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九龍奪嫡 作者:鳳鳴岐山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11-11 10:55:5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61 161488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4

第1010章 一摁到底(二)

  “先生,如何了?”

  夜已是微微有些深了,偌大的雍親王府已是沉浸在一片的漆黑之中,唯有內院書房裡卻依舊是燈火通明,一身白袍的鄔思道盤腿端坐在幾子前,手捧著本厚厚的摺子,就著燭臺邊,細細地翻閱著,時不時地還在一旁的白紙上寫寫畫畫地計算著,眉宇間滿是凝重之色,這都已是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也沒見其有甚言語,端坐在側的四爺雖等得心焦不已,卻也不敢出言打斷鄔思道的思忖,也就只能是無奈地等著,直到見鄔思道放下了手中的摺子,四爺這才趕忙出言發問了一句道。

  “仁親王果然大才,若不論道德文章,光就此章程本身而論,瑕疵雖有,卻少,權責利皆細定分明,環環相扣,確是可行之策。”

  儘管四爺問得含糊,可鄔思道卻是清楚四爺想問的是甚,無非是想知道這麼份章程裡是否有可供攻擊之破綻罷了,對此,鄔思道也只能是遺憾地給出了個說明。

  “嗯……”

  四爺算是個實幹之人,又曾管過戶部,對實務自是不陌生,早先翻閱章程之際,便已知此章程結構嚴謹,難以從中找出甚大的毛病來,至少他本人是辦不到的,也就指望著鄔思道能有個說頭,可這會兒一聽鄔思道也是這麼個判斷,四爺的心氣立馬便低落了下去,也無甚言語,僅僅只是悶哼了一聲了事。

  “呵,王爺莫非真打算跟著四阿哥一道鬧騰上一場麼?”

  四爺是不吭氣了,可鄔思道卻並未就此作罷論,但見其輕笑了一聲,語帶戲謔之意味地便調侃了四爺一句道。

  “這……”

  四爺原先無疑是有著這等想法的,否則的話,也不會通過內線去將弘晴所上之章程副本找來研究,可眼下麼,既是找不到甚可發動猛烈攻勢的把柄,四爺參與其中的心也就淡了去,只是不甘之心還是有的,可這一見鄔思道問得蹊蹺,四爺的心不由地便是一突,遲疑著不敢作出個明確的表態。

  “王爺若是真這般想,那就離倒楣不遠了。”

  四爺這等遲疑的態度一出,鄔思道嘴角邊的譏諷笑意立馬便更濃了幾分,毫不客氣地便給了四爺一記當頭棒喝。

  “嗯?先生之意是……”

  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不由地便是一愣,皺著眉頭想了片刻,還是搞不懂鄔思道此言何意,不得不試探著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王爺應是已注意到了,陛下之立場已然轉變,在仁親王的絕對強勢面前,陛下已不打算再做出甚強硬打壓之蠢事,若非如此,今日他也不會對仁親王的章程不置一詞,此無他,陛下不過是打算當一拉偏架之仲裁罷了,如此明顯之做派,但消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個通透,以仁親王之大才,又怎可能會被蒙在鼓裡,王爺以為然否?”

  鄔思道神情淡然地笑了笑,言語平和地先行分析了一下總體之時局變化。

  “嗯,先生所言甚是,若非如此,四阿哥也不會表現得如此之活躍,此不過是打算投機邀寵罷了,應不致令弘晴小兒大動干戈罷?”

  四爺原就是個精明人,雖不曾親身參與今早的那場議事,可聽過了二阿哥的轉述之後,心中其實已是有了個明確的判斷,也正是因為此,他才想著看能否也跟著投機上一把,至於說會因此倒楣麼,四爺卻是不曾去考慮過,對鄔思道的論斷,自也就不是太信服。

  “王爺可是以為仁親王前幾回都不曾下狠手,此番亦然如此麼?嘿,若真是這般想法,王爺離敗亡也就不遠了,別忘了猛虎終歸是猛虎,哪怕趴在窩裡不動彈,那也斷不會改了吃人之本性,前幾回之所以不動,那是因出手的人是今上,仁親王心有顧忌,至於此番麼,既是今上要當一偏心之仲裁,為震懾諸方故,仁親王下狠手乃是必然之事矣。”

  鄔思道陰冷地一笑,直言無忌地便點破了此番弘晴必然會下狠手之關竅所在。

  “原來如此,也罷,小王姑且坐觀便好。”

  聽得鄔思道這般分析,四爺的心氣立馬便消了去,左右他此番也只是想著敲敲邊鼓而已,有一棗、沒一棗,都差不了太多,就算放棄了,四爺也不覺得有甚太大的遺憾。

  “坐觀?呵呵,如此掌權的大好良機,王爺豈可坐觀了事!”

  四爺喪氣的話語方才一出,鄔思道立馬便撫掌笑了起來,給出了個令四爺驚喜交加的論斷。

  “這……”

  自打康熙末年,老爺子收權之後,四爺便沒了差使,而誠德帝登基以來,更是不遺餘力地排擠一眾兄弟們,到了如今,四爺已然是閑王一個,手裡無權,在朝廷中說話也就毫無分量,哪怕弘曆得以複出,四爺的境遇也無甚太大的改變,對此,素有雄心的四爺自是不滿得很,早有心要尋機再次掌權,可惜一直沒能抓到機會,此際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精神立馬便是一振,但卻並不敢相信機遇會在眼前,一時間還真就不知該說啥才是了的。

  “王爺可是不信麼?”

  鄔思道顯然是打擊四爺上了癮了,哪怕四爺失態若此,他也渾然不以為意,笑嘻嘻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小王愚鈍,還請先生指點迷津則個。”

  只要能抓住複出的機會,哪怕付出再多的代價,四爺也不會有甚含糊的,至於鄔思道的戲謔與調侃麼,這麼多年下來,四爺早就習以為常了的,卻也並不放在心上。

  “呵,很簡單,只消在朝議時幫著仁親王一把,便足可成事矣!”

  鄔思道顯然很是滿意四爺這等謙遜的態度,也沒再賣甚關子,笑呵呵地便出言提點了一句道。

  “哦?”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眉頭不由地便是一揚,顯然是想到了個中之奧妙,只是一時間難以思量萬千,自不免便有些個犯起了躊躇。

  “王爺可是在擔心陛下會有所阻礙麼?”

  只一看四爺那等猶豫的樣子,鄔思道便已猜出了其心中的擔憂之所在,不過麼,卻顯然並不怎麼在意,隨口便點了出來。

  “嗯,確是如此,小王與仁親王素來不睦,驟然幫其出頭,於理怕是有所不合,老三那廝素來多疑,難保其不胡亂行事了去。”

  四爺點了點頭,很是坦然地便將心中所思道了出來。

  “王爺過慮了,正因為陛下多疑,故而王爺才有機會,至於仁親王麼,王爺既是接連出手幫忙,他也自不好強行阻攔王爺之複出,所差者,無外乎緊要如何罷了。”

  鄔思道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一派風輕雲淡狀地便道破了根底,言語雖是平和,可內裡卻滿是自信之意味。

  “嗯,也罷,那就相機行事好了。”

  四爺將鄔思道所言反復地咀嚼了一番,心下已是了然,也就不再多遲疑,面色凝重地便下了最後的決斷……

  誠德五年三月初二,帝下詔將弘晴所上之本章公諸於眾,詔令諸般臣工商議此事,並定於三月十五日早朝時議決之,消息一經傳出,朝野為之轟動不已,贊成者有之,反對者也有之,眾說紛紜不定間,三月初三之《京師時報》突然刊發了本章之摘要,上有四阿哥親自撰文之評論文章,更有數名京師大儒載文其上,言辭灼灼地對弘晴展開了猛烈之抨擊,不單從道德層面上論述弘晴此舉的不對處,還從技術層面上斷章取義地歪曲事實,頓時引得朝野亂議不定。

  四阿哥的攻擊勢頭極猛,不單在《京師時報》上發動了猛烈至極的輿論攻勢,更是高調無比地在各部中上躥下跳,到處宣揚弘晴之不是,號召諸般朝臣們群起而攻之,不僅如此,還著人在民間大肆宣傳不利於弘晴之流言蜚語,來勢不可謂不兇悍,然則弘晴卻並未有甚反應,既不出面闢謠,也不派人去解釋個中之關竅,就這麼任由四阿哥在朝野間胡亂折騰個不休。

  輿論從來都是引導出來的,任何一個時代,有識之士都只是少數,大多數人不過都是從眾者罷了,人雲也雲乃是人間常態,很顯然,四阿哥這麼一手極其的狠辣,完全就是一派要將弘晴往死裡整了去之架勢,一眾親近弘晴的朝臣們對此等局勢自不免為之憂心不已,沒旁的,誰都能看得出來,這等規模的攻勢斷然不是四阿哥一人能弄得出來的,背後無疑是有著誠德帝的默許與推動,倘若不加制止,弘晴的名聲怕就將毀於一旦,因之前來向弘晴請命的朝臣不少,然則弘晴卻並無甚特別的反應,僅僅只是讓諸般朝臣們冷靜以對。

  弘晴倒是有夠冷靜的,可工部諸般官員們、尤其是科學院諸般人等可就坐不住了,紛紛著書立說地與四阿哥等人展開論戰,奈何《京師時報》這等利器掌握在誠德帝的手中,工部人等的聲討言論難以見報,反擊的勢頭自也就難有甚大的起色,形勢對於弘晴一方來說,顯然頗為的不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1章 一摁到底(三)

  “喲,王爺來了,早!”

  “小弟見過大哥。”

  “賢侄來了,早啊!”

  ……

  誠德五年三月初五,又到了早朝之時,天將辰時,南朝房裡早已坐滿了人,一眾從一品以上的極品權貴們分成十數個小圈子,正自隨意地閒聊著,然則一見到弘晴行將進來,無論是長一輩的王爺們還是一眾阿哥們,立馬齊齊起了身,亂哄哄地各自招呼不已。

  “諸公早,且都隨意好了。”

  面對著眾人的見禮,弘晴照例是一派的謙和,很是客氣地作了個團團揖,從容而又淡定,就宛若尋常時分一般,絲毫不受近日來的輿論紛擾之影響。

  “晴哥兒,坐這兒來。”

  老十六素來就是一大大咧咧的性子,也沒管甚場合不場合的,不待弘晴與眾人寒暄告終,不管不顧地拉著弘晴便往邊上拽了去,那等毛躁樣子一出,諸般權貴們都不禁為之啞然一笑,不過麼,卻也無人有甚抱怨之言,亂紛紛地又各自聚集成了小圈子,接著胡侃海聊不已,唯有老十五卻是默默無言地跟著走向了一旁。

  “奶奶個熊的,小四兒這幾日可是有夠張狂的,四下亂竄不說,居然跑到爺的宗人府來攪事,說啥你晴哥兒鋪張浪費,又說啥敗壞朝綱,聽得爺火大,著人將那混小子打了出去,狗東西,也不看看爺跟你晴哥兒是啥關係來著,嘿,竟敢跑來下蛆,找抽不是?回頭也就著人尋了這小子的錯處,拖進府裡,好生給這廝一個狠的,看他還猖獗個屁!”

