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56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5 08:33

第900章 烽火處處(二)

  “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原地休整半個時辰!”

  岳鐘琪是一早便知曉平郭羅克部噶裡葛夏率軍盤踞在太平鎮與蘭州之間的,不過麼,卻也並不怎麼放在心上,概因在岳鐘琪看來,藏軍不過就是些烏合之眾罷了,一戰便可潰敵,原計劃是在行軍途中順帶著擊潰該部藏軍的,卻沒想到噶裡葛夏居然玩了手烏龜不出頭,敵情既變,原定的作戰計畫自是須得加以調整,哪怕岳鐘琪恨不得一路狂沖著趕到巴暖三川營,卻也不敢拿手下兩萬將士的生命來冒險,無奈之下,也只能是高聲下達了停止前進的命令。

  “岳師長,為何在此停軍不前!”

  岳鐘琪的命令一下,淒厲的號角聲便即響了起來,正在急行軍的近兩萬大軍立馬便緩緩地停了下來,可正率部游走于大軍兩側擔當警戒任務的和敏卻是急了,但見其領著幾名戈什哈便策馬直奔中軍,人都還沒下馬呢,不滿的喝問聲便已是響了起來,此無他,恪倫泰可是他和敏的愛將,如今正在被敵大軍圍攻,和敏自是恨不得直接率騎軍便殺往巴暖三川營的,只是急歸急,他卻是不敢丟下己方步軍不管——新軍步軍的戰鬥力確實強悍,然則在曠野上行軍卻是極易遭騎軍偷襲,一旦遭襲,那損失可就大了去了,這麼個責任,和敏顯然擔當不起,正因為此,和敏也只能是耐著性子地陪著步軍磨蹭趕路,心卻是早就飛到巴暖三川去了,這會兒聽得號角聲不對,哪有不心急火燎之理。

  “和師長來得正好,剛接到的敵情通報,噶裡葛夏那小子屯兵營中,妄圖據營而守,強攻怕是在所難免,和師長對此可有甚看法否?”

  和敏這等喝問的態度顯然是過了些,不過麼,岳鐘琪卻並未計較那麼許多,神情平靜地便解釋了一番。

  “哦?烏龜不出頭,那就轟平了過去,爺就不信那麼些破營壘能擋得住我大軍的炮火碾壓!”

  一聽岳鐘琪這般說法,和敏心中的火氣當即便消了不少,但卻並不以為這能算得了多大的事兒,此無他,閉營堅守,對於冷兵器時代的軍隊來說,要想擊破敵方的防禦當真不是件容易之事,也就夜襲或許能取到些效果,一旦正面強攻,進攻一方十有八九要吃大虧,可對於此時的清軍來說,閉營堅守簡直就與自殺沒啥區別了的,一通炮火急襲過去,再堅固的柵欄也不會比紙糊的強上多少,至於守軍手中的那些弓弩麼,壓根兒就跟玩具似的,半點都奈何不得遠在射程之外的清軍官兵們。

  “那好,我部半個時辰之後前出攻擊,和師長率騎軍掠陣,一旦敵潰,和師長只管將賊眾趕走即可,萬勿窮追。”

  和敏說得倒是輕巧,可岳鐘琪最為北路軍的指揮官,卻是不敢掉以輕心,沒旁的,四萬余藏軍雖不算甚了不得的大事兒,可真要拿下,也不似和敏說的那般輕鬆愜意,再說了,時間對於清軍來說,寶貴得很,實是耽擱不起,只不過見和敏如此牛氣沖天,岳鐘琪也不想與其就戰事細節方面多探討,僅僅只是客氣地叮囑了一句道。

  “這個自然,岳師長放心好了,和某自有分寸。”

  和敏原就急著去解救深陷重圍的恪倫泰所部,自也不想在平郭羅克部的雜兵身上多浪費時間,自是不會反對岳鐘琪的提議,滿口子便應承了下來……

  “清軍來了,清軍來了!”

  末時正牌,遠處的丘陵後頭一陣煙塵起處,十數面旌旗招展而出,正自在高高的瞭望塔上觀望著動靜的哨兵頓時便大叫了起來,可著勁地狂吹著號角,刹那間,原本就已緊張的氣氛頓時便爆了棚,騷亂之色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鬧得負責彈壓的各級藏軍將領們全都為之手忙腳亂不已。

  “混帳,傳令下去,誰敢再亂說亂動著,一律殺無赦!”

  眼瞅著仗都還沒打呢,己方的軍心便已有動搖之勢,噶裡葛夏當即便怒了,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向空處猛然一劈,氣急敗壞地便吼了一嗓子,好歹算是鎮住了手下一眾將士們的騷動。

  “傳令,全軍止步,就地列陣!”

  岳鐘琪就策馬行進在大軍的最前列,自是瞧見了藏軍大營裡的戒備情形,不過麼,他卻是絲毫不以為意,渾然不擔心藏軍的出營襲擊,率部一直行到了離藏軍大營已不足四百步之距時,方才一揮手,高聲下了令。

  “嗚,嗚嗚,嗚嗚嗚……”

  岳鐘琪的將令一下,自有跟隨在側的傳令兵緊趕著吹響了號角,原本正迤邐而行的近兩萬大軍立馬便行動了起來,先是騎軍在兩翼機動遊曳,以掩護步軍之佈陣,接著便是炮兵團開始前移,有條不紊地佈置著陣地。

  清軍每個步兵師都配置有一個炮兵團,大體上都是憂兩個輕便步兵炮營以及一個中型戰防炮營構成,其中每個輕便步兵炮營有炮二十七門,中型戰防炮營的炮相對較少,只有十八門,常規條件下,並不配置重炮,然則此番北路軍肩負著攻打諸多城池的重任,弘晴特意從炮兵師裡抽調了兩門重炮配屬給北路軍,全師上下共有炮七十四門大炮,這一傢伙全都佈置將起來,那陣勢當真駭人已極,戰事尚未開打,藏軍營地裡已是一派的恐慌,若不是噶裡葛夏親自壓陣,只怕四萬余的士兵當場便要潰逃走大半。

  第一師乃是全新軍中最精銳的部隊,戰術素養自是不消說的強,從岳鐘琪下令佈陣開始,直到動作最慢的炮兵團完成炮兵陣地部署,攏共也才花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這還是因著兩門重炮的部署相對麻煩之故,否則的話,時間還能更短上不老少。

  “報告師長,炮團已佈置完畢,請您指示!”

  炮兵陣地雖已是部署完畢,可炮兵團長陳善明卻兀自不敢掉以輕心,又繞著整個陣地檢查了一遍之後,這才小跑著來到了中軍處,朝著岳鐘琪行了個軍禮,高聲請示了一句道。

  “開始罷!”

  從得知噶裡葛夏固守大營之消息起,前後算起來都已是耽擱了一個多時辰了,眼瞅著今兒個已是難以按時趕到太平鎮,饒是岳鐘琪面色沉穩依舊,心弦也不禁微有些緊了,自不會在此際有甚廢話,但見其一揮手,已是聲線陰冷地下了令。

  “喳!”

  岳鐘琪既已下了令,陳善明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跑回了佈置在最前方的炮兵陣地,一抖手,從腰間抄起了兩面卷著的小旗子,抖了下腕子,將一紅一白兩面旗子彈開,高高地舉過了頭頂,用力一揮,高聲便嘶吼了一嗓子:“各炮注意了,五發急速射,開炮!”

  “咚、咚、咚……”

  陳善明的喝令聲未消,七十四門大炮便已是開始了射擊表演,巨大的轟鳴聲暴響中,一枚枚或大或小的炮彈劃破長空,呼嘯著砸向了藏軍的營地,那等巨大的聲勢一出,整個藏軍營地頓時亂成了一團——藏軍也有火炮,當然了,都是前番造反時從清軍手中奪取的舊式火炮,數量並不多,攏共也就二十餘門而已,在攻打莊浪衛等各處小城鎮時,也曾放炮助攻過,說起來對火炮攻擊其實並不算陌生,但卻從未見識過有若新軍這般超遠射程的大炮,光是聽得炮彈劃破長空的呼嘯聲,便足以令藏軍上上下下皆為之膽寒不已的。

  “轟,轟,轟……”

  呼嘯俯衝的炮彈可不會管藏軍官兵們的情緒如何,劃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重重地便砸進了藏軍營地之中,劇烈的爆炸聲頓時震天而響,幾十團火光炸起中,濃濃的硝煙滾滾而起,無數的彈片私下橫掃,頃刻間便將措不及防的藏軍士兵炸得個死傷慘重無比,殘肢斷臂四下亂飛,傷者滾地慘嚎,僥倖得生者無比驚恐亂竄,別說普通士兵了,就連藏軍將領們也全都亂了分寸,這才第一輪炮擊呢,整個藏軍營地便已處在了崩潰的邊緣。

  開炮,接著開炮,清軍官兵們壓根兒就沒去理會藏軍的驚與恐,按著條例有條不紊地上膛、拉炮栓,將一輪又一輪的炮彈砸進了已然混亂不堪的藏軍營地中,五輪炮擊下來,已是將近半個藏軍營地都生生犁了一遍,被重點照顧的塔樓、箭塔、拋石機等目標大多都已成了一地的廢墟,看似嚴整的營壘柵欄也早成了一地的木屑,到了此時,藏軍官兵們本就不多的士氣已是蕩然無存了的,奪馬而逃的潰兵已是一撥接著一撥,哪怕噶裡葛夏拼著老命地彈壓,甚至不惜砍殺了十數名亂兵,也已是無力制止住藏軍的潰敗之勢。

  “傳令,騎軍出擊,將賊子趕散,儘量多搶戰馬!”

  這一見藏軍已是徹底崩潰了去,岳鐘琪並未再下令炮擊,而是下達了總攻之令,旋即,淒厲的號角聲暴然而響中,清軍兩翼騎軍開始了加速,有若兩把無堅不摧的利刃般向藏軍大營衝殺了過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4

第901章 烽火處處(三)

  “撤,快撤!”

  眼瞅著大清兩翼騎軍有若山崩般沖了過來,噶裡葛夏哪還有半點的鬥志可言,胡亂地從一名親衛手中搶過了一匹戰馬,翻身而上,一溜煙地便向北面逃了去,好在還算有的良心,於臨奔逃之際,還沒忘了要下個撤退令,當然了,就算他不下令,藏軍官兵們也早就瘋狂地向後營馬廄所在地鼠竄了去——青海、甘肅多馬,四萬余藏軍足足有著兩萬餘匹戰馬,問題是先前可是據營而守,戰馬都擱在了後營裡,這會兒要逃,沒馬的話,兩條腿顯然快不過清軍的騎軍,這麼個常識顯然大傢伙都懂,於是乎,幾乎所有的藏軍官兵全都擠著向馬廄蜂擁而去,互相踐踏之下,還沒得清軍騎軍殺到呢,傷亡已是大了去了。

  “殺進去,奪馬!”

  敵軍未戰已亂,顯然是件好事,然則和敏卻興奮不起來,沒旁的,拿大清的精銳之師去打這麼群烏合之眾,說是殺雞用牛刀也不為過,哪有甚成就感可言的,也不過就是權當演習上一回罷了,反倒是因此戰而被耽擱的時間卻是令和敏心疼不已的,可不管怎麼說,岳鐘琪既已下了令,和敏也自不好公然違抗了去,這便一邊策馬狂沖,一邊高聲地喝令了一嗓子。

  一面倒的戰事自然不會有甚波瀾可言,清軍騎軍所過之處,人頭滾滾落地,正在瘋狂爭搶戰馬的藏軍士兵們渾然半點抵抗之力全無,除了些手腳麻利的策馬逃了之外,餘者不是死了,便是跪地降了,一戰下來,馬匹只繳獲了八千餘,可俘虜卻是抓了足足兩萬,這等戰果當真令和敏無語得很——大軍正要趕路呢,哪有時間與閒工夫去安置這麼一大群的戰俘,殺麼?如此多人,實在有些下不得手,放麼?當然也不行,押著走?那更是笑話一樁,左右和敏是想不出啥良策來了,索性不理了,領著手下騎兵們四下收攏逸散的戰馬,只派了個傳令兵將處置戰俘的麻煩事兒丟給了岳鐘琪。

  “命令:騎一師留下一個團看押戰俘,並派人通知蘭州方面,提請延總督派軍前來交接所有戰俘,待得交接之後,即行追趕我軍大部,其餘各部即刻集結,向太平鎮進發。”

  面對著如此多驚恐萬狀的戰俘,岳鐘琪也是好一陣的頭大——他原先的命令是趕散敵軍,卻沒想到和敏居然抓了這麼多的戰俘,還大半帶著或輕或重的傷,當真就是一大幫不好處置的累贅,奈何身為北路軍總指揮,岳鐘琪卻是沒處推諉了去,只能是沉吟地下了道將令,至於被留下來看押戰俘的騎軍會如何罵娘麼,岳鐘琪卻是顧不上那麼許多了的……

  “旅長,您說,我軍主力何時能趕到?”

