自是不好說不行,這便將問題丟給了沉思不已中的陸純彥。

  “九爺之策中正平和,算是有可取之處,只是卻難有釜底抽薪之妙,以仁郡王之能,應對起來恐並不甚難,莫忘了《京師時報》這一利器乃是掌握在三爺的手中,與其等論戰,我方先天不利,縱能有所得,亦必不多矣。”

  陸純彥的看法顯然與八爺是一致的,並未諱言己方的劣勢所在,一針見血地便指出了九爺所獻之策的要命處之所在,那便是輿論工具並不掌握在八爺一方手中!

  “先生所言甚是,是小王所慮不周了。”

  這一聽陸純彥說到了《京師時報》,九爺原本閃爍著的眼神立馬便黯淡了下來,不得不承認自個兒所謀之策難見成效。

  “不然,九爺之策依舊可以用,雖說效果寥寥,卻可亂敵耳目,非如此,不可行一擊斃命之險招!”

  九爺話音方才剛落,陸純彥已是笑了起來,一擺手,給出了個別樣的見解。

  “哦?先生可是有甚妙策麼?”

  陸純彥這麼句話一出,八爺頓時便動容了,趕忙坐直了身子,朝著陸純彥便是深深一躬,誠懇萬分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王爺莫急,且容陸某從頭說起,陛下近來勤于理政,固然是于社稷有利,然,于陛下之龍體麼,卻是大不利也,錯非如此,陛下也不會讓仁郡王這等資歷明顯不足之人去出任主考一職,此無他,概用此來為仁郡王壯勢耳,唯因仁郡王方才是陛下真正圈定之繼位人選,三爺不過一過渡人物而已,實無足掛齒,既如此,但消仁郡王不犯下滔天之大罪,陛下斷然不會真動其根基,值此微妙時刻,須得以奇計方能有決勝之可能,陸某思得一連環策,或可一舉而鼎定乾坤!”

  陸純彥並未急著說出所謀之策,而是從全域的角度將時局分析了一番,最終得出必須兵行險招方能爭勝朝堂。

  “還請先生教我!”

  聽得陸純彥這般說法,八爺的眼神立馬便亮了起來,深吸了口氣之後,再次正容朝著陸純彥便是一禮,恭謙地求教道。

  “王爺無須如此,陸某說便是了。”

  陸純彥自不敢大刺刺地受了八爺的禮,但見其趕忙一躬身還了個禮,而後方才坐直了身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飛快地組織了下言語,語調低沉地開口道:“科舉取士乃是社稷穩固與否之關鍵,亂唐之黃巢便是因屢試不弟,這才轉而販起了私鹽,最終揭竿而起,以致釀成滔天之大患矣,是故,歷朝歷代對開科取士無不慎而又慎,斷容不得有差,而今,陛下為壯仁郡王之聲勢,竟不惜以主考之位私相授受,此亂之由也,當先群起而諫之,聲勢愈大愈好,雖不能致仁郡王於死地,卻可擾其心智,一番紛爭下來,仁郡王縱使能保住差使,其心必疲矣,陛下亦然如此,待到那時,王爺可發動宮中那幾枚棋子,務必將科舉之考題悄然盜出,若能得手,方有下一步之可能。”

  “這……”

  八爺在老爺子的身邊確實是安插了暗樁,但卻從未動用過,此無他,八爺打算將這幾枚關鍵的暗樁用在最緊要的時刻,自是不願輕動,再者,對於能否將考題順利拿到手中,也有著不小的疑惑,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才是了的。

  “先生,若是能得手又當如何?”

  這一見八爺遲疑不決,九爺趕忙出言打岔了一句道。

  “九爺問得好,若是真能悄然得手,倒也不急著發難,待得諸考官皆入了貢院之後,著人私下販賣了去,只消抹去一些中間環節,自當查無可查,待得諸舉子們盡皆入了貢院,必然事發矣,如此一來,身為主考之仁郡王便是百口也難分辨個清白,案子一鬧大,陛下本就已將油盡燈枯的身子骨也就該垮將下來了,這等情形一出,不止是京中的阿哥們難以安定,怕是西邊的十四爺也要奮起了罷,天下亂勢一起,王爺的機會也就到了!”