  老十六性子直,心裡頭素來不怎麼藏得住話,尤其是在弘晴面前就更是如此,這才蔔一落了座,嘰裡呱啦地便扯了一大通。

  “呵,十六叔莫急,會有這麼個機會的。”

  弘晴雖已是定下了對付四阿哥之計,然則為保密故,除了幾名必須之心腹外,並不曾對他人提起過,就連老十五哥倆這等絕對心腹如今也都尚蒙在鼓裡,而今,發動雖已在即,可弘晴還是不打算明說,也就只是饒有深意地點了一句道。

  “嘿,說得也是,姑且讓那小子瘋狂一把好了。”

  老十六是粗線條了些,不過麼,卻並不傻,自是聽得出弘晴所言頗有蹊蹺,不由地便是一愣,可很快便醒過了神來,但見眉頭一揚,邪邪地笑了笑,一派心有靈犀狀地便扯了一嗓子。

  “晴哥兒,此番亂議風波不小,怕是一時半會難有個消停,不若將那章程稍作修改,就由我‘八旗商號’來接手,看還有誰敢扯甚閒話的。”

  老十五心細,儘管也已聽出了弘晴話裡別有蹊蹺,不過麼,他卻不以為整治了四阿哥便能順順當當地將此番風波壓了下去,畢竟此番的風波之所以能鬧大,完全都是誠德帝在背後推波助瀾之故。

  “十五叔不必擔心,小侄自有分寸,‘八旗商號’眼下的要務還是對外貿易,國內之事能不插手便不插手好了。”

  老十五的建議自然是一派好心,然則弘晴卻並不打算接受,沒旁的,“八旗商號”如今的規模已是太過龐大了些,眼下雖還在掌控之中,可將來會如何卻是不好說之事了的,正是出自預防之考慮,弘晴已然有著肢解“八旗商號”之想法,只不過時機尚未成熟,弘晴並不敢輕舉妄動而已,自是不可能讓“八旗商號”有著進一步擴展之機會。

  “也好,那就……”

  如此多年的相處下來,老十五自是很清楚弘晴說一不二的性子,此際見弘晴言語雖平和,可內裡卻滿是不容質疑的堅決,也就沒再堅持。

  “上朝,上朝……”

  沒等老十五將話說完,就聽宮裡的喊朝之聲已是就此大起了,正笑談著的諸般朝臣們自不敢稍有耽擱,忙不迭地全都趕緊起了身,亂紛紛地行出了朝房,按著品階之高下,飛快地在宮門前的小廣場上列好了隊,魚貫著穿過了敞開著的宮門,一路向乾清門方向趕了去。

  “皇上駕到!”

  朝臣們方才剛在乾清門前的廣場上列好隊,就聽門後一聲尖細的喝道聲響起中,誠德帝已在一大群宮女太監們的簇擁下,施施然地行了出來。

  “臣等叩見陛下!”

  這一見誠德帝已到,諸般臣工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忙不迭地全都跪倒在地,齊齊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誠德帝的心情似乎很好,蒼老畢現的臉上雖無甚笑容,可卻隱隱透著幾分的自得,叫起的聲音裡也比往常多了幾分的柔和。

  “臣等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的精神變化雖不算太過明顯,可不少敏感的大臣卻顯然都已察覺到了蹊蹺,只是這當口上,卻是無人敢亂說亂動的,也就只能是齊齊照著朝規謝恩了事。

  “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參!”

  群臣們方才剛站直身子,都還沒等侍立誠德帝身旁的秦無庸照慣例宣佈早朝開始,就見一名朝臣大步行出了佇列,一頭跪倒在御前,抖手間,已是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摺子,高高地舉過了頭頂,亢聲地請示了一句道。

  “嗡……”

  群臣們循聲望將過去,這一見搶將出來的人赫然是剛上任不久的左都禦史陶彝,當即便譁然了起來,沒旁的,大傢伙都知道陶彝乃是弘晴的嫡系心腹之一,他要參人顯然是出自弘晴之授意,而以其堂堂從一品大員之身份,要參的人絕對是極品權貴無疑,毫無疑問,一場軒然大波已是上演在即,自由不得群臣們不為之惶惶不已的。

  “講!”

  陶彝之所以能從區區一監察禦史在短短的十余年間登時左都禦史的高位,全都是出自弘晴在背後力挺,這本就不是啥秘密,誠德帝自不可能不清楚,說實話,若是可能,誠德帝壓根兒就不想給其開口的機會,奈何陶彝有著言官的身份,在這等大朝的場合下,誠德帝縱使再不情願,也不能不讓其上本,沒奈何,也就只能是冷冷地看了陶彝一眼,生硬無比地吐出了個字來。

  “謝陛下隆恩,臣,左都禦史陶彝有本要參慎郡王諸多不法事,其一,慎郡王身為管部阿哥,領導無方,以致刑部弊案叢生,貪腐不絕,朝廷三令五申嚴禁之宰白鵝一事屢有發生;其二,縱奴為惡,驕奢淫欲,視刑部重地為自家菜園,大肆任用私人,以致刑部上下泰半糜爛;其三,勾結江湖術士,暗行鬼魘之術,欲置仁親王于死地,大違人倫,罪無可恕,臣懇請聖上下詔徹查,如上以聞!”

  陶彝壓根兒就沒在意誠德帝的冷遇,先是恭謹地謝了恩,而後抖手攤開了摺子,慷慨激昂地便宣了起來。

  “嗡……”

  一聽陶彝彈劾的是四阿哥,還是這等嚴重至極的罪名,群臣們頓時便哄亂了起來,沒旁的,前兩條罪狀倒也就罷了,哪怕是查實了,最多也不過就是免去差使外加降爵之處分,可第三條就不是那麼簡單了,鬼魘之術乃是朝廷嚴令禁止之事,更別說施術的對象還是仁親王弘晴,這可是滔天大罪來著,一經查實,縱使是誠德帝,都難挽救四阿哥之敗亡,反之,若是查不到實據,那陶彝縱使有著言官的身份,也難逃反坐之懲處,甚至連弘晴本人怕都得跟著吃掛落,毫無疑問,這就是場你死我活的大較量,再無絲毫的妥協與通融之可能。

  “嘶……”

  不說朝臣們被陶彝的彈章震得個七暈八素,誠德帝同樣也被驚得倒吸了口涼氣,雙眼圓瞪不已,一時間都不知該說啥才好了——這些天來,四阿哥整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了些,已然是觸犯到了弘晴的底限,必然會遭到弘晴的反擊,對此,誠德帝心中其實是有數的,他也已是做好了拉偏架的準備,可卻萬萬沒想到弘晴的反擊會來得如此之猛烈與兇悍,這可是要將四阿哥往死裡整了去之架勢,與誠德帝預先所想的朝廷爭辯差得實在太遠了些,這等情形下,誠德帝都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控得住朝局之走向,也就更談不上甚拉偏架不拉偏架了的。

  “大膽陶彝,安敢當眾誣衊本王,爾如此妄為,究竟是何居心!”

  陶彝的指控實在是太過嚴重了些,四阿哥哪還能沉得住氣,不管不顧地便竄出了佇列,氣急敗壞地便呵斥了起來。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慎郡王若是沒做虧心事,又何須惶急如此。”

  四阿哥管部有年,威風架子自是不小,這一聲呵斥還真有幾分的管部郡王之威嚴,奈何陶彝壓根兒就不吃他那一套,不鹹不淡地便頂了其一句道。

  “你……”

  被陶彝這麼一頂,四阿哥當場怒極,待要破口大駡,卻又猛然覺得不妥,這便趕忙一頭跪倒在地,一邊可著勁地磕著頭,一邊哀嚎道:“皇阿瑪,兒臣冤枉啊,陶彝妄自以子虛烏有之罪名加諸兒臣,定是受大奸指使所致,兒臣懇請皇阿瑪為兒臣做主,兒臣冤枉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2章 一摁到底(四)

  “陶彝,爾之所奏可有甚憑據麼,嗯?”

  父子相處如此多年下來,誠德帝對弘晴的狠辣性子自是有數得很,又怎可能會不清楚弘晴只要出了手,那一準是有著十足十的把握在,心下裡自不免為四阿哥的命運很是捏了把冷汗,若是可能的話,誠德帝倒是很想就此拂袖而去,將此事暫且揭過,奈何想歸想,做卻是沒膽子這麼做了去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照著規矩喝問了一嗓子。

  “回陛下的話,臣之所言句句是實,俱有據可查,臣此處有狀子六份,皆是遭不公待遇之民眾控訴刑部官員之徇私枉法者,另有供狀四份,皆為刑部官員之指認書,臣所奏之一、二條罪狀盡可依這些狀子詳查了去,至於慎郡王行鬼魘之術的證據便在其府中,一查便可知根底!”

  誠德帝的言語中可謂是寒氣十足,然則陶彝卻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一抖手,再次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幾疊紙,高高地舉過了頭頂,朗聲便作出了回應。

  “皇阿瑪,此必是小人構陷兒臣,殊不可信,陶彝其人奸詐,又與朝中奸佞勾搭為奸,必欲置兒臣于死地,實乃公報私仇也,兒臣懇請皇阿瑪明鑒!”

  一聽陶彝這般說法,四阿哥顯然是急了,也不等誠德帝開口詢問,他便已是高聲嚷嚷了起來,說得倒也算是義正辭嚴,可其煞白的臉色卻無疑暴露出了心底裡掩藏不住的虛,叫囂之言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陛下,臣以為是非真假一查便能知根底,今,陶大人既已拿出了證據,是與否只須查了去便可,臣懇請陛下下詔明查!”

  四阿哥的喊冤之言方才剛落,就見禮部尚書榮柱已是大步從佇列裡搶了出來,高聲力挺了陶彝一把。

  “陛下,臣以為榮大人所言甚是,真假與否,一查便知,臣懇請陛下明斷!”

  “陛下,臣附議!”

  “臣亦附議!”

  ……

  隨著榮柱的出列,工部尚書沈河等人也很快便跟著站了出來,紛紛高聲附和榮柱之言,僅僅不過片刻功夫,站將出來的朝臣已是多達百餘位,其中雖也有聲援四阿哥的,可攏共算起來也不過十數人,還盡都是其之門下奴才,相較于力挺陶彝的百餘位朝臣來說,差距實在是太過明顯了些。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此必是大哥指使陶彝陷害兒臣,這等公報私仇之行徑,殊為過分,兒臣冤枉啊,皇阿瑪,兒臣懇請您為兒臣做主啊……”

  眼瞅著情形不對,四阿哥可就真的慌了神,也自顧不得許多,毫無顧忌地便反咬了弘晴一口,試圖利用誠德帝對弘晴的不滿來將水攪渾了去。

  “晴兒!”

  誠德帝生就一刻薄寡恩的性子,對素性孤僻的四阿哥,不能說完全沒有感情,可也當真不多,大體上也就只是利用之關係罷了,從本心而論,四阿哥會不會被參倒,誠德帝其實並不甚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四阿哥掀起的輿論攻勢會不會因著其之倒臺而徹底煙消雲散了去,從此一條出發,誠德帝自是不怎麼情願見到四阿哥被一舉整垮了去,只是這等群情激奮之際,哪怕身為帝王,誠德帝也實是不好強行將眾人之建議壓將下去,正自頭疼不已間,冷不丁聽得四阿哥當場指控弘晴造謠陷害,誠德帝的精神立馬便是一振,也不管臺階下如今已是跪滿了朝臣,拖腔拖調地便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以弘晴之智商,自不可能會猜不出誠德帝在此際將自個兒叫將出來的用心何在,不過麼,卻也並不在意,神情淡然地便從佇列裡行了出來,恭謹萬分地便高聲應了諾。

  “你四弟指控你設謀陷害於其,對此,爾可有甚要說的麼,嗯?”