  申時三刻,巴暖三川營西城的城門樓裡,一身血跡斑斑的騎一旅第三團團長和榮疲憊已極地靠牆坐著,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看似隨意狀地發問了一句道。

  “怎麼?怕了?”

  同樣氣喘不已地靠牆而坐的恪倫泰並未回答和榮的問題,而是眉頭微皺地瞥了其一眼,滿是譏誚意味地反問道。

  “嘿,旅長,您這是說哪的話,末將長這麼大,還就沒怕過誰,就這麼幫烏合之眾,末將會怕?只是弟兄們的彈藥都不多了,再打下去,怕是傷亡不會小啊。”

  一聽恪倫泰這麼個反問法,和榮立馬便急紅了眼,賭咒似地便嚷了一嗓子,可到了末了麼,還是露出了絲怯意,沒旁的,概因這仗打得實在是太過慘烈了些——西寧方面的藏軍是昨兒個便到了的,外謝爾蘇部落的部巴巴貢噶親率主力兩萬三千餘眾前來爭奪巴暖三川營,昨日倒是不曾發動急攻,可打今兒個一早起,卻是接連發動了十數撥的沖城,幾乎沒個消停的時候,一眾清軍將士們雖是憑藉著武器上的絕對優勢,接連擊潰了藏軍的沖城攻勢,可彈藥的消耗卻是極大,騎一旅所攜帶來的彈藥本就不多,激戰至此,已經是快見了底,自由不得和榮不為之憂心忡忡的,此無他,騎軍本來就擅攻不擅守,再要是沒了武器上的優勢作為支撐,要想守住巴暖三川營,顯然不是件容易之事。

  “傷亡再大也得守,子彈沒了,用馬刀,馬刀打折了,那就拿命去填,你死了,老子頂上,哪怕騎一旅全拼光了,巴暖三川營也絕對不能丟!”

  恪倫泰冷冷地瞪了和榮一眼,聲色俱厲地便呵斥了其一番,絲毫沒半點的含糊與猶豫。

  “奶奶個熊的,不就是拼命麼,爺這百八十斤的豁出去就是了,還真就不信那幫藏狗有多少條命來填城的!”

  聽得恪倫泰這般說法,和榮當場便急紅了眼,恨恨地一捶地,賭咒似地便表了態。

  “光說頂個屁用,爺只看行動……”

  正所謂將是兵的膽,而今就連和榮這等高級將領都對此戰的前景產生了動搖,恪倫泰心中自不免有些發沉,為了能鼓起和榮的血勇之氣,哪怕話說得再尖刻,恪倫泰也已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了的。

  “旅長,賊子又要攻上來了!”

  沒等恪倫泰將話說完,就見一名渾身血跡斑斑的清軍士兵急匆匆地從城門樓外闖了進來,高聲地稟報了一句道。

  “命令各部,準備戰鬥!”

  一聽藏軍要再次發動攻勢,恪倫泰可就顧不得再給和榮做思想工作了,猛地一挺腰板,躍將起來,一邊大步向外行了去,一邊高聲地下了將令。

  “呼呵,呼呵……”

  城下一裡許之地,一千五百餘名赤裸著上身的藏族士兵排成整齊的佇列,一邊用手中的長刀拍打著盾牌,一邊狂野地嘶吼著,野性十足,就宛若是一群草原餓狼一般,毫無疑問,這支軍隊便是外謝爾蘇部最精銳的黑狼軍!

  “巴彥摩!”

  黑狼軍狂野的嘶吼聲中,一名頂盔帶甲的中年大漢領著一大幫將領策馬從後陣行了出來,此人正是外謝爾蘇部的部巴巴貢噶,但見其一壓手,示意黑狼軍將士們安靜下來,而後中氣十足地便吼了一嗓子。

  “末將在!”

  巴貢噶話音剛落,就見一名光著膀子的大漢從黑狼軍昂然而出,單膝點地、單手撫胸地高聲應了諾。

  “生死存亡,在此一搏,去罷,為我部族,拿下此城!”

  望著眼前的愛將,巴貢噶並未有甚多的言語,僅僅只是簡單地交代了一句,此無他,概因該說的都早已是說過的,能做的,他也早就做過了的,為了確保黑狼軍能順利拿下巴暖三川營,巴貢噶從今早起,便不曾停止過派炮灰去送死,一開始是依附外謝爾蘇部落的回回、哈薩克等各小族軍隊,後頭麼,便是那些藏族小部落,到了最後,巴貢噶連自己部落的勇士也都派上了陣,輪番攻擊了十幾回,己方固然是損失慘重無比,可也已是成功地耗盡了清軍的銳氣,而今,終於到了該見分曉的時候了!

  “末將遵命!”

  巴彥摩乃是外謝爾蘇部落第一勇士,素來好勇鬥狠,至晨時起,他便已不知請戰了多少回了,可惜始終不曾得准,眼下終於輪到他上場見功之時了,心情自是激動萬分,扯著嗓子便高聲應了諾,而後猛然站了起來,大踏步地行到了黑狼軍軍陣之前,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著城頭方向一指,運足了中氣地狂吼道:“全軍出擊,拿下城頭,殺!”

  “呼呵,呼呵……”

  巴彥摩的將令這麼一下,一千五百余黑狼軍將士立馬全都瘋狂了起來,一邊狂野地嘶吼著,一邊扛著雲梯等攻城器具便向城頭方向沖了過去。

  “巴德薩,帶你的騎軍上,壓制住城頭清狗!”

  黑狼軍方才一沖將起來,就見巴貢噶又是一揮手,高聲下了將令。

  “末將遵命,兒郎們,跟我來,殺啊!”

  巴貢噶話音剛落,便有一名絡腮胡大將高聲應了諾,此人正是巴貢噶的長子巴德薩,但見其一擺手中的彎刀,率領著手下兩千精銳騎兵便已是如飛般地沖了出去,速度極快,轉瞬間便超過了正拔腿狂奔著的黑狼軍,如潮水般地直趨城下,在離城頭六十步不到之際,突然領軍劃出了個圓弧,從城前一掠而過,於此同時,騎兵陣中早已張弓搭箭的騎兵們紛紛鬆開了扣緊弓弦的手指,但聽一陣淒厲的呼嘯聲大起中,兩千支羽箭有若漂泊大雨般地罩向了城頭。

  “注意隱蔽,別管敵騎,節約彈藥,將敵步軍放近了再打!”

  清軍官兵們有著城碟與盾牌的掩護,敵騎兵的羽箭攻勢雖看似凶戾無比,可對城頭守軍的實際威脅卻並不算大,當然了,這等密集的箭雨紛飛而至之際,清軍將士們也很難抬起頭來,不過麼,恪倫泰卻是不打算將剩餘不多的彈藥浪費在藏軍騎兵們的身上,一聲斷喝之下,強行制止了手下將士們朝呼嘯而過的敵騎軍開火的衝動,雙眼始終銳利如刀般地凝視著越沖越近的黑狼軍,心裡頭默默地計算著最合適的狙擊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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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4

第902章 烽火處處(四)

  “搶城!”

  兩支藏軍的配合頗為的精妙,就在藏軍騎軍從遠端轉了回來,將第二輪箭雨潑灑上城頭之際,巴彥摩正好率領著狂奔的黑狼軍趕到了離城不足六十步的距離上,隨著騎軍快速沖過了城下,不等城頭的守軍探出頭來,就見巴彥摩一聲高呼,驅策著手下將士沖過騎軍攪起的漫天塵土,如飛一般地直撲城下。

  “給我打!”

  藏軍的箭雨攻勢雖是猛烈,可恪倫泰卻是不躲不避,始終站得筆直,憑藉著過人的身手,以盾牌和馬刀格擋著迎面飛射而來的羽箭,儘管因顧之不及,身中了三箭,可卻渾然不顧,正因為此,他第一時間便發現了黑狼軍的抵進沖城,自不敢輕忽了去,運足了中氣地便嘶吼了一嗓子。

  “呯,呯,呯……”

  恪倫泰將令一下,正躲在城碟後頭的清軍將士們立馬便全都挺起了腰板,一支支騎槍瞄向了狂沖而來的黑狼軍,毫不客氣地便是一通子亂射,瞬間便掃倒了百餘名狂奔不止的黑狼軍士兵,但卻並不能阻擋住黑狼軍悍不懼死的狂野衝鋒,不過片刻功夫,黑狼軍將士已是扛著雲梯殺到了近前。

  “手榴彈,投!”

  黑狼軍衝鋒的速度極快,清軍只來得及兩輪齊射,巴彥摩已是率部沖到了城下,十幾架雲梯已然豎起,這就要靠上城頭了,一見及此,恪倫泰自不敢輕忽了去,怒吼著便下了令。

  “轟,轟……”

  恪倫泰這麼一吼之下,守城官兵們立馬聞令而動,只是爆炸聲卻是稀疏得很,此無他,守了一天的城,到此際,還有存彈的已是不多,這麼一通手榴彈砸將下去,儘管也炸翻了數架雲梯,炸死了百余黑狼軍官兵,可相對於還有一千兩百余士兵的黑狼軍來說,遠不到傷筋動骨之地步。

  “殺上去,幹翻清狗!”

  這都尚未接敵呢,就已折損了近三分之一的部眾,當真令巴彥摩惱火得眼珠子都紅了起來,也不等雲梯靠穩,就聽其一聲大吼,提著長刀便跳上了身旁最近的雲梯,一馬當先地便往城頭上沖,這一見自家主將如此勇悍,黑狼軍官兵們的士氣自是全都為之大振,一個個嗷嗷叫地便順著雲梯向城頭攀爬了上去。

  “連長,沒有手榴彈了!”

  “我也沒了!”

  “該死,手榴彈,誰還有手榴彈!”

  ……

  機槍與手榴彈可是守城的兩大利器,正是靠著這兩樣法寶,清軍才能以微小的代價一次又一次地打退藏軍的強攻,可與此同時,這兩樣武器也是消耗得最快的,機槍早在藏軍前一輪沖城時便已耗盡了彈藥,成了根比燒火棍都不如的擺設,至於手榴彈麼,先前那一通子亂炸也已是最後的表演,沒了這等守城利器的清軍將士們自不免都有些著了慌,呼喊聲此起彼伏地響個不停。

  “弟兄們,出刀,將賊子打下去!”

  彈藥不足之事本就在恪倫泰的意料之中,也早就知曉一旦耗盡了彈藥,手下那些習慣了以新式武器作戰的士兵們必然會著慌,可這一見最壞的局面果然出現了,心中還是不免有些發急,自不敢坐視軍心就此崩潰了去,趕忙一把抽出腰間的馬刀,運足了中氣地狂吼了一嗓子。

  “出刀,殺賊,殺賊,殺賊!”

  恪倫泰的吼聲未停,和榮也緊跟著發出了咆哮,抽出腰間的懸掛著的馬刀,一個大步沖到了一架雲梯前,猛力一劈,將一名剛探出了頭來的藏軍勇士砍得慘嚎不已地跌下了城去。

  “鏘鏘……”

  這一見兩位軍中主將都如此之勇悍,清軍官兵們的血勇之氣立馬便爆發了起來,紛紛丟下手中的槍支,抽出了雪亮的馬刀,呐喊著與攀登上城的黑狼軍士兵展開了一場慘烈至極的肉搏戰。

  這註定將是場代價巨大的慘烈廝殺,無論對清軍還是對藏軍來說,都是如此——雙方的士氣都極之高昂,投入戰鬥的兵力也大體相當,從體力上來說,自然是養精蓄銳的藏軍佔有絕對的優勢,然則地利卻在清軍一方,哪怕清軍都是騎兵,其實並不曾接受過守城戰的相關訓練,可拼死一戰的勇氣卻是絲毫不差,縱使是中刀將亡,拼死也要抱著藏軍登城士兵一起往城下栽,雙方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傷亡情況自是都小不到哪去。

  揮刀,再揮刀!恪倫泰都已記不清自己出了多少刀,也記不清他到底砍殺了多少的黑狼軍士兵,只是一味機械地砍殺著,神經已是徹底麻木了去,正自酣鬥間,冷不丁聽得西北角處傳來了黑狼軍的藏語歡呼聲,心一驚,側頭望將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一撥黑狼軍士兵已在一名絡腮胡壯漢的統領下佔據了一小段的城頭,正拼死掩護後續部隊從突破口強行登城,形勢對於守軍來說,已是危在旦夕了!