  陸純彥陰冷地一笑,毫無顧忌地便將所設之連環計細細地解說了一番。

  “先生,十四弟要起怕是難罷,其糧道卡在仁郡王兩門下手中,背後又頂著四川提督年羹堯以及西安將軍赫達兩支兵馬,真要動,姑且不論軍心如何,這兩路軍不解決,十四弟怕是動憚不得罷?”

  陸純彥這麼條毒計一出,眾阿哥們盡皆聽得個頭暈目眩不已,倒是九爺反應最快,頭一個出言質疑了一句道。

  “九爺能看到這點已是不易,呵,十四爺真要動,四爺定會鼎力支持,年羹堯那一路實無須考慮,待得亂起,京中必然大慌,就算三爺僥倖繼了位,那也須得趕緊調兵平亂,而能動用者,無外乎豐台大營之兵也,此一去,不是十三爺掛帥,便是仁郡王領兵,待得其軍離了京,剩下的也就只有九門提督那三萬兵力了,而今武丹已是垂垂老矣,禦下無能,十八營兵裡,握在我方手中的便有八營,真要起事,又有何難哉?待得大寶在手,以王爺在各地軍中之威勢,自可調全國之兵平亂,大事必可鼎定無疑!”

  陸純彥顯然早將所有的環節都已詳盡考慮過了,回答起九爺的問話來,自也就顯得自信無比,暢暢而談間,諸阿哥的眼神都已是熾熱得駭人。

  “好計,八哥,賭了!”

  陸純彥這麼一解說,向來唯恐天下不亂的十爺已是興奮得難以支持,猛地一拍大腿,高聲便嚷嚷了一嗓子。

  “八哥,陸先生所言之策應是可行,所慮者便是考題能否順利拿到,對此,小弟實不敢妄言,還請八哥決斷則個。”

  九爺同樣很興奮,只是興奮中還是帶著幾分的清醒,慎重地便點出了此策最大的礙難之所在,此無他,照著科舉之慣例,三場筆試的考題皆由老爺子親定,大體上就是從四書五經裡隨意摘抄出一句話或是幾個字來當考題,一旦選定,當場便封入錦囊之中,外頭還加蓋上火漆,而後封入箱中,由大內侍衛嚴密看管起來,直到春閨開始前一刻鐘方才由內禁直接送進貢院,再由主副考官驗查過火漆、錦囊是否被動過之後,方才能開封取題,在整套流程中,唯一能悄無聲息地取得試題的機會便在老爺子密封考題之時,除此之外,其餘諸環節要想動手腳幾乎不可能。

  “嗯,姑且一試好了,成與不成,就看天命如何了。”

  面對著兩位弟弟期盼的目光,八爺也沒敢將話說得太死,只言姑且一試,倒不是八爺不樂意為之,而是實在難有把握可言。

  “哈哈哈……,要的就是這話,奶奶個熊的,要賭就賭個大的,是死是活鳥朝上,怕個毬的!”

  八爺這話一出,十爺當即便樂了,哈哈大笑了一通,就宛若已然將三爺父子盡皆扳倒了一般。

  “八哥乃英主也,天命定當在我等一邊無疑!”

  這都已是到了刺刀見紅的時候了,素來謹慎的九爺也不再有甚顧忌,毫不猶豫地便表明了支持的態度。

  “多謝二位弟弟鼎力相助了,大事若得成,自當永共富貴,至死不渝!”

  不說九、十兩位爺激動,八爺也一樣,挖心掏肺地便許下了重諾,當然了,漂亮的話語誰都會說,至於八爺心裡頭到底作何想法麼,那就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7:49

第779章 騰挪手段(一)

  康熙六十年元月十六日,老爺子下了明詔,著仁郡王弘晴為春閨主考,禮部尚書赫申、翰林院內閣侍讀學士王銘義為之副,消息一經傳開,朝野間譁然一片,反對者極眾,河南道監察禦史王允晉更是率先上了本章,強烈反對此道詔書,旋即,八爺党們紛紛跟進,甚至連不少中立的大臣也表達了反對的意見,大體上都是認為弘晴文名不顯,驟然充任春閨主考,恐難勝任,待到後來,部分京師周邊的封疆大吏們也都上本對此事表示懷疑之態度,一時間,反對聲浪高漲不已。