  果然不出弘晴之所料,誠德帝一開口便擺出了攪渾水之架勢,言語間的寒意可謂是十足得很。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對此一無所知,也實是不知該從何說起,是非與否,兒臣相信自會有公論。”

  弘晴壓根兒就沒理會誠德帝的逼問之口吻,神情淡定地便給出了個答案。

  “公論歸公論,朕只是想聽聽爾對此案之見解,有甚想法但講無妨,朕聽著呢。”

  誠德帝既是打定了要攪渾水的主意,自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便讓弘晴蒙混過了關去,不依不饒地便死纏著弘晴不放。

  “陛下,臣弟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面對著誠德帝的胡攪蠻纏,弘晴的臉色雖是依舊不變,可眼神裡卻是有著道厲芒一閃而過,剛想著給誠德帝撂下句“實在話”,卻冷不丁見四爺從佇列裡大步行了出來,高聲打岔了一句道。

  “四弟有話只管直說好了。”

  這一見站出來打岔的是四爺,誠德帝心中自不免暗喜不已,沒旁的,概因四爺一向與弘晴不睦得很,此際站將出來,又怎可能會有弘晴的好果子吃,而這,恰恰正是誠德帝所樂見之場面,他自是不會去阻攔四爺的進言,很是客氣地揮了下手,乾脆至極地便准了四爺之所請。

  “謝陛下隆恩,臣弟以為徒爭無益,左右慎郡王府就在內城,離此並不算遠,一來一去,也實用不了多長時間,且查上一查,斷耽擱不了多少時間的,還請陛下明察則個。”

  四爺先是恭謹地謝了恩,而後不緊不慢地便提議了一番,所言所述卻顯然大出誠德帝的預料之外,當即便震得誠德帝目瞪口呆不已。

  “嗡……”

  四爺在朝中一向站在弘晴的對立面上,自康熙年間起,就沒少在朝堂上互噴,彼此間的關係可謂是差到了極點,這冷不丁地為弘晴幫腔了一把,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些,不說誠德帝茫然不知所措,群臣們也盡皆傻了眼,亂議之聲頓時便大作了起來。

  奇怪,這老傢伙到底在玩甚把戲來著?

  四爺這等出人意表的言語一出,饒是弘晴素來機敏過人,卻也同樣猜不透四爺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啥藥來著,一時間也不禁為之犯起了嘀咕,只是心中猜疑歸猜疑,這當口上,弘晴卻也當真不好胡亂開口的,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站在一旁,等著看這麼場大戲究竟會走向何方。

  “陛下,臣以為雍親王所言甚是,據臣所知,慎郡王行鬼魘之術便是在其府上後花園的春逸軒中,只消一查,便可知個中真偽,臣懇請陛下即刻下詔徹查!”

  陶彝可是個機靈人,儘管也猜不透四爺的真實心思之所在,但卻斷然不會錯過這等趁熱打鐵之良機,但見其猛然跪直了身子,高聲便進諫了一句道。

  “懇請陛下即刻下詔徹查!”

  “陛下,臣等以為事不宜遲,須得趕緊徹查,以免消息走漏!”

  “陛下,臣以為陶大人所言甚是,懇請陛下明斷!”

  ……

  沈河等人原本正自驚詫于四爺的詭異之行徑,可一待陶彝率先開了炮,眾人立馬便全都回過了神來,亂紛紛地便都跟著出言附和不已。

  “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此乃大哥構陷兒臣,兒臣絕不曾做過甚鬼魘之事啊,皇阿瑪,兒臣冤枉啊……”

  這一見大勢要糟,四阿哥當即便慌了,沒旁的,鬼魘一事,他還真就做了,先前之所以能支撐得住,那不過是自忖行事隱蔽,除了幾名絕對親信之外,並無旁人知曉此事,可眼下陶彝居然將行術之所在都點了出來,顯見那幾名親信中絕對有人走漏了風聲,甚或有內鬼之可能,一旦真查了去,下場怕是不堪得很,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四阿哥也就只能是將全部的指望都著落在誠德帝的身上了。

  “陛下,臣弟請旨前去徹查,還請陛下恩准!”

  四阿哥哀嚎之聲未落,卻見老十六已然大步行出了佇列,亢聲請命了一句道。

  “這……”

  誠德帝格局雖是不甚大,可本性卻並不愚鈍,到了眼下這般田地,又如何不知四阿哥必是真的做了蠢事,但消一查,那一準跑不了,他這麼一倒下不打緊,前幾日剛才火將起來的對弘晴之輿論圍剿顯然也得就此玩完了去,這等局面顯然不是誠德帝所樂見之結果,奈何此際群臣激奮不已,誠德帝還真就不敢直接拒絕老十六之所請的,可要他下詔徹查麼,心裡頭又十二萬分的不情願,左右為難之下,一時間還真不知該說啥才好了。

  “陛下,臣弟既蒙陛下寵信,得以執掌宗人府諸般事宜,自不敢有所懈怠,今,事既涉及我天家子弟,按律便該由臣弟出面主持徹查,此臣弟之職責也,還請陛下周全則個。”

  老十六可不是啥善人來著,哪管誠德帝有多為難,這一見其半晌不吭氣,立馬亢聲便緊逼了一把,絲毫不給誠德帝留下甚轉圜的餘地。

  “傳朕旨意,著莊親王允祿、善撲營統領劉鐵成各率本部兵馬即刻徹查慎郡王府,不得有誤!”

  被老十六這麼一逼,誠德帝的臉色當即便難看到了極點,真恨不得即刻拂袖而去,只是想歸想,做麼,他卻是沒膽子這麼做了去,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是寒著聲地下了旨意。

  “臣弟遵旨!”

  誠德帝旨意一下,老十六立馬便來了精神,也不管誠德帝的感想如何,高聲應了諾,會合了在一旁負責警戒的劉鐵成,點齊了人馬便浩浩蕩蕩地殺奔慎郡王府去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3章 一摁到底(五)

  老十六去後,朝議又接著往下繼續著,只不過無論是奏事的朝臣還是誠德帝,顯然都有些心不在焉,所謂的議事自也就不免有些草草,所有事宜大多都是三言兩語便做了定論,渾然不見往日裡那等朝議紛爭激烈之場面,所有人其實都在等待著老十六那頭的消息之傳回。

  “啟奏陛下,莊親王已歸,正在宮門外候見。”

  等待複等待,近一個時辰的時間過去了,就在眾人都等得有些心焦之際,卻見李德全急匆匆地行進了廣場,疾步搶到了御前,緊趕著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宣!”

  一聽老十六已歸,誠德帝萎靡著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振,有些個迫不及待地便下了旨意。

  “喳!”

  誠德帝的金口這麼一開,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耽擱,緊趕著應了一聲,急匆匆地便往宮門方向趕了去,不多會,便見老十六氣宇軒昂地沿著宮中大道行進了廣場。

  “臣弟叩見陛下!”

  老十六龍行虎步,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喜色,不過麼,倒是沒忘了朝規,但見其疾步搶到了御前,規規矩矩地便是一個大禮參拜不迭。

  “免了。”

  只一看老十六那副神色,誠德帝的心頭當即便是一沉,只是禮不可廢,儘自心中難受已極,可還是強撐著帝王的架子,煞是威嚴地便叫了起。

  “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誠德帝既已叫了起,謝恩乃是題中應有之義,老十六雖在心情激蕩之際,卻也不會忘了此點。

  “情形如何了?”

  儘管已然猜到結果不甚美妙,可誠德帝的心中到底還是存了一絲的僥倖心理,待得老十六行禮一畢,誠德帝已是迫不及待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陛下的話,臣弟已然徹查過了慎郡王府,果然在其後花園的春逸軒中發現了施行鬼魘之術的痕跡,現場不單查獲了祭壇等物,更在軒中地面下挖掘出了一枚帖有仁親王生辰八字之扎針草人,另,經突審,慎郡王之貼身書童趙三成已招供,證實春逸軒中諸般部署正是出自慎郡王之親手佈置,現,劉將軍已率部封鎖了現場,請陛下明示行止。”

  老十六心裡頭向來不怎麼藏得住話,先前之所以沒急著道出徹查結果,那是因著禮數所限,而今麼,誠德帝既是發問了,他自不會有甚遲疑可言,朗聲便應答了一番。

  “這不是真的,皇阿瑪,這全是大哥構陷所致,皇阿瑪,兒臣冤枉啊,兒臣冤枉啊……”

  一聽老十六坐實了自個兒的罪證,四阿哥當場便崩潰了,甚至連出列的力氣都沒了,一頭便跪倒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般地便嚎啕了起來。

  “哼,來人,將弘景革去頂戴花翎,交宗人府議罪!”

  誠德帝原本就無所謂四阿哥的死活,考慮的只是圍剿弘晴的輿論攻勢不能亂罷了,而今見已難有保住四阿哥之可能,自是毫不猶豫地便將其當棄子處置了,但見誠德帝面色一沉,猛拍了下龍案,聲色俱厲地便斷喝了一嗓子。

  “喳!”

  誠德帝此令一下,侍候在側的眾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稍有怠慢,齊齊應了諾之下,自有數名身強力壯之輩一擁而上,不容分說地將四阿哥架了起來,不顧其之哀嚎與掙扎,拽著便往外拖了去。

  “朕乏了,今兒個便議到此處罷。”

  被迫處置完四阿哥之後,誠德帝原本就蒼老的臉龐頓時便更顯蒼老了幾分,心力憔悴之下,哪還有甚接著議事的心思,面色難看地丟下句場面話,便即起身走了人。

  “退朝!”

  誠德帝這麼一走,侍立在側的秦無庸自不敢輕忽了去,趕忙扯著嗓子高呼了一聲,而後便匆匆領著一眾宮女太監們小跑著追在誠德帝的身後,就此轉入了門後,至此,一場大戲也就算是落了幕……

  “王爺的心思很重啊,莫非今兒個之早朝出了甚岔子了麼?”

  四阿哥是順利被拿下了,可弘晴卻並無多少的興奮之意,本來麼,這等兄弟相殘就不是啥好事來著,加之對四爺的突然變臉還存著濃濃的猜疑之心,這等情形下,弘晴自是無心跟朝臣們多蘑菇,甚至不曾去工部部署下一步事宜,乘了轎子便直接回了府,一路晃蕩著便進了內院書房,方才轉過門口處的屏風,正翻閱著本摺子的陳老夫子已是就此抬起了頭來,只看了弘晴一眼,眉頭立馬便是一揚,微有些詫異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回師尊的話,岔子倒是不曾有,只是出了件蹊蹺事,唔,事情是這樣的……”

  對於四爺的反常舉動,弘晴都已在心中反復推演了無數回了,猜測倒是有不少,可要說到把握性麼,卻是難言可靠,此番之所以急著趕回府上,為的便是要尋陳老夫子討教上一番的,自不會有甚隱瞞,但見其緩步行到了幾子旁,先是恭謹地行了個禮,而後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將今兒個早朝所發生的諸般事宜詳詳細細地解說了一番,重點麼,自然是落在了四爺的詭異表現上。

  “嗯哼,王爺怎麼看此事?”

  聽完了弘晴的陳述之後,陳老夫子並未急著作出解釋,而是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師尊明鑒,徒兒以為是有反常必為妖,所謂禮下於人者,必有所求也,四叔向來便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此一條,當無疑問,只是徒兒卻是推算不出四叔所欲何求,還請師尊指點迷津。”

  在陳老夫子面前,弘晴自不會去玩那些裝深沉的把戲,更不會不懂裝懂,直截了當地便將心中的疑惑道了出來。

  “四爺乃梟雄之輩也,心中常懷大志,不貪財,不好色,所求者,無外乎權柄耳,瞄著的便是王爺這些日子正忙著的那份章程罷。”

  陳老夫子笑了笑,也沒再賣甚關子,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須,意味深長地道破了謎底。

  “嗯?這……”

  儘管陳老夫子並未將個中之所有關竅一一點破,可以弘晴之智商,卻是瞬間便醒悟了過來,臉色不由地便凝重了起來。

  “王爺想來應是猜到了罷,呵,所謂殺雞儆猴,關鍵不在殺雞上,而是須得驚得住猴,而今麼,雞是殺了,猴兒卻不驚,不單不驚,還等著從中漁利,世人所言之事倍而功半莫過如此,王爺以為呢?”