  “親衛隊,跟我來,將賊子打下城去!”

  近一日的苦戰下來,藏軍已不是第一次沖上城頭了,可前幾次清軍還有左輪手槍這等近戰之利器,很輕鬆地便能將上了城的藏軍一一清剿乾淨,可眼下,所有官兵的手槍子彈早已耗盡,唯一能依靠的只剩下馬刀了,若是不能儘快堵住突破口,等待清軍的怕只剩下城破被殲之下場,對此,恪倫泰顯然是有著清醒的認識的,自不敢輕忽了去,也顧不得自個兒有傷在身,怒吼了一聲,率領著手下二十余名親衛便拼力向突破口方向沖了過去。

  “向城門樓突擊!”

  殺上了城頭的藏軍大將正是黑狼軍統領巴彥摩,但見其勢若瘋魔般地揮刀狂劈著,勢大力沉已極,數名沖上前去與其交手的清軍士兵都非其一合之敵,盡皆慘死當場,周邊的清軍官兵勇氣不禁為之所奪,對突破口的反撲勢頭也因之一窒,僅僅不過片刻的功夫而已,從突破口出爬上了城頭的黑狼軍士兵已是多達二十余眾,巴彥摩得意之餘,這就起了趁勢擴大戰果之心,嘶吼著率部便往城門樓處衝殺了過去。

  “殺!”

  就在巴彥摩逞威風之際,恪倫泰率部及時趕到了,這一見巴彥摩武藝高強,無人能擋,恪倫泰當即便怒了,大吼了一聲,身隨刀走,一記重劈便向巴彥摩砍了過去。

  “吼!”

  巴彥摩雖在嗜血的狂亂之中,可卻是早就注意到了恪倫泰的到來,正如恪倫泰打算擒賊先擒王一般,巴彥摩也想著通過斬殺恪倫泰來摧毀清軍最後的抵抗之勇氣,此際一見恪倫泰殺到,巴彥摩不單不慌,反倒是更興奮了幾分,同樣是一聲暴吼,奮力便劈出了一刀,不躲不閃地與恪倫泰來了個硬碰硬。

  “鐺!”

  雙方都想著儘快解決戰鬥,自是都不會有甚退讓之想頭,兩把戰刀毫無花巧地便撞在了一起,但聽一聲巨響中,火花四濺,恪倫泰但覺手腕一麻,整個人身不由己地便向後連退了三大步,喉嚨一甜,一口血憋不住地便噴了出來,而反觀巴彥摩卻不過只是略退了小半步而已,毫無疑問,這一記硬碰之下,久戰乏力的恪倫泰明顯吃了個大虧。

  “啊哈,再來!”

  一招劈退了恪倫泰,巴彥摩本就高昂的氣勢頓時便更高漲了幾分,也不等恪倫泰站穩腳跟,大吼了一聲,便有若坦克一般沖上了前去,一振臂,再次劈出了兇悍已極的一刀。

  “哼!”

  這一見巴彥摩來勢兇狠,恪倫泰自是不敢再硬接硬架,悶哼了一聲,腳下連晃,有若鬼魅般地繞開了巴彥摩的刀勢,身形展動間,接連劈出十數刀,虛實相間,以快打慢,瞬間便將巴彥摩打得個接連倒退不已,只是因著不敢硬碰的緣故,一時半會也拿巴彥摩不下。

  兩員主將就這麼絞殺成了一團,一個仗著身高力大,一個靠著小巧靈活的身形步法,自是誰也難奈何得了誰,這一殺將起來,頓時便打成了僵持,至於恪倫泰的親衛們,則是與上了城的黑狼軍士兵們混戰一場,雙方以命搏命之下,死傷都極為的慘重,只是相較而言,形勢對清軍顯然要更不利一些,此無他,城牆就這麼一點寬度,城頭上的清軍官兵們雖是人多,卻壓根兒就無法做到以多打少,反倒是黑狼軍一方正源源不斷地順著突破口處湧上城頭,這等情形若是沒有改觀,城牆必然難逃失守之下場!

  “拿命來!”

  久戰之下,恪倫泰似乎失去了耐心,出招間雖是愈見淩厲,可腳下的移動卻是漸見散亂,十幾個回合下來,氣息已是紊亂不已,一個錯步之際,似乎沒看清腳下橫陳著的一具屍體,愣是收腳不住,被絆了一下,整個人不受控制地便向前撲了出去,重心已失,一見及此,被恪倫泰的快刀壓制得鬱悶無比的巴彥摩頓時大喜過望,怒吼了一聲,一個健步便躥了過去,手臂一振,一刀已是勢若奔雷般地劈向了恪倫泰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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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5

第903章 烽火處處(五)

  “旅長小心!”

  “保護旅長!”

  “旅長!”

  ……

  這一見恪倫泰形勢危急,一眾親衛們登時全都急了,拼命地想要衝過去救援,奈何他們此際大多被黑狼軍士兵牽制著,光著急,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殺!”

  就在眾清軍士兵們焦急狂呼而巴彥摩得意嘶吼之際,異變卻是突然發生了,但見恪倫泰空著的左手突然一伸,猛然在地上重擊了一掌,整個人已是如離弦之箭般地便飛射了出來,右手緊握著的馬刀抖得筆直,人刀合一地便撞進了巴彥摩的懷中,銳利無匹的馬刀有若刀切牛油般地便穿透了巴彥摩的胸膛,而此時,巴彥摩的持刀的手愣是被恪倫泰的身子架住了,壓根兒就劈不下去,魁梧的身子被巨大的衝擊力撞得向後倒飛而出。

  “嘭……”

  連在一起的恪、巴二人接連撞翻了幾名殊死搏殺中的士兵,而後方才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當然了,倒在下方的巴彥摩人還在空中時便已斷了氣,而恪倫泰這等拼死一擊之下,也同樣是傷上加傷,好在自幼習武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還勉強能支撐得住。

  “噗嗤!”

  儘管渾身上下酸疼得不行,可恪倫泰卻是不敢躺倒不動,方才一落地,立馬用力一翻身,拔出了穿透了巴彥摩胸膛的馬刀,順勢往其脖頸處用力一揮,已是暴虐無比地將巴彥摩的頭斬了下來,空著的左手一抄,已是揪住了首級上的亂髮,高高地提溜在了半空,運足了中氣地大吼道:“賊酋已斃,殺,將賊子趕下城頭,殺,殺,殺!”

  “旅長武威!”

  “殺啊!”

  “幹翻賊子,殺!”

  ……

  這一見恪倫泰冒險誘殺了巴彥摩,清軍將士們的士氣頓時為之一振,齊齊呐喊著發動了決死的撲擊,而反觀藏軍一方,卻是因巴彥摩的斃命而士氣大跌,這一來一去之下,戰場的僵持之膠著局面頓時便徹底倒向了清軍一方,在付出了五十餘傷亡的巨大代價之後,清軍官兵終於是將沖上了城頭的八十余藏軍士兵全殲當場,突破口也就此被清軍再次封死了,沒了統一指揮的黑狼軍再無先前的兇悍與頑強,丟下一地的屍體,就此潰逃回了本陣。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

  “大清武威,大清威武!”

  “旅長威武!”

  ……

  望著潰逃而去的黑狼軍,血戰餘生的清軍將士們全都興奮地歡呼了起來,聲浪震天而響,然則恪倫泰卻並未跟著笑鬧,默默地掃了眼雀躍不已的將士們,心頭不免有些堵得慌,沒旁的,先前那一場血戰持續的時間雖不甚長,可卻是開戰以來最慘烈的一戰,黑狼軍固然折損了近半,可守城的清軍傷亡也同樣慘重無比,整整近三百將士倒在了血泊之中,更要命的是最後的一點彈藥也基本耗盡,而己方主力卻不知啥時會到,接下來該如何堅守就成了擺在恪倫泰面前的一道繞不過去的難題。

  “收兵回營!”

  相較于城頭守軍的歡呼與慶祝,藏軍本陣中卻是哀鴻遍野,歎息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面對著功敗垂成的結果,巴貢噶心中疼得個不行,奈何天色已晚,再戰無力,他也只能是不甘地凝視了城頭一眼,也沒等黑狼軍潰兵逃回本陣,便即一擰馬首,恨聲下了收兵之令,而後,也沒管手下將士們是怎個表情,領著親衛隊便策馬向遠處的大營奔行了去……

  “報告師長,兩個基數的炮彈皆已發射完畢,請師長指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巴暖三川營那頭的激戰,卻說老牙關前,折騰了大半天,總算將兩個基數的炮彈全都送上了關牆,完成了任務之後,負責具體指揮作戰的營長儘管滿腹的不滿與嘀咕,但卻不敢誤了正事,小跑著便沖到了陰沉著臉站在一旁的奎安跟前,一個標準的打千,緊趕著便高聲稟報了一句道。

  “完了?那就收工!”

  自第一輪炮擊開始,奎安的臉色就不曾好看過,沒旁的,如此多的炮彈全都白瞎了,戰果麼,也不能說沒有,關城上那十幾門本來就跟擺設差不多的舊式火炮全被摧毀了個精光,再算上打塌了小半邊的城門樓,勉強算是有點收穫,可除此之外麼,那也就只剩下聽個響兒了的,這等情形下,奎安哪能有啥好聲氣的,若不是弘晴強行規定要炮擊兩個基數的話,只怕第一輪射擊完畢之際,奎安就會火冒三丈地率部走人了的。

  “喳!”

  不說奎安火大,那名負責實際指揮的營長也同樣不滿得很,他的火炮之用途是對付集群步兵,拿到此處來轟擊堅固的關城,實在是有心而無力,自是早就不耐得很了,這一聽奎安下令收兵,自不會有甚異議可言,如獲重釋般地暗自出了口大氣,緊趕著應了一聲,便即跑回去指揮各炮就此撤出陣地。

  “清狗敗退了,清狗敗退了!”

  清軍方才剛轉身回撤,城頭上負責瞭望的哨兵便從城碟處探出了頭來,咋咋呼呼地便吆喝上了,一聞及此,百無聊賴地在關城下聽了一個下午轟鳴的蒙古守軍們頓時全都來了精神,亂紛紛地便躥上了城頭,往外一看,果然見清軍正垂頭喪氣地往回撤,刹那間,滿關城上歡呼聲、笑鬧聲,譏諷聲便即響成了一片。

  “來人,給大汗發信,就說清狗炮轟我關城半日,費數百彈,而我關城巋然不動,傷亡幾無,今觀清狗作戰死板,顯見都是新丁,實不足為慮。”

  免費聽了一天的響兒,不說普通士兵們興高采烈,主將阿爾騰圖爾同樣精神亢奮得很,給羅卜藏丹津發報告時,居然掉起了文,偏偏水準不夠,整出來的幾句全都是半文不白的“酸語”,聽得傳令兵直呲牙,可阿爾滕圖爾自己卻是覺得分外的得意。

  “豎子無足慮也,都散了罷。”

  甭管阿爾騰圖爾的話有多酸,他既是念了出來,傳令兵自是不敢有半點的輕忽,強行記下之後,策馬沖回到了關後的己方大營,直趨中軍大帳,照著原樣向羅卜藏丹津複述了一番,對此,等了足足大半日的羅卜藏丹津大笑三聲,丟下句輕蔑的話語,便下令散了會,渾然沒了半點再繼續議事之興趣……

  “王爺,末將已奉命將響兒放完了!”