  面對著朝臣們的極力反彈,弘晴這個當事人自是不敢保持沉默,實際上,早在詔書下達的次日,弘晴便已上了謙讓本章,可也就是這麼個姿態罷了,上本也就只上了一本,過後麼,便即來了個閉門謝客,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等著老爺子自己下個決斷。

  老爺子的決斷下得很快,也很堅決,壓根兒就沒給群臣們將事情往大裡鬧了去的機會,先是將出頭鳥王允晉連貶三級,直接打發到了西線軍中效力,接著又將反對最烈的左都禦史納蘭揆敘叫到了暢春園,好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當場駁回了其之奏本,並罰其半年之俸,過後又下了明詔,言曰:仁郡王公忠體國,知人善任,朕用之為主考,乃深思熟慮之舉措,再有反對者,當以抗旨不遵論處!這麼道詔書一下,紛擾了近十日的反彈風潮便已是就此戛然而止了。

  時光荏苒,一轉眼,已是到了三月初五,離著春閨大考的時間已只剩下了十天,各房考官終於已是圈定,詔書一出,所有人等都不得再與外界有所接觸,盡皆入住貢院之中,便是連弘晴這個主考官也不能例外,此乃朝規,本無甚可多言處,諸般人等皆坦然受之,唯獨弘晴卻是相當之不安,此無他,儘管一個多月以來,弘晴始終閉門謝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可實際上麼,小串子胡同處卻已是全面運轉了起來,對京師各處嚴加監視,甚至連安插在八爺等人府上的暗樁也都動用了,可始終就不曾發現半點的可疑之處,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正常無比,而恰恰正是這麼個正常,卻令弘晴怎麼也安不下心來。

  沒錯,在弘晴的任命一事上,八爺確實是掀起了一撥反對浪潮,來勢也堪稱洶洶,只是卻未免有著虎頭蛇尾之嫌,弘晴可不相信八爺等人會如此之老實,這等平靜的背後一準別有蹊蹺,問題是直到弘晴被鎖進了貢院,也沒見八爺等人有甚反常的舉止,縱使再不安,弘晴也沒了法子,只能是老老實實地在已然封閉的貢院裡呆著,百無聊賴地等待著大考之日的到來。

  三月十二日,申時已盡,天已是近了黃昏,差不多該是到了用膳的時辰了,然則“尖刀”大掌櫃陳思澤卻是半點食欲全無,人雖穩穩地端坐在太師椅上,看似面色平靜如昔,可微皺著的眉頭卻明白無誤地顯示出了其內心裡的憂慮與煩躁——離著春閨大考之日只剩下三天了,“尖刀”這頭還尚未發現八爺一方有甚不軌之行動,市面上也不見有甚反常之處,這等情形顯然與弘晴的慎重交待全然不符,自由不得陳思澤不為之憂心不已的。

  身為弘晴的絕對心腹,陳思澤可是沒少見識弘晴的料事如神,更沒少見識弘晴的綢繆帷幄之能,從這一條來說,陳思澤絕不相信弘晴此番的慎重交待會是無的放矢,為此,“尖刀”可是全面運轉了起來,眼線可謂是密佈京師上下,如同一張嚴密的大網一般,時刻監視著朝野間的所有可疑之處,可就算是這樣,也愣是不曾發現半點的蛛絲馬跡,陳思澤不安之餘,不得不反思己方的安排是否有所疏漏。

  “子松,目標出現了!”

  就在陳思澤心神不寧之際,卻見曹燕山急匆匆地從書房門口的屏風處轉了進來,有些個沒頭沒尾地便嚷了一嗓子。

  “嗯?”

  這一聽曹燕山此言蹊蹺,陳思澤的眉頭立馬便是一揚,探詢地輕吭了一聲。

  “剛接到線報,‘鴻運客棧’、‘雙福客棧’、‘高升客棧’、‘萬花樓’等十數處幾乎同時出現了販賣試題之人,據查,這些人來路有三,一是‘白雲觀’的道士,二是‘鐵拳幫’的幫眾,其三則是幾名遊手好閒的小混混,某已讓人嚴密監視,子松,你且拿個章程好了。”

  曹燕山一撩衣袍的下擺,端坐在了陳思澤的對面,詳細地將所掌握的消息盡皆道了出來。

  “可曾拿到試題?”