  早在弘晴決定拿下四阿哥之際,陳老夫子便已預見到了此事之結果斷然不會似弘晴所設想的那般美好,誠然,以弘晴之手段,要拿下區區一四阿哥,確不是啥難事兒,可要想實現殺雞儆猴的戰略目的麼,卻是連半點可能性都欠奉,個中的道理說來其實並不複雜——殺雞儆猴的核心在於嚇住不知內情的猴子,可眼下之局勢麼,誠德帝要當偏心仲裁的架勢是如此之明顯,弘晴能看得出來,諸方勢力又怎可能會被蒙在鼓裡,在這等情形下,各方都在摩拳擦掌地等著亂中取利,又怎會在意區區一四阿哥的死活,毫無疑問,弘晴的殺雞行動之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的,陳老夫子早先之所以不出言點破,一者麼,是因著拿下四阿哥並無太大的難度,僅僅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動了也就動了,當真沒啥大不了之事,至於其二麼,那便是弘晴這麼些年來過得太過順當了些,幾乎是無往不利,也該到了受些小挫折的時候了,正因為此,陳老夫子此際批判起弘晴來,真就沒給弘晴留啥情面的。

  “師尊教訓得是,徒兒此事確是辦得毛躁了些,好在於大局倒也無甚關礙,也算是萬幸罷。”

  陳老夫子之所言,弘晴其實先前便已推算了出來,心下裡自不免有些個悻悻然,這也不奇怪,任是誰花了偌大的力氣去部署,到了末了卻是做了場無用功,心中都難免會不爽,只是不爽歸不爽,弘晴卻是不敢在陳老夫子面前有所流露的,也就只能是虛心受教了一番。

  “嗯,知錯而能改,善莫大焉,區區一四阿哥,拿下也就拿下了,卻也無須顧慮那麼許多,只是後續之手尾卻恐有失控之虞,王爺可曾考慮過應對之策否?”

  弘晴既是認了錯,陳老夫子自不會死揪著不放,點評了一句之後,便即轉開了話題。

  “師尊明鑒,徒兒以為但消牢牢握住軍權,大局便亂不到哪去,至於他人要如何,那便如何好了,左右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卻也無須擔憂過甚。”

  儘管陳老夫子不曾對工業佈局一事發表過意見,可弘晴卻是清楚陳老夫子對這麼些事其實並不甚贊成,此無他,在陳老夫子看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登基之前,一切還是以穩為主,對此,弘晴卻是並不甚認同,概因弘晴很清楚歷史的發展潮流是怎生樣子的,華夏之地要想屹立在世界之巔,不付出些代價是斷然不成的,畢竟時間不等人,弘晴也實是等不起,當然了,這麼些理由實在難以明白說將出來,弘晴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地給出了個答案了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4章 各方博弈(一)

  誠德五年三月初五,左都禦史陶彝上本彈劾慎郡王諸多不法事,群臣紛起而攻,帝無奈,只能下詔徹查,莊親王允祿會同善撲營統領劉鐵成徹查慎郡王府,得其鬼魘仁親王之實證,帝怒,將慎郡王當場革去頂戴花翎,交宗人府議罪;次日,陶彝再次上本,言稱首惡雖除,餘孽尤在,不可輕縱,帝思慮再三,答曰:牽連太眾,非朝廷之福,然,陶彝不服,再三上本要求徹查刑部諸涉案官吏,朝中附議者眾,帝迫不得已,准陶彝之所請,唯下詔言明當行寬恕之道,莫要大事株連。

  誠德五年三月十三日,莊親王允祿與左都禦史陶彝聯名上本,言稱經多日之審理,案情已然大白天下,四阿哥勾連江湖術士,欲圖以鬼魘之術陷害仁親王弘晴,證據確鑿,已是罪不可恕,另,刑部諸涉案官吏貪贓枉法,私買人命,其行亦卑,其心當誅,懇請誠德帝下詔嚴懲不貸。

  帝接奏本,以為事態嚴峻,召諸親王、阿哥們以及軍機大臣于養心殿議事,方一微露寬恕之意,便遭群臣諫止,帝略爭不過,只能准了莊親王與陶彝之所請,將四阿哥革去王爵,廢為庶人,並圈于京師府中,無聖旨,任何人不得私相探訪,諸刑部涉案官員近半以罪判大辟,餘者皆抄家並發配伊犁軍前效力,遇赦不免,案遂定焉。

  “混帳,忘恩負義的東西,安敢如此視朕於無物,真當朕是傻子不成,一群養不熟的白眼狼,氣煞朕了……”

  議事是有了定論,可誠德帝的心情卻是就此惡劣了下來,諸臣工在時,他還勉強能繃得住帝王的架子,待得眾人一去,誠德帝瞬間便已是原形畢露了,但見其猛拍著龍案,氣急敗壞地咒駡個不休,那臉紅脖子粗的樣子,哪還有半點帝王之威嚴,簡直就跟一街頭耍潑的痞子一般無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誠德帝這麼一發飆,被其單獨留下來的李敏銓可就當真吃不住勁了,趕忙一頭跪倒在地,苦苦地哀告不已。

  “哼!罷了,此事與卿無關,爾自起來敘話好了。”

  誠德帝惱火的並不是四阿哥的悲慘下場,實際上,四阿哥一出事,誠德帝便已將其當成了棄子,今兒個之所以故意微露寬恕之意,原也不是真的想搭救四阿哥,僅僅只是想試探一下諸方勢力的反應罷了,至於結果麼,他已是看到了——居然就無一人站出來附和他這個帝王的,這等幾乎可以說是眾叛親離的情形一出,誠德帝失望之餘,也自不免為之怒氣勃發了的,只不過怒火的發洩從來都不會對解決困境有所幫助,誠德帝並不愚笨,自不會不清楚這一點,但見其暴跳了一陣之後,也就泄了氣,滿臉苦澀地又跌坐回了龍床上。

  “微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一見誠德帝總算是消停了下來,李敏銓暗自鬆了口氣之餘,也自不敢失了禮數,緊趕著三呼了萬歲,一咕嚕爬了起來,卻並不敢妄言,也就只是恭謹萬分地垂手而立,作出了一副恭聽訓示之乖巧模樣。

  “罷了,在朕面前,就不必持那麼些虛禮了,今,小四兒已倒,怕是再無人敢與那廝爭鋒了的,偏偏老四那廝又行事叵測,朕心煩得很,子誠有甚欲言的,且就說好了,朕聽著呢。”

  誠德帝人雖是恢復了平靜,可精氣神卻顯然是有些不濟了,也自無心再去扯甚不鹹不淡的廢話,但見其怏怏地一擺手,已是不耐至極地吩咐了一句道。

  “陛下過慮了,形勢其實並非表面上看來那般嚴峻,恰恰相反,此際該頭疼的人應是仁親王才對。”

  眼下的朝局雖是複雜無比,可對於李敏銓這等智謀之士而論,卻並不甚難看透全域,實際上,早在數日前,李敏銓已是勘破了時局的關鍵之所在,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急著分析給誠德帝聽,而是理智地保持著緘默,無他,唯為邀寵耳,不到誠德帝自認山窮水盡之時,又怎能顯示出他李敏銓的重要性,至於而今麼,時機既已成熟,李敏銓也就不打算再沉默下去了,但見其自信地一笑,大有深意地先行下了個令誠德帝為之發愣不已的論斷。

  “嗯,此話怎講?”

  一聽李敏銓此話蹊蹺,誠德帝不由地便是一愣,眉頭微皺地思忖了好一陣子,都不得其要,不得不狐疑地追問了一句道。

  “陛下,請恕微臣直言,您佈局讓諸王、諸阿哥群起攻擊仁親王之構想雖是巧妙,卻恐瞞不過諸般人等之推算,仁親王之所以拿四阿哥開刀,無外乎是打算先發制人,玩的便是殺雞儆猴之把戲,動作倒是乾淨俐落,可惜不過是在做無用功而已,以微臣看來,此舉不單不能阻止諸方勢力對其之圍剿,反倒會令一盤散沙的各方就此聯起手來,以遏制仁親王之勢大,對此,陛下只須稍加引導,便足可平衡有餘哉。”

  李敏銓既是有心在誠德帝面前好生賣弄上一番,分析起局勢來,自也就不煩其煩,一番述說下來,頓時便聽得誠德帝兩眼發亮不已。

  “平衡麼?嗯,那倒是好事,只是老四那廝……”

  當了如此多年的皇帝,誠德帝自不會不清楚平衡的重要性,實際上,其之所以自登基伊始,便不遺餘力地打壓弘晴,本意也是想著要平衡朝局,此無他,概因弘晴在朝中的勢力實在是太過龐大了些,已是大到令誠德帝無法容忍之地步,當然了,誠德帝是不會去考慮弘晴的忠心的,他要的是當一乾坤獨斷之帝王,這也正是其與弘晴之間難以真正取得一個妥協的關鍵之所在,此番之所以改變不斷打壓之態度,不是誠德帝不想再打壓,而是發現靠他自己壓根兒就壓制不住弘晴,這才會想著要讓各方勢力聯手去抗衡弘晴,此際聽得李敏銓這般分析,似乎事情還真有成功之希望,誠德帝的心頓時便火熱了起來,只是對四爺的詭異行事卻還是頗為茫然,這便遲疑地探問出了半截子的話來。

  “呵,陛下可是擔心四爺與仁親王聯了手麼?”

  以李敏銓之智商,自是一聽便知誠德帝究竟在擔心些甚子,不過麼,他卻並不打算急著作出解釋,而是明知故問地吭哧了一聲。

  “嗯,老四那人心思重,朕亦是難以看得清楚。”

  誠德帝如此最信任的人也就只有李敏銓了,在其面前,誠德帝自是不會有太多的隱瞞,但見其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頗為坦然地便承認了事實。

  “陛下其實不用擔心四爺,依微臣看來,四爺諸般反常舉措不外乎是想著借機複出罷了,以其之心性,又怎可能真與仁親王結成甚聯盟來著,再者,就算是四爺有此想法,仁親王那頭都斷不會允的,此一條,微臣可以拿性命來擔保。”

  一聽誠德帝如此坦然地給出了答案,李敏銓的心中立馬便滾過了一陣自得,得意的便是他李敏銓已徹底贏得了誠德帝的信重,不過麼,李敏銓卻並不曾將這等欣喜表露出來,而是神情自若地往下分析了一番。

  “唔,說的也是,老四那人心野,素來就不是個甘居人下的主兒,此一條,想來弘晴那廝也是知曉的,自不會不加提防,只是老四的複出麼,卻須得詳加斟酌才是,子誠對此可有甚良策否?”

  誠德帝這麼些年來,之所以始終壓制著四爺,怕的便是四爺會威脅到他誠德帝的帝位,而今聽得四爺想要借勢複出,誠德帝立馬便警醒了起來。

  “陛下不必擔心四爺,其就算複出,也斷難於陛下有甚威脅可言,他若是真敢亂動,不用陛下出手,仁親王那頭想來第一個不會放任不理,既如此,其複出與否,又有何差別呢?”

  李敏銓自是清楚誠德帝對四爺的忌憚之心,不過麼,卻並不以為四爺能掀得起甚大浪來,但見其淡然地笑了笑,自信滿滿地便分析了一番。

  “嗯,子誠所言甚是,老四既是想複出,朕倒是不吝給其一個機會,只是該如何安排卻須得有所綢繆方好,子誠想必已有所算,且就說來與朕聽聽好了。”

  誠德帝並非愚鈍之輩,略一尋思之下,很快便已明瞭了個中之關竅,心中的擔憂也就此煙消雲散了開去,反倒是起了好生利用四爺一把之心思,只是一時間卻是想不出甚穩妥的辦法,這便又將問題丟給了李敏銓。

  “陛下明鑒,依微臣看來,仁親王既是對前番之工部章程重視無比,那不若便將文章做在此處上,只消……,如此一來,自可坐看兩虎相爭也,又何樂而不為哉?”

  李敏銓既是早有過通盤考慮,自然也就早已謀劃好了應對之策,此際聽得誠德帝見問,自不會有甚猶豫,但見其陰陰一笑,已是不緊不慢地給出了個方略。

  “嗯,好,那就先這麼定了!”