  打了一個下午的跑,就只炸死了十幾名蒙古士兵,這等結果自然不能令奎安高興得起來,哪怕是見著了弘晴的面,他也沒啥好氣色,稟告的話語簡短不說,還生硬得很,那模樣兒十足十像是受足了憋悶的小媳婦無二。

  “辛苦了,那就先去歇息罷。”

  弘晴淡然地笑了笑,渾然不在意奎安的語調之生硬,甚至連戰況都不曾問上一句,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一揮手,便就此下了逐客之令。

  “厄……”

  奎安還等著弘晴開口詢問戰況,也好趁機發上一通的牢騷,順帶著再請戰上一番,卻萬萬沒想到弘晴居然啥都沒問便完了事,自不免傻在了當場。

  “怎麼,還等著本王請你用膳不成?”

  只一看奎安那尷尬樣子,弘晴便知曉其肚子裡到底都在想些甚,不過麼,卻是一點都不在意,笑呵呵地便調侃了其一句道。

  “末將不敢,只是,啊,王爺,末將請求明日再戰,無須多,只消調兩門重炮上去,一日內拿不下關城,末將甘當軍令狀!”

  奎安打了一個下午的爛仗,自感面子難看無比,哪肯就這麼算了去,顧不得許多,趕忙一躬身,賭咒地便出言請戰道。

  “明日免戰。”

  弘晴心情顯然很是不錯,並未對奎安的遷延不去有甚不悅之表示,不過麼,也沒同意其之請戰,言簡意賅地便回絕了一句道。

  “啊,這……”

  這一聽弘晴回絕得如此之乾脆,奎安緊急想出的一大通慷慨陳詞之言當即便被生生憋在了肚子裡,眼珠子都轉不動了,結結巴巴地不知該從何說起方好。

  “怎麼,你對本王的決斷有異議麼,嗯?”

  奎安這等狼狽樣子一出,弘晴心中不禁滾過一陣好笑,還真就有心逗弄一下其,這便假作不悅狀地冷哼了一聲道。

  “末將不敢,末將不敢,只是……”

  眼瞅著弘晴神色不對,奎安自不免有些慌了神,連連致意不已,可內心裡又著實不願就此作罷,沒旁的,這可是炮兵師西征的第一仗,若是就這麼慘澹地收了場,奎安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手下軍官們的埋汰,可再要進言求戰麼,又怕真觸怒了弘晴,左右為難之下,也就只剩下支支吾吾的份兒了。

  “哈哈哈……,放心好了,仗有得你打的,後日一早,本王准你調用重炮上陣,這總該可以了罷,嗯?”

  軍中樂子不多,能逗著奎安一把也算是開心上一回罷,當然了,過了的話,可就不是啥好事了的,對此,弘晴自不會亂了分寸,哈哈大笑了一番之後,便即給奎安吃了顆定心丸。

  “當真?”

  奎安本都已是幾近不抱希望了的,冷不丁聽得弘晴這麼一說,自不免驚喜交加不已。

  “軍中無戲言,爾且自回營,做好大戰之準備,回頭本王自會給爾軍令,去罷。”

  具體的戰事該如何打,還須得看北路軍的進展情況,對此,弘晴自是不會急著解說個中之關竅,也就僅僅只是含糊地給出了個承諾。

  “喳!”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奎安精神大振之下,還真就怕弘晴又改了主意的,緊趕著躬身應了諾,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中軍大帳,自回營中安撫手下將士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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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5

第904章 連戰連捷(一)

  戌時四刻,天早就已徹底黑透了,一輪新月高掛天跡,將銀晃晃的亮光投向大地,為草原鍍上了一層銀灰,朦朦朧朧間,頗有夢境之美感,然則岳鐘琪卻顯然無心去欣賞這等詩意的美,昂然立于太平鎮的城頭上,雙眼微眯地凝視著正絡繹不絕地從腳下城門洞裡穿行而過的步騎兩軍,滿是風塵的臉上雖是一派的平靜,可眉宇間卻隱隱有著股淡淡的陰霾,此無他,計畫趕不上變化快,午間那一仗雖是大勝了一場,可所耽擱的一個時辰多一些的時間卻是個要命的問題,縱使緊趕慢趕,行程卻還是比預定作戰計畫滯後了大半個時辰,而今,天色已晚,哪怕有著火把的照明,行軍速度也不得不慢將下來,這一延遲之下,原本的作戰計畫勢必須得作出相應的調整,這一點,岳鐘琪雖已是有所盤算,可決心卻頗有些難下。

  巴暖三川營已是再次發來了告急信,言明城中部隊已是彈盡糧絕,如今只能靠不多的騎槍子彈與馬刀來堅守,能否頂得住外謝爾蘇部落的再次強攻實難言把握,而今,要想解巴暖三川營之危,唯一能依靠的部隊只有騎一師,問題是騎一師還肩負著明日狂奔數百里奇襲羅卜藏丹津大營的重任,若是今夜再趕上一夜去廝殺上一場,體力與馬力顯然會有所不足,一旦奇襲失敗,那後果之不堪當真不是件好耍之事,岳鐘琪不想也背不起這麼個責任,可若是不派出騎一師去解巴暖三川營之圍,卻又恐巴暖三川營得而復失,同樣也會影響到速勝之大局,偏偏兩者間又實是難以取得一個平衡,自由不得岳鐘琪不為之躊躇再三了的。

  “報告師長,王爺密令在此,請師長過目!”

  就在岳鐘琪默默推演各種應變對策之際,一騎報馬從遠處疾馳而來,直抵關城下,方才勒住了戰馬,馬上騎士甚至顧不得去看一眼已累得癱軟在地的馬匹,疾步便沖上了城門樓,氣喘吁吁地朝著岳鐘琪便是一個標準的打千,而後從內甲裡掏出了個牛皮信囊,雙手捧著,高高地舉過了頭頂。

  “去,將和師長請了來。”

  岳鐘琪伸手接過了牛皮信囊,手腳麻利地解開其上的綁帶,從內裡取出了張寫滿了字的信函,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便是一變,可很快便又恢復了正常,也沒甚多的言語,先是揮手示意那名報馬自行下去休息,而後眉頭微皺地朝著身旁的一名傳令兵吩咐了一句道。

  “喳!”

  岳鐘琪既是有令,侍候在側的傳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匆匆便跑下了城門樓,不多會,就見和敏領著幾名戈什哈大步從城門樓旁的梯道上冒出了頭來。

  “岳師長,王爺有何指示?”

  雖是趕了一天的路,又鏖戰過一場,可和敏的精氣神卻依舊十足得很,這才一行上了城頭,隔著老遠便中氣十足地發問了一句道。

  “和師長還是自己看好了。”

  岳鐘琪並未直接回答和敏的問題,而是一抬手,將那張密令遞到了和敏的面前。

  “嗯?這……”

  這一見岳鐘琪的神情頗有古怪,和敏不由地便是一愣,可也沒多想,隨手接過了信函,湊到了火把旁一看,瞳孔當即便是一縮,好一陣子都沒能回過神來,此無他,概因信函上所載之密令著實是有些駭人——第一條倒也就罷了,不過是讓北路軍按預定作戰計畫行事,此乃正常命令,自不足為奇,可第二條命令就不是件容易的活計了——滅族!鑒於外謝爾蘇部落殘殺大清百姓,並在戰鬥中膽敢以大清百姓為人質,特令夷滅其族,所有該族顯貴一體滿門抄斬,其餘族中老幼盡皆官賣為奴,以儆效尤,再有敢如此肆意胡為之敵,一律按此辦理!

  外謝爾蘇部落乃是青海一帶最大的藏民部落,全族老幼加起來三萬餘人,其中顯貴之家少說也有一千餘人,再算上附屬部落的顯貴人等,這一殺可就少說也得殺上兩千餘,個中大多是婦孺老幼,縱使和敏乃是鐵血漢子,一念及此,也不禁為之寒毛倒豎的,要知道這可不是陣上殺敵,而是公開大規模屠殺,兩者間的區別實在是太大了些,更別說全族老幼還得盡皆官賣為奴,這麼一處置,整個部落算是被連根拔起了的。

  “這等處置……”

  和敏愣了良久之後,方才醒過了神來,可心中的駭然之意卻並未消減多少,有心想說些甚,偏偏此令乃是自家主子所下,和敏還真就不敢胡亂置辭的,話說到半截便即尷尬地停了下來。

  “王爺用心良苦啊,若非如此,恪旅長怕是難逃小人之構陷,再者,能有此先例在,我大軍在收復各處叛亂之賊時再不致有掣肘之危矣,只是王爺本人怕是難免遭酸儒之輩亂議了的。”

  岳鐘琪顯然看得遠比和敏要透徹了許多,這一見和敏兀自沒能明白密令的意義之所在,不由地便感慨了起來。

  “嗯……”

  岳鐘琪都已將話說到了這麼個份上,和敏自不會聽不懂,只是他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也就只能是長長地出了口悶氣。

  “密令上的事,嶽某自會照著辦了去,將軍只管殺敵便好,而今我軍行程已滯後,且恪旅長所部已近彈盡糧絕,恐難再堅守,預定之作戰計畫須得加以調整,我第一師恐難及時趕到巴暖三川營,能解圍者,唯有和將軍所部,只是如此連番作戰,卻恐貴部困厄,嶽某頗是為難,不知和將軍對此可有甚看法否?”

  岳鐘琪並未再糾纏於密令一事,而是將話題轉到了戰事本身上。

  “無妨,此事便交由我騎一師好了,區區外謝爾蘇暴民而已,就算人再多,也不過是烏合之眾,實無足掛齒,一戰便可破之,當不致影響到後續奔襲一事。”

  和敏壓根兒就沒將叛亂的藏民各部放在眼中,倒是對執行密令頗有些不情願,這一聽岳鐘琪自願去承擔哪些血腥的勾當,心情立馬便是一松,應對起作戰任務來,自也就顯得信心十足得很。

  “那好,事不宜遲,和將軍且率本部兵馬即刻加速趕往巴暖三川營,嶽某自會率部隨後跟進。”

  和敏既已如此表態,岳鐘琪自無不應之理,這便慎重其事地下了決斷。

  “成,就這麼定了,岳師長保重,和某這就先行一步了!”

  和敏素來是個殺伐果決之輩,這一見岳鐘琪有了決斷,自也不打算再多遷延,丟下句場面話之後,便即領著一眾戈什哈們下了關城,縱馬直趨本部,旋即,一陣淒厲的號角聲暴響中,分散在各處警戒的騎軍各部立馬開始往本部麋集了去,一股子大戰將起的緊張感就此大起了……

  “藏賊出動了,快吹號!”

  誠德二年六月初八辰時正牌,晴,碧空萬里無雲,當金紅色的太陽剛從山尖探出了個頭來,巴暖三川營城西三裡外的藏軍大營中突然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號角聲,旋即便見一隊隊藏軍步騎從大開的營門中魚貫而出,這等動靜自是不小,立馬便驚動了在城頭上值守的清軍哨兵,一陣騷亂之後,自有一名號手緊趕著吹響了緊急集合的號角,刹那間,原本寂靜的城頭立馬便忙亂了起來,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清軍官兵們紛紛握緊了手中的騎槍,向各自的戰位沖了過去。

  “旅長,賊子看來是要拼命了!”

  昨夜換防上來的二團長關明輔站在城碟處,端起望遠鏡朝著行進間的藏軍觀望了一陣之後,面色當即便凝重了起來,此無他,藏軍陣中的雲梯數目相當之多,這顯然是要發動總攻的架勢,而今,守城的兩個半團士兵都已是幾番輪著上陣,所餘彈藥無幾,大多只剩下馬刀可用,一旦藏軍發動四面沖城的總攻,清軍能守住多久怕是難說得很,而己方援軍還不知何時能到,這等情形下,自由不得關明輔不為之憂心忡忡了的。

  “命令各團即刻上城,按預定計劃各守一區,務必堅持到我軍主力抵達,有敢擅退者,殺無赦!”

  關明輔都能看得出來的事兒,身為旅長的恪倫泰又怎可能會一無所察,心下裡自不免也有些發沉不已,只是身為主將,恪倫泰卻是不能露出絲毫的怯意,自不會去理會關明輔的感歎,面無表情地便下了令。

  “嗚,嗚嗚,嗚嗚嗚……”

  恪倫泰的命令這麼一下,候在一旁的傳令兵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舉起號角便是一通子猛吹,淒厲的聲響大起中,原本正在關城各處休整的清軍官兵們紛紛集結,在各自指揮官的帶領下,沖上了其餘三面城頭。

  “兒郎們,生死存亡在此一戰,四面合攻,拿下關城,給我殺!”