  這一聽居然有如此多路人馬在暗中販賣試題,陳思澤的瞳孔當即便是一縮,不過麼,卻並未有甚旁的表示,僅僅只是不置可否地追問了一句道。

  “嗯,從幾處都各買了一份,沒份三十兩銀子,倒是不甚貴,都在此處了,子松自己看好了。”

  曹燕山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一大疊的信封,隨手便丟給了陳思澤。

  “一模一樣,這些來源完全相同,定是一夥人所為,明濤可追蹤到背後之人否?”

  陳思澤緊趕著便將一疊信封全都翻了一遍,從內裡取出了一大疊的紙條,赫然發現所有的信封裡所裝著的紙條之內容竟然完全一致,心不由地便是一沉,不過麼,卻並未表現得太過慌亂,而是沉吟地往下追問道。

  “哪有那麼快,這三夥人黃昏才齊齊竄了出來,下頭那幫小子能將這麼些東西搞到手,已是不易了的,要想徹查,那就必須上手段,這主意還須得你子松來拿才成。”

  曹燕山搖了搖頭,將個中之緣故略作解釋一番,末了還是要陳思澤這個舵主來下最後的決斷。

  “嗯……”

  這麼個決斷顯然不是那麼好下的,此無他,陳思澤還不清楚這麼些試題到底是真是假,畢竟往年也有不少騙子打著賣試題的名義騙錢,再者,仁郡王臨進貢院前又無甚特別的交待,只說讓“尖刀”密切注意有關販賣試題者之消息,卻並未言及一旦有所發現該如何行動,偏偏此際又無法聯繫到已被鎖在貢院裡的仁郡王,而三爺府那頭又無法指望,很顯然,此際所有的責任可就都全壓在了他陳思澤的身上,一旦處置上有所閃失,後果必將不堪得很。

  “子松,要不先將那幾名混混拿下,用點刑,不怕他們不招。”

  這一見陳思澤半晌沒個反應,曹燕山可就有些沉不住氣了,這便試探地建議了一番。

  “不妥,眼下尚無法確定這三夥人是否便是王爺要找的目標,一旦不是,勢必打草驚蛇。”

  陳思澤想了想之後,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但見其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否決了曹燕山的提議。

  “也對,不若就再等等看,明日若是再無其餘人等冒出頭來,那再動手也還來得及。”

  曹燕山同樣不敢肯定這三夥人就一準是弘晴交待要抓的目標,自不好將話說得太死,自失地一笑之後,便即給出了個更為穩妥的建議。

  “不,茲事體大,已非我等所能定奪,某打算即刻去見夫子,由夫子來行個決斷。”

  陳思澤還是覺得不甚放心,畢竟離著春閨開考也就只有兩天一夜了,萬一要是放跑了大魚,後果同樣不堪設想,這麼個險,陳思澤同樣不敢冒,思來想去了良久,都無法做出個定奪,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來上一手矛盾上交了的。

  “那好,某這就去備車。”

  這一聽陳思澤已有了打算,曹燕山也就不再多囉唕,緊趕著便起了身,急匆匆地便出了書房,自去安排相關事宜不提……

  “王爺,夫子請您即刻去書房一行。”

  酉時三刻,天早已是黑透了,可三爺還在不緊不慢地用這膳,沒旁的,今兒個三爺去了趟暢春園,陪著老爺子逗趣了幾乎一整天,到天擦黑方才回了府,這會兒一碗白米飯也不過才用了一半多一些而已,正細嚼慢嚥之際,卻見一名婢女急匆匆地從外頭行了進來,朝著三爺便是一福,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

  三爺用膳之際,最不喜被人攪鬧,這一聽夫子有請,心中雖是老大的不耐,卻又不好發作出來,也就只是悶悶地長出了口大氣,滿是不悅地將手中的銀筷子往桌子上一丟,隨手抄起一塊擱在盤子裡的濕白絹,胡亂地抹了把臉,臉色平板著,一言不發地便向外行了去。

  “屬下見過王爺。”

  三爺一路無言地來到了書房,方才剛轉過屏風,就見李敏銓已是緊趕著迎上了前來,恭謹萬分地行禮問了安,而陳老夫子雖未起身,卻也頷首示意了一下。

  “免了,坐罷。”

  三爺心情雖不甚好,可卻是不好給陳、李兩大謀士臉色看的,也就只能是強笑著擺了下手,吩咐了一句之後,便即自顧自地走到了上首的文案後頭,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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