  誠德帝將李敏銓所言細細地咀嚼了一番之後,心中已是有了明悟,自也就不再多猶豫,興致高昂地便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5章 各方博弈(二)

  誠德五年三月十四日巳時前後,對四阿哥以及其黨羽的處置詔書正式下達,京師上下對此雖都已是早有預料,可還是因之引發了一陣大波瀾,各種流言四下亂傳不已,大多的版本都將矛頭指向了弘晴的專橫與無情,很顯然,這麼些流言的哄傳自是少不了那些別有用心之輩的暗中推波助瀾,對此,弘晴自是早有預料,卻也沒放在心上,照例是不解釋、不闢謠之規避做派,此無他,概因弘晴很清楚這等事涉天家之流言本就是難以禁絕之事,越是去爭辯,就越是說不清,與其越描越黑,倒不若聽之任之也罷,左右待得十五日的早朝過後,一切終歸會煙消雲散了去,卻也當真不值得花大力氣去理會那些別有用心者的陰暗勾當。

  “喲,賢侄來了,早啊。”

  一夜的時間很快便過去了,一大早地,弘晴便已趕到了天安門廣場,這才剛下了轎子,就見不遠處四爺也正好從轎子裡行了下來,但卻並未見著弘曆的身影,這都還沒等弘晴有所表示呢,四爺已是滿臉笑容地行了過來,很是和煦地打了聲招呼。

  “四叔,早。”

  天安門廣場雖大,可車馬停放處也就那麼點面積,上下朝時遇到了誰,按說都不是啥稀罕事兒,然則弘晴卻並不以為此際與四爺遭遇會是巧合,此無他,一向緊跟著四爺上下朝的弘曆這會兒居然不在,顯然有悖常理,很顯然,在弘晴看來,四爺這就是故意在製造與他弘晴巧遇的機會,擺明瞭是沖著今兒個的朝議來的,對此,弘晴雖是心中有數,卻並未帶到臉上來,而是趕忙緊走幾步,迎上了前去,很是客氣地行了個晚輩之禮。

  “賢侄客氣了,且就一併走走可好?”

  天家子弟都是標準的演技派,四爺同樣也不例外,這會兒表演起慈和的長輩來,當真似模似樣得很,一點都看不出往常那“冷面王”的生冷之做派。

  “四叔有邀,小侄豈敢不從,您請。”

  以弘晴之智商,又怎可能會看不出四爺這是故意要營造出一種叔侄倆已有共識之假像,不過麼,卻也並不放在心上,但見其溫和地笑了笑,一擺手,示意四爺先行一步。

  “嗯,賢侄半月前所上之摺子甚是了得,為叔精研多日,越看越是覺得意境深邃,若真能得行,何愁我大清不富不強焉。”

  四爺顯然很清楚自個兒的心思要想瞞過弘晴,怕是難有多少的可能性,自也就懶得去虛言掩飾,一開口便道出了主題。

  “四叔謬贊了。”

  四爺的話語裡雖有著奉承的成分在內,可多少還是帶著幾分的欣賞之真情意,這一點,以弘晴的觀顏察色之能,自是能聽得出來,不過麼,也並不感到有甚意外可言,此無他,四爺原本就是個實幹家,論及政務之能其實比誠德帝要強了老大的一截,若不是他弘晴橫空出世的話,這皇帝之位本該由四爺來做才是,當然了,弘晴並不會因其之讚賞便會對其生出甚好感來的,畢竟彼此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在,將來總有決一生死之時刻,可此際麼,虛與委蛇上一番卻是無妨。

  “非也,非也,為叔所言皆是出自肺腑,此章程於國有大利,當得速行才是,賢侄只管放心,為叔自當鼎力支持此事,斷不致叫奸佞之輩作梗了去!”

  正如弘晴所預料的那般,四爺之所以“巧遇”弘晴,為的便是要讓聚集在廣場上的中低級朝臣們看到他與弘晴之間的融洽關係,自然不會因弘晴的寡言而有甚不快之表現,反倒是作出了派慷慨激昂狀地表明瞭全力支持弘晴的態度。

  “能得四叔此諾,實小侄之幸也。”

  眼瞅著四爺越演越投入,弘晴心中實在是有些個哭笑不得,再一看周邊諸多朝臣們都已將視線聚焦到了自個兒與四爺身上,自不免更是有些悻悻然,可也沒轍,該演的親情戲還是得接著往下演。

  “賢侄客氣了,都是為了國事,實無須見外。”

  四爺同樣也觀察到了諸多朝臣們投射過來的疑惑之眼神,心下裡自是自得得很,演起慈和長輩來,自也就更賣力了幾分。

  “喲,二位王爺早!”

  “四哥早,賢侄早啊!”

  “四叔早,大哥早。”

  ……

  被人抓來演對手戲的感覺自然好不到哪去,哪怕弘晴也同樣有著利用四爺的心思在,可畢竟是四爺先出的手,弘晴的心中不甚痛快也就是難免之事了的,也就只是靠著城府深,這才不曾露出甚不應有之表情,好在從車馬停放處到朝房的路並不算遠,交談上幾句話的功夫,也就到了地頭,原本正在朝房裡瞎扯的眾人一見到弘晴與四爺連袂而來,諸般人等自不免都為之詫異不已,不過麼,能在這南朝房裡呆著的可都是人尖子,就算心中有甚想法,也自都不會帶到臉上來,呼啦啦地便全都起了身,七嘴八舌地便寒暄了起來。

  “晴哥兒,老四那混帳東西又想折騰些甚勾當來著?”

  一陣熱鬧而又無甚營養可言的寒暄廢話之後,弘晴照老例與老十五兄弟倆湊在了一塊,方才剛在角落裡落了座,心直口快的老十六已是急吼吼地發問了一句道。

  “沒什麼,看來四叔也已是盯上了那份章程,這是打算借此複出了的。”

  對於四爺的算計,其實早在數日前,弘晴便已推算了出來,不過麼,卻從不曾對外人透露過,此無他,擔心的便是引起自家陣營之混亂罷了,而今,大朝在即,保密已然沒有必要,再說了,老十五兄弟都是弘晴最信任之人,也實無甚隱瞞之必要。

  “嘿,奶奶個熊的,我說這老小子前番怎地肯幫著我等說話,感情是打著這麼個主意,不成,此事斷不能平白便宜了那混球!”

  一聽弘晴這般說法,老十六的火爆性子當即便爆發了出來,雖已是儘量壓低了聲音,可內裡的怒氣卻是未免太大了些,當即便引來了幾道探詢之目光。

  “十六叔莫急,不妨事的,一切還是照著既定章程辦了去便好。”

  弘晴早前之所以不將四爺的可能行動說破,擔心的便是自家陣營內部會起極大之分歧,一旦消息走漏出去,此番朝議可就要增添無窮之變數了的,而這顯然不是弘晴樂見之局面,在他看來,四爺複出與否乃是小事,章程能否順利通過才是事關社稷將來的要緊之事,至於四爺能否從中分上一杯羹麼,弘晴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左右只要能牢牢把控住軍權,一切皆可盡在掌握之中,個中道理雖淺顯,可卻是不足為外人道哉,哪怕是最親信的老十五兄弟也不例外,正是出自此等考慮,對於老十六的怒氣勃發,弘晴也就只能是簡簡單單地安撫了一句道。

  “那怎麼……,嗯,也罷,先就如此好了。”

  老十六就一粗線條,還真就沒注意到周邊有人在窺視,反對的話語險險些就此脫口而出,好在老十五警覺,伸手悄悄地拉了他一把,老十六這才回過了神來,順勢便改了口。

  “上朝,上朝……”

  弘晴到得本就不算早,加之又與四爺邊漫步邊拉呱了一陣子,到了朝房之後,其實離著上朝的時間已是不遠了,與老十五兄弟倆也沒說上幾句話,宮內便響起了一陣緊似一陣的喊朝之聲,正自閒扯不已的諸般人等自不敢再多遷延,亂紛紛地便搶出了朝房,在廣場上按品階高下排好了隊,邁著疾步便魚貫行進了宮門,一路向乾清門方向趕了去……

  “眾愛卿,今日早朝只議一事,商榷仁親王三月初二所上之本章,眾愛卿有甚想法皆可暢所欲言,朕自會有主張,好了,閒話少敘,且就開始罷。”

  誠德帝今兒個的精氣神顯然比往日要好了許多,到場的時間比往常要早了不老少,幾乎是朝臣們剛才在門前的小廣場上列好了隊,他便已從門外行了出來,一待禮畢,也沒讓秦無庸宣佈早朝開始,而是親自發了話,聲音洪亮不說,內裡還透著股強烈的自信之意味,較之往常朝議時的萎靡,實不可同日而語。

  “陛下,臣以為此章程乃利國利民之好事也,既可保得目下之諸般工程進展無礙,更可為將來之諸多工程保駕護航,一待我大清道路暢通無阻,南北勾連無礙,何愁不能大治哉!”

  身為工部尚書,在這等牽涉到工部重大利益的大事上,沈河自是須得責無旁貸地便充當起了急先鋒,這不,誠德帝的話音方才剛落,他便已是大步搶出了佇列,高聲表明了支援之態度。

  “陛下,下官以為此事萬萬不妥,臣堅決反對!”

  沈河話音剛落,還不等誠德帝有所表示,就見一名大臣已從戶部佇列裡搶了出來,亢聲唱起了反調,眾人循聲望了過去,頓時便譁然了起來,此無他,出面反對者赫然是新任戶部尚書德明,三阿哥新提拔起來的嫡系心腹。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6章 各方博弈(三)

  德明並非三阿哥的門下奴才,出身正黃旗的德明說起來應是天子門下奴才,不過麼,其之發跡與誠德帝卻是半點關係全無,反倒是受三阿哥提攜不少,八年間從區區一知府接連躥升到了戶部尚書的高位,因著這麼層關係在,其為三阿哥出頭打先鋒自也就是理所當然之事了的,但這並非眾人驚詫的理由,真正令諸般臣工意外的是其竟然如此早便冒出了頭來,那豈不是意味著今兒個三阿哥必將與弘晴來上一場刺刀見紅的血拼了的。

  “德愛卿因何反對,且說來與朕聽聽好了。”

  誠德帝同樣震驚於德明的強橫出擊,不過麼,這卻是誠德帝所樂見之局面,他自是不會在意諸般臣工們究竟都在亂議個甚,但見其嘉許地點了點頭,很是和煦地便開了金口,相較于先前對沈河的冷臉,偏心之姿態也未免太過明顯了些。

  “啟奏陛下,臣以為仁親王所上之章程有三不可行,其一,諸多工程齊齊上馬,耗費巨大,尤其是築路所需更是一無底洞,我朝國庫雖盈,卻也難支撐這等鋪張浪費,前秦之所以會亡,皆是因大肆興建各項工程而起,此前車之鑒也,實不可不慎;其二,我朝素以仁孝治國,以聖人之道教化百姓,此國策也,實不容褻瀆,而縱觀仁親王歷年之所為,處處為商賈張目,已是不該,此番更欲以國庫之銀資商賈,實有損公而肥私之嫌,官商勾結,此乃朝綱敗壞之前奏也,萬不可不慎也;其三,仁親王言稱修築道路乃是為了百姓之利益,然,各地之民壯皆棄而不願為,縱使許以豐厚之工錢,亦然如是,何也,此不得民心之兆耳,故,不可為矣!”

  德明顯然是有備而來的,滔滔不絕地扯了一大通,從各個方面抨擊弘晴所提之章程,擺出的便是一副要與弘晴死戰到底之架勢。

  “荒謬絕倫,德大人這是在故意歪曲事實,詭辯也!”

  德明的話音方才剛落,沈河已是忍無可忍地出言呵斥了一句道。

  “沈大人如此在意這麼份不可為之章程,莫非看重的便是其中有利可圖麼?”

  德明眼下雖已是位極人臣,可早年卻是在各地為官,多年的宦海生涯下來,早歷練成了官油子,此番受命攪是非,自是怎麼能打亂弘晴一系的節奏便怎麼來,也不管場合不場合的,毫無顧忌地便胡攪蠻纏了一把,試圖以此來引得沈河暴怒失態,從而將朝議引向無序之混亂。

  “陛下,臣以為德大人所言之三條皆詭辯之辭也,臣實不敢苟同!”