  緩緩推進的藏軍大部隊並未直趨城下,而是在離關城不足一裡處停了下來,稍作調整之後,已是就此排開了陣型,巴貢噶並未再作甚戰前動員,而是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彎刀,朝著關城方向重重一劈,發出了聲狂野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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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5

第905章 連戰連捷(二)

  “出擊!”

  “殺啊!”

  “跟我來,沖城!”

  ……

  藏軍將領們顯然對各自要攻打的區域早已心中有數,巴貢噶這麼一下令,各部藏軍將領們立馬齊齊轟然而動,率部呼嘯著從三個方向向巴暖三川營包抄了過去,擺出的赫然正是四面合擊的總攻之架勢!

  “嗚,嗚嗚,嗚嗚嗚……”

  藏軍這麼一強勢發動,城頭上的守軍官兵們立馬便全都緊張了起來,盡皆抽出了馬刀,準備迎接藏軍的狂野突擊,可就在此時,城東三裡外的密林處突然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淒厲號角聲,旋即便見一面紅色大旗下無數清軍騎兵躍馬橫刀地從密林裡殺了出來,當先一員大將赫然正是騎一師師長和敏!

  “跟我來,衝垮賊子!”

  和敏昨夜率部趕了一夜的路,黎明時分方才感到了巴暖三川營附近,為了不驚動藏軍,並不曾與城中守軍連袂,而是秘密潛伏在了當初恪倫泰巧取巴暖三川營時藏身的那處密林裡,等待的便是藏軍分兵合擊的戰機,而今,藏軍既已四散開來,那就意味著橫掃藏軍的戰機已然出現,和敏自不會放過這等各個擊破的大好機會,方一率部沖出密林,便即嘶吼著驅策全軍發動了狂野的高速衝鋒。

  “全軍向後轉向,步兵就地列陣,騎軍跟我出擊,擋住清狗!”

  負責攻打東城的藏軍大將正是巴貢噶的長子巴德薩,此人素來勇武,儘管心驚於清軍騎軍的大舉殺至,卻並未徹底亂了分寸,一邊怒吼著下達了將令,一邊率領著手下兩千精銳騎兵策馬盤旋地完成了轉向,不顧己方衝鋒距離不夠的劣勢,奮力地打馬狂沖,打算拼死先擋下清軍這一輪衝鋒,為己方步軍的列陣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殺!”

  “哈!”

  巴德薩這麼一沖將起來,和敏立馬便注意到了此人乃是藏軍主將,自是不肯放過擒賊先擒王的大好機會,與此同時,巴德薩顯然也有著同樣的想法,雙方不謀而合之下,彼此都向對方殺了過去,就在雙馬將將交接之際,兩員大將幾乎同時發出了怒吼聲,兩把鋼刀齊齊向對方劈殺了過去。

  “鐺……”

  雙方的刀勢都是極快,又各不相讓,自是毫無花巧地便撞擊在了一起,爆發出一聲巨響,火花四濺中,巴德薩魁梧的身子不由地便向後倒了去,而和敏的身子不過僅僅只是微微一搖而已,彼此之高下已是顯而易見之事,當然了,這並非是巴德薩的本身力量不如和敏,實際上,雙方在力量上的差距有限得很,關鍵在於胯下戰馬的衝刺速度區別巨大,饒是巴德薩都已是拼力打馬狂奔了,可惜臨時加速之際,馬速壓根兒就無法放開,而力量又不佔優勢,硬碰硬之下,吃大虧也就是必然之事了的。

  “拿命來!”

  巴德薩一向以勇力自負,卻萬萬沒想到看似身量並不如何魁梧的和敏居然也有著如此驚人的力量,這一記硬碰之下,吃虧得極為的窩囊,可不管是何等原因所造成的,眼下的結果對於已然失去了平衡的巴德薩顯然是致命威脅,眼瞅著情形不對,巴德薩趕忙用力一踢馬腹,妄圖憑藉著過人的騎術躲過殺身之禍,這等算計固然不錯,可惜現實卻是殘酷無比的,但聽和敏一聲斷喝之下,手中的馬刀只一橫,再一切,已是毫不容情地從巴德薩的脖頸處劃了過去,一顆人頭當即便翻滾著落了地,巴德薩無頭的屍體在亂竄的戰馬背上顛動了幾下之後,便即重重地跌倒在了亂軍的馬蹄上,生生被洶湧而來的清軍鐵騎踩成了一灘爛泥。

  “轉向南城,接著殺!”

  藏軍騎兵乃是倉促應戰,再一見自家主將只一個照面便已橫死當場,原本就不高士氣自不免更低落了幾分,哪能經得起清軍七千鐵騎的衝殺,瞬息間便被砍殺了數百之巨,餘者全都慌亂地四散潰逃了去,而清軍也沒去理會潰逃的敵騎,一往無前地便沖進了尚未佈置好陣型的藏軍步軍之中,一通亂殺下來,當場便令藏軍步軍死傷慘重無比,僥倖得生的藏軍士兵們丟盔卸甲地便向戰場兩邊逃竄了開去,對此,和敏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更不會浪費時間去加以追殺,但聽其高呼了一聲,一擰馬首,率部在城下劃出了個漂亮的弧線,沿城池向南城之敵狂沖而去。

  巴暖三川營不過只是座小城,方圓也就十裡不到之地罷了,南城那頭的藏軍正自訝然於東城那頭的響動不對,亂哄哄地停在了離城裡許的距離上,並未展開攻城行動,也不曾收兵向己方主力靠攏而去,這等猶豫不決所帶來的只能是自取滅亡的結果,在清軍鐵騎的衝擊下,就連半點抵抗之力都沒有,頃刻間便被擊成了碎片,留下一地屍體之後,餘者盡皆潰逃得沒了影蹤。

  “撤,快撤!”

  南城之敵方一覆滅,和敏馬不停蹄地又順著城池向西面的巴貢噶所部衝殺了過去,打算再來個狂野衝鋒,可惜這等算計卻是落到了空處——儘管尚未搞清東、南兩面到底發生了何等慘烈之戰,可一聽到響動有所不對,巴貢噶當即便將已展開了攻城戰的部隊強行撤了回來,與己方騎軍一道瘋狂地便向西寧城逃竄了去,而此時,北城處的藏軍則是接到了東城方向逃來的潰兵之稟報,也早早地便收兵向西寧城撤退,兩路敵軍於半道上匯合在了一起,急惶惶有若喪家之犬般地便跑了個沒影。

  “全軍止步,就地休整,二旅一團負責警戒,二團清掃殘敵,不得有誤!”

  和敏率部趕到了西城,見巴貢噶已逃之夭夭,也就沒再去追擊,而是止住了全軍,接連下了數道命令。

  “喳!”

  和敏的命令一下,兩名團長自是不敢稍有耽擱,齊齊高聲應了諾,各率本部兵馬便沖出了本陣,依令而行了去……

  “師長,師長……”

  接連趕了幾天的路,又接連鏖戰了幾回,縱使是自幼習武打熬出來的好身子骨,和敏也已是有些吃不消了,強打著精神將各部盡皆安排停當之後,便即在巴暖三川營的城守府主房裡大睡了一場,這一睡便睡得個天昏地暗,直到朦朧間聽得耳邊有人在呼喚,這才頗顯吃力地睜開了雙眼,入眼便見親衛營的營長就站住床前,眉頭當即便是微微一皺。

  “師長,岳師長來了。”

  這一見和敏面色不愉,親衛營長自是不敢輕忽了去,趕忙低聲地解釋了一句道。

  “哦,這麼快就到……”

  一聽是岳鐘琪到了,和敏自是顧不得生氣,忙一翻身,坐直了起來,有些個詫異地呢喃了一聲,只是話尚未說完,突然間發現窗外的陽光早已是黯淡得很,這才驚覺自個兒居然是睡了整整一天了的,老臉不禁微微一紅,趕忙掩飾地一揮手,吭哧了一句道:“走,看看去!”

  “和師長,岳某前來打攪了,還請見諒則個。”

  岳鐘琪的官銜與和敏相同,可頭上卻是頂著北路軍總指揮的名號,按說等階應在和敏之上,然則岳鐘琪卻從不在和敏面前擺甚總指揮的架子,這一見和敏從廳堂外行了進來,立馬便起了身,很是客氣地致歉了一番。

  “老嶽見笑了,唉,和某這一睡就睡過了頭,若不是你老嶽來了,怕就真要誤了大事了的,慚愧,慚愧啊。”

  和敏乃是心高氣傲之輩,除了弘晴之外,素來不甚服人,一開始,自是怎麼都瞧岳鐘琪不順眼,可隨著這近十日的磨合,和敏早已不再將岳鐘琪當外人看了,此際一聽岳鐘琪這般說法,和敏的老臉當即便是一紅,苦笑地拱手還了個禮,頗見尷尬地便解釋了一句道。

  “和師長,此一去足足有三百餘裡之遙,一到地頭便須得拼死廝殺,貴部連日大戰不休,體力可堪敷用否?若是不能,切莫勉強,嶽某可去信王爺處,將預定之計畫向後順延一日。”

  岳鐘琪是末時將盡時率部趕到巴暖三川營的,但並未進城,而是安排第一師官兵在城西處安下了營壘,也不曾去打攪騎一師的休整,直到見天色已晚,而和敏兀自不曾出城,這才不得不趕到了城守府,心裡頭原就有著不小的擔憂,這一見和敏臉上的倦意依舊清晰可辯,自不免便更擔心了幾分,略一沉吟之後,也無甚客套的廢話,直截了當地便將心中的擔憂道了出來。

  “不妥,此地藏匪與羅卜藏丹津雖是各不統屬,卻必有聯繫,我軍到此之消息想必已傳到了羅卜藏丹津處,稍有遷延,羅賊必會有所提防,唯有此際出擊,其必無備,一戰便可破之,至於些許困頓,克服一下也就是了,沒事的,和某堅持按預定之計畫行事,老岳只管放寬心好了。”

  和敏當然知曉岳鐘琪的提議乃是一片好心,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接受,這便一擺手,毅然決然地給出了答覆。

  “那好,嶽某便預祝和師長旗開得勝了。”

  身為此番突襲戰的首倡者,岳鐘琪自然清楚兵貴神速的道理,此際見和敏如此堅持,自也就不再多囉唕,但見其朝著和敏一抱拳,已是客氣地同意了和敏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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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6

第906章 雷霆一擊(一)

  誠德二年六月初九寅時末牌,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分,新月早已西沉,而太陽又遠不到升起之時,伸手不見五指,哪怕是營門處插著的幾支巨大火把的亮光也照不出多遠,茫茫大草原上一派的死寂,就連鳴唱了幾近一夜的蟲子在此際也消停了下來,萬籟寂靜中,唯有散佈在軍營四周的巡哨們走動時帶起的衣袂摩擦聲與腳步聲在輕輕地響著,除此之外,縱橫十數裡的蒙古軍營已是再無旁的聲響,一切顯得是那麼的寧靜與祥和。

  真就太平無事麼?顯然不是!就在這等漆黑的掩護下,十幾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突然出現在了離蒙古大營不足百步的距離上,有若鬼魅般在草叢中起伏不定地穿行著,不多會,便已接近了蒙古軍營週邊的警戒線,但見這些黑衣蒙面人聚集在一起彼此飛快地打了幾個手勢,便即就此分散了開來,三人一組,悄無聲息地潛行向前,所過處,無聲無息地便將沿途的暗哨盡皆殺死在了哨位上,很快便已分頭滲透到了軍營外的柵欄處,旋即便見每個三人組中負責殿后的那一名黑衣人手腳麻利地解下背後背著的大包裹,從內裡取出了事物,埋在了各處柵欄下,而後又盡皆悄悄地向後撤退,無聲無息地隱入了草叢之中。

  一眾黑衣蒙面人的動作是那般的隱蔽與麻利,不說在營地內外往來巡視的哨兵們一無所察,就連高大的瞭望樓上的哨兵們也不曾發現半點的蛛絲馬跡,隨著黑衣蒙面人的悄然隱退,一切又恢復了慣常的安靜與祥和,當然了,這等祥和不過只是暴風驟雨即將到來前的最後平靜罷了,這不,一陣風吹過,帶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響,只是並不甚明顯,在高大塔樓上值守的兩名哨兵似乎不太敢確定這麼個事實,疑惑地便向草原的遠處眺望了過去,只是天色實在是太黑了,哪怕哨兵們都已是拼力睜圓了雙眼,也看不出多遠的距離。

  “敵襲,敵襲!”

  就在哨兵們疑惑不已之際,腳下的塔樓地板突然起了一陣輕顫,緊接著這等顫動越來越猛,伴隨而來的是一陣響似一陣的馬蹄聲,顯然有著大批的騎軍正在全速向營地方向衝殺而來,毫無疑問,來者絕對不是友軍,哨兵們頓時便慌亂了起來,扯著嗓子,發出了驚恐的嘶吼聲,卻是沒注意到柵欄處正有十數道火線滋滋作響地從十數米遠外向柵欄蔓延了過去。

  “轟、轟、轟……”

  就在蒙軍營地中號角連天震響不已之際,十數條火線飛快地燒到了盡頭,旋即,一陣緊似一陣的爆炸聲驟然而響,火光沖天中,碎木橫飛,頓時便令原本就亂的軍營更亂上了幾分,無數剛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的士兵們有若無頭蒼蠅般在營地裡胡沖亂撞著,任憑各級將領如何喝令,也無法在短時間裡制止住這等無序的狂亂。

  “全軍突擊,殺!”

  就在爆炸的火光沖天而起之際,和敏率部已是勢若奔雷般地殺到了離蒙古軍營地不足一裡之處,哪怕這一夜一人雙馬地狂趕了三百余裡的路,僅僅不過在進抵蒙古軍營地附近時方才休整了大半個時辰,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都不在最佳狀態,然則和敏的精神卻是極度的亢奮,揮舞著馬刀,嘶吼著率部便發動了最後的衝刺,順著被預設之集束手榴彈炸開的柵欄破口處便沖進了亂成一團的蒙古軍營地之中。

  鐵騎錚錚,馬刀霍霍,清軍騎軍所過之處,人頭滾滾落地,亂成了一團的蒙古軍士兵壓根兒就沒半點的抵抗之力,更別說組織起有效的防禦陣勢了,七千清軍騎兵就有若七千隻猛虎般在蒙古軍大營裡縱橫來去,殺得蒙古軍士兵屍橫遍野,瞬息間便已從營地週邊殺進了核心之中,而此時,羅卜藏丹津方才剛從突然遭襲的震驚中醒過神來。

  “穩住,不要亂,清狗不多,殺光他們!”

  羅卜藏丹津是從睡夢裡被驚醒過來的,因著天熱的緣故,此際除了穿著件短褲之外,再無寸縷,那樣子自是要多狼狽便有多狼狽,但卻無礙於其對形勢的分析與判斷,但見其僅僅只伏地一聽聲,便已明瞭來襲的清軍其實並不甚多,只要己方能穩得住陣腳,哪怕僅僅只有一小部分人能集結起來抵抗一下,便足以熬過這一劫難,正是出自這等判斷,羅卜藏丹津並未落荒而逃,而是拼盡全力地嘶吼著,試圖收攏住身邊亂跑亂竄的親衛隊將士。

  “沖過去,殺!”

  還別說,羅卜藏丹津在軍中頗有威望,他這麼一吼之下,縱使是兵荒馬亂之際,其手下的親衛隊官兵們立馬聞風向其齊聚了過去,若是再多給其哪怕是半柱香的時間,羅卜藏丹津便能完成逆轉之壯舉,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卻又是無比殘酷的,就在羅卜藏丹津剛收攏了四百余名親衛,正打算整隊去攔截清軍的騎軍之際,和敏已是率部殺到了,儘管和敏並未認出那個光著膀子的傢伙就是羅卜藏丹津,可一見其被數百蒙軍簇擁在當中,又怎會猜不出此人必定是蒙古軍中的大人物,自是不肯放過,大吼了一聲,率部便向羅卜藏丹津所在之處衝殺了過去。

  完了!

  這一見清軍鐵騎如風般地襲殺而來,羅卜藏丹津的眼神立馬便是一黯,只因他很清楚此際毫無陣型可言的親衛隊壓根兒就不可能擋得住清軍的鋒銳,甚至連稍作攔阻都辦不到,而一旦中軍大營被破,營中的十數萬大軍也就徹底成了一盤散沙,人數雖多,也不過都是些待宰殺的羔羊罷了,戰局的崩潰已成了更易不了的事實,一念及此,羅卜藏丹津無言地閉上了雙眼,心中滿是晦暗之色,甚至連就地抵抗的命令都懶得去下了。

  “大汗,快走,快走!兒郎們,跟我來,擋住清狗”

  這一見清軍大隊已如旋風般衝殺了過來,羅卜藏丹津的親衛隊長登時便急了,嘶吼了一嗓子,一把將身旁一名親衛推下了戰馬,手一抄,已將馬韁繩拽在了手中,狠命地往羅卜藏丹津手中一塞,而後,也沒管羅卜藏丹津是怎個反應,揮舞著手中的彎刀,拼盡全力地呐喊便策馬迎著清軍大隊沖了過去。

  “保護大汗,殺啊!”

  羅卜藏丹津待其手下的親衛隊一向寬厚,這會兒儘管已是到了生死危機之關頭,其手下那數百親衛也不曾起絲毫的異心,哪怕明知不敵清軍的勢大,還是盡皆義無反顧地發起了決死的反擊,打算以自己的死來換得羅卜藏丹津的生。

  “大汗,快走!”

  並非所有的親衛都有膽子沖上去幹飛蛾撲火的壯舉,十數名見機不妙的機靈之輩不單沒沖上前去,反倒是趕緊將羅卜藏丹津架上了馬背,簇擁著兀自渾渾噩噩的羅卜藏丹津便往相反方向狂逃了去。

  “二旅向左營殺,三旅跟我來,衝垮右營!”

  羅卜藏丹津的親衛隊雖是拼死發動了反衝鋒,可一來毫無陣型,二來馬速也無法提到十足,至於兵力更是少得可憐,儘管勇悍非常,可在強大的清軍面前,就連一點浪花都不曾激起便被徹底淹沒了去,一個照面的對沖,便已成了滿地的死屍,當然了,效果也不能說完全沒有,就這麼短短一瞬的耽擱,羅卜藏丹津已是就此逃了個無影無蹤,沒能拿下那條光膀子大魚的和敏自是分外的不爽,不過麼,卻也顧不得去計較那麼許多了,一刀劈斷了中軍大帳處的旗杆之後,運足了中氣地便下了將令,絲毫不給蒙古軍有重振旗鼓的喘息之機。

  和敏這麼一分兵,可就註定了蒙古軍大營的徹底崩潰,沒旁的,清軍騎軍擁有的可不止是馬刀,儘管不曾動用騎槍,可清軍騎兵們卻是不會吝嗇手榴彈這等殺敵利器的——兩路清軍方一分頭沖進了左右兩營,立馬毫無顧忌地便以手榴彈開路,無數枚長柄手榴彈四下亂飛,激烈的爆炸聲此起彼伏地響成了一片,本來就亂的軍營中就此亂得再無收拾之可能,到了此時,無論是蒙古諸部還是附屬小部落,都已是沒了呆在軍營裡抵抗的勇氣,亂紛紛地搶馬逃出了有若人間地獄般的殺戮場,各奔東西地逃命去了。

  “吹號,集合,向西北方追擊!”

  一通子往來衝殺下來,天色已是微明,而此際,還在大營裡亂竄的蒙古士兵已是不多了,顯然再無衝殺之必要,然則和敏卻並不打算就此收兵,而是高聲嘶吼了一嗓子,自有緊跟在身後的傳令令吹響了號角,將命令傳達給了正殺得起勁的各部,旋即便見已然按團為單位分散開來的大清騎軍紛紛向和敏所在的中軍處彙聚了過去,不多會,便已再次排出了嚴密的衝鋒陣型,一路追著潰兵向西北方向衝殺而去,所過處,人馬屍體倒撲了一地,其狀當真有若人間地獄般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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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6

第907章 雷霆一擊(二)

  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想法一準是往家裡躲了去,被清軍大殺了一通的蒙古諸軍自然也不會例外,慌亂之際,大多數士兵下意識地便往西北方逃,此無他,羅卜藏丹津所統領的諸多部屬大多來自柴達木盆地周邊,要逃自然都是往家的方向逃,只有部分青海南部的部族士兵是向南飛竄,十幾萬人或是撒開雙腿,或是策馬狂奔,這等情形自是壯觀已極,到了這麼個份上,誰都顧不上誰了,無論是將領還是小卒子,都只顧著低頭狂逃不已,就連羅卜藏丹津這個自號的大汗也不例外。

  逃,就一定能逃得掉麼?答案是不能!光靠兩條腿跑路的潰兵最先倒了黴,被集結成陣的清軍騎兵從後掩殺而上,幸運的還能躲向兩旁,暫時保住性命,倒楣的麼,就成了一地的爛泥,但凡清軍騎兵過處,再無一完人,不管是降還是不降,都是一個結局——死!沒旁的,清軍這會兒可沒功夫收攏戰俘,更不曾打算接受投降,只要是擋在清軍衝鋒線上的蒙古將士,一律斬殺當場,概無例外!至於策馬狂奔的蒙古將士麼,倒是比較幸運,仗著先起步的優勢,拉開了與清軍騎軍大隊的距離,似乎有著逃出生天之可能,只不過似乎也就只是似乎而已,就在蒙古潰兵們逃出了五裡左右的距離之際,一陣淒厲的號角聲驟然響了起來,宣告著蒙軍潰兵們的逃生之路已被堵死了——三個方陣的清軍步軍整整齊齊地列在了大草原上!

  排列在此處的正是早在兩天前便偷過積石山的清軍第二軍第一師的部隊,這支部隊輕裝潛行過了積石山之後,並未去攻打蒙古軍大營,也不曾去包抄老牙關的後路,一直就潛伏在密林裡,直到昨日夜裡方才從積石山的密林裡鑽了出來,一路潛行地趕到了蒙古軍大營西北方的一處丘陵地帶,依著地形佈置出了個口袋陣,就等著蒙古潰兵前來送死了的。

  “給我打!”

  夜色尚未退盡,天也不過就是濛濛亮而已,一路狂奔的潰兵們驚魂未定,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了身後,始終在擔心著後頭的清軍騎軍會掩殺而來,自是都不曾注意到前方朦朧的薄霧中還列著三個成圓弧形排開的清軍步兵方隊,待得聽到號角聲響起,逃得飛快的潰軍先頭人馬已是沖到了離清軍陣地不足百步的距離上,一見及此,第二軍第二師師長李明亮當即便樂了,用力一揮手,高聲下達了攻擊令。

  “噠噠噠……,呯、呯、呯……”

  第二軍第一師雖因著輕裝潛行的緣故,此番深入敵後並未將炮兵團一併帶來,可火力配備卻是不差,機槍更是每個班都有一挺,每個營還另行設有一個機槍排,火力密度自是不消說的強,這一開火之下,無數的子彈立馬便形成了一張巨大的死亡火網,瞬間便將逃得最快的那部分蒙古潰兵全都掃成了篩子,人馬的屍體陳橫了一地,後頭沖過來的潰兵見勢不妙,都不敢再往前沖了,拼著老命地勒住了狂奔的戰馬,偏偏後來者不知前方到底發生了何事,依舊在向前飛奔,如此一來,極度的混亂也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近三萬蒙古騎士全都擠成了一團,進,進不得,退,也同樣無法退,整個戰場到處是人吼馬嘶,亂得個不可開交。

  “停止射擊!”

  眼瞅著蒙古騎兵都在遠處亂成了一團,再無一人敢往前沖,李明亮自是不願再多浪費子彈,一揮手,再次高聲下了將令,自有邊上侍候著的傳令兵吹響了號角,將命令傳達給了各部,不多會,各部相繼停止了射擊,唯有回聲依舊在草原上空回蕩個不停。

  “不要亂,穩住了,本汗在此,各部聽令,都向本汗處集中!”

  狂逃了好一陣子之後,羅卜藏丹津總算是從渾渾噩噩的狀態中醒過了神來,這一見己方數萬騎兵亂糟糟地擠在了一起,自不免為之大急,也顧不得自身僅僅只穿著條短褲的樣子有多狼狽,一挺腰板,站直了身子,運足了中氣地狂吼了一嗓子。

  “大汗快看,後頭的清狗追上來了!”