  沈河能被弘晴如此器重,自然不是簡單之輩,儘管心中怒氣勃發不已,卻並未上了德明的惡當,壓根兒就不與其爭辯,而是朝著誠德帝深深一躬,面色肅然地奏稟了一句道。

  “理由?”

  誠德帝自也看出了德明的算路,這才會故意不呵止德明的挑釁之言,指望的便是沈河會因怒而狂爭不休,一旦如此,朝議也就將徹底陷入了混沌,他誠德帝也就有了否決弘晴所提之章程的藉口,奈何沈河並未上當,誠德帝失望之餘,也不得不有所表示了的,只是這等表示顯然不是嘉許,其陰冷的口吻裡滿是不耐之意味。

  “回陛下的話,臣以為德大人所言之第一條實屬偷換概念,我大清國富民強,遠不是暴秦可以相比的,且,秦修築各項工程,皆以強征民壯而為之,民不耐其煩,故而反之,而我大清則是雇人建造,所費雖多,卻是散利於民壯,二者豈可相提並論哉?其二,所謂官商勾結之虞,實屬杞人憂天,無事生非耳,縱觀仁親王所提之章程,權責利清晰而又分明,環環相扣,各道程式皆安排有不同之核查手段,但消嚴格執行了去,又何愁政務不清廉哉;至於德大人所言之第三條,就更是無稽之談,據臣所知,各地民壯之所以紛紛歸鄉,概因時值春耕之際,諸民壯不敢誤了農時,故而方才暫歸,又豈是德大人所言的不得民心,此一條,若是按仁親王之章程行了去,自可化解無虞也。”

  沈河效忠的物件乃是弘晴,自是不會在意誠德帝的態度有多冷淡,慷慨激昂地便逐條將德明所言之歪理一一駁斥了一番。

  “陛下,臣以為沈尚書所言方是正理,德大人之建言不過是斷章取義之歪曲也,實不可取!”

  沈河話音剛落,戴梓立馬便大步行出了佇列,高聲附和了一句道。

  “陛下,臣贊同沈大人之所言!”

  “陛下,臣以為德大人是強不知以為知,嘩眾取寵,實有虛言欺君之嫌,斷不可輕縱了去,還請陛下下旨處置!”

  “陛下,臣以為仁親王所上之本章乃利國利民之善策也,當得速行!”

  ……

  弘晴一系的人馬本就是諸方勢力之首,有了戴梓的帶頭,工部絕大部分官員立馬全都紛紛站了出來,七嘴八舌地力挺著沈河,很快,各部中隸屬於弘晴的朝臣們也都紛紛跟上,這一傢伙便足足有百餘位朝臣表明了支持的態度。

  “陛下,臣以為沈尚書所言才是詭辯,我大清雖富有四海,卻也不堪仁親王如此鋪張浪費,三年餘來,投入築路之銀兩已高達三千余萬兩,若是所謂的鐵路再行擴張,勢必還得再追加鉅資,長此以往,國庫必告馨無疑,此切不可不慎也!”

  儘管有著如此多朝臣站出來支持沈河,可這等聲勢卻並未嚇到戶部官員們,這不,還沒等誠德帝有所表示,戶部左侍郎陸昆河已是大步從佇列裡搶了出來,高聲進諫了一句道。

  “陛下,臣以為陸侍郎所言甚是,自打去歲鐵路興建以來,我國庫之存銀銳減,眼下雖尚敷用,卻難保將來,為社稷安穩故,臣實不敢苟同仁親王之章程!”

  “陛下,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量力而為方是長治久安之根本,故,臣提議削減諸般在建之工程!”

  “陛下,臣附議!”

  ……

  三阿哥靠著收攏八爺的殘留勢力,實力自是雄厚得很,也就僅次於弘晴一系罷了,此番既是要與弘晴開戰,事先自是做足了功課,這不,陸昆河話音一落,立馬便有近六十名朝臣跟著站了出來,個中又以三阿哥執掌的戶部所屬之官員居多——戶部有上朝資格的官員共六十三名,這一傢伙便有二十餘人站了出來,足可見三阿哥對戶部的掌控已然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

  嗯哼,弘曦這小子能耐不小麼,有點意思了!

  儘管朝堂上的爭辯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然則弘晴卻並不甚在意,依舊老神在在地在佇列裡站著,冷眼旁觀著三阿哥一系的表演。

  “皇阿瑪,兒臣以為德大人所言甚是有理,大哥之章程實與國策相違背,斷不可行焉!”

  三阿哥的人馬方才剛剛登場唱罷,沒見三阿哥這個正主兒冒出頭來,倒是六阿哥敏郡王弘晃先行跳了出來,高聲便力挺了德明一把。

  “不錯,敏郡王這話說得好,老臣附議!”

  兵部尚書遜柱雖不是六阿哥的人,嚴格說起來,遜柱哪一方的人都不是,不過麼,遜柱與弘晴之間卻有著解不開的死結,此無他,軍務革新之後,兵部雖還在朝中,卻已成了聾子的耳朵,也就一擺設而已,別說啥影響力了,便是連每年應撥的經費都已被削減得只夠辦公之用,簡直就成了養老院一般的存在,而這等令人尷尬的局面就是出自弘晴的手筆,身為兵部尚書,遜柱又怎會不深恨弘晴的無情摧折,往日裡是沒機會,也沒膽子去報復弘晴,而今麼,既是逮著了機會,遜柱又怎會讓弘晴好過了去,這不,六阿哥的話音方才剛落,遜柱便已是迫不及待地冒出了頭來。

  “說得好,臣也以為此章程斷不可行!”

  “沒錯,臣附議!”

  “臣亦附議!”

  ……

  兵部如今就是一雞肋衙門,但凡有些真本事的,都已被弘晴調入新軍之中,而稍有點門路的,也早都已設法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既沒本事又沒門路的主兒,對弘晴的怨念自是深得夠嗆,這一有了遜柱的帶頭,跟著跳將出來的人還真不少,一幫子兵痞們亂哄哄地鬧騰著,粗豪的嗓門嚷嚷得個震天響。

  “皇阿瑪,兒臣也以為德大人所述無差,大哥之章程確是有所不宜!”

  “皇阿瑪,兒臣同意德大人之所言,還請皇阿瑪駁回大哥之提議。”

  ……

  五、七兩位阿哥素來便是緊跟著三阿哥的,這會兒見六阿哥都已是表了態,他倆自是不甘落後,緊跟著也冒出了頭來,而隨著他倆的出頭,二人門下的奴才們自也都紛紛出了列,儘管人數上遠不及三阿哥一系那般壯觀,可好歹也有個二十餘號人馬,須臾間,諸阿哥聯手圍剿弘晴之勢已現,形勢對於弘晴一方來說,顯然不甚有利,哪怕站在弘晴一邊的朝臣依舊人數占優,然則在遭遇如此兇悍圍剿的局面下,究竟鹿死誰手可就當真有些不好說了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5

第1017章 各方博弈(四)

  “嗯……”

  隨著幾位阿哥的先後出頭,朝議的氣氛可謂是已火爆到了極點,稍有些閃失,便會有失控之可能,這等微妙時刻,本該由誠德帝出面調停上一番,也好維持住朝議之正常秩序,然則誠德帝顯然沒這麼個打算,儘管看似面色肅然,可也就只發出了一聲不置可否的輕吭,置若罔聞般地任由雙方在那兒激辯個不休,微皺著的眉頭似乎表達出了誠德帝對朝議的憂慮,可實際上麼,誠德帝的心裡頭卻是樂開了花,此無他,概因這正是他所期待的制衡之格局!

  “一派胡言,爾等懂得甚經濟政務,只會人云亦云,著實可笑至極,偏偏爾等還不知羞,爺聽著都為爾等害臊!”

  誠德帝那等溫吞水的曖昧態度一出,性烈如火的老十六可就再也看不下去了,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從宗人府的佇列裡搶了出來,毫不客氣地便朝著幾名鬧騰得歡快的阿哥們呵斥了一嗓子。

  “十六叔,您這話可就有些過了,暢所欲言乃是皇阿瑪的旨意,小侄等不過是遵旨行事罷了,當不致有甚差池罷?”

  “就是,十六叔如此橫加干涉,是何道理哉?”

  “十六叔,您且消消氣,若是對侄兒們的話有甚不理解處,大可直說麼,一切自有皇阿瑪做主不是?”

  ……

  老十六執掌宗人府,管的便是天家子弟們,眾阿哥們往日裡都對其敬畏有加,怕的便是不小心會落到其手中,平常時分,一旦老十六發了話,阿哥們就算心中有所不情願,也不敢強行頂撞,然則今兒個眾阿哥們卻是半點都不肯退讓了,沒旁的,今兒個可是眾阿哥們宣示力量的大好時機,若是能一舉駁倒弘晴的章程,無疑是個巨大的勝利,就算不能,那也可讓誠德帝大起扶持之心,事關眾阿哥們之將來,又怎可能被老十六這麼句呵斥便嚇了回去的,這不,從五阿哥起,幾位阿哥你一言、我一語地輪番擠兌著老十六,絲毫沒給老十六留甚情面的。

  “哼,爾等強詞奪理,當真……”

  老十六就一炮仗性子,一聽幾位侄兒在那兒冷嘲熱諷,當即便怒上加怒,雙眼圓睜地便要就此發飆了。

  “十六弟說得很對,爾等不過就是群坐享其成的無用廢物罷了,甚事理都不懂,只會犬吠!”

  這等大朝之際,若是老十六真發了狂,不單不能解決問題,反倒會被別有用心之輩趁機利用了去,這等情形之下,老十五自是不能坐視,不等老十六的火氣徹底爆發開,他便已是幾個大步從佇列裡搶了出來,言語尖刻無比地斥駡了六阿哥等人一句道。

  “……”

  老十六站出來之際,一眾小阿哥們還敢強嘴,那是因著老十六雖管著宗人府,可眾阿哥們沒犯事的話,也真不是太害怕老十六能下得了狠手,可老十五這麼一冒出來,眾阿哥們可就有些心怯了,沒旁的,老十五手中可是掌控著“八旗商號”這麼個巨無霸,眾阿哥們若是敢得罪了其,自家暗地裡搗鼓出來的商號之類的生意可就要做不下去了,而這還不算啥了不得之事,真萬一要是老十五在八旗子弟中振臂一呼的話,萬眾雲集實非難事,哥幾個豈不就得成了過街的老鼠,那可當真不是啥好耍之事,這當口上,哪怕老十五的話實在是有夠刺耳的,可眾阿哥們卻愣是沒膽子公然回嘴,也就只能是面面相覷地尷尬在了當場。

  “十五叔,話不能這麼說罷,小侄們不過是奉皇阿瑪之旨意就事論事罷了,您如此肆意辱駡,未免太過了些罷?”

  旁人怕老十五之滔滔威勢,可三阿哥卻並不是太在意,沒旁的,他早已將八爺遺留下來的巨額財產都收為了己用,口袋裡有得是銀兩,還真就不指著“八旗商號”過日子,這會兒一見幾位弟弟們被老十五壓得啞了火,自不免便有些個沉不住氣了,這便從旁閃了出來,陰惻惻地便頂撞了老十五一句道。

  “十五弟,此乃朝議之時,規矩還是要講究些的,有甚話,大可好好說麼,切不可如此孟浪才是。”

  老十五乃是大清經濟的實際掌舵者,別看其只管著個“八旗商號”,在朝中並無實職,可潛勢力之大,卻是驚人得很,朝中權貴,尤其是八旗權貴們,家中產業大多都與“八旗商號”有關聯,他這麼一出面,除了三阿哥之外,其餘朝臣們當即也都跟幾個小阿哥一般地啞了火,一見及此,誠德帝可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這便出言申誡了老十五一句道。

  “陛下教訓得是,臣一時義憤,言語上確是有欠穩當,然,話雖糙,理卻是不糙,姑且先不說眼下所議之章程如何,就說我大清能有如今之富庶與安康,固然是先皇與陛下之聖明所致,然則仁親王在其中之作用卻也斷不容小兒輩胡亂抹殺了去,從清欠起,鹽務整頓、‘八旗商號’之設立,乃至銀行體系之建立,以及工部諸多發明之推廣,又有哪一條不是仁親王之首倡,更別說還有滅東瀛、平西陲之亂這等曠世之功,反觀其餘阿哥之所為,能言功者,鮮矣,何者賢,何者昏,不言自明也。”

  老十五雖是素來寡言,也甚少在朝議之際發言,但卻並不意味著老十五就沒甚口才,這不,一通子長篇大論下來,不單將弘晴之諸多功績表述得個分明,更將諸位阿哥之無能襯托得個淋漓盡致。

  “十五叔此言差矣,古人有雲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大哥往日之功雖巨,卻也不能掩此番章程之疏失,朝廷投入鉅資,並不見得能大有所得,反倒是養肥了一群商賈,更可能因之導致貪腐成風,豈能不慎之再慎哉?”