  羅卜藏丹津在軍中素有威望,他這麼一出頭呼喝之下,亂軍還真就大多依令而行,不多會,便有數千人已在其周圍列好了隊,還有更多的潰兵也再向羅卜藏丹津所在處湧來,其所聚集的人馬有若滾雪球般地越滾越大,若是再有個一炷香左右的時間,或許還真能讓羅卜藏丹津整理出一支能戰之軍,可惜清軍騎軍卻沒給他留出這麼個關鍵的時間,不等亂軍們調整到位,遠處一陣煙塵大起中,和敏已是率部高速掩殺而來了,而此際的蒙古諸部騎兵們兀自亂成一團,壓根兒就不堪一戰。

  “兒郎們,前有堵截,後有追兵,遷延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跟我來,殺出條血路,我們回家!”

  追襲而來的清軍雖只有七千騎,可卻是大勝之師,氣勢如虹,一看便是無可匹敵的威武之師,羅卜藏丹津壓根兒就興不起半點返身應戰之心,只因他很清楚手下這波潰兵壓根兒就不是清軍騎兵的對手,至於從側面逃生麼,羅卜藏丹津也渾然不以為便能擺脫得了清軍的銜尾追殺,再說了,兩面都是丘陵,騎兵難以高速行進,難保清軍不會在其中設下埋伏,在其看來,以騎兵強行突破清軍步兵方陣的阻截反倒是唯一的生路,正是出自此等考慮,羅卜藏丹津也不等亂軍完全集結完畢,便已是抽出了邊上一名侍衛腰間的彎刀,朝著前方重重一劈,運足了中氣地狂吼了一嗓子。

  “回家,回家!”

  “殺,殺啊!”

  “殺出條血路,回家!”

  ……

  回家,這可是個最能挑動潰兵們鬥志的字眼,羅卜藏丹津旁的本事不好說,蠱惑人心的能耐絕對算得上一流,只這麼一句話而已,便已令眾潰軍們全都瘋狂了起來,呐喊著便發動了衝鋒,儘管無甚隊形可言,可氣勢卻是驚人已極。

  “開火,給老子狠狠地打!”

  這一見蒙古騎兵們發起了衝鋒,李明亮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哪怕蒙古騎兵的前鋒不過才剛剛進入三百米這個機槍的有效射程範圍之內,李明亮便已是面色凝重地下了令。

  “噠噠噠……”

  “呯、呯、呯……”

  李明亮的將令既下,三名旅長自是都不敢大意了去,紛紛呼喝著指揮手下將士開始了瘋狂的射擊,無數的子彈從三個方陣中噴薄而出,交織成一張巨大的死亡火網,瞬間便將蒙古騎軍的先頭部隊打得個七零八落,可縱使如此,卻也不曾嚇住那些歸心似箭的潰兵們,哪怕前鋒千余人幾乎瞬間就被射殺當場,可後續著依舊不管不顧地向前,再向前。

  “手榴彈,準備,投!”

  大清步軍的火力雖是強勁無比,可到底是缺了火炮這等重武器的配合,縱使萬餘將士們按著三段擊的條令不停地射擊著,卻無法攔阻住拼死衝鋒的蒙古騎兵們,開戰不過片刻功夫而已,付出了重大傷亡的蒙古騎兵們終於是沖到了離清軍陣列不足百步之處,這麼點距離,對於狂野衝鋒的騎軍來說,也不過就是幾秒鐘的事兒,眼瞅著形勢危急,大清一方的指揮官們自是不敢掉以輕心,紛紛下達了投擲手榴彈的命令,一時間,除了機槍還在不停地掃射之外,三個方陣的清軍官兵們幾乎同時掏出了腰間插著的長柄手榴彈,熟稔已極地拉弦,奮力地往前方投擲了過去。

  “轟,轟,轟……”

  單個手榴彈爆炸的威力或許不算特別大,可這一傢伙砸過去的可是萬餘枚,爆炸起來當真是火光連著火光,無數的彈片在蒙古騎兵的衝鋒陣型裡四下亂飛,刹那間便將原本密密麻麻的衝鋒大隊炸成了稀稀疏疏的幾小撮,人馬的屍體倒撲了一地,殘肢斷臂漫天飛揚,碎肉四濺,其狀之慘當真有若修羅殺場一般無二,不說正在衝鋒的蒙古騎兵們被炸懵了,便是連始作俑者的清軍將士本身也大多傻愣在了當場。

  “愣著作甚,射擊!”

  “射擊,不許停!”

  “開火,給老子打!”

  ……

  這麼一通狂轟濫炸下來,沖在最前頭的蒙古騎兵大多成了一地的爛肉,後頭的騎兵見狀,都嚇得勒住了狂奔的戰馬,不少士兵甚至驚慌到不管不顧地擰轉馬頭便向後狂逃不已,原本氣勢如虹的衝鋒勢頭頓時便煙消雲散了去,面對著此情此景,清軍各級指揮官們哪肯放過這等血洗殘敵的大好機會,紛紛嘶吼著下了令,刹那間,原本已是稀疏下來的槍聲頓時又響成了一片,將那些在殺戮場上團團亂轉的蒙古騎兵們打得個人仰馬翻。

  “殺進去,全殲賊寇!”

  經過連番打擊之後的蒙古騎兵再也無力向前衝鋒了,亂哄哄地調轉馬首便向後潰逃了回去,可不等他們穩住神,和敏已是率部從後頭趕了上來,毫不客氣地便殺進了亂成一團的蒙古騎軍之中,一柄柄馬刀狂劈而下,一顆顆人頭滾滾落地,人命在這一刻就有若草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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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6

第908章 雷霆一擊(三)

  “跟我來,向左邊沖!”

  前方沖不過去,後方的大清騎軍又已殺到,羅卜藏丹津登時便急了,也顧不得丘陵地帶裡清軍是否會有埋伏,大吼了一聲,率領著聚集在身旁的騎兵們便向左側狂沖了去,他這麼一動,跟無頭蒼蠅一般四下亂竄的蒙古騎兵們自是忙不擇路地也都跟著向左側沖了去,奇怪的是清軍騎兵卻並不急著往左側追殺,而是依舊在戰場中央縱橫往來地剿殺著撤退不及的蒙古軍潰兵。

  “轟,轟,轟……”

  一眾逃向左側的蒙古潰兵們大多都察覺到了清軍騎軍不曾追殺而來的事實,可這等逃命的緊要關頭,卻也無人去細想個中之究竟,只以為這是清軍疏忽之所致,自不免都有著即將逃出生天的興奮之感,可惜現實卻是血淋淋的殘酷,就在忙於逃竄的蒙古潰兵們接近了丘陵區之際,一連串的爆炸突然在眾騎兵的腳下響了起來,只一瞬間,也不知有多少措不及防的蒙古士兵被炸得飛上了半空,彈片橫飛間,人仰馬翻地躺倒了一地,慘嚎聲就此響成了一片,正自悶頭狂逃的蒙古潰兵們再次嚇得狂亂地勒馬不迭。

  怎麼回事?答案就一個——地雷!第二軍第一師的官兵們雖是輕裝偷越積石山小道,帶不了炮兵團,可卻是帶上了些地雷,儘管不甚多,也不足以將戰場兩側全都佈置成雷區,可在戰場左側丘陵前佈置上一片雷區還是能辦得到的,這一點,騎一師的官兵們事先早就已然知曉,自是不會急於去追殺向左側逃了去的潰兵,不過麼,潰逃的亂兵這麼一停滯下來,和敏可就不會有甚客氣可言了,率部一個轉向,兜著潰軍的屁股便又是好一通子的狂殺。

  “沖,不要停,接著沖!”

  儘管心驚於突然而起的這一通猛烈爆炸,可羅卜藏丹津卻是顧不得那麼許多了,耳聽著背後清軍追殺而來的呐喊聲,羅卜藏丹津不管不顧地便領著近旁尚存的蒙古騎兵們一頭沖進了雷區,毫無疑問,爆炸聲再次響成了一片,無數亂沖亂竄的潰兵連人帶馬被炸得個四分五裂,血流漂杵,其狀之慘,令人心驚膽寒不已。

  地雷陣的威力固然不小,可其真實的作用還在於震懾,此無他,地雷這玩意兒炸過一次之後,就沒了,斷無重複利用之可能,蒙古潰兵們冒死這麼一沖之下,固然又被炸死炸死了不少,可還是有數千騎衝破了地雷陣的阻截,從丘陵地帶逃出了生天,光著膀子的羅卜藏丹津就是其中幸運的一員。

  “吹號收兵,打掃戰場!”

  羅卜藏丹津是逃了,可現場還有近萬的蒙古潰兵卻是無路可走了,亂紛紛地全都下馬跪在了地上,一見及此,和敏也沒再去追擊鼠竄而去的羅卜藏丹津,而是就此下了收兵令,不是他不想追,而是無力再追了,沒旁的,清軍胯下的戰馬都已到了極限,就算全力去追,也不可能追得著,與其平白浪費體力,倒不若先行解決現場的潰兵來得實在——戰功這玩意兒可是沒誰會嫌多的,和敏可不打算讓李明亮多分上一份去,自是能抓多少搶著先抓多少了的。

  “報,大將軍,清軍突然出現在關後,趁夜襲擊了大營,我軍戰敗,大汗下落不明。”

  辰時正牌,太陽終於是懶洋洋地從山尖上探出了個頭,將一道道金光灑向大地,驅散了林間的迷霧,點亮了露珠,彩蝶翻飛,雀鳥鳴叫,老牙關所在之處的晨間景色無疑相當的不錯,然則阿爾滕圖爾卻顯然無心去欣賞,人雖是屹立在城碟處不動,可眉頭卻是緊緊地鎖成了個大大的“川”字,臉上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憂愁之陰霾,正自煩躁不已間,卻見一名渾身大汗淋漓的士兵有若旋風般地從城門樓邊的梯道處竄了出來,疾步搶到了阿爾騰圖爾的身後,一個單膝點地,惶急無比地便稟告了一句道。

  “什麼?你再說一遍!”

  今兒個臨晨時分大營方向火光沖天,爆炸聲浪響得遠在十裡外的老牙關處都能聽得見,阿爾騰圖爾自是早就被驚動了,只是想不透大營處到底發生了何事,並不敢離開關城回援,但卻是早早便派出了十數名哨探去察看動靜,心下裡其實已是有了不詳之預感,縱使如此,真聽得己方戰敗之消息,還是被震懾得驚呼了起來。

  “大將軍,清軍趁夜突襲了大營,我軍已潰敗,大汗去向不明,小的已找到了幾名潰散士卒,如今正在關城下候見,大將軍若是不信,可召來細問。”

  這一見阿爾騰圖爾聲色不對,那名哨探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趕忙將所探知的消息再次複述了一番。

  “去,將……”

  這一聽那名哨探再次證實了不幸的消息,阿爾騰圖爾的心已是徹底沉到了穀底,只是卻不肯就此死了心,這便緊趕著想將那幾名潰兵叫上來細問上一番。

  “大將軍快看,清狗殺來了!”

  沒等阿爾騰圖爾將話說完,就被其身旁不遠處的一名哨兵的驚呼聲打斷了去。

  “快,吹號,全軍備戰!”

  聽得響動不對,阿爾騰圖爾趕忙回身往關城外看了去,入眼便見兩裡外的彎道處一面龍旗迎風招展中,一大隊清軍將士正迤邐而去,自也就顧不得再去詳問潰兵了,緊趕著便呼喝了一嗓子。

  “嗚,嗚嗚,嗚嗚嗚……”

  阿爾騰圖爾既已下了令,侍候在側的一名傳令兵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便吹響了緊急集結的號角聲,刹那間,原本尚算安靜的關城內便慌亂了起來,一隊隊的士兵受持各種武器整隊跑向了關城,但並未沖上城頭,而是照昨日的慣例貼牆根而站,隨時準備上城接敵。

  “全軍止步,來啊,將重炮給爺架起來!”

  領軍前來的清軍大將還是炮兵師師長奎安,所不同的是昨兒個前來之際,這廝是滿腹的怨氣外帶滿臉的晦氣,可今兒個卻是神清氣爽得很,施施然地率部行到了離城不足三百步之地,而後方才得意洋洋地一揮手,高聲斷喝了一嗓子。

  “喳!”

  奎安這麼一下令,眾炮手們自是不敢輕忽了去,齊齊應了諾,七手八腳地便忙活開了,兩刻鐘過後,兩門重炮已然就位,巨大的炮管斜斜地直指關城。

  “嘶……”

  這一見清軍所架起來的那兩門重炮是如此之龐然,阿爾騰圖爾忍不住便倒吸了口涼氣,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去,讓城上的人開城請降!”