  老十五這麼一番話說將出來,誠德帝的臉色當即便有些個不好相看了,沒旁的,老十五如此抬高弘晴,反襯出來的不單是諸阿哥們的無能,也從另一個側面坐實了誠德帝“因數而貴”的朝野傳言,這豈不是明擺著在涮誠德帝的面子還是怎地?只是這當口上,誠德帝就算心中再不爽,也無法否認老十五所言乃是事實,也就只能是黑著臉地保持著沉默,一見及此,三阿哥反倒是來了精神,有心邀寵之下,自是毫無顧忌地便再次開口強頂了一句道。

  “嗯,三兒所慮確是實情,朕亦有此擔憂啊。”

  誠德帝本就是要拉偏架,這一見三阿哥出言頂撞老十五,心中的煩悶感頓時為之一輕,緊趕著便微皺了下眉頭,擺出了副頗為憂心的樣子,力挺了三阿哥一把。

  “皇阿瑪所言甚是,兒臣以為大哥之章程確有欠穩妥,實不宜行焉。”

  “皇阿瑪聖明,兒臣也是這般想的,聖人有雲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也,若是朝堂麋費鉅資,卻令一小群商賈暴富,實恐激起民憤,那又當如何是好?”

  “皇阿瑪,兒臣提議暫緩此章程之實施,以免生事端,還請皇阿瑪聖裁則個!”

  ……

  誠德帝如此明顯的拉偏架之姿態一出,幾位阿哥立馬便全都來了勁,也自不再忌憚老十五兄弟倆,一個接著一個地便全都嚷嚷了起來。

  “臣等恭請陛下聖裁!”

  “臣等皆以為此章程實不可行,還請陛下明斷!”

  “陛下,事關社稷安危,實不可掉以輕心,臣懇請陛下明鑒則個。”

  ……

  三阿哥等人這麼一嚷嚷,先前啞了火的德明等人也自都興奮了起來,亂紛紛地便跟著附和了一把,一時間輿論之傾向似乎正在向著不利於弘晴之局面傾斜著,對此,誠德帝自是樂見得很,早先被老十五添堵了一把的鬱悶感瞬間便煙消雲散了開去,不過麼,倒是不敢就這麼輕易地便下個決斷,而是故作沉吟狀地點著頭,擺出了副將有所決斷之狀,顯然是打算將弘晴給逼將出來。

  嗯哼,很有趣的一場戲麼,爺倒要看看那老東西能忍到何時!

  弘晴對誠德帝的性子實在是太瞭解了些,只一看,便知誠德帝究竟在玩啥把戲,左右不過是要逼他弘晴親自出面,然後麼,再慫恿幾位阿哥們與弘晴正面搏殺上一回,他也好再玩上一把拉偏架的把戲,既能打擊弘晴之威信,更可令諸阿哥們與弘晴之間的矛盾公開化,從而實現其平衡朝局之野望,對此,弘晴自是心知肚明得很,又怎麼輕易便上了誠德帝的惡當,當然了,這只是弘晴保持沉默的一個方面原因,另一個原因麼,那便是弘晴想看看四爺那頭到底會如何介入這麼場惡鬥,又是如何來撈取實惠的,在四爺發動之前,弘晴是斷然不會輕易出手的。

  弘晴這麼一沉默不打緊,諸般人等當即便有些個抓瞎了,愣是不知該如何往下演才好了,畢竟該說的都已是說過了,該表態的也大多都已表過了,在誠德帝不曾下決斷前,眾人也不知該再說些啥才是了的,於是乎,偌大的廣場便就此陷入了詭異的死寂之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18章 各方博弈(五)

  “晴兒。”

  誠德帝的姿態倒是擺得個十足十,可擺了半晌,也愣是沒見弘晴有所反應,心裡頭自不免便犯起了猜疑——以誠德帝對弘晴的瞭解而論,自是清楚弘晴對此份章程的重視程度,在誠德帝看來,弘晴壓根兒就不可能放棄這份章程,正是因為知道此點,誠德帝才會選取此章程來作為平衡朝局的突破口,如今大戲都已演到了最緊要處,可弘晴這個主角卻死活不登場,這不是膈應人還是咋地?依著誠德帝的本心,真恨不得就此便否決了弘晴的章程,奈何想歸想,做卻是萬萬不能真這麼做了去,否則的話,那就不是拉偏架,而是直接跳出來跟弘晴演對手戲了,而這,正是誠德帝極力要避免之局面,問題是又不能總這麼冷場下去罷,無奈之下,誠德帝也只能是打疊起精神,聲線微寒地點了弘晴的名。

  “兒臣在!”

  儘管十二萬分不情願在此際出場,奈何誠德帝既是已點了名,弘晴也不可能做出公然抗旨之事,也就只能是面色淡然地行出了佇列,一躬身,恭謹地應了一聲。

  “爾之諸位弟弟與諸般臣工們對爾所建言之章程皆頗有異議,朕亦是擔心不已,且不知晴兒對此可有甚要說的麼?”

  望著弘晴那張鎮定自若的臉龐,誠德帝的心中沒來由地便滾過一陣虛與怯,但卻絕不想就此作罷,這便作出了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眉頭緊鎖地發問了一句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對新鮮之事務有所爭辯乃屬正常之事,說來也是好事,所謂有著改之無則加勉便是這麼個理兒,但凡對章程本身條款之質疑或是建議,兒臣都願以虛心之態度去聆聽,若能因之完善諸般條款,不單是兒臣之幸,亦是社稷之幸、百姓之幸也。”

  面對著誠德帝暗藏陷阱的問話,弘晴並未動氣,擺出了副虛心求教的樣子,謙遜無比地表明瞭願意與諸多反對者商榷之態度,當然了,這僅僅只限于具體之章程條款,至於那些個華而不實的所謂大義之類的攻訐,顯然弘晴是不打算加以理睬了的。

  “大哥此言差矣,古人有言曰:萬事當以大義為先,若是立意便已有差,去奢談完善細節,豈不可笑哉?”

  三阿哥一向以超越弘晴為目標,可惜自打入朝以來,與弘晴幾番正面交手,都落得個慘敗之下場,心裡頭早已是對弘晴恨之入骨了的,以前是手頭力量不足,不敢再輕啟戰端,而今麼,自忖羽翼已豐,又有著誠德帝在背後撐腰,再加上瞄準了弘晴剛辣手整翻四阿哥,短時間裡不可能再如此狠辣行事的空檔,還真就起了再次與弘晴扳扳腕子之野望,也不等誠德帝有所表示,他已是面帶譏諷之色地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三哥說得太對了,與大義不符之事,行來何益哉?”

  “說得好,萬事,大義為先,此聖人之言也,豈能有違耶?”

  “皇阿瑪,兒臣以為三哥所言,正理也!”

  ……

  幾位阿哥都是一早便串通好了的,配合起來自是默契得很,這不,三阿哥話音方才剛落,眾阿哥們便已是亂紛紛地附和了起來。

  “嗯……,晴兒對爾弟弟們所言可還有甚要說的麼?”

  任憑幾位阿哥如何叫囂,弘晴皆不為所動,神情淡然地站著,就宛若不曾耳聞一般,這等架勢一出,誠德帝心裡頭的猜疑自不免便更濃了幾分,實是不敢輕言決斷,也就只能是沉吟地發問道。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與夏蟲語冰者,愚也,兒臣雖不才,卻也不屑為之。”

  弘晴從來就不算是個肯吃虧的主兒,先前之所以不說,那是不屑開口,而今麼,誠德帝既是一逼再逼,弘晴可就沒啥客氣可言了的,一開口便將眾阿哥們連同誠德帝一併貶為了夏蟲,這等言語一出,幾位阿哥與誠德帝當即全都被噎得個面紅耳赤不已。

  “皇阿瑪,大哥此言實是過分,是非不分,盡拿污言穢語侮辱人,兒臣以為此舉大違君臣大義,實有君前失禮之嫌!”

  七阿哥弘易生就一火爆脾氣,這一聽弘晴如此出言羞辱,當即便怒了,臉紅脖子粗地便嚷嚷了一嗓子。

  “大哥此言過矣,都是為了社稷萬全著想,縱使有不同看法,那也是正常之事,豈能如此羞辱於人,過矣,過矣。”

  三阿哥同樣不甘心就這麼被弘晴當庭羞辱了去,不過麼,他卻並不似七阿哥那般告惡狀地亂叫囂,而是作出了副痛心疾首狀地歎息著,就宛若他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演技當真是一等一的強。

  “就是,大哥太過分了!”

  “沒錯,三哥說得對,我等忠心為國,豈能平白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

  三阿哥這麼一放話,五、六兩位阿哥自也來了精神,紛紛出言譴責弘晴的言行之失當。

  “晴兒不可如此無禮,有甚話,不能好好說麼,嗯。”

  幾位阿哥這麼一叫屈,誠德帝可就有話要說了,但見其面色一板,已是不悅地冷哼了一聲,拉偏架的姿態十足得很。

  “皇阿瑪海涵,兒臣不過實話實說耳,不通經濟,不知民之苦與樂,自以為讀過幾本聖賢書,便誇誇其談者,與夏蟲何異哉?夫大義者,民也,但凡能利國利民之事,便是大義之所在,無論修水利,又或是築路搭橋,皆是便民之舉,此即是大義,離了此點去奢談甚大義,豈非緣木求魚麼,不也可笑耶?”

  這一見誠德帝鐵了心要拉偏架,弘晴又哪會有所退讓,不單不趕緊致歉,反倒是更進一步貶損了眾阿哥一把。

  “說得好!”

  誠德帝父子幾人的交鋒已是火花四濺,諸般大臣們自是都不敢輕易涉入其中,不止是弘晴一方的朝臣們如此,幾位阿哥們的心腹手下也是如此,哪怕貴為親王的老十五兄弟倆此際也只能是坐視著,可不怕死的人卻還是有的,這不,弘晴話音方才剛落,就見四爺已是昂然出了列,高聲地誇讚了一句道。

  “嗡……”

  這一見四爺居然在這麼個緊要關頭跳了出來,朝臣們頓時便轟然亂議了起來,沒旁的,算上前番拿下四阿哥那一次,這已是四爺第二次力挺弘晴了,再一聯想到往日裡反對弘晴最烈的二阿哥今兒個始終保持著緘默,愣是沒見其朝弘晴開炮,自不免令人猜疑二者間是否有了甚同盟之瓜葛。

  “哦,四弟對築路之章程也有看法麼,且就說來聽聽好了。”

  四爺這麼一出頭,誠德帝原本就難看的臉色頓時便更黑沉了幾分,沒旁的,這主兒可是啥話都敢說的貨色,赫赫有名的冷面王,誠德帝可不敢指望其會給自己留甚情面的,只是這當口上,卻又不能不讓四爺說話,無奈之下,誠德帝也就只能是眉頭微皺地吭哧了一聲。

  “好叫陛下得知,臣弟自打領到了仁親王所上之摺子副本起,這半月來,幾乎每日都在通盤研讀,雖不敢言通透,卻也略有所得,依臣弟看來,此章程確是不可多得之良策也,既可開拓我大清之交通,又可確保與民無擾,只消量力行了去,二、三十年間,我大清必將處處皆坦途也,不瞞陛下,臣弟為之歡欣鼓舞之餘,老驥伏櫪之心也已是就此大起了,若能得主持此等利國利民之要務,臣弟死亦無憾矣,若能的陛下恩准,則是臣弟三生之幸也。”

  四爺並未在意誠德帝的冷遇,暢暢而談不已,先是好生將弘晴的摺子誇讚了一番,末了麼,話鋒一轉,已是毫無顧忌地自請了起來。

  “嗡……”

  一聽四爺這般說法,方才剛安靜下來的群臣們頓時又哄亂開了,顯然都不曾料到四爺會來上這麼一手,這可不僅僅只是在力挺弘晴,而是有著摘桃子之意味在內,原本就混沌難明的朝局在四爺這麼一攪合之下,天曉得到底會往何處發展了去。

  “四弟能有此心,怕不是好的,朕倒是無甚意見,且先聽聽晴兒的看法好了。”

  對於四爺這個早年與自己爭奪帝位的老對手,誠德帝一向是忌憚得很,拿下了八爺之後,誠德帝不是沒考慮過將四爺也一併搞倒,只是真到了要動手之時,這才發現四爺身上壓根兒就沒多少的把柄可資利用的,無奈之下,也就只能採取雪藏的方式,以壓制四爺的出頭,此際聽得四爺想借機複出,誠德帝心裡頭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斷然拒絕,可轉念一想,萬一要是四爺真跟弘晴聯了手,那後果可是不消說的嚴重,自不可輕忽了去,這便起了試探一下虛實的想法,來了個順水推舟,將問題丟給了弘晴。

  呵,這老東西還真會抓機會!

  弘晴雖是料定四爺在今日的朝議上會有所動作,但卻沒想到其會掐在這等時機出手——先前四爺可是力挺了弘晴一把,這會兒要說四爺不合適,似乎有著忘恩負義之嫌疑,直接拒絕的話顯然是不好說出口來,偏偏誠德帝那頭又因著疑心四爺與弘晴有勾連,也不敢輕易表明態度,至於阿哥們麼,此番朝議的戰略目標——展示肌肉也已算是基本達成了,為防節外生枝,未見得便會強烈反對四爺之複出,在這等各方皆有顧忌的情形之下,還真有讓四爺摘了桃子去之可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11-16 07:16

第1019章 全新局面(一)

  朝局進展至此,似乎出現了個戲劇性的轉變——被四爺這麼一鬧,議事的焦點無形中便從摺子可行與否轉到了四爺是否合適總攬築路章程事宜上,為難的人不止是誠德帝,弘晴似乎要更頭疼上幾分,至少在群臣們看來是如此,於是乎,所有人等的目光當即便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都想知道弘晴到底會做何抉擇。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以為四叔為政經驗豐富,主持築路諸般事宜確相適宜,只是……”

  四爺出手的時機雖有些出乎弘晴的預料之外,可其之出手本身,卻是早在弘晴的預計之中,對此,也已是早有了通盤之考慮,表面上看起來似乎頗費躊躇,其實心裡頭卻是篤定得很,答話裡的吞吞吐吐之狀不過是層偽裝罷了。

  “哦?晴兒可是有甚擔憂麼,且就直說好了,朕聽著呢。”

  這一見弘晴猶豫若此,誠德帝的心不由地便是一動,瞬間便聯想起了李敏銓曾說過的判斷,心下裡也已是有了決斷,不過麼,他卻是不打算急著說破,而是眉頭一揚,一派和煦狀地便鼓勵了弘晴一句道。

  “皇阿瑪明鑒,四叔忠心國事之心無疑是好的,只是畢竟已是多年不曾管事,驟然擔綱如此要務,倘若有所疏失,卻恐於大局不利焉,然,此不過是兒臣之私下揣測罷了,實當不得真,還請皇阿瑪乾坤獨斷,兒臣別無異議。”

  弘晴的話語雖是說得極為的委婉,可意思卻是表達得很清楚了,那便是反對四爺總攬築路章程事宜,很顯然,弘晴並不曾領四爺先前幫襯之情,也沒打算還這麼個人情。

  “嗯……,四弟對晴兒所言之擔憂可有甚要說的麼?”

  誠德帝先前雖是篤信了李敏銓的判斷,認為四爺不可能真的與弘晴攪在一起,不過麼,心下裡難免還是有著些懷疑的,可此際見弘晴如此表態,那幾分的懷疑也就此煙消雲散了開去,還真就有心讓四爺出來攪上些是非的,當然了,顧忌到弘晴的態度,誠德帝還真就不敢急著表明態度的,也就只能是故作為難狀地沉吟著將問題丟給了四爺。

  “陛下,臣弟以為仁親王之擔心亦屬正常之事,然,臣弟卻敢立軍令狀,定不叫此事有偏差之虞也,臣弟雖不才,勤勉卻是斷然不缺的,此一條,還請陛下明鑒則個。”

  四爺既是敢在此際出頭,自然不是冒失行事,而是看准了時局的關竅之所在,瞄著的便是誠德帝制衡弘晴的心理,不管弘晴是怎個態度,這枚築路章程的桃子,四爺都是摘定了的,自不可能會在此際有所退縮,但見其面色一肅,已是就此放出了立軍令狀的豪言。

  “唔……,四弟之能,朕一向是信得過的,晴兒,你看呢?”

  聽得四爺這般表態,誠德帝的臉上立馬便綻放出了嘉許的神色,似乎對四爺的決心很是滿意,只是這等滿意裡又明顯帶著幾分的為難,很顯然,這等為難是沖著弘晴的態度去的,目的麼,只有一個,那便是在弘晴與四爺之間紮進一枚釘子,以徹底杜絕二者勾連在一起的可能性。

  “皇阿瑪聖明,兒臣亦作這般想,只是此事干係重大,些許閃失與懈怠,都恐導致各省築路工程之延誤,故而,兒臣提議兩條,一是由工部尚書沈河與刑部尚書海濤為輔,前者專責工部之事宜,後者主管立法諸事;其二,諸章程條款還須得進一步細化,明確各步驟完成之最後期限,以確保各項工程能順利展開,此兒臣之淺見也,還請皇阿瑪明鑒則個。”

  只一看誠德的表情,弘晴便清楚其心裡頭究竟都在盤算些甚,不過麼,卻並不以為意,而是順著誠德帝的意思,提出了兩個先決條件來為難四爺。

  “嗯,晴兒之所慮亦是有理,四弟以為如何哉?”

  這一見弘晴果然按著自個兒的算計狠狠地為難了四爺一把,誠德帝的心中當真得意得很,不過麼,倒是不曾表露出來,而是擺出一副居中調停的做派,轉手又將弘晴的疑慮丟給了四爺。

  “陛下明鑒,臣弟以為仁親王之所言乃老成謀國之道也,臣弟別無異議,一切聽憑陛下做主。”

  四爺打心眼裡便反感弘晴所提議的那兩條,沒旁的,那可是緊箍咒來著,就算四爺有了主持大局的名義,行事上也必將受到極大的限制,一旦無法完成任務,所要面臨的必將是如山似海般的彈劾攻勢,這顯然不是四爺所樂見之局面,奈何此際四爺卻是沒有講條件的資本,為了能得以複出,哪怕條件再如何苛刻,他也只有先忍了,至於日後的事麼,那也只能是日後再做計較了的。

  “嗯,那就姑且這麼定了也好,此事既是晴兒所奏,想必對各項安排應是有了計較,且就配合著爾四叔拿出個最後的章程,朕看後再行定奪好了。”

  儘管四爺已是忍氣吞聲地答應了弘晴的苛刻條件,可誠德帝卻尤嫌不夠,但見其帝王架子一端,不容分說地便又加了一條,顯見是打算讓弘晴與四爺之間的矛盾再進一步激化了去。

  “皇阿瑪聖明,兒臣遵旨!”

  “陛下聖明,臣弟遵旨!”

  ……

  明知道誠德帝這麼道旨意不懷好意,然則無論是弘晴還是四爺,都不打算再多囉唕,齊齊躬身應了諾。

  “好,爾等都是朕之股肱,若能同心協力,何愁大事不成,朕可是等著爾等的好消息了,今兒個且就先議到此處罷。”

  能成功地挑起諸方勢力對弘晴的圍剿,誠德帝所欲達成的目標已然實現,至於那份築路章程本身能否順利推行麼,誠德帝其實一點都不在意,眼瞅著大局已定,他自是不想再節外生枝了去,這便丟下了句場面話,施施然地便起了身,緩步轉入門後去了。

  “退朝!”

  這一見誠德帝已走,侍立在側的秦無庸自是不敢耽擱了去,趕忙扯著嗓子高呼了一聲,而後急急忙忙地領著一大群宮女太監們跟著也轉入了門後,至此,一場激烈的朝議也就算是告了個終了,各方勢力博弈的結果麼,顯然是各有所得之局面,自是誰都不會再起波瀾,也就這麼各走各路地退出了皇城,各忙各的去了……

  “喲,王爺回來了。”

  時將近午,已到了用膳之時,然則鄔思道卻並未傳膳,而是神情悠然地端坐在書房裡,手捧著本閒書,津津有味地看著,直到聽得門口處腳步聲響起,這才抬起了頭來,一見來者是四爺,當即便笑了,毫不介意四爺的臉色有多陰沉,笑眯眯地便打了聲招呼。

  “嗯……”

  儘管得以成功複出,可一想到弘晴所提出的那兩條緊箍咒,四爺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面對著鄔思道的熱情招呼,也就只是悶悶地吭了一聲,一言不發地走到了幾子旁,一撩衣袍的下擺,就此端坐在了鄔思道對面的蒲團上,臉色陰沉得有若死了老娘一般。

  “呵,王爺如此作態,想來應是仁親王那頭給王爺安排了不少障礙罷?”

  饒是四爺面色難看不已,可鄔思道卻顯然並不在意,笑呵呵地便發問了一句道。

  “嗯,還真就叫先生料中了,今兒個早朝……”

  四爺早已習慣了鄔思道的睿智,對其能猜到根底,也自不以為奇,但見四爺面色凝重無比地點了點頭,將今兒個早朝上所發生的諸般事宜全都詳詳細細地複述了一番。

  “原來如此,王爺打算如何行了去?”

  早在數日前,鄔思道便已反復推演過朝局的可能之變化,也早已料到四爺就算能複出,也難有大權獨攬之可能,此無他,三爺父子都不是愚鈍之輩,又怎可能輕易便遂了四爺的意,說到底,四爺此番能得以複出,實際上是多方博弈之結果,有所不如意乃是必然之事耳,自是不足為奇。

  “這……,唔,先走一步看一步罷。”

  四爺這大半月來的心思都著落在如何複出上,對於複出後該如何行事麼,雖也曾想過,可到底不曾花甚心思去算計,此際聽得鄔思道見問,不由地便是一愣,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應對方好,也就只能是含糊其辭了一番。

  “走一步看一步?嘿,王爺若是這麼個心態去辦差,八爺的下場便是王爺的前車之鑒!”

  四爺的話音方才剛落,鄔思道臉上的笑容立馬便是一收,神情凜然地便給了四爺當頭一記棒喝。

  “嗯?先生您……”

  鄔思道這麼個論斷一出,四爺當場便愣住了,沒旁的,在四爺看來,築路章程一事不過只是朝廷諸般事宜裡的很普通一樁罷了,再怎麼著,也談不上有多緊要,也就只有弘晴那個愛標新立異的主兒會去緊張,其餘人等麼,其實都不怎麼放在心上,此番之事之所以鬧得這麼大,不過是時局之需要罷了,就算沒這樁事,也必會有其餘事端被各方合力營造出來,對此,四爺可是深信不疑得很,他所謀求的不過是個複出的機會而已,說到底,對章程本身還真就談不上有多用心的,而今聽得鄔思道這般說法,自不免為之詫異不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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