  重炮已然架好,配屬的步兵也已列好了陣型,然則奎安卻並不打算急著發動攻擊,而是招手叫過一名大嗓門的士兵,滿臉得意之色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一聽主將有令,那名士兵自是不敢輕忽了去,緊趕著應了一聲,昂首闊步便往前行了去,不慌不忙地來到了離城不足六十步的距離上,這才站住了腳,抬頭朝屹立在城門樓前的阿爾騰圖爾高聲宣道:“城上的人聽著,我大軍已徹底全殲了爾等主力,斬殺無數,羅卜藏丹津生死不明,青海大局已定,爾等已是孤處此城,難逃覆滅之下場,然,我家王爺有好生之德,不願多造殺戮,給爾等一炷香的時間考慮,若不早降,必死無葬身之地!”

  “大將軍,大汗真的敗了?不會罷?清狗是如何進的關?”

  “是啊,大將軍,大汗帳下勇士無數,怎可能就這麼敗了?”

  “大將軍,您說怎麼辦罷,我等聽您的。”

  ……

  那名清軍士兵嗓門當真大得很,嚷嚷之聲奇響無比,哪怕隔著如此遠的距離,關城裡的蒙軍官兵們也都能聽得個分明,軍心頓時便亂了,一眾將領們卻是顧不得彈壓,全都紛亂地沖上了城頭,將阿爾騰圖爾圍在了中央,七嘴八舌地便亂問了起來。

  “大汗確是敗了,我軍腹背受敵,老牙關已是孤城一座,是戰是降,唯爾等自擇罷。”

  從見到清軍那兩門重炮時起,阿爾騰圖爾便已沒了戰心,不過麼,他卻顯然並不願承擔貿然投降的責任,這一見諸將全都跑了來,也就索性將實情道破,順帶著將決定權下放到了諸將們的手中。

  “大將軍,您定罷,末將等都聽您的。”

  “是啊,大將軍,您就下令罷。”

  “大將軍,您說怎麼做,末將等絕無異議。”

  ……

  一聽阿爾騰圖爾親口證實了羅卜藏丹津已然潰敗之事實,諸將們頓時全都傻了眼,面面相覷了良久之後,這才七嘴八舌地開了口,又將皮球踢回到了阿爾騰圖爾的腳下。

  “唉……,此非戰之罪,實是天不假人啊,既是戰無益,那就降了也罷,傳本將之令,升白旗,開城出降!”

  阿爾騰圖爾環視了一下諸將,見眾人都是一臉的惶恐狀,顯然都無半點鬥志可言,自也不想再多遷延,長歎了口氣之後,痛苦地閉上了眼,有氣無力地一揮手,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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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0:37

第909章 巧取石堡城(一)

  誠德二年六月初九多哇草原一戰爆發,清軍以和敏為主將,率七千騎兵數百里奔襲羅卜藏丹津大營,並以第二軍第一師李明亮所部在西北一線埋伏,大破蒙古聯軍,一戰殺敵六萬餘,生擒兩萬五千餘,老牙關守將阿爾滕圖爾不戰而降,共計繳獲戰馬四萬餘,輜重無數,消息一經傳開,青海各族頭人以及參與謀反的各寺廟活佛們無不為之惶惶不可終日。

  一戰擊潰羅卜藏丹津主力固然是件值得大肆慶賀上一回的好事,然則弘晴卻並未因之而得意忘形了去,於通過老牙關的當天便即分兵四下出擊,除北路軍岳鐘琪部依舊負責剿滅叛亂的外謝爾蘇等部落之外,騎二師陸有勝率本部一萬餘騎兵以及配屬於其的第二軍第一師李明亮所部利用繳獲來的大量戰馬,一人雙騎地全力向柴達木盆地進軍,不給落荒而逃的羅卜藏丹津以絲毫的喘息之機;第一軍塔山部過老牙關之後便即向西南進軍,目標直指黃河源頭所在的巴顏地區,一路橫掃諸叛亂蒙、藏諸部,無論是寺廟勢力還是部落勢力,但有不降著,一律剿滅;第二軍張淼率兩個師進軍達日、班瑪,任務同樣是剿滅各處叛匪,而弘晴自己卻是將老牙關等戰略要地之防務交由四川提督李敏行負責,而後率第三軍程貴武所部、炮兵師以及騎一師主力沿騎二師的進軍方向緩緩向柴達木盆地進軍,以為後援。

  清軍分兵多路,看似每一路兵力都不是很多,可戰鬥力卻是強得驚人,所過之處,但凡膽敢抵抗的部族與寺廟勢力無不被清軍強大的火力碾成碎片,僅僅兩日時間,幾處大軍皆是進展順利無比,聞風而降者不計其數,倒是率先發起青海之戰的岳鐘琪所部卻是遇到了點不大不小的麻煩——外謝爾蘇部部巴巴貢噶自巴暖三川營大敗而歸之後,便龜縮在了西寧城中,緊閉四門,擺出了死守的架勢,與石堡城的駐軍遙相呼應,竟是準備與清軍打上一場持久戰了的。

  西寧乃是青海省會,自古以來便是邊關重鎮之一,城防設施相當之堅固與完善,當初之所以會淪陷外謝爾蘇部落之手,原因與巴暖三川營的淪陷如出一轍,都是被暴亂藏民從內部突襲攻破的,城防設施幾乎是完好無損地落入了外謝爾蘇部暴民的手中,當然了,這等所謂的堅城只是相對于冷兵器時代的軍隊來說罷了,於握有重炮、炸藥等犀利武器的清軍來說,要強行攻克西寧並不算太過艱難之事,但卻有個相當棘手的麻煩在——清軍第一軍第一師只有一萬兩千餘人,全都是步兵,而配屬給岳鐘琪所部的騎兵只剩下了騎一旅的殘部一千八百餘眾,這麼點兵力要想四面合圍西寧城顯然是辦不到之事,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清軍可以攻破西寧城,卻難以攔截住基本上都是騎兵的暴亂藏民之逃竄,要想實現預定的迅速撲滅青海之亂的戰略目標,勢必難以達成。

  理由?很簡單,青海的面積實在是太大了些,暴亂藏軍躲在城裡還好說,一旦逃到了茫茫大草原上,再想去圍捕,可就沒那麼容易了的,正因為此,岳鐘琪其實就只有一個選擇,暫時不打西寧,先行拿下石堡城,關上西寧之敵逃竄的西大門,最後再來上個甕中捉鼈,一舉將外謝爾蘇部落全殲在西寧城中,這等構想無疑是不錯的,可問題卻又出現了——石堡城位於西寧西南面八十裡處,清軍要想繞過西寧去攻打石堡城,就必須留下足夠的部隊鉗制西寧之敵,派去攻打石堡城的兵力就不可能太多,偏偏石堡城又是自古以來最難攻取的雄關之一,地勢險要,道路難行,非輕易可下者。

  石堡城,又名鐵刃關,位於今湟源縣西南,自古以來就是軍事重鎮,大唐年間,唐軍與吐蕃圍繞著石堡城曾激戰過數次,最著名的一戰便是唐玄宗時期,哥舒翰督軍強攻石堡城,以付出了三萬五千餘人死傷的代價,方才攻破了僅僅只有四百餘人把守的石堡城,就這麼個傷亡慘烈的勝利居然成就了哥舒翰名將之聲名,足可見石堡城有多難攻克,而今,石堡城裡據守的藏軍多達千餘,清軍要想攻下此城,又該拿多少條命去填才夠?

  毫無疑問,這等決心顯然不是那麼好下的,岳鐘琪在巴暖三川營的城守府中,足足對著大幅沙盤推演了兩天的時間,方才下了最後的決心,於誠德二年六月十一日率部離開巴暖三川營,兵行不速,兩日後方才進抵西寧城下,卻並未發動急攻,而是下令第一旅,第二旅連同騎一旅在西寧城東三裡處安下了營壘,以牽制住西寧守軍,自率第三旅騎乘繳獲來的戰馬繞過西寧,直奔石堡城而去,對此,城中的守軍雖是察覺到了清軍的異動,卻並未放在心上,僅僅派了名信使去通知石堡城守軍加強戒備,除此之外,再無其餘動作,很顯然,巴貢噶並不以為清軍真能拿得下石堡城這麼座雄關。

  石堡城背靠華石山,面臨藥水河,坐落在一座褐紅色的懸崖峭壁上面,正面崖壁陡峭,兩側山巒逶迤多姿,如蒼鷹展翅,令人生畏,通往城中的道路只有一條不甚開闊的山道,守軍只消檑木滾石不缺,便可封死來犯之敵的進攻之道路,正面強攻的話,沒個幾萬條性命,那是斷難拿得下石堡城的,縱使清軍武器先進也不會有甚例外,此無他,山道狹窄難行,別說重炮上不去了,便是連輕便步兵炮也難以架上山腰,列陣於山腳下的話,又因著仰角的問題,也難以攻擊到石堡城,擺在岳鐘琪面前的就是這麼座險峻無匹之雄關!

  “師長,這關城……”

  儘管事先已從偵查兵處瞭解了不少石堡城的相關資訊,可真到了親眼目睹石堡城的險峻之際,第三旅旅長常山成還是不免為之心驚肉跳不已,趁著手下一眾將士都在忙著安營紮寨的空檔,滿臉憂慮之色地湊到了正默默端詳裡許外那座雄關的岳鐘琪身旁,呐呐地吐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怎麼,你怕了,嗯?”

  一聽常山成這般言語,岳鐘琪當即便側過了頭去,冷然地瞥了其一眼,語氣森然地發問了一句道。

  “報告師長,末將不怕死,就怕完不成任務!”

  儘管岳鐘琪真正接受第一師也不過短短數月時間罷了,可以其老道的治軍手段,以及有著弘晴的全力支持,在第一師的權威已是日顯,常山成自不敢在其面前肆意妄言,這一聽岳鐘琪如此問法,心不由地便是一驚,緊趕著便是一個立正,面色肅然地表了態。

  “這話說得倒是挺漂亮的麼,嘿,你老常是沒自信還是對岳某沒信心,嗯?”

  常山成這麼一說,岳鐘琪嘴角邊那絲譏誚的笑意立馬便更濃了幾分,不依不饒地又往下追問了一句道。

  “末將不敢,只是這關城……”

  被岳鐘琪這麼一問,常山成一張黑臉頓時便被憋得個通紅不已,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可意思卻是明擺著——兩者都有!這也不奇怪,但凡為將者,遇到了似石堡城這等雄關,都難免會心慌不已的,尤其是這會兒手底下也就三千餘號人馬,常山成本人是想不出攻城的妙計的,也不以為岳鐘琪面對這等雄關能想得出啥好法子來,當然了,這話不甚好聽,常山成也就只敢在自個兒肚子裡嘀咕上一把,說是斷然不敢當著岳鐘琪的面說將出來的。

  “關城就在那兒,跑不了的,傳令下去,各部就地休整,日落後各營以上主官到中軍帳議事!”

  儘管常山成不曾將話說個分明,可岳鐘琪卻是聽得出其未盡之言,不過麼,卻並未見責,也不曾詳細解說破敵方略,僅僅只是面無表情地下了令。

  “喳!”

  常山成還等著岳鐘琪說出個取城知道來,卻不曾想岳鐘琪居然就此打住了,心中自不免嘀咕大起,但卻斷不敢違了岳鐘琪的將令,也就只能是恭謹地應了一聲,滿腹狐疑地逕自去安排諸般事宜不提。

  “清狗子這是想作甚?”

  “是很奇怪,這都到了如此久了,居然啥動作都沒有,當真奇了怪了的。”

  “是啊,攻又不攻,圍也不是圍,難不成想騙我等下山不成?”

  ……

  清軍都是行軍的老手,安營紮寨的能力自是不差,前後不過半個時辰而已,一座簡易的營壘便已在山前一裡處聳立而起,而此際,也不過方才末時末牌而已,離著天黑尚遠,可清軍卻連試探性的常規攻擊都不曾發起過,徑直貓在了營中,除了些巡哨之外,全都鑽進帳篷裡休整去了,這等架勢一出,正在關城上嚴密戒備的藏軍諸將們自不免全都看傻了眼,圍在守關主將巴合達提的身邊,你一言我一語地便瞎猜